《宋成祖》 正文卷 第1章 靖康天子 正文卷 第2章 逼宫赵佶 正文卷 第3章 狼狈为奸的君臣俩 正文卷 第4章 站队鬼才高太尉 正文卷 第5章 赵佶别跑 正文卷 第6章 留全尸 正文卷 第7章 官家威风(求推荐) 正文卷 第8章 抗金,抗金,还是抗金 正文卷 第9章 还在给岁币? 正文卷 第10章 猛士泼韩五 正文卷 第11章 让官家给俺洗脚!(求票) 正文卷 第12章 请官家许臣赴死 正文卷 第13章 赴死之战 正文卷 第14章 名将如美人 正文卷 第15章 赵桓的持久战 正文卷 第16章 朕说的都是真的 正文卷 第17章 全歼 正文卷 第18章 丧女之痛 正文卷 第19章 老兵不死 正文卷 第20章 精忠报国 正文卷 第21章 活捉郭药师 正文卷 第22章 让朕任性一回 正文卷 第23章 龙德宫养马场 正文卷 第24章 皇太弟 正文卷 第25章 金人来了 正文卷 第26章 战马保住了 正文卷 第27章 将军一去 正文卷 第28章 东华门整编 正文卷 第29章 牛二从军记 正文卷 第30章 杀人者,牛英! 正文卷 第31章 没输 正文卷 第32章 交换 正文卷 第33章 李纲就是个棒槌 正文卷 第34章 大将之风 正文卷 第35章 小胜 正文卷 第36章 大捷 正文卷 第37章 权柄 正文卷 第38章 勤王 正文卷 第39章 分兵 正文卷 第40章 漕粮 正文卷 第41章 易安居士 正文卷 第42章 聪明人 正文卷 第43章 大宋笑话 正文卷 第44章 人杰 正文卷 第45章 大功 正文卷 第46章 大怒 正文卷 第47章 康王归来 正文卷 第48章 元宵 正文卷 第49章 抄家 正文卷 第50章 绝句 正文卷 第51章 老种 正文卷 第52章 将门 正文卷 第53章 百万西军救官家 正文卷 第54章 名将云集 正文卷 第55章 战机 正文卷 第56章 主动 正文卷 第57章 全力以赴 正文卷 第58章 决断 正文卷 第59章 破营 正文卷 第60章 优势 正文卷 第61章 极限一换一 正文卷 第62章 短斧扬威 正文卷 第63章 兀术败了 正文卷 第64章 活着 正文卷 第65章 岳飞之谋 正文卷 第66章 张俊的选择 正文卷 第67章 来之不易的胜利 正文卷 第68章 赏功 正文卷 第69章 心腹 正文卷 第70章 赵氏家臣 正文卷 第71章 清算 正文卷 第72章 死个明白 正文卷 第73章 割发 正文卷 第74章 骄兵 正文卷 第75章 面皮 正文卷 第76章 借刀 正文卷 第77章 亲征 正文卷 第78章 英雄 正文卷 第79章 绝不五路进军 正文卷 第80章 胜算大增 正文卷 第81章 最好的官家 正文卷 第82章 披风 正文卷 第83章 宁死不退 正文卷 第84章 赵桓的赌 正文卷 第85章 大宋赢了 正文卷 第86章 胜利进军 正文卷 第87章 永不言败的岳飞 正文卷 第88章 诛杀名王 正文卷 第89章 将星飞起 正文卷 第90章 战后 正文卷 第91章 兵权 正文卷 第92章 重用岳飞 正文卷 第93章 赐尔女装 正文卷 第94章 三军第一人 正文卷 第95章 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正文卷 第96章 秦桧奇谋 正文卷 第97章 盛大仪式 正文卷 第98章 夜访相国寺(求收藏票票) 正文卷 第99章 借钱 正文卷 第100章 十万 正文卷 第101章 宗泽北上 正文卷 第102章 兴衰 正文卷 第103章 韩相公 正文卷 第104章 进军 正文卷 第105章 无敌的韩世忠 正文卷 第106章 灯火 正文卷 第107章 孤城不屈(求首订) 正文卷 第108章 争先 正文卷 第109章 斩首(求首订) 正文卷 第110章 鼓声 正文卷 第111章 战后(求订阅) 正文卷 第112章 不弃(求订阅) 正文卷 第113章 点检 正文卷 第114章 造势(求订阅) 正文卷 第115章 岳飞麻烦了 正文卷 第116章 邸报(求订阅) 正文卷 第117章 八百背嵬军 正文卷 第118章 授田(三更求订) 正文卷 第119章 廷议 正文卷 第120章 破局 正文卷 第121章 英雄气(三更求票) 正文卷 第122章 千里之才 正文卷 第123章 亲征 正文卷 第124章 野鸭子(万字求订阅) 正文卷 第125章 胆大包天的曲端 正文卷 第126章 平夏之战 正文卷 第127章 踏破贺兰山缺(三更求票) 赵桓在打发走了吴璘之后,竟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选择就地扎营。官家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居然拿着一张弓,跑出去射野鸭子。 奈何以赵桓的箭术,忙活了大半天,也没设下来一只,回来的时候,干脆跑到河边,捞了一条大鲤鱼回来。 “这可是泾河的鲤鱼,肥着呢,好好炖了。”赵桓仔细吩咐,随后又把吕颐浩和杨惟忠叫过来,请他们吃鱼。 吃鱼的学问自不必多说,比如赵桓给了吕颐浩一根鱼尾,把老头乐得眉开眼笑,这是要委以重任啊! 又给了杨惟忠一大块鱼腹,杨惟忠乐呵接了,这叫推心置腹,官家没把自己当外人。 “老臣斗胆猜测,官家是想让曲端冲撞一番,不管打好打坏,都不至于不好收拾。” 赵桓无奈叹息,“说实话,从朕的本心来讲,我是真不想跟西夏打,大家联起手对付金人不好?只可以西夏贪得无厌,便是朕退让了,他们也不会真心和大宋合作,反而会予取予求,别说平夏城,他们甚至会图谋延安府,甚至图谋整个陕西。不把这个恶邻打老实了,是真的没法专心对付金国。” 杨惟忠用力颔首,“官家,其实要老臣说,如果不是新旧两党来回折腾,在修筑平夏城之后,几年之内,就能灭了西夏。” 吕颐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皱眉道:“杨老太尉,西夏立国时间也不短了,往前追溯,从唐代开始,西夏人便啸聚一方,根基深厚,想轻易灭了西夏,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杨惟忠哈哈一笑,“吕龙图,这就是你太善良了。说到底,西夏不过是人口两三百万,偏居一隅的小国。他们的物产十分有限,粮食勉强填饱肚子,剩下的就是青盐和牲畜,能稍微换点布匹茶叶,艰难度日。” “咱们也不需要真的动手,只要在整个横山一线,集结兵马,每年农忙的时候,分兵攻击,迫使西夏征集青壮,动员兵马,跟咱们周旋。只要拖过播种时节,一年的粮食产量锐减,西夏人就要饿肚子,只要坚持三年下来,必然饥荒严重,遍地白骨,到了那时候,只要集结兵马,一鼓作气,突破横山,灭夏之功,唾手可得!” 吕颐浩大惊失色,如此论调,他还从来没听过。 按照曾经的记忆,西夏对大宋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记忆,李元昊连战连捷,都要把大宋最厉害的相公们杀哭了。 随后几十年,西夏也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反反复复,给大宋制造麻烦,直到哲宗朝,修建了平夏城,打了几场胜仗,渐渐的大宋才建立了心里优势。 “杨老太尉,你有如此妙计,怎么不上奏啊?” 杨惟忠笑了,“我是上书过,结果就让太上皇给贬官了,说到底武人之谈,还是上不了台面啊!” 吕颐浩愕然,作为一个标准的士大夫,他也不能否认,在大宋,武夫说话,还不如宫里的太监有用。 赵桓沉吟道:“拘泥文武之别,就是短视。据朕所知,孔老夫子可是文武全才啊!说到底,文人不能只会啃书本,要能射箭骑马。武夫也不能只会喊打喊杀,要多读书,明大义,知道为何而战。” 赵桓总结道:“出将入相,大宋需要的是文武全才!可以有偏重,但是不能偏废。” 吕颐浩立刻点头,还十分用力,赵官家的思想到了他这里,就要变成一篇极富趣味的说理小故事,或者文辞华美的骈文,然后通过邸报,发表出去。 吕颐浩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位置了,不管谁的文章,一份邸报的最后,一定有总攥官吕颐浩的名字。而且他还可以发表“龙图按”,阐述自己的意见,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吕颐浩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都快速提升。 别看赵桓要给他升官,可吕颐浩也不打算放弃邸报。 这个阵地谁也别想抢走。 赵桓侃侃而谈,却没有意识到,他所推崇的文武双全式臣子,大宋朝可不是没有,比如曲端! 这货是真的会写诗,书也读得好。 而且练兵本事了得,打仗也不含糊,称得起是文武全才。 只是这货有才无德,半点也让人生不出尊重,凡是跟他共事的,几乎没有不闹翻的。 而这一次就轮到了吴家兄弟。 “好你个吴阶,你,你敢背叛我!” 吴阶也知道躲不过去,给兄弟吴璘一个鼓励的眼神,而后坦然道:“背叛来自依附,我们兄弟是大宋朝的武将,不是你曲统制的家臣。你假传圣旨,胡作非为,也要我们跟你一起死吗?” “你!”曲端气得咬牙切齿,“吴大啊吴大!人都说我伶牙俐齿,现在看起来你才是!” 吴阶呵呵道:“承蒙夸奖,受之无愧!” “你!” 曲端的怒火几次涌起,真想跟吴大拼命,把他给宰了。 可到底曲端没有这个胆子,一来吴家根深蒂固,非同小可,而来赵官家的刀已经送来了,他还能怎么办? 吴璘盯着曲端,朗声道:“曲统制,官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大破西夏,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曲端急了,“什么叫看我的本事?你们都打算袖手旁观是吧?好啊!既然这样,大不了掀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我曲端一条烂命,死就死了,有你们陪葬,一点不亏!” “曲端!”吴阶低声咆哮,“你少在这里耍威风,我可提醒你,刘将军在这里,他可是御营司都统制,官职地位都在你之上,尤其是官家的心腹爱将。官家让他听你调遣,是给你了一张大脸,你别不识好歹!” 吴阶虽然官职比曲端低,但是他在西军根基非常深,论起实力一点不惧曲端,真发起怒来,把曲端怼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候,刘晏带着李世辅进来了。 刘晏先看了看三个人,然后哂笑道:“早就听说西军派系林立,各自为王。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就凭你们这样子,如何能克敌制胜?”刘晏又道:“官家既然让我们来了,就只有一个意思,全力以赴,打赢这一仗。如果拘泥成见,造成了溃败,官家自会追究罪责,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曲端怪眼圆翻,讥诮道:“都统制说得好听,你官职在我之上,你愿意听我号令吗?” 哪知道刘晏毫不犹豫点头,“官家既然以曲统制为帅,我自然听从你的号令。不过我也请曲统制想清楚了,不要随便发什么乱命,不然官家降下雷霆之怒,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曲端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默默坐下,抱着脑袋,整个人都凉快了。 如果只是给他旨意,曲端能毫不犹豫出卖吴家兄弟,半点负担没有。 可问题是刘晏来了,这是他出卖不起的人物。 从某种程度上,人家就是钦差大臣,监督自己用兵的。 曲端一再弄权,不停折腾,终于惹恼了赵桓。 现在留给他的道路只剩下一条了,那就是拿出全部本事,将功赎罪,换取赵官家的原谅,不然他的大脑袋就要离开脖子了。 曲端思忖再三,总算弄明白了处境。 那再问一句,他现在手上的力量如何呢? 刘晏带来了七千精骑,李世辅带来了三千蕃骑。 他兼并了李庠的兵马,手下有五千多人,加上吴家兄弟的兵力,足有八千,再把乱七八糟的力量加起来,差不多两万。 在他的对面,是多少西夏人马呢? 差不多有四万左右,只不过自己突袭平夏城得手,西夏损失了两千多人,更重要的是军心不稳,士气低落或许真的是一个好机会! “刘将军,我想问一句,你的骑兵能打吗?” 刘晏冷笑,“我跟完颜阇母战过,反正他没有讨到便宜!” 这下子曲端又是被堵住了嘴巴,只得转向李世辅,“那你的蕃骑呢?” 李世辅哼道:“是骡子是马,要到战场上见!不过我可不会像你这么畏首畏尾!” “你!” 曲端气得笑了,连个小娃娃都看不起自己,可真是太伤人了。 “好啊!既然大家伙都是英雄好汉,那我就说一个办法。”曲端让人取来地图,李良辅虽然战败,却不甘心,依旧在平夏城以北扎营,准备择机反扑。 “如果是英雄好汉的,咱们就兵分两路,一路正面攻击西夏大营,一路绕道迂回,袭取萧关,把这几万人都给吃掉!”曲端说到这里,故作大方道:“我不怕辛苦,攻击西夏主力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之中选出一个人,去袭击萧关就是了。” 刘晏轻笑,“曲统制,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不老实。官家给你权柄,不就是因为你了解情况吗!想来西夏大军再厉害,也不及金人,我们就在这里跟西夏决战,你去袭取萧关就是!” 曲端眼底一片喜色,却又道:“我的兵马太少,除非把他派给我。”曲端伸手一指李世辅。 年轻的小将喜不自禁,恨不得能立刻出战, 刘晏绷着脸道:“曲统制,还是那句话,你最好别自作聪明,李世辅可是杨老太尉的心腹爱将。他筑平夏城的时候,你怕是还穿开裆裤呢!要是惹恼了他,后果自负!” 曲端瞠目,太伤自尊了,怎么一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 罢了,只要立个大功,在官家那里有了地位,也就不用受气了。 曲端立刻分兵,他从自己的部下之中,挑选出三千精锐,加上李世辅的三千蕃骑,做好了出战的准备。 而与此同时 ,刘晏指挥着吴家兄弟,对西夏的营寨发动了攻击。 吴阶和吴璘全都玩了命,亲自率领甲士猛扑西夏军营,刘晏也让骑兵突袭营寨后方,策应进攻 他们喊杀震天,马匹声声,打成了一锅粥。而曲端就趁着这个功夫,偷偷从南门出了平夏城,然后向南疾行十里,随后调转方向,向着西北方下去了。 曲端这货的才华还真是不用怀疑,他把西北的地形道路,烂熟于心。 现在他们走的就是屈吴山和天都山之间的一条小路,道路很艰难,充满了乱石,曲端骑着铁象,在前面开路,在出来的第二天,一座破败的寨子赫然出现在面前。 天都寨! 又是当年大宋修建的城堡。 令人诧异的是这里竟然没有守军。 曲端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西夏居然没有派兵抢占这里,看起来他们是真的没把大宋放在眼里,以为大宋只能被动挨打,根本没有还手的可能。 一想到这里,曲端从铁象跳下来,一手指天,随即猛拍脑门! 真是天助我也! “随我来!” 穿过天都寨,曲端加快了速度,一直急行军到了傍晚时分,一座古老的关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萧关! “给我杀!” 曲端神兵天降,铁象猛冲,他仿佛一个重型坦克,迅速冲到了城门前,手里的兵器挥舞,接连杀了两个守城士兵。 后续将士见曲端如此神勇,士气倍增,居然一口气杀进了萧关。 城里守卫的兵马不多在,只有五百人的样子,另外还有许多马车,装着军粮辎重。 “曲统领,咱们发财了!”李世辅兴奋叫道。 可曲端却撇着嘴,没见识,这算什么! “小子,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大财!” 曲端这家伙发了狠,只留下一千人守卫萧关,随后连夜翻阅兜岭,西夏的横山防线,就这么突破了。 曲端骑在铁象上,趾高气扬,“从这里到兴庆府,差不多四百余里,只需要一天一夜,铁象就能冲到西夏都城!” 正文卷 第128章 打穿西夏 曲端立身马背,心潮澎湃,赵桓给他的要求是突破横山,显然他已经做到了,可以交差了。 只不过曲端也心知肚明,过去是他小觑了大宋天子。 赵官家断然不会因为一点小胜,加上一匹宝马就授予他多大的权柄,毕竟不是哪个皇帝都像赵佶那么好糊弄。 既然天子不好糊弄,仅仅完成天子的目标,能获得君心吗? 曲端吃不准。 李世辅年轻气盛,却是很满意,喜滋滋道:“原来离兴庆府这么近了!曲统制,以前没人打到过这里吧?” 曲端哂笑,“傻小子,当年神宗五路伐夏,都打到了灵州,离着灭夏也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便是前些年刘法也曾领兵杀到过这里,我们不过是趁着西夏防备松懈,侥幸得手,算不得什么的!俺曲端虽然狂点,却也没有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李世辅急了,“曲统制,既然咱们什么都不算,干嘛不继续打啊?” 曲端圆翻怪眼,“打什么打!再往前,就是西夏腹地,遍地都是党项部落,我们这点人马,还不是送菜!傻小子,跟我回头,把李良辅的兵马给消灭了,也能跟官家交代了。” 曲端连叹两声,就打算离去。而李世辅年轻气盛,突然怒道:“曲统制,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蕃骑?虽然我们也是党项人,可官家说了,要一视同仁,你要是阴阳怪气的,小心我告状!” 曲端气得笑了,摇头骂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就说了句党项,你小子就想告状,这年头没有后台是真不行啊!” “行了,我的小李将军,咱回吧!” 曲端转身,可是突然之间,他又停了下来,李世辅不明所以,傻傻看着曲端,就见这家伙脸上表情丰富,切齿咬牙,拳头紧握,仿佛中了邪似的 “曲统制,曲统制!” 李世辅连叫几声,曲端恍然惊醒。 “李世辅,我问你,有胆子没有?” 李世辅哼道:“怂包才没胆子!” “好!好!”曲端连说两声,而后道:“我有个打算,趁着西夏兵力空虚,麻痹大意。我们就以三千蕃骑,狠狠突袭西夏腹地,能打到哪里,就打到哪里,你看如何?” 李世辅少年心性,哪里知道其中的危险,竟然也没有犹豫,直接点头,“早就该这样了,就许西贼趁火打劫,不许咱们打他们?” 曲端微微颔首,却也是嘴角上翘,也就这个傻小子才会毫不犹豫听话。 任何一个老油条都看得出来,曲端这是在拿三千蕃骑睹前程。 他的机会不多了,官家连刀子都赐下来了,吴家兄弟还给他上眼药,要是不弄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他曲端这辈子就完了。 其实纵观曲端的一生,就只能有俩字形容:自私!如果再多几个字,那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之所以在一片溃退之中,挺身而出,那是他官小权小,如果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一旦赢了,有了上牌桌的资格,这货就开始保存实力,玩坑死人不偿命的勾当了。 但是不可否认,曲端的才华是真的,这种人不逼到绝境,是不会拿出全力的。 赵桓也是看透了曲端的秉性,才来了这么一手。 “不拼不行了!” 曲端又牵着铁象,跑到一块大石头前面,喃喃自语,祈求保佑等一切准备停当,曲端立刻上马,引着三千蕃骑,冲破横山一线,沿着葫芦河就冲了下去。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句,宋军的心气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 就像当年五路伐夏,那是集结了四十万大军,全面开花,才敢跟西夏对拼。 可眼下三千骑兵,就敢掏西夏的腹地,哪来的胆子? 一句话,金人给的! 刘晏跟曲端说的那句跟阇母打过,还没输,着实振奋人心。 西夏不也是女真手下败将吗? 所不同的是大宋在官家的率领下,万象更新,已经走出来了,至少能和金人掰手腕,我们可没投降。 反观西夏,这帮没出息的竟然成了金人的狗,帮着他们来打大宋。 人和狗能一样吗? 大势所趋,加上曲端这么个疯子,还有李世辅这个愣头青,居然促成了这一场谁都想不到的大胆的军事行动。 而此时,赵官家已经让人把萧合达带了过来。 这位使者简直鼻子都气歪了。 “大宋天子,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赵桓瞬间把脸沉下来,“你们跟金贼勾结袭我边境,夺我城池,还以客人自居,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萧合达咬牙切齿,“这么说大宋一定要和大白高国决一死战了?” 赵桓冷笑道:“不是朕要和你们决一死战,而是你们贪得无厌,欺人太甚。朕可以告诉你,萧关已经落入大宋之手,你们的三四万兵马处于大军包围之中。何去何从,该你们自己拿主意!” 萧合达深吸口气。 他是个知兵的人,契丹c西夏c金国,他都了解,而这一次到了宋营,光是拿下长斧甲士,就让人不敢忽视。 大宋几时有这么强悍的兵卒了? 反观西夏,因为接连败在金人手上,反而是精锐损失严重,士气不复。本想轻松捞点便宜,却踢到了铁板。 萧合达再三思忖,终于道:“外臣可以告知国主,力促两国罢兵,不过还请大宋皇帝能给敝国一些粮食布匹“ “送客!” 还没等萧合达说完,赵桓直接吐出两个字,那边李孝忠已经过来,像是赶鸭子似的,把萧合达赶出了御帐。 出来之后,萧合达都没闹明白,老赵家是怎么回事? 居然出了赵桓这么个极品! 不但敢亲自上战场,还半点气度都没有,这哪里像个上国天子啊?往后跟大宋打交道,可不容易了。 萧合达只能无奈离去,赵桓又把吕颐浩几个叫来,商讨眼前的军情。 老吕还是挺高兴的,“官家,刚刚经略相公王庶传来了消息,他又调集了泾原路兵马一万多人,加入围攻行列,势必要把李良辅留在横山之南!” 赵桓点头,“对了,晋宁军那边如何?” 吕颐浩忙道:“官家,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徐徽言已经率部向西疾行,进入了永乐城,并且派出兵马,制造声势,佯攻西夏银州方向。” 赵桓脸色凝重,徐徽言撤兵,就代表着大宋彻底放弃了河东北部,府州c麟州这一大片土地,全都给了金人。 只是不放弃也不行,甚至以后还要放弃更多的土地,以空间换取时间一想到这些,御帐的气氛都压抑了不少。 吕颐浩劝解道:“官家,国势衰微,非是一时,如今陛下大力整顿,将士用命,早晚还会把失去的土地都拿回来的,” 李若水也道:“官家,当下痛击西夏,已经赢了个开门红,总会越来越好的。” 赵桓也只能点头,可就在这时候,杨惟忠突然从外面匆匆进来,老头脸色铁青,下巴上的胡须乱颤。 “曲端,这个东西着实可恶!老臣非让他气得少活十年不可!” 众人不解,杨惟忠连忙解释,“好教官家得知,曲端在袭取萧关之后,又继续进兵了。” “继续?他,他打哪里了?” 杨惟忠道:“他已经突破横山一线,率领三千蕃骑,杀入了西夏腹地!” “什么?” 所有人都傻了,哪怕赵桓,也仅仅是希望把西夏赶回横山以北,甚至还思考过,是不是可以建立个非军事区,同西夏取得何解。 可谁知道曲端居然又擅自做主,往西夏腹地进攻,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 吕颐浩急了,“官家,无论如何,也不能用此人了,必须罢官!” 张所也道:“官家刚刚和萧合达谈过,如果让西夏误会咱们表里不一,双方就没法合作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喊打喊杀,曲端再次成功激起众怒。 貌似这货天生带着嘲讽光环,走到哪里都是他看不起别人,别人也看不上他 赵桓沉吟良久,轻吐两个字:“晚了!” 众人一愣,杨惟忠随即道:“的确,咱们这里,距离萧关足有三百里,快马加鞭也要大半天,而曲端的蕃骑速度最快,怕是此时已经深入西夏百里”老将军说到这里,居然笑了,“这个曲端,此番不是被西夏围歼,就是立下不世之功!” 赵桓低头思忖片刻,复又道:“不能管萧合达了,李孝忠,何蓟,吴元丰,你们各自领一支兵马,配合刘晏,把李良辅给我吃掉。”赵桓又扭头对杨惟忠道:“老将军,烦请你辛苦一下,去告诉王庶,朕要亲临萧关,让他准备好粮饷辎重。” 吕颐浩瞬间明白了赵桓的意思,立刻道:“官家既然要和西夏决战,不如调庆州和延安等地兵马,一起北上,把声势造起来!” 赵桓微微颔首。 不得不说,天子坐镇,应变的速度就是快。 一道道旨意,从御帐发出,宋军彻底改变了防守态势,转向进攻。 赵桓率领着御营文武,向着横山一线压了过来。 虽说大宋五路伐夏,曾经打到过灵州,可赵宋的官家,却从来没有如此接近横 山 而就在赵桓向前疾行的时候,曲端和李世辅竟然一口气冲到了鸣沙州,这里背靠黄河,绝对是西夏腹地,而且在这里他们还发现了二十万石军粮,两万匹战马。 毫无防备的守军让他们打得七零八落,曲端又愣住了。 乖乖,这战斗打得也太顺利了吧? 西夏居然完全没有防备? “小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世辅呵呵道:“还能怎么办?西贼给咱们这么多战马,不继续进兵,都对不起他们的厚赠!” “那,那打哪里?是灵州吗?” 李世辅哼道:“什么灵州啊,你不是说过以前有人打到过灵州吗?我看咱们干脆去打兴庆府吧!” “你疯了!”曲端怒哼道:“咱们这点人,去了又能怎么样?” 李世辅道:“就算打不下来,往兴庆府射一箭,吐口痰,也算是功劳啊!就许金人袭击开封,不许咱们打兴庆府?” 曲端猛吸口气,还真别说,这小崽子说的真有道理。 既然要打兴庆府,就必须选择一条合适的路线,曲端思量再三,他决定在鸣沙州渡过黄河,然后贴着贺兰山,直插兴庆府背后。 曲端的算盘很明白,就算西夏再空虚,几万人马还是能凑出来的。 只是他们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宋军居然敢直取兴庆府。 “赌了!” 曲端终于下定决心,全军立刻抢渡黄河,这些骑兵已经夸张到了一人五骑,富裕到了金人都会眼红的地步。 不得不说,曲端这家伙运气逆天,就在他决定渡河之时,从灵州方向出动了三万骑兵,在韦州方向,也有一支西夏兵马,如果他继续在黄河以南行军,势必被围困住,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他渡河之后,沿着贺兰山进军,一下子就把路走宽了。 这是西夏万万也想不到的,而就在曲端渡河之后,还突然诗兴大发,憋出了两句:“二十年前一校尉,而今开赴兴庆城!” 就在他琢磨下两句的时候,李世辅已经赶上来了。 “别酸了,快点走吧!” 曲端气得抓狂,好容易来的灵感,都让这个臭小子弄没了,你等着,老子抱上了官家大腿,绝对让你好看! 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正文卷 第129章 火烧兴庆府 曲端这家伙狂飙突进,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那就是整个西北都乱成了一团,足以让那个男人都汗颜。 首先赵桓指挥御营全面压上,可怜的李良辅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他连续惨败娄室之手,威名尽失,按理说不该出来领兵,可西夏也是人才凋零,不得不把他派出来充数。 因为按照西夏国主的估算,整个战场,只有这边最弱,大宋西军都去勤王了,这要是还不能赢,也实在是太丢人了。 李良辅也算不负众望,一战攻下平夏城,算是结了国主几十年的心病,就在他踌躇满志,打算继续扩大战果的时候,突然曲端用计,接着萧合达,夺取了平夏城,把李良辅弄得灰头土脸。 可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毕竟他也败习惯了。 接下来他遇到了大宋御营。 而且还是两个狠茬子,吴元丰和牛英! 这俩小子目前都是统领,级别不高,可考虑到几个月前,他们还是白身,这升官速度简直飞起。 牛英养伤一段时间,断腿好了不说,人还胖了一大圈,他本来就长大,再发福之后,完全就是个肉盾加坦克的配置。 别看在选秀舞台上,讲究细皮嫩肉,要穿衣服显瘦,脱衣服有肉,才能吸引一大堆老婆粉,妈妈粉什么的但是到了战场上,越是五大三粗,就越有优势。 君不见那些武将画像,个个膀大腰圆,就连以俊俏著称的赵子龙,都是一张银盆大脸,至于体重多少,那就只能靠推测了,反正轻不了。 这也是战场情形决定的,排除步人甲那种怪物,普通的铠甲也有几十斤,要奔跑,要搏斗,往往一战就是几个时辰,这要是没有点脂肪囤积着,没打一会儿,直接低血糖昏倒,那乐子可就大了。 再有密集队形冲锋,体重就是优势。 所有说对于很多肥宅来说,真不是你们的错,只是没赶上好时代罢了。 牛英就是这个时代,最凶猛的猛士,他披着两层铠甲,右手持斧,左手举着一个圆盾,蓄势待发。 和金人弓箭开路不同,宋军喜欢使用床子弩。 火药这种东西,早就存在了,并不需要赵桓去点科技树,但是想靠着一种发明,就逆转乾坤,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足够的时间发酵。 至少现在还不行,充其量能让火药的纯度增加,威力提升,杀伤力更大一些罢了。 二十架床子弩一起发射,将一个个陶罐投到了西夏的营地之中。 就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牛英就向前发足狂奔。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后续的甲士仅仅跟随,丝毫不敢怠慢。 因为他们很清楚,火药并不能消灭多少敌兵,但却可以扰乱敌人心志,尤其是当火焰硝烟,漫天弥散的时候,西夏必定出现慌乱。 果然如同他们预料,西夏兵马出现了混乱,李良辅急忙派人督战,甚至砍杀了几个乱逃的兵丁,才稳住了局面。 而当硝烟散去之时,大宋的甲士已经冲到了三十步以内。 由于时间匆忙,西夏这边根本来不及挖壕沟,只能以弓箭御敌。 匆匆放出第一轮弓箭,足有两三支箭落在牛英身上,但都不是要害,跟蚊子叮了一下差不多,反而激起了他的狂性! “杀!” 他三步两步,冲到了营盘前面,举起利斧猛劈,只用了两下,就劈开了豁口。后续士兵冲上来,十几个人用力,扯开了辕门,随后就冲进去了。 李良辅在领教了金国重骑冲锋之后,又一次领教了大宋重甲步兵的厉害。从某种意义上讲,牛英这帮重步兵,比金国铁骑还可怕。 当初韩世忠组建这支兵马的时候,就很明确告诉他们,金人骑兵厉害,箭术无双。用别的办法,根本讨不到便宜。 唯一能做的就是搏命! 拿重甲硬抗弓箭,然后以利斧砍刀,攻击马腿。 开什么玩笑,别说是金人骑兵了,就算是一匹普通的马,你去砍它的腿,看马蹄你不? 一句话,这些重步兵就是玩命的。可现在的问题却是他们敢玩命,西夏人不敢啊!瞬间战场就成了一边倒。 宋军的步兵挥舞着利斧,疯狂猛劈,最初西夏人还能用狼牙棒之类的武器对抗,但没过一刻钟,宋军还在玩命向前,丝毫不知疲倦,反而是西夏兵,丢了一地尸体。 他们看宋军就像是看鬼似的,这帮人踏着尸体,提着带血的斧头,嗷嗷怪叫,就是一个劲儿冲杀,谁能抵挡得住啊! 西夏兵马溃散了,李良辅气得哇哇怪叫,他连忙派遣更多的人去督战,谁敢退就杀了谁,又撑了一刻钟,督战队居然先溃退了。 这下子李良辅真疯了,难不成给督战队也配督战队? 层层套娃,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就在这时候,吴元丰,何蓟也带着兵马杀进来,李孝忠更是不客气,直接切断了李良辅的后路。 这帮跟着金兵拼出来的小子,面对西夏兵马,几乎是碾压的。 不到半天时间,李良辅全军溃败,他想突围,很客气萧关那边被宋军拿下,外围又有刘晏和吴家兄弟封锁,三万多人马,除了极少数逃进天都山之外,其余有一成多被宋军杀死,剩下两万多人,都成了俘虏。 牛英乐得巴掌都拍不到一起。 他都数不清了,只能把将官和普通士兵分开,然后给赵桓回报,俘虏了五十亩地士兵,七亩地将官 其实之所以打得这么顺手,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李良辅带来的兵马并不是西夏精锐。 铁鹞子让娄室打废了,西夏还有步跋子,他们哪去了?难道步跋子也不是大宋甲士的对手? 什么时候宋军这么狂了? 其实说到了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西夏的部署了。 他们为什么愿意跟金人一起南下呢,四个字,利令智昏! 金人在攻占府州等地之后,答应西夏,将府州,麟州交给西夏。要知道这块可是折家军的老巢。 双方斗了快一百年,彼此损失的兵力不计其数。 现在金人愿意给他们,西夏岂能放过。 而且金人还开了一个条件,金军会从河北河东攻取大宋,西北就交给了西夏,别的不说,延安府是西夏的了。 在得知这个条件之后,西夏都疯了。 延安府啊,那可是他们梦都不敢梦的地方。 如果吞下了延安府,西夏一下子拓地千里,国土面积直接翻倍,而人口更是能增加两倍以上,他们更是能把前线从横山向南推几百里。 到了那时候,大白高国可就不一样了,作用数千里疆土,拥有千万百姓,一下子就成了大国,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 前景之诱人,简直没法拒绝。 当然了,西夏国主李乾顺也不是白痴,条件随便开,不还要能兑现才行吗! 因此他把精锐的兵团一分为二,一部分放在了夏州,一部分放在了后套的黑山威福军司和天德军。 从这个兵力配置来看,西夏在提防谁,一目了然。 垂涎大宋的疆土,却把主要兵力放在金人身上,也不知道赵桓该笑还是该哭反正李乾顺的算盘就是稳住金人,然后让李良辅先攻取平夏城,然后掉头向东,这时候夏州的主力越过横山南下,先把延安府抢在手里,这样一来,不管是跟大宋合作,还是继续跟金人勾结,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从战略布局上来看,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疏忽的就是宋军的战斗力。 当曲端突破横山,杀入西夏腹地,当赵桓全歼李良辅之后,整个战局就像天塌了似的,全面压向了西夏。 十多万主力都放在了无用的金国方向,哪怕紧急招募,李乾顺能征集的兵马也只有五六万人。 当然这些人马也不算少,毕竟西夏腹地还有许多党项部落,他们全民动员,也不至于让宋军占了便宜。 只要给他们十天八天,就能从东方调回兵马,毕竟小国吗,调动起来也方便。 可问题是李乾顺又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满以为宋军会兵取灵州,因此他们几万人马放在了黄河以南。 一步错,步步错,曲端统领着三千蕃骑,沿着贺兰山,狂飙突进,竟然没有遇上多少阻挡。 当然,不少党项部落还是聚集了兵马,可偏偏这一次随着曲端出征的是蕃骑,他们多数也是党项出身。 因此本着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实在没辙再打的方针,他们接连过关,前后只打了五仗,而且规模还都不大。 终于在突进的第三天,他们行军二百二十里,终于到了兴庆府的西边,在他们的面前,只剩下一条水面宽十多米的唐徕渠! 顾名思义,这条河渠是唐代修建,西夏是断然没有这个国力的,而且根据估计,最迟在唐朝的时候,就已经在宁夏平原种植水稻,到了如今,已经是最主要的粮食作物。 塞上江南的名号,一半来自天然的黄河,一半就来自以唐徕渠为主的灌溉工程。 西夏人也知道河渠的重要,因此小心打理,呵护备至,不敢有丝毫怠慢。 能杀到这里,曲端觉得自己都疯了。 该见好就收了,不能再折腾了。 可是当他把目光放在李世辅的时候 ,发现这兔崽子居然冲到了唐徕渠的前面,拿手里的长枪试水深。 “怎么,臭小子,你还要渡河啊?” 李世辅反问道:“不行吗?我可早就听说了,不管是宗望还是娄室,他们都敢浮马渡河,这的水又不深,咱们杀过去,好歹冲到兴庆城下,让西贼知道大宋英豪的厉害!” 曲端深深吸口气,一句话,赌,还是不赌? 他正迟疑呢,却没有料到,铁象竟然下水了。 这匹马着实神骏,块头也够大,上半身几乎都在水面上, 曲端看在眼里,咬了咬牙,妈的,老子还不如一匹马吗! “过河!” 曲端立刻下令全军,寻找河流平缓处,牵着战马渡过了唐徕渠。 这一次他们真的到了兴庆府城下,毫无任何阻碍,这座西夏的都城,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不是城墙,而是一座高塔,足足有十几丈高,一柱擎天,矗立在城中,宛如一根大蜡烛。 曲端博闻强记,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高台寺的佛塔,是李元昊建造的。 再移目城西,是一片堪称奢华的佛寺,这叫承天寺。是元昊王后没藏氏修的,两口子配合默契,还真是夫唱妇随。 西夏崇佛,自不必多说,区区兴庆府,规模宏大的寺庙就有几十处,而高台寺和承天寺这种放在大宋也数一数二的夸张建筑,居然能齐集一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曲端和李世辅当然无暇感叹“奇观误国”,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承天寺居然建在了城外,而绵延的经院佛舍竟然和城墙相连 “我的天啊!”曲端大呼连声,西夏人简直逼着他放火啊! 正文卷 第130章 杀梁王(三更求票) 兴庆府原本叫做怀远县,北宋初年,曾经废县为镇,再后来,党项人看中了这块,又从镇子升格成了都城。 如果拿人来比,兴庆府的经历几乎是从白衣直接宣麻拜相。 跨了这么大一步,呈现在曲端和李世辅面前的兴庆府,就有点像小孩子搭积木,乱七八糟的一大片。 最最根本的原因是兴庆府本身格局太小,随着西夏的发展,制度完善,机构增加,人口聚集,原来的城市就不够了。 要怎么办呢? 按照中原的经验,多半是要修一座外城,可到了西夏这里,事情就行不通了,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人,也拿不出那么多资源。 结果就出现了非常非常荒唐的一幕,比如在李元昊时期,修建了南台,作为文武官员的办事机构所在地。 这个南台,在城外面! 相当于大宋的政事堂,放到了牟驼岗,你说说有多别扭吧! 当然了,这还只是问题的一方面。 其实只要稍微做点研究,党项人的汉化程度,是相当高的,至少高过大漠上的契丹人。而且党项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游牧民族,他们在河套平原有着广袤的良田,甚至还大量种植水稻。 这种情况下,只要跟中原多交流,很快就会愉快地成为一家人。 这一点西夏的历代统治者都清楚。 为了抗拒中原文化侵袭,元昊开展了改性活动,比如把李改成了嵬名,王莽都只敢改名,这家伙直接把姓都改了。 可问题是即便改姓,也还不够。 西夏这块偏僻的地方,也产生不了什么高端的文化,他们想来想去,还是奉行了拿来主义。 只不过大宋朝尊儒,西夏就崇佛。 反正跟大宋不一样就对了。 而他们这种任性行为,付出的代价那叫一个惊人! 高台寺,承天寺c戒坛寺庙修的一个比一个夸张,十多丈高的佛塔,连开封都没有。 城里不够,修到城外。 而在这些寺庙映衬之下,是低矮的土房,木板房,堂堂国都,居然连砖瓦房都不多见。西夏百姓几乎都处在赤贫状态。 物产本就不丰富,朝廷拿走三分之一,寺庙拿走三分之一,剩下的最多只能饿不死罢了。 想要过得好点,就要出兵打仗,去抢掠杀戮。 能抢到东西还好说,抢不到就要出现饥荒以二百多万的人口,养活二十多万兵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国家都不该存在太久了。 曲端和李世辅突然杀到,着实震撼了城中的西夏贵人c 国主李乾顺脸都黑了,“怎么回事?宋军怎么来的?” 他的声音咆哮着,震怒之中,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惶恐,他怕了。 而有资格在李乾顺面前进言的人不多,他的庶弟晋王嵬名察哥就是份量最重的那个。 “陛下,如果臣没猜错,这应该是大宋的一支偏师,他们是突破了横山,而后在峡口一带渡河,沿着贺兰山方向进军,正好避开了灵州的兵马!” 李乾顺苦着老脸,“晋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要如何应付?” 嵬名察哥思忖了片刻,试探道:“兴庆府城池还算坚固,可以招募城中贵胄文武的家丁甲士,一起守城。然后调各地兵马勤王!” 没错,他们也想到了勤王之师。 这时候从文官堆里站出一个人,此人名叫曹价,他简直要哭了,深深一躬道:“陛下啊,千万不能坐等勤王之师啊!西边北边有佛寺,南边是南台,东边还有宫室园林,万一宋军纵火,都城不保啊!” 他这一句话,差点把李乾顺撂倒。 这位三岁登基,当了几十年国主的老家伙彻底傻眼了,可以说他当了一辈子国君,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失策,实在是失策! 早知如此,根本就不该修这些东西。 像什么承天寺一类的,虽然早就建造了,却是在李乾顺的手上,扩大到了极盛。 这皇帝一旦年老,都喜欢弄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李乾顺的这点爱好,估计能跟十全老人搭上线。 怎么办吧? 晋王嵬名察哥也猛然惊醒,的确不能固守,可外面敌情不明,如果贸然出战,遭到失败,让宋军杀进城里那才是真的不妙呢! 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群臣之中,有一个苍老的身影站出来,此人是西夏梁王嵬名安惠。他在几十年前,曾经参 与过进攻平夏城的战役,是杨惟忠的老对手。 论起资历,整个西夏无人能及。 “陛下,老臣请令出城。” 李乾顺一愣,这位宗室老人可帮过他太多的忙,早年间李乾顺还尊人家为尚父,多年过去了,他也掌了大权,胡子都花白了,尚父二字肯定是叫不出口的。 但是也不敢怠慢安惠。 “梁王,您这么大年纪,怎么好出战?” 嵬名安惠凄然一笑,“陛下,正因为臣老了,不顶用了,出去试探,也才不会动摇军心。只是老臣临别有几句话,想要跟陛下说,还请陛下不要生气。” 李乾顺连忙摆手,“梁王有话,只管进言,又何必如此!” 安惠苦笑着摇头,“陛下,金人骤起,不到十年之间,吞下了契丹,虎视天下,有入主中原之心。老臣本以为大宋不堪一击。可谁能料到,赵桓继位之后,死守开封,力战斡离不,整军收权,都颇有章法。如果老臣没有猜错,这一次大宋不会亡国,至于宋金之间,谁胜谁负,老臣也不好说,只是以老臣的年纪,怕是看不到结果了。” 李乾顺稍微思量,明白了安惠的意思,只能懊恼道:“是啊,宋军大战,鹿死谁手尚且不知,大白高国理当作壁上观才是!” 李乾顺等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利令智昏,太早卷入了大战,真可笑啊,胡子一把了,居然如此沉不住气,替别人火中取栗,挨最狠的毒打,实在是亏大了。 安惠见李乾顺似有觉察,便不再多言,而是一转话题,“陛下,宋金交锋,如两头猛虎,砥砺爪牙。如今宋军敢突袭国都,就说明宋军不是吴下阿蒙,日后再跟大宋打交道,万万小心,不可再露破绽!” 李乾顺老脸微红,“梁王教训的是,这一次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安惠深深一躬,意味深长看了看所有文武,再没有言语,而是转身快步下去,以一种和年龄完全不符的迅捷从皇宫出来,立刻下令,召集城中甲士。 作为一个常年处于战争状态的国家,西夏的动员能力毋庸置疑。 即便如此仓促,安惠还是聚齐两千多甲士,从北城出来,迎着曲端的兵马杀来了。 而曲端在渡河之后,虽然已经有了想法,可他还在迟疑,毕竟这是西夏都城,要是真的干了,能不能活着回去就不好说了。 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管下多大的赌注,最终还是在意自己的性命,他可不会开玩笑的。 曲端穿戴好铠甲,骑在铁象背上,还在观察。 就在这时候,一队兵马杀出,曲端瞬间高度紧张,待他看清旗号的时候,忍不住大惊。 “梁王?怎么不是晋王?” 这时候李世辅也跟着惊讶道:“嵬名安惠,他还活着啊?” 曲端哼了一声,“你个小崽子,他怎么就该死了?杨老太尉不也跟在官家身边吗?” 李世辅咧嘴,“可,可官家不会让老太尉再上阵冲杀了,而且老太尉比安惠还要年轻的。” 曲端突然呵呵两声,得意道:“这就是西夏不如咱们大宋的地方,弟兄们,跟我上!” 别看曲端这家伙自私自利,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他对属下是真的好,在这个关头,他是不会躲在后面的。 曲端骑着铁象,一马当先冲出,在他身后,蕃骑迅速跟进,组成了一个前进的锋失,直接撞向金人。 这是骑兵非常普遍的凿穿战术,曲端用起来也轻车熟路。 而就在宋军启动之际,安惠的老脸上微不可查地露出了笑容,宋将并不会用骑兵,真是大白高国之福! 下一秒安惠抽出佩刀,高高举起,使出了毕生气力,大声怒吼,“杀!” 西夏铁骑也迎着宋军杀了上来。 曲端稳稳坐在铁象背上,他看得明白,这支西夏兵马虽然甲胄精良,但是有些过分精良,甚至花里胡哨,再看安惠曲端已经了然,这是临时拼凑的队伍,主将又是个老朽,如果硬碰硬,没准靠着一时血气,能够宋军增加不少麻烦。 可你家曲爷文武双全是白说的吗? 就在双方距离到了一百步以内的时候,曲端竟然把马头转向了右边,斜刺里冲下去,与此同时,取出了弓箭,朝着西夏兵马抛射过去。 蕃骑本就骑术了得,加上一段时间的训练,具备了相当的战斗素养,他们几乎不用命令,就跟着曲端一起,完成了阵前转向! 而就在转向的刹那,他们的箭雨射了出去,覆盖了冲锋中的西夏骑兵。 坦白讲,曲端这是在玩火,如果西夏骑兵不计伤亡,加速冲锋,等于他把柔弱的侧翼让给了人家的锋失,有被一击穿透的风险,那样的话宋军断成两截,直接没了半条命。 可问题是对面的西夏骑兵仓促凑在 一起,根本没有集体训练过。 箭雨落下,有人往前冲,有人向后躲。 有人是被箭射中落马,有人则是和同伴撞在一起,掉落马下 几乎一瞬间,西夏骑兵陷入大乱曲端喜不自禁,他这个手气,上赌场都能大杀四方了。 曲端冲出五百步之后,又立刻调转马头,这一次他朝着西夏队伍的中间冲去! “杀!” 没有任何意外,西夏骑兵被一切两段,曲端就像是杀神附体,率领部下,一次次冲锋,一次次切割,西夏的兵马变成越来越小的一块。 梁王嵬名安惠身边只剩下不足百人! “老匹夫,你死定了!” 曲端催动铁象,朝着安惠猛扑。 这位沙场老将也不含糊,居然迎着曲端冲上来,并且他手里紧握着长弓。 “死!” 安惠突然举弓,想要射曲端。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一支箭从侧面射来,一瞬间,正中安惠的太阳穴,老人举起的弓缓缓下坠,身躯摇晃了三下,直挺挺栽下来。 曲端看得真切,气不打一处来。 射死安惠的正是李世辅。 这个兔崽子是诚心跟自己抢功劳! 曲端冲过来,铁象也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又是撞,又是咬,曲端挥动兵器,疯狂杀戮,转眼将安惠的亲随杀戮一空。 曲端复又到安惠身旁,斩落人头,系在了铁象的鬃毛下面,谁也抢不走了。 “弟兄们,准备引火之物,给我烧!” 这下子再无阻挡,几乎顷刻之间,承天寺陷入火海,在寺庙中心,没藏氏为了和元昊较劲,修的比高台寺佛塔还高的“奇观”,沾染了火舌,变成了火炬,照亮了兴庆府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正文卷 第131章 请诛秦桧 梁王嵬名安惠之死,彻底吓住了城中的党项贵人,晋王嵬名察哥更是极力主张守城,不过许是觉得这么干太丢人,便又说只等横山兵马到来,各地部落起兵,四面八方合围,必定能杀了这伙宋军。 虽然暂时损失一些,却也无关紧要,毕竟兵马还在,大白高国立国百年,什么危机没见过,这次不算什么的。 对于兄弟的话,李乾顺是认可的,但是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话不该察哥说李乾顺看了看兄弟鬓角的几根白发,又低头俯视自己的胡须良久之后,只剩下一声长叹。 他已经当了快五十年的国主了,偏偏晚年又沉浸在周围臣子的吹捧中,什么盛世繁华,现在看来,全都是自欺欺人,让大宋这把火都给烧没了 说来也有趣,李乾顺三岁登基,跟溥仪同样大小。早些年也是太后垂帘,后来掌权之后,颇有些作为,再到晚年,越发笃信佛法,大兴土木,沉浸在盛世迷失之中,不能自拔,还招惹金国,被打得屁滚尿流,损兵折将 这剧情熟悉不?如果把佛法换成道教,是不是就有赵佶的味儿了。 总体来说,契丹c西夏c大宋,这三国之间,秉持了相对优秀的匹配机制,不会允许一方过于强大,维持了动态平衡,要好一起好,要堕落一起堕落如果没有金人横空出世,估计三方还要相爱想杀下去。 现在金国异军突起,取代了契丹,赵桓掌权之后,也开始大刀阔斧,至今还没有动作的西夏,就成了被社会毒打的那一个! 曲端点燃了承天寺,又顺便焚毁了城外的好多庄园,甚至包括西夏的行宫。 眼瞧着一片大火,曲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李世辅,你小子心疼不?” 李世辅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只有兴奋,哪有半点疼惜,他恨不得冲进城里,把所有的寺庙都给烧了。 “曲统制,你又不是没瞧见,这一路上党项部众都什么样子了?这些寺庙房舍千间,金碧辉煌,哪一处不是百姓的民脂民膏,烧了,百姓只会欢喜!” 曲端愕然片刻,又咬了咬牙,“好,既然如此,咱们再干一票大的!” 曲端驱兵,绕着兴庆府,又扑向了南台。 这可是元昊时期建造,西夏文武官吏的办公场所,如果让宋军打破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欺人太甚!”李乾顺切齿咬牙,“传旨,城中各府,派遣青壮,前往南台御敌!” 刚刚梁王带走了一些甲士,如今李乾顺搜刮了城中剩下的甲士,悉数上城,他和察哥各自提剑,在后面督战。 这位国主还敞开了国库,把真金白银拿了出来。 “尔等世受国恩,今日大白高国危在旦夕,死守南台,不许退后!” 在国主的督战之下,党项士兵呼啦啦上了南台。 而曲端却已经指挥人马开始攻击。 蕃骑动作迅捷,冲到南台之下,距离五十步之内,望城中抛射,一时间党项甲士死伤惨重,有些年轻人根本没见过血,一看死伤遍地,吓得往后逃跑。 李乾顺气得鼻子都歪了,随手斩杀了一个。 等对方倒在地上,头盔滚落,看清楚面目之后,李乾顺才惊觉,敢情居然是他的侄子! 这位西夏国主气得一闭眼睛。 “取神臂弩,用神臂弩射死他们!” 李乾顺疯狂大叫,没错,西夏的弓弩技术很是了得,大名鼎鼎的神臂弩就是从西夏传出去的。 只是承平太久,失去了防备。 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等他们好容易打开武库,把神臂弩取来,向城外射击的时候,曲端已经带着人潇洒离去。 退到五百步之外,曲端望着兴庆府,简直乐不可支,承天寺的大蜡烛已经烧塌了,好巧不巧,还落到了城中,火舌狂舞,不断吞噬建筑。 保守估计,半个兴庆府是没了。 曲端兴奋地抹了抹额头,“原来西夏也是外强中干啊!” 他突然仰头,冲着城里大喊,“你们听着,爷爷名叫曲端,文武双全的曲端!早晚爷爷还要过来!” 曲端喊过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时候如果能作诗一首,那才是文采风流呢! 可问题是他没有七步成诗的本事,这可怎么办? 正在曲端发愁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臭味,不用问,又是铁象! 这货什么都好,就是吃得多,拉得多! 真是好大一坨。 曲端突 然有了主意,竟然从马背上跳下来,就在马粪的旁边,撒了泡尿。而后得意洋洋,翻身上马。 “西夏国都,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曲端这么干,不少蕃骑,包括李世辅在内,都有样学样,留下了自己的标记,而后扬长而去 这一幕伤害不高,可羞耻度爆表。 李乾顺气得脸色铁青,身体摇晃,几乎摔倒! “杀!传旨,告诉所有人,杀了曲端,赏万金,封,封王爵!” 西夏文武也都义愤填膺,他们一边组织人救火,一边调兵遣将,打算围歼曲端。 只是眼下的怒火该怎么办?突然,御史中丞曹价站了出来。 “陛下,臣记得还有个大宋使者在城里,不如把他抓来,千刀万剐,暂解心头恨!” 他这么提议,众人这才想起来,对啊,不是有个秦学士吗! 杀了! 不,应该剐了! 貌似剐了也不过瘾,弄口大锅,把人煮了! 这帮人像是疯了似的,琢磨着一百零八种烹饪技巧,要把秦桧给处理了。 再说秦桧,他本以为可以顺利说服西夏,双方结盟,共同对抗金人,立下不世之功。 奈何他到了西夏之后,金人的使者早就来了,他充其量可以晓以利害,而金人却是给府州,给麟州,给延安府一顿操作下来,西夏贵胄基本被买通了。 他们不但投向了金人,还把秦桧给拿下了。 当然,西夏也没有彻底撕破脸皮,总还留着秦桧的性命,想要有所挽回。 可曲端的这一把大火,加上一泡尿,彻底惹恼了西夏文武贵胄。 谁也救不了秦桧的性命了。 这位秦学士被推上了南台,一路上就挨了不少老拳,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头发披散,怎一个惨字了得! “秦桧,你可瞧见了!这都是宋兵干的,我要杀了你!”李乾顺眼珠子充血,状若疯鬼,其他人更是恨不得生吃了秦桧。 在来的路上,秦桧也知道了大略他能怎么办?西夏扣下了他,大宋又不可能因为他做出让步,说到底,既然下了赌注,就要面对输掉老本的下场。 想到这里,秦桧反而镇定了,他努力站直,冲着李乾顺哂笑道:“陛下好生颠倒黑白,明明是你自己干的,怎么怪到大宋身上?” 晋王察哥抽出宝剑,勃然大怒,“秦桧,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秦桧微微一笑,“我大宋和金人交锋,你们趁火打劫,官家派遣本官来讲清楚厉害关系,劝你们罢兵讲和,双方共同对敌。尔等执意不从,还鬼迷心窍,攻取大宋疆土,屠戮大宋子民。如此才惹恼了上国,朝廷发来天兵王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么明白的事情,你们还不清楚吗?” “你!” 察哥暴跳如雷,挥舞着宝剑,几次都要落在秦桧身上。 “好一张利嘴!不过你说什么都晚了,宋人欺我太甚!我大白高国和大宋势不两立,我先杀了你祭旗,而后出兵讨伐,让你们知道大白高国的厉害!” 秦桧看了看这位愤怒的晋王,暗暗摇头,“真是可悲啊,想我秦会之饱读诗书,自以为见识过人,能够为国建功,却没有料到,竟然死在了一群糊涂人手里。晋王殿下,你打算对大宋用兵,你可知道后果?” 嵬名察哥切齿道:“有什么后果?你们早就让金人杀到了开封,几乎亡国!这一次我们和金国联手,必灭大宋!” “哈哈哈!”秦桧朗声大笑,“晋王殿下,你说和金人联手,金人愿意吗?或者干脆说,你们要给金人当马前卒吧!我可提醒你们,这次南下,金人死得最多的,却是郭药师的常胜军,就连郭药师c郭安国父子都被朝廷斩杀了。你们替金人火中取栗,死得只能是你们自己!不管大宋如何,这大白高国,却是一定要亡国的!” 秦桧的这番话,着实让西夏的这帮权贵迟疑了。 跟金人搅在一起,真的好吗? 在战争中,决定命运的是实力,而不是投靠谁就算你成了协约国一方,山东权益该丢还是丢;哪怕你早早和元首签了停战协议,该当亡国奴,还是亡国奴。所以什么对赌国运,两头下注,根本是自欺欺人的屁话。 狗和敌人,究竟谁更高贵一点呢?貌似还真说不好。 说到底,以西夏的实力,就不该掺和到这场游戏中来。 李乾顺脸色铁青,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教训了,从梁王安惠,到这个大宋使臣,难道真的错了吗? 错就错了! 这个秦桧,是一定不能留! “杀!” 李乾顺低声闷喝,数个西夏武士一涌齐上,按住了秦桧,在南台下面,一口大锅,里面热水沸腾。 秦桧把眼睛一闭,完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报,说是被派往大宋的使臣萧合达回来了 正文卷 第132章 曲端不死 为了给李乾顺送信,萧合达急匆匆返回兴庆府。 他的速度一点不慢,甚至可以说玩了老命。奈何要穿越战区,兵荒马乱的,光是过萧关,宋军就扣了他小半天,你说你是使者?有公文吗?就算有公文,老子不认字,也不知道真假,你且等着吧。 就这样,萧合达花了两天时间,才出了横山,然后又花一天半的时间,赶回了兴庆府,好巧不巧,等待他的就是一片大火。 萧合达人都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他了解到情况之后,几乎昏倒。 这是怎么回事?大宋背信弃义? 来骗,来偷袭立国快一百年的大白高国? 还讲不讲武德了? 萧合达匆匆来见李乾顺,还没等他施礼,晋王察哥就破口大骂。 “你还有脸回来?你到底是怎么谈的?” 萧合达愕然,这是要把账算在自己的头上? 李乾顺到底比察哥稳妥许多,他摆摆手,拦住了察哥,然后对萧合达道:“你见过大宋天子了?” 萧合达忙躬身道:“不光见过,还见了两次。” 李乾顺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回陛下的话,第一次臣见过大宋皇帝,他态度强硬,还,还送了死鸭子。” 李乾顺大怒,“既然如此,怎么还有第二次?” “臣,臣被一个人给抓了。” “谁?” “曲端!” 一听这个名字,李乾顺身躯摇晃,太阳穴炸裂,简直跟魔咒似的,不只是他,其余的党项贵胄也是咬牙切齿恨透了这个东西。 “他抓你干什么?” 萧合达苦兮兮道:“他抓了臣,然后骗开了平夏城的城门,突袭了平夏城!” 李乾顺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输得太冤了!他眼睛冒火,又问道:“曲端抓了你之后,怎么又攻入大白高国的?你知道吗?” 萧合达苦着老脸,更加凄惨了。 “好教陛下得知,臣是刚刚才知道。臣被曲端俘虏之后,又让人送给了大宋皇帝,臣质问大宋皇帝,为何如此无礼?” 李乾顺追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李良辅部已经被包围,如果还想要这几万人的性命,就” “就怎么样?” 李乾顺追问的越发急了,萧合达承受着排山倒海的压力,他也吃不准了,“大宋皇帝是说让大白高国自己决断,臣以为他还是要和咱们讲和,然后一起对付” “放屁!” 察哥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宋皇无耻!他明明派人突袭兴庆府,焚烧寺庙,羞辱大白高国,还敢奢谈什么议和,根本是欺人之谈!无耻之尤!” 察哥狂骂,萧合达垂着脑袋,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否则这颗脑袋就可能没了。 令人讶异的是李乾顺倒是低头思忖,良久之后,才道:“萧合达,你说宋皇有议和之心,是真是假?” 萧合达咧着嘴,“这,这个臣也不敢说啊!” “废物!” 察哥气得怒骂一声,随后扭头对着兄长道:“陛下,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不能大宋讲和,否则天下人都会瞧不起大白高国啊!” 李乾顺无奈苦笑,“非是要单独和大宋讲和,而是要和宋金都讲和!” 此话一出,在场的文武张大嘴巴,一些聪明人却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这才是西夏最稳妥的办法。 他们根本不该掺和宋金之间的战斗。金国强,大宋富,让他们先斗,杀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到了那时候,西夏作为举足轻重的力量,再选择合适的方法介入,绝对比现在要好太多了。 可问题是李乾顺忍不住啊! 他人菜瘾大,先是仓促帮助契丹,损失惨重,接着又贸然攻宋,半个都城都没了。到了现在,还能和宋金同时维持和平吗? “跟大宋讲,我们愿意退回横山以北,两国永罢干戈,和平相处,只要不继续征战就好。再派遣使者,告知金国,就是我们损失惨重,无力南下。为了表示诚心,愿意献上白银二十万两,马匹三万,权做军资。” 听到李乾顺的话,察哥等文武都是眼前一亮。 虽说吃了这么大亏,跟两边同时讲和,实在是太吃亏了。可眼下的大白高国,真没有太好的选择。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继续攻宋 ? 连偏师都对付不了,鬼知道现在大宋有多强! 联宋抗金? 那就更不要说了,娄室给他们的噩梦还没有散去呢! 小国弱者,割肉求和,并不丢人。 当年大宋暴打西夏的时候,险些灭国。 李乾顺甚至给辽国使者下跪,祈求辽国出兵牵制大宋。 所以说低头并不可耻。 “先和两国讲和,归根到底,是我们自己,要知耻后勇!铁鹞子要尽快恢复,横山的步跋子要增加一万五千人。还有,所有党项贵胄弟子,一律增加弓马骑射练习,定期校阅考核,不合格的,免去功名!” 李乾顺伸出三根指头,“给大白高国三年时间,我们就能重建铁鹞子,就能增加五万精兵,到时候再算这笔账!” 做为一个统治西夏几十年的老国主,李乾顺还是有些权威的。当他一意振作,立刻得到了热烈回响。 不管文武,都齐声赞叹。 曹价又站出来,“陛下,既然要和宋人议和,那个秦桧该怎么办?” 李乾顺沉吟良久,“把他放了吧!” 曹价又道:“陛下,那曲端呢?莫非也要放了?” “放屁!” 李乾顺勃然大怒,“饶了秦桧,就是要杀死曲端!不能除掉这个畜生,我们怎么和大宋议和?” 坦白讲,李乾顺胆子虽然不多了,但是水平还在。 议和不是投降,凭现在的局面,他根本没法和大宋谈。 大宋不是以李良辅挟持大白高国吗? 他也可以拿曲端这一支兵马,反过来威胁大宋。 虽然双方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秦桧又回到了殿上,发髻重新梳好,还换了一身新衣服,只是脸上青紫的地方遮掩不住。 李乾顺主动欠身,“秦学士,如今金人势大,我们两家若能罢兵,各守疆土,也是减少百姓灾祸,有功德于万民的好事情,不知道学士意下如何?” 秦桧勉强咧嘴,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如果李乾顺决意要杀他,认怂也没用,秦桧读书那么多,纵横家那一套太清楚了。 他只能以恫吓手法,吓唬住西夏君臣。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办法奏效了,还是出了别的事情,让李乾顺改变了主意,他既然愿意议和,如果放在开战之前,当然是大功一件,可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毕竟打了之后,脸皮就撕破了,谁也没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回陛下的话,以和为贵,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道贵国有什么要求没有?” “有!”李乾顺断然道:“宋将曲端,欺我大白高国太甚!烧我寺庙,毁我都城,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若此人活着,两国断然没法议和!” 秦桧一听,哂笑道:“陛下,曲端是贵国寇仇,却是我大宋英豪,此人有如此大功,必定成为陛下的眼前红人,又岂会处罚!” 李乾顺呵呵一笑,“那就要看秦学士的本事了,现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曲端绝对逃不掉。只要秦学士愿意帮忙说服贵国天子,不要管曲端的事情,我们就能和好如初。不然大白高国就算拼着与虎谋皮,也要报仇雪耻!” 晋王察哥也道:“曲端狗胆包天,扣押我国使者,又大肆杀戮,如果此人不除,我们也没法相信大宋的诚意。” 萧合达看了半晌风向,咳嗽了一声。 “秦学士,我过来之时,大宋天子可没说进犯大白高国。曲端私自动兵,已经是犯了大忌。如此目无王法之徒,贵国也要留着吗?” 面对这帮人接连质问,秦桧眉头紧皱,突然哑然失笑,“陛下,晋王,曲端是大宋将领,如何处置,只有大宋官家能决定,我为大宋使臣,便是建议处置曲端的资格也没有,你们跟我说这些,只是问道于盲罢了。” 说着秦桧低头,举起酒杯,“还是预祝我们双方议和成功,永享太平吧!” 李乾顺认真看了秦桧半晌,举起酒杯,宾主尽欢秦桧回到了住处,一身酒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住处多了四个美女侍奉。 这四个女子都是从西域来的,肤白如玉,身似灵蛇,明眸闪亮,长发及腰不止如此,在屋中还多了许多宝物,比如羊脂美玉,五彩玛瑙,还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让这座临时馆驿,珠光宝气! 秦桧看着这些东西,嘴角微微抽搐,这不是送礼,而是买命! 要曲端的命! 西夏要杀了曲端,还不想跟大宋撕破脸皮,就让自己帮忙,从出价来看,一个武夫,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他纵然想答应,可他有这个资格吗? 又或者西夏另有所图呢? 秦桧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了,他必须要理一理。 而就在此时此刻,曲端和李世辅的处境一点不好他们从兴庆府出来,却是没有再走贺兰山,他们已经失去了隐秘性,必须走最快的路,返回大宋才行。 只是西夏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从灵州方向,,出来了两万兵马,截杀曲端。 盐州方向也出来了五千精锐骑兵,为韦州方向,又来了一万步卒三路兵马,分别从戏c南c东,包围了他们。 天罗地网已经布置好了! 这还不打紧,党项诸部也动员起来了,甚至有不少撞令郎也加入了围攻的行列,说来惭愧,这些撞令郎不少人脸上都有刺字,他们竟然是大宋逃跑的配军! 或是被俘,或是主动投靠,他们成了西夏军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帮东西就像是可恶的胡狼,并不正面攻击,而是远远缀着,有他们的存在,简直跟现场直播似的。 曲端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连续急行军,还有战斗减员,三千蕃骑,只剩下两千出头,差不多损失了三成。 这还不打紧,因为撞令郎,各地部兵的存在,使得他们根本没法休息,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甚至坐在马背上,走着走着,就掉了下去,上前一看,居然在地上打呼噜! 疲惫! 彻彻底底的疲惫! 曲端就觉得自己掉进了泥潭,各路西夏兵马也越来越近,硝烟的味道已经可以闻到了,或许他真的要完蛋了。 “李世辅,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你骑上铁象,让它带着你,赶快回去,告诉官家,俺曲端准备以身殉国,请他务必给俺曲端追封个大官,也算是对俺的赏赐了。”曲端吩咐道。 李世辅比曲端还要疲惫,胳膊上还有箭伤,只是却不想当逃兵,因此赌气道:“你说什么疯话?我不走,干脆你骑着铁象跑算了!” 曲端气得笑了,骂道:“小兔崽子,你当我不想啊!我要是跑了,吴家兄弟,还有你爹,还有其他人,都会说俺曲端出卖了你们,我的下场更惨!不但要死,就连名声都保不住了,你知道吗?” 李世辅愕然,是这样吗? 曲端不管他,而是跳下铁象,伸手抱住了马脖子,用自己的脸狠狠蹭了两下,而后动容道:“铁象啊铁象,上次我把你献给官家,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想拿你换个官做。这一次我不能看着你跟我一起死。” 说话之间,他一把揪着李世辅,把他推上了铁象,而后一发狠,照着铁象的大屁股就捅了一刀,吃痛的铁象嘶鸣着,向前奔跑,还回头看了眼曲端。 “快跑吧,别回头!李世辅,你这个小兔崽子,好好照顾铁象!”曲端扯着嗓子大喊,声嘶力竭。 铁象送走了,该拼命了! 曲端用力抹了把眼角的泪,猛地骑上了李世辅的马,正打算继续前进,可还没走多远,李世辅居然回来了,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去而复返。 “曲统制,你不用死了,有人愿意帮咱们了!”李世辅兴奋叫道。 正文卷 第133章 官家大喜(三更求订) 赵桓驾临萧关,李孝忠引兵进驻兜岭,被西夏视作生命线的横山,彻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凑巧的是这天居然是端午,吕颐浩特意给赵桓送了一盘粽子。 “光给朕准备的?”赵桓随口道。 吕颐浩赔笑,“臣知道官家体恤下面的人,统领以上,都给准备了,没多给,一人两个,伤病员也送去了,都是糯米甜枣的,没有什么花哨,就吃个味吧!” 听了解释之后,赵桓终于点头,拿起一个热乎乎的粽子,扯下粽叶,正要下口,突然,赵桓又道:“吕卿,你怎么看这一战之后,三国之间会怎么走?” 吕颐浩几乎要把粽子放进嘴里了,却也只能暂时放下。 “好教官家得知,臣以为忧多过喜!” 赵桓皱眉,明明是宋军大展神威,怎么落了这么个评价? 吕颐浩探身,认真道:“官家,这一次出师西夏,说到底不是要和西夏决战,也不是要开疆拓土,边境扬威。” 赵桓颔首,“没错,其实最重要的目的是和西夏结盟,一起对付最重要的大敌——金人。当然了,捍卫西北边疆,勿失疆土,也同样重要。” 吕颐浩锁着眉头,略微沉吟道:“正如官家所言,我们不但保住了疆土,还痛击西夏,固然值得高兴。可西夏如今的战力,又如何能配合大宋,牵制金人呢?” 赵桓干脆把粽子放下,西夏的战斗力,让他大失所望。 什么五路伐夏,什么平夏城之战,赵桓一度以为那时候的西军强到离谱,西夏也不是寻常之辈,才能打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可现在一看,很有可能,那就是菜鸡互啄,没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而经过整顿的御营,在几次战役之后,迅速蜕变,拥有了和金人掰手腕的可能。而仅仅是可能,便可以碾压西夏。 赵桓可不认为已经五十多的李乾顺,有本事大刀阔斧,改革西夏,提升战力。 既然做不到,跟西夏结盟的意义就一落千丈。 甚至还要考虑,万一西夏成了猪队友,大宋还要分出更多的兵马保护,实在是划不来。 现在看起来,西夏能立国二百年,屹立不倒,说他们不能打,那是扯淡。 比如元昊早期,西夏就相当凶悍。 但时过境迁,总有相当长的时间,处于低谷。幸运的是,西夏太贫瘠了,没有太多人在乎。直到不挑食的蒙古人崛起,才彻底覆灭这个小国。 “吕卿,朕原想西夏能牵制金国两到三个万户,最好是逼着金人分出西路军精锐,应付西夏。这样的话,入秋之后,金人南下的时候,兵力就能大为缩减,我们的压力也能小很多。” 吕颐浩凝重道:“官家,以金人的厉害,三个万户,用好了,足以牵制咱们的十万兵马啊!很有可能会影响整个大局,” 赵桓垂着头,不说话,吕颐浩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低低声音道:“官家,能不能彻底放弃陕西,把所有兵马南撤,跟金人在黄河决战?” 放弃土地,尤其是放弃西北这么重要的土地,是要承受巨大压力的,弄不好都要被当成国贼痛骂,吕颐浩提出这个意见,也是仗着十二分胆子。 因为西夏不管用,在西北放多少兵马,都很难阻挡金人的攻势,不如收缩兵力,大踏步往南走,然后再选择合适的地点,和金人决战。 这种建议在道理上绝对说得通,只不过从情感上不那么让人舒服。 “吕卿,陕西到底是整个战线的一环,如果放弃陕西,会不会引起人心浮动,到时候河东怎么办?河北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土地都落到金人手里吧!” 吕颐浩再度语塞。 不得不说,明明军事上赢得很漂亮,可讨论起大局,竟好像输了一般。 赵桓的郁闷可想而知。 索性把金人扔在一边,只说大宋和西夏。 “曲端和李世辅还没有消息吧?” 吕颐浩道:“的确没有,不过倒是有密报,说是横山一线,有不少兵马内调,包括盐州驻军。” “看起来是曲端得手了!”赵桓一声长叹,“朕也没有料到,此人竟然有此等大智大勇,敢杀入西夏腹地,若非胆大包天,也着实是一位将才。” 吕颐浩怎么会欣赏一个不遵旨意,狂妄大胆的武夫?在此之前,他对曲端没有半点好印象。 可尽管如此,也不得不承认,杀入西夏腹地,着实给宋军巨大鼓舞。 而且伴随着西军整体衰败,曲端c吴阶差不多算是最 后的西军了,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 “官家,臣以为应该让刘晏率领骑兵,突入横山,接应曲端。即便因此扩大和西夏的战斗,也在所不惜!”吕颐浩认真道。 赵桓微微点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咱们也不能把抵御金人的希望寄托在西夏的牵制上面。说到底还要增加自身实力。不管如何计算,下一次金人入寇,总不会比上一次更艰难!” 赵桓的话,几乎一锤定音。 想想也是,去年金人南下,闹出了多少笑话? 那么多守军不战自溃,童贯弃太原,赵佶弃龙椅,整个大宋朝野,都怕得要死,十几个金人,就能追着几千宋军逃跑 很显然,这并不是冷兵器战斗的常态。 而这一次再战,不管怎么样,大举溃逃的情况,不会出现。朝中也经过了整顿,主战力量完全主导朝局,又有御营可堪一战,就算事情再糟糕,大宋也不至于亡国。 只要打不死,就会成为变强的砥砺。 还是那句话,早晚有一天,要直捣黄龙! 赵桓也干脆放飞自我,跟西夏能打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不必给自己添烦恼,当务之急,就是把曲端顺利接出来,这么一员大将,可不能折在西夏的手里。 赵桓果断下旨,刘晏也出动了,李永奇也去了,吴家兄弟也出动了,所有人都在积极寻找,想要知道曲端的情况甚至刘晏向赵桓建议,干脆沿着曲端的路线,也突入西夏腹地算了,跟他们彻底来一个翻江倒海。 赵桓对这个建议倒是高度重视,可还没等他付诸实施,居然传来了消息,曲端回来了! 没错! 这个在西夏折腾了一圈,搅得鸡犬不宁的混账东西,全须全尾儿,安安全全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骑着高大的铁象,趾高气扬,嘴咧得都要上天了! “曲端,你还活着?” 吴阶失声惊呼,黑红的脸膛都有点煞白。 曲端冲着他呲牙冷笑,“吴大?你盼着老子死是吧?告诉你,老子不但没死,还杀了这个老东西! 说着,曲端将一颗苍白的头颅甩到了吴阶面前,吓得吴大一哆嗦。 “认识不?这是西夏梁王,叫嵬名安惠,就是被老子杀死的!” “还有,老子把西夏国主的承天寺给烧了,城外的行宫也给毁了,老子还在兴庆府外面撒了一泡尿!” 曲端越说越兴奋,竟然扬天狂笑,“老子到了兴庆府,当年五路伐夏,都没有到的地方,老子去了!吴大啊,你不是想取代老子吗?就凭我的这份功劳,你也能取代?你想屁吃啊!哈哈哈哈!” 曲端疯了! 压在心头的话,全都倾倒出来,半点不留,把吴大骂得一阵红一阵白,难以应付,也不知道这货说得是真是假 而就在这时候,杨惟忠赶来了,作为宋军当中的老人,他自然见过安惠。老将抢步上前,提起嵬名安惠的头颅,仔细端详半晌,突然老泪横流! “死了!果然死了!” 杨惟忠喜极而泣,当年死在这个老东西手里的宋军可是不少。 终于是报应不爽! 确定了梁王的身份,大家对曲端的功劳就信了九成。 只是曲端这么折腾,西夏怎么就能放他出来? 难不成有鬼神在背后保佑不成? “老太尉,为将者,当懂天时地利,知道阴阳五行,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全都在肚子里装着,要做到无所不懂,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曲端摇头晃脑,猛吹牛皮 杨惟忠气得胡子乱颤,恶狠狠道:“曲端,一会儿你去见官家,也这么胡说八道吗?” 瞬间,曲端老实了,他讪讪道:“我能顺利回来,也跟一个人有那么一点关系。” “谁?” “仁多保忠!” “谁?” “仁多保忠,老太尉没听过?” 杨惟忠愕然半晌,忍不住仰天长叹。 他如何没听过!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不但听过,而且还打了多少次交道! 当年杨惟忠筑平夏城的时候,仁多保忠就是西夏重臣,随着太后一起南下,跟大宋打了多少次! 等到李乾顺亲征,铲除老臣,仁多保忠也身在其中,被解除了兵权。 后来据说仁多保忠想投靠大宋,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西夏的所有一切,都装在仁多保忠的肚子里。 只要有半点可能,李乾顺就会杀了仁多保忠,永绝后患。 偏偏李乾顺没动手,还冒出来流言,国主的心术,不必多说。 可万万 没有料到,几十年时间过去了,甚至世人都忘了还有仁多保忠这么一号人物。偏偏他就冒出来了,而且还把曲端带出了西夏,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杨惟忠根本不敢置信,逼着曲端带他去见仁多保忠几十年前的老对手,竟然暮年重逢! 杨惟忠切齿咬牙,“你这个老猴子,竟然还活着!” 仁多保忠呲牙赔笑,还躬身施礼,“罪人见过杨老太尉,给杨老太尉问好!” 仁多保忠颤颤哆嗦,要往下跪拜。 杨惟忠急忙伸手,当他的手刚碰到仁多保忠的时候,老头立刻顺势站起来,人家压根就没打算跪!头发都快掉没的,果然比有头发的无耻 杨惟忠气得暴跳如雷,“好你个老猴子,到了现在,你还敢耍我!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仁多保忠呵呵一笑,摊手道:“若是老朽一条贱命,能换来老太尉对我家族照料,我愿意双手奉上这颗皓首!” 杨惟忠认真看了看仁多保忠片刻,心中了然,下一秒,他伸手抓起仁多保忠的胳膊,扭头就走。 “跟我去见官家!” 杨惟忠心潮澎湃,步伐格外有力。 仁多保忠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不少,历经西夏几代皇帝,还多次领兵出战,本身也是部落头人就这么说吧,此老就是西夏的一部活字典。 不论是朝野掌故,还是山川地形,部落分布,兵力状况悉数装在他的心中。 有此老在,西夏对于大宋,就是透明的! “官家,官家!大喜啊!”杨惟忠扯着嗓子大吼,“有这个老猴子在,西夏臣服矣!” 正文卷 第134章 两个天子 见到了仁多保忠,整个情形就清楚了。 曲端选择了一个西夏最空虚的时候,以一种最迅捷的方式,狠掏了西夏一口。又在即将陷入重围之时,碰到了一条野心勃勃的老狐狸。 仁多保忠并不是寻常的西夏臣子,他在三四十年前,就已经执掌兵权,背后是一个庞大的横山部落。 虽然被李乾顺解除兵权,但他在部落中的地位却丝毫不减,有他大开方便之门,曲端就算想死也死不了。 总体上来说,本应该是铁血苦战,甚至捐躯殉国的戏码,唱了个虎头蛇尾,失去了铁血忠魂的味道。 毕竟曲端全须全尾儿,这要是丢个眼珠子,断条胳膊,满身插着弓箭回来,就有那味儿了。 赵桓还挺遗憾的! “听杨老太尉说,你早就有心归附大宋。” 仁多保忠用力颔首,“不敢隐瞒官家,罪人和国主不和,又以为国主一心投靠契丹,引狼入室,非是明君之相,故此早就有了投靠大宋之心。” “那为何又没有投靠?”赵桓似笑非笑,“是不是觉得大宋这边的,还不如你们国主啊?” 仁多保忠瞬间变色,瞠目结舌。赵佶轻佻,人尽皆知,可问题是不该赵桓说啊,你这么说,让我怎么回答? 赵桓笑了,“朕向来主张开诚布公,贵国主佞佛,我们那位崇道,又都喜欢大兴土木,听说你们建了不少佛寺,我们这边也有收集天下奇石的艮岳,只不过让朕给拆了,石头都拿去守城了。” 仁多保忠连忙躬身,赞道:“官家圣睿,非是西夏国主能比,罪人愿意全族归附,还请官家收留!” 说完这话,仁多保忠双膝跪地,匍匐面前。 赵桓审视此老,半晌突然笑道:“杨老太尉,你还不把人搀扶起来。” 杨惟忠连忙把仁多保忠拉起来,老头擦着眼泪,断断续续道:“罪人年过花甲,才得遇明主,只求官家天恩浩荡,能让罪人一族有个栖身之所,罪人便心满意足了。” 赵桓笑道:“各为其主,过去的事情朕不会追究的,你帮着曲端安然返回,这就是大功一件。至于你的族人,只要真心归附大宋,朕又岂会亏待!” 仁多保忠又连忙施礼,一再拜谢。 其实戏码唱到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封官安顿,最多推衣解食,毕竟刘皇叔的程度也就这样了。 可赵桓却没有急着搞笼络人心的事情,反而问道:“您年高有德,面对当下三国局面,必有高论,朕洗耳恭听。” 仁多保忠吸了口气,赵官家没关心西夏的事情,反而问到了大局,不得不说,这位官家的格局还是有的。 仁多保忠思忖再三,终于缓缓道:“金人势大,以官家之英武,只怕也难以迅速克敌制胜,恢复故土,不过假日时日,大宋必胜!” 赵桓呵呵一笑,反诘道:“怎么?你这么有信心?” 仁多保忠忙道:“非是溜须拍马,胡言乱语。实在是金兵初锐,战无不克,不到十年,便席卷契丹,横行天下。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追随完颜阿骨打起兵的老人渐渐老去,而年轻一代不知道创业艰辛,也吃不得苦头儿,如今占据燕云之后,更是大肆圈地,奢侈享乐,不须数年,等待老人尽去,年轻一代顶不上来,金国必然衰败。” 说到这里,仁多保忠抬起头,直视赵桓,昂然道:“反观大宋天子,未及而立之年,雄才伟略,不辞辛劳。节俭克己,提拔贤才。枢密使韩世忠还不到四十岁,其余刘锜c岳飞c刘晏诸将,更是年轻。便是这次袭击兴庆府的曲端,也仅仅是不惑之年。猛将强兵云集,只要再过几年,此消彼长,大宋必胜!” “至于西夏国主,他贪图小利,和金人沆瀣一气。金兵欲西夏进兵大宋,为他们火中取栗,顺从金人,只是消耗西夏丁壮百姓,半点好处也没有,结怨大宋,他年金国灭亡之时,便是西夏覆灭之日。罪人不忍全族屠戮,故此,故此才投降大宋,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仔细听着,这老头从年龄入手,分析双方的此消彼长,倒也符合他的情况,毕竟此老见识了太多的风雨,多少叱咤一时的人物,都难保雨打风吹去。 如今他选择投靠大宋,说不得也是自己锐意抗金的结果。 原来自己这只蝴蝶煽动的风都刮到了西夏赵桓还挺乐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拉着仁多保忠坐下,突然发现了桌上的粽子,赵桓一拍脑门,“朕都给忘了,快让下面热一热。” 仁多保忠忙摇头,“官家太客气,要是真的恩赏罪人,就把那个给罪人吧!” 他 伸手指了指放在赵桓面前,已经扒开的粽子。 赵桓愣了片刻,含笑拿起来,递给了仁多保忠。 此老双手颤抖,接了过来,三口两口吞到了肚子里。 “罪人,谢官家赐食,谢官家厚恩!” 赵桓一笑,“你不必多想什么,更不是什么罪人,朕之所以没有直接封官,是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 仁多保忠忙磕头道:“请官家吩咐,臣臣万死不辞!” 赵桓伏身,凑到仁多保忠的耳边,笑呵呵道:“朕想让你去见李乾顺!” “啊!” 仁多保忠一声低呼,他觉出失态,可又不能不惊,见李乾顺?这不是找死吗? 如果说之前李乾顺恨曲端,现在仁多保忠投靠大宋,放了曲端,再见面李乾顺能把他给吃了!赵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厌恶投降二臣,想要借刀杀人? 难不成自己一辈子算计,到了最后,居然把自己搭进去了? 仁多保忠傻傻看着赵桓,就连杨惟忠都感到了诧异,这老猴子主动投降,他可是对付西夏的一张好牌,官家怎么会主动还给西夏? 赵桓笑了笑,“都不用吃惊,容朕把话说完了。放在仁多爱卿说的有理,朕也是这么看。只要给大宋足够的时间,必定能平定女真。可问题是金人不愿意给朕,现在是端午,朕还能在这里吃粽子,到了中秋,有没有赏月的心思,就不好说了。大战临头,朕不敢有半分松懈。” 赵桓猛然目视仁多保忠,“朕让你去见李乾顺,把朕的意思告诉他,好好规劝,让他跟朕联手,一起抗金。朕知道我们之间有百年冤仇,尸山血海,难以化解。可我们毕竟相处百年,还能勉强共存,若是金人得势,我们的下场都会十分凄惨。” “契丹前车之鉴,大宋就是一时糊涂,跟人家签了海上之盟,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西夏和金国勾结,只怕也是同样下场。” 仁多保忠微微点头,“臣,臣会把这个道理说清楚的。”他嘴上说着,可心里没有半点把握,反而是拔凉拔凉的那种。 道理谁都会说,其实同样的道理,秦桧说得更加详细。 可为什么不行? 说到底,决定这个世道的还是力和利,而不是道与德。 尤其国家之间,更是如此。 你赵官家都知道下一次金人南下,你会非常艰难,西夏如何不知? 别跟我说什么长远,我只想挨过今天。 不出意外,此去的下场会非常凄惨,甚至见不到李乾顺,就被杀了头。 该责怪赵桓无情吗? 貌似也不对。 他作为赵宋的皇帝,拿一个投降老贼的性命,换来一丝和西夏结盟的可能,这个生意太划算了! 或许赵桓就是要把自己的脑袋送给李乾顺,给他一个台阶! 好狠的心肠! 好歹毒的一个人啊! 仁多保忠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几乎在一瞬间,他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张老皮裹着一堆白骨,缓缓转身,凄然苦笑,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这双眼白长了! 老头踉跄着走出了三步,突然赵桓又道:“等一等。” 这位官家起身,快步走到了仁多保忠的面前,“朕也是糊涂了,让你这样空口白牙回去,李乾顺又岂能放过你!也罢,朕给你一样东西吧!” 说着,赵桓一伸手,把自己头上的展脚幞头摘下,递给了仁多保忠。 仁多保忠都傻了,这又是什么套路啊? 他傻傻不敢接。 赵桓一把塞给了他,“一个帽子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拿着交给李乾顺,你就跟他讲,朕在横山等着他。他当了一辈子国主,如果他愿意来见朕,就戴着这个展脚幞头来。” 仁多保忠深吸口气,吃惊地看着赵桓,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都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可我大宋几时真的大一统过!契丹在日,便是南北两个天子,如今金国吞并契丹,就算大宋自欺欺人,不称呼人家是皇帝,可百年之后,史册上还是要尊为大金天子。既然如此,大白高国怎么就不能有个天子!” 赵桓笑道:“仁多爱卿,你再跟李乾顺讲,朕不会纠结两国地位,什么名分大义,都是扯淡!只要他愿意结盟,愿意真心合作,我大宋愿意和他平起平坐,同为天子!” 仁多保忠都听傻了,彻彻底底傻了。 大宋和西夏这么多年,到底打个什么劲儿啊? 党项人在西北割据的历史,比大宋立国还要长,期间断断续续,征战不断直到李元昊立国号为“夏”,建国称帝,彻底和大宋撕破了脸皮。 到了这一步,谁 也没有退路,双方死磕多年,大宋接连战败,损失惨重,而西夏因为国小力弱,也支持不住,最终李元昊以“夏国主”名义,向大宋称臣,换取岁币,可以说大宋保住了面子,而李元昊得到了里子。 虽说吧,名分这东西挺虚的,但在历代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甚至要为此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很可以笑吗? 但纵观整个世界,还有更多荒唐的战争,甚至为了个足球都能打起来了,又怎么说呢? 中原皇帝,那可是天上人,怎么能同意夏国主升格成天子,这是要出大事的! “仁多爱卿,朕亲自来横山,就是存了这个心思,不然满朝诸公具在,朕想做也做不成了。你赶快动身,把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没法反对了。” 从大悲到大喜,仁多保忠瞬间满血复活,眼珠子冒光,对赵桓简直刮目相看! 为了抗金,不择手段,什么都舍得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雄主! 谁能想到,文弱迂腐的大宋,居然冒出了这么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东西? 仁多保忠再也没有埋怨,相反,他信心百倍,小心翼翼,包好了赵桓的幞头,背在身上,而后冲着赵桓跪倒拜别。 “臣垂暮之年,能归附官家,成为大宋之臣,真是三生有幸,祖宗积德,臣必不负使命!” 正文卷 第135章 三国同盟 仁多保忠乐颠颠去了,只是这一走竟然足足半月,就在所有人以为李乾顺把他给宰了的时候,仁多保忠回来了,同来的居然还有秦桧。 两个人送来了一个确切消息,西夏国主李乾顺,晋王嵬名察哥前来会盟。 又过了半日,果然李乾顺骑着神骏的白马,衣着俨然,而头上赫然戴着赵桓送去的展脚幞头。 虽说功名利禄这套东西,看起来有点虚,但人这一辈子追求的是什么? 李元昊起兵称帝,血战了几十年,为的不就是天子二字。 奈何打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要低头,向宋称臣,自称夏国主。 到底是求而不得! 李乾顺年过半百,从三岁开始当国主,当白了头发,也没有混成天子,甚至在梦里都不敢想! 如今却突然落到了自己手里,他不能不来! 有人要说了,不就是皇帝吗?自称一个就是了,干嘛那么费劲啊?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家里,祭告天地,宣布监国,把客厅当金銮殿,卧室当寝宫。 关起门自己怎么玩都行,可出了门,让人尊你为皇帝,看挨不挨嘴巴子! 西夏想称帝,大宋不答应,原来的辽国,现在的金国都未必答应! 论钱,西夏比不过大宋,论兵,比不过辽国长久以来,西夏是宋辽的双重属国,滋味如何,他们自己清楚。 李乾顺万万想不到,最不该让的东西,大宋天子居然让了,他也可以自称皇帝了,能和大宋官家平起平坐。 如此成就,也可以告慰西夏列祖列宗,甚至可以让历代先帝汗颜,当做自己的功业向祖宗炫耀了。 当然了,这个皇帝还是有点尴尬的,史书上怎么写啊? 大宋派遣兵马,痛击大白高国,突破横山,焚毁承天寺,大宋见大白高国太可怜了,赏了个皇帝? 这也太不好听了! 不过李乾顺倒也没有太过介怀,好歹西夏也有精于春秋笔法的高人,会把事情写的圆满的。 因此李乾顺还是决定来见赵桓,他戴着赵桓的幞头,乐颠颠来了。 而对面赵官家也骑着马匹,笑吟吟等着他。 可李乾顺一看赵桓的穿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赵桓头上戴着通天冠,十二串白玉珠子,分外妖娆。他穿的是大红的衣服,束着玉带,外面罩着一件明黄色,绣着团龙的披风,立在龙纛之下。 赵桓年轻,身量瘦高,配上这么一身行头,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反观李乾顺,又老又挫,还只是戴了个幞头,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弄得他都傻了。 好在赵桓居然抢先跳下战马,主动迎上来,李乾顺也不好托大,这才迎过来。 两个人越走越近,李乾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该怎么见礼? 这可是个技术问题,毕竟历来礼法都讲究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可现在冒出了两个平起平坐的皇帝,到底谁是大皇帝,谁是儿皇帝,谁是老天爷的大儿子,谁是二儿子,还有没有三儿子,四儿子这一连串的事情,绝对能让脑袋炸裂了。 也难怪文官都不会赞同这种荒唐事情呢! 只不过李乾顺不知所措,赵桓却很轻松,作为主人,贵客临门,他抢先抱拳,“欢迎皇兄驾临!” 李乾顺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多谢赵官家美意!” 双方拱手之后,赵桓主动过来,拉住了李乾顺的胳膊,低声道:“别见怪,我这个人年轻毛躁,把幞头送出去了,才发现军中竟然没有备用的,只能戴着这个出来了。”赵桓还用嘴吹了一下面前的珠串,笑问道:“皇兄年高有德,不会怪罪吧?” 李乾顺咧嘴苦笑,我信了你的鬼!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奈何打败仗的人是他,李乾顺真没有多少底气和赵桓发飙,因此连连摇头,直说岂敢岂敢! 赵桓大喜,当即和李乾顺并肩而行,到了御帐。 不得不说,赵桓的准备很用心,一张桌子横在中间,座位只有东西两张,赵桓为主人,坐在了东边,把西边的椅子留给了李乾顺,双方对坐,有主客之分,却无尊卑之别。 李乾顺也暗暗点头,这位赵官家还不算欺人太甚。 赵桓笑道:“既然是我主动邀请皇兄过来,我就披肝沥胆,先把话说清楚。”赵桓略微沉吟,便道:“自从去岁秋冬以来,金兵两路并进,东路军杀到了开封城外,大宋 江山危如累卵。朕受命危难之际,承大统于败军之间。勉力维持,艰难至今。仰赖将士用命,百姓同心,文武官吏,无不尽忠职守,总算保住了宗庙社稷,不至于国破家亡。” 赵桓一开始就谈宋金关系,说得十分诚恳,没有半点粉饰贴金的意思,李乾顺耐心听着,不时皱眉思忖。 “奈何金人凶虐,战火连绵,非一时可解。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金人不死不休,犯我疆土,杀我百姓,此乃大宋奇耻大辱!朕若不雪耻报仇,誓不为人!” 李乾顺屁股动了动,貌似侵犯你们大宋土地的国家可不少,过去也没见你们这么认真啊! 当然了,李乾顺只是在心里想想,却没有说出来,能不打脸,还是别打脸。 “朕诚然知道,金国强势,要灭金谈何容易!故此要广结善缘,和诸国结成联盟,共同抗金。只要同意这个主张,大宋就会以平等的朋友身份对待,国家往来的礼仪,贸易交换,乃至军事互助,只要是对双方有利,朕都不排斥。这就是大宋的态度,已经毫无保留,告知皇兄,能不能结盟,请皇兄决断吧!” 李乾顺深吸口气,手指微微搓动,平静的表面之下,有一颗并不安静的心。 过去的半月,他已经召集西夏文武,反复商讨,哪怕在来的路上,也几次权衡。 有些事情并不难想。 宋金两国,谁对西夏的威胁更大? 毫无疑问,必然是金国。 哪怕曲端烧了兴庆府,依旧没有改变半分。 金国崛起太快,战绩也太恐怖,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辽国皇室是什么下场,李乾顺比赵桓还清楚。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不管辽国c西夏c大宋,彼此之间,有多少矛盾,这三国都立国很久,进入了相对平稳期,即便有冲突,有战争,也是可以预见的。 金国却不相同,在国家层面上,金国最多只能算是婴儿。 阿骨打驾崩,皇位落到了吴乞买手里,而阿骨打诸子又蓄势待发,不甘权力失去,皇权争斗如此。下面更是这样,兵民合一的猛安谋克该怎么调整?新征服的土地要怎么管理? 现在的金国,完全是一团浆糊,根本拿不出一套办法什么都乱七八糟,唯独武力强得离谱。 傻子都知道要用战争转嫁矛盾。 金人不向外用兵,那才奇怪呢! 大宋固然首当其冲,西夏就能置身事外? 哪怕金国不打西夏,也会驱使西夏去攻击大宋。 总而言之,西夏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了。 他们是个小国,不像大宋,有容错率,曲端一支偏师,就杀到了兴庆府,如果金国愿意,他们也同样能做到。 而金人杀进来,那就不是烧毁承天寺那么简单了。 可话虽如此,真的和大宋结盟,守望互助,彼此休戚与共,让大白高国为了大宋流血,显然也不现实。 毕竟两国百年血仇,也不是能无视的。 “赵官家,你打算如何结盟?可有章程没有?” 赵桓笑着点头,“有,首先就是我们两国的关系,放弃君臣宗藩,完全平等,平起平坐。以当下两国的实际控制线为边界,停止一切战争行为。超过千人以上的士兵调动,要互相告知,避免误判。” 李乾顺一听这话,连连点头,脸上甚至露出笑容,“此乃造福两国百姓的善举,极好!” “其次就是通商,互通有无。抗金可是需要花钱的。朕可以提供质优价廉的商货给贵国,同时希望贵国也可以出售一些牲畜土产给大宋。至于数额多少,由下面人谈。总而言之,是互惠互利,恢复民生,积蓄财富,以便于整军抗金。” 李乾顺不用思索,就直接点头,“嗯,此事也很好。”毕竟和大宋通商贸易,也是西夏早就梦寐以求的东西。 “再有就是双方要互通军情,对于金人的动向,要主动告知。” “这也是正论。”李乾顺依旧点头,坦白讲他以为赵桓所言的结盟,是双方出兵,跟金人死磕,这是他万万不想干的。 结果赵桓居然没有提,而是开出了如此诱人的条件,真是让李乾顺颇为意外。 “赵官家,你就没有想过,要两家联军,守望互助吗?” 赵桓微微一笑,语重心长道:“能联军固然好,可我们双方连语言都不通,尤其是下面的士兵,更是没法做到彼此了解,仓促用兵,只会适得其反。我的意思是先易后难,把能做的事情做了,建立起友好关系,彼此先争取做个好朋友,好邻居,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会怎么发展,不是现在能够说得清楚的。” 赵桓抬头,笑眯眯道:“皇兄以为如何?” 李乾顺的老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感叹道:“英雄出少年,我们 这一代人,果然是老了。以往还在琢磨,金人强悍,大宋何以自保!现在看来,有赵官家在位,该是金人发愁才对!” 李乾顺来了一个倚老卖老,赵桓却也不恼,只是笑道:“皇兄若是同意,可以让他们下面拟一个盟约出来,然后再仔细详谈,如何?” 李乾顺点头,“可以,我也想和赵官家尽快结盟。” 赵桓一笑,“皇兄,我觉得应该是三个人。” “三个?” 李乾顺大惊,“赵官家,当今天下,能和你我平起平坐的,只怕唯有大金皇帝了,难不成要把他请来吗?” 赵桓笑道:“我想请人家也不来啊!说白了吧,是耶律大石!” “什么?”李乾顺更加吃惊,“这不好吧?” “为什么?” 李乾顺道:“耶律大石固然带着残部逃到了草原,可他现在兵不过一万,城不过一座,如何能跟我们结盟?” “可他代表着大辽!在金国的土地上,还有百万契丹人,就算是金军之中,还有契丹降将。我们要对付金人,就不能忽视耶律大石,更不能不在乎昔日的大辽国!”赵桓声音高亢道:“大宋c西夏c契丹,三国鼎足而立,如今契丹亡于金人之手,我们双方结盟,支持契丹复国,三国共同抗金,恢复昔日秩序,难道不好吗?” 赵桓见李乾顺还在皱眉,便又道:“现在大宋和耶律大石无法直接联系,唯有通过皇兄之手。如果大辽复国,耶律大石也只会更加感激皇兄才是。而且大石雄踞草原,正好庇护西夏的北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如何能排斥在外啊?” 正文卷 第136章 赔偿(三更求订) 李乾顺思忖再三,沉吟道:“如果让耶律大石会盟,该如何对待?” “以皇帝待之!” 赵桓很干脆道:“辽国乃是大国,不能因为亡于金人之手,便羞辱辽国。皇兄,若是想以大石号召契丹旧部,就必须给大石体面,我们不是尊重大石这个人,而是尊重一个立国二百年的万里大国,是尊重几百万契丹遗民。只有以天子之礼,平等待人,才能名正言顺,师出有名总而言之,昔日互相敌对的大宋c契丹c西夏,我们联合起来了,捐弃成见,放下恩怨,共同对敌。” 赵桓探身,屁股甚至从座位上起来,双眼紧盯着李乾顺。 “皇兄何等见识,能想不清楚其中的意义吗?” 李乾顺当然能想清楚,三个国家,代表昔日的秩序,金国流星般崛起,把鼎足之势弄得一地鸡毛,破烂不堪。 而三方会盟,足以号召除了金国之外,这片土地上一切的力量我们需要联合起来,彻底碾死金国!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有点像欧洲的反拿破仑联盟,至于为什么不是反法联盟,没有拿皇的法兰西,还是法兰西吗? 李乾顺眯缝着老眼,不得不说,他心动了,开始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赵官家,或许真能击败金国。 任何一个想成就大事的,必须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不惜一切代价国家之间的联盟,如果做不到步调一致,彼此三心二意,互相算计,大概率是不会成功的。 甚至会以为猪队友的掣肘,输得稀里哗啦。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不胜枚举。 赵桓愿意为了抗金,承认西夏国主的地位,愿意拉拔已经灭国的契丹贵胄说实话,就算当下的耶律大石,都不敢以辽国皇帝自居,只敢称王。 就这么个败军之将,赵桓也愿意以天子之礼待之,说实话,这份胸怀气度,李乾顺是服气的。 这是个认准了目标,就不要命的主儿。 金国摊上了这么个对手,也算倒霉。 能和他结盟,或许也是大白高国的幸运 李乾顺突然哈哈大笑,“我们和契丹有姻亲之好,只怕还在大宋之上,我愿意立刻派遣使者,去见大石,把赵官家的意思送去。”李乾顺笑着问道:“赵官家,你可有旨意送去?” 赵桓微微一笑,“谈不上旨意,就是一封信,四句诗而已。” 赵桓摆手,让人把笔墨拿过来。 写字是个极为吃功夫的事情,靠着几个月是不可能练出来的,也幸好赵桓继承了原来的本能,写出来的字规规矩矩。 李乾顺闪目看去,发现不是什么新作,是唐人古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赵桓写完四句,居然起身出了御帐,等他再回来,手里多了一根柳条。 “大石人在大漠,孤单一城。春风不至,草木不兴。想必是见不到故乡的杨柳了,我借横山一株柳,请他好生思索,究竟该何去何从!” 李乾顺愕然半晌,居然伸双手,把柳条接过来,用力点头。 “请赵官家放心,一定妥善送到,您的话也会原原本本告诉耶律大石。” 整个谈话到了现在,李乾顺已经是彻底折服,赵桓不光格局一流,手段也极为高明。 这哪是一根柳条,分明是一条绳索,锁住了耶律大石的心,让他无可逃避! 只能说高明! 至少李乾顺扪心自问,他是干不出来的。 一个新人老皇帝和一个老人新皇帝的对话,在愉快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赵桓请了李乾顺和晋王察哥等人吃了烤全羊,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个西瓜,花费不多,但宾主尽欢,两国的结盟大事赢得了一个开门红。 而曾经敌对的双方,化敌为友,产生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大宋在几千里的边境,光是大型堡垒城池,就有不下一百个,其余小的更是多如牛毛。 大宋对付西夏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趁着西夏不注意,抢修一座城池,等西夏反应过来,举兵攻击,宋军就躲在城里固守。 等西夏扛不住了,再多路出击,把西夏兵马赶走,然后再趁机前推修城,循环往复 靠着这种日拱一卒的方式,愣是将横山以南,西夏的欢歌之地,悉数拿到了手里。 这么干的好处是很稳妥,扎扎实实,鲸吞蚕食。 可问题也很明显,就是耗费巨大。每一座城池堡垒,都要安排人守卫,也正是如此,西军的编制 才空前庞大,耗费的国库也是惊人的。 赵桓跟西夏议和之后,他主动从边境的堡垒撤军。这倒不是说要放弃防御,而是将边境防卫巡逻任务交给了厢军民壮。 至于禁军兵马,退回到了几个主要的城市,当然了,他们也会定期前往边境巡查,不过却是不会定期驻扎。 如此一来,节省了兵力,更缓解了后勤的压力,还省去了骚扰百姓,简直一举多得。 别看种家军,折家军,姚家军都差不多没了,可散落各处的西军凑在一起,居然有六七万之多。 就算打个对折,也至少能练出三万人。 目前御营五军之中,最多的编制也不过两万一千人,等于凭空多出了一个军! 在宋金大战的当口,每多一个人,都是巨大的利好,更何况一下子增加了三万人! 好处还不止这些,大宋收兵,西夏也会抽回不少兵力,这些人马显然也要放在和金人对峙的前线。 就算他们不敢和金人开战,压力也是实实在在,至少有点牵制作用。 这还不用说双方贸易之后,大宋能拿到数量可观的马匹牲畜,御营骑兵又能得到加强。 所以说,国家大事到底不是意气之争,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详细权衡,才能得出最好的结果。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总体来说,赵桓是完美实现了最初的计划,甚至还有些超出。 现在只要等耶律大石到来,三方会盟,敲定大局,就一切顺利,可以返回开封了。 只是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之下,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地方,比如曲端! 没错! 立下了赫赫战功的曲端,被彻底晾在了一边。 无人问津,也没有赏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开什么玩笑? 是老子不避危险,冲进了西夏腹地,又是老子烧了西夏都城! 这么大的功劳,不说冠绝天下,也是名噪一时。 凭什么当老子不存在? 曲端气得想去找赵桓评理,可犹豫了一阵,到底没敢。毕竟之前抓了萧合达,枉顾圣意,算是一大污点,官家是要将功折罪,还是等一等之后,再行封赏? 曲端一时也拿不准,只能成天泡在马厩里,好好照顾铁象。 要知道他可是扎了铁象一刀的,这匹马还记仇了,看到曲端,就龇牙咧嘴,不喂点鸡蛋什么的,铁象大爷就要狠狠咬他。 曲端既好气又好笑,反正也没人找他,就好好喂马吧! 可就在他忙活的时候,还真来人看他了,谁呢? 李世辅! 作为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战友,李世辅对曲端这人的印象还不错,至少生死关头,曲端把铁象让给了他。单纯的李世辅现在也没有意识到,骑着一匹显眼的骏马逃跑,是何等拉仇恨的事情! 又或者铁象送走了,曲端就可以找一匹普通的战马,然后装成普通的士兵,再悄无声息逃脱,毕竟没有真正发生十面埋伏,八方合围的事情,曲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好。 “你还喂马呢?官家都召见吴大好几次了。” 曲端头也不抬,哼道:“他吴大就是我的部下,难不成还能越过我?” 李世辅闷声道:“这可没准,官家准备再增一军,驻防延安府,或者驻扎京兆府。” 曲端眉头紧皱,延安府驻军,是为了威慑西夏,也能策应河东,而放在京兆府,纯粹是为了顺流而下,支援开封。 怎么安排,都有道理,全看官家怎么想了。 只是曲端百思不解,他伸手揪着李世辅的衣服,怪叫道:“你小子都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李世辅瞪大眼睛,“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你嘴巴太臭,骂的人太多了,没人愿意告诉你呗!” “你放屁!”曲端气炸了肺,“别人不说,难道官家也不说?我可是烧了兴庆府的大功臣!” 他的话音刚落,李世辅就连忙伸手,要捂住曲端的嘴。 “快别说了,我刚刚得到了消息,咱们跟西夏谈的时候,西夏那边咬死了盟约可以签,一切都能商量,唯独要你曲端的性命!” “什么?” 曲端被吓到了,他连铁象都不管了,拉着李世辅到了一边,小心询问果不其然,赵桓和李乾顺的谈判结束之后,双方有了总体结盟意愿,接下来就是各种详细的事情了。 比如边境兵力啊,榷场设置啊,贸易额度啊,如何通报军情啊在谈这些事情的时候,西夏方面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兴庆府刚刚被焚烧,西夏朝野颇有怨言,对结盟的质疑声音非常多,如果大宋有诚意,就该严惩曲端。 或者干脆说,砍了曲端脑袋,咱们皆大欢喜。 以曲端一人,换两国太平,岂不美哉! 李世辅断断续续,把事情的大略告诉了曲端。 听到这话,曲端都傻了,急切问道:“咱们这边怎么说?吴家兄弟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李世辅摇头,“咱们什么都没说的。” “完了!” 曲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是越想越觉得要坏事他可不是什么白莲花,别的不说,光是兼并了李庠部众这事,如果追究起来,都是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更不要说什么向天子要官,还私自抓了萧合达。 别管结果如何,违背圣意,就是错的! 敲他不顺眼的人太多了,文的,武的,全都有。 现在西夏咬死了他,官家又不惜一切代价,跟西夏结盟想到这里,曲端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壳,这个大脑袋瓜子,至少有十斤,堪称巨头。 可问题是他的脑袋再大,跟整个大局比,那也是轻如鸿毛。 曲端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坐在龙椅上,会不会答应? 恐怕会吧! 就算不明着答应,暗中调动,架空权力也是可以的。 难不成我曲端竟然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我冤枉啊! 李世辅呆呆看着曲端,发现这个混不吝的东西居然大滴大滴落泪这下子可把李世辅吓到了。 “曲大,你怎么回事啊?我,我跟着你一起去的,我会不会” 曲端瞧着年轻的李世辅,凄然一笑,“臭小子,你年轻,以后朝廷和西夏撕破脸的时候,还要用你。毕竟我一颗脑袋,就够给西夏交代了,官家还是会用人的。” 李世辅傻傻张大嘴巴,他完全听不明白。 正在这时候,李孝忠突然来了。 “曲端,去见官家吧!” 曲端嘴角耷拉,苦着一张脸,“自古以来,有大功而罹祸者,非曲端一人也!只是我死之后,铁象谁属?谁还敢为大宋喋血沙场?” 曲端满腔悲愤,比窦娥还冤“前有汉臣,后有曲端,苍天不公啊!” 李孝忠听得莫名其妙,“曲大,你把自己比成狄青,是不是太过了?再说了,你胡言乱语什么东西?官家要提拔你的官职,你冤什么?” 曲端连忙闭嘴,傻傻盯着李孝忠,“不,不是追究那,那西夏那边呢?怎么交代?” 李孝忠笑着反问道:“你想怎么交代?” 曲端虎着脸,他怎么知道? “告诉你吧,官家答应赔偿西夏的损失,算是保住了你的一条命。” “是这样啊?” 曲端扑通就跪倒了,冲着御帐方向,迫不及待磕头。 “官家啊,臣不过是一条烂命,哪里值得官家花费重金,保臣性命!臣,臣铭刻肺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曲端拼命磕头,那叫一个激动啊! 说到底,他在官家的心中,还是有份量的。 从地上爬起来,曲端就要去谢恩李孝忠幽幽道:“曲大啊,不过是一百二十三两银子的小事,你别太在意了。” 瞬间,曲端的脸就黑了,什么意思?他就值这点钱? 正文卷 第137章 朕决定了,汝为大辽皇帝! 曲端气咻咻来找赵桓,步伐特别快,李孝忠都要小跑着才能赶上,李世辅瞧着有趣,竟然也在后面凑了上来,想要看热闹。 曲端这家伙气势汹汹,可走到一半,他就怂了。 别管怎么说,官家都是保下了他,救命之恩,更何况又是官家,人不能不知好歹。所以曲端在见到赵桓之后,立刻哭拜于地。 “官家天恩,臣无以为报,只愿生生世世,结草衔环,鞠躬尽瘁,忠心不二” 赵桓看着曲端感激涕零的模样,反而笑了。 “也没有什么,西夏想逼着朕斩杀大将,这是朕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宁可盟约不成,也不能失了底限。朕不会害自己的股肱,也不会出卖大宋的子民,要是连着两点都守不住,朕也就不要做这个官家了。” 曲端心中大动,傻傻看着赵桓,貌似这个官家比他有底限多了 “西夏想要赔偿,朕就给他赔偿,不过西夏几万人马,无故突入平夏城,趁火打劫,这个要不要赔偿朕还抓了那么多西夏俘虏,他们想不想赎回去?两相抵消,朕答应赔偿西夏一百二十三两银子,算是把这事了结了。” 赵桓轻描淡写,把经过说了一遍。 曲端却是微张着嘴巴,彻底醒悟过来,敢情这不是什么一百多两银子这么简单,背后涉及到了双方激烈的博弈。 大宋这边据理力争,甚至把俘虏的那么多亩地西夏士兵拿出来当筹码,才逼得西夏放弃追究曲端。 最终大宋是赔了一点钱,可双方都明白,这可不是大宋软弱可欺,仅仅是大宋诚意十足,希望促成盟约,才愿意给西夏一个台阶。 当然了,如果西夏不识抬举,甚至想发一笔横财,甚至想敲诈岁币,那是做梦,毕竟赵桓可不是赵祯,没有那么容易说话。 如果不服气,就继续打,看谁承受不了! 仅仅为了这件事情,两方谈判的人员就几次闹翻,吵得差点把桌子掀了。 大宋这边派出了李若水和陈东,西夏这边也由曹价带头,你来我往,疯狂输出,毫不相让。 不过有意思的是不管怎么吵架,到了饭点,双方收工,同去一个食堂,吃着一样的东西,高谈阔论,风花雪月,简直跟老朋友似的。 说来说去,西夏也不是真的要跟大宋翻脸 曲端弄清楚了这些事情,瞪着一对牛眼,扁扁嘴,突然放声大哭。 “臣不过是烂命一条,不成想官家竟为了臣,险些坏了结盟大局,臣,臣何德何能啊!” 赵桓微微一笑,“曲端,如果诛心之论,你的确不值这个价钱,就凭你素日做派,朕都要把你踢出军中,免得你祸害无辜。可你到底有功有才,现在是国家用人之际,朕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改?” “愿意!”曲端毫不迟疑道:“臣这条命就是官家的,官家让臣做啥,臣就做啥,绝无二话!” “当真?”赵桓戏谑问道。 “当真!千真万确!” 赵桓思忖片刻,“既然如此,你就转任御营司参赞军事,替朕谋划应付金人的大战吧!” 发生甚么事了? 曲端一下子愣住了,用了这么大力气,只是参赞军事?不能够啊!西北的几万人马,除了自己,谁还能统领啊?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莫非真的是 曲端简直抓狂了,官家啊,你好糊涂啊,吴家兄弟可不是好东西啊!,要是让他们掌权,肯定比我还烂,真的,不骗你曲端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只不过赵桓却是无心搭理他了。 这一次西北整军,虽然多了几万兵马,赵桓却不打算一下子调回开封。毕竟金人已经抢占了辽国西京,连府州也握在了手里,很有可能会蹿入陕西方向。 而且虽然和西夏结盟,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 还有一点,如果中原真的出问题了,守卫不住,关中就是最好的栖身之所,绝对马虎不得。 因此再三权衡,赵桓决定把原来的陕西六路合并为陕西路,以李若水为宣抚处置使,总领西北军务,驻京兆府。 原泾原路经略使王庶任转运使,负责钱粮财赋怎么说呢,王庶的才能人品都不差,只不过为人有些绵软,处事不够果断,也缺少手腕。 不然作为曲端的上司,也不会毫无作为,任由这家伙兼并李庠部众。总而言之,他不适合统军,但是当个循吏,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吴阶,则是被升任为合并后 的陕西路都统制,只不过多了一个权字。 赵桓的意思昭然若揭,干得好是都统制,干不好,就赶快滚蛋,这么做一是给吴阶上了个套,二也是考虑吴阶官职太低,随着朝廷渐渐步入正轨,一步登天的情况会越来越少,过分超擢并不合适。 吴阶常驻延安,而赵桓又任命陈东担任延安府通判,并且负责和西夏交流事宜等于又多了一双眼睛盯着吴阶。 除此之外,赵桓又让王禀之子王荀出任宣抚副使,兼任兵马总管,与李若水同驻京兆府,主要负责整军事宜。 曲端精明透顶,成了参赞军务之后,自然知道这些人事调度,看到赵桓的种种安排,他简直想要笑出声了。 吴阶啊吴阶,我的曲家军没了,你的吴家军也别想了。 现在看起来,从陕西脱身,未必不是好事情。 李若水属于赵桓信得过的臣子,他不是原来就身居高位的宰执,但是在配合岳飞的事情上,做得很好,又在处理种家军的问题上,出力颇多,这一次更是主导和西夏的谈判,担任经略使,绰绰有余。 赵桓给他安抚使的位置,说实话有些高了。 不过考虑到陕西兵力强而财力不足,现在东南的财赋要悉数供应开封,陕西必须仰赖巴蜀的财力,给李若水高配宣抚使,情理之中。 而李若水,加上王庶和王荀一文一武,就表明赵桓是要好好经营陕西,甚至在这里大练兵马,组成未来的陕西军团,甚至又重建西军的可能。 这么大的一摊子,吴阶肯定扛不起来。 给他个都统制,驻防延安,说白了,就是对原来的西军资源回收,让他们暂时顶在前面,等后方安排妥当了,兵马练出来,随时可以拿掉吴阶的位置。 总而言之,随着朝局步入正轨,赵桓对文武大臣的手段也越来越丰富多样了,说到底权术这套东西,没有太多神秘之处,坐到了那个位置,用不了多久,就能无师自通。 意识到了赵桓的手段之后,曲端还挺乐的,只不过他很快就要哭了。 “曲端,朕跟你说件事啊!”赵桓沉吟道:“替你赔偿的那一百二十三两银子,其实是从朕的私账出的,都是卖邸报的钱,说起来啊,一文一文赚来的,真是不容易啊!一百二十三两,如果换成铜钱,能装一大筐哩!” 曲端听得翻白眼,官家啊,不是这么诉苦的!你要是换成金子,就只剩下一小块了! “臣,臣愿意出十倍,献给官家。” 赵桓笑眯眯道:“那就不必了,朕不是把铁象还给你了吗!” 曲端瞪大眼睛,官家想要自己的马? 也是,那么好的一匹马,哪个男人会不眼馋呢! 说实话,他是真舍不得,尤其是失而复得之后,可官家一定想要,他又有什么办法哩!曲端咬着牙,“臣,臣愿意献上铁象” “不不不!”赵桓摆手,“朕到底不是武将,骑着好马浪费东西了,你只要能定期把铁象借给李孝忠就好,让他能多繁衍一些小马驹,朕已经让吴璘负责陕西的马政说到底,咱们大宋必须要有强大的骑兵啊,至少要有十万铁骑,铁象这也算是为国献身啊!” 曲端都听傻了,官家啊,你怎么连战马都不放过啊! 还十万铁骑,就算把铁象榨干了,也弄不出这么多! 曲端觉得铁象太可怜了,他很想跟赵桓争辩,为了马权奋斗一下,可就在这时候,耶律大石到了。 相比起迎接李乾顺,对待耶律大石,赵桓可要热情多了,所有文武,悉数出动,甚至还有鼓乐之声。 这个排场让耶律大石倍感惊讶,他跳下战马,抢步上前,躬身施礼,”拜见大宋官家!” 赵桓一笑,“大石林牙,朕盘桓横山,迟迟未归,就是在等你啊!” 耶律大石躬身谦卑道:“大石得到消息之后,就从可敦城日夜兼程赶来,战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赵桓颔首,“果然辛苦对了,大石林牙,你可曾称帝?” 耶律大石脸色微红,再次抱拳道:“不曾,只是称王,有部下提议称汗王!” “不不不!” 赵桓断然摆手,“大石林牙,汝为大辽宗室,如今率领志士,意在复国,如何能称汗?要知道当年辽国皇帝和我大宋为了称呼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定下了南朝和北朝的称呼,由此可见,我大宋并不曾视大辽为蛮夷,大辽也不曾以蛮夷自居。汝若称汗王,与草原蛮部何异?又如何能恢复契丹荣光?” 耶律大石黝黑的面庞,渐渐凝重,眉头的川字越发深邃。 “请问大宋官家,大石该怎么做才好?” 赵桓笑道:“我只是建议,契丹源流复杂,有种种传说,不一而足,其中便有起源匈奴之说,而匈奴又起源于夏说来说去,咱们都是 一家人,如果大石林牙愿意,朕可以在这里替你办一个登基大典,正式继承辽国皇帝之位,也好名正言顺,号令旧部,共同复国啊!” 耶律大石似乎心动,却又摇头,苦笑道:“官家美意,大石愧不敢当,大石并非大辽皇室,而陛下尚在金人之手,大石如何能称帝?” 赵桓连连摇头,“耶律延禧丧国败家,如何能君临大辽,总揽英雄!如今只有大石林牙还在为大辽奔走操劳,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大辽天子。如果连这个皇位都不敢接,大石林牙又如何复国?” 正文卷 第138章 统一战线成 耶律大石到了横山之后,赵桓突然忙了起来,他邀请耶律大石打猎。 这个提议很好,耶律大石琢磨着大宋天子是不是想趁机炫耀一下骑射功夫,展示一番武力强大? 但他很快发现,还真没那么多心思,赵桓就是单纯骑马打猎。 作为一个骑射高手,耶律大石看得出来,赵桓的骑术最多算熟练,绝对谈不上好。至于箭术,则是稀松平常,根本入不了法眼。 忙活了一个上午,赵桓就猎到了一只野鸡,这么个蠢玩意,还用箭射?你拿个棒子,也能敲死啊! 大石还记得他小的时候,的确是徒手抓过野鸡的,还用木棍敲死过狍子想到小时候,耶律大石刹那失神,听到手下人叫喊,耶律大石下意识反应过来,急忙引弓射箭,一只大雁从天而降,落到了马前五十步处。 同样是一个上午,耶律大石猎到了大雁三只,野兔两只,还弄了一只狐狸,可谓是收获颇丰。 赵桓没法跟人家比,但是他心态好,竟然趁着下面收拾猎物的时候,他拉着耶律大石,请教弓马武艺。 “我算是弟兄当中,比较笨的那种,我三弟有状元之才,我九弟弓马武艺也还不错。其他兄弟也都多才多艺,说实话,要不是早出生两年,我这个储君都坐不上,更别说坐上龙椅了。” 耶律大石听着赵桓的自我介绍,并不在意,只是一笑,“官家之才,固然不在俗务之上,力挽狂澜,保全社稷,圣明英主,当世无双!”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赵桓眨了眨眼睛,突然失笑道:“大石夸赞,我受了。其实我觉得,还能做得更好!” 耶律大石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跟这么个不要脸的,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他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哪知道赵桓竟自顾自道:“朕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平平无奇,并不是谦虚。朕诚然不如大石文武双全。你中进士,入过辽国翰林院,骑马武艺,人中龙凤。在如今这个乱世,正应该有一番大作为的时候。” “大石林牙,朕能走到今天,并没有什么秘诀,无非就是坚定信念,不要左右摇摆,更不要进退失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去做有利于实现目标的事情,仅此而已。” “比如说,朕知道太上皇不能继续掌权,便要他交出朝政大权;童贯畏敌避战,朕便斩杀了他。要安抚旧臣,朕就给他们官职,要重用主战派,朕就提拔李纲需要练兵,朕就千方百计筹钱,朕把私库交出去,把宫中金银器皿都给熔了,朕还跟一群和尚借钱。朕甚至同意西夏国主称帝,也愿意助你登基所有的一切,就只有一个目标,朕要抗金,要活着!” “只要击败了金国,赢得了这场战争,朕才能活着,才能体面,才有威严无论如何,朕也不会学太上皇躲避责任,更不会学海滨王,胜利或者死亡,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赵桓的谈话,让耶律大石呼吸急促,不由得瞪大眼睛别看赵桓说得轻松,可其中有多大的困难,简直无法想象。 就拿第一条来说,赵桓讲坚定信念,可耶律大石扪心自问,他就做不到! 恢复大辽,这是耶律大石的执念,也是他的部下们共同的愿望。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契丹立国两百年,又岂能没有忠臣良将! 尽管大部分人已经死在了金国手里,但残存的这些人,依旧心心念念,想要复国,这也是耶律大石这个小团伙能维持的原因所在。 可问题是耶律大石也十分清楚,金国的力量太庞大了,他带出来二百人,跑到了可敦城,收拢了一万多大辽兵丁。 耶律大石也几次和金人爆发小规模战斗,还获得了胜利,但也到此为止了。 理由很简单,耶律大石打不下去了。 他没有根据地,没有兵源补充,自己这点人,越打越少,别说复国了,就算自保都做不到。 要不是金人一心南下,抢夺大宋,随便派出一个万人队,就把他们给扫了。 所以这段时间耶律大石一直筹划着,想要向西迁徙,寻找一个新的落脚之地,建立起庞大的势力之后,在反过来东征当然了,这是耶律大石对他部下讲的,西征是真,可反攻大辽,却未必如此,仅仅是他维持这个团队的口号而已。 单从意志坚定这件事情上,他就不如赵桓远甚,至于其他,就更不用多说了。 “大石林牙,其实朕也知道,你有意向西征伐,可要朕说,你一旦放弃了可敦城,只怕就再也回不来了。草原之上,相聚万里,远征东方,谈何容易?而且别的不说,你就算 去了西域,建立了基业,你的亲信部下愿意东征,当地的蛮夷部落,又岂会随着你东进?毕竟对大辽有感情的,只是你们这一代人罢了。你这一走,或是十年,或是二十年,老部下凋零,冒出来的新人,又有谁肯为了大辽卖命!说句不好听的,两三代人之后,怕是连辽国这个名号都没了。” 耶律大石听到这里,突然瞪大眼睛,傻傻看着赵桓,是这个道理吗?离开了故土,他们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失去了根基,就算能占领一片地盘,有了栖身之所,也要向当地部落妥协。 久而久之,就连辽国都会消失! 要是西征注定会失去自我,还要不要走? 耶律大石彻底陷入了迷茫。 赵桓转了一圈,找了块石头,坐在了耶律大石旁边,语重心长道:“大石林牙,你走了,或可以荣华富贵,安享晚年,留下来就要浴血奋战,出生入死,不知道几时就没了性命。朕不能劝你送死,但朕能给你提些建议。” 耶律大石突然起身,冲着赵桓深深一躬,而后炽热地望着赵桓,“请官家明示!” 赵桓笑着摆手,“你先坐下,容朕慢慢说。” 整理了思路,赵桓笑道:“我知道大石林牙现在困守孤城,兵力匮乏,缺少后援。我替你谋划了三个方案,其一,正式登基称帝,号令大辽旧臣,尽量聚拢人心,充实力量。第二,我会向西夏皇帝谏言,让他把国内的契丹部众交出来,归大石林牙统领。第三,作为盟友,我会给你提供一批武器粮草。然后以大辽西夏大宋三国名义,招抚草原诸部,让他们悉数听从你的号令!” “大石林牙,当年完颜阿骨打以两千五百人起兵,最终席卷大辽,你现在手上的兵力远胜阿骨打,莫非就真的没有这个勇气吗?” 不得不说,赵桓忽悠人的本事,绝对是超一流的,一番话说下来,把耶律大石弄得热血沸腾,老脸涨红,恨不得立刻答应,转头跟金兵拼个鱼死网破。 但最后耶律大石还是一声长叹,“官家厚爱,大石感激不尽,只是情形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假如我现在称帝,金人必定来攻,还不等我聚拢势力,就会被扫平,根本没有机会。” 赵桓瞳孔紧缩,沉吟片刻,突然一笑,“既然大石林牙主意打定,朕就不好多说了,只是朕想知道,你需要多长时间聚拢势力,才能和金人周旋?” 耶律大石思忖再三,无奈道:“至少要一年以上才行。” 赵桓颔首,慨然长叹,“这个时间不是朕能说了算啊!看来接下来宋金决战,大石林牙怕是不能参与了。” 赵桓起身,拍了拍屁股,径直走向猎物堆,不光拿了自己的野鸡,还顺了两只耶律大石的大雁,堂而皇之离去。 看着赵桓的背影,耶律大石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赵桓关于西征的论断,他是认同的。 西征只属于他个人,而不属于契丹。 他走了,就真的复国无望了。别的不说,自从金人席卷大辽之后,原本很多以契丹人自居的部落,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女真部落。 再有一段时间,没准连契丹这个族群都消失了。 契丹人不同于汉人,没有强大的认同,也没有庞大的体量,更没有绵延几千年的文明传统,消失就是消失了,几乎不可能恢复。 倘若真的在乎大辽,他就必须留下来,和金人周旋,虎口拔牙,活生生从金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才能重建大辽。 只是耶律大石自己清楚,他其实被金人俘虏过,他太清楚金人的可怕,和金人正面交锋,他到底是胆气不足! 但就没有机会了吗? 其实还是有的。 就是刚刚赵桓所讲,宋金之间,即将爆发一场决战,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大金东西两路兵马,都在迅速整顿,南下态势非常明显。 赵桓也不计一切代价,和西夏讲和,连辽国旧部这点蚊子腿都不放过。 说明什么? 这位赵官家真的逼急了,他要玩命了! 一年! 大石需要一年,安顿契丹遗民,招抚草原部落,积蓄牲畜兵器,才能有一战之力而且这一战之力,还要仅仅局限在万户规模的战役,不然金兵大局扫荡,他必败无疑。 所以只有一种成功的可能,那就是赵桓在决战当中,重创金兵,不但保住了大宋江山,还牵制了绝大多数的金国主力,使得金人无暇顾及草原的状况,辽国复国,才有一线生机! 要把自己的生死存亡,寄托在昔日敌人的身上,能行得通吗? 耶律大石看着赵桓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又低头看了看缺失的猎物,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耶律大石赶来的第二天,大白高国皇帝李乾顺,终于赶来了。 再看这位皇帝陛下,头戴通天冠 ,十二串白玉,一身穿戴,跟之前的赵桓,一般不二。 臭小子,看你还怎么在穿戴上压我一头! 等李乾顺信心满满赶来,却发现两个赵桓,两匹战马,同时出现,这下子可把李乾顺吓到了,怎么回事? 等他靠近一些,这才发现,根本不是两个赵桓,只是有两个人同样穿着金甲,装饰一般不二,又都戴着头盔,加上身高差不多,才被错认为两个人。 赵桓率先打招呼,“李皇兄,就等你了!” 耶律大石也跟着道:“没错,小弟已经和赵官家商议妥当,却还要请皇兄大发慈悲!” 李乾顺眨巴眨巴眼睛,这俩货竟然这么亲密了? 他宛如鸭子一般,端着玉带,呆呆进了三皇之会的御帐,十足状况外。 李乾顺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碰上了鸿门宴。 赵桓直截了当,让他交出三十万户契丹遗民,协助耶律大石在草原立足。 耶律大石也是嬉皮笑脸,苦苦哀求李皇兄,看在西夏和大辽世代友好的份上,高抬贵手,帮帮忙吧! 处心积虑,用心险恶! 诚然,大辽灭国之后,有不少族人逃到了西夏,他也收留了不少,具体数量不清楚,但二三十万户还是有的。 可问题是这是他大白高国嘴里的肉,如何能吐出去啊! “皇兄,咱们让大石林牙称帝复国,契丹遗民自然归附,你一味拦着,只会造成嫌隙,不如成人之美。朕提个方案,大宋出钱三十万缗,协助将契丹遗民交给大石林牙,正好吉时也到了,别耽误了三国结盟的大事情。”赵桓顿了顿,又道:“朕已经解除了曲端的兵权,调任文官了,总而言之,为了大局,皇兄也拿出一点诚意吧!” 李乾顺恶狠狠看着赵桓,心绪起落,很不平静,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了。 成了! 赵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三个国家终于联合起来了,之所以用联合一词,是三国远没有到同心同德的程度。可是瞧瞧地图,就会发现,三国结盟之后,产生的压力有多大! 大宋在金国的正南面,西夏在西南面,耶律大石的可敦城是原来辽国上京道的西北路招讨司,正好在蒙古草原的中部,只要他站稳脚跟,随时可以率军东进,突破大兴安岭,威胁金国上京 至此一条对抗金国的战线,终于有了雏形! 正文卷 第139章 战火重燃(三更求票) 将契丹遗民,悉数交给耶律大石,这让李乾顺既肉疼又无奈,西夏的民众也不多,他也很需要这些人口,充实国力。 只不过耶律大石困守可敦城,身边都是草原诸部,并没有多少契丹人,不给他人口,这个大辽国就支撑不起来。 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割肉! “李皇兄,其实你不用那么在意的,如果贵国人丁不够用,我大宋有的是,一百万,两百万,朕都能双手奉上,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赵桓笑容和善,充满了真诚,他没有撒谎,一点都没有! 李乾顺只给了赵桓一个大大的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吧! 主要的条件都谈妥了,再也没有争议,接下来就是举行个会盟仪式。 “这个仪式要怎么办才好?礼部官员说是应该念一篇祭文,祭告天地,然后咱们三人一起饮酒盟誓,也就算行了。可我的原意,是要三方平等,谁都要念,如此就要三篇祭文李皇兄,你准备了吗?” 李乾顺哼了一声,他当然准备了,只不过耶律大石没准备而已。 “赵官家,我倒是有个疑问。咱们三方结盟抗衡金国,这是大势所趋。可我们又该怎么向上天言明?莫非说我们打不过金人,故此才联合的?”耶律大石问道。 赵桓倒是不在乎,笑道:“其实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有失体统。”赵桓看了看神情肃穆的李乾顺,又笑道:“我有个提议,咱们三方同拜黄帝,均以炎黄苗裔自居,秉承华夏正统,以顺讨逆,无有不成!” 李乾顺一听就不干了,忍不住咆哮道:“赵官家,你莫要耍花招!” 赵桓笑道:“朕可没有耍花招,过去中原天子讲究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中原天子自为华夏之君,四境之外,皆是蛮夷。朕知大宋德薄,九州不全,无颜以中原天子自居,如此才准许西夏和大辽称皇帝。如今我们三皇并尊,这个皇位总要有个说法,不能是凭空掉下来的吧?” “过去大宋和大辽南北朝称呼,西夏以属国自居,我们三国之中,没人愿意当蛮夷吧?”赵桓接连反问。 耶律大石急忙附和,“赵官家所言极是,如果以黄帝为尊,三国同出一源,彼此当然是兄弟之邦,三皇并尊,也就是顺理成章。而三国结盟,同讨蛮夷女真,也是顺理成章啊!” 这一番解释,简直无懈可击。 别说辽国了,就算西夏也不愿意被视作蛮夷,这个道理说得通。 可问题是现在三皇一起,同拜黄帝,这就过分了! “我大白高国尊奉佛法,和中原并不相同,同拜黄帝,并不合适。” 赵桓呵呵一笑,“红花白藕,三教一家。难不成信了佛法,就真的出家落发,连祖宗都不要了?我们结盟,只为求同存异,共抗强敌。同拜黄帝,也只是表明我们在几千年前,是一家人而已。李皇兄,你这么在乎,未免小题大做了。” 耶律大石立刻帮腔道:“龙生九种,华夏三分,我看也没什么不妥的,李皇兄,你的年纪最大,是我们的兄长,事到如今,总不能让会盟落空吧?” 李乾顺反复看了看两个人,什么都明白了,敢情他们俩穿了一条裤子! 要知道一直以来,西夏都想撇开和中原的关系,至少要弄出一套自己的东西。不惜血本,修建奇观,就是这个意思。生怕跟中原王朝搅在一起,失去了自我,可现在倒好,赵桓直接放出了“自古以来”的大招,连祖宗都准备妥当了,这要是发展下去,会走到哪一步? 西夏会不会让大宋一口吞掉? 李乾顺真心惶恐起来,这种情况,他不能不防。 可现在拒绝跟大宋结盟吗? 貌似也不妥,当真是骑虎难下! “李皇兄,大丈夫志在九州,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谁都有自己的算盘,眼下为了抗衡大金,不得不走到一起。西夏立国百年,遇到的危局不在少数,也没见你们自暴自弃。大辽灭亡,大石林牙只有两百骑兵,依旧锲而不舍,努力复国。便是朕,也被金人打到了国都,命悬一线,生死难料。如果没有战胜一切的雄心自信,又怎么配得上龙椅?” 很老套的激将法,也很有用。 李乾顺倒吸口气,脸色一变再变,而终归于镇定。 很显然,同拜黄帝,是赵桓的如意算盘,他并不会满足于结盟,而是想给日后的事情铺路。 但这件事情固然值得警惕,却还有另一面。 假如说,假如说啊,金人打破了开封,杀了赵桓,那么谁最有资格,继承大宋江山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皇子,也不是赵构这些兄弟,而是李乾顺 和耶律大石两个。 换句话说,拜了黄帝,就有了逐鹿中原的资格,而且还不是蛮夷入主中原那种,是正儿八经的改朝换代,就跟西周取代商一样。 李乾顺犹豫了再三,终于咬着牙点头,“好,你赵官家是个英雄,我也不是懦夫!现在是盟约,日后就各凭手段!”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桓完全实现了目的,再无遗憾。 面对最新请来的黄帝圣象,赵桓甚至让李乾顺站在中间,毕竟尊老爱幼,是华夏美德吗! 三位皇帝在黄帝面前,一同祭天盟誓,向老祖宗阐明心迹,要共同消灭蛮夷女真,彻底荡平威胁华夏文明的大金国! 这本该是一场非常恢宏的大场面,但是很遗憾由于身在横山,根本来不及筹备。赵桓为了尽量减轻李乾顺的排斥感,甚至连专门的祭文都没准备。 至于耶律大石,丧国之人,又有什么可说呢! 所以整个仪式,匆匆结束,随后的会餐,更是只有前面猎的大雁野鸡,李乾顺只喝了一杯酒,就匆匆离去,显然是要商议对策。 耶律大石也没有留太久,便和赵桓告别。 “官家心胸手段,让我大开眼界,受益良多。若是有朝一日,大辽复国,必然要感谢官家!” 赵桓笑容可掬,“大石林牙,风起云涌,大浪淘沙,这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西夏皇帝年纪大了,雄心也没了,他已经不配做我们的对手。我可以和大石林牙保证一件事,假如在灭金之后,还有别的情形,朕会善待契丹诸部的!” 耶律大石愣了片刻,才明白赵桓的意思,放声大笑,“好一个赵官家!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入秋之后的金人南下吧!不过我也可以多说一句,真有那么一天,赢的人是我的话,我必定尽灭赵氏!” 赵桓毫不以为意,竟然道:“朕视此为最大的尊重!” 耶律大石怔了片刻,用力颔首,随后抱拳一躬,转身上马,“走了,希望后会有期!” “等等!”赵桓拦住了耶律大石,转身捧过来一个盒子,展开之后,竟然是一件狐裘。 “北地苦寒,大石林牙人到中年,要多保重!” 赵桓双手将狐裘奉上,耶律大石目视着精致的狐裘,忍不住摇头,“你这个人啊,不是大宋皇帝,那该多好!” 赵桓坦然一笑,“若非天子,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耶律大石感慨摇头,难为你有脸承认! 他随即伸手抓起狐裘,小心翼翼挂在马背上,复又拱手,没好气道:“我没准备礼物,只能给赵官家一个承诺。若是情况当真危急,可以给我送信,耶律大石会不计一切出兵相助,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桓心满意足,笑着拱手,示意大石可以走了。 耶律大石转身纵马离去,他跑出去几百步,回身看去,发现赵桓还站在那里,他又跑出去很远,赵桓依旧站在那里,直到最后,赵桓的身影已经模糊,仅剩下一个轮廓,却依旧没有动弹,只是凝望着远去的方向。 耶律大石重重一叹,中原皇帝,当真有不凡之处。 耶律大石本就是枭雄之性,跟赵桓会盟之后,更起了争雄之心。一路疾驰,返回了可敦城之后,立刻召集大黄室韦c敌剌c王纪刺c茶赤剌c也喜c鼻古德c尼剌c达剌乖c达密里c密儿纪c合主c乌古里c阻卜c普速完c唐古c忽母思c奚的c纠而毕,一共十八部王众。 当即宣读三国皇帝圣旨,亮出大辽天子身份。 其实在这场结盟之中,赵桓只能算是收获第二大的,真正得到好处的人是耶律大石! 过去他只是大辽宗室身份,又被金人俘虏,甚至还有背叛契丹的传言。他逃到可敦城,只能从各部借来一万多兵马,勉强维持。 可是有了大宋和西夏的承认,他立刻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大辽皇帝,可以公然打出复国大旗。 而且伴随着辽国遗民越来越多聚集过来,使得耶律大石手上的力量迅速膨胀。 有了兵力,有了名分,草原诸部纷纷归附,这帮人本就是墙头草,谁的势头好,就押宝谁,理所当然。 耶律大石就像气吹的一样,开始膨胀起来。 伴随着耶律大石势力壮大,掀起的风,终于吹到了金国,吹到了西京大同府。 作为曾经的契丹宗室,耶律余睹的处境并不怎么好。 他其实是最早投靠金国的契丹宗室,而且还参与了攻击耶律延禧的战斗,以契丹的观点来看,十足的二鬼子无异。 但他又是最早投降金国的“千里马骨”,所以担任了元帅右都监的高位,正儿八经,登堂入室,算个人物了。 可就在不久之前,金国高层已经在燕山府商议妥当,准备入秋之后,南征大宋,而且是举倾国之兵,势必灭宋! 金国态 度坚决,远非上一次可比。 在郭药师死后,谁还能充当南下先锋,争论不少,而他耶律余睹的名字,几次被提起。 到底是降臣,不管多忠心,始终隔着一层皮啊! 耶律余睹感叹万千,他索性出城打猎,不过问事务,如果真的躲不开,当个急先锋,去会会大宋兵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一连三天,耶律余睹都出城打猎,兔子野鹿收获颇丰,心情也好了起来。 可就在这天晚上归来,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他的手下耶律奴哥率领八百人出城,早上就走了,说是去见他,却没有回来 耶律余睹立刻派人寻找,到了第二天,他才得到消息,说是耶律奴哥朝着西北跑了,是前往大漠方向。 耶律余睹瞬间脸色狂变,这个畜生不会叛逃大石了吧? 又是足足十天,耶律奴哥见没见到大石林牙不知道,金国朝廷的消息倒是传来了,要耶律余睹立刻整军,准备南下太原靖康元年七月,宋金之间的大战,提前拉开了序幕! 正文卷 第140章 抢钱了 会盟之后的赵桓,心满意足,从横山返回,去的时候,他带着李若水陈东等人,现在都留在了陕西。但是赵桓身边又多了好几个人,有御营司参赞军务曲端,西夏降臣仁多保忠,还有徐徽言和孙昂。 历史上他们曾经在府州沦陷之后,死守晋宁军,面对折可求的劝降,凛然大义,壮烈殉国而在如今的时空,却被赵桓召回,跟随在身边,一起商讨对付金国的大计。 到目前为止,赵桓身边的班子已经相对可靠了。 文的方面,有吕颐浩,武的方面有曲端等人,再加上一个老狐狸外国友人仁多保忠,只要能兼听则明,大致上不会出现失误。 “官家,册立耶律大石这一招果然厉害。”徐徽言感叹道:“根据西夏送来的消息,耶律奴哥率领数百骑兵,奔逃可敦城,另外还有许多契丹旧部,或是几十人,或是上百人,从云内州等地跑去投奔耶律大石,数量已经有两三千人。按照这个情形下去,怕是人都要跑光了!” 曲端翻了翻白眼,毫不留情道:“徐大状元,你未免也把金人想得太简单了吧?我要是耶律大石,现在就应该小心翼翼,鬼知道耶律奴哥是什么心思?万一是粘罕派过去的呢?” 徐徽言是正儿八经的武状元,学历上绝对傲视曲端太多,他黑着脸,长叹一声,“我心纯粹,不及曲兄!” “你!”曲端气炸了,你丫的敢骂我心黑,我再黑,能有官家黑吗? 可怜的铁象啊,都瘦了一大圈了,毛也杂了,脑袋也低下了,看着心疼啊!曲端切齿咬牙,“老徐,你敢说粘罕不会用毒计?眼下耶律大石骤然得意,迫切需要扩大力量,便是李乾顺送去的那些人,里面又有多少西夏的人?杂七杂八的东西,胡乱收拢,我真怕要不了多久,耶律大石就会瓦解冰消!” 徐徽言还真皱眉头了,“这么说,耶律大石那边,还真不能乐观,要不要派个人过去?” 他们俩说着,仁多保忠嘿嘿一笑,“你们二位就别操心了,官家已经派小秦学士去了。” 小秦学士? 秦桧! 怪不得没见到他呢! 官家真舍得用人啊! 赵桓黑着脸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朕和李乾顺耶律大石,同拜黄帝,以华夏自居,又怎么能失去华夏文明传承呢!我让秦学士带着三教经典,前去讲学,弘扬文明去了。” 众人一听,全都露出“不愧是你”的表情,能把掺沙子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是没谁了! “你们这帮东西,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根本不是朕想染指大辽的势力,而是朕不派人去宣扬华夏文明,自有西域那边的教化穿过来。到时候语言,风俗,宗教,全都要改变。对大石而言,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两种文明选一个的问题。他都考过辽国进士,入了翰林院,会选什么,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番道理说出,立刻引来群臣膜拜叹服,唯独仁多保忠一脸奸笑,如果没有那五十名仁多部族人混入契丹遗民,去投靠耶律大石,老头子也会相信官家的话 闲聊了一阵,吕颐浩终于做了总结,“官家,耶律大石这步棋已经起了作用,金国方面受到了冲击,日后还会有更大的效果,毋庸置疑。只不过还需要时间,让耶律大石整顿内部势力,积蓄力量。眼下三国联盟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给我们提供金人的军情,还有可以得到一些战马补充。” 曲端呵呵道:“吕龙图!这还不够啊?要不是有这个联盟,怎么会知道耶律奴哥的动向?怎么会清楚耶律余睹为啥突然南下?还有,过去群牧监是怎么做事的?舍不得喂精料,战马养的和驴差不多,然后索性就把马和驴凑在了一起,弄了一大堆骡子,大宋的马政,都是你们这些文官害的。现在结盟之后,一次就从西夏买了三千匹良马,这是多大的成就!” 顿了顿,曲端又道:“当然了,我在西夏境内,才缴获了两万匹战马,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吕颐浩绷着脸,任由曲端吹嘘,老夫多跟你说一个字,就算我输! 曲端见没有捧哏,只能讪讪闭嘴。吕颐浩继续道:“不管怎么说,西北算是安稳下来,不但不用分兵,还能得到助力,官家之功,无与伦比。”老吕笑着夸了赵桓两句,随后就凝重道:“现在看来,金兵入寇的方向,只剩下河东c河北,还有京东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河东河北,按照臣的估算,金人总兵力绝对会在十五万以上。而且很可能从秋天一直打到明年春天,又是一个难捱的关头!” 赵桓颔首,“朕也是这么看的,耶律余睹的南下还不足为虑,但是随着进入七月份(农历),天气越来越凉,金人大举南下的 时机,就在眼前了。他们养精蓄锐数月,加之对占领地区的搜刮,无论财富还是军力,都是最强的。按照朕的估计,在前期我们还会损失不少疆土,甚至一些主要城池都会丢失。当然了,金人也不会傻到一直平推,那样的话,就算给他们一个冬天,也打不了几座城池。” 赵桓总结道:“我们的战术还是防御重点,疲劳金兵,择机决战。打一个防守反击,只要稳住局面,就算胜利。可以接受丢失疆土,但是必须重创金兵,争取多歼敌,尽快拉平双方的实力对比,促使整个战局进入相持阶段。” 这一番总结,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尤其是仁多保忠,他十分感慨,满以为按照赵桓的性子,会嚷嚷着寸土不失,要跟金兵立刻决战呢! 却没有料到,在制定总体战术的时候,这位官家居然如此谨慎,甚至有些保守。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安排是最稳妥,也最符合大宋的特性。 那大宋的特性是什么呢? 在国家的层面上,计算大宋的力量,是非常恐怖的类似计算综合国力的方法,大宋的人口大几千万,甚至有人预估过亿,几十倍于周边国家,财力丰厚,经济繁荣,教化大兴,识字率也高的吓人,即便从大宋最不占优势的领土来看,也绝对算不上一个小国。 这是大宋强的地方,可问题是大宋明明纸面数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能碾压周围国家,还屡屡挨打,甚至要双手奉上岁币,祈求和平呢? 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层面,在政权层面,大宋是个不折不扣的弱国! 大宋是怎么来的? 赵匡胤陈桥兵变,接收了后周的遗产,吞并了割据的小国,重新完成中原腹地的统一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大宋这种立国方式,跟西晋很像,都是篡位之后,统一南方,在既有的基础上,建立政权。 偏偏这两个朝代又是历代中相对非常窝囊的两个,这里面有没有关系呢? 貌似还真有! 咱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仿佛印度,他们是靠哭着跪着,撒泼打滚,带嘤爸爸,快点可怜可怜儿子吧,再不让我独立,我就自杀了 这样求来的国家,天生就带着前朝的积弊,立国之后,根本没法大刀阔斧,万象更新,自然是老牛慢车,越走越拉胯。 就拿最根本的土地问题来说,不管是汉唐,还是后面的大明,在开国之初,都进行了彻底的洗牌,随后更是抑制兼并,维护小农的基本盘。 可大宋不行啊,因为是篡权的,承袭了后周的全盘体系,后周确定的土地制度,能动吗? 不能动啊! 一旦动了,保证有人再来一次黄袍加身,再推出一个新的天子。 正因为如此,大宋奉行不抑兼并的国策,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没有彻底万象更新,国家的动员力从哪里来?凭什么让老百姓无条件支持你? 没法动员出足够的力量,面对周边国家,处境艰难,被动挨打,也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经历过尸山血海,没有付出惨重的代价,结果自然是唯唯诺诺,处处受制于人,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便有,请记住免费最贵! 国家层面上,大宋是富庶的,是强大的;在政权层面,大宋是弱小的,是远不如汉唐和大明。 这也就解释清楚了大宋的困境。 话又说回来,赵桓在干什么呢? 无论是授田,还是邸报,又或者整军,他都想做一件事,把赵宋立国欠的老账还上说句实在话,金人真的不算什么。 相比起其他的游牧民族,他们并没有到离谱的程度,至少匈奴无论从人口数量,土地面积,还是兵力上,都远胜大金只要能把大宋的国力释放出来,碾压金国,并不是问题。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先定守势,再图进取,对外用兵,对内改革,两件事并行不悖,就是赵桓要做的。 从目前看,对外貌似还马马虎虎,对内却有点推行艰难了在赵桓离京的这段时间里,李纲按照赵桓的意思,推行了授田,也囤积了粮草和军械,只不过军粮只有一百二十万石,距离赵桓目标的二百万石,还差了八十万石,其余方面,也都很难让人满意。 偏偏这时候,赵桓已经动身返回,官家就要回来了。 必须有个结论! 就在中元节前的政事堂会议上,浪子宰相李邦彦拄着拐杖出现了,在他身后还跟着吴敏,以及一直养病的白时中,还有高俅。 这四大奸臣的组合,让人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不成又要搞事情吗? 果不其然,李邦彦朗声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按照各地的情形,编撰的富户人员,一共分成四等,总计有一万多户。我提议政事 堂立刻依照财富多少,依次征税,财产越多,收的越多,务必在秋粮入库之前,征收完毕,供应军需!” 吴敏也跟着道:“没错,最上等富户,每年缴纳三万缗,而后依次是一万缗,三千缗,五百缗扣除消耗,我们预估过了,大约能给朝廷增加五百万缗岁入,诸公好好议议吧!” 正文卷 第141章 围攻宰相 李邦彦腿受伤了,至今没有康复,他坐在了李纲旁边,自顾自将亩拐顺在一边,另外三人中,除了高俅,全都坐下。 李纲看了眼,便道:“高太尉,你也坐吧!” 高俅道谢,随后坐下。 而就在这么一会儿工夫,其他的宰执尚书,朝廷重臣已经从刚刚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依旧是耿南仲首先发难,他脸色铁青,首先发问道:“李相公c吴相公,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富户名册?莫不是你们自己胡编乱造的吧?老夫怎么不知道,大宋朝有这么多富人?” 李邦彦脸上带笑,“好教耿相公得知,你知道大宋朝的买扑吧?” 耿南仲眉头挑了挑,“自然知道!” 李邦彦笑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对大宋朝的富户略有了解,诸公想必都知道,本朝商税冠绝历代,盐茶铜铁,酒水瓷器棉纱样样都有商贾合作,样样都要向朝廷纳税,清点了这些人之后,仅仅是商贾,从朝廷到地方,就有不下两千人。再有就是各地的田亩数量,不敢说查的多清楚,但是有千亩良田的,可不在少数。再加上一些宗室贵人,将门大族,凑了一万多人,并不过分。而且我可以向大家伙保证,这份名单里面,只有漏掉的,没有冤枉的。譬如说,你耿相公,我就没写进来!” “荒唐!” 耿南仲勃然大怒,一张老脸瞬间黑了,“李相公,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说老夫是贪官不成?” 李邦彦呵呵一笑,“耿相公,我朝俸禄最为丰厚,哪怕削减一半,落到你手里的,也有三千缗左右,加上你家中的田产,铺面,一年能赚的钱不少于一万缗!以你的财产,便是每年多征你五百缗,也是绰绰有余的!” “荒唐!荒唐!”耿南仲急了,一扭头,看向了李纲,怒冲冲道:“李相公,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为国尽忠,所得俸禄勉强度日。而我家中虽然有田产,可也并非我一人所有,同族之中,百十人总是有的,如何能都算到我的头上?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我在朝中做官,还要往外赔钱不成?” 耿南仲的话瞬间引来了一片支持之声,这里面有御史中丞陈过庭,中书侍郎张邦昌,礼部尚书王孝迪等等,差不多十位重臣,都提出了质疑。 最后主管户部的张悫咳嗽道:“李相公,我先表明态度,战事紧急,国库钱粮的确亏欠太多,难以支持,拓展财源,我是同意的。只是你这个征税的方式,我以为未必妥当。” 李邦彦不动声色,笑道:“张相公,你怎么说?” “李相公,你看是这样,老话叫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你要是想征钱,拿不出来该怎么办?” 李邦彦笑道:“张相公教训的是,那就规定,不光是钱,银子,粮食,甚至牲畜,只要能用来打仗的,全都可以。” 张悫又道:“还有一件事,朝廷征税,万一有大户转移财产,又该怎么办?” “那就鼓励地方告发!谁能检举大户藏匿财产,双倍征税,一半入朝廷国库,一半归检举人所有。” 李邦彦话音刚落,陈过庭豁然站起,“李相公,你这是要算缗告缗吗?这可是汉武帝的恶政,你也好拿出来?” 李邦彦呵呵一笑,“怎么就算恶政了?汉武帝北击匈奴,保住了大汉江山。我朝虽无白登之围,却有靖康之耻!官家多次说过,金人进犯都城,是我大宋君臣百姓的奇耻大辱,为了洗雪耻辱,征收税赋,抵御强敌,难不成你陈中丞想把江山奉送给金人不成?” 陈过庭老脸涨红,气得不轻,他切齿道:“我若是勾结金人,自有官家斩之!我是说朝廷缺钱,加征税赋,这是情理之中,但是像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抢夺富户,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李邦彦翻了翻眼皮,不屑道:“不这样征税,还能怎么征?你陈中丞有办法?” 陈过庭哼道:“商税田赋,人头钱,大可以增加一些,又何必盯着区区几家富户,弄得天下不宁?” 李邦彦满脸不屑,反讽道:“区区富户,就天下不宁,若是向所有百姓征税,岂不是大宋江山,立刻就要亡了?” 陈过庭被说的恼羞成怒,“李邦彦,你这是强词夺理。什么富户?分明是你巧立名目,想要打击朝野忠良,漫要以为人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李邦彦仰天大笑,“既是忠良,就该支持加税,毁家纾难,捐躯为国,在所不惜!而不是爱惜家产,吝啬出钱,坐视朝廷的仗打不下去!”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俩人吵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是傻子,早就清楚了怎么回事,陈过庭冲着李纲深深 一躬,“李相公,此等恶法,如何能施行?还请李相公决断!” 耿南仲也道:“如今大敌当前,骤然施行恶法,必定天怒人怨,到时候内忧外患,该如何收拾?”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纲,潮水一般的压力,落在了这位李相公的身上。 自从赵桓离京之后,李纲独自主持朝政,才短短几个月,李纲的白发就多了一倍,鬓角甚至出现了黑斑,原本笔直的脊背都开始蜷缩佝偻。 想要扛起一座江山,谈何容易啊! 太平宰相尚且困难,更何况这种天崩地裂,国家危亡的关头。 没掌权的时候,大可以谈正道直行,可坐上了宰相的位置,就剩下柴米油盐,哪样顾不到,就要出大事,每日里都仿佛置身火炉的鸭子,被千般事情,烤得滋滋冒油,骨肉酥烂没有把自己变成铜豌豆的本事,千万别入仕为官! “老夫无能,到现在为止,距离所需的粮饷辎重,还有偌大缺口。如今又大战在即,什么事情都不如抗金重要。征税之事的确牵连甚广,却也是不得不为。朝廷养士一百多年,到了报国的时候了。老夫身为首相,愿意拿出三千缗,至于其他,立刻按照名册征收,不可怠慢!谁敢逃避税赋,国法无情!” 李纲的表态瞬间惊呆了众人,疯了!什么时候李纲居然和李邦彦穿一条裤子了? 这怎么能行? 众人大惊失色,还想要劝说,可李纲根本不给驳斥的余地。 “张相公,你的户部立刻下发公文,征税之事,刻不容缓!八月之前,老夫要所有税赋入库!不得有误!” 张悫愣了片刻,他太清楚了,自己之前抓了赵明诚等人,已经恶了士林,现在又来征税个,干得罪天下人的事情,下场绝对好不了。可问题是他能反对吗? 为什么二李会联手推动此事? 他们可不会无缘无故走到一起啊! 张悫思忖再三,终于点头,“我尽力而为!” 李邦彦笑道:“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做成!不但要征收税赋,还不能影响到普通百姓,我和吴相公,还有高太尉,都会协助你的。” 张悫跟喝了二斤苦瓜汁似的,和你们搅在一起,我岂不是成了奸佞! 不过事到如今,貌似想躲也躲不过了,张悫用力颔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就有劳李相公了。” 到了这一步,征收富人税这件事,已经是无可阻挡,从决策层落到了执行层谁也不是傻子,这项政策不是虎口夺食,而是在老虎身上割肉! 名册上的富商大户,豪门贵胄,哪个是好惹的? 敢对他们动手,人家就能刨了你的祖坟。 李邦彦完全是在作死,真不知道李纲为什么愿意陪着他一起死? 朝中诸公,感慨万千,谁都能预感到,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唉,上一次授田,是李相公帮了在下,这一次征税,又要靠李相公帮忙,我这个首相真是惭愧!”李纲摇头感叹。 李邦彦呵呵笑道:“伯纪兄过谦了,你是朝野公认的救时宰相,我这套东西,如果没有你的支持,等于是鼓励朝野一起添乱掣肘,能落实下去才怪!可你李伯纪都点头了,反对的声音就会小了很多,也有了那么一丝成功的机会。” 李纲颔首,却又担心道:“富商大族都十分狡诈奸猾,想从他们身上征税,并不容易,就怕他们会把税赋转给普通人,说到底,苦的还是普通百姓!” 吴敏突然闷声道:“伯纪兄,这个富人税,是一定会落到普通百姓身上的,不用怀疑!” 李纲勃然变色,痴痴看着几个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李邦彦无奈笑道:“伯纪兄,朝廷跟富人征税,富人再转移到穷人头上,跟朝廷直接向所有人征税,到底是不同的。” 李纲绷着脸道:“不同在哪里?” “不同在于百姓的感受,一种是把怒火直接放在朝廷身上,一种是可以引导到富人身上。我们如果用人得当,加强监察,富人还是要出一点血的,至于闹得太过的富人,我们可以请高太尉的皇城司出手,抓几个富户砍头,安抚人心。”李邦彦笑呵呵解释。 高俅嘿嘿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李纲眉头紧锁,突然无奈苦笑,“说来说去,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又过了片刻,李纲终于点头,徐徐道:“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李纲颇为感慨,他算是彻底领教了,还真别瞧不起这几个“奸佞”,他还真没有几个人的本事! 谈论结束,李邦彦坐着马车,返回府中,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也不知道官家能不能满意?反正臣是尽力了。 就在李邦彦的马车距离府门还有几百步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 ,冲出来许多年轻的太学生,在几个人的带领之下,迅速包围了李邦彦的马车。 “老贼!” “祸国殃民的老贼!你蛊惑太上皇在先,为非作歹在后,好好的大宋朝,都让你给祸害了!” “除贼!为国除贼!”人们红着眼睛,攘臂高呼,状若癫狂。 成百上千的太学生,振臂高呼,如凶神恶煞一般,围住了李邦彦,车夫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 “李相公,该怎么办?” 正文卷 第142章 三千学子三千兵 李邦彦深吸口气,咧嘴一笑,“到底是来了。” 他掀开车帘,取出拐杖,竟然从马车上下来。 李邦彦有浪子宰相的绰号,人样子自然是极好的,哪怕上了年纪,也风度翩翩,不慌不忙,颇有相体。 而在他的对面,一大群愤怒的太学生中,也有一人,三十左右,容貌俊美,眉眼舒朗,精气神十足。 李邦彦看在眼里,微微颔首,“年轻人,如能入朝为官,久后必为宰执重臣!” 这个书生迎着李邦彦的目光,愤然向前两步,昂然不惧,朗声道:“我宁为布衣,为民请命,不学老贼,窃据庙堂,残害百姓!” 书生的话,立刻引来了一阵欢呼,还有人质问李邦彦,你这个老贼,莫非想收买我们不成? 李邦彦认真看了看书生,突然笑道:“我认出你了,你叫欧阳澈,对吧?曾经还上过安边御戎十策,可有此事?” 欧阳澈大惊失色,他的确向朝廷上书,十条建议,全都切中要害,得到了亲朋好友的赏识,欧阳澈倍受鼓舞,因此向朝廷直接言事,希望得到重视。 但是上书之后,竟然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后来就传出有朝中奸佞不想这道疏被官家看到,给匿了。 欧阳澈因此越发恼怒,又接着写了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十事,递了上去,同样的石沉大海。他还不死心,又接着写了广开言路的十条建议,甚至写下愿以身安天下的豪言壮语。 三次上书,全都没了下文,欧阳澈是认定了朝中有大奸大恶。 他效仿陈东等人,在六贼之后,列了五寇,白时中排在第一位,第二位就是李邦彦,第三吴敏,第四比较奇怪,是老太监朱拱之,第五是高俅。 按照欧阳澈和身边的说法,都是这五个前朝旧臣,朝中大蠹,蒙蔽天子,阻塞言路,甚至他们还埋怨李纲,毫无作为,居然不能扶正祛邪,真是妄为宰执 骂了这么久,欧阳澈却没有料到,他上书十事居然让李邦彦知道了,莫非说真是他隐匿了自己的上书? “李老贼,你,你太卑鄙了,阻塞言路,祸乱天下,就是尔罪!”欧阳澈骤然发飙,多日的怨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恨不得要扑上来,痛扁国贼。 李邦彦轻叹口气,“欧阳澈,老夫本不想说,可既然碰到了,我就不妨多说两句。你上的安边御戎十策,官家看过了。” “什么?”欧阳澈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既然看过了,为什么?” 李邦彦摇头大笑,“为什么没有立刻召见你?给予重用,是吧?那老夫不妨把官家的评语告诉你。” “官家,说,说了什么?”欧阳澈声音在颤抖。 “官家给了八个字,大而无用,空而不实!官家还特别交代,以后凡是你这种上书,都不要送到御前,就连政事堂都不要浪费时间,直接处理掉就是!” “不可能!” 欧阳澈疯了,那可是他的满腔心血,而且每条都切中时弊,怎么会大而无用,空而不实!官家一定是没看懂,又或者还是这帮奸贼害人! “李老贼,你蒙蔽圣听,颠倒黑白!” 李邦彦哂笑,“欧阳澈,你怎么不问问老夫如何认识你的?告诉你吧,官家看完你的文章,跟我们几个说,你写的东西,叫做正确的废话!什么意思呢?就是看着每一句都有道理,但却没法落实,譬如你说保邦御敌,罢免国贼等语,连皮毛都算不上老夫在这里不妨教教你,也教教你身后的这些人。想要保邦御敌,就要首先知己知彼,你了解金兵吗?知道他们的领兵大将吗?知道他们如何灭了辽国吗?你知道大宋的情况吗?要保住江山社稷,需要多少兵马,改在哪里修城筑堡,又要花费多少国帑民财这些有用的东西,半点没有,你就说了四个字保邦御敌,然后就扯什么祖宗社稷,孔孟之道,华夏衣冠全都是空的,就算老夫想推荐你,都说不出口!” “老夫还担心你肚子里有东西,只是来不及说出来,我跑去汴河边的茶楼,听你和你的好友议论,连听了三天,除了记住你的长相不错之外,其他的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白白浪费功夫!” “不,不可能!” 欧阳澈脸涨得通红,这也太难接受了,他的满腔心血,竟然一文不值,还是让一个他瞧不起的奸贼给拆穿了,这个耻辱度,简直爆了! 欧阳澈气喘如牛,恶狠狠瞪着李邦彦,“老贼,你需要大言欺人!你所讲的那些东西,我一介书生,自然不知。但朝中有司衙门,那么多官吏,难道还不知道吗?” 李邦彦连连摇头,真是忍不住发笑。 “欧阳澈,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当今官家吗?告诉你,便是官家也要讲清楚,该做什么事情,甚至还要叮嘱下面,要如何去做。像你这样,说两句空话,就指望着满朝官吏给你擦屁股,老夫也不知道你是无知无畏,还是异想天开了!” 李邦彦的这番话,彻底打蒙了欧阳澈,让这个太学生迷茫起来难不成自己真的错了? 就在他痛苦地抱着脑袋的时候,身后几个太学生冲出来,抓着欧阳澈的肩膀,愤然道:“欧阳兄,你别让老贼骗了,这种大奸大恶,最会颠倒黑白,不要跟他讲那些没用的,他鼓动朝廷,盘剥百姓,敲骨吸髓,就是当世第一大奸臣。蔡京和童贯都死了,现在也轮到李邦彦了!” “大家伙别害怕,咱们为国锄奸,杀了此贼,就算是死了,也能万古流芳!” “上!打死老贼!” “杀了李邦彦!” 面对汹涌而来的太学生,李邦彦微微叹息扪心自问,他这个人,贪财好色,当初巴结赵佶,步步高升,窜到了宰相之位,前半辈子的他,没有太多可说的,哪怕自己看自己,都是奸佞小人。 可自从赵桓掌权以来,给了他一次机会,李邦彦就在改变,一来是赵桓在背后逼着他,二来也是李邦彦不甘心就这么背负一辈子骂名。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在赵桓手下,他看到了成事的可能。 结果一来二去,就弄到了今天的地步假如自己真的死在了这帮太学生手里,是不是就能换来富人税落实? 如果真的成功了,靠着这笔钱,打赢了金人,以后提到李邦彦,人们会不会改变看法? 认为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理财高手,治世名臣? 如果真能有这样的身后名,死亡,或许也不是很可怕的事情 李邦彦在这个关头,竟然思绪飞扬,想了如此之多。 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实现了,因为有人来了! 来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首相李纲! 太学生集结起来,要找官员麻烦,李纲知道之后,立刻就想到了李邦彦,当机立断,让皇城司派人,开封府调兵,从外面就把近千太学生给包围起来! “敢围攻朝廷宰执,抗拒国法,罪不容诛!”李纲破口大骂,“尔等饱读诗书,在金人南下之际,居然敢闹事,你们是不想当大宋的臣子,急着给金人效劳吗?” “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伴随着李纲的命令,皇城司和开封府的人,涌上来,按住一个又一个的太学生,随后就有人扒去了裤子,照着肉厚的地方就挥舞鞭子,没有几下,立刻皮开肉绽,疼得嗷嗷怪叫。 包括欧阳澈,都没有幸免,由于他是领头的,被打得更惨! 只是欧阳澈骨头还挺硬,他咬着牙,冲着李纲怒吼,“李相公!你肩负朝野声望,素有清名,没想到你也和老贼李邦彦是一丘之貉!你太让天下人失望了!” 面对咒骂,李纲呵呵冷笑,“说来说去,尔等不还是要阻挠征税吗?老夫现在就告诉你们,也告诉你们身后之人!征税是政事堂的决定,老夫身为首相,天塌下来,老夫扛着,大不了将这颗皓首奉上!” 李纲伸手摘下了幞头,露出花白的头发,他随即怒吼道:“打,用力打!不许留情!” 数以千计的太学生,大庭广众之下,皮开肉绽,屁股开花这可是号称和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啊!不是动辄廷杖的大明朝。 而且打人的居然是李纲,清流领袖,主战旗帜,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吧! 哪怕李纲亲自下令抓人打人,也有很多太学生不相信,他们哭喊着,“李相公,你是不是被奸臣挟持了?” “李相公,当初我们和陈东联名上书,铲除六贼啊!李相公,你忘了吗?我们都支持你宣麻拜相啊!” “李相公,你当了首相,就忘了以前的事情吗?” 一声声质问,如同匕首,狠狠刺入李纲的心头。 如果说年初的李纲,也和他们抱有近似的看法,现在的李纲却有了另一番见解。 都说奸臣坏,可忠臣奸臣是谁认定的? 现在去士林问问,骂王安石的肯定占大多数。 而那些所谓的清流,动辄打着正道旗号,说穿了,他们才是维护既得利益最起劲儿的一群人。 也是变法改革的最大阻力。 像李邦彦都能挺身而出,为了推动征税,不惜以身犯险,他李纲又怎么能落在人后?难道他连个奸臣都比不上? 打! 狠狠打! 王安石变法不成,就是因为不敢动刀子,要是能砍了文彦博和富弼,自然什么事情都成了! 走上这条路,就必须豁出命,把事情做成了,不 然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会害了抗金大业,让千千万万的百姓,沦为金人的奴仆。 老实人发威,往往更可怕,李邦彦都看傻了,他拖着瘸腿,冲到了李纲面前,惊骇质问,“你疯了?这是要斯文扫地的!” 李纲呵呵两声,“斯文?先有命活下来吧!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终于,李纲拿出了首相的威严,痛打太学生。 当把这些挨了打的学生抬回去,所有人都沸腾了,立刻有官员上书弹劾,还有人跑去找李纲论理,要骂醒他。 对于来找自己的,哪怕是昔日好友,李纲也不见,懒得跟他们废话,至于上书弹劾,李纲全部封存,送去给赵桓,请官家定夺就是! 已经赶到了京兆府的赵桓,突然接到了这么多的弹劾札子,也是无奈摇头。 跟在赵桓身边的几个人里面,就属曲端看热闹不嫌事大。 “官家,这帮太学生简直不知好歹,臣以为应该都立刻免去功名,发配岭南,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赵桓冷哼一声,“发配岭南?亏你说得出来!这都是人才,人才难得啊!” 赵桓说着,抓起一份札子,在后面批了两句,曲端闪目看去,只见赵桓写的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三千学子三千兵! 正文卷 第143章 杀进东京,夺了鸟位 赵桓的御批送到京城,整个开封都安静了。继而爆发出强烈的舆论风潮,士林炸裂,三观粉碎,文人们悲怆莫名,当街嚎哭! 想我太学生,秉持道义,肩负江山,金人南下,侵扰社稷,黎民不安,江山板荡是我们挺身而出,联名上书,痛斥六贼,扶正祛邪。 不敢说有从龙之功,但至少也为主战派出力,你李纲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区区太常寺少卿,何以一步登天,宣麻拜相? 还不是我们支持你,为你制造声势,结果才几个月的功夫,你竟然和奸贼勾结在一起,残害士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老贼,还有没有半点良心? 不行,一定上书,狠狠弹劾! 几乎一夜之间,李纲就从天下名臣,变成了大宋蠹虫。 不光是残害太学生,还有征税的问题,更是被拿出来,说李纲敛财,奸佞胜过蔡京万倍,如果任用此人为相,大宋必定亡国。 因此必须罢免李纲,选拔正人君子,接掌相位。 隐隐约约之间,有人反复提到了耿南仲,说耿相公早年辅佐官家,不贪图名利,守城有功,老成持重,是最好的人选。 大体的情况就是一夜之间,李纲人设崩塌,几乎可以断定是社会性死亡了。反而是耿南仲冉冉升起,众望所归。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支持御史中丞陈过庭,甚至还有人说张邦昌出使金营,不辱使命,应该为相。 总而言之,几乎一夜之间,黑白都颠倒了,乾坤变色。 刚刚投降大宋的仁多保忠,面对如此多的消息,简直头皮发麻,不寒而栗,由衷赞叹一句:“还是你们大宋斗得狠!” 得到了夸奖的吕颐浩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是浑身难受,坐立不安,他稍微停留,就去见赵桓了。 “官家,京城乱局不能继续下去了,迟则生变啊!” 赵桓没有反对,而是道:“该怎么处置?要不要罢免李纲?” “不行!”吕颐浩可不是傻子,李纲不光是主战派的旗帜那么简单,正因为李纲的存在,才能放手使用李邦彦等人。要是没有这么一位人品可靠的首相压着,谁能担保不会退回太上皇的时代? 更何况大战在即,更换首相,朝局大乱,又该如何全力对付金人? “不能罢免李相公,那闹事的那些人怎么办?”赵桓继续问道。 吕颐浩沉吟片刻,为难道:“官家,他们人数众多,牵连甚广,朝廷不能罢免李相公,更没法处置这么多人臣,臣斗胆建议,请陛下收回成命,赦免太学生,降低征税数额,再” “再怎么样?” “再开恩科,安抚士林。”吕颐浩双膝跪倒,用力磕头,复又道:“臣非是为了太学生说话,实在是当下这个局面,没有别的路可走,若是官家疑心老臣,大可以砍了臣的头,就说是臣怂恿陛下。” 赵桓脸黑了,“吕卿,莫非朕在你的眼里,居然如此没有担当吗?” 吕颐浩浑身震动,匍匐流涕。 “回官家的话,臣落入金人之手,未能以身殉国,已经是失节之臣。苟延残喘至今,臣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抗金复仇!可在这个双方即将大战的关头,朝中不安,人心惶惶,此战必败无疑,臣又如何能苟活世上?臣不畏死,能为大局而死,臣死而无憾!” 赵桓凝视着吕颐浩,看了半晌,突然一笑,主动伸手,拉起来了他,安慰道:“吕卿,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可是朕不能答应!” 吕颐浩惊讶,还想要说话,赵桓摆手,拦住了他。 “你听朕说完,征税这事,无论如何,也要落实下去,如果今天朕退缩了,向那些人妥协了,接下来要做就更难了。你说有抗金的大局,人家也讲天下正道,你愿意死,士林中也不乏拿命博名声的。等下次再征税的时候,他们的胆子就更大了,什么手段都敢拿上来。” “还有,你说要削减税额,要安抚人心这样一来,这条政策还没落实,就已经出了偏差,留了后门。再加上朕向士林妥协,这不是鼓励下面人在执行的时候,放肆胡来吗?” “朕要是真这么干了,征收的税额会大幅度下降,老百姓受到的祸害,付出的代价会更高,接下来的改革会更加艰难!王安石变法是怎么失败的,就是在这种不断争吵,不断妥协之中,渐渐失去了本意,变成了新旧两党的意气之争,到了最后,甚至连是非对错都很难分辨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吕颐浩骤然变色,傻傻看着赵桓,继而露出了炽热的表情,好一个厉害的赵官家啊!方才这番话,几乎把党争说了个通透。谁是好 人,谁是坏人? 真的分不清的。 甚至一条政策,最初设计的初衷,几乎完全实现不了。上面人吵,下面人掺沙子,执行落实的小吏,更是完全不受控制,随心所欲折腾。 不管是良法也罢,恶法也罢,最后都是害民之法。 随后就是百姓对朝廷失望,觉得不管是谁,都是一丘之貉再之后,没了民心支持,不管是新党,还是旧党,都变成了浮萍,随时可能翻烧饼,不断折腾 王安石负天下大名三十年,主持变法之后,一地鸡毛,直到金人杀进来,国家到了危亡的边缘,不就是走了这么一条路吗? 想到这里吕颐浩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他也终于弄明白了,赵桓之所以能挽救危局,可真不是靠着说两句漂亮话,也不是靠着猛将强兵,老天眷顾,这位官家是真有点东西,他把朝廷看透了。 “官家,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应付?”吕颐浩弓着身躯,一副认真求教的模样。 赵桓微微一笑,“吕卿,不要忘了你手里的邸报啊!对了三国演义更新到哪里了?” “铁索连江,马上就要火烧赤壁!” “好!”赵桓笑道:“那咱们就给士林烧一把大火!他们有士林清议,咱们有邸报治国,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吧!” 吕颐浩眼睛眨了眨,一种名为斗志的东西,渐渐燃烧起来。 是该碰碰了! 赵桓和吕颐浩都是行动派,既然是那两句御批来的,赵桓就首先发难了。 开篇就要问一句,什么是士? 士为知己者死! 重义轻利。 先忧后乐。 君子六艺,出将入相,如何太学生就不能从军报国? 国家危亡,生死关头,贩夫走卒,慷慨从军,报国以命,东华门外,石碑之上,殉国将士,数以万计。 如何别人死的,士人就死不得? 莫非士人真就是天上星宿下凡?高人一等?只是索取,不需要承担责任? 又或者士人天生就是当官的,就要颐指气使,享受荣华富贵? 朝廷恩养士人,一百多年,国朝危亡之时,太学生便只能动嘴,不愿身体力行,为国效力? 若果真如此,士人何以道德天下,为万民表率?又何以辅佐君父? 朕与士大夫共天下,国朝有难,士人该当如何? 百姓慷慨从军,报效朝廷,拯救危亡,如此说来,是不是该与百姓共天下,非与士人共天下? 在檄文最后,赵桓更是写道:生而为大宋子民,确乎不该一味索取,不该问朝廷给你做什么,而应该问,你可以为这个天下做什么! 这篇署名“黄钟”的邸报,迅速给沸腾的朝野,又浇了一桶油。 谁都知道,邸报的署名是很有规矩的,如果署“月关”,则代表赵桓直接发言,署名“黄钟”则是代表圣意,署名“龙图”,则是征求天子意见之后,由编辑邸报的龙图阁发出的。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篇文章署名黄钟,虽然属于第二档,但也明白告诉世人,这就是赵桓的直接圣意,甚至文章主要出自官家之手,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而就在赵桓之后,另一篇署名“龙图按”的文章也出炉了,这篇文章是解释新的税法,甚至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做提编! 邸报已经不再局限于官吏阶层,因此文辞也越来越直白,吕颐浩同样开宗明义,抗金大业,非是为了一家一姓之尊荣,实为九州万民之乞活! 金人凶虐,南下中原,杀戮抢掠,无恶不作。 朝廷抗金,乃是保护万千生民。 富者田多人多,受益也更多。 多缴纳税赋,供应军需,等打赢金人之后,保住家产,获得的好处也更大,如此浅显的道理,谁能不明白? 朝廷必须对所有富户进行排查,编辑成册,优先向富户征税,优先征收最富裕的人。若不能满足,则将下一档富户提上来,进行补充。 故此此法名为提编! 总而言之,抗金大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同心同德,战无不胜! 赵官家和吕龙图联袂出击,加上赤壁之战的段子太爆炸了,使得整个邸报销量突破了十万,冲到了三十万! 不光是开封,其他的城市也开始流行起来,甚至在一些比较大的城市,出现了授权印刷的情况,不出意外,赵官家又能多收几个铜板了。 尤其让人讶异的是,开封的邸报竟然流到了北方,流落到了燕山府,传到了金国高层,落到了完颜宗望的手里。 他倒是对征税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反而 是三国演义,让他如醉如痴,这位太子郎君动辄就勉励部下,当学关羽,忠义无双。 弄得不少金人都傻眼了,关羽是嘛玩意啊?能吃吗? 甚至有人私下里给宗望取了个外号,叫“关羽郎君”。 当然了,金国笑话只是个插曲,赵桓的邸报治国,还是取得了辉煌大胜,提编税终于顺利落实江南,荆湖,巴蜀,甚至岭南各地的税吏倾巢出动,开始了征收动作。 而就在税吏齐出之后,一直盘踞在洞庭湖的钟相终于有了动作,这一日,他大会手下,慷慨宣布,赵宋失德,百姓无以为生。 反了朝廷! 杀进东京,夺了鸟位! 正文卷 第144章 带孝子 钟相是鼎州武陵人,也不知道是年轻时候,在打渔的闲暇,发现了不知魏晋的山村,还是偶然得到了三卷天书,总而言之,年轻的钟相开始聚拢信众,传教讲法。 他讲了什么高明的大道,外人并不知道,但他确乎聚拢了一大批信众,实力蔓延了好几个州县,俨然蛰伏在洞庭湖的一头巨兽。 稍微懂点你是的都看得出来,不管是汉末的黄巾,还是几年前的方腊,都是这种路数,钟相绝对是个潜在的危险因素。 有人要问了,既然有危险,地方上怎么没人处理啊? 对不起了,还真处理不了。 钟相在洞庭湖边设立村寨,积蓄力量,背后就是八百里洞庭。要知道宋代的洞庭湖可要比后世大的多。 水深湖阔,而且周围水草茂密,架着渔船,进了湖泊深处,就算想抓都抓不到。 面对这种水寇,通常只有两种办法,其一是聚集几十万大军,建立天罗地网,步步推进,狠狠剿杀。 其二,就像张叔夜对付宋江那样,以招降为主,解决了领头之人,部下自然溃散。 只不过这两种办法在钟相这里,都不适用。 洞庭湖相对远离大宋的统治中心,南方的兵马太弱,如果从北方调兵,且不说有没有这么多人马,光是财政压力就承受不了。 加上赵佶当皇帝,有多糊涂,不消多说。 没有及时扑灭,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钟相的势力一天天做大,对于地方官吏来说,基本上也都秉持着装聋作哑的态度,把眼睛蒙起来,把耳朵堵起来,只要没有在我的任内出事,就老天保佑。 至于剿灭匪徒,不存在的! 毕竟闹大了,光是境内出了这么个巨寇,就足以要命了,更别说其他了。 就在这种上下欺瞒的状态下,钟相的势力野蛮生长,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能影响到的百姓,已经多达几十万人。 就在数月之前,金人南下,朝廷号召勤王,钟相更是把自己的儿子钟子昂派去了开封。 他有两个目的,如果顺利勤王,能混个官做,他们钟家也能改换门庭。如果朝廷确实虚弱,有机可乘,钟相也想效仿方腊,举起义旗,皇帝宝座,凭什么你们赵家坐得,俺钟家就做不得? 就算当不成皇帝,咱当个楚王总行吧! 按理说钟相不该这么快举事,可自从二三月份以来,逃入洞庭湖水寨的百姓越来越多,到了六月份之后,甚至有些富户也跑进来了。 这些人的加入,让钟相的实力迅速膨胀。而且也让钟相产生了一个判断,赵宋皇帝果然不得人心,他的机会到来了。 而随后发生的事情,让钟相彻底坚定了判断。 原来钟相是靠着底层百姓起家,讲究彼此互助,他的做法是当地士绅豪强无法容忍的,双方矛盾尖锐,钟相手下的信众,时常和地方豪强武装发生冲突。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士绅不断跟钟相示好,比如提供一些水寨急需的盐巴,铁器,帮着他们出售稻谷,甚至把朝廷动向告诉钟相。 更有几个读书人到了水寨,尊奉钟相为主。 事到如今,不得不让钟相想入非非。 或许他真是天命所归,大宋江山,就是他的! 钟相聚集几十处水寨的力量,把几个心腹部下都找来,紧锣密鼓,商量着举事。 钟相很兴奋告诉手下的弟兄们,只等着他儿子钟子昂返回之后,便竖起义旗。他先称楚王,封大家每人一个大官做做。 而且钟相还下令,要给他的王府准备金银器皿,什么金碗金筷子,这些小东西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要了,钟相要求给自己特制一件龙袍,还要弄一座金玉大床,包括他的家人,也要跟着鸡犬升天。 钟相紧张的筹备,让人甚至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的感觉,你丫的是起义啊!哪有这么折腾的! 不过钟相不管,他早已经忘记了早年的初衷,就剩下一个美妙的帝王梦了。 他还到处物色女孩子,准备充当未来的太子妃,对这个太子妃,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能生育,要把他们钟家的香火传承下去,之所以在乎这件事,或许是由于早年间哲宗皇帝驾崩,由于没有儿子,让轻佻的赵佶继位,给钟相带来的警示。 总而言之,在这个宋金即将大战的关口,荆楚有糜烂的危险 “官家,这是皇城司的密报,钟相大约在八月十五前后,就要举事!”高俅忧虑道。 赵桓眉头紧皱,显然这个时间让他十分不舒服。 为了对付金人, 他能使用的兵力,已经全数压在了黄河南北,想要往洞庭湖调兵,已经是非常困难。 而且一旦洞庭湖出了事情,长江航道受到影响,巴蜀,荆湖,南阳,这三处粮仓都会出问题,如果粮饷供应不足,甚至可能影响和金人的决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谁能想到,就是钟相这么个东西,居然能威胁到整个大宋江山。 其实赵桓不是不知道钟相的大名,毕竟沾了岳飞的光,想忽视他也不行,可问题是赵桓没有料到会发作这么快。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去太原解救王禀,去陕西解决西夏的问题,再有加征提编,正军备战着实没有精力,料理钟相。 “高卿,你看有没有办法,能安抚一下钟相?” 高俅眼睛眨巴了一下,试探道:“官家的意思是招安?” “也算不上招安,只要能拖延到明年,或者后年,朕就能调动兵力,从容解决了。” 高俅眼睛转了转,最后无奈摇头。 “官家,根据老臣得到的消息,最近洞庭湖水寨不断有兵器运入,看情形绝不简单,” 赵桓抿着嘴,再次仔细看高俅递上来的情报,似有所悟。 “是地方上豪强支持钟相了?” 高俅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君臣相对无言,赵桓的拳头渐渐握紧,天下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奈。 其实每当赵桓看户部的账目的时候,都惊叹大宋的财政能力,相比起其他朝代,是真的有钱。 可再看支出的账目,惊叹直接超级加倍,抵消之后,大宋的财政多数时候,居然是赤字的! 没错,这就是多数时候,大宋的现实。 不管架子多大,拿不出流动资金来,该破产还是要破产的。 哪怕只是想多收一点税,地方立刻就不稳当了,谁要是再跟他讲大宋不缺钱,大宋什么都有,赵桓保证啐他一脸,然后恭恭敬敬请这位过来,料理这个残局! “洞庭湖不能乱,必须在宋金开战之初,就彻底解决问题。还不能拖延糜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俅用力颔首,“官家圣明,只是这样的话,派谁平叛,却是个大问题了,至少韩相公是不行了。” 赵桓笑了,“怎么?韩良臣勇猛无敌,超凡脱俗,是朕的心腹爱将,高卿瞧不起他?” 高俅居然也不怕,而是从容笑道:“韩世忠打仗固然天下无双,可他为人粗鄙贪婪。更兼他的部下军纪不行。有官家盯着,还好说。如果调到了南方,按照西军的做派,只怕比盗匪还要可怕三分!” 赵桓也无奈苦笑了,到底是做过太尉的人,高俅看得还是非常准的。 洞庭湖平叛的诀窍不在于能不能打,事实上北方的诸将,派谁去都能追着钟相的屁股打,半点不会客气。 只不过这些人一旦到了南方,约束不住部下,士兵胡作非为,剿灭一百个匪人的同时,能制造出一千个,一万个,永远无穷无尽,甚至会弄得像李自成那种,最终拖垮一个王朝。 意识到这点之后,就不得不感叹岳飞真的很神! 岳飞不但轻松剿灭了钟相的叛乱,还把荆楚一带变成了北伐基地,不但没有成为南宋的溃疡疮疤,还给南宋提供了兵马钱粮,养出了一支强悍无比的岳家军! 试问除了岳飞,谁能做到? 没有一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钢铁雄兵,如何能慑服百姓,赢得人心? 论起兵马武艺,韩世忠不在岳飞之下太多,论起战绩,岳飞也不一定是历代名将之中,最突出的。 但仅凭着岳飞的治军本事,就足以傲视历代,堪称神将! 如何对付钟相? 赵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岳飞。 可他再仔细权衡,立刻就摇头了,岳飞根本调用不了,他现在顶在开封以北,是最紧要的所在,除了他,别人都未必能胜任。 说到底,抗金还是第一要务。 为了这个人选,赵桓一连三天,都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哪怕询问了吴敏c张叔夜之后,也都找不出合适的人。 “官家,若是信得过臣,让臣负责此事吧!”李孝忠趁着赵桓休息的时候,主动请缨。 李孝忠! 由于没有改名的原因,少了点“仙”气,赵桓总是忽略他,不过能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坚持足足两年,李孝忠的本事,或者真的不在岳飞之下! 赵桓思忖沉吟,没有急着说话。 李孝忠还以为赵官家不许,便又道:“官家,臣手下有个都虞侯,此人叫钟子昂!” 赵桓眉头动了动,“他莫非是?” 李孝忠点头道:“官家,他的确是钟相之子,而且还是主动告知臣的, 他愿意替父亲赎罪!” 正文卷 第145章 我要投靠官家 “你要记着朕的话,洞庭湖的匪患不在于有多少人从贼,而在于有多少心里头还有大宋朝廷,有朕这个官家。”赵桓面对李孝忠,耳提面命,“前些年,太上皇弄什么花石纲,东南叫苦连天,便是荆湖一带也是受苦颇多,这笔账都算在了朕的头上,朕也是无可奈何。你到了之后,大可以施展霹雳手段,杀几个贪官豪绅,收拾人心。对了,朕让张所也去,杀人的事情,以他的名义做,你一个武将就不要出头了。等平叛回来,朕再给你安排,你有什么打算,到时候也可以跟朕讲。” 赵桓不厌其烦,叮嘱李孝忠,貌似跟着赵桓一来,这是君臣说话最多的一次了。 李孝忠一一答应,“官家放心,臣都记下了。事情应该没有官家预料的那么艰难。” “怎么讲?”赵桓好奇道。 李孝忠道:“臣问过钟子昂了,钟相年纪大了,贪图享乐,本来说什么均贫富的那一套,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也正是因此,钟子昂越发觉得他爹必败无疑,才有了为朝廷效力的意思。” 赵桓略微沉吟,“钟相闹到今日,无论如何,朕也不能赦免他,唯有将他从人世间除名,你去告诉钟子昂,如果他还愿意为国效力,朕许他从头开始。” 李孝忠眼睛瞪大,官家不打算赦免钟相,这是要杀人了,可杀就杀了,说什么从人世间除名,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孝忠觉得这话大有玄机,可再想询问,发现赵桓已经低头处理札子了。 官家不愿意说,问了也没用。 李孝忠只能离去,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参悟。 李孝忠调了三千御营精锐南下,只不过他没有直接带着人,浩浩荡荡往洞庭湖去,而是让人绕道前往黄州,然后再逆流而上。 至于李孝忠本人,则是带着五十名精悍的士兵,随着钟子昂一起前往鼎州,直奔钟相的老巢。 他们的动作不慢,在八月初,就赶到了鼎州,距离钟相举事的日期,还剩下十几天。 回到了老家的钟子昂,仿佛做了一场梦,他年纪也不大,甚至还略小李孝忠几岁,“统制,我憋了一路,就想问统制一句,你就不怕这是一个圈套吗?你就这么信我?” 李孝忠哈哈一笑,伸出手在钟子昂的脑袋上搓了一阵。 “我不是信你,也不是信我自己,而是我信官家,信这几个月的御营生活,你一个人能作假,三百洞庭子弟做不得假。到现在为止,有二十七位弟兄为国捐躯,名列东华门前。钟子昂,有些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体会更深,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爹能活!” 钟子昂咽了口吐沫,仗着胆子试探着道:“这是官家的意思,还是统制?” 李孝忠失笑,“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代替官家承诺!说到底,令尊也不过是一洼草贼水寇,官家事务太忙,没法亲自见你,还是等着凯旋而归,你要是够幸运,或许能喝到一杯御酒。” 钟子昂怔了片刻,随后用力点头,满心欢喜,带着两个兄弟,离开了鼎州城,向湖内水寨进发。 至于李孝忠,则是特意去了一趟邻近武陵的桃源山。 没错,就在鼎州武陵的西南,邻近沅水,的确有一座山,叫做桃源。 李孝忠出身北方,又是个武夫,可他真的扎扎实实,读过不少书,像《桃花源记》这种名篇,自然是要背诵默写的。 而且李孝忠还知道,所谓的桃源,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理想国度,后人之所以会读偏差了,是因为根本不了解两晋南北朝的历史,甚至连陶渊明是什么人都未必清楚。 自从西汉以来,就不断有胡人内附,等到汉末三国年间,五胡已经遍及整个北方,从辽东辽西,一直到关中,莫不如是。 名将邓艾就曾经谏言朝廷徙戎,减轻压力,奈何三国战乱,根本没有精力处理,只能不了了之。 而西晋立国之后,又很快爆发八王之乱,司马家族内斗,耗光了西晋国力,被压抑的五胡冲破了牢笼,宛如五只凶悍残暴的野兽,在中原肆虐。 百多年间,繁华的中原,遍地丘墟,白骨千里躲避战乱的百姓不得不衣冠南渡,鼎州一代,也有中原人跑过来。 而且为了应对乱兵,百姓们并不敢在平坦开阔的地带居住,会挑选一些险峻的所在,结寨自保。 这种情况有个名词,叫做“坞堡”。 怡然自乐的桃源,到底只是一个梦,真正的“桃源”是在乱世乱兵之中的一叶孤舟,住在里面的人,要应付遍地盗匪,要跟朝廷周旋,要下跪,也要战斗,要把自己变成最纯粹的野兽,趋利避害,抛弃一切,只为了卑微地生存。 李孝忠跑到桃源山,不是为了沾染陶渊明的文气,而是他注意到赵桓多次提到为了九州万民之乞活! 偏偏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就有一支兵马,名为乞活军! 他们为了保住汉家衣冠,在胡人的刀斧之下,艰难求生,他们依附过胡人政权,充当打手,也追随过冉魏,大杀胡人对他们来说,任何的道德评价,都太奢侈了,他们所求的只有两个字:乞活! 李孝忠不知道赵桓为什么一再提起这两个字,但他清楚,又是一次胡虏肆虐,燕山府沦陷,河北河东,大面积土地沦陷,北方百姓南逃,河北等地出现结寨自保的情况,地方上诸如钟相一类的豪强,伺机造反。 这种情况,和两晋的时候,又是何其相似! 他李孝忠为什么甘心蒙受刺字的屈辱,也要留在开封。因为有一个人说,他不会放弃开封,他要和开封共存亡! 只要开封还在,抵抗还在,大宋就不会沦落到东晋的地步,天下大事,就还有挽回! 这个世道,不只有悍勇无敌的韩世忠,也不只有精忠报国的岳飞。 还有他李孝忠,还有许许多多的志士 不为一家一姓之尊荣,为九州万民之乞活! 李孝忠在桃源山,整整一天,他的确找到了一些石头围墙的残垣断壁,或许这就是当初南逃百姓留下来的吧! 北方五胡乱华,南方世家和皇帝争斗不休,战乱频频,天下之间,几乎没有一寸净土,只有躲在石头围墙的后面,才能暂时偷安。 可这么薄的围墙,又真的能保护住里面的人吗? 李孝忠不知道这里的百姓最后结果如何,他只知道,不能让悲剧重演!这一次单独负责一件大事,必须要办得漂亮。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百姓再多受苦难,这就是最紧要的! 李孝忠花了一天时间,把一切都想妥了。 他虽然调动了兵马,但是能不打就不打,能小打就不要大打,能快速解决,就不要拖延日久,总而言之一句话,大宋真的折腾不起。 从桃源山回来的李孝忠,一边小心翼翼布置兵马,免得打草惊蛇,一面焦急地等着钟子昂的消息。 他却不知道,此刻的钟子昂,正在享受着他爹创造出来的无边富贵呢! 沉重的金冠,镶满了宝石,扣在了钟子昂的头上,身上穿着华丽的袍子,系着玉带说实话啊,这一套换上,他半点没觉得富贵加身,反而有点戏台上戏子的感觉,简直是沐猴而冠! “爹,你这是干什么啊?” 钟相板着脸,教训道:“别叫爹,叫父王!对,先叫父王,以后再改!” 钟子昂哭笑不得,“爹啊,您这真是要登基称帝了不成?” 钟相哼了一声,突然指着周围,又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喜滋滋道:“你瞧瞧,这满屋子金银器皿,还有这几十道菜,虽说比不上宫中的御宴,可也不差吧?” 钟子昂叹口气,“爹,御宴孩儿吃过。” “你吃过?”钟相好奇起来,他起身把儿子抓过来,到了桌前,自负道:“御宴都有什么?有鱼没?瞧瞧,咱们这鱼做的,能比上宫里不?” 钟子昂苦笑道:“爹,以前宫里什么样,孩儿是不知道的,可是就在今年的元宵节,宫里就给了一碗元宵,从官家到宰执,再到普通士兵,吃的都是一样的。也就是伤兵还多了一个鸡蛋,真没有像您这样奢侈的!” “奢侈?什么话!”钟相不爱听了,“小子,你是不是被那个官家给糊弄了?我不信,堂堂天子,还能舍不得吃喝!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钟相不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他话锋一转,“对了,小子,你这些时候在京城,你知道朝廷怎么练兵不?朝廷的人马怎么样,比起咱洞庭湖的义军,又能怎么样?” 钟子昂低着脑袋,闷声道:“爹,孩儿只知道我们的情况,每天早起,我们背着二十斤的铠甲,奔跑十里,回来之后吃早饭,早饭之后,有人讲解军规,讲如何行军作战,随后是两个时辰操练,吃午饭,午休,然后练习气力,学些射箭,读书识字,自由活动,再之后吃晚饭,晚饭后,还有唱戏说书,表演杂技。最后就睡觉了,周而复始。” “没了?”钟相傻傻问道。 “的确是没了。”钟子昂很认真道:“我们的营中都是家世清白的新兵,原来的禁军,还有西军,也有人会赌钱,不过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严惩。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扣了他们的菜金,然后奖赏给我们,我们就能吃一顿好的!” 钟子昂提起军营的事情,发自肺腑地欢喜。 其实最初的他也不是很适应,可是大半年下来,他彻彻底底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这种生活,简单而不枯燥,严肃带着活泼。 钟子昂很认真道:“爹,孩儿没有 骗你,官家治军有多厉害,你根本想象不到,孩儿说句不客气的话,官家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捏死咱们,万万不能以卵击石,自己找死” “不要说了!” 钟相勃然大怒,“你这个逆子,你爹养了你二十年,还不及进京大半年!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替狗皇帝说好话,你是忘了朝廷的官吏有多欺负人吗?你还知不知道,这洞庭湖有多少人,是走投无路,靠着你爹才活下来?” 钟子昂被问得哑口无言,可是当他环顾四周,看着熠熠生辉的器皿用具,再看看桌上的山珍海味,突然幽幽道:“父亲,您现在比那些害民的官吏,又好到哪里去?” “你!” 钟相气得眼前发黑,用力跺脚。 “好你个逆子,黄佐,把他给我看管起来,三天不许他吃饭,我倒要瞧瞧,这个逆子是中了什么邪!” 一个黄脸的中年人进来,带着几个人,把钟子昂按住,捆了双臂。 钟子昂深深吸口气,自己这个爹,是真的鬼迷心窍了,他才中邪了! 无可奈何,钟子昂被押着出了房间,去后面的水牢,走在路上,黄佐突然低声道:“是有人跟大王讲,金人就要大举南下,朝廷疲于奔命,根本无暇顾及洞庭湖。等金人打败了朝廷,就能趁机割据一方,成就霸业了。” 钟子昂咬了咬牙,痛苦甩头,“难道大好男儿,要给金人当帮凶走狗吗?” 黄佐突然顿了一下,盯着钟子昂片刻,他又突然低头,把钟子昂手上的绳索解开,“大公子,你认不认识朝廷的人,黄叔想投靠朝廷,去和金狗拼个死活,也好过在这里自欺欺人混日子!” 正文卷 第146章 父子对决 “黄叔,在我爹手下,你算是读书最多,也最明理的一个,你要是愿意,咱们能不能坐下聊聊?” 黄佐欣然点头,他弄了一坛子酒,还拿了两碟小菜,在牢房旁边的屋子里,两个人对坐,黄佐首先给钟子昂倒了一杯酒。 “大公子,我看你这大半年,改变了不少,想必是大开眼界,你能给黄叔讲讲,京里头到底如何不?” 钟子昂捏着酒杯,尝了一口,便笑道:“黄叔,别的不说,这种酒京里是喝不到了。” “哦?是嫌弃不好?” “不是,是官家禁酒了。” “禁酒?”黄佐大吃一惊,禁什么也不能禁酒啊,没了酒还有什么乐趣? “是禁了粮食酒,果酒还是可以的。” 黄佐沉吟半晌,突然幽幽道:“京里这么难了?” “嗯!不光禁酒,还不许私自售卖丝绸,铁器,肉食,生漆,胶筋,牛皮,牛角,所有跟军需有关的,统统要管制起来。还有开封奉行不劳动不得食的规定,便是大相国寺的僧人,也要出城修堡挖沟。所有宗室子弟,也都编入了军营,进行训练。” 黄佐越听越傻眼,“大少爷,这么折腾,就没人反对吗?” “反对?难不成要坐视金人打进来,把大家伙都给杀了吗?” 黄佐深深吸口气,渐渐颔首,“这么看起来,这个官家倒是个有为之主了?” “岂止有为!”钟子昂苦笑道:“黄叔,你知道不,我回来之后,光是看我爹的那一桌子菜肴,再看看他的屋子,我就知道他真的不行!黄叔你刚刚讲,为什么没人反对?官家在宫里每餐只有一菜,而且不许宫里穿丝绸,多余出来的都给士兵做铠甲的衬里了,你说他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个地步,下面人就算想反对,还说得出口吗?” 黄佐当即大惊失色,别人或许还可能撒谎,但钟子昂绝对没有这个道理,当儿子的总不能替外人胡编乱造,瓦解老爹的军心吧? 更何况钟相要是成功了,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他啊! 黄佐叹道:“大公子,我也不瞒你了,咱们洞庭湖出去的三百子弟,是不是有人殉国了?” “嗯!”钟子昂点头,悲声道:“有二十七人,他们的名字都刻在了东华门前的石碑上,是抗金卫国的大英雄,每天前去祭拜的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 黄佐用力点头,“这就是了,前些时候,有人找进来,给几家送去了银子,多的有一百五十两,少的也有五十两,真是难为他们,居然敢摸进洞庭湖,他们不要命了!” 钟子昂猛地抬起头,“黄叔,这,这些钱送到了手里了吗?” “送到了,不过后来让杨幺知道了,他把拿了钱的几家人给抓起来,要活活打死!” “什么?”钟子昂豁然站起,“他怎么敢?” 黄佐摆手,让钟子昂坐下,“大公子啊,你不在的这几个月,咱们洞庭湖这边出了不少的事情,情形变化也不小,且容我跟你仔细说说。” 钟子昂按下怒火,闷着头,耐着性子,听黄佐叙述钟相在洞庭湖一带传法,他讲什么呢? “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这是钟相的主张,最初呢,他靠着信众交钱入会,获得了启动资金,随后到了灾年,遇到了歉收的情况,他就以低于世面的利息,借贷给成员,帮着大家伙渡过灾年,赢得人心。以一种类似五斗米教的方式,迅速传播起来,掌握了庞大的信众。 而随着钟相财力增加,名望提升,就有不少山贼水匪,活不下去的流民投入其中,钟相广开善门,接纳了这些人,并且给他们提供庇护。 越来越多的亡命徒加入其中,让钟相的势力迅速膨胀,具备了碾压周边的武力。 到这时候,钟相集团的业务就开始拓展了,他们采取了两步走战略,第一步叫做“行法”,第二步叫做“均产”。 所谓行法,就是派出兵马,焚官府c城市c寺观c神庙及豪右之家,大杀官吏c儒生c僧道c巫医c卜祝及有仇隙之人,基本上只要他们看不惯的,就给你干掉,然后将这些地主的土地归为己有。 随后再把土地,平均分给手下人,就是均产。同时还把大宋国法称之为邪法,又宣扬加入他们的,一律免除赋税差科,不受官司法令的约束。 执行这一套战略最彻底的人就是杨幺。 钟相本人不大会领兵,而且势力做大之后,渐渐沉溺享乐,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下面的弟兄渐渐拉开了距离。 反观杨幺,他有主见, 做事果决,对待地主也够狠,且本身不贪财,有谋略,平灭一个地主之后,就把金银交给钟相,又把田产房舍分给下面的人,很快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尤其是自从金人南下,朝廷掌控力降低,杨幺狠狠干了几票大的,事实上确立了在义军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到目前为止,整个钟相集团分化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以钟相为首的老人,相对温和务虚,热衷传教这一类的东西。 而另一派则是以杨幺为首,他们雄心勃勃,想要攻城略地,至少要在洞庭湖周边称王称霸。 “大公子,实不相瞒,以我观之,就算当真成事,大圣爷(钟相尊称)怕是也掌握不住大权,最后说了算的,还是杨幺。可你也说了,现在官家英明,和以前那个糊涂虫不一样了。”说话之间,黄佐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皱巴巴的邸报,放在了钟子昂面前。 “你瞧,这上面解释了这次提编的征收方法,是从富户开始征收,越富的人,征收越多。国难当头,金狗入寇,要打仗,哪能用不到钱?从我本心来讲,赵官家的这个办法,我是服气的,凭什么富人那么多钱,每日吃喝享受,却不纳税?没有道理啊!”黄佐叹道:“咱们一直说均贫富,等贵贱,可我瞧着官家的意思,反而更妥当一些,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钟子昂好奇道。 “只是荆湖的转运使刘延年横征暴敛,把提编征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这大半月以来,逃进洞庭的穷苦人越来越多,杨幺也看准了机会,极力主张举事。还说什么朝廷大军具在北方,荆湖空虚,只要趁机举事,纵然做不得天子,也是个楚王!” 钟子昂眉头深锁,根本不屑一顾。 “黄叔,还没有举事,就人心惶惶,互相争斗,即便能一时得逞,又能维持几时?而且就凭咱们的人,守着洞庭湖或许还行,可要是往外面打,必死无疑!” 黄佐大惊,“大公子,现在洞庭湖中,可是聚集了不少凶悍的人物,不论步战还是水战,都相当了得,以我观之,朝廷的兵马怕是不行!” 钟子昂呵呵一笑,“黄叔啊,这些厢军算什么,官家新练出来的御营兵马那才是真正的厉害,跟金兵对阵,丝毫不差。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跟我回来的两个弟兄,让他们演练一下,我们学的是什么。” 钟子昂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黄叔,我不是鬼迷心窍,也不是忤逆不孝,而是我真的见识了,也知道咱们的差距,真的没法比!咱们不能自己找死啊!” 黄佐认真点头,“行了,大公子,我记下了。” 黄佐是个有心的人,他辞别钟子昂之后,立刻去联络人员。 不得不说,黄佐身为最早跟着钟相的一批人,能量还真是惊人,很快他就找到了几个愿意联手的寨主。 要知道在历史上,岳飞对付杨幺的时候,就是派遣投降的头目杨华逃回水寨,去鼓动各个寨主,投降朝廷。 而黄佐就是其中最积极的那个,还有很大概率,黄佐就是王佐的原型,提到了王佐,那就不得不说“在想当初,金宋交兵,扫南王番邦四太子完颜氏金兀术屡犯中原洞庭王佐字文成,断臂说降陆文龙,梨园常演朱仙镇,万古流传苦人名。” 嗯,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苦人。 按理说干这种事情,可以算是黄佐的传统艺能了。 随着举事时间越来越临近,洞庭一百零八处水寨的头领,相继来拜见大圣爷钟相。 到了最后,杨幺率领着一众亲信,也都来了。 杨幺年纪不大,但长得十分英武,剑眉虎目,身体强健,他到来之后,钟相自然是狂喜,立刻摆下酒宴,言谈之间,钟相就提到了儿子钟子昂。 “这个小畜生,去了一趟开封,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失心疯,满嘴都是朝廷的好,当真是逆子啊!” 杨幺不动声色,“大圣爷,大公子还年轻,容易受骗,我看只要举事之后,让他做了太子,有无边富贵在身,就不会听信朝廷的欺人之谈了。” “嗯!”钟相用力点头,“很好,这个办法好!” 就在这时候,黄佐见缝插针,“大圣爷,杨统领,我倒是有个想法,不如大家伙一起,先劝说大公子,顺便跟他说说这太子的好处,最好再把婚事办了,也就不用担心了。” 钟相连连点头,“小畜生要是能改好也就罢了,要是不改,我也不只是这一个儿子,储君的位置,不一定非他不可!” 不得不说,钟相进入状态还挺快的,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官家的位置上。 事不宜迟,到了晚上,钟相再次摆下酒宴杨幺,夏诚,黄佐,杨钦c刘衡c金琮c刘诜c田明c周伦,足有几十人,悉数到场。 钟子昂也被从牢里叫了出来,特意给他打扮一下,好去拜见老爹,受封太子。 而就在这时候,跟着他的一个 士兵捧着木盒过来,送到了钟子昂手里,并且低声道:“是李统领送来的。” 钟子昂接在手里,只是打开了一道缝儿,血腥气扑面而来,赫然是一颗人头! 钟子昂把木盒赶快盖上,长出口气,“事情成了!” 正文卷 第147章 一网打尽 “吾儿,这里的人都是你的叔伯长辈,也是为父的心腹弟兄。我们约期举事,要挣出一片基业,成就一番大事。你呢,去了京城,也在御营待过,不管军略如何,到底是我的长子,为父想立你为楚王世子,随着我们一起造反,只是有一点,你万万不能再说那个昏君的好话,否则为父就要以家法处置,你听明白没有?” 钟相努力沉着脸,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钟子昂瞧了瞧他爹,又看了看其余的人,忍不住苦笑着摇头。 “爹,官家是不是昏君,你说了不算。保全开封不失,血战胙城,解围太原,又降服西夏,三皇会盟这些事情都是假的?还是说在这洞庭湖,无人知道?” 钟相瞬间变色,这个逆子居然还冥顽不灵,他正要骂人,突然另一个头领杨钦笑了,“大公子,我们这些人困守洞庭,对外面的事情当真不知道多少,按你的说法,这个官家还是个明白人了?” “岂止明君!”钟子昂道:“官家手段霹雳,前些年以花石纲残害百姓的蔡京c朱勔等六贼已经付诸,艮岳早就拆除,从天下各地收上去的奇石,都拿来痛砸金贼,当真是大快人心!” 杨钦抹了一把下巴,看了看两边的首领,憨笑道:“俺当初就是因为逃花石纲,来洞庭立寨,还真没想到,这个新官家,居然和以前那个不一样,还算有良心,是吧?” 在这一大堆首领当中,实力最雄厚的,自然是钟相杨幺,除了这俩之外,黄佐c杨钦c夏诚等少数几人,也是实力派,剩下的就要差很多了。 黄佐见杨钦开口,也跟着叹了一声,“到底是击退了金人,自然是非比寻常。”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杨幺豁然站起,这位并没有说话,而是按着刀柄,从众人身后绕过,当他经过黄佐背后的时候,黄佐浑身肌肉绷紧,手心全是冷汗,汗毛都竖起来了。 杨幺并没有动手,而是走到了钟子昂的身后,声音低沉道:“大公子,他赵官家抗金,是为了保他赵家的江山社稷,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我们辅佐大圣爷登基,是为了保全荆湖一带,给这些穷苦人一口饭吃,一条活路。” 杨幺侃侃而谈道:“他赵官家好也罢,坏也罢!我杨幺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大宋朝的官,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杨幺狠狠啐了一口,“别的不说,自从金人南下,光是在荆湖,半年就征了两年的税!老百姓的民脂民膏,都拿去给了那帮官老爷。我也知道,这些钱粮怕是一半都没有用在军前,全让这帮贪官污吏给中饱私囊了。” “有人或许要说,这是地方官吏干的,跟他赵官家没关系,我认这个理儿。可我也有一个道理!官吏是不是朝廷任命的?他赵官家是不是大宋的天子?他的爪牙鹰犬欺负老百姓,还要我们体谅他赵官家,这是哪一国的道理?” 杨幺怒冲胸膛,喘息粗重道:“我们不是生下来就是反贼,还不是让那帮官老爷,有钱人欺负得没活路?金人怎么回事,我懒得知道。就算没有金人,我们的日子也没有好过!父债子偿,他们老赵家几代人造孽,弄到了今天,就能因为一个人悔改了,就一笔勾销吗?” “更何况谁能保证,他赵官家是不是一时的?再过几年,还会干什么,说的好吗?”杨幺平时沉默寡言,话并不多,可是今天他语气激昂,长篇大论下来,竟然引来了不少首领点头。 没错,我们就是要造反,别说那些没用的!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官军御营,或许能征善战,但是吓不倒我杨幺,本就生不如死,拼个鱼死网破,能乐一时是一时,能逍遥一月是一月。总而言之一句话,想要我们投降招安,那是痴心妄想!”杨幺盯着钟子昂,呵呵一笑,“大公子,你是受了朝廷命令来的吧?想说服我们投降?对不住了,你不够资格!就算他赵官家亲自来了,那也不行!” “痛快!”夏诚猛地站起,大步流星,走到了杨幺身边,并肩站立,怒视着杨钦和黄佐等人。 “你们是不是打算投降朝廷,换个官做?对不起了,不行!咱们大家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举事起义,就在当下!谁敢背叛大圣爷,给朝廷当走狗,老子现在就砍了他!” 瞬间,夏诚拔出了佩刀,杀气腾腾,环视四周。 黄佐和杨钦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之中,都露出了惊恐神色杨幺这家伙果然有点东西。 他的一番慷慨陈词,不但拉拢了中立派,甚至还把几个愿意站在他们这边的首领说服过去了。 现在论起人数,自己这边已经没有优势,就算勉强发动,也是输多赢少啊! 就在这时候,钟相突然咳嗽了一声,总算摆出了大圣爷的威风,他缓缓站起身,到了夏诚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把刀收了起来。 “弟兄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举事反宋,这是谁也改不了的,至于这个小畜生,他不配做我钟相的儿子,储君之位,给我的幼子钟子义,杨兄弟,你看如何?” 杨幺连忙躬身,“大圣爷圣明!” 钟相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八月十五正式举兵,至于这个逆子”他猛地转身,看向钟子昂,怒冲冲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是想随着为父举事,还是当大宋朝的忠臣孝子?” 钟子昂无奈苦笑,“父亲,方才杨叔说得好,纵然赵官家改好了,下面还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可我想问杨叔一句,假如朝廷处置贪官污吏,又该怎么样?” 杨幺哈哈大笑,“大公子,你是想说蔡京c童贯那些人吗?你也别高看赵官家,他之所以杀这几个老的,还不是因为他们挡了赵官家的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把戏,也值得拿出来说事?天下间的贪官何其之多?远的不说,荆湖路转运使刘延年,他贪了多少?这样的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提到了刘延年,钟子昂嘴角上翘,微微一笑,“杨叔,你说此人,那我就把此人的脑袋给你!” 说着钟子昂将那个木盒从后背解下来,高高举起! “诸位请看!” 大家伙闪目看去,果然有一颗脑袋! “这就是转运使刘延年的人头,他贪赃枉法,残害百姓,已经被张所张相公处死,人头就在这里!还有多少贪官污吏,大可以向朝廷举发,自会有人做主,又何必起兵造反,自寻死路!” 刘延年的脑袋亮出来,整个聚义堂的气氛就为之一变。 哪怕钟相都变了颜色。 道理很简单,你说什么蔡京啊,童贯啊,那都太远了,说起来就跟听话本故事一样,和我们又有多少关系? 可刘延年不一样,他是荆湖转运使,在地方上拥有大权,自从靖康以来,征收钱粮,调集民夫,全都是他在处理。 有多少人家被逼得家破人亡,大家伙也都清楚。 也有人嚷嚷着要告状,可刘延年丝毫不惧,早就放出话了,我征税征丁,是为了救驾! 打下万里江山,不如救君王一命。 我有大功于社稷,官家会杀自己的救命恩人吗?不能够啊! 所以啊,你们这帮东西,就老老实实,被我盘剥吧! 说句过分的话,洞庭湖里面,有四分之一以上的百姓,都是被刘延年逼过来的。 可谁能料到,这么一位官家的大恩人,居然被杀了?这也太惊人了吧? 难不成官官相护,这话是假的? 就在众人迟愣之际,黄佐趁机站起,慨然道:“诸位弟兄,这些时候,朝廷的邸报也流落到洞庭不少,拍着胸脯说,这些日子朝廷干得还挺像模像样的,现在又有刘延年的脑袋,足以说明官家是做真的,不是糊弄事。金狗肆虐,杀戮百姓,咱们都是大好男儿,从军报国,搏一个荣华富贵,不好过提着脑袋当贼?” 黄佐又转向杨幺,冷笑道:“杨兄弟,你方才讲得慷慨激昂,你说是为了大家活命。可你对部下又怎么样?还不是打骂赌钱,随意欺凌,均贫富,等贵贱若真是如此,你们为什么还拥立大圣爷当楚王,自己要当开国功臣?说到底,你们掌权,还未必有这个朝廷好哩!” 杨钦也急忙站起,赞同道:“没错,黄首领讲得好!事到如今,只有归顺朝廷,不但能活着,还能立功受赏,封妻荫子,当个堂堂正正的爷们!” 在这俩人带头下,刘衡c田明c周伦,一下子站起了五六位首领,不光如此,原本的中间派也都觉得有道理。 一颗刘延年的脑袋,让他们彻底有了信心,甚至还有首领偷偷见过刘延年,确认无误,就是这个老贼,朝廷没有骗人! 而且这帮人都鬼精鬼精的,别说那些没用的,连钟子昂都不赞同他爹,凭什么说服大家伙跟你卖命啊! 对不起了,能当朝廷的臣子,为什么要给你钟家当臣子,你配吗? 几乎一瞬间,三分之二以上的头领都站在了黄佐等人这边,情势为之一变。 杨幺和夏诚互相看了一眼,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一场鸿门宴,黄佐这家伙要投降朝廷! 该怎么办? 几乎瞬间杨幺就拔出了兵器,朝着黄佐砍来,黄佐也没有料到,杨幺居然如此果决,他仓皇躲避,结果左臂被砍中,半条臂膀掉落,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此刻钟子昂竟然奋力向前,一刀劈在了杨幺的后背上,留下了一尺多长的伤口,杨幺吃痛,转身向外面冲去。 杨钦和刘衡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霎时间聚义堂就兵器撞击,惨叫声不断,杨幺功夫了得,又十分凶猛,拼着受了几处伤,竟然杀了出去。 倒是夏诚就惨了,他被众人乱刀砍死,还有几个倾向杨幺的首领,也被杀死。 此刻黄佐勉强裹上了断臂,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哆嗦。 “快去开寨门,迎接李统制进来,不要放走了杨幺!” 众人轰然领命一个时辰之后,杨幺带过来的三百部下,悉数被杀,杨幺身上受了十几处伤,被人用绳索套住,抓了俘虏。 李孝忠也领着人马,开进了寨子,至于大圣爷钟相,居然在火拼开始之后,吓得昏死过去,此刻才给抢救过来。 洞庭水贼,一网打尽! 正文卷 第148章 全数收服 面对近乎于流寇的水贼,战斗力并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没有十几年的磨砺,这帮脚上带泥,手里提着锄头的老百姓,真的没几个能打的,除非厢军那种十足的饭桶,不然随便拉一支兵马,就能碾碎他们。 可问题是击败这帮人并不是终点,碾碎他们之后,残存的势力会散做满天星,随时随地燃起燎原大火,波及的面越来越大,裹挟的人越来越多,最终他们的力量超出了朝廷承受的极限,国家军力崩溃,山穷水尽,改朝换代。 所以像钟相这种,还没有发动的叛乱,并不难对付,只要不让关键人物逃跑就行。 历史上最失败的例子恐怕就是元末的韩山童起义了,他们聚集了三千白莲教众举事,结果消息走露,县令调兵剿杀,就把韩山童俘虏杀掉,轻松无比。 可问题是韩山童手下有个最重要的助手刘福通,结果这位逃跑出去了,随即掀起了反元的烈焰,到处红巾,活活拖垮了大元朝。 在相当长时间里,朱重八都是顺民,刘福通才是真正的抗元主力。 话说回来,钟相务虚,类似韩山童,杨幺能战,不下于刘福通,如果仅仅是抓了钟相,而放跑了杨幺,后果甚至更可怕! 不过好在杨幺也被俘虏了,杨钦c黄佐,还有几位头领,押着他来见李孝忠。 李孝忠首先看到了黄佐的断臂,立刻道:“黄将军,你先去妥善处理伤口,论功行赏,一个御营中军都虞侯,是少不了你的!” 黄佐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道谢之后,晃着身躯下去了。 李孝忠又看了看其他人,也含笑道:“大家可以放心,我已经向张相公提议,将你们算作地方义士,从军报国稍后会把你们编入御营,就如同普通士兵一般,断然不会有为难。” 杨钦c刘衡等人大喜,连连拜谢。 再有就是钟相,此刻钟子昂陪着老爹,双膝跪在了李孝忠面前。 “统制在上,这就是罪人钟相!” 李孝忠看了眼,钟相四五十岁的样子,保养还算不错,可眼神之中,充满了惶恐,浑身都在颤抖。 “哼!钟相,你当真好大的狗胆!聚众谋逆,还想当楚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起来阳世之上已经容不下你了!” “啊!” 钟子昂惊呼,难不成承诺都是假的?他爹必死? 钟相此刻竟然大恸,猛地扑向了钟子昂,用尽了浑身力气,掐住钟子昂的脖子。 “小畜生,你害得我好惨啊!我要杀死你!” 钟子昂失神之下,竟然被钟相掐住,这位大圣爷是真的下了死手,掐的钟子昂几乎闭气。 李孝忠看着,拿鼻子哼了一声,“把他们分开!” 不用别人,杨钦等人一起动手,把钟相拖到了一边,这位大圣爷竟然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 李孝忠不屑道:“只敢对自己儿子下手,你要是敢跟我玩命,说不得我还敬重你三分,给你个痛快!没出息的东西,杀了你脏了我的手。” 说着,李孝忠一甩袖子,一份度牒扔到了钟相面前,“自己取个法名,填在上面吧!”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让钟相出家啊! 赵桓说不能把钟相留在人世间,居然是这么个意思。 出了家,自然要放弃原来的名字,改用法号,而且出家人也号称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也算符合赵桓的要求。 说到底,钟相早就沉溺享受,不足为虑,留着他一条命,正好安抚洞庭湖的百姓,也免得麻烦。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关头,大宋朝是真的折腾不起了。 这种近乎大赦天下的做法,肯定难免后患但不这样能怎么办? 离着中秋节没几天了,虽然还没有得到消息,但是李孝忠敢确定,金人大军已经开拔南下了。 杀钟相吗? 他的弟子怎么办? 要知道眼前这些头领,连洞庭湖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还有堕入牛马的势力,钟相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这帮人就可以举旗造反。 还是那句话,他们的战力不可怕,但是这帮人无休无止,消耗着国力,却是谁也受不了的。 还是那句话,时间太紧了。 必须招抚,而且还是彻彻底底招抚。 可有一个人,却十分麻烦,那就是杨幺。 他可是最积极主张造反的,意志也最坚决。 几乎不可能投降,八百里洞庭,还有那么多的水贼 ,必须要震慑人心,砍了杨幺的脑袋,最好不过了。 “杀吧!来吧!” 杨幺也早有准备,“收起你们那一套假仁假义,爷爷生来就是洞庭湖的人,和你们朝廷不是一路的,跟这帮没骨头的也不一样!是想砍头,还是扒皮,凌迟你杨爷爷都受着!指望我投降朝廷,做梦!” 杨钦怒火中烧,忙躬身道:“统制,杨幺死性不改,他还伤了黄佐黄兄弟,杀了他吧!” 其他头领也都咬牙切齿,要杀杨幺。 李孝忠俯视着杨幺,“大家都说你该死,你有什么话讲?” 杨幺咧嘴轻笑,“我生而为人,死后做鬼。生生世世,我都在这洞庭湖,跟你们这些狗官斗到底!” 疯了! 着实疯了! 杨钦提着刀,横在了杨幺的脖子上。 “统制,下令吧!” 李孝忠沉吟片刻,竟然主动过来,接过杨钦手里的刀,下一秒,把杨幺的绳索斩断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莫非说戏台上经典的一幕就要出现了? 是纳头便拜,还是七擒七纵? 莫非李统制也要来这么一手? 可问题是那是戏啊! 杨幺这家伙是认死理的,想靠着小恩小惠,就让他改变主意,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暂时投降了,没准接下来还要反叛,李统制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大家伙都傻傻看着李孝忠,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办。 “杨幺,你跟我去一处所在,我想跟你聊聊。” 说着,李孝忠让人准备了一驾马车,拉着杨幺去了桃源山 中秋,汴梁,皇宫,西瓜抠门的赵官家居然舍得请客了,几位宰执相公,还有枢密使韩世忠,以及吕颐浩c仁多保忠等近臣。 赵桓红光满面,心情大好。 张叔夜率先贺道:“官家大喜,李将军降服杨幺,手段之高明,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依老臣来看,久后必为朝廷栋梁,当世少有的儒将帅才!” 张叔夜这么捧李孝忠,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根据接到的消息,李孝忠带着杨幺去了桃源山,就坐在残存的石墙前面,跟杨幺长谈。 他们一共留在了山上三天,最后杨幺投降朝廷! 伴随着杨幺投降,整个洞庭湖,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水贼,都归顺了朝廷,光是乱七八糟的人马加起来,就有七八万之多,他们掌控的百姓,更是超过了三十万。 不只是钟相杨幺,困扰洞庭湖多少年的水贼,一扫而光,邻近州府迎来了不曾设想的安宁祥和! 兵不血刃,就剿灭了巨匪。 而且要知道国人对于降服人心这一点有多看重? 诸葛亮为了让孟获心服口服,愣是来了七擒七纵。 一员大将,疆场厮杀,斩首过万,也未必能震撼朝堂,就算有震动,也只是叹一声,这人不简单。 可能降服人心,完全就上升到了哲学的层次了。 再也不是单纯的武夫了。 过去大家伙都觉得韩世忠和岳飞,一个勇猛无敌,一个治军严谨,算是帝国双璧,可李孝忠的洞庭平叛,让大家伙刮目相看,甚至有取代刘锜,成为军中第三人的趋势。 如果他在指挥几场对金人的胜利,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武人表率了。 说了这么多,李孝忠怎么说服杨幺的? 他也没干什么,就是给杨幺讲故事,讲石头围墙后面的坞堡讲北方人衣冠南渡,讲中原沦陷,百年丘墟,讲乞活军,讲后赵皇帝石虎的残暴,讲到了冉魏兴衰 自始至终,杨幺只是蹙着眉头,默默听着,到了最后,他呵呵一笑。 “李统制,你说这些,与俺杨幺何干?” 李孝忠道:“杨兄不惧生死,心中定有惊雷。我想你拯救苍生,免于五胡乱华之祸!” 杨幺哂笑,“李统制,你未免也太高看杨某了吧?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你是没有,但我们有!”李孝忠笑容可掬道:“杨兄,我知道你怨恨朝廷官吏,可你也要给官家一点时间,给我们一点时间啊!” 杨幺依旧冷笑,“都是一丘之貉,又有什么好说的!” “不!”李孝忠摇头,将一份邸报放在了杨幺面前,认真道:“杨兄,现在岳太尉已经在胙城一带给从军将士授田,官家亲自降旨,这些田地永远属于士兵,谁也拿不走!杨兄,我这次来荆湖,除了跟你讲大义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给洞庭湖的百姓授田,给你部下土地,我说到做到,绝没有半句话虚言!” 杨幺认真看着李孝忠半晌,突然嘴角抽动,破口大骂,“你既然能授田,又何必讲那么多废话?” “你愿意降?”李孝忠惊喜 道。 “不降还能怎么办!我举事也不过是想人人有田种,你这个人,真是抓不住重点。” 李孝忠摸了摸鼻子,失笑道:“杨兄可以留着讲给其他弟兄们,也好显得有学问。” 杨幺怪眼圆翻,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他心里也清楚,李孝忠说服他了,天下一体,妄想保护一方安全,那是扯淡! 而且他觉得官府很差,老百姓怎么都吃亏,金人来不来都无所谓可五胡乱华,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杨幺。 朝廷或许敲骨吸髓,这是个形容词,而是一旦金人南下,或许就会变成动词,物理意义上的敲骨吸髓! 不要以为现在很糟糕,当秩序崩溃,天塌地陷的时候,还要更深的地狱等着所有人。 朝廷终归还是会比金人有些良心的,杨幺到底低头了。 这条汉子没有像历史一样,死在岳飞的手里,他协助李孝忠招抚洞庭湖水贼,然后被编入了御营中军。 整个洞庭湖,一共挑选出一万八千名将士。 杨幺c黄佐c杨钦c刘衡所有的这些汉子,悉数开赴应天(商丘),接受进一步整训,如果时间来得及,或者战事太紧张,他们就有可能,投入到接下来的抗金大战中 中秋宴会结束,赵桓向大家宣布,必定要重用李孝忠,随后他留下了韩世忠。 “良臣,尊夫人快生产了吧?” 韩世忠咧嘴,喜滋滋道:“还有一个月,不过人都说一定是个带把儿的!” 赵桓笑道:“朕要提前恭喜良臣,对了,朕这里有一份东西给你。” 说着,赵桓将一个纸包递给了韩世忠,随口道:“这是和西夏贸易的抽成,朕记得当初和你说过,你想要钱,朕给你,要多少朕都给你。这里是十万缗,算是朕给干儿子的红包,你就收着吧!” 韩世忠瞪大眼睛,咽了口吐沫,“官家,您,你什么意思啊?俺可不是” 赵桓气得笑了,他怼了韩世忠一拳头,“你个泼皮,想什么呢!我说你的儿子,让他给朕当干儿子,行不?” “行!当然行了!”韩世忠急忙点头,不过他又迟疑了,“官家,其实要让臣说,您也该多填几个妃子,然后多生几个皇子公主。到时候咱们君臣结亲家,可比干亲实在多了。” 正文卷 第149章 官家太糊涂了 鼓动赵桓选秀的,当然不只是韩世忠一个奈何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大半年来,便是年轻貌美的皇后,赵桓也只是略见了几面,更是连一次过夜都没有。 若非皇帝陛下天天忙于公务,在宫中用度上,也是极为节俭,以身作则,人们甚至觉得官家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唉!”赵桓轻叹口气,“艰难求存,全力以赴,尚且力有未逮,哪里还敢懈怠,且等这一次大战结束再说吧!” 听到赵桓这话,韩世忠也不在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身为事实上的军中第一人,韩世忠的压力非常大。 虽然赵桓没有在大的战略方面上询问他,但是韩世忠清楚,他挂着枢密使衔,被人尊一声韩相公,如果对大局没有半点见识,只知道上阵冲杀,着实说不过去。 因此韩世忠利用这段时间恶补,甚至跑去请教张叔夜,请教吴敏,又不断翻找书籍可越看韩世忠越不安,甚至到了越是备战,就越发心慌的地步。 渐渐的韩世忠还真总结出一点心得来。 归根到底,这就是个主动权问题。 上辈子的赵桓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说大宋武德充沛,对外大型战争胜率百分之七十以上,而大唐连三成都不到当时他最多笑而不语,可是当真正执掌大宋朝开始,赵桓就想哭了。 这七成胜率谁想要给谁,他是不想要了! 像唐朝那种胜率低,可问题是一旦赢了,就是灭国之战! 而且唐朝前期多是主动出击,就算打败了,那也是把战火烧到了敌国内部,本土没有受多大损失,稍微喘口气,就又能继续打了。 反观大宋呢? 基本上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如果胜率低于七成的话,那岂不是什么都守不住吗?就像人家三哥,把腿张开,大爷随便来玩,大宋虽然丢人,却还没到那么不堪的程度! 说来说去,从汉唐到两宋,中原王朝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秦汉隋唐,中原王朝是猫科动物,属于掠食者。 而安史之乱以后,两宋以来,中原王朝变成了牛马,属于草食动物,被动挨打的那种。 去看看动物世界就知道,狮群的捕食成功率并不高,其他的大猫也都如此,难道能因此说牛羊比狮虎尚武吗? 现在的大宋,还是这个毛病,而且更严重了。 “官家,前番吕龙图判断,说是金人可能从河东,河北,京东,乃至陕西,四路南下,其中河东河北是主要的。臣以为这是有道理的,可臣最近思忖,却发现事情未必这么简单。” 赵桓略沉吟,就起身拉着韩世忠,到了旁边的桌案,上面铺着一张地图,赵桓也是日夜观看,思索战局。 韩世忠凝重道:“官家,吕龙图到底是书生,并不熟悉具体怎么打仗。假如让臣指挥金兵,大可以在河北只安排两三个万户,牵制住大宋兵马,然后集结十几万大军,从河东下手又或者把河北当做主攻方向,反正他们可以随便选择攻击时间和地点,我们只能被动应战,如果只是把二十多万人,分派在几千里的战线上,臣敢断言,大宋几乎必败无疑!而且只要一处溃败,就是全线崩塌!” 赵桓眉头深锁,连连颔首,“良臣所言极是,毕竟我们是防守一方,对胜败的要求不一样,金人只要一处得手,就是赢了。我们只要一处失败,就是败了!” 韩世忠连连颔首,经过赵桓和满朝文武的努力,大宋朝的进步显而易见,至少金人不能大摇大摆,直接肆无忌惮杀到开封城下,弄得君臣不得不背水一战。 可整个战局依旧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相当不乐观。 “根据情报汇总,金人这一次南下的总兵力,如果加上汉儿军,应该会超过二十万,娄室,银术可这些名将都会参与,甚至宗望和粘罕还要亲自领兵,可谓是倾国出动,来势汹汹啊!” 韩世忠道:“官家,臣听闻东西两路金人矛盾重重,宗望和粘罕,未必会同心同德吧?” 赵桓摆手,“良臣,咱们不能把胜利寄托在敌人的失误上面,而且以我观之,宗望这个人是有大局观的,粘罕虽然大略差一些,但此人极为聪明,精于算计。只要宗望能开出足够的条件,粘罕还是会配合他的。毕竟咱们大宋也不是软柿子了,你说是不是?” 韩世忠语塞,其实在金人的压力之下,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宋发生的变化,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剧烈。 凭什么就你能改变,敌人就是一根筋?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姓完颜的。 而且此时毕竟是金军刚刚南下不久,东西两路金人的分歧不是没法弥合尤其是完颜宗望可不是完颜兀术,这位二太子在各个方面,都是相当了得的。 他有格局,有战功,有资历,有威望,必要时候,粘罕也要低头的。 还有个最最关键的事情,赵桓在胙城一战,击退宗望,在太原一战,打破了粘罕的包围圈。 两个失败者凑在一起,组成个复仇者联盟,很稀罕吗? 现在的情况再度改变,如果东西两路金人合作,那他们能选择的突破方向就太多了。 在最东边,可以从河间府出发,越过黄河,突袭青州,兖州等地,进而直下两淮。 在河北方向,可以从真定府出发,攻取大名府,或者越河攻击开封。 在河东方向,可以围攻太原,然后南下京兆府和洛阳。 甚至金人还能从府州等地出发,去攻击延安府,然后全取关中,切断大宋和西夏的联系,彻底断绝西北战马的来源。 其实整体战线还是吕颐浩分析的那个情形,但是金兵的部署却是机动的,他们可以把主力押宝在一个方向上。而一旦金人集结十万大军,就足以突破任何一处,根本不用怀疑。 赵桓思索道:“当下就只有层层抵抗,不断损耗金人兵力,利用纵深,制造战机,保留强大的御营中军,作为预备队,随时顶上去!” 韩世忠咧嘴摇头,“官家,咱们的兵力本就不够,如果再把御营中军放在后面,臣唯恐迟滞金人也做不到啊!” 赵桓大惊,他断然没有料到,韩世忠竟然会这么悲观! “良臣,那你有什么高见?” 韩世忠咽了一口吐沫,咬着牙道:“进攻!” “什么意思?”赵桓眼睛瞪大,“良臣,你说咱们要主动出击?” 韩世忠用力点头,“官家,臣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臣打算以三万御营中军,突袭真定府!” “你疯了!”赵桓惊恐道:“若是金人派出骑兵,截断你的后路怎么办?” 韩世忠咧嘴笑道:“官家,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臣探查过了,目前真定府只有金兵以万户,如果突然袭击,未必不能得手。而占领真定府之后,就等于在金人的咽喉上抵了一把匕首,他们必定全力以赴,围攻真定,臣据城死守,至少能拖住十万金兵。”韩世忠认真看着赵桓,诚恳道:“官家,王老将军能守太原,臣也能守真定,还能做得比王老将军更好!” “不行!”赵桓断然摇头。 韩世忠也急了,反问道:“怎么不行?拼着臣一条性命,加上三万御营,化解了这一次金人攻势,朝廷就能多一年备战的时间。更何况臣福大命大,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不!绝对不行!” 赵桓一再摇头,韩世忠怒了,“官家莫非小觑臣的本事?还是不信臣的忠心?” 赵桓摆手,“良臣,你我君臣之间,说这种话,太伤感情了。朕知道你忠心报国,可你想过没有,你攻击真定府,金人就会全力以赴?金兵和我们到底不一样,他们并不会那么在乎土地得失,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土地都是大宋的,凭什么让金人珍惜?而且朕再说一句让良臣不高兴的话。” 深吸口气,赵桓郑重道:“良臣,你还不够份量!金人不会因为你,就不顾一切代价!” 韩世忠傻了,“官家,那臣都不行,谁可以?” “朕!”赵桓声音低沉道:“只有朕,才能吸引金人主力围攻。” “不行!”这下子轮到韩世忠发疯了,“官家啊,您要是想把大宋朝交给金人,直接投降就是,不用这么费力气啊!” 韩世忠真的急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赵桓北上,倒是能吸引金人了,可问题是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啊! “良臣,朕没想走那么远,也没想给金人送菜。我的意思是集结重兵到大名府,黄河正好在大名府西北流过,我们倚城据河,集结御营中军,御营左军,加上骑营和地方兵马,至少能凑出八万到十万的兵力。只要朕把战线向北推,压力就会落到金人身上,如果他们全力来攻,就在大名府决战,如果他们从别的方向下手,朕就准许良臣,率领人马,突袭燕山府!” 韩世忠面对赵桓的提议,也陷入了沉思,相比而言,这个方法的确比自己设想的要好,除了天子会以身犯险之外,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可恰恰是这一点,问题就最大! 这已经不是几个月前了,更不是援救太原,结盟西夏的时候几十万大军,还让官家冒险,朝中诸公真的该死了。 不用有任何怀疑,政事堂一定不同意。 便是他韩世忠,也不想答应。 只不过维持现有的战线不变,被动等待金人发动,实在是太危险了。 要不干脆派出小股人马去攻击金人,试探出他们的主攻方向? 韩世忠绞尽脑汁,却也没有稳妥的办法,无奈何,这件事只能下发,要求主管军务的重臣们讨论。 王禀c张叔夜c吴敏c吕颐浩,也包括首相李纲,甚至连仁多保忠都叫来了,大家伙反复推敲,却也拿不出最终的意见。 金人派遣耶律余睹攻击太原,已经一个多月了,后续的兵力并没有跟进既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 甚至有人在政事堂建议,能不能约请西夏出兵,去攻击府州,牵制金人? 就在这一片莫衷一是之时,老太监朱拱之突然找到了赵桓,将两句诗递给了他。 “官家,这是曲端在酒醉之时写的,他还嘲笑说官家太糊涂了。” 好大的狗胆! 赵桓闪目看去,只见赫然两句,“不向关中兴事业,却往河上泛渔舟。” 瞬间,赵桓的脸色铁青,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正文卷 第150章 决策 赵桓愤怒是有道理的,这两句诗原本是曲端写在家里面,用来讽刺完颜构的,坦白讲啊,赵桓觉得应该加大力度才对,只要你骂完颜构,咱就是兄弟。 可问题是不能用在我的身上啊! 至少朕没干历史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扪心自问,虽说跌跌撞撞,不敢说做得多完美,但总算不是一无是处,你曲大喷子,还敢骂朕,什么都别说,真是找死了! 赵桓怒气冲冲,“去把曲端给朕提来!” 朱拱之连忙答应,别看高俅拿走了皇城司,但是作为赵桓身边的老人,朱拱之手里还捏着一支力量,属于天子最核心的眼线。 效率之高,甚至还在皇城司之上,不然怎么能知道曲端的一言一行呢! 就这样,曲端稀里糊涂,被提到了宫里,赵桓劈手就把这两句诗扔给了曲端。 “好啊!真不愧是文武全才,好大的本事,把朕都给骂了,你厉害啊!” 曲端哆哆嗦嗦,看到这两句,也吓了一跳。 他眉头紧皱,思索起来,这是他写的吗? 貌似是的。 可他为什么写这两句啊? 曲端陷入了思索,赵桓突然一拍桌子,“怎么,不敢回答了?” “臣,臣想起来了。”曲端连忙道:“回禀官家,这是臣在一天之前,喝酒时候写的哎呀,一定是有恶人,陷害臣啊!” “陷害?”赵桓圆睁二目,“怎么陷害你了?你这不是说朕放弃关中,跑到大名府钓鱼泛舟吗?曲端,你也是朝中大臣,这就是你对朕的态度?” 曲端脸色惨白,着实吓得不轻,可他也挺委屈的。 “官家啊,臣没有别的意思啊,臣,臣不过是希望官家能转头进军关中而已可我想说话,这些日子议论军情,也没人叫臣,结果臣喝多了,就胡写了两句,官家明鉴啊!” 赵桓眉头拧得更紧了,“曲端,你不是御营司参赞军务吗?怎么会没人叫你?” 曲端翻了翻眼皮,心说我怎么知道? 反正自从进京之后,除了能领点俸禄之外,他是什么正事也没有。 别的官吏在京,都有几个朋友,彼此喝酒唱和,可曲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品太臭,竟然没人搭理他。 偏偏赵桓虽然成立了御营司,但御营司基本是统军的,只要最上面的几个人点检,都指挥使,都是兼任的。 换句话说,韩世忠以枢密使衔,就能参与御前会议,可到了曲端这里,事情就麻烦了,他没有别的衔,就有意无意被忽略了。 这还是自己的错了? 赵桓挠头了。 如果抛开成见,这两句诗也没有那么强烈的讽刺,纯粹是自己小题大做但赵桓是万万不能认的。 “曲端,你有想法,只管上书言事,便是来求见朕,也是可以的。你有话不说,偏偏写两句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曲端算是服了,你是官家,你嘴大,怎么说都有理,我服了行不行? “官家,臣,臣只是一点浅见,还不成熟” “那也先说说看。”赵桓毫不客气追问。 曲端咽了口吐沫,仗着胆子道:“官家,能不能让臣站起来再说?” 赵桓直接拉着他到了地图前面。 “说吧,朕听听你的高论!” “哎!”曲端连连躬身,他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官家,臣听说了您的担心,以为金人会两路合流,到时候朝廷难以应付。可要臣说,这个可能不大的。” “怎么说?”赵桓好奇道:“你觉得金人分歧这么大?” 曲端嘿嘿道:“官家,臣仔细想过了粘罕是金国权臣,他没有资格夺国主之位,自然就想着割据一方。如果臣没有猜错,他最喜欢的就是河东关中这一片!” 赵桓眼前一亮,这个思路很新颖啊! 从粘罕的角度切入,占据河东,就有了跟金国国主叫板的本钱,拿下了关中,甚至有了当土皇帝的资格。 进可以攻取大宋,继续获得好处。 退也可以保守险关,足以自守。 粘罕的野心远不及完颜宗望,能得到这么一大片土地,已经可以心满意足了。 “算你说得有理,可你为什么以为,金国会按照粘罕的意思走?你把国主和阿骨打诸子放在哪里?” 曲端嘿嘿一笑,“官家,那两边野心都比粘罕大,自然要争着抢着,拉拢粘罕了,这可是人之常情啊!” 赵桓又 吸了口气,貌似还真是这样,老大和老二在竞争,自然会拉拢老三如果粘罕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坚持从西边南下,或许宗望真的会妥协。 一旦金军走西边,关中就成了必争之地! 此刻赵桓再看这张地图,突然心里拔凉拔凉的。 或许一直以来,判断就错了,河东和河北,这两处的确是上一次金人南下的路线。出于对历史的依赖,赵桓也下意识认同了这个判断。 可现在一看,情形未必这么简单。 大宋的坚强抵抗,至少让金国知道了一点,想攻取开封,灭亡大宋,那是痴心妄想,根本不现实。 从这一点出发,关中c河东c河北c京东这四个方向,金人到底更垂涎哪一个呢? 赵桓越发觉得前面的讨论有了大问题! 他召集了文武重臣一起讨论,按理说是做到了兼听则明,可问题是这是两国决战,决定着双方生死。 究竟该怎么落子,需要考虑得太多了。 尤其是金国,他们从部落走向帝国,情况越发复杂,也不是那种简单的军事考虑,各种力量杂糅在一起,判断他们的动向,除了要考虑作战,还要考虑人心! 对了! 曲端这货是怎么能猜透粘罕的意思呢? 赵桓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吓得曲端浑身哆嗦,不寒而栗。 是不是又多嘴了? 赵桓沉吟良久,“传旨,去把岳飞c刘锜都调回来,再告诉李邦彦几位,一起参加御前会议,我们要重新确定应对方案!” 岳飞和刘锜都在京城之外,而且按照规矩,他们这种统兵将领是没资格参与决策的。 但是在赵桓这里,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首先找来了李邦彦,高俅,吴敏,再加上曲端。 几个人凑在一起,全力以赴,研判粘罕的想法。 经过两天的讨论,李邦彦和曲端取得了高度一致。粘罕南下的目的一定是占地称王,当土皇帝。 而他最想要的地方必然是关中。 吴乞买需要粘罕的势力,去制衡阿骨打诸子,他一定会答应的,甚至会怂恿粘罕做大。 反过来,阿骨打诸子也会拉拢粘罕,取得他的支持,登上帝位。 在这种判断之下,只可能是东路金军帮着西路金军,不可能从西路军大举调兵,加强东路。 这样一来,现有河北和京东的兵力,不能说够用,但也不至于缺乏太多。 相反,河东和陕西方向,成了必须提防的所在。 可别小看这点共识,等于一下子划去了两个错误答案。 这让大宋的压力骤降。 如此看来,曲端这货说的真有道理,的确该把兵力放在关中至于最初赵桓设想移驾大名府,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伴随着刘锜和岳飞进京,赵桓再度召开御前扩大会议。 而且在开会之前,赵桓明确,以后凡是重大军务,除了政事堂和枢密院之外,御营司,户部,工部,皇城司,主要领兵将领,都必须参加,要广泛征求意见。 再有,赵桓给了曲端一个怀德军节度使的衔,兼任御营司参赞军务。 虽说还是没有实际统兵的权力,可地位瞬间上来了,几乎直追韩世忠,能跟岳飞并驾齐驱了。 “要我说前面的方略毛病在哪?就是太想稳住全局了,可让我说,恐怕连真正的要点都没有想清楚!” 曲端侃侃而谈,“首先,黄河根本不是咱们可以依仗的天险,相反,这是金人的天险!” “曲端!”吕颐浩道:“你这又是胡言乱语了!” “没有!”曲端毫不客气回怼,目视着吕颐浩,从容笑道:“吕龙图,你前面提出来的方略让我给否了,真不是你见识不行,而是你到底是文官,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黄河夏季的时候,河水泛滥,隔绝南北,朝廷的兵马进军不利,正好庇护了北方的金人。到了冬天,河面结冰,又让北马从容南下,所以说黄河这个天险,是真的不怎么样!” 曲端笑嘻嘻道:“既然黄河不足守,只要保住滑州一带的渡口,把京城北边的门户堵死,也就够了。想要进取的话,没有驱赶金人铁骑的本事,那是想也不要。” 曲端见吕颐浩脸色骤变,无言以对,他越发张狂,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岳飞身上,“岳统领,你怎么看?” 岳飞眯着眼睛,思量再三,低声道:“河北之地非无能为力,只是暂时无力而为。” 说完这句话,岳飞就闭嘴了,他并不觉得金兵铁骑就真的那么不可一世,但是在现在大宋确实没有办法。 曲端见岳飞也同意了他的判断,便继续道:“燕山c河间等地,早就落到了金人手里,他们跨过黄河,突袭京东 ,这也是挡不住的,根本不值得屯驻重兵。” 刘锜不悦道:“曲太尉,你说来说去,要在哪里屯兵?” “自然是关中!”曲端自信道:“关中地形我就不用多说了,金人图谋关中,也是想顺流而下,直取开封。如果能把御营中军,右军,骑营,全数放在关中,节节抵抗金兵,削弱他们的攻势,必要时反戈一击。只要守住了关中,就有了灭金的把握。反之,关中若失,则巴蜀不保,蜀中不保,荆湖不安到了那时候,就算想格局半壁,江上泛舟也是不能够了。” 曲端话音刚落,就被一道犀利的目光盯上了! 遭了! 怎么又犯贱了! 曲端吓得捂住了嘴巴,惊恐万状。 赵桓常常出口气,“你们再仔细想想,如果都认同这个方略,就移驾关中,朕亲自统兵,和金人决一死战!” 众人虽然没有立刻答应,却也基本上倾向关中,曲端这家伙嘴臭不假,可他的才情也真不差。 岳飞急匆匆回京,开了一场会议,等明天决定下来,怕又要赶回前线了。他稍微思索,竟然拉着儿子岳云出来,父子俩,带着两个随从,跑去了祥泰成衣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多数人家都自己做衣服,也有卖成衣的铺子,但多是二手旧衣服,有个称呼,叫做“估衣”。 而岳飞却是带着儿子,到了最大的新衣铺子,他摸了摸岳云的脑袋瓜,“去挑吧,多挑几件,挑好的。” 岳云傻愣愣的,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衣服啊,哪里敢迈步? 岳飞轻叹,径直走过去,捡贵的抓了十来套,也不管大小,一律包起来全都买了。 正文卷 第151章 十万大军(三更求订) 岳飞素来是个严父,对待孩子也严厉。而且岳飞才发迹多久啊?以前他们家就是个穷佃户,日子过得别提多紧了,相当长时间里,岳云都没有穿过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大人剩下的改的,故此上面补丁极多,都能掩盖原本颜色的那种。 现在的日子固然好了不少,可也没有到随便奢侈的地步岳云捧着硕大的包裹,整个人都傻了,里面全都是新衣服,都是他爹买的。 小家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半点也快乐不起来,好容易挨到了家中,岳云突然把包袱扔在了地上,抱着岳飞的大腿,放声痛哭。 岳飞也愣住了,他顿了下,伸出大手,在儿子的脊背上轻轻抚摸。 “哭什么啊?” 岳云揉了揉眼圈,咧着嘴道:“爹,你是不是要走了,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小家伙可不是傻子,如果不是觉出了危险,老爹怎么会一反常态娘走了,难道爹也要没了吗? 岳云想到这里,哭得越发凄惨,撕心裂肺似的。 岳飞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几乎要碎了。 官家率军进入关中,几乎成了定局,他多半还要留在胙城,驻守黄河防线。 而且随着官家离开,整个京城的安危,就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金人或许会把主力放在关中,但是河北也不可能高枕无忧几十万大军的搏杀,两个大国生死较量。 别说一个将领,甚至连一国官家,怕是都要顶着巨大的风险。 战死! 并非不可能。 卷曲沙场,马革裹尸这是任何一个武人该有的觉悟,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别的不说,亲生儿子,抱着你的大腿,哀哀痛哭,铁石心肠,又如何能承受? 岳飞伏身,把岳云抱了起来,让儿子的脸蛋紧贴着自己。 “如果爹死了,你就是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了!爹问你,你会怎么办?” 岳云脸上还挂着泪小家伙腮帮鼓鼓的,“我,我要学武,杀光金狗!”小家伙发狠喊了一句,可下一秒哭声更大了。 “爹,你别死好不好?” 岳飞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抱着儿子,去拜见母亲,交代家事 几乎与此同时,韩世忠也拉着夫人的手,眼睛不停瞄着夫人的肚子,按照日子计算,用不了一个月,孩子就要降生了,偏偏他要出征了,没准回来之后,孩子都挺大了,也或许 “给你!” 韩世忠将赵桓给他的信封老老实实交给了梁红玉。 哪怕你贵为枢密使,军中一人,财产依旧要上交,别不服气,这就是规矩! “你从哪里弄来的,不会贪了军饷吧?”梁红玉将信将疑。 韩世忠苦笑道:“夫人啊,你好好看看,上面可是有官家的御笔,这是官家给我的恩赏,他知道我贪财,又不许我吃空饷,就从跟西夏的贸易中,抽了一笔钱给我。夫人,你替我好好收着,等孩子生下来,给你们母子用。” 梁红玉掂了掂信封,又低头摸了摸鼓鼓的肚子,随手把信封还给了丈夫。 “我现在是大宋朝的诰命夫人,还不至于缺钱花,你把这些钱交给解元他们,告诉这帮混账东西,这次不同以往,好好约束属下,全力以赴,打个大胜仗回来。你们的那些毛病要是还不知道改,我都瞧不起你们!” 又让夫人鄙视了。 韩世忠摸了摸鼻子,还真是没脸啊! “行了,夫人说的话,那就是圣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韩世忠转身离去,把军中几个弟兄都叫了过来,仔细吩咐,要他们严格约束下属,不许有丝毫的懈怠。 而相比拖家带口的岳韩两个人,曲端就惨了不少。他在京城,举目无亲,就连朋友都没几个,想煽情都做不到了,就只剩下一再推敲,这一战到底应该怎么打?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关中的状况,渐渐的,一个庞大的作战计划,在曲端的心里出现了雏形。 转过天,御前会议召开。 曲端收起了往日的种种轻佻,板着脸,把进军关中的理由说了一遍儿,无外乎前面提到的东西更加详细一些。 经过一个晚上的酝酿,大家都已经思考差不多了,顺利通过。 “这一次大战,朕依旧不会缺席李邦彦!” 赵桓开始点名,李邦彦慌忙站出来,他的心砰砰乱跳,莫非说他从二线又要回归主力位置了吗? “李卿,你的腿可好了?” 李邦彦立刻躬身道:“多谢官家垂问,臣好得不得了。” 赵桓点头,竟然主动到了李邦彦面前,“前些时候,你为了军中授田的事情,跟御史言官推搡,摔伤了腿。后来又为了征税的事情,被一群太学生围攻。你这是为朕挨骂,朕没法视而不见李邦彦有大功社稷,加太傅衔,随朕出征!” 听到这个任命,李邦彦浑身都在颤抖,宋代一样以太师c太傅c太保为三公,可虽然有,但却没人能得到。 一直到了赵佶当权,才给了蔡京太师衔,他那个儿子蔡攸挂了太保衔,简直珍贵到了极点,非亲信大臣不能授予。 李邦彦觉得太值了,别说断两条腿,就算另一条不要了,也值得啊! 他激动谢恩,心满意足,甚至都死而无憾了。 在任命李邦彦之后,赵桓又接连点了吕颐浩c刘韐,张邦昌,这几个人,连同一些两制官员,御史台成员,构成了天子的文官班底儿。 相比起文官,武将这边阵容堪称奢华,韩世忠率领四万御营中军,为出战主力。 没错,御营中军已经扩充到了恐怖的四万人! 成闵c解元c王胜c王权,这几个悍将都在,追随着韩世忠一起出征。 除此之外,御营右军姚平仲部,骑营刘晏部,加上正从荆湖赶回来的李孝忠,仅仅这些兵马,数量就有十万出头。 曲端c徐徽言,这俩人作为跟在赵桓身边的武将,并不直接统军。但是在西京洛阳,还有一些兵马,加上驻防延安府的吴阶,还有各地的敢战士。 赵桓此去关中,能调动的兵马足有可怕的十五万以上! 占了整个大宋,能调动兵力的六成还多! 毫无疑问,如果这一支兵马出了问题,绝对是动摇国本的。 这么大的赌注,还真就不是韩世忠,或者是其他臣子能扛起来的,非赵桓亲征不可。 “李卿和王卿,朕离京之后,你们一文一武,对掌大权,务必同心同德,保住大局!” 被赵桓点名的是李纲和王禀,两人一起躬身,惶恐道:“臣等必定竭尽全力,请官家放心! 赵桓又把岳飞叫到了面前,“鹏举,朕也不多说了,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岳飞绷着脸,用力点头,“臣撑得住!” 赵桓欣然笑了,岳飞给他带来的安全感,简直万无一失。 “除了照看京城,还有大名府方向的宗相公,你们要通力协作才是。” 岳飞更是用力点头,事实上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已经和宗泽结成了忘年交,简直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和岳飞讲过之后,又是刘锜,张悫c张叔夜c高俅每一个文武,赵桓都仔细叮咛。 等转了一圈之后,赵桓满脸含笑,还有那么一丝自嘲的意思。 “年初的时候,金人就在开封城外,朕那时候,只想着撒开了去做,能成功便罢,不成功就是一条性命!各种事情做得慌慌张张,不尽如人意,可那时候朕并不这么惶恐,或者说,也无暇惶恐。谁知道现在本钱厚了,反而瞻前顾后,犹豫迟疑了。” 李邦彦躬身道:“官家,臣以为这正是我大宋蒸蒸日上的前兆。此番大战,就是凤凰涅槃,脱胎换骨,只要大宋能扛过去,接下来就是一马平川,势如破竹!” 赵桓仰头发笑,“太傅所言,到底不全是拍马屁,总而言之,诸公努力,胜利属于大宋!” 赵桓一锤定音,可就在他即将动身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噩耗。 种师道死了! 其实大家伙早有准备,自从种师中战死,种师道一病不起,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甚至能拖到今天,都要敬佩老将军的意志顽强了。 向赵桓报丧的是种师道的侄子种冽。 “官家,这里是伯父临终前给官家的一封信,请官家过目!” 赵桓急忙接过来,展开一看,能够明显感觉到字迹虚浮,甚至有许多误笔。 可以想象,种师道究竟是承受着何等痛苦,努力写出的这封信! 坦白讲,赵桓对这个老将军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满的,不然早就去探病了。 可是在看到了这封信之后,赵桓的怒气不但没了,甚至还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 种师道又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尽力弥补了! “传旨,追赠种师道太保衔,谥忠宪,由亲人护送灵柩,回乡安葬!” 赵桓刚说完,种冽就磕头道:“官家天恩,只是伯父临终交代,希望安葬在开封,还有,他想让所有种氏子孙,迁居京城,沐浴王化,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委屈你们种家了。” 伴随着种师道离去,传统的将门几乎荡然无存,赵桓离开京城 ,驾临洛阳之后,发出的第一道旨意,就是鉴于陕西状况,对所有将士,一律授田十亩,有斩首之功,另有恩赏! 赵桓随后连夜写了一百份田契,亲自盖上了玉玺,派人送去给吴阶,并且作为样式,展示给所有士兵 分田这个大招,毫不犹豫甩出去了。 赵桓也不确定,这种临阵抱佛脚的政策,能有多少效果,但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是双方的决战,而且还是大宋在整体实力处于弱势一方的决战。 哪怕只有一点效果,赵桓也要做出百倍的努力。 这一战,他输不得! 正文卷 第152章 宗泽北伐 随着赵桓屯兵洛阳,遥控关中,整个宋金大战的序幕徐徐拉开,这是一场双方动员兵力均在二十万以上的国战,决战! 几千里的战场,数以百计的州县,整个黄河以北,偌大的华北平原,成为了两国间偌大的棋盘。 究竟要怎么落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光赵桓下不定决心,金国方面,居然也在迟疑犹豫。当然了,金国的情况和大宋不同,大宋这边是力量不足,必须谨慎小心,而金国则是协调不力,东西两路,宗望和粘罕明争暗斗。 “斡离不,我知你雄心,若是能打进开封,灭了赵宋,就在开封登基称帝,建一个大金朝,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国主年老,他的几个儿子也都不争气,这江山除了你,还能有谁坐得?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全取关中,谋个安身之所罢了。” 粘罕笑眯眯道:“咱们金人和宋人不一样,我的西路军,这么多猛安谋克,要地盘,要土地,要能安顿下来。我这可不是贪图一人的荣华富贵,实在是不得不争啊!” 宗望面带笑容,腰板笔直,相比起数月之前,他瘦了不少,看起来也精神多了,如果不考虑鬓角的几处并不明显的黑斑,简直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 他笑容可掬,抓着粘罕的手,“全取关中,这是既定的策略,我可以让出三个万户给你,也可以给你两万常胜军,这样一来,你手上的兵力就有十三万还多,又有娄室和银术可在,一举南下,攻克太原,谋夺延安,然后再南下直取长安,顺理成章的事情,莫非你还不满意吗?” 粘罕沉着脸道:“斡离不,你要是能把两万汉儿军换成两个渤海万户,我就心满意足了。” 宗望笑容不减,“着实不行,我还要统兵五万,南下大名府,先灭了宗泽,然后陈兵河北,等候你的大军。这可是咱们在国主面前,早就商量好的。” 粘罕眼珠转了转,闷声道:“我怕汉儿军不行,没法同时攻克太原和延安府,到时候耽搁了和斡离不会师,可就没法替你报仇了。” 宗望笑道:“胙城之仇我时刻记着,太原之败,你就忘了吗?” 粘罕再度语塞,他又想起一个主意,因此黑着脸道:“这么安排也行,但是要让我决断万户主将,还要答应我调拨猛安的权力。” 宗望瞬间沉下来,义正言辞道:“这是万万不行的,猛安谋克,世袭传承,便是国主都没法轻易改变。你现在要调换主将,莫非打算将全部兵马置于你手?粘罕,做人可不能太贪婪!” 粘罕气得咬牙,“斡离不,我愿意扶你登基,连皇位都给你了,你怎么还跟我计较这些?” “哈哈哈!”宗望大笑,“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十分好看,在里面我学了个说法,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是把兵马都给你了,我纵然坐上龙椅,也不过是汉献帝罢了!” 这俩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一直吵到了饭点,也没个结论,只能暂时休息。 宗望去自己的帐篷用饭,还没吃东西,兀术就急匆匆跑进来。 “二哥,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 兀术没说话,而是将一份急报送给了宗望,宗望展开,凑近看了半晌,突然失声大笑。 “宗泽这老匹夫,真是有趣,居然号称二百万王师北伐,要光复燕云,他哪来的二百万兵马?” 兀术嘿嘿笑道:“虚张声势呗!不过二哥,有了这个由头,你倒是好应付粘罕了。” 宗望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下午我再去跟他谈对了兀术,三气周瑜的这段到了吧?我这眼睛不舒服,你给我读就是了。” “哎!” 兀术乖乖答应,坐了下来,这俩兄弟一边吃着,一边读小说,读到了精彩之处,连吃饭都忘了至于宗泽的二百万大军,他们还真没在乎。 大名府外。 年近古稀的宗泽,披着甲胄,手提长枪,昂然立在军前。 “将士们,金人集结兵马,就要杀来了。咱们不能坐视他们涂炭家园,杀戮咱们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没有别的,老夫决心北伐,大家伙跟着我杀进燕山府,痛饮美酒!” 宗泽将长枪一指,厉声大喝:“渡河!” 三千士兵,急匆匆上了渡船,踏上了北伐之路。 跟在宗泽身边的几个将领,包括兵马都监陈淬在内,都面露忧色。 “宗相公,我们兵马太少,且粮草不足,北伐恐怕难以成事啊!” 宗泽黑着脸道:“不消多言,老夫尚且不惧,尔等奈何惜命?陈淬,你要是敢动摇军心,老夫现在就砍了你!” 陈淬瞠目结舌,不敢多言,其余王孝忠c权邦彦c孔彦威等人,都不敢多言,只能随着宗泽渡河。 当他们到达李固镇的时候,突然远处来了一队兵马,一杆王字大旗,迎风飘扬。 宗泽眯缝着眼睛,忍不住大喜,开怀大笑,“王善果然不曾负我!” 说着,宗泽亲自迎上去,而远处的来人看到了宗老相公的兵马,也急忙过来。 这个中年汉子叫王善,是有名的大盗,金人南下,各地衙门被一扫而光,秩序荡然无存,他趁机聚拢势力,号称七十万大军,战车一万辆,雄踞一方。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宗泽只身匹马,前来见王善,老相公涕泪横流,跟王善讲,国家危难,要是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才,何患金兵!现在是英雄好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切莫错过了。 王善感激涕零,当即表示愿意效忠朝廷。 这样一来,宗泽就得到了七十万大军,随后还有一个盗匪,此人叫杨进,身高魁梧,力大无穷,绰号没角牛,他比王善差一点,只有三十万人马。 宗泽依旧招降,其余王再兴c李贵c王大郎等巨寇,最少也要几万人马,全数被宗泽收编,人数加起来,还真超过了二百万。 不过当老相公决定北伐,沿路让他们靠拢过来,能拉出来的兵马,以最多的王善为例,还不到一万二千人,至于战车是一辆都没有,只有几百辆普通马车,载着一些粮食。 而这已经算是最好的了,其余兵马最少的王大郎,还不到一千人。 但是宗泽什么都没说,对这些头领都十分和善,官职更像是不要钱往外撒,甚至都统制,统制,兵马总管,各种镇抚使,观察使,要什么给什么。 如果不考虑河北留守司的限制,还真以为鸡犬升天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支玩闹似的北伐之师,根本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或许碰到了一支金兵,就会瞬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但是宗泽一点不在乎,老相公还在拼命吸收各地兵马,他们白天行军,晚上聚在一起,喝酒谈心。 宗泽在地方为官几十年,专门跟小人物打交道,通常几句话下来,就把一个悍匪说得眼泪横流,赌咒发誓,要给宗相公卖命。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本事!有人还靠着这一招抢先进了咸阳呢! 宗泽在行进到新河镇的时候,兵马已经达到了五万之中实打实的那种。 而且经过老相公的悉心安抚,这帮头领都愿意为国效力。 从目前来看,总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就在大军前行之际,突然有个少年郎前来求见,他只身一人,年不过十四五的样子,骑着一头毛驴,还披着一件道袍。 “老相公,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孩子,搭理他干嘛!” 宗泽摆手,“不能这么说,只要愿意抗金,便是三尺顽童,老夫也会礼贤下士。” 有了宗泽的话,少年终于见到了老相公。 “草民王中孚,拜见老相公。” 宗泽见这个年轻人中气十足,相貌堂堂,心中喜欢,也就没把他当成小孩子,让他坐下,仔细问话,“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在外?” 王中孚拱手,“好教老相公得知,草民是咸阳人,自幼读书学武,一年多之前,去登州求学,未及返回,便遇到了兵戈之乱,一直迁延至今。害怕家中担忧,故此不避兵祸,返回家乡。可行至青州一带,听闻老相公领兵北伐,心生仰慕,特来拜见。” 宗泽听年轻人说完,便笑道:“少年人读书游学,增长见闻,的确是好事情。不过军前危险,你年纪又小,还是赶快回家吧!好好读书,等过些时日,再为国效力!” 王中孚点头,记下了宗泽的话,他微皱着眉头,低声道:“老相公,草民还有一事询问。” “讲?” “您这次北伐,会赢吗?” 宗泽淡然一笑,“知其不可而为之,年轻人,你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也就懂了夫子之道了。” 王中孚鼓着腮帮,“草民学问还差得太远,不过我也想帮老相公。” 宗泽颔首道:“你有这个心,就是好事。” 王中孚想了片刻,握紧了拳头,“老相公,我爹的一个朋友就在前面的赵州居住,他们家很有财力,手下的家丁也多,是开车马行的,我去见他,劝说他听从朝廷命令,一起抗金,您看行吗?” 宗泽吸了口气,赵州可是真定府大门,如果能拿到手里,他这次北伐,就不算无功而返! 宗泽也不是疯子,他很清楚,自己算是朝廷的弃子,可纵然是弃子,也要拿出 过河卒子的精神头,哪怕必败,也要打出动静来。 “年轻人,你真能做到吗?” 王中孚绷着脸道:“我试试看,应该能行!” 宗泽想到这里,摸了摸怀里,居然身无长物,只剩下赵桓当初给他的诗,宗泽轻叹口气,伸手递给了王中孚。 “拿着吧。” 王中孚稀里糊涂接在了手里,骑上了毛驴,匆匆告辞。 休息一夜之后,宗泽果然下令,全军向赵州进发。 陈淬都快疯了,“老相公啊,那孩子才多大啊!他的话怎么能当真啊!” 宗泽呵呵一笑,“你说得对,那是个孩子,可在别人眼里,咱们的北伐,不也是一场儿戏吗!老夫不求别的,能光复赵州,就算是一件大功。回头老夫给官家上专札,替你们请功,说到底还要跟着官家,谋个正儿八经的官爵。老夫不奢望你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可只要能出一个不惧生死的大英雄,老夫也就死而无憾了!” 宗泽抓着长枪,断然下令:“出发!” 陈淬紧咬着牙关,其实老相公什么都清楚,心里头装着大家伙的前程,并没有把大家伙当成工具!老相公不负我等,我等也不负老相公! 前进! 就在他们前行一日,离着赵州不足二十里的时候,居然有人来送信,愿意里应外合,大开城门! 宗泽大喜,当即下令陈淬和权邦彦率领兵马,迅速杀向赵州。 一夜之后,赵州光复。 更让宗泽意外的是,还抓到了一个金国大官,此人叫吴孝民而抓他的人,赫然是那个年纪轻轻的王中孚。 正文卷 第153章 争取人心 有些时候,都不得不感叹,事情真是奇妙得狠! 当初金兵第一次逼近开封,就派了吴孝民当使者,去和赵桓议和。结果当时赵桓根本没同意不说,还讲了一大套持久战的观点。 吴孝民灰溜溜返回之后,将事情告诉了完颜宗望。 其实在最初他是不屑一顾的,包括宗望也根本不在乎。 大宋根本不堪一击,还吹什么持久战,笑死人了可事情随着一场场战斗打下来,就算是金国上层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低估了大宋。 或者准确说,是他们高估了自己。 几十个人追着几千宋军跑,那根本就不是常态,只能算是意外金兵刚灭大辽,气势正盛,大宋这边由于用人不当,战和不定,胡乱折腾,结果人心离散,一冲就垮。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虽然宋军不敢说铁血雄兵,但也到底没有差到这么不堪的地步。 赵桓掌权之后,开始整顿兵马,主要是给足武器,补足空额,发放丰厚军饷,再安排敢战将领,提振士气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至少大宋兵马面对金人,有了战斗的勇气,不会望风而逃。 当做到了这一步之后,战斗就不再是一边倒屠杀,双方的伤亡都开始增加,进入了可以理解的范畴。 金兵强悍一些,能够少死点,但不管是三比一还是五比一,总是有一个交换比例的。 而且宋军还呈现出越打越强的态势。 到了这一步,宗望不得不盘算持久战的主张了。 也许赵桓真的没有欺骗他,或者说,这就是宋金两国大战的走势一旦接受了这个思路,宗望就变得不寒而栗起来。 难道我堂堂大金,居然会输给宋国不成? 不行,绝对不行! 坦白讲,这一次金人并力南下,集结重兵,要攻灭大宋,就是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 或许这就是阳谋的强大,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还是一样要走上给你划好的道路,这种感觉使得吴孝民也极为不舒服。身为燕云的汉人,他有着另外一重尴尬。 他们已经给辽人当了二百年奴才,转过来,又给金人当奴才长时间的隔阂,已经让他们和中原离心离德。 如果这时候大宋杀回来,重新纳入汉人统治之下,他们算什么? 汉奸? 小丑? 吴孝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绝对不希望大宋能赢,甚至要比那些金人还要害怕。 他们没日没夜卖命,替他的主子囤积粮草,做好南下的准备,务必要一战成功,覆灭大宋! 吴孝民担任着河北路都转运使的官职,恰巧来赵州征调一批粮草,只等太子郎君驾临,就全军南下。 一切都很顺利,却万万没有料到,宗泽这老匹夫竟然真的敢北伐! 咱别开玩笑行不? 你才多少人马? 一群乌合之众,还想成什么事! 可谁也没有料到,宗泽竟然真的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出动了,还靠着里应外合,拿下了一座城市。 这就离谱了! “吴孝民,老夫知道你,你在官家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燕云汉人无负朝廷,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好啊!老夫也省得你心有不满,干脆成全你!” “来人!” 宗泽厉声大吼,“把这个畜生吊在城头上,扒了他的衣服,将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让他知道,给金狗效力,是个什么下场!” 吴孝民大惊失色“宗,宗老相公,我,我” “你什么?难道老夫杀你,还不应该吗?” 吴孝民咽了口吐沫,额头都是冷汗,他纵然再不要脸,也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 “宗老相公,当初官家并没有杀我,念在各为其主的份上,你就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呸!” 宗泽狠狠啐了他一口,“告诉你啊,如果只是各为其主,老夫还真没准放了你,甚至招降你,过来当个官,也不是不行!可老夫问你,这是各为其主吗?” 宗泽甩开了吴孝民,走到了其他头领的中间,跟大家伙大声疾呼。 “这个畜生,身为汉人,却给金人当走狗,他是换了个主子吗?不是!他换了祖宗!他不光不配做汉人,就连人都不配,是一个畜生!” 这些头领见惯了儒雅随和的宗泽,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相公声色俱厉的模样。 山贼盗匪,宗泽一概来者不拒。 哪怕你杀过官吏,骂过皇帝,干过再多的坏事,只要还愿意杀金狗,老相公都会待之如上宾。 可唯独一样,只要投降了金贼,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必须处以极刑! 伴随着士兵将吴孝民拖下去,宗泽看着自己的手下,声音沉痛道:“弟兄们,老夫不是不讲道理的,降金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人家园沦陷,为了生存,不得不给金人做些事情,这都无可厚非。但是给金人当官,为了孝敬主子,就拼命盘剥乡亲残害百姓,拿着汉人的血汗,来攻打朝廷,抢夺疆土,屠戮生灵这样的伥鬼老夫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这帮家伙全都竖起了大拇哥。 不用粉饰什么,他们这些人里面,没干过坏事的太少了,几乎个个都罄竹难书,罪行累累。 但就算是个人渣,可也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人性! 不给金人做事,不出卖祖宗,就是宗泽给大家伙划的底限。 伴随着吴孝民凄厉的叫声,还有淋漓的鲜血,以及最后的一副骸骨,当真是用血的事实告诉所有人,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夺下赵州之后,宗泽立刻下令,要求把消息传出去。 河北留守司奉天命北伐,所有不与金贼同流合污的河北百姓,一律免除税赋徭役,如果愿意追随王师,共同讨贼,还有官爵可以拿。 良家子一律拜为修武郎! 直到此刻,人们才渐渐看出宗泽的老辣之处。 靠着一群乌合之众,只是进行北伐,那必然失败,没有任何侥幸。 金人不是吃素的,要是以为光靠着血气之勇,就能勇往直前,所向披靡,还是赶快洗洗睡吧! 宗泽早就算准了,他要利用北伐的声势,去攻击金人的致命弱点。 和大宋相比,金人的弱点在哪里呢? 直到目前为止,金人依旧是个没有完成建构的国家。 他们打下了万里疆土,拥有最强悍的武力,但是该如何治理地方,他们是一头雾水。 有些金人贵胄主张把猛安谋克迁居到新征服的土地上,建立牧场,耕种田地,继续按照老规矩过日子。 可另外一批人坚决反对,他们认为这样直接侵夺汉人土地,会发生严重冲突。 而且内迁猛安谋克之后,就会出现一个问题,没有了残酷恶劣的环境,金人战斗力下降,而且由于气候差异,把中原土地给了金人,他们也未必能耕种妥当所以这一派坚决主战,以汉制汉。 说白了,就是利用辽国南面官的制度,继续统治汉地。 这两派之间,到底谁是谁非,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金国内部乱得没法形容。 过去的时间里,赵桓又是会盟西夏,又是加征税赋,积极备战金人却一直显得很平静,他们就是在梳理内部问题,解决矛盾,如果解决不了,就解决提出矛盾的人反正就是把不同的声音压下去,建立起秩序,不管好坏,都要先有秩序! 金人在忙着这件事,宗泽就对症下药。 你们想收税,老夫就免税! 你们不是想把汉人变成奴隶吗? 老夫就往外送官职! 只要是想抗金的年轻义士,先给个修武郎,能拉来几个人马,立刻给统领,统制,都统制反正河北留守司的官职比大宋的交子还不值钱呢! 要多少有多少! 宗泽这一手可真是成本不高,效果惊人。 本来金人就是勉强维持秩序,勉强征税征丁让宗泽这么一弄,地方的士绅还不琢磨一下? 我们也不是不交,而是天气不好,路途不宁,我们有粮食也送不过去! 还有不少年轻人干脆直接投靠宗泽,毕竟在家里只能当奴隶,出来了却可能捞个官职,谁还不想挺直了腰杆活着! 如果说宗泽北伐,给金人造成的伤害只有“1”,那么他的这几条措施下去,却造成了“10”以上的杀伤力。 免税,授官,加上锄奸! 谁给金人当走狗,就像吴孝民这种,只要砍了脑袋,到了河北留守司,立刻加官进爵,不吝赏赐。 让宗泽这么一弄,整个北河,包括燕山府在内,都出现了不稳的苗头。 还在大同跟粘罕谈条件的宗望再也不能等了,立刻返回河北,主持大局。 “二哥,宗泽这个老匹夫,当真可恶透顶。咱们这边,已经有几个汉人官吏吓得弃官而逃了,我准备也下悬赏令,砍了宗泽脑袋,封万户,赏万金!” 宗望呵呵一笑,“四弟,你到底是沉不住气,宗泽这么个人物,你开的价码太低了。” 兀术一愣,“怎 么还要更高?” 宗望大笑,“传我的命令,能手刃宗泽,赏老马一匹!” 兀术大惊,随即眉开眼笑,伸出了大拇指:高! 正文卷 第154章 八字军(三更求订) 在得知宗望对自己的赏格之后,宗泽竟然不恼,当他晚上,老相公竟然牵了一匹老马出来,就在所有首领的面前,亲手宰杀,然后请大家伙吃烤肉。 “诸公,老夫手刃老马,是把这条老命扔在这里了,咱们身份各异,相逢乱世,老夫想掏心窝子,跟大家说几句话,你们想听不?” 所有诸将悚然,一起凝视着老相公,包括人群末位的王中孚,他也耐心听着。 “老夫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我到了六十几岁,还只是小官,在地方上徘徊。你们知道原因吗?” 宗泽笑吟吟道:“我早年的时候,帮新党说话,又受到吕惠卿的赏识,结果就被后来掌权的旧党压制,好容易熬到了新党再度执政,可我又看不起蔡京等人,我还反对太上皇宠信道教,结果落了个‘编管’的下场,我连老妻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跟了我一辈子,只怕她到死都不敢相信,没出息一辈子的丈夫,竟然在古稀之年,能位列宰执,成为一方重臣。” “如果不是这一次金人南下,我宗汝霖只能老于泉林,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偶尔有人提起,也只是说我结交奸党,一辈子没有发迹,是个顶没出息的废物。”宗泽呵呵一笑,透过火光,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从他们通红的脸膛上,看出了思忖的神色。 “老夫告诉你们,由于金人南下,朝廷危亡,无人可用,才让老夫北上大名府,主政一方。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夫的评价才会陡然而变。纵然老夫现在就死了,纵然真的改朝换代,在千秋史册上,还会写上一笔,宗汝霖临危不惧,不顾生死,毅然北上,壮烈殉国!” “别小看这一句,老夫告诉你们,朝中宰执诸公,那些太平宰相,忙活一辈子,最后写进史册里,还未必有这么多字!老夫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不喜欢读书,甚至讨厌穷酸文人,厌恶朝中的贪官污吏这些老夫都不否认,我比你们还怨恨他们,但是老夫想告诉你们,这个天下还是有公理的,是非黑白,终究不会混淆。” 宗泽起身,径直走到了王中孚面前,伸手拉起了这个孩子。 “少年郎,你读书求学,想要中进士,光宗耀祖可老夫告诉你,当了进士,落到史册里,可以连个名字都未必有,自诩是文曲星下凡,狗屁!”宗泽不屑笑骂道:“可你这一次协助老夫光复赵州,你的名字大约会附在老夫传记后面,成为少年英雄,你的这个举动,可能比你苦苦求学,辛苦考科举,来得还要重要!” 王中孚傻了,少年人痴痴盯着宗泽,他很小就发蒙读书,家里头倾尽所有,给他请最好的名师,希望能光宗耀祖。 难不成自己辛苦读书,还不如偶尔为之? 宗泽笑着拍了拍少年稚嫩的肩头。 “老夫说到这里,就想跟大家讲一个事情。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或许会说我就想荣华富贵,吃喝享受,死了之后的虚名,还在乎什么!”宗泽笑容可掬,宛如一个教书先生,跟一群顽童讲学。 “是啊,名声是虚的,可你们为什么还愿意聚集在老夫身边,供老夫驱使呢?难道你们不清楚北伐的危险吗?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夫注定会失败吗?” 宗泽声音提高,陈淬等人下意识动了动屁股,视线下移,不敢对视宗泽笑道:“你们不傻,你们都知道。可老夫是个清官,是个忠臣,就算明知是死,也有人愿意追随!有这么多弟兄,愿意把命托付给老夫,你们说,名声还是虚的吗?还可有可无吗?” 宗泽继续道:“太上皇喜好享受,兴土木,修艮岳,用奸佞,收花石结果闹得各地民怨沸腾,离心离德,金人南下,朝中竟然没多少人愿意为太上皇卖命,逼得他不得不内禅。堂堂一国之君,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想要逃出城去,跑到南方避祸,真是大宋之耻!” “如此天子,又怎么能扛起江山社稷之重?便是他的亲信近臣,也不敢替他张牙舞爪,只能将朝中大权交给官家。说到官家,立主抗金,整军备战,不避危险,亲自出征,不到一年时间,大宋气象迥然不同。” “你我都身处这个大局之中,老夫年近七旬,命不久矣,可你们不同。若干年后,荡平女真,中兴朝廷,尔等就是当世名臣,历代之中的猛将别以为老夫在胡说八道,樊哙也不过是个杀狗的屠夫,遇到了汉高祖,便成了名臣猛士。” “你们也有这个机会,老夫还想告诉你们,我华夏道统,传承几千年,记载的是什么东西?” “两个字:不屈!” 宗泽意味深长道:“书中告诉我们,天有十日,引弓射之,山川阻挡,刀斧劈之,昏君当道,民不聊生,愤然起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奸佞之徒,一时得志,终究不能长久。忠臣义士,虽 然生前受苦,但久后必有人感怀。 “你们当中,有些人的情形很复杂,也做过不少错事,老夫知道,百姓也都知道。如果没有这一次金人南下,你们留下来的也不过是恶名而已。可自从你们投身抗金以后,时间越是长久,你们的名声就越是响亮。” “几百年后,人们早就忘了你们鱼肉乡里,欺压百姓,早就忘了你们烧杀抢掠,为祸一方他们只记得你们在国家危亡的关头,挺身而出,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庇护中原,保护黎民苍生!你们就是千秋史册当中,受到敬仰的大英雄。” 老相公的这番话,说的不少人脸都红了,老子有那么了不起吗? 都不好意思了! 宗泽走到了火堆前面,随手抓起一串烤得半焦的马肉,咬了一口,老马皮肉,自然很柴,宗泽细嚼慢咽,好一会儿才吃了一块,然后又放下了。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说了你们,咱们再说说那个被老夫杀了的吴孝民吧!为什么他该千刀万剐?他是燕云汉人,他的祖上在大宋立国之前,就已经是辽国的人,和大宋没有半点关系,他现在是金国臣子,尽忠职守,替金人效命,有错吗?老夫切齿痛恨,是不是显得太刻薄了?” 宗泽笑道:“他如果只是金人治下普通百姓,甚至做了一个小官,老夫都不觉得该死,毕竟谁都要活着,吃喝拉撒,妻儿老小,总不能让人家饿死吧!” “可这个畜生干了什么呢?他替金人横征暴敛,就在这赵州城里,就有他征来的粮草,如果不是他逼得大家伙没有活路,范公也不会仗义出手,跟我们里应外合,一起打破赵州。” 范公就是王中孚所说的那个朋友,被老相公点名,他立刻站起来,躬身道:“承蒙老相公夸奖,这个吴孝民就是金人豢养的一只恶狼,他为了讨好金人主子,用尽了各种手段,敲骨吸髓啊!别的不说,就最近十天,他手下的爪牙天天去各个铺面征税,被他打死的人,不下几十口子。” 宗泽颔首,“这就是了,身为官吏,鱼肉百姓,欺压良善,逼得民不聊生,便已经是大罪。偏偏他又清楚,金人拿了这些粮草,是为了对付中原汉人。他可以不把大宋当回事,难道他连身上流的血都忘了吗?残害百姓,助纣为虐,充当金人伥鬼,这样的东西,又如何能容忍?” 宗泽长叹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却是没什么能教你们的。只是想请大家伙明白一件事,人生一世,终究不能无知无畏,无法无天。老夫不知你们以后会走到哪一步,只求你们在做事之前,扪心自问,看看是否良知有亏,老夫便含笑九泉了。” 宗泽说完,又看了看马肉,摇头笑道:“上了年纪了,胃口也不成了,老夫先去休息,你们慢慢享用吧!” 宗泽起身离去,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竟然有几个人直竖竖跪在了地上,用力磕头。 “多谢老相公教诲,我们记下了!” 这帮桀骜不驯,无法无天的悍匪豪强,在宗泽面前,简直就跟小学生似的。 或许事实也的确如此。 以宗泽的身份,他半点没有歧视这些人,也没有耍什么权术手段,只是以诚待人。把他们看成自己的晚辈,学生。 对他们循循善诱,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如此不计一切的心血灌注,终于彻底点燃了河北大地的反抗火焰。 就在宗泽夺取赵州的第十天,在太行山中,一共十九个营寨的寨主联合在一起,歃血盟誓,相约抗金。 “宗老相公讲过了,不管咱们过去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从今往后,咱们一心抗金,豁出这条性命,早晚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老子背骂名背够了,想要混个好名声,想要活得像个人!” 傅选慷慨陈词:“大家伙说,俺这么干,对不对?” “对!太对了!” 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头领纷纷附和,当即这群山贼土匪就集结了一万多兵马,突出井陉口,杀向了真定府的后方! 这一下子事情可大了,即便宗泽用计夺回了赵州,也不至于金人阵脚大乱,可是随着太行义军的加入,河北的局势有彻底失控的危险。 “宗汝霖这个过河老卒,还真是一往无前啊!”刚刚升任太傅的李邦彦,发出由衷赞叹。 不得不说,他们进行了无数的推演,可谁也没有料到,竟然是宗泽开启了这场大战,而且还愣是凭着一手烂牌,替大宋抢了个先机! 赵桓沉吟,他既感叹宗泽的忠勇,却也心疼老爷子,甚至想把宗泽换回来。 “官家,容臣说一句,宗汝霖求仁得仁,您以为是心疼他,实则是害了他,让这个老卒放开手脚折腾吧!” 赵桓思忖半晌,无奈道:“也只有如此了,立刻传旨,加宗泽太保衔,平章军国重事,封越国公。” 李 邦彦翻了翻眼皮,这一下子都比他强了,官家是真舍得给! 谁知赵桓还没过瘾,他竟然又提起笔,写了八个大字“赤心报国,忠义无双”。 “把这八个字送给太行义军,从此之后,他们就是八字军,属于御营司序列”赵桓说到这里,依旧觉得不足或许应该有个交代。 他已经极力避免文抄公了,生怕露出马脚,可宗泽跟手下人谈了这么多,身为官家,他总该有个态度吧!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赵桓思忖很久,终于还是提笔写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李邦彦从旁观之,渐渐低下了头 正文卷 第155章 爱红妆的李邦彦 时间进入了九月份,宋金之间的战局,倒是陷入了平静,唯独大宋这边因为官家的一首《正气歌》,点燃了大半个国家。 发达的邸报系统,很快就这篇诗作传遍全国,由此也引发了一场激烈的论战。 是非对错,从来都是很复杂的事情,三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而且往往会因为屁股坐歪,就会得出完全向左的结论。 那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赵官家给出的思考是正气,正道尽忠职守曰正,鞠躬尽瘁曰正,为民请命曰正,誓死报国曰正 在诸多“正事”当中,如果发生了冲突,又该怎么办? 儒家先贤说舍生取义,固然生命是轻的,可义也分大义小义,这不是一成不变的。 譬如说,太平年月,为民请命,匡正社稷,铲奸除恶,就是大义所在。故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谏官清流还是起到了良善的作用的。 但是随着国家危机加深,甚至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这时候再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抗拒征丁征税,以一己之私,败坏国家大事,便是奸佞! 赵桓甚至提出了一个争议非常大的人物——冉闵! 赵桓顺着桃花源记讲起,讲衣冠南渡,讲乞活军,讲彼时中原百姓,为了挣扎求存,活得何等卑微。 自两赵立国以来,几十年间,胡人肆虐,中原杀戮不断,后赵皇帝石虎为了征伐,甚至丧心病狂到五丁征三,让家家户户准备军需物资,贡献战马。 又听信僧人之言,大兴土木,奴役百姓,数十万人累死c饿死c道路两旁,尽是白骨,人相食,富庶中原,几乎沦为鬼蜮。 都到了这个地步,讲什么手段,讲什么人品道德,还要诛心之论,跟那个何不食肉糜皇帝,又有多少区别! 一怒拔剑,愤而杀胡。 这就是当时百姓的心声,至于会有什么结果,那是活下来的人,才能思考的,毕竟当时能活的人,已经不多了 冉闵灭后赵,而亡于前燕之手,前燕又灭亡在前秦手里。 值得一提的是统兵击败冉闵的前燕太原王慕容恪辅佐幼主,仁德治国,如果抛开鲜卑身份,简直可以跟诸葛亮媲美。 至于前秦苻坚,重用王猛,大兴教化,甚至仁慈过了头,把国家都弄没了 前燕和前秦与后赵相隔时间不长,同为胡人立国,又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死人不会说话,该如何评判历史,需要的是后人的智慧 赵官家利用邸报为武器,开始了疯狂输出模式,任谁都看得出来,赵官家要进一步凝聚人心,争取更多的支持。 天子的权力只是在理论上无限的,可真正能有多大的权威,还要看自己的本事。 能靠着文治武功,征服天下,拥有无上权威的大帝,古往今来,就那么几个,倒是“狗脚朕”才是大多数天子的常态。 到了赵桓这里,似乎天子有更多的野心,不光要文治武功,还要阐发历史,解释兴衰,树立道德标杆,一言以蔽之,这位皇帝不光要立功立德,还要立言。 把儒家士大夫垄断的话语体系,也拿到自己手里来。 所图者大,所谋者远! 不过唯有赵桓自己清楚,他折腾这事,纯粹只有一个原因,他怕了前面金人围城,状况比现在要可怕得多,但那时候的赵桓,更多是一种游戏的态度,不顾一切就做了,反正就像游戏之中,死了一次,又有多大关系呢? 莽就是了! 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渐渐沉浸在这个时代里,开始有了共情他知道韩世忠离开即将临盆的妻子,夫妻洒泪告别。 他知道一贯节约的岳鹏举疯狂给儿子买衣服,或许这就是他这辈子,能给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更知道宗泽带领着一群乌合之众,抵近真定府,金人重兵随时南下,或许明天的急报上,就是老相公捐躯的死讯。 他还知道,李纲从八月份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政事堂值房,大热的天,为了处理繁杂的政务,十几天连洗澡都没空,还得了个邋遢宰相的雅号。 还有,大江南北,不计其数的百姓,他们连最后一点口粮都被拿走了,只能仰仗着临山靠河,可以采集野果,弄点鱼虾,勉强度日 赵桓太清楚这一切了,而这些又变成了如山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他所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争取胜利,让痛苦中的百姓,能多一点欢乐,而短暂的欢乐之后,就要倾尽一切,甚 至贡献出更多的生命,去继续作战,继续厮杀就连赵桓都不确定,这场大战究竟是打到什么时候,整个大宋要付出多少代价甚至有那么一瞬,赵桓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或许议和也不错每年给一两百万岁币,然后再想办法通过贸易赚回来,丢点面子,保住里子就是了。 毕竟这种战争,太让人惶恐,太让人崩溃了。 “官家,今天是重阳节,臣拿自己的钱,置办了一桌酒席,想请官家赴宴,请官家万万赏脸。” 李邦彦笑嘻嘻道。 赵桓叹口气,“好吧,给你这个脸。” 李邦彦喜不自禁,到了傍晚,赵桓驾临李邦彦的住处,令人讶异的是,只有吕颐浩c韩世忠等寥寥几人,李邦彦却没有出现。 赵桓不悦,“他说请朕,他人跑哪去了?” 吕颐浩没说话,而是向东边指了一下,原来在这里有一片红纱帷幔,半遮半掩,里面还有个四人乐队。 就在这时候,琴弦响起,飘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身红妆,袖子老长,分外妖娆。 还有歌舞! 赵桓瞪大眼睛。 只见此人到了乐队前面,将遮住大半张脸的折扇收起,露出一张胡须飘飘的老脸赵桓顿时就喷了! 吕颐浩和韩世忠连忙过来,给赵桓拍打后背,忙活了好半天,赵桓才缓过这口气。 李邦彦! 你都年过半百了,玩什么女装啊? 不得不说,李邦彦号称浪子宰相,各种手段,当然是十分娴熟的,人长得也不丑,唯一的问题,就是这货胡须飘飘,实在是太违和了。 但是李邦彦却似乎并无察觉,等赵桓平静下来,鼓乐响起,这位竟然真的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让人大吃一惊。 好活儿! “叹君王,万众的凄凉,千般的寂寞,一心似醉,两泪如倾” 最先被吓傻的人竟然是韩世忠,这是唐明皇哭杨贵妃的唱段。在家的时候,夫人也给他唱过,坦白讲,如果抛开嗓音,李邦彦的功力居然胜过夫人一截! 老韩都傻了,貌似有句话,叫做宰相的肚儿,是个杂货铺。 这个李太傅有点东西啊! 渐渐的,爆笑之中的几个人,都先后平静下来,就连赵桓都把头扭到一边,专心用耳朵享受,至于眼睛,就别污染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李邦彦才唱完了这一段,随后他撩起罗裙,跪在了地上。 “官家,臣斗胆谏言,这几日臣见官家迟疑不决,面露忧色。以臣观之,多半是大战临头,官家举棋不定。臣粉墨登场,替陛下唱这一段哭贵妃,一来是给官家取乐,这二来,也有臣的用心。” “官家,臣想说,不管如何,我大宋天子临危不惧,远胜唐皇万倍。我朝将士,奋力血战,不计生死,必不负皇恩。大局若此,不论如何,也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请官家宽心!” 李邦彦说完之后,匍匐地上,而韩世忠和吕颐浩竟然也一起跪倒。 吕颐浩感叹道:“官家在邸报之中,评论了冉闵之事,臣就知道,官家这是心中不安了,想以此告诉所有人,尤其是河北义兵,无论如何,只要能抗金,能杀胡,便是英雄好汉。臣不敢说官家的意思是错的,只是臣想说我大宋并没有到那个地步,朝野上下,人人尽力,金人不是神仙!” 韩世忠也连忙道:“官家,臣是个粗人,说不出别的道理,只是臣敢向官家保证,以臣手上铁骑的程度,就算再遇上娄室,跟金人的合扎猛安拼命,臣也不会落到下风!” 赵桓略沉吟,含笑起身,越过韩世忠和吕颐浩,直接到了李邦彦的面前,伸手先把这位女装大佬搀扶起来。 “如果是李纲谏言,就只会直接跟朕讲,不会给朕唱一出大戏!” 李邦彦嘿嘿一笑,“臣献丑了,官家觉得,可还看得过去?” “看不过去!”赵桓一口否认,吓得李邦彦张大嘴巴,哪知道赵桓又笑道:“听着还不赖。”瞬间,李邦彦又笑了起来。 赵桓叹道:“这就是奸佞之臣的厉害之处啊,既要谏言解忧,又要让皇帝听得进去,还不觉得刺耳你可真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 李邦彦笑容不减,坦然道:“臣虽奸佞,却断然不肯为太上皇粉墨登场的!” 赵桓怔了片刻,失声一笑,他扭头,又把韩世忠和吕颐浩搀扶起来。 “咱们君臣同心,也就不用迟疑了,明天良臣就统兵入潼关,随后北上,朕要在关中和金兵决战!” 韩世忠猛地抱拳,“请官家放心,臣这就去安排!” 老韩转身要走,赵桓拉住了他,从桌上拿起一坛子酒,塞给了韩世忠。 “等分派妥当再喝。” 韩世忠点头,抱着一坛子酒下去,留下了爽朗的大笑 赵桓心情大好,桌上的菜肴可不少,他招呼吕颐浩和李邦彦用餐,可是在他们刚坐下的时候,突然有人送来了消息。 在汾州方向,发现了金人兵马,统军的大将是银术可。 赵桓君臣三个不由得缓缓放下了筷子,汾州就在太原的西南,莫非说金人的算盘还是放在河东,想要从背后包围太原? 正文卷 第156章 怪事 大战临头,最要不得的就是犹犹豫豫,金兵主力南下,到底是从哪个方向下手,这是大宋方面反复推敲的事情,可哪怕到了现在,他们也没法说把握十足。 君臣相对无言,许久之后,吕颐浩突然咳嗽道:“官家,不管金人如何,都要进军关中,越快越好!” 李邦彦稍微迟疑,竟然也附和道:“官家,不能犹豫了,迟则生变!” 赵桓微微闭上眼睛其实这道题并不难解,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分析过了,大宋无力保住整个北方,与其分散兵力,让金人各个击破,不如将主力放在关中,只要关中不失,就不算惨败。 如果在其他方向捞回一点好处,至少就是个平局,完全在大宋的接受范围之内。 赵桓早就想清楚了,可问题是想明白跟下得了决心,还是两回事。河东表里河山,易守难攻,如果落到了金人手里,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而且一旦河东丢失,河北就难以坚守,换句话说,黄河以北的土地,依旧要丢失,上千万的百姓,就要沦陷金人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光复故土 赵桓不是没有预判,他讲持久战,就是要说服整个大宋,坚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打下去。 可战略归战略,随着他跟这个时代千丝万缕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他的痛苦就越强烈,仿佛身体被撕裂一般,深入骨髓的那种。 良久,赵桓缓缓睁开眼睛,额头冒汗道:“李太傅,你还会喜庆点的唱段不?” 被点名的李邦彦大吃一惊,随即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忙点头道:“有啊,官家,你想听龙凤呈祥,还是木兰从军?” 赵桓顿了顿,“来完璧归赵吧!” 李邦彦连忙点头,也不换衣服了,就是这身红妆,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的嗓子都哑了,却还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丝毫没有懈怠c 至于赵桓,第一次喝得烂醉,据说到了最后,又哭又笑,还发出了“啊啊欧”之类的鬼叫,听得外面侍卫毛骨悚然。 不过转过天就传出来,是李太傅唱的,跟官家半点关系没有。 侍卫们能说什么,你敢说我们就敢信。 反正李太傅的嗓子那么有磁性,能发出如斯恐怖的声音,多半是不可能的。 为主蒙羞,讨好皇帝,这就是奸佞的本分。 第二天醒过来的赵桓,仔细咂摸其中的味道,突然就悟了。 难怪自古以来的天子,不管多英明,身边也会留几个奸佞小人,还真未必是昏庸糊涂,识人不明。 恰恰相反,是把人看得太明白了。 皇帝也是人,有一个人能拿出一切的本事,哄你开心,哪怕他负了天下人,只要不负你,也未必恨得起来。 “给你。” 赵桓把一个信封塞给了李邦彦。 这位浑身一震,嗓子沙哑道:“官家,这是?” “是朕的私房钱。”赵桓低声道:“朕和西夏会盟之后,开通了商路,以现在来看,每年能赚个一两百万缗,我给了韩世忠十万,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李邦彦连忙摆手,“官家啊,臣何德何能,能拿这么多啊?” 赵桓把脸一沉,哼道:“你真是好大的一张脸,朕是交给你打理,每年一百万大底儿,朕会随时调高,你把这些钱如数交上来,剩下的才是你的。要是捞不到足够的钱,就从你家里搬,给朕补上,知道不?” “知道!” 李邦彦笑得脸上成了一朵花! 像他这种,比猴子还精明的人,又怎么不知道,跟西夏的贸易有多少油水!别的不说,大宋缺马,也缺耕牛。 每年要是能贸易一万匹马,三万头牛,就值五十万缗以上,更不要说向西夏出售布匹丝绸,还有向西域输送货物了。 往来之间,轻轻松松,几百万缗的账目。 而且还是独门生意,给陛下上缴一百万,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能吃下多少,就看本事了。 李邦彦心满意足。 其实赵桓也清楚,但他更知道,李邦彦就是那么个东西,要用他,就要防着这货做坏事,可偏偏不做坏事,他就不是李邦彦了。 没别的办法了,就让他跟西夏折腾吧,只要不祸害中原百姓就好,大不了以后跟西夏打贸易战呗! 反正自己已经拿到了邸报治国这一招,等以后打贸易战,再随便修个城墙,宋懂帝,齐活了! 赵桓随着大军前行,基本上他就是个摆设,军务是韩世忠负 责,除非有大事,才会来找他,可问题是大事不是每天都有,所以大多数时候,赵桓都挺无聊的。 “吕卿,我问你点无聊的事情,你说以后朕驾崩了,后人会怎么评价?朕能得到个什么样的庙号?” 吕颐浩简直抓狂了,想要把赵桓的嘴堵上,你清醒下,别胡说八道,算我求你了,你还不到三十呢,后面的日子长着呢! 而且很可能我要死在你前面,你有什么评价,我是真不知道。 赵桓还认死理,追着吕颐浩不放,甚至干脆说,你现在就给我拟个谥号。 吕颐浩气疯了,“官家,这种图不叫谥号,叫尊号,比如太上皇,他的尊号就是教主道君太上皇帝。” “教主?道君?”赵桓怪笑连连,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是太上皇自己弄的?” “不是,太上皇以前用的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教主道君太上皇帝是官家给上的。” “哦!”赵桓点头,“是朕啊?” 低呼过后,赵桓讪讪一笑,“朕让吕卿为难了,能无愧于心即可,朕该在乎点有用的东西。” 赵桓继续催马向前,吕颐浩顿了顿,终于闷声道:“若官家果能九州一统,天下归一,功勋之盛,胜过艺祖,一个‘祖’,还是应该受得滴!” 赵桓头也不回,闷声道:“知道了。” 大军入潼关之后,并没有前往京兆府,而是直接向同州方向开拔,沿着洛水,进军坊州,然后以此为根据地,汇合吴阶的兵马,从延安府方向,北上攻取石州,晋宁军,府州,一直向西京大同府打过去 这个进军路线谈不上多高明,但却十分简单实用。 曲端作为最初的倡议者,对此有清晰的认识。 不管金人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河北,河东,甚至是京东,只要金人倾力南下,后方必定空虚,然后大宋就卯足了劲儿,在他们屁股后面烧一把火。 反正就是偷家呗! 如果能迫使金人回援,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金人选择从陕西方向突破,那样的话,大宋集结十几万大军,以逸待劳,要是还不能拼个你死我活,干脆洗洗睡吧! 反正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方针,死保关中,只要关中在手,大宋就还有可为。 不然关中丢了,再把巴蜀扔了,金国进化成秦国,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就在赵桓向关中进军的途中,河东的战报纸片一样飞来,银术可率领大军,突袭汾州,守军奋力死战,总算保住了城池。 可随后金人竟然绕过汾州,奇袭了平遥和介休,两地沦陷之后,又攻灵石,灵石守军浴血奋战三日,终究不敌,灵石落入金兵手里。 再剪除外围据点之后,银术可回兵围困汾州。 而且粘罕和完颜希尹率领大军,加上耶律余睹的兵马,再度围攻太原。 老将杨惟忠在得知情势危急之后,从隆德发兵,试图增援太原,结果在南关镇遭遇金人埋伏,损失惨重,其中李永奇被射中三箭,几乎丧命。 杨惟忠不得不退守隆德府,以待援兵。 就在河东战局陷入不利之时,又有河北方面的战报传来。 按时间计算,河北方向要比河东还早,只是路途原因,落在了后面。 而看到了河东的战报,赵桓的脸都黑了。 这一次领兵的是兀术,他从河间府出发,奇袭沧州,随后长驱直入,竟然攻陷了滨州,足有五十万斤的精铁落到了兀术的手里。 竟然让这个菜鸡占了大便宜! 赵桓简直怒不可遏! 兀术:“” “官家,根据战报,兀术手里至少是两个精锐的金兵万户,刘锜以御营右军的兵力,很难照顾全局,滨州丢失,算不得他的过错。”吕颐浩分析道。 赵桓沉着脸道:“朕不是要追究谁的过错,宗老相公主动北上,就是希望吸引金兵来攻,消耗金兵战力。很显然宗望没有上当,而是派遣兀术,杀入京东。如果朕没猜错,他接下来可能逆流而上,去攻击开封,至于宗望,他也会引兵南下,从东北两面,夹攻开封。再加上太原,汾州吕卿,你说金人还有多少兵力?难道说我们商议这么久,都是错的,金人对关中,根本不屑一顾?” 两国交锋,最要命的就是战略误判,难道说大宋君臣都想多了? 战报传来,曲端更是目瞪口呆,傻傻抱着脑袋,不停念叨:“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真的没道理啊! 银术可手上至少三个万户,粘罕手里有六个万户,兀术带了两个万户,宗望手里的兵力不会弱于三个万户,再考虑到镇守地方的兵力,还有负责粮道安全的兵马。金兵几乎 什么都不剩了。 如此看来,就真的只有一种可能,金人压根就没想过图谋关中,可问题是说不通啊? 金国上下都是傻子不成,不知道关中的重要? 又或者粘罕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宗望可以轻松挟持粘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宋君臣被一种浓烈的挫败感笼罩着难道他们真的想多了? “娄室,这两个万户,全都交给你了。” 银术可冲着娄室一抱拳,“此战胜负,全看你这一支奇兵了。根据我们的军报,大宋官家移驾洛阳,如果他果有胆子,或许会进兵关中其实按照我的想法,咱们全力以赴,横扫河北就好,又何必” 突然,银术可闭嘴了,不敢和娄室吃人的目光对视,讪讪道:“你是都统,我都听你的。” “哼!”娄室哼了一声,“你莫要以为我私心作祟,为了左副元帅,便什么都不顾了。也不要觉得是杀子之仇,便让我发了疯。宋兵力量增长太快,西夏已经不是他们对手了,再给他们几年,怕是连咱们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取关中,安了副元帅的心,再顺流而下,拿下开封,几年之间全取黄河以北,我大金或许还有北魏的国运,若是不然,我真怕如同赵桓说的那样,经过持久战,百万宋军渡河北伐,那时候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银术可悚然,娄室翻身上马,径直率领两个万户,迅速脱离汾州战场,南下隰川,随后向西渡黄河,袭取延安府背后 正文卷 第157章 老子天下第一(三更求订) 为了这一场决战,大宋已经准备了半年以上,无数的钱粮人员撒下去,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 虽然大家伙都有自知之明,并不会自大到可以碾压金军,但一开战之后,连续的溃败,还是让人很绝望。 在京东方向,刘锜引兵驻守历城c淄州和青州一线,这三处都不能有失,否则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而一旦金人在京东站稳脚跟,向南威胁两淮,切断漕运,向西攻击开封的侧翼,撼动大宋朝廷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现阶段大宋能承受的。 刘锜能稳住局面,不至于崩溃,已经算是好本事了。 而河北方向上,岳飞看起来压力不大,但偏偏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宗泽挡在前面,但谁都知道,宗相公的兵马绝不是金人的对手,一旦老相公有失,金兵就会长驱直入,再度扣响大宋国度的北大门。 眼下赵桓不在京城,开封方面更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大意。 其实说实话,大家伙对河东的信心很大。 道理也很简单,之前王禀和张孝纯死守太原,足足挡了金兵一百天。 这说明什么? 太原城潜力巨大,如果继续以弱兵守太原,拖住金人,大宋这边甚至能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三倍,甚至四倍的兵力,去跟金人硬抗。 这也是赵桓选择进入关中,寻找战机的原因所在。 可是赵桓万万没有想到,本来寄予厚望的河东方向,反而成了整个战场,最惨的一处。 大面积州县沦落,太原和汾州瞬间变成孤城,非但不能拖住金兵,反而让金人围点打援,连杨惟忠都惨败而回。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到了这个时候,大军还继续北上,想通过延安府,袭击金人的后路,基本不可能了。甚至要担心金人从河东方向突破,如果他们抢占了河中府,甚至渡河占领潼关一带,那么赵桓这十几万人,就要彻底留在关中了。 更要命的是金人可以顺流而下,直取开封。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子? 大宋又该怎么应对? “官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立刻进入河东,趁着太原还在手中,同粘罕决战,就像上一次太原解围一样,打退粘罕。” 吕颐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场文武当中,不乏频频点头之人。 “不行,这是昏招!”一直没说话的曲端突然开喷了,“绝对不能改变主意,否则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吕颐浩哼道:“曲太尉,莫非坚持留在关中,就能龙飞九天吗?” 曲端咬着牙,切齿道:“你根本不懂军务,你这是书生之见,是在害官家!” 俩人吵了起来,赵桓突然一拍桌子,吓得两个人一起闭嘴。 “喷什么?还没败呢,就自己吵起来了?”赵桓呵斥一声,让他们老实下来,沉吟片刻,赵桓对着曲端道:“你先说,把理由说清楚了,讲不出道理,朕绝不客气!” 曲端还真怕赵桓,他连忙道:“官家,这行军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譬如说我们决定十万大军,进入关中,就要提前在沿线征调民夫,囤积物资,还有运粮的道路,全都要整修加固,如此才能顺利通过。因此上可以供应大军前行的路线并不是太多。臣之所以坚持占据关中,也是运粮方便。毕竟过去几十年,一直都是和西夏打仗,几十万兵马的战斗,也不是没有,下面人做起来,轻车熟路。” “就像吕龙图提议,大军舍弃关中,全力进军河东,他多半就是看地图上有道路可走,又觉得距离不远,就以为可行。但是我要问他,沿线有多少民夫?道路宽几丈?可以并行几驾马车?臣恐怕他全都说不出来,臣说他书生之见,还有什么错?” 吕颐浩吸了口气,依旧愤怒,却没有喷回去。 赵桓也理解了曲端的意思,为了进军关中,他们准备了太久,如果临时改变,物资供应不足,士兵没有准备,进入河东之后,很可能让人围点打援,功亏一篑。 “我们备战如此艰难,金人却是比我们容易多了。”赵桓低声叹了口气。 一直没说话的韩世忠突然瞪大眼睛,“官家,臣,臣想明白了!” 赵桓眼前一亮,“良臣有什么高见?” 韩世忠诚恳道:“谈不上高见,只是我们暂时处在下风,并不奇怪。金人以骑兵为主,可以长途奔袭,而且他们一贯以战养战,每到一处,肆无忌惮地抢掠,这都是我们没法比拟的。” 赵桓沉声道:“按照这么说,我们就一 定处在下风了?” 这一次韩世忠迟疑,曲端却抢先道:“好教官家得知,金人前期,诚然锐不可当。但人马总有疲惫的时候。而且他们肆无忌惮杀戮,必定会引起百姓反对。只要能撑过最初的艰难时刻,我们的胜算就会大许多” 曲端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豁然站起。 韩世忠翻白眼道:“曲端,你发什么疯?” 曲端根本不管韩世忠,而是对着赵桓懊恼道:“官家,臣,臣想明白了,现在还不能说我们错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金人可能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 赵桓微皱眉头,“说具体点。” 曲端强压着满腔的兴奋,大声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还不能断言金人就没有打关中的主意,甚至我敢说,他们图谋关中的打算,应该超过七成以上!”曲端渐渐握紧拳头,突然猛地一挥,慨然道:“没错,就是这样,他们突袭京东,是为了稳住京城方向的兵马,袭击太原,是为了调动咱们进军河东。等咱们被调动起来,他们就会突袭关中!” 曲端的话,打开了大家伙的思路,这的确是一种可能。 吕颐浩沉着脸道:“曲端,如此大事,总不能光靠你的推测吧?万一金人真的没有图谋关中的心思呢?” 曲端直接给了吕颐浩一个大白眼,“你以为金人也会像你那么笨吗?连关中的重要都看不出来?” “你!” 吕颐浩脸都黑了,老夫这是帮着大家伙问,让你把话说得圆满一点,你怎么属狗的,连好人都咬啊? 啪! 赵桓再度拍桌子,“曲端,朕现在问你,金兵依旧图谋关中的把握有多大?” 曲端不敢放肆,而是认真道:“官家,若宗望兵力充足,大可以直接攻击宗老相公,之所以让兀术南下,就是存了锻炼这个小兄弟的意思。所以说这一次大战,绝对是以西路军为主。既然如此,粘罕为了一个早晚能拿到手里的太原,耗费太多的兵力,也实在是没脑子。” 曲端又说出一个大家伙不太愿意面对的现实。 太原的位置太靠近北边了,就算能守一百天,二百天终究还是会沦陷,除非大宋有碾压金兵的力量,把大同等地拿回来,才有长久保有太原的可能。 要不然上一次解围之后,赵桓也不会匆匆后撤,只留下御营后军了。 “这么说,我们依旧哟以关中为基础,和金人决战了?” 曲端咬着牙,嗯了一声! “反正臣就是这个看法。” 赵桓又看了看其他人,韩世忠突然道:“官家,曲端嘴巴臭点,可才略还是有的,更何况他统领骑兵多年,很有心得,臣愿意替曲端作保。” 韩世忠说完,李孝忠也站出来,“臣和韩相公一个看法,同样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曲端!” 赵桓沉吟片刻,笑道:“朕被你们说服了,我也愿意赌关中既然是朕同意了,那就没有追究你们的必要。朕只想跟大家伙,不管文武,没有矛盾,一团和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许意气用事,坏了大局,否则朕绝不答应!” 吕颐浩和曲端全都躬身,连连答应。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之后,赵宋君臣再一次坚定了进军关中的意见。 毫无疑问,他们是要一条道跑到黑了。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多一分小心,现在的情况看,不能直接去延安府了,必须要防着金兵突袭。 毕竟在占据机动优势的金人面前,大宋的处境太被动了。 “韩相公,李老弟,这没有料到,你们俩居然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我曲端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韩世忠直接黑脸,李孝忠也哼了一声,“曲端,你真以为就你一个人聪明?金人的可能动向官家会猜不到?” 曲端大惊,“怎么?莫非说官家也料到了这一步棋?那,那官家怎么不直接说啊?” 韩世忠冷哼道:“你是真傻假傻?全都要官家吩咐,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干什么?官家坐在中间,是要我们同心同德,扛起江山社稷,不是比谁更聪明!就算猜对了又能怎么样?没有大家伙同心同德,能击败金人吗?” 曲端被喷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泼韩五也不是饭桶了? 难道饭桶是我自己? 曲端连忙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既然是同心同德,就要拿出真本事,曲端主动请缨,带领着五千骑兵,率先北上,充当全军的先锋。 曲端的心里,装着整个北方的地图。金人袭取了平遥和灵石等地,如果他们不是包抄太原,而是以此掩人耳目,掉头西向,急速渡过黄河,偷袭延安府,后果当然是灾难性的,整个关中都有沦陷的可能。 想到这里,曲端的脊梁骨冒冷汗。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特点,一场战役,实在是太依赖将领的个人能力,在极度缺乏信息的情况下,找出最可能的那一种。 不光要有天赋,还要有足够好的运气。 曲端率领着先遣队,从同州出发,沿着黄河逆流北上,道路算不上好走,沟壑纵横,严重影响了进军速度。 到了第三天,曲端也不过北上一百二十多里。 行军速度不快,金人更是遥遥无期,都让曲端十分抓狂,他肩头的压力胜过任何一个人。别管赵桓怎么讲,进军关中是他的主意,坚持留在关中,也是他的主意,如果真的判断失误,造成可怕的后果,他曲端简直就是第二个赵括,成了误国误民的废物! “苍天保佑,一定要发现金人啊!” 曲端又开始神神叨叨,心里默念,祈求神明保佑。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突然有斥候骑马跑来,到达了近前,从马背上软软栽落,在他的屁股上深深插着一支箭! “有,有金狗!” 曲端瞬间蹿起,大声惊问:“谁,是哪一支兵马?” “是,是娄室,黄龙府万户的旗号,俺认得准!” 曲端先是一怔,随后双膝跪地,嘭嘭磕头,拜谢老天,这家伙都高兴疯了。 “哈哈哈,老子果然料事如神,天下第一!” “弟兄们,随着俺这个天下第一将去大破娄室老匹夫!” 正文卷 第158章 吓死西夏 当曲端看到娄室大旗的时候,一颗心瞬间放下了。 身为一个久在西北的中年宿将,抛开人品不讲,曲端的才能毋庸置疑,甚至因为将门出身,耳濡目染,眼界也相当了得。 赵桓手下诸将当中,毫无疑问,岳飞潜力最大,综合素质也最高,尤其是治军,更是冠绝当世。 但岳飞有个问题,就是从军时间太短,之前地位太低,还需要经验和磨砺。 而韩世忠虽然也是老行伍,但他属于猛张飞类型,在精细的算计上,总还是差点,怎么说呢,给他几万兵马,临阵冲杀,绝对堪比常十万一般的猛将狠人,但是为帅就差了一筹。 其余刘锜c李孝忠等人,都因为年轻,也有各种各样的不足之处。毕竟在历史上,这些名将说句不客气的,也是打败仗打出来的,输得多了,也就有了经验,渐渐的搬回了败局,变得能和金人有来有往。 相比这些“不完全体”,曲端刚刚年愈不惑,不管是体力还是经验,都处在一个巅峰,加之经常跟西夏作战,也很了解重甲骑兵,因此他才坚定了要在关中决战的心思,想在平原跟金人对抗,简直是找死! 曲端坚信自己是对的,但是如山的压力,也几乎将他摧毁。 假如他真的判断错了,大宋朝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那时候满朝文武,甚至是贩夫走卒,都不会放过他。 就算赵桓愿意下罪己诏,扛起责任,他曲端一样要死! 谁也救不了他! 而这一切担忧,惶恐,焦躁,沮丧在看到娄室大旗的刹那,全都一扫而光。 他到底是赢了! 身为大金第一猛将,娄室出现在这里,就表明金人的确图谋关中他曲端算准了金人的动向,而且这里面还有更深的一层东西。 图谋关中,自然是对粘罕大大有利,女真这个匪帮随着势力的膨胀,也开始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他们的上层彼此争夺,不再是从纯粹的军事考虑问题。 事实上他们可以更加灵活,更有耐心,把戏份做得更足,但是很可惜,他们没有这样做,毫无疑问,粘罕和宗望,这两大派系的首领,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赵桓治下的大宋,努力弥合矛盾,武将间要合作,文官要团结,连李邦彦和李纲都能联手推动富人税,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虽说大宋的分歧还是根深蒂固,但毫无疑问,向好的方向转变。 相反,同出一源的金国贵胄,却在彼此争权夺利,没法真正发挥出最强大的战力此消彼长,下场可知! 曲端心中亢奋,高举兵器,“给我杀!” 五千骑兵风驰电掣,扑向了金兵侧翼。 而此时完颜娄室也注意到了这支宋军,他黝黑的面庞上,看不出半点表情,仿佛根本没把曲端放在眼睛里。 只是将自己的旗号指向曲端,瞬间,金兵转变方向,从队伍之中同样冲出一队骑兵,向着曲端袭来,竟然是对攻的架势! 曲端大惊,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自己的突袭之下,娄室居然在军中保留了一支披甲骑兵,能随时投入战斗,这就是金国第一猛将的水平吗? 稍微犹豫,曲端抽弓,猛然射出一箭,一个金人骑兵被插中脖子,身躯摇晃两下,终于栽倒,由于一只脚还卡在马镫上,被拖出去老远,好不凄惨。 只不过其他宋军的箭术就没有曲端这么厉害了,上百名骑兵倒在了金人的抛射之下双方对冲,都来不及射第二轮,便只能紧握兵器,投入肉搏战。 这一下曲端就见识了娄室的强悍,也从老子天下第一的迷梦中,清醒过来。 只见宋军骑兵不断倒下去,还不到一刻钟,就死伤惨重,尸体遍地这些金人铠甲坚固,兵器锐利,尤其是骑术,更在宋军之上,战场上完全呈现了一面倒的屠杀。 就连曲端就险些被戳下战马,吓得他浑身冷汗。 惭愧的现实,让曲端一下清醒过来。 其实和完颜娄室的黄龙府万户不是没打过,岳飞,种师中,折可求,韩世忠有败有胜,差距明明没有这么大,这是怎么回事? 曲端稍微沉吟,也就明白过来,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娄室是从太原大老远赶去胙城,配合宗望作战,人困马乏之际,让岳飞连番袭击,却还是轻松击败了种家军,还斩杀了种师中。 随后和折家军大战,是活女领军,被韩世忠侥幸击杀随后在丧子之痛的打击下,娄室和韩世忠对冲,静塞铁骑拼掉了一部合扎猛安,解了太原之围。 纵观这几次战斗,娄室都算不上处于巅峰。 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娄室一心提升战力,手下士兵补充完全,养精蓄锐,努力操练,又从缴获之中,拿出不少战马铠甲,加强装备。 此刻的娄室,还有他直属的黄龙府万户,完全处于巅峰状态,一战之下,曲端损失惨重,让人兜着屁股,赶出了十几里,清点损失,差不多没了一千二百多人。 曲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金兵来了吗?追来没?” 当得到否定的答案时,曲端长长松了口气,摸了摸脑袋,又晃了晃头,没丢,一切安好! 他的滑稽动作引来了手下人的轻笑,曲端狠狠瞪了这帮东西一眼,可是当看到他们凄惨的模样时,曲端也笑了。 “行了,老子承认了,我这个天下第一是假的,比人家完颜娄室差多了。” 曲端这么一说,下面人倒不好继续了。 “太尉,您老算准了金人要袭击关中,就比朝中那些人强多了您再算算,金人这是要干什么?” 又有几个统领过来,纷纷道:“咱们不能就这么认输啊,还要找回场子!” 曲端抓着下巴上的络腮胡,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没什么难猜的,娄室的目标必定是延安府。其实要是我用兵,反而不会攻打延安府,而是要南下直取京兆府,只要拿下了长安,延安不是唾手可得吗?” “那,那他们为什么不按太尉的主意办?” “他们傻!” 曲端自己也笑来了,“金人贪得无厌,我猜这帮东西是担心西夏趁机南下反正不管怎么说,吴大有麻烦了!” 是啊,娄室如此强悍的战力,吴阶虽然拥兵三万,但这帮西军的老人,能不能有勇气跟金人死磕,谁都不好说。 “太尉,这么说的话,咱们也不算多惨,可以看吴大笑话了。” 听到手下的话,曲端突然怒了。 “放屁!你就是放屁!” 曲端突然暴怒,吓得手下人变颜变色,过去您老不都是这么教的吗? 曲端深吸口气,冷哼道:“如果只是平时,吴家兄弟抢了我的位置,霸占了西军,老子能捏碎他们!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进军关中是我曲端的提议,只要打赢了,最大的功劳就是俺曲大的,什么韩世忠,岳鹏举,谁也比不上俺!你们懂吗?” “不懂!” “不懂就听令!”曲端深吸口气,“告诉弟兄们,重新整顿,跟我杀回去!” 还去啊? 这不是找死吗? 曲端却不管这些了,而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重新整顿之后的骑兵,卷土重来。 这一次的曲端学聪明了,没有采取强攻的办法,而是以骑兵抵近金人,待金人准备迎战之后,他们射一轮箭雨之后,立刻逃走,绝不拖泥带水。 而且曲端还把骑兵分成三队,彼此交替掩护,节省战马,一旦金人追来,就果断逃跑,等金人退了,他们再从四面八方赶来。 靠着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术,曲端死死咬着娄室。 整整一天时间,娄室的兵马才前行了三十里,速度打了对折还不止。 尽管完颜娄室还算平静,却也皱起了眉头。 宋军的顽强让他大为意外,还记得去年这时候,别说死缠烂打了,能在金人冲击之下,硬顶一阵的,已经算是精锐了,更多的是望风而逃,溃不成军,宋军的进步,还真是吓人。 不过即便如此,娄室也并不着急,因为无论如何,拿下延安府的把握还是有的。毕竟还有一支几万人的大军可用呢! 只不过务必要在这一次大战中,彻底重创宋军,否则就算暂时胜利,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位跟着阿骨打打了大半辈子天子的女真第一将,对未来并不是那么乐观 而就在另一面,身在延安府的吴阶,也在商议军务,他商议的议题却不是金人,而是西夏! 吴璘探身道:“根据西夏那边的通报,说是为了躲避严寒,要把五万人马南调我看他们多半居心不良。” 吴阶哼道:“西夏这帮东西,上一次吃亏了,现在看大宋和金国交战,就想趁机捡点便宜,不过你放心,只要咱们不分出胜负,他们不会南下的,也没有这个胆子!” 吴阶的话音刚落,陈东又快步进来。 “吴都统,刚刚曲太尉送来了消息,说是金兵偷袭丹州之后,两万人马北上,正奔着延安而来!” “什么?” 吴阶大惊,怎么会这样?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怀疑是金国和西夏勾结,难道三皇同盟就这么脆弱?还有,娄室杀来,又该怎么应付? 就在吴家兄弟头皮发麻的时候,突然又有 人赶来, “吴都统,传曲太尉手令,要你们全军听从他的调度,还有,让李世辅率领蕃骑,打着曲字大旗,去横山巡边,加强戒备,防止西夏偷袭。同时,将横山的兵马取回,跟他一起,全歼娄室老匹夫于延安城下!” 吴阶和吴璘互相看了看,这个姓曲的是真膨胀了,居然想靠着一杆旗号,就吓唬住西夏,你以为谁啊? “大哥,真的要听曲大的?”吴璘急了。 吴阶翻了翻眼皮,无奈道:“谁让人家官职比咱们高呢!照着办吧!” 正文卷 第159章 大宋的好学生 吴阶打发走了兄弟之后,无奈看了眼陈东。 作为曾经的太学生领袖,陈东被赵桓留在了延安,让他负责和西夏打交道,官家的用意外人无法得知,但是身处第一线,却让陈东在慷慨豪迈之外,多了几分干练。 “吴都统,眼下西人尚在犹豫之间,未必就会真心和金贼合作。光是曲太尉的旗号未必管用,让我骑着铁象去面见西人,务必安抚住他们,免得两贼合流。” 吴阶当然赞同,却也知道此行危险。 “陈先生,当下的情况还不明白,唯恐西人铁了心和金贼联手,你这一去,万一落到他们手里,岂不是让我痛失臂膀?” 陈东淡然一笑,“我一介书生,到了大战关头,又能有什么作用?武人杀敌卫国,勇如廉颇,文人也并非旁观看客,蔺相如之勇,也是流芳后世,我此去一定安抚住西夏,让吴都统专心对付金贼。” 陈东说完之后,竟然转身离去,半点不拖沓,他一人独马,迅速奔赴萧关。 吴阶看着陈东背影,忍不住点头,好一个书生猛士! 前些时候听闻一个叫欧阳澈的文人,煽动太学生,围攻李邦彦,让赵桓都给充军了,当时还在犹豫,为何陈东就能受到重用? 现在一看,还真是有道理的! 吴阶略沉吟,立刻下令,严阵以待,所有兵马人员赶快进城,并且施行严格的坚壁清野,不给金贼留下任何东西,就连水井都给填了! 吴阶的动作极快,不到半天时间,延安周围,为之一空。 娄室酝酿的突然袭击落空了,金人骑兵,耀武扬威,居然直接冲到了延安城外,距离城头只有五百步,他们来回驰骋,尘土漫天,大声怪叫,传到城中,不少人都捏着一把汗,心扑通扑通地跳。 吴阶手中有三万西军,但是却由于事发仓促,有一万多人分驻各地,还有几千人在横山巡逻,延安城中的兵马只有一万五千。 而对面的金人,却是娄室统帅的两个最精锐万户,哪怕有这道城墙保护,也不免心惊肉跳。 只是又等了一阵,金人主力没来,却等来了曲端。 此刻的曲端十分狼狈,浑身浴血,肩头插着一支箭,脸上好像还被划伤了,鲜血凝结,成了一个狰狞的口子。 跟在曲端背后的士兵,也损失惨重,只剩下两千五百多人。 见到了吴阶,曲端就揪着他的衣服,双目充血,厉声大吼,“吴大,老子为了你,丢了一半弟兄的命!” 吴阶愕然,无言以对。 曲端这家伙谁都看不惯,得罪了一圈人,他又如何在军中立足呢?其实这货还是有优点的,他对自己的下属,尤其是普通士兵,那是真的好! 别的不说,有个士兵埋怨,说给曲端卖命十几年,连个娘们都没捞着,往后死了,就是鬼魂野鬼,不得超生。 这消息传到了曲端耳朵里,这家伙一口气找了三个媒婆,上门提亲,到底帮着这个士兵找到了媳妇。 也正是因为如此,曲端手下才有一大帮听用的心腹,他对这帮人也是最好的,生怕有什么损失。 可这一次为了拖延娄室,足足损耗了两千多人。 身为昔日的老部下,吴阶有多吃惊,那就不用说了。 “快,准备饭菜c药品,替受伤的弟兄包扎,诊治!”吴阶大声招呼,等吩咐之后,这才到了曲端面前,他没敢坐下,而是躬身道:“曲太尉,末将拜谢太尉救命之恩!” 说着他就要跪下去,曲端不耐烦摆摆手,“吴大,咱们俩就别玩这一套虚的了,以前的事情我不会忘了,以后的事情呢,咱们再说。咱们就只说当下!” 吴阶心中苦笑,他算是把曲端得罪了,这货还不定怎么报复不过吴阶也不是傻瓜,以后的事情以后说,现在这一关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太尉吩咐就是,末将无有不从!” 曲端见吴阶还算老实,又叹了口气。 “吴大,这一次官家信我,用我,给了我天大的脸。我曲端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报答官家的恩情。我在路上反复思念过,金人为了起到突然袭击的效果,一定会买通西夏的,而李乾顺那个老王八羔子,也肯定会动兵的,怎么样,有消息吗?” 吴阶怔了一下,钦佩长叹,“到底是太尉,算是把西夏看透了,我不久前得到消息,他们说为了躲避寒冷,要派兵南下过冬。” “放屁!” 曲端毫不客气大骂:“这话也就骗骗三岁孩子,我让你把我的大旗弄到横山去,吓唬西夏,办没办?” 吴阶连忙道:“已经做了,而且陈东还亲自去了!” “他去了?一个白面书生,他能干什么?”曲端不屑道。 吴阶倒是呵呵,你曲端目空一切,还以为天下间只有你啊!陈东策动三千太学生上书,促成太上皇禅让,扶李纲上位,绝对是一时的风云人物,哪怕你曲端烧了兴庆府,名头还真不一定有人家的大! 曲端也从吴大鄙夷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终于不再废话。 “那就这样,先安抚西夏,再全力对付金人对了,咱们俩还要联名给官家送信。” 吴阶道:“是请求官家北上?” “不!”曲端像是踩了尾巴一般,怒视着吴阶,“吴大,我告诉你,就算咱们俩拼着流干了一腔血,也不能让官家动。” 吴阶吸了口气,皱着眉头道:“曲太尉,你的意思是” 曲端微微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道:“我们谁都能死,唯独官家不能有闪失。若只是一个娄室,就算把咱们俩,还有延安府扔进去,也不能让官家北上。唯有等粘罕有了动静,才能北上决战!否则否则就一直撑着,直到撑不住为止!” 曲端无奈看了一眼吴阶,摇了摇头,“奶奶的,这没想到,老子竟然要和你死在一起,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吴阶眉头乱抖,切齿咬牙,“曲端,你个王八蛋!老子不倒霉吗!” 一声怒吼,吴阶赌气转身下去,安排防御去了。 同为西军老人,吴阶也看懂了,金人的作战方案并不算高明,但却是绝对有效。他们仰仗着骑兵带来的机动能力,不断调动宋军,试图让宋军偏离预估的战场,进入金兵的优势地区,然后进行决战,重创宋军。 其实在正面对决的情况下,如果步兵安排了拒马,挖掘了壕沟,再配合弓弩远程打击,以长枪方阵临敌,配合刀斧手,精锐甲士,只要士气旺盛,硬撼骑兵,并没有问题。 历朝历代,都不乏以步制骑的强悍猛人。 可骑兵依旧是冷兵器时代的王者。 他们的强悍之处就在于骑兵能够调动对手,打乱步兵阵型,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发起攻击。 哪怕攻击失败了,他们也可以迅速逃离,损失不大。 骑兵最大的优势,不是什么重甲冲锋,而是强悍的机动能力。 正因为如此,曲端才绝对反对赵桓北上,因为他清楚,以现在御营的战斗力,跟骑兵硬抗,不是没有胜算。 但仓促北上,人困马乏,极有可能遭到金兵的突袭。 如果赵桓有失,大宋朝就完蛋了。 他曲端可以死,吴阶兄弟更可以死,延安府也能丢,甚至哪怕关中没了都还能翻盘,唯独官家,当真不能有差错。 除非粘罕动了,除非金人大军云集,再无变招的可能,才能让御营北上,那才是决战的良机! “姓赵的,你他娘的真是好命!你家曲爷爷要给你拼命了!”曲端切齿咬牙,大嚼着手里的炊饼,苦大仇深。 以他的性格,哪怕是他爹死而复生,曲大都不会在乎。可不知怎么回事,在察觉金人计划的时候,曲端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般! 或许从赵桓同意他的计划开始,也或许是赵桓顶着压力,表示继续进军关中,他愿意扛下一切责任开始,曲端就决定疯一把了! 一个男人,可以放弃一切,什么亲情,什么友情,什么爱情,任何人也动摇不了我的心志! 但唯独建功立业,名言万古,是谁都抵挡不住的东西。 白起死得不可谓不惨,但长平一战,杀神之名,贯穿古今不管恨他也好,敬他也好,翻开史书,这都是个不能回避的人物。 而这一次宋金决战,双方布局落子,如果在弱势情况下,力挽狂澜,挫败金兵,名头之盛,还要超过淝水之前的北府兵,要胜过谢家叔侄。 曲端是个读过书,又自诩文武全才的人,在这种关头,他怎么还能有半点私心杂念千百年后,会怎么评价俺曲端,就看这一次了! 曲端在盘算着,而另一个人,却已经毅然迈出了这一步! “晋王察哥,俺曲端问你,莫非要和金贼勾结,在让俺烧一次兴庆府不成?”骑在铁象背上的陈东,厉声质问,“这是曲太尉的原话,你听清楚没有?” 嵬名察哥沉着脸道:“陈先生,你这叫什么话?我们三国结盟,人尽皆知,我不过是带兵南下,躲避严寒,怎么会有图谋大宋之心。反而是你们,疑心重重,莫非不愿意和我大白高国结盟?” “好一个倒打一耙!晋王殿下,我这次过来,也不想说更多,只是提醒你一句,也请你转告大白高国皇帝陛下,金人图谋关中,一旦得手,大白高国和大宋直接的联系就切断了。到了那时候,不管金人许诺给你们多少好处,都是一句空话 。别忘了,海上之盟,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嵬名察哥听到这里,突然脸色变了变。 “陈先生,你既然过来,还是留下来喝杯酒,还有,既然曲太尉到了,怎么不请他过来,我还要和他好好聊聊。”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陈东哈哈大笑,指了指骑着的铁象,道:“瞧见没有,铁象在,就等同于曲太尉亲至。如果晋王真的想见曲太尉,还是等我们大败金人之后吧!否则以他的脾气,我怕你们打起来!” 说完这话,陈东径直转身,出了西夏的军营,打马如飞,越过横山,向萧关而去,潇潇洒洒,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而嵬名察哥却是百般思索,犹豫纠结。 大宋的底气很足啊! 他只能急忙转身,回到营中。 而西夏的皇帝,李乾顺赫然一身常服,等在里面。 “大皇帝陛下,宋人使者,要我们警惕他们的前车之鉴。” 李乾顺皱着眉头,“金人豺狼也!朕岂能不知,可眼下的大宋左支右绌,延安府危在旦夕,就算我们不拿,落到金人手里,岂不是更加不妙!” 察哥一惊,忙道:“陛下莫非要出兵了?” 李乾顺犹豫了片刻,却又摇头,“你告诉金国使者,若是真有心结盟,让他们取下延安府,送给大白高国。为了表示感谢,朕愿意出钱赎买,如此也就不至于得罪大宋了。” 察哥连连答应,从御帐出来,却又皱眉头了,不对劲啊,这事情好像发生过,前车之鉴,明显忘了啊! 正文卷 第160章 我想姓赵(万字完毕,求订) 赵桓能想到三皇会盟,共同对付金国,金国上下也不是傻子,他们或许读书少点,但合纵连横的策略还是能想得出来的。 而且他们还跟赵桓针锋相对,你不是弄什么三皇同盟,还搞什么同拜黄帝吗!金人就直接给西夏开条件,只要配合我们,延安府就是你们的,府州,麟州,这些地方也都可以商量。 你跟宋辽结盟能得到什么好处?耶律大石就是条丧家之犬,前些年被大金俘虏,是我们宽宏大度,才没有杀了他。 这么个废物东西,还被大宋捧出来,变成什么大辽皇帝,简直是在开玩笑面对这一番攻势,西夏方面也在反思,这个三皇同盟,他们拿到的只是虚名,实际利益不但很少,而且还要损失不少。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契丹遗民纷纷舍弃西夏,归附大石。 再有跟大宋做生意,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而且随着金人动员起来,西夏的国防压力陡然增加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西夏生出重回金人怀抱的打算其实也不能就说西夏想得不对,可问题是随着曲字大旗树在横山之上,陈东又来了那一番话,让西夏君臣又摇摆起来。 金人许诺的好处是很诱人,可问题是实力不够的情况下,这些利益纵然摆在眼前,却也吃不下去,而且彻底得罪了大宋,万一宋兵又回来了,以大宋君臣的德行,肯定要和大白高国死磕的。 面对这么个糟心的局面,两边都不想得罪,又不想放弃到手的好处。 李乾顺憋了半天,竟然憋出了拿钱赎买延安府这么个天才的主意。 不得不说,在大金取代大辽,赵桓取代赵佶之后,硕果仅存的李乾顺,有成为欢乐担当的趋势了 消息传到了金军这边,瞬间就惹恼了金国贵胄。 尤其是正在领兵,图谋延安府的完颜娄室,更是勃然变色。 这位大金第一将有七个儿子,除去死在了韩世忠手里的完颜活女,就属次子完颜谋衍年纪最大,替代了兄长的位置,跟在了娄室身边。 有意思的是眼下父子两个居然是平级的,都是万户,只不过娄室统军,多了个都统的衔,才能号令三军,否则父子之间,还要靠家法才能分出个大小来。 其实这也不奇怪,前面吕颐浩就分析过,金国正处在一个微妙的阶段,按照女真的传统,猛安就已经到头了,毕竟过万的女真,根本不可想象偏偏阿骨打起兵之后,势力暴增,掌握的人马突破了二十万。 自从黄龙府万户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可问题是战争规模越来越大,万户也不够用了,难道还能增加十万户?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金国有个元帅府,只不过这个元帅府是为了攻宋才临时设置的,而且元帅府的成员,都是金国直系宗室大将,以完颜娄室的七水部的出身,根本挤不进去,故此才有了这么尴尬的情况。 说到底,都是因为膨胀太快,管理模式始终落后现实,弄得金国内部矛盾重重,各大派系争权夺利,空有冠绝天下的武力,却没法统一指挥。 或许未必有人相信,不管是粘罕,还是宗望,在私底下都说过,很羡慕赵桓的话。 没法不羡慕,就算以前有种家军c折家军,但是还都要服从天子调遣,随着御营司的建立,赵桓更是大权独揽,乾纲独断,二十几万人马,如臂使指,都要听从旨意调度。 但这种情况却不可能发生在金国。 光是协调兵力,就让东西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最后粘罕技高一筹,压过了宗望,可到底宗望还是保留了大量的兵力,继续在东路开疆拓土,西路军并不能碾压宋军。 不过粘罕精于算计,居然想到了办法。 他决定先以优势兵力,猛攻太原,迫使宋军主力进入河东。 他又安排娄室,偷偷渡河,进入陕西境内,去偷袭延安府。只要拿下了延安府,就立刻以此引诱西夏结盟。 只要西夏人马南下,延安府是没有的,不过娄室却可以挟持几万西夏人马,合兵南下! 这一招简直不能用毒辣形容,一旦裹挟了西夏的兵马,大宋仅存的一点兵力优势也荡然无存。 而且他在河东和关中方向同时向南推进,还可以彼此支援,利用机动能力,形成局部的优势兵力,然后彻底消灭大宋御营主力。 毫无疑问,粘罕已经给赵桓布置了一个必杀之局,只不过眼下这个局面,有点走形了。 “父亲,这个李乾顺,狗一样的东西,居然还敢让咱们替他拿下延安,他想吃饭,还要我们喂他吗?” 谋衍愤怒抱怨,咬牙切齿,“爹,要不干脆不管西夏算了,凭着我们的力量,也能拿下延安府,干嘛给西夏人肉吃?” “闭嘴!” 娄室突然一拍桌子,脸黑的吓人。 “蠢子,你比你大哥差得太多了!”娄室低吼着怒骂,谋衍吓得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张狂。 又过了一会儿,娄室才叹口气,把谋衍拉到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其实谋衍这小子长得和娄室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过去娄室把心血都放在长子身上,直到活女死了,他才突然发现,憨憨的老二都比自己还高哩! “为父教你,这一次咱们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没捞到便宜。” 谋衍不服气,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听着。 “我知道,你想说咱们都打赢了,可你注意没有,大宋官家的御营主力并没有动,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把战场选在了关中。河东,河北,他都打算放弃,而相比之下,两位副元帅却是什么都想要,我真怕他们胃口太大,嘴巴却不够,根本吞不下!” 娄室进一步解释,“你看,我们本想突然杀入陕西,攻取延安府。但是呢,曲端这家伙居然出现,而且玩了命跟咱们拼。你可知道,此人出身西军,素来爱惜部下,可是到了赵桓身边,就成了一个疯狗。我们图谋延安府的打算出了波折,没有延安府,就不能让西夏出兵,没有西夏的兵马压力,大宋官家就可以继续按兵不动,只要这一支御营主力还在,我们虽胜犹败” 娄室掰开了揉碎了,给谋衍讲解,奈何这个小子勇力是有,可脑子始终差那么一点,领悟不到关键娄室看在眼里,却也只剩下无奈长叹。 韩世忠,你杀我爱子,老夫一定要逼着你北上,在天下人面前,亲手诛杀你! 有些痛苦,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缓解,相反,而是会不断加强,尤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娄室预感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连杀子之仇也不能报,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思量再三,娄室吩咐道:“派人去告诉李乾顺,我大金愿意替他拿下延安府周围的一切州县营寨,他只要领兵亲取延安府就好。只要打下了延安府,横山以南的千里疆土,都是他们大白高国欢歌畅饮的乐土!” 再一次抛出橄榄枝,大金对大白高国的爱,已经泛滥了。 而如此忍让的背后,却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金国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在这一场国运决战之中,金兵也不想放弃任何一点筹码。 西夏虽弱,可几万人投入战场,也足以让动态当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一方了。 娄室在吩咐之后,果然开始四散人马,攻击延安府的周边当然了他也不全是为了大白高国,而是要困死延安府的守军 如果说娄室仅仅觉得没有占到便宜,那么可怜的赵官家就只能沮丧了。 每个战场都被压着打,京东方向,兀术欺负刘锜,太原方向,王渊被困城中,就连关中,曲端和吴阶合兵,人马不足两万,只能在娄室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自己空有十万大军,却不敢轻易投入到任何方向? 这算什么? 可怜巴巴的小受吗? 赵桓简直要气疯了。 他几次都想北上,立刻围攻娄室,把这个金国第一将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奈何赵桓身边的文武没有一个人同意,哪怕韩世忠都说:“官家,曲端这个混账东西,总算说了一句人话,粘罕不动,官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动!” 赵桓按着太阳穴,无奈苦笑:“良臣,道理朕都懂,可问题是金人在大宋的土地肆虐,杀的都是大宋百姓,朕身为君父,子民在哀哀痛哭,朕却无能为力,如何君临天下?” 韩世忠知道赵桓不是在演戏,可他也不能松口,虽然很残酷,但韩世忠也不得不说,自从曲端领兵奔入延安府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局。 娄室围攻延安府,其实是想围点打援,吸引宋军主力北上。 可同样的,延安府本身也是个诱人的香饵。 只要拖延下去,最后能引得粘罕主力前来,这时候御营在放手北上,同金兵决战,毫无疑问,会更加有利。 只不过这么干对曲端和吴阶太不公平了。 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感叹事情奇妙。 一贯见死不救,出卖队友的曲端,此刻居然成了被抛弃的那个,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世忠甩甩头,“官家若是真的不忍,能不能让西夏出兵,毕竟咱们可是盟友啊!” 赵桓直接笑了,“良臣啊,你也太老实了,这种时候,请西夏帮忙,无疑是引狼入室,就算他们站在咱们这边,事后也要朕让出延安府,作为报酬的。” 韩世忠 愕然,这算什么盟友啊? 结了个寂寞吗? 提到了西夏,赵桓眼珠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仁多保忠,朕想求你一件事,你愿意帮朕的忙吗?” 仁多保忠撩起官服,跪在地上,“老臣是大宋臣子,官家这么说,臣惶恐万分。” 赵桓笑容不减,“朕想请你回横山,召集部下,袭击娄室兵马,你能做到吗?” 仁多保忠略迟疑,便磕头作响,“回官家的话,老臣是大宋之臣,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理所当然。可横山诸部,不少还在西夏治下。若是他们看在老臣的面子上,出兵帮忙,只怕日后无法回归西夏,成了孤魂野鬼!” 韩世忠大怒,呵斥道:“仁多保忠,你敢违背圣意?” 仁多保忠昂起头,苦笑道:“韩相公,我怎么敢违背圣意?只是没有妥善的办法,横山诸部也不会听我的命令,还请韩相公明察。” 韩世忠怒气更甚,“官家,这个老东西分明是趁机要挟,居心叵测” 赵桓沉着脸摆手,拦住了韩世忠,而后亲自过来,搀扶起仁多保忠,满脸是笑道:“皇帝不差饿兵,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朕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是官职,还是钱粮,只要朕能给的,一定竭尽全力。” 说到了这里,仁多保忠突然再度跪倒,“老臣别无所求,只有一件事,想请陛下赐姓!” “赐姓?“ “没错。”仁多保忠恳切道:“其实自唐末以来,党项和汉家并无多少区别,只是李元昊谋逆之后,处处标新立异,大肆改性,把李改成了嵬名,便是臣这个仁多,也是那时候改的,臣恳请官家赐姓,让横山诸部,真正回归汉家,成为大宋子民,如此,就算是为国战死,我们也是宋人啊!” 仁多保忠说着,冲韩世忠一笑,“韩相公,这个要求,算是胁迫君父吗?” 韩世忠一愣,片刻之后,竟然也郑重跪在了赵桓面前,“请陛下成全!” 赵桓突然一笑,把两个人都拉起来,尤其是仁多保忠,“卿有此心,朕万分欣慰,你有什么打算,是恢复原来的姓氏,还是另外讨一个,朕都答应你。” 仁多保忠笑呵呵道:“官家,要让臣选,臣自然是想官家赐国姓,只是还要看官家的意思” 赵桓哈哈大笑,“姓赵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能不配姓赵?现在你就叫赵保忠,朕再送你一个字,叫仁卿,号横山,如何?” 仁赵保忠老泪横流,“多谢官家垂青,有了这个名字,臣纵然是死,也能闭眼了!” 正文卷 第161章 畏惧! 赵桓的御营主力屯扎在同州和坊州之间,背靠洛水,倚河据守。 赵保忠在辞别官家之后,只带着亲信二十骑,持天子圣旨,取道庆州c环州,直奔横山而去, 利用横山部族去对抗金兵,并不是很稳妥的办法,因为没人清楚这些蕃兵的战斗力,也没人能预见西夏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对于此刻的赵桓来说,他无从选择,曲端和吴阶替他卖命,他手握重兵,相距不远,却又不能动兵援助。 如果再不想办法,利用一切资源,帮助他们。赵桓过不去良心的这道坎儿,将心比心,毕竟没有谁会无条件忠诚于你,哪怕是横山的蕃部,也是如此。 “良臣,朕让你多读书,你读的如何了?” 韩世忠很自豪,“差不多快能作诗了,臣争取做到文武双全。” 赵桓笑了,“那敢情好,不过读书明理,朕想问你,对赵保忠的举动,如何看?” 愣了片刻,韩世忠才意识到这是仁多保忠的新名字,他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不屑,“这老狐狸时机看得真准!” “怎么说?” “此战之后,不管结果如何,西夏的处境都不会好的。”韩世忠不屑道:“跟咱们结盟,又暗通金国,既想吃又怕烫,首鼠两端,举棋不定。他要是敢直接南下,臣还会高看西夏国主一眼,现在啊,臣是万万瞧不起这个国家,只要收拾了金国,有了余力,必定第一个灭了西夏!把李乾顺抓来,给,给官家养马!” “哈哈哈!”赵桓忍不住发笑,“人家好歹也是个皇帝,不能无礼的,等抓了他,还是送去龙德宫吧,也好作伴!” 噗! 韩世忠差点笑出声,不带这么羞辱人的,让亡国之君跟太上皇作伴,这让赵佶情何以堪要不干脆把辽国的耶律延禧也抓来算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喝喝茶,练练书法,交流一下亡国心得,也是极好的。 韩世忠甩了甩头,收敛了笑容道:“官家,西夏反复无常,不管是咱们,还是金国,都未必客气,而横山诸部又首当其冲,不管谁对西夏用兵,他们都是第一个挨揍的。还不如这时候摆脱西夏,归附大宋,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仁多保忠活了这么大年纪,果然是一条老狐狸!” 赵桓微微颔首,却又道:“良臣,你是军中第一人,蕃兵归附之后,必须妥善对待你知道朕的意思吗?” 韩世忠点头道:“臣会把他们单独编成一军,派遣诸部首领统帅,军粮军饷,都是最好的臣不会吃空饷的。” 没错,最后一条很重要。 赵桓摇头,“良臣,赵保忠求朕赐姓,想做宋人,你这么干,反而是把他们当成了外人。朕教你,要把蕃兵分配到各营之中,要按照普通士兵对待,训练学习,都是一般不二。不要搞特殊。当然了,他们一些习惯要尊重,尤其是要严禁将士羞辱欺凌他们,对他们的困难要多多帮助。” “他们想做汉人,咱们就要尽量帮助他们,实现这个目标。”赵桓轻叹道:“现在金国内部乱成一团,女真人c契丹人c渤海人c汉人,风俗各异,管理方式迥然不同,这是金国的大患,不过假以时日,我们也会面临这个问题,归根到底,一碗水端平,把功夫用到了,平等待人,耐心教化,总是不难解决的。尤其是军中,蕃汉之别,南北差异,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将领之间,门户之见,彼此隔阂,内斗不休这些陈规陋习,通通都要改!” “我们这一次抗金,不光是自救,还是一场重建,从头到脚,从里往外,重新建立大宋王朝!”赵桓停顿了一下,而后认真道:“良臣,朕要做这些,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一支兵马了,无论如何,都要替朕把兵带好了!” 韩世忠耐心听着,将赵桓的话一一记住,随后用力颔首。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赵官家还有心思为了以后布局,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对下面将领最大的安慰。 官家已经从焦虑和惶恐之中走出来,开始有了必胜的信念和把握,官家的转变,很快影响到了整个御营,从上到下,积极准备,全力备战,士气与日俱增,只等着一举定胜负 而就在宋军准备的关头,赵保忠终于返回了横山,返回了自家的部落。 其实不管是大宋还是西夏,都没有本钱划出一条清晰的边界线,而且长期的杂处使得边境部族彼此犬牙交错,西夏境内有汉人,大宋境内也有党项部族,而且相当长时间里,蕃骑都是宋军的重要武装力量。 替大宋卖命,并非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老夫辞别官家,风尘仆仆赶回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官家赐姓老夫为赵,从今往后,我就是大宋的 人。” 谁知道此言并没有得到太大的震惊,毕竟仁多保忠早就投降了大宋,赐给你个姓,又有什么稀奇的。 老头嘴角上翘,继续道:“不光老夫是大宋的人,你们也可以成为大宋的人,而且还可以跟老夫一样,都能姓赵!” 这话说出之后,终于引起了一些动静,我们也成为宋人,也姓赵,有什么差别吗? 成了宋人,就能住大房子,大块吃肉吗? 赵保忠微微一笑,“自从宋c夏c辽三国会盟之后,便同为华夏,既然是华夏子民,共赴国难,驱逐蛮夷,便是天经地义的职责!当然,官家仁慈,赏罚分明,有功又岂能不赏!便是当下,就已经赐你们国姓,把你们视为大宋子民,难道还不该报答官家的恩德吗?尔等是忘恩负义的蛮夷吗?” 赵保忠连声叱问,带着怒气,下面的人似乎才渐渐反应过来,国姓,貌似是个好大的恩典啊! 党项一直处于部落制的状态,虽然上层汉化严重,跟中原朝廷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中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比如说李元昊效仿王莽的改姓行为,造就了嵬名氏等八大贵族,有贵族,自然就有贱民对于大多数部族男丁来说,他们根本就是贵族的奴仆,只比牲畜好一些,万万算不得人的。 而赵官家直接赐姓赵,这就仿佛在西夏,国主给了你嵬名氏,承认你高人一等,这是多少出生入死的臣子,都得不到的恩遇。 赵官家还真大方啊!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拿起武器,骑上骏马,南下报国,跟金狗蛮夷拼了! 赵保忠在西夏几十年的经营,和各个部落都有联系,他站出来召集人马,光是仁多部就出动了快五千人。 其余各部,有八百,有一千,还有几十人,悉数聚集起来。 这帮人在集结过程中,还发生了不少好玩的事情,比如不明真相的大宋百姓以为西夏要入寇了,纷纷躲如营寨,拿起兵器,想要拼命保护家园。 可很快就有党项士兵过去,跟他们解释,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金狗蛮夷,我们大宋官家的人,我们都姓赵,是来打金狗的! 提到了金狗,这帮党项士兵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模样。 渐渐的,大宋百姓似乎也清醒过来,怎么说?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抽红包! 连党项人都知道打金狗,那我们算什么? 秦汉故地,黄土高原,又岂能缺少捐躯赴国难的义士! “儿郎们,咱们大好男儿,难不成让党项蛮子比下去吗?” “什么党项蛮子,人家赐了国姓,是赵家人了!” “哼,不管他们变成什么,咱们都不能躲着了,有种的跟我上战场,和金狗拼了!” 一个个的村寨,一个个集镇,陕北的刀客们,骑着无鞍马,裹着羊皮袄,提着一口沉重的砍刀,毅然离开家园,他们之中,很多人注定要死在这场大战之中,这一别就是永远。 但依旧有太多太多的义士,果断投身战场 很意外吗? 貌似也没有,毕竟就在不久前,赵官家亲自率领兵马,在萧关一带驻扎了两三个月官家治下的御营,买卖公平,秋毫无犯。而且赵官家还干了一件事情,在取得了种家c姚家等等将门大族的土地之后,赵桓在西军治下,落实了耕者有其田 “从军报国的时候到了!” “杀金狗啊!” 汉人,党项人,组成了一支支的兵马,对金兵发起了日也不断的袭扰 “父亲,这帮人都疯了,竟敢攻击大金国,让孩儿剿灭了他们!” 谋衍大声嚷嚷道。 “不要留情,给我狠狠杀!”娄室声音淡漠,谋衍却微微一惊,愣在了当场。 “怎么?没听清楚?” 谋衍讶异,可随后用力点头,转身就跑出去了,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兴奋!过去老爹就是太仁慈了,早就该这样了! 眼望着儿子出去的方向,娄室的面目渐渐狰狞起来。 身为金国第一名将,娄室不光能打,还懂得治军。 金人的军纪普遍很差,但相比之下,娄室的手下却是强过其他人的。 在娄室看来,女真兵固然战力无双,可人数太少了,要获得别人的臣服,就不能一味杀人,只要击败对方的兵马就是,对于百姓要软硬兼施,毕竟有了他们,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军械,支持战争。 可是当下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费解,人都疯了吗? 我大金攻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也配出来袭击大金的兵马 。 冥顽不灵,该杀! 全都该杀! 此刻的延安府,被金人包围,而在金人包围圈之外,居然还有一层由民兵组成的包围圈,反过来狠踢金兵的屁股。 这绝对是开战以来,第一次出现超出娄室预料的情况,让这位金国第一名将产生了些许动摇。 “爹,孩儿抓了一个俘虏。” 离开半日之后,谋衍兴匆匆带回来了一个义军的领头者,这是个党项青年,身上有好几道伤痕,鲜血淋漓,只是他脸上毫无畏惧。 娄室沉着脸,道:“你这小子,好不懂事?年纪轻轻,自寻死路。老夫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投降大金,饶你不死!” 年轻人呵呵一笑,“我听父亲说,娄室大王并非完颜部的人,而是被赐姓完颜,对吧?” 娄室冷笑道:“你知道的不少?莫非你想说要赐你完颜氏,才能投降?这可要看你的功劳,能不能让国主加恩!” 年轻人摇头,讥诮道:“不必了,我姓赵,我给自己取名忠君,娄室大王,你不会背叛金国吧?你不会,我也不会!” 年轻人突然厉声大骂:“汝为蛮夷,早该死了,上国王师不会放过你的!” 娄室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怒喝道:“谋衍,杀了这个畜生!” 完颜谋衍更怒,居然当场抽出佩刀,直接捅入年轻人的胸膛,鲜血顺着口鼻流出。年轻人用尽最后力气,一口混着鲜血的浓痰,甩在了谋衍的脸上。 这家伙怒不可遏,疯狂抡刀,一刻钟之后,只余一片血肉谋衍怒气冲冲,又砍了两刀,这才扭头。 令他意外的是,就在他回头的刹那,从父亲的眼里看到的居然是茫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恐惧怎么会这样? 您可是大金第一名将,面对万里大辽国,都没怕过啊! “爹,您,您怎么了?”谋衍的声音居然也跟着颤抖起来 正文卷 第162章 出征 娄室半晌昂首,看着年轻的儿子,心里没来由一阵慌乱,待他要说话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又有党项部众袭击金兵营地,还放了火。 谋衍立刻转身,要去迎敌。 “等等!” 娄室突然开口,谋衍脚步停顿,心说一群毛贼,难道还要老爹亲自出马吗? “多加小心,保护自己!” 娄室只说了八个字,便放谋衍出去了。可这八个字,却不亚于八座山峰! 金人靠着什么起家?说白了,不就是悍不畏死吗! 阿骨打带着两千五百人,就敢跟两万辽兵拼命,一路打下来,哪一次不是面对十倍强敌,哪一次不是酣畅淋漓地大胜! 金国将领更是悍勇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不管是高山还是河湖,全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这帮人凶悍,还耐苦战,娄室就曾经一日之内,九次冲锋,不破敌兵,决不罢休! 怕? 不存在的! 胜利或者死亡,想得很明白了。 哪怕活女死了,娄室也只是愤怒,想要报仇,却没有觉得害怕。 可是看着年纪轻轻的谋衍,他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像他们这些人或许不用怕,但儿子们,孙子们怎么办? 双方的仇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几乎没法化解。 早晚有一天,会有无穷无尽的宋军大步北伐,攻灭大金,他们在辽国,在大宋身上做的事情,或许是十倍,百倍落到自己的身上 娄室甚至想到了两个字:报应! 不会的,绝对不会,大金国崛起,乃是天命所归,不然怎么解释,一个小小的游牧渔猎部落,能在几年的时间里,就灭掉契丹,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这就是天命所归,赵宋的皇帝才不是什么真命天子,我们才是! 想到这里,娄室非但没有松口气,眉头更加紧皱。 完颜吴乞买! 这位大金国主的确不是寻常之辈,早年追随阿骨打,立下了赫赫战功,哪怕娄室也是服气的。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阿骨打死了好几年,作为阿骨打的兄弟,完颜吴乞买也不年轻了,而且由于多年征战,留下了很多后遗症,身体和精力,却是大不如前了。 在金人这种国主本就弱势的局面下,再摊上一个老皇帝,虽然不至于爬楼梯也要摔三跤,但也不容乐观,整个国内的实权派都在积极争夺。 很显然,这些人争的并不是大金国的利益,而是自己的小集团利益。这种情况大金国主完颜吴乞买不知道吗? 不! 他一清二楚,但他能做什么吗? 很难! 还是那句话,吴乞买精力不行了,他也要为了接下来的事情铺路,能把自己的儿子送上去最好,可若是不行,得罪了那两大派系,万一他死了,儿孙都一个活不了,甚至他能不能寿终正寝,都是两难。 就拿这一次南征来说,是为了大金国打的吗? 或许是吧! 不过跟准确说,是粘罕和宗望的交易,而更多是为了粘罕在大宋这边强调万众一心,共赴国难的时候,金国集团内部,却在不断分化,彼此争斗倾轧。 深知这一切的娄室哪里还能对未来有好看法! 正在他皱眉思忖的时候,突然又有人进来送信,娄室见人进来,竟然下意识一惊,心头闪过了谋衍的面庞,不会 “禀报都统,宋军出城求战!” 娄室的心放下了,怒火却又蹿起,曲端还真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出来找死! 娄室愤然起身,直接带着三千人马,杀了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挑战娄室的并不是曲端,而是吴阶! 如果让赵桓给手下将领的武力排名,前两名毫无疑问是韩世忠和岳飞,过几年有望变成岳飞韩世忠但谁是第三名,就要有些争议了,刘锜c李孝忠c曲端,还有不少人,都是潜在的人选。 但是身为军中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人,曲端却很清楚,真正能称得上高手的非吴阶不可! 这货弓马骑射,简直是一绝。 加上年富力强,挑战娄室,很有希望! 而就在这种满怀期待之下,吴阶惨败而回。肩头被扫了一下,三寸长的刀口鲜血淋漓,如果再深一点,这个胳膊就废了。 幸好部下玩命,才把吴阶抢救回来。 只不过死里逃生的吴大居然没有伤心气馁,反而是仰天大笑。 “我道娄室是天兵神将,现在一看,不过如此!他一次杀不死我,两次杀不死我,到了第三次,老子必定斩杀娄室!” 吴阶放声大笑,只不过额头全都是冷汗,出卖了他仓皇的内心。 吴阶自负武艺,又觉得自己年纪比娄室小很多,占了大便宜,想要冲出去杀一阵,振奋士气,要是能有意外收获,就更好不过了。 可谁知道他跟娄室碰上了,双方兵器相对,碰了十几下之后,吴阶就觉得自己不行了,连忙逃跑,结果还是挂彩了。 武将真正的交锋,当然不可能是相约出来,一对一,斗几十个回合,分出胜负,那只能是小说家之言。 吴阶和娄室,都有亲随,这帮人武艺出众,忠心不二,护卫在身边,必要时候,能替主将挡刀子。 身为主将,完全不需要担心别的,只要全力输出即可。 即便到了输出环节,也不可能是先试探对手实力,人家一拳打来,自己先接住,然后化解,再打回去那是扯淡! 真正的搏杀只有蓄力猛击的那么几下,甚至如果第一击杀不死对方,自己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决定生死胜负,才是战场的常态。 “吴大,你能杀到娄室面前,能跟他对战几下,还能安然脱身已经很不错了,要我说你跟娄室只是伯仲之间,你要是再勇敢点,运气好点,赶上娄室吃坏肚子,拉稀腿软,你就能赢了!” “你放屁!” 吴大气得想捶曲端一顿。 “你这个大王八蛋,我告诉你,老子受伤了,明天你领兵出击!” “我?”曲端连忙摇头,“吴大啊,你还有兄弟,让吴璘去,我等后天,行不?” 吴阶还没说话,从外面进来的吴璘直接道:“用不上明天,我晚上就出去!” 吴阶大惊,“老二,你疯了?” 吴璘呵呵笑道:“大哥,我脑子好着呢!娄室老匹夫不是仗着兵马精良,能耐苦战,欺负咱们吗?现在各地援兵纷纷赶来,从四面八方围攻。陈东和李世辅已经把横山的兵马聚集起来,能有一万多人,还有三千蕃骑,他们从外面攻,咱们从里面杀,我就不信,娄室还能是神仙下凡不成!” 吴璘的话,让曲端和吴阶都吃了一惊,随后又极为振奋。 他们已经找到了对付娄室的办法。 就是不断战斗,不断袭击,不分昼夜,不求杀敌,不计伤亡,只有一个字:干! 吴阶想到这里,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咬着牙道:“没错,咱们虽然战败过,却没有怕过,从现在开始,不许吝惜兵力,除了留下足够守城的兵力外,其余兵马,分成三队,咱们三人各自领一队,只要不死,就跟老匹夫拼了!” 接下来的战斗,简直就跟开了锅似的。 陕西的刀客,横山诸部党项,甚至是不少吐蕃骑兵,还有契丹遗民,全都加入其中。 李世辅和陈东背靠横山,不断袭击金兵,曲端和吴阶不时从延安杀出来,有时候光是一天,就能冲出来两三回,等金兵追来之后,就立刻退回城里。 而延安府在过去几个月之中,加固了城池,囤积了不少粮草,尤其是增加了许多神臂弩床子弩,这些本是赵桓拿来对付西夏的,后来就留给了吴大,没想到竟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更让人意外的是,有一支民兵也加入了战斗。 这支兵马的首领是西京洛阳的本地豪强,他们是一对兄弟,兄长叫做翟兴,弟弟叫做翟进。 按照赵桓的旨意,是要各地安顿流民,降低田租,给河北和河东的百姓一条生路。 这套措施按理说是极大摧残豪强利益的,可令人意外的是,翟家兄弟在商量了三天之后,居然主动交出全部田产,安顿了八百名太原撤下来的百姓。 随后翟家兄弟以洛阳本地的弓箭社为主,招募三千族人和流民,而后毅然北上,投入了对金兵的战斗。 这一支民兵在战斗中,表现极为顽强。他们竟然组织夜袭,攻击了完颜谋衍的大营,以牺牲三百人的代价,歼灭一个半谋克,杀得谋衍仓皇出逃,把头盔都丢下了。 而这个头盔辗转送到了赵桓手里。 “不愧是秦汉隋唐龙兴之地,关中豪杰,名不虚传!”吕颐浩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赵桓比吕颐浩还要震撼,也更喜悦他当然希望所有人都能站出来,共同抗金,可问题是做不到啊! 就像燕云之地,果然有很多汉人,比金人还想灭亡赵宋。又有很多百姓,觉得大宋朝治下一样稀烂,我们干嘛给狗皇帝卖命? 像这样遍地烽火,需要太多的条件比如说当地要有尚武之风,要有组织能力,要有人挑头,还要真心认同朝廷,愿意不计牺牲,为了保家卫国,战斗到底! 陕西这一片,本身尚武之风是延续几千年的,丝毫不用怀疑,而且为了对抗西夏,这一片在过去几十年里,一直处于战斗状态。 西军虽然腐朽了,但在地方上,还有不少有从军经验的老兵,尤其是为了自保,各地还广泛成立弓箭社,鼓励年轻人练习弓马,从军报国。 而且陕西还是出效用,出敢战士最多的地方,很多青年都像岳飞那样,主动投军,在疆场搏一个功名。 有了这个基础,加上各大将门瓦解,机会一下子冒出来,还有赵桓的政策赢得了一些民心既有杀敌报国之心,又有出人头地之意。 陕西大地之上,出现了数万义勇猛士,前赴后继,向金人杀过去。 这完全是不可复制的奇迹,赵桓捧着头盔,沉吟良久,终于徐徐道:“传旨韩世忠,立刻统军北上,决战之期不远了!” 吕颐浩一愣,“官家,粘罕那边还没有动静,万一” “没有万一!”赵桓陡然提高了声音,“粘罕没得选,他要么认输,要么就和朕在延安决战!” 赵桓怒喝之后,随即又坐了下来,无奈低声道:“朕也没得选了,只能一战!” 吕颐浩愣了片刻,终于猛然转身,迈着大步去下旨了 正文卷 第163章 大金为重 伴随着赵桓的旨意,将近十二万的宋军,次第出发,一营接一营,向北进发,洛水尚未结冰,清冽的水流涓涓流淌,在河岸边还有晶莹的冰碴存在,映衬着东方的朝阳,发出七彩的光 御营行进的速度不快,但却十分稳健。 更让人惊讶的是每到一处,都有民夫提前准备,等候着大军的到来。 淳朴的陕北男人挑着扁担,推着独轮车,大红的甜枣,一袋又一袋,堆积像是小山,在荆条编成的筐里,还有拳头大的炊饼,以及一些煮熟的鸡蛋。 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最好的款待了。 根本不许拒绝,努力塞给每一个士兵,直到看着他们收下,甚至吃到肚子里,这些宛如兵马俑复生一般的面孔,才会露出笑容。 陕西的汉子们,毫不犹豫担负起运送辎重的工作,挑着粮食军械,唱着响亮的老腔,随军前行 军队和民夫,两条同样庞大的巨龙,向北涌去,这一幕看在吕颐浩的眼睛里,这位龙图阁大学士惊呆了。 他再看赵桓的目光,甚至有点像科举考试前,去孔庙瞻仰夫子象的感觉了,这位官家把握人心的能力,还真是恐怖啊! 赵桓说他没有退路,并不是夸张,而是在陈述事实。 他的将领在拼命,他的子民在浴血奋战,他已经喊了快一年的全力抗金都到了这个关头,身为官家的他,还在后方按兵不动。 即便最后胜利,也会极大影响士气,甚至让人们怀疑,官家到底是不是真心抗金 单纯从抗金这个角度来看,只要胜利了,也就可以了,根本没有必要冒险。但是赵桓却很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根本不能用单纯的军事角度考虑。 他太需要民众的支持,尤其是最底层的百姓。 甚至夸张点说,把战败和失去民心放在一起,赵桓都会犹豫的。 其实往回看就知道了,在几个月的备战过程中,赵桓主要的精神都放在陕西,一面和西夏结盟,一面却是在落实耕者有其田,整顿西北,招募新兵,清理弊政,平反冤案,降低地租 这些事情和三皇结盟比起来,显得不值一提,而且赵桓也只是开了个头儿,不敢说弄得多完美。 但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金人突袭,稍微有点起色的生活面临着巨大威胁,就在一切都要破碎的时候,天子带兵北上,拯救大家伙的命! 奇妙的时机,奇妙的局势,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在这片古老的黄土高原上,大宋的军队和百姓,居然达到了暂时的鱼水情深。 如果宋军的纪律更好一些,战场大胜,并且能把改革落实下去,让百姓得到实惠,从此之后,这些朴实的老秦人,就是赵桓最大的助力,他们甚至能给你扛出一个秦汉帝国来! 赵桓哪里能跟大潮对着干 “现在就是不知道粘罕会怎么判断了,他要是放弃延安,继续抄我们的后路,那可就糟糕了。”吕颐浩自言自语道。 而过来向赵桓汇报军情的李孝忠听在耳朵里,突然笑了,“吕学士,如果粘罕退了,岂不是说官家不战而屈人之兵?你这一支大笔,还不会做文章了?” 吕颐浩愣了半晌,突然用力一拍脑门,真是糊涂了! 赵官家冒险北上,不就是想收割民心吗! 只要金人不傻,就不会拱手送给赵桓胜利看起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 打吧! 狠狠打一场! 打出大宋朝的威风,打烂金人的脑壳,打出一个太平盛世! 吕颐浩疯狂酝酿,甚至在构思在胜利之后,该怎么宣扬这一次的功绩了。 只是事与愿违,随着御营过了坊州,刘晏率领的三千骑兵,距离延安只有五十里的时候,金兵居然退了! 没错,大金的第一猛将,完颜娄室,率领两个万户,向东北方向退去,退到了绥德军,他们并没有退出陕西,这一仗多半还有的打。 只不过大家谁也说不好,万一粘罕真是个饭桶,看不出陕西的局势,真的退兵了,那可就真的便宜赵桓了。 “副元帅,为什么没有按商量妥当的,以五个万户,进军关中?” 娄室竟然以近乎质问的语气,跟粘罕说话。 令人讶异的是,粘罕居然不恼,而是苦笑道:“斡里衍(女真名),不是我不想派兵,奈何三太子不许啊!” 三太子! 完颜宗辅(女真名讹里朵)并不如他二哥完颜宗望那么耀眼, 但是这家伙颇有谋略,基本上是宗望主外,他负责内部协调,属于东路军的二号人物,尤其是在完颜阇母死后,整个东路军彻底落到了几位太子手里。 阿骨打成年的儿子有四位,长子宗干负责内政,大约相当于金国的宰相,不过和他一样负责内政的还有他的五叔完颜斜也。 大约可以把宗干视作次相,或者是少宰。 其实前面大宋国内,把粘罕当成国相,是犯了错误的。 粘罕的确相当于国相,但谁规定国相一定不能领兵的?大金自有国情在,岂能和大宋一概而论! 到了这一步,金国的势力布局也就清晰了起来。 四位太子中,老大主张国家内政,老二和老三捏着一半的兵权,老四则是历练发育,积攒战功资历中。 这四位太子内外配合,兄弟齐心,又继承了阿骨打的全盘遗产,故此才有图谋皇位的心思。 至于粘罕,他的确不如四位太子,但是这家伙手下有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两个金牌打手,再加上一个号称智者的完颜希尹,故此也能和四位太子掰手腕。 最惨的就要数国主吴乞买了。 他早早失去了统兵权力,儿子们又没有长起来,只能依靠几个兄弟帮衬,跟粘罕和四个侄子周旋。 偏偏阇母又被杀了,着实很让这个老皇帝糟心。 先别提吴乞买感慨了,就说说当下吧粘罕沉着脸,不悦道:“斡里衍,你怪我不派兵,可你怎么不问问,那几个兄弟在干什么?明明我和斡离不商量好了,让他借兵给我,斡离不也答应了,三个女真万户,两万汉儿军可刚说完,就因为宗泽的那些乌合之众,他要减去一个女真万户,一万汉儿军。可是真正开战了,讹里朵又来了,告诉我最多只有两个女真万户?” 粘罕忍不住呵呵,“这还没当上国主了,就把我当三岁孩子耍,好本事,真是好本事!” 听到这话,娄室身躯摇晃,险些扑倒。 坏了! 大战的紧要关头,金人的内部矛盾爆发了,还有比这个更悲剧的吗? 娄室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额头冒出冷汗,粘罕也看出异样,连忙伸手,搀扶住娄室,并且让他坐下。 自从娄室归附女真算起,就在粘罕手下做事,快三十年的交情,还因为娄室并非宗室,两个人只有合作关系,没有利害冲突,因此亲密无间,远胜亲兄弟。 见到娄室异样,粘罕也心疼了,又看了看他的白发,更加懊恼。 “斡里衍,自从活女走了,你就老多了。” 娄室咧嘴一笑,“副元帅,我有七个儿子,死一个不算什么,可我怕了!” “怕?你怕什么?” 娄室沉吟道:“还记得折可求吗?” 提到这个人,粘罕突然五官狰狞,切齿咬牙当初为了招降折可求,他亲自写过信的。结果折可求回了他什么? 一口浓痰! 假如不是活女击杀了折可求,粘罕能恶心一辈子。 最瞧不起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的。 折家覆灭了,活该! “我们当初劝降折家的时候,说过同为蛮夷,何必替宋人卖命。就在前些时候,谋衍俘虏了一个党项人,他咒骂我,汝为蛮夷,早该死了!” 娄室凄然一笑,眼前又闪过了年轻人的面庞,无奈摇头,“副元帅,你这么聪明,还能不清楚有多重要吗?” 粘罕愕然了半晌,党项部落站在了大宋一边,他们联盟西夏的计划破产,突袭延安,席卷关中的方略,也无从谈起了。 只不过这一切的后果,都不如那一句话有杀伤力。 “斡里衍,不过是一些匹夫贱民而已,有那么可怕吗?” 娄室呵呵道:“十几年前,我们在契丹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奴仆下才!” 粘罕的脸色变了,他倒不是生气,毕竟娄室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子,只是大宋这边的怒火,能跟他们女真人相提并论吗? 要知道他们可是天命加身,所向无敌的,他们超凡脱俗,哪是懦弱的汉人能比的! “斡里衍,你是不是高估大宋了?” 娄室默默摇头,“副元帅,我们都低估了那位赵宋天子年初的时候,他在开封弄出了几万兵丁,大金这边一来是没有进行攻城演练,缺少器械,二来也只是探查情况,没有真的想好要做什么。结果一念之差,让他渡过了危机,不到一年光景,他不但拉拢起二十万兵马,还让党项为他所用。副元帅,你想想,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粘罕微微变色,娄室复又道:“他还讲过,要打持久战,要最终犁廷扫穴,覆灭大金最初咱们都当成笑话,以为他只是鼓舞士气罢了。可现在我越发感觉,这位官家说到做到,并非虚言。而且 ” 娄室盯着粘罕,认真道:“而且大宋上下,文武同心,现在更是军民一体反观,反观咱们”娄室不再说下去,可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金国内部的纷乱,粘罕要付至少一半的责任。 “斡里衍,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该退一步” 娄室眉头紧皱,粘罕用了一个“们”字,是谁也说过这话啊? “是希尹。”粘罕直接道:“他这些年的心思,你比我清楚,他又是创文字,又是钻研典章制度,他一心想学契丹,弄一个盛朝上国出来最近他不断跟人讲,要学汉人,用嫡长继承,还说这是国本。” 娄室吸了口气,哪怕粘罕不在皇位继承的名单之中,但同为完颜家的人,又是超级实权派,这话听着,着实算不得顺耳, “斡里衍,你和希尹就是我的左右手,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们。可你想过没有,不管选择走哪一条路,咱们都要甩下一半的人啊!” 娄室微微张大嘴巴,突然神色惶恐起来。 金国的派系争端,说到根上,还是要走哪一条路的问题有人主张汉化,至少接受一部分中原王朝的优秀传统,改造女真落后的部落制。 思路很好,可女真的保守力量怎么办? 按照女真的传统,就只有清洗掉。 当然了,还有一派,包括粘罕在内,希望更多延续传统的猛安谋克。可这么做,又会损伤契丹c汉人的利益手心手背,切哪一块肉吧? “斡里衍,我在争什么?是我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吗?你好好想想,我要是不在前面顶着,那几位太子为所欲为,光是咱们西路军,怕是就有至少一半人,要人头落地!咱们和宋人不一样!” 粘罕低吼道:“宋人有长久的传统,他们武人没法干涉朝政,文官制度齐备,天子大权独揽,只要他真心想做事,振作就在一念之间!可咱们呢?想推动点改变,就要尸山血海,为了建立猛安谋克,咱们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部落?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娄室脸色越发难看,貌似他们真的是这么走过来的。 粘罕继续道:“到了现在呢,军中都是咱们的旧部,儿女亲家,打折骨头连着筋。我除了拦着那几位太子之外,还能干什么?斡里衍,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要真是大金国的奸佞,你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说着,粘罕将一把匕首扔到了娄室面前,然后闭目昂起脖子,大有引颈就戮之态。 娄室浑身颤抖,愣了好半晌,突然双膝跪倒。 “副元帅,两边争权夺利,就如大宋的新旧党争,斡里衍不知道谁是对的,斡里衍也不会背叛副元帅。只是斡里衍想讲一个道理不管以后怎么样,一边跟宋人拼命,一边整顿内政,咱大金没这个本事,只能两头落空副元帅,斡里衍求你了,以国事为重吧!” 说完,娄室郑重叩首,五体投地,以前所未有的大礼,恳求粘罕 正文卷 第164章 黄陵 完颜娄室,何等骄傲的一个人物,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老上级,何曾如此卑微过? 可见他的不安有多强烈。 粘罕绷着脸,冷笑道:“斡里衍,你当我的心里没有大金国吗?要是我垮了,这大金国也就塌了一半了。” 娄室昂首,眼神之中,带着迟疑,难不成粘罕就这点见识? 许是被娄室的目光惊到了,粘罕竟没有和他对视,而是无奈叹道:“我知你想全取关中,重创宋军,消除后患,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此事还要看那几位太子的意思!” “我愿意去见三太子!”娄室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副元帅还信任我!” 粘罕猛然站起,伸手抓住了娄室的腕子,哈哈大笑道:“斡里衍啊,咱们之间,比兄弟还亲,我自然信你。” 娄室点头,却也没有多少喜悦,他没有停留,直接去见三太子讹里朵了。 而就在娄室离开之后,另一个人从后面转了出来,赫然是完颜银术可。 粘罕无奈叹息,“让你看笑话了,逼着斡里衍去求那边,我这老脸也快丢尽了。” 银术可道:“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副元帅低头,咱们这边还要靠着您撑着。只要能攻下关中,一切好说。” 粘罕道:“现在的局势让我很不安心,以斡里衍的本事,居然惶恐到了如此地步,可见宋军已经成了气候,不能小觑!” 银术可道:“副元帅放心,我又派人联络了西夏,赵宋皇帝招募横山党项,弄得西夏大怒,唯恐继续下去,国将不国,晋王察哥调集了五万精锐,必要的时候,就会冲出横山,给宋军致命一击!” 粘罕嘴角上翘,不屑冷笑,“西夏人反反复复,犹犹豫豫,根本就是无胆鼠辈,指望他们决定胜负,并不可靠。若是我们能占优势,趁机过来打秋风,还差不多。不过不管怎么说,多了他们,也多了三分胜算。大宋的势头虽然好,却也是空架子。我不信他们有本事,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跟大金勇士争锋大宋官家的那些手段,在我看来,就是个笑话!” 被视作笑话的赵官家,此刻正在延安府,大会诸将。 除了他带来的御营人马之外,曲端c吴阶c吴璘c赵保忠c李世辅,赫然在列,另外从兰州等地也相继赶来一些西军的将领,包括刘锡c张忠c乔泽c慕容洮c张中彦c李彦琪等等。 将原本的经略大堂,如今的行宫,塞得满满的。 不光是将领众多,宋军的兵力也突破了十五万的关口。 许多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如此兵力,又有陛下坐镇,飞龙骑脸,就问你怎么输? 因此几天讨论下来,以刘锡为首的一些将领,主张干脆以大军平推,十五万人马,直接宣称五十万。 从延安府出发,直取绥德军。 娄室不过是两个万户,而且由于攻击延安府失利,已经师老卒怠,定然可以一击必胜。 拿下了绥德军之后,就可以攻击晋宁军,乃至光复府州,麟州,甚至直取云州金人必定回援,然后再以逸待劳,重创金人,光复燕云,指日可待! 面对这一片乐观的情绪,赵桓只觉得脑壳疼。 事情跟自己的判断,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讲南辕北辙朕还没糊涂呢,少给朕灌迷魂汤! 赵桓大会诸将,想谈的就是这件事,接下来该这么办?赵桓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曲端,毕竟这货之前力主进军关中,如今又在守卫延安府的战斗中,立下大功,他的意见举足轻重。 可令赵桓讶异的是,曲端竟然微低着头,闭口不言。 我的老天啊! 最自负,话最多的曲端,放着这么好的机会,选择了缄默,太出乎预料了吧! 众人都注意到了赵桓的目光,却又因为短暂的沉默,陷入了尴尬,好在有人打破了气氛。 吴阶愤然站出,“官家,臣人微言轻,本不该多言,但臣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在赵桓的鼓励目光之下,吴阶首先就冲着曲端道:“曲太尉,当下的情形你是清楚的,可因为娄室主动退去,又因为人心沸腾,诸将称赞,你便不敢多言了,是吧?我以为侍君以诚,你这样做,非是为臣之道!” “你放”曲端差点爆了粗口,他切齿咬牙,“吴大啊吴大,俺曲端刚和你们兄弟一起浴血奋战,回头你就给我上眼药!好啊,你说我不敢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曲端猛地怒视刘锡等人,朗声道:“你们这群蠢材,御营兵马自开封而来,不熟悉陕西局势,神仙下凡问土 地,你们有了说话的资格。便瞧着官家亲征,人心在我,你们就不停说拜年的话,称赞什么圣君名臣,金人丧胆的鬼话。” “官家圣睿,人尽皆知,俺曲端文武双全,也堪称忠勇。可你们吹什么曲太尉料事如神,有孙武之才,胜过诸葛武侯百倍这话不是夸俺曲端,是在骂俺!” 曲端就像是失去了阀门的水龙头,疯狂输出。 娄室攻击延安府,虽然被宋军杀退,但损失不会超过两千人,最多只能算是扯下一块皮,谈不上伤筋动骨。 反观宋军这边,光是曲端的五千骑兵,现在还能战斗的,不足两千,吴阶和吴璘兄弟也损失惊人。 至于御营兵马,依旧是御营,没什么改变。 刘锡这帮人带来了原来的秦凤路兵马,虽然账面数量有四万多,可实际数额不会超过两万五。 至于真实的战斗力,能有多少,着实让人存疑。 算来算去,兵力比例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至于百姓支持,横山诸部踊跃从军这都是好事,可问题是没法立刻产生效果。 不经过严格训练,这些人无法在正面战场,十几万人的交锋中,发挥作用。 所以说来说去,两方的局势并没有改变多少,大宋到目前为止,虽然胜算一直在增加,却也没到足以扭转态势的程度。 “现在去攻击绥德军,根本是找死!一旦不能迅速破敌,金兵大部云集,必败无疑!”曲端像连珠炮似的,“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前出青化镇一带,利用这里塬地沟谷纵横,地形复杂的优势,尽量削减金人的骑兵优势,若果能重创金兵,打消他们图谋关中之心,就是祖宗保佑,上天有灵!” 曲端突然扭头,看向赵桓,拱手道:“好教官家得知,臣以为还应该秉承最初方略,切莫因为一时的好消息,便盲目用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曲端说完之后,吴阶和吴璘一起站出,“启禀官家,臣等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说完之后,端居武将之首的韩世忠,缓缓站起。 “官家,让臣也说两句,曲太尉他们拼着命守住了延安府,又逼退了娄室,金人没法偷袭,不得不敢大宋硬拼,这是大功劳,天大的功劳。陕西父老乡亲,倾尽所有,支持朝廷作战,横山诸部,奋勇杀敌,人心在我,这也是事实。” “可即便如此,金人主力不失,粘罕手下,十几万强兵,也摆在那里。臣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有利的地形条件,仓促交战,哪怕御营,也是胜少败多,由不得盲目乐观。身为武人,提着脑袋杀敌,更不能信口雌黄,逢迎拍马,讨上面的喜欢西军的老毛病,必须要改!” “至于方略上,臣大体同意曲端的意见,在青化一带,和金人决战,不过臣也提议,可以主动派出兵力,吸引金人,争取更大的主动!” 韩世忠的一番话,颇有气度,几乎一锤定音。 这下子终于安静了,由于会师带来的争论,也暂时告一段落。刘锡等人脸色很不好看,被当面批评,既羞愧,又惶恐不安,怯生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朕不通军略。”赵桓笑道:“所谓尽忠职守,开诚布公,大家伙同心同德,才能打赢这一战。不过在开战之前,朕想带着你们去一个地方。” 赵桓说着,竟然直接起身,就往外面走,诸将不明所以,却又不得不跟随。赵桓走到了门口,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道:“赵保忠,你也跟着!” 老头一愣,连忙追随。 从延安府出来,赵桓打马向南,沿着大道狂奔。 这些日子磨练下来,赵桓的骑术还算勉强看得过去。 天子带头,韩世忠c曲端c吴阶c李孝忠c刘锡c赵保忠等等诸将,在后面跟着,他们一口气跑出了大半天,人冒汗了,战马更是被汗水湿透,肚子咕咕叫。 赵桓的大腿内侧隐隐作痛,只能无奈勒住战马,自嘲道:“本想一口气跑去,朕算是知道那些信差之苦,八百里加急,当真是在玩命啊!” 赵桓跳下了战马,放马匹休息吃草,自己则是缓缓前行,他突然伸出手,指了指南方。 “你们可知道,朕要去哪里?” 跟在赵桓身后的诸将有太多大老粗,还真不知道,但也有人清楚,比如在辽国中过进士的刘晏,比如自诩文武双全的曲端! “回官家的话,是,是桥陵!” 桥陵? 还有人不知道,而此刻的赵保忠却已经老泪横流,“官家厚爱,老臣拜谢天恩!” 赵桓感叹道:“咱们君臣,就在黄帝的面前,议论一番,该如何保住炎黄华夏,保住祖宗基业吧!” 正文卷 第165章 兴汉侯 赵桓坐在轩辕庙前的空地上,身后一株古柏,足有二十几米高,想传说是黄帝亲手栽种。赵桓席地而坐,让其他诸将也都围成一个圈,而后冲着众人一笑。 “朕去年腊月继位,正月掌权,到了现在,也不过十个月而已。朕还记得,刚刚登基的时候,身边只有个阁门祗侯,他就刘锜,现在已经在京东统兵,对抗兀术了。”赵桓笑着看了眼刘锡,“如果朕没记错,他是你的兄弟吧?” 刘锡慌忙点头,“正是舍弟。” 赵桓笑道:“你弟弟的官职比你高了。”不理刘锡老脸通红,赵桓又扭头看向吴玠,“你一直是曲端的部下,可有不服之处?” 吴玠绷着脸道:“武人之间,不免争强好胜,但臣不会因小失大的。” 赵桓又看了看曲端,“你呢?对现在的职位有没有不满之处?” 曲端脸黑了,默默低着头。 赵桓笑呵呵道:“这里是轩辕庙,背后就是黄陵,黄陵前面还有汉武帝修的祈仙台,在人文初祖的面前,没有君臣,只有晚辈,敞开心扉,实话实话吴阶方才没有隐瞒,就很好!” 曲端终于低声道:“臣当然不服气,只是臣也知道,自己的人缘太差,得罪人太多,便是官家,也觉得臣私心太重。” 赵桓颔首,并没有让曲端继续说下去,而是扭头看了眼紧挨着自己的韩世忠,“良臣,你还记得当初咱们君臣见面的场景吗?你在牢里抱怨,说是要朕给你洗脚?” 韩世忠老脸通红,忙抱拳道:“官家宽宏,臣胡言乱语,万万别当真。” “怎么会不当真!”赵桓笑道:“等这场战打完了,朕请你去华清池,好好洗洗征尘。” 韩世忠愕然,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赵桓笑着看了看其他人,“朕知道,你们之中,有西军宿将,有仓促提携起来的新人,有御营,也有本地兵马大家伙聚集在一起,彼此都不服气,磕磕绊绊,在所难免。针对这场仗,究竟该怎么打,也彼此有意见。在行宫里面,你们争论不少,纵然有人闭口不言,心里却难保没有怨气。” “朕带你们过来,就是觉得朕躬德薄,唯有请黄帝在上,求他老人家庇佑。咱们这些子孙后辈,在这里商量一个妥当的办法,不为个人荣辱,不过一家一姓的江山,只为这炎黄华夏,轩辕子孙,商量一个确当办法,你们好好思量一下,看看谁先说” 赵桓谈完之后,就靠着柏树,微微眯缝着眼睛,不再言语。 自韩世忠以下,这帮将领也是目瞪口呆,有的人手心冒汗,心中寒凉,这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其实从赵桓到达延安府之后,里里外外的争论,只不过是这些人马之间的正常矛盾罢了。 除去党项骑兵不谈,现在的兵马有三方势力。 第一个大头是赵桓的御营,第二波是吴玠兄弟的部下,第三波则是从秦凤路等地赶来的刘锡诸部。 既然是三方汇集,彼此之间,就不可能和谐,如果没有争吵,赵桓反而要睡不安稳了。 可若是因为争吵,乱了方寸,乃至在接下来的决战中,出现了失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赵桓万万承受不起。 既然如此,就把大家伙放到这里,靠着轩辕黄帝的威压,让这帮桀骜不驯,一肚子算计的混球们知道该怎么办! 山风吹拂,赵保忠冻得鼻子通红,都流鼻涕了他算是唯一在三方之外的人,可赵保忠却不想真的置身事外。 天子赐姓,又让自己来拜黄帝,是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天子待人恩厚,又岂能无所作为! “好教官家得知,老臣唯恐西夏还有异动,老臣愿意引本部儿郎,前往横山驻守,只要有老臣气在,万万不会让西夏兵马掺和进来,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略思索,就点头道:“此事也只有你去办了,不过察哥手下精兵五万,你的人马太少,朕唯恐会出差错。” 赵保忠哈哈大笑,“官家放心,晋王察哥领兵的本事,还是老臣教的,打别人不行,打他还是轻而易举,只要五千骑兵,老臣就能隔绝察哥!” 赵桓面带笑容,“很好,那就辛苦你了。” 赵保忠连忙爬起,就要离开。 “等等。”赵桓喊住了赵保忠,笑道:“先去给黄帝老人家烧一炷香,他老人家会保佑后代子孙的。” 赵保忠连连答应,扭头就怕,七十多岁的人,跑得丝毫不比年轻人慢,一张老脸挂着泪,笑得灿烂如花。 赵保忠走了,剩下的将领们,顿觉压力又大了几分,曲端下意识动了动屁股,却依旧没 有张口。 倒是韩世忠,瞧见了曲端的小动作,忍不住低声道:“曲端,进军关中是你的主意,打到了现在,你也算料事准确。而且你又在西军多年该怎么办,你就说说吧。” 曲端咧嘴苦笑,“多谢韩相公高看我一眼,既然你问到了,我也只好说了,这一次主持全局的人,不能是你韩相公。” 韩世忠却也不恼,笑道:“以我的本事,提兵三万,和娄室决出生死足矣!大军指挥之权,你负责就是!” “不!”曲端摇头,无奈苦笑道:“正因为我一直以来,都算得很准,到了这时候,反而失去了平常心,让我主持大局,必定进退失据,让金人捡了便宜。更何况还没开打,就有人说什么曲端知兵,孙武在世。我知道这帮人未必是真心夸奖,相反,他们不过是要看曲端的笑话。以我的为人处世,在战场上,难保不会有人扯后腿。因为个人恩怨,败坏大局。” 曲端如此直白的表态,让好几个人都心里嘭嘭乱跳,坐不安稳。 不过好在曲端难得大度了一次,他没有继续放炮,而是转向了吴玠,未曾说话,先起身一躬。 “吴大,你的兵法武艺,我是服气的,你这个人也有私心,骨子里和我曲端是一路货色,但你比我会做人,尤其是到现在,你还没真正发迹,一心想往上爬,才华,斗志都在。你虽然出身西军,是我的部下,但在延安领兵数月,官家能信任你,西北的情况你也熟悉,其他人也能接受总而言之,吴玠,这个帅印,你接了吧!” 吴玠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骂道:“曲端,你说的这一套话,算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曲端不屑冷笑,“这么个糟心的局,这么难打的一战,哪个好人能扛得下来?” 吴玠被噎得无话可说,他只能连连摇头,叹了口气,“好,当仁不让,我愿意接这个帅印!” 他说完之后,下意识将目光放在赵桓身上,此刻的赵官家总算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其他人呢?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顿了一阵,刘锡躬身道:“官家,的确没人比吴都统更合适了。” 赵桓又一一从其他人身上掠过,见众人全都颔首,再无异议。 赵桓终于起身,到了吴玠的面前,“去吧,给黄帝烧一炷香,好好思量一下方略,朕和大家伙在这里等你!” “哎!” 吴玠答应,转身就走,大家起初还没觉出什么异样,但仔细揉了揉眼睛,有几个干脆笑出声了。 吴大竟然是同手同脚往上跑,真难为他居然没摔倒! 大家伙也只是笑笑,却没有半分的看不起。 没有人不清楚这场大战的份量。 只要不输,大局就稳住了。 甚至是金人,都未必有灭亡大宋的胆气。 毫不夸张讲,这一战只要赢了,就能扭转自从高粱河战车,驴车漂移以来,一起下滑的国运。 再夸张点说,秦汉隋唐,中华衰败的节点是安史之乱而安史之乱后,中华再兴,则是这一场战斗! 放在几千年的历史上,这都是最重要的节点。 赵桓不是没事抽风,跑到黄陵来做最后的决策。 曲端也不傻,他知道这一战的作用也清楚以他的性格人缘,真的扛不下来。 这一战不是能打就行了。 比如让岳飞过来,他肯定镇不住西军的宿将,你让韩世忠负责,他说得明白,自己只能领兵三万,和娄室决生死,统御全局,他不行! 因此这个主帅必须能力过硬,还要各方都能接受,尤其是要有雄心壮志,脸厚心黑,关键时刻,能下死手。 这点不说别的,就从吴玠好几次背刺曲端,就看得出来,这货绝对够黑心,他又和娄室正面硬拼,虽然败了,却不曾死,运气也算不错。 总而言之,也只能是他了。 赵桓带着众人,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饱受寒风侵袭,都快冻透了,吴玠才缓缓走来。和之前的同手同脚,狼狈不堪相反,此刻的吴阶步伐沉稳,面容深沉,诚然有一股大将之风。 他走到众人面前,直接转向赵桓,“请官家授予全权!” 赵桓颔首,“加吴玠为御营司副都指挥使,行军总管,执掌帅印,自朕以下,所有人悉数听从吴阶节制。” 吴大跪谢皇恩,他却没有站起来,而是沉声道:“臣请官家,交出龙纛,由臣负责,若是官家不愿意,就留在延安府,坐等捷报吧!” “你!” 赵桓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好你个吴玠,杀威棒打到朕的头上了,好,龙纛给你不光有龙纛。”赵桓转身,竟然从战马上取下来一件大红龙纹披风,亲手披在了吴阶的身上。 “吴卿,朕自从登基以来,只 给了宗泽宗老相公一个越国公,朕不是吝惜爵位,只是朕想着早晚要平灭金贼,一统九州,而且朕还年轻,你们也年轻,要跟朕打一辈子战的,现在就给你们太高的位置,反而不美。不过事到如今,朕就提前加封你为兴汉侯,替朕赢下这一战!” 尽管不少人已经见惯了赵桓笼络人心的手段,可每次这位赵官家还能让人耳目一新。 兴汉侯! 这是多大的恩典,又是多大的压力! 过去大家伙都以为侯爵的就是冠军侯,哪怕给个王爵都不换,可现在一比之下,恐怕冠军侯也不如这个兴汉侯来的有份量啊! 便是曲端和韩世忠都露出羡慕的神色,乖乖,早知道如此,他们就不这么大方了!就算自己不是最合适的,也未必就真的不行,这回可亏大了。 黄帝陵前,一个兴汉侯! 吴玠啊吴玠,想不卖命都不行了。 “走,返回延安府,五日之后,全军北上,和金贼决一死战!” 吴玠披着大红的披风,一马当先,竟然冲在了赵桓的前面 正文卷 第166章 突火枪和神臂弩 赵桓将军权让给吴玠,他当真就是修身养性,把自己当成了牌位,除了曲端和韩世忠等寥寥几位武臣能来见他之外,便只有龙图阁学士吕颐浩,还有太傅李邦彦能陪伴在天子周围,君臣三个整日聚在御帐之中。 有人要问了,咱赵官家不闷吗? 怎么会啊! 有李邦彦在,这位有多会玩,那就不用说了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就没有他不会的,或是清唱,或是浓妆艳抹,全都韵味十足,余音绕梁。 堂堂宰相之才,真拿出十二分本事伺候你,才让你领教什么是专业二字! 赵桓心情大好,还拿出围棋,跟吕颐浩较量一番,他的棋力相当了得。一个子,两个子,三个子成了! 好吧,轻松只是表象,三个人都慌得要命。 李邦彦抱着脑袋,唉声叹气,“官家,你说臣以前也没这毛病,可自从唱了一次哭贵妃之后,就守不住了,什么木兰从军啊,龙凤呈祥啊,霸王别姬啊,我这心里越慌,就越想穿上红妆,唱那么一段,还真别说,唱的时候啊,我就不知道愁了,这是不是病啊?” 没等赵桓开口,吕颐浩就抓着李邦彦的腕子,认真号了好半天,然后告诉李邦彦,“是病?你这是胆怯症,要想治好,需要黑熊心和金钱豹的胆,煮水喝了,你就好了。” 李邦彦迟疑道:“是真的吗?” 吕颐浩信心满满,“我的医术了得,绝对不骗你的!” “你现在就骗我呢!”李邦彦怪叫道:“你抓着的右手,知道吗?” 吕颐浩瞪大眼睛,“谁让你穿女装的?” 李邦彦无言以对,过了好半天,才悻悻道:“算了,我不跟你争,你被金人俘虏过,也算是有经验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咱落到了金人手里,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吕颐浩用力点头,“我有三个办法。” “这么多?”李邦彦喜滋滋道:“都是什么,快点说!” “第一是绳子,第二是刀子,你要是下不去手,我这里还有一瓶鹤顶红,收着吧!” 吕颐浩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青玉的瓶子李邦彦吓得往后退,怒道:“你怎么敢耍我!” 还没等吕颐浩说话,却发现一只手伸过来,将瓶子拿走了。 赵桓掂了掂,而后道:“真能见血封喉,一下子就死吗?” “不能!”吕颐浩老老实实道:“差不多要一个时辰,才能七窍流血,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赵桓皱了皱眉,犹豫再三,还是收了起来,不管这么痛苦,也比去五国城,坐井观天好。李邦彦见赵桓如此,就忍不住道:“官家,要不把兴汉侯叫进来,问问情况,又或者找其他人,为陛下解忧?” “算了吧!”赵桓摆手,“咱们三个在这里愁的是自己,别人好做一些,要是胡乱过问,弄出了差错,咱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桓颓然道:“忍着吧,反正也要不来几天了。” 仿佛在验证赵桓的话一般,在靖康元年的十月十五,大金国左路副元帅粘罕,亲自统御五个万户,脱离太原战场,前往绥德军,并且汇合了娄室的两个万户,一共七个万户,向宋军压来。 七个万户! 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已经超出了当初围攻开封的兵力,而且在七个万户之外,还有一些契丹降兵,包括耶律余睹在内,一起向延安府方向进发。 如果把契丹兵也当成人的话,金人的兵力接近八万。 这种规模的兵力,在一年前,还是横扫一切的存在。 携着灭辽之威,席卷南下当时赵宋上下恐惧到了什么程度呢? 赵佶的种种骚操作就不要多说,只说一个翰林官,他居然在私下里,开始修宋史了没错,在他看来,大宋必定亡国。 与其让蛮夷糟蹋美好的大宋王朝,还不如自己动手。 他要告诉后人,大宋朝没那么差,或许有朝一日,出了英雄豪杰,可以揭竿而起,光复大宋一句话,这位默认大宋已经亡国了,修史为了复国! 很可笑吗? 貌似当时的大宋,比这离谱的事情,还多着呢! 如今却能聚集十几万大军,和金人掰手腕,这才是真正离谱! 吴玠接下这副担子之后,才知道有多艰难。 首先一点,御营兵马和原来陕西兵马有很大不同,哪怕是吴玠手上的兵马,也不如御营整个御营齐装满员 ,几乎没有空额,其次这些人马披甲率极高,其中最精锐的利斧甲士更是达到了恐怖的百分百披甲,个别人还有两层铠甲。 当然了,御营也不是完美无缺。这些人当中,有近一半新军,都是过去几个月,李纲招募的,虽然出身清白,训练不差,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能不能扛得住,吴玠没把握。 其次御营不太熟悉西北的环境,属于客场作战,也不能盲目乐观。 御营之下,就是他的部下了,这些人是吴玠一手练出来的,又跟娄室厮杀过,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吴玠心里有数。 最后,就是秦凤路刘锡等人了种c姚c折,三大将门瓦解,西军主力荡然无存,但是像刘锡,他是刘仲武的儿子,还有一些兵权,跟随着他来的这帮人,原本不是驻扎在宋夏边界,就是驻扎河湟方向,属于典型的西军,不但空饷众多,而且还长期奉行“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原则,防着他们,甚至要胜过敌人。 面对这么一大堆猪队友,吴玠都想一怒之下,把他们发回去算了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一旦失去了明显的兵力优势,吴玠生怕会出现溃败的情况。 没有办法,他只能出馊主意,下令这些兵马负责修筑营寨,并且定期轮换,拉到外面,展开行军训练。 命令下达之后,刘锜等人都气疯了,姓吴的,你也太坑人了吧!现在天气早就冷了,地面也都结冻了,你让我们干苦活,你还有良心吗? 吴玠表示,良心能吃吗? 在他调动之下,宋军在距离青化镇以东五里的地方,占据一片开阔的地带,修建营寨就在营寨前面,就有一条深邃的沟壑。 如果是夏天的时候,雨水冲刷,这种壕沟几乎是天然屏障,可偏偏是冬天,情况就迥然不同了。 最多只能聊胜于无,可即便如此,吴玠也不打算放弃。 他把主力放在了青化镇方向,同时安排姚古的御营右军驻扎新寨,韩世忠率领三万御营中军,驻扎金明寨。 三方来开了一条四十里出头的战线,摆出了一副略显粗壮的一字长蛇阵。 到目前为止,宋军的行动,只能说中规中矩,谨慎小心。 吴玠这个兴汉侯,也半点看不出过人之处。 哪怕放一条狗在上面,也不会比他差太多,对于这些议论,吴玠向来是不客气的,光是为了严肃军纪,吴玠就砍了十多颗脑袋,全都挂在了旗杆上,让人看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就在这种肃杀的气氛之下,十月到了最后一天,金人的主力夺取了丹头寨,双方距离不足百里。 寒风之中,已经能嗅到硝烟的刺鼻味道。 大战终于要来了。 而让人惊讶的是,保守的吴玠居然选择了主动进攻,而且是让自己的兄弟吴璘出击! 三千轻骑,迅速北上。 只不过让人吐血的是吴璘的目标不是金兵,而是一座空荡荡的永平寨。 吴璘到达之后,果断放火,将永平寨付之一炬,随后大摇大摆南归,给金兵留下了一片漆黑的焦炭。 “吴玠,真鼠辈也!难道他不知道,我大金勇士,野战无双吗!难道他还怕我们据寨死守?简直笑话!” 粘罕看了眼娄室,笑呵呵道:“斡里衍,这一战,就由你指挥吧,替我把宋人杀个片甲不留!” 娄室顿了顿,他居然道:“副元帅,还是等等吧!” 一句话,让不少金人大将都愣住了什么意思? 难不成娄室忌惮宋军了? 上一次活女被杀,完全是意外,跟韩世忠的静塞铁骑对撞,也没输什么如今我们准备妥当,气势汹汹而来,为什么不直接共军宋军? 对于下面人的疑问,娄室并不在意,反正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就这样,金人在永平寨的废墟前面,立下了大营,和宋军相距拉近到了三十五里。 这个距离可不算远了,完全在骑兵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经过三天沉闷的对峙之后,吴玠又出招了。 一千多名秦凤路的骑兵,向着金人大营扑来。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他们陷入了金人的埋伏之中,一千三百多人,只逃回了不足五十人,其余悉数被杀,金人砍下了宋军的头颅,挂在了旗杆上面,远远看去,一颗颗五官狰狞的人头,简直跟进了狮驼岭似的。 刘锡和吴玠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刘锡认为吴玠这是故意让秦凤路的兵马送死,然后以人头激励军心士气! 你姓吴的太不地道,这种送死的事情,怎么不让你弟弟去?凭什么让秦凤路的弟兄去死? 谁没有父母兄弟,你吴玠就不怕良心过不去吗? 面对刘锡的质问,吴玠只有一句话,“准备妥当了,明天两 军交锋,你首先上阵!” “你!” 刘锡暴怒,吴玠却浑不在意,“你要是能见到官家,只管告我的状就是!” 刘锡咬牙怒道:“吴玠,你可别忘了,我的兄弟刘锜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他还对付不了你吗?” 吴玠微微一笑,“我不怕,只要我赢了,你弟弟就只能排到我的下面如果我输了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刘锡瞠目结舌,他这才意识到,曲端到底推荐了一个什么玩意! 不提刘锜还好,正因为刘锜的存在,他这个当兄长的才没法翻脸,毕竟他可以完蛋,但刘家却不能烟消云散。 吴玠! 无耻! 人渣! 刘锡简直气炸了肺,他仿佛负伤的野兽,怪叫着离去。 一夜的光景,转眼就过去了。 令人诧异的是,这一次居然是金人抢先发起攻击,他们驱赶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民夫,朝着宋军的营地跑来。 一边跑着,一边高呼救命。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迎接他们的居然是漫天弓弩,甚至有最新装备的突火枪。 在一片哀嚎之中,吴玠只是惋惜道:“射程只有一百五十步,比神臂弩差得不少啊!” 听到吴玠感叹的人,无不毛骨悚然,这还是人吗? 你没有看到那几百条生命吗? 就在这种几乎让人崩溃的窒息中,时间邻近中午大地终于传来了颤抖之声,金人集合了三个猛安,两千八百人,朝着宋军大营发起了攻击。 到底是金人先熬不住了,吴玠嘴角上翘,下一秒,他断然道:“刘锡,立刻引兵出战,不要理会侧翼,直取金人中军!” 刘锡咬了咬牙,举起兵器,心中默默道:“兄弟,替哥哥报仇!” “出击!” 带着满腹怨怒悲愤,刘锡所部八千人,朝着金人滚滚而去而就在这时候,赵桓君臣三个也熬不住了,他们从御帐出来,登上了营中最高处,眺望战场,首先看到的就是上百的神臂弩朝着金人攒射,不少人滚落马背,沦为铁蹄之下的肉泥! 正文卷 第167章 利斧 赵桓好歹领兵出战几次,虽然只是观望,但胆气还在,到底能稳住,但是李邦彦和吕颐浩两个就未必了。 尤其是李邦彦,一直以来就是个胆怯的,赵佶怂的时候,他怂得更过分,后来赵桓强硬起来,他亦步亦趋,但到底是个没胆的,面对着惨烈的战场,魂儿都飞到天上去了。 首先看营寨的东边,宋军的弓弩齐发,金人跌落马下众多,但金兵速度太快,只来得及射一轮,金人便冲到了六十步的位置,随即向宋军大营抛射。 粗重的箭失当头落下,金人的重箭很有特色,箭头不甚锋利,但十分沉重,箭杆更是有一指头粗,只要被射入体内,立刻能造成近乎钝器的伤害,只要被射中,多半就要失去战斗力,而巨大的伤口又十分难以愈合。 哪怕像韩世忠那样铁打的汉子,披着几层铠甲,也险些丧命,普通士兵,甚至只有皮甲的陕西兵马,挨了一箭,半条命就没了。 弓手,弩手,守卫营寨的士兵,损失惨重,至少有两三百人,倒在了弓箭之下,金人像是旋风一般,从营寨右侧掠过,连绵的箭雨,甚至不给宋军反击时间。 好在有寨门阻挡,还有持盾甲士,不顾一切冲上来,给弓弩手提供了掩护,不然一个交锋,营门就可能被掀了。 当然了,宋军也不是完全废物,就在金人掠过的空隙,床子弩,神臂弩,甚至是突火枪,全都投入了反击。 床子弩和神臂弩的杀伤力大家伙都熟悉,没什么好说的。 突火枪这玩意就有点意思了。 粗长熏黑的竹筒,装了铁砂火药,点燃之后,就像是个喷枪,朝着敌人射去冰雹一般的砂石,加上扑面而来的火焰,不光有杀伤力,还有震撼效果。 有几个骑兵就被火焰点燃身上的甲胄。 大冬天的金人在甲胄里面,都有老羊皮袄,头上也有鹿皮,狗皮之类的帽子,沾火之后,迅速燃烧,他们平时就要帮忙,才能卸下铠甲,此刻却是更加无能为力,只能拼命扑打,最后被火光吞没,倒在地上,痛苦抽搐,不停打滚儿,直到被烧死! 烧烤大活人,这种神鬼小说当中才有的红莲地狱场景,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直接演给你看! 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很恐怖吗? 更恐怖的却是吴玠的态度,对此吴大只是淡淡下令,要将士顶住,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正面。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抽红包! 刘锡率领兵马趁机向前猛扑,试图攻击金人中军,不出意外,他们也遭到了金人的迎面痛击,相比侧翼,要更加残酷一万倍。 金人铁骑持刀跃马,不待宋军列阵完毕,就冲上来,打了个措手不及,竟有宋兵被撞飞了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喷血。 刘锡眼珠充血,毫无办法,只能下令长枪兵向前,死死抵住金人的冲击,后面的弓弩手,刀盾兵择机进行反扑。 两军交锋的地方,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血肉磨坊,鲜血尸体,不断交织着,毫无疑问,宋军损失惨重,但金人也不是全无损失,随着骑兵顿足,伤亡快速增加。 吴玠虽然王八蛋,但到底不愿意失败,因此他又投入了张忠,乔泽,慕容洮三部至此,整个西军旧人,除了早就归入御营的,还有吴玠的亲信,几乎都被投入了战场。 能不能消灭金军不知道,但最后的西军是彻底没了。 昔日大宋最强的军团,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消耗殆尽。 “大哥,不能光是让秦凤路的人上了,这么下去,会出乱子的!” 吴璘对着吴玠大吼,痛心疾首。 吴玠竟然没看他,只是淡淡道:“你想上去?好啊!带着八百人,组成督战队,谁敢后退,立刻斩首,绝不客气!” “啊!” 吴璘傻了,大哥啊,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常说要与人为善,别学曲端,得罪人太多,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你这次的举动下来,就算能赢,只怕也落个心黑手狠的骂名,你到底图个什么? “吴璘,你莫非要抗命?那我就只有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上了!” 吴璘愣了片刻,像是负伤的野兽,怪叫着下去,点齐八百甲士,手持砍刀,在后面督兵这一下子前方的宋军根本没有退路,诸部加起来,将近两万人,而金人也陆续投入了差不多一个万户,就在这片不大的战场上,陷入了绞杀。 金人有骑兵优势,又素来耐苦战,可以说压着宋军打。 但他们的强悍却不足以抵消宋军人数的优势,而且就在过去的不长时间里,吴玠通过挖沟修营,还有长时间的操练,摸清楚了这帮家伙的底限在哪里,并且将一些刺头儿给砍了,脑袋就挂在营门口! 吴大的判断很简单,这帮东西并不完全是废物点心。 就像曲端c韩世忠c刘锜,甚至是岳飞,都有在西军效力的经历,单论武艺骑术,西军中的顶尖儿,绝对能和金人的高手对战。 糟糕的是西军太油滑了,让他们拼命,做梦去吧! 打仗先掏钱,钱给到位了,卖不卖命,还要看老子心情,要是逼急了,就把当头的宰了,反正法不责众,能把老子怎么样! 所以说这帮东西在大宋的手里,一群窝囊废。 但是到了金人手里,人家不管乱七八糟的,往死里练,往死里杀而结果往往是这帮二鬼子一掉头,就成了虎狼之师,冲锋陷阵,锐不可当。 吴玠不是不知道,却是没法根治,毕竟他也是其中之一,可这一次吴玠变了,他比金人还狠。 砍了一群刺头儿,又调走了一些,没了领头人的西军士卒,前有金兵,后有督战队,除了玩命,还能怎么办! 这一片战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糜烂下去,打成了一锅粥哪怕不通军务的李邦彦也看得出来。 “官家,金人杀不过来吧?” 赵桓抿着嘴不说话,他的眼神除了盯着战场之外,还下意识向北面瞄去,仿佛在等着什么。 吕颐浩清楚,赵桓再等耶律大石。 其实所谓三皇同盟,从一开始,就是赵桓拉拢耶律大石的手段,只不过两方中间隔着西夏,没法隔空结盟,才把李乾顺拉起来,他最多算是个赠送品,在这个同盟中扮演意大利的角色。 赵桓的盘算,是没法和任何人讲的,因为在此之前,耶律大石是什么人呢? 他是叛臣,至少不服从耶律延禧的号令。 他又是俘虏,没人知道他在金营当中,是如何苟活的,他也从来没说过,但毫无疑问,那是一段相当不愉快的经历。 他的实力也很惨,逃出去的时候,只有二百人,随后大会诸部,也只借来了一万人,孤悬大漠之中的可敦城,就像是一座大海当中的小岛,不要说金兵哪怕那些蒙古部落,也能捏死他。 就这么个东西,也值得另眼相看吗? 可在赵桓看来,很值得,甚至是物超所值! 能在近乎白手起家的情况下,创立西辽,耶律大石绝对是个人物,而且是能和当世英豪掰手腕的杰出人物。 选择盟友,就只有他这种,相比之下,犹犹豫豫,摇摇摆摆的西夏,就算他跟你联手,也要防着被猪队友害了,赵桓可不想当冤大头。 而且赵桓和耶律大石分别的时候,他送了一领狐裘,而大石给了他一个承诺。 “官家,耶律大石当真能如约赶来吗?” 赵桓轻叹口气,“我也说不好,毕竟相距太远,大石也不是神仙,能把时间算得这么准,如果路上有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吕颐浩可不傻,他听懂了,赵桓的意思,居然是耶律大石一定会来! “官家还真是赏识大石啊!” “不是赏识,是朕明白,亡国的悲惨契丹贵族下场太惨了,仇恨会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的。” 赵桓紧握着拳头,三个字,不断在脑袋中回荡靖康耻! 今天正好是靖康元年,是战而胜之,一血耻辱,还是亡国败家,就在此一举了! 此刻的战场,再度出现了变化,又一个金人万户出动了,他们绕开了焦灼的正面,选择从左翼猛扑宋军。 看对方的旗号,居然是赤盏晖。 此人是金国大将,而且还是东路军的大将! “张中彦,李彦琪,该你”吴玠想要派自己的部下上去,而就在这时候,吕颐浩骑着马赶来,在吴玠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吴玠皱着眉头,向营盘中间的方向看了看,略沉吟,点头道:“好!何蓟,牛英,你们各自率领五千甲士迎战!” 终于,御营兵出动了。 这并不符合吴玠的的设想,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哪能墨守成规!更何况吴玠还一直没有机会,测试一下御营的程度,看看这支兵马到底是不是花架子 只是吴玠显然低估了御营,尤其是何蓟和牛英这俩人。 “居然是赤盏晖!你的主子兀术来没来?当初在牟驼岗,牛爷没砍了你,今天一定要你的脑袋!” 牛英发狂大叫何蓟没这么多废话,十足的行动派,他以两排长枪手在前,利斧甲士紧随其后,弓弩兵掩护,竟然主动向金兵发起了冲锋。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吴玠忍不住暗暗叫好。 这一招真是妙啊! 金人骑兵一旦展开,就会以旋风的方式,不断走马射箭,消耗对手士气,直到对方疲惫崩溃,他们再发起攻击。 当然了,这是理想的状态,毕竟人是活的,何蓟主动向前压上去,而就在金人的侧面,有一条天然的沟谷。 宋军向前压的三百步距离,正好限制了金人的施展空间,他们没法兜圈子从容射击,就只有硬着头皮,狠凿宋军战线。 何蓟手持砍刀,高声大吼,“雪耻!” “雪耻!” 御营甲士齐声怒吼,年初的仇,该报了! 就在长枪手摆出如林枪阵,金人刚刚停顿的刹那,后面的士兵就冲上去,手里的利斧对准了一个个马腿,疯狂劈砍。 战马悲鸣,上面的骑士纷纷落马,复又被冲上来的宋军斩下头颅双方接战以来,第一支宋军,展现出了压倒金兵的气势,而且在战果上,也做到了五五开。 没错,金兵死的一点不比御营少! 吴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犹疑或许他真的太保守了,早知道御营这么强悍,他的选择就多了。 不过吴玠也不傻,现在根本不是后悔的时候,毕竟金兵还有五个万户没有动 正文卷 第168章 雪耻 战争到了这一步,其实吴玠的策略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曲端甘心将指挥权交给吴玠,就是看透了这家伙,相比起咋咋呼呼的曲端,吴玠才是真正的狠人。 他拿刘锡等人消耗金人,又准备拿自己的部下消磨金人,两方加起来,将近六万人,只要不溃败,咬着牙撑住了,至少能兑换掉金人两个万户。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不管御营如何,其实大金都必须退兵,一句话,女真耗不起。 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打法,却也是在吴玠看来,胜算最大的一种,可是随着御营主动出战,展现出强悍的实力,又让吴玠生出了另一种想法,或许这一战可能得到的更多 但很可惜,吴玠还是不敢拼,比如刘晏,比如李孝忠,这两位哼哈二将,担负着官家的安排他们存活的序列,还在吴玠之后。 目光逡巡,吴玠突然看到了李世辅! “李小将军,你率领所部五千蕃骑,给我从右营杀出去,直取金兵侧翼。”吴玠停顿一下,“你听好了,如果一击不能得手,就先向东退,但退出去不能超过十里,必须集结人马,再次杀回,总之,要拼尽全力,懂吗?” “懂!”李世辅很干脆道:“就像在延安府那样,靠着死缠烂打,无论如何,也要缠住金兵一部,他们越是分散,咱们的机会就越多这个办法叫做田忌赛马,对吧?” 李世辅呲着白牙,呵呵笑道:“我就是那个下等马,是吧?” 吴玠的脸很黑,这小崽子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肯定是曲端那厮干的好事,你教给他兵法干什么啊? 李世辅笑得更灿烂了,“兴汉侯,我甘心当这个下等马,但我不接受另一个称呼。” “什么?”吴玠低吼,“你要违背军令?” “错!” 一句话说完,李世辅转身驱马,等他转回来之后,身背紧跟着两个骑兵,手里各自举着四个字。 炎黄世胄,辅君安民! 李世辅骑在马背上,放声大笑,“兴汉侯,我等并非蕃骑,儿郎们,随我出战!” 五千由党项和吐蕃组成的骑兵,旋风一般,从宋军一方杀出。 李世辅的部下以轻骑为主,铠甲不多,只有士兵披甲,而且也仅仅是护住躯干要害,至于战马,则是无甲的。 轻骑比重骑脆得多,但是却也灵活的多,他们几乎从金兵和宋军的缝隙之中杀出,一旦冲出之后,就形成了一片崩腾的海洋。 李世辅这小子跟着曲端,凿穿了西夏,虽然战绩有点水,但也不是个普通的愣头青,他早就注意到了,金人的骑兵普遍重甲重箭,固然威力无匹,但速度上就要打些折扣,而且那么重的负载,战马又能撑多久! 小爷不给你玩别的,就来轻骑突袭,我让你防不胜防! 李世辅迅捷的突袭,还真就出乎金人预料,他们冲开了负责警戒的散骑之后,李世辅一马当先,直冲金人的左翼。 刚刚不是金人这么攻击宋军吗,现在来个还施彼身。 “放箭!” 在距离金军阵地还有八十步左右,李世辅就仰天抛射,后面的骑士紧随其后,密集的箭雨,向着金人袭来。 和金人的重箭不同,李世辅这边的弓箭规格,都要比金人小,看起来就十分轻巧,杀伤力也远不如金人,但是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省力,速度快,可以连续射击。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而一旦形成箭雨之后,就算是从概率的角度来讲,也会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被射中眼睛c面门c脖子等脆弱位置,即便不死,也会受伤,失去战斗力。 李世辅旋风一般,从金人侧面刮过,至少杀死杀伤上百人,赢得了一个开门红。 这小子大为振奋,兴奋怒吼:“炎黄世胄,辅君安民!” “炎黄世胄,辅君安民!” 骑兵怪叫着,转个圈,再度袭来。 只不过这一次李世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金人已经派出了人马迎战。 耶律余睹,这位大辽国的宗室大将,成了对付李世辅的急先锋。 三千契丹降兵,跟李世辅的轻骑撞在一起,论起准备程度,契丹兵要占优势,作战经验上,耶律余睹也远胜李世辅。 所以刚刚交锋,李世辅就损失惨重,死伤超过三百。 “党项贼子,也配来送死吗!” 耶律余睹一马当先,朝着李世辅冲来,年轻的李 世辅根本不是对手,被杀得节节败退,他无可奈何,取出了弓箭,想给耶律余睹一下,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来飞来一支流失,正好从侧面穿透了耶律余睹的一只眼球,贴着鼻梁划过,险些把另一只眼睛也给穿透了。 这是什么鬼,我还没射箭呢? 莫非真的有炎黄保佑! 李世辅无暇思索,他急忙松手,放出了手里的箭,立刻大吼:“我射中了,耶律余睹死了!” “你这个无耻蛮夷,二臣贼子,你死了!” 兴奋的党项轻骑倍感振奋,相比之下,契丹骑兵顿时慌乱,李世辅一个冲锋,杀透了契丹兵,再次向金人阵地袭来! 区区的党项小崽子,也敢瞧不起大金,还喊什么炎黄世胄,辅君安民,你们也配! 愤怒的粘罕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分出三个猛安,朝着李世辅冲了上去。 娄室看在眼里,却也没有阻止。 毕竟任由李世辅闹腾下去,侧翼不稳,他是没法发动总攻的。 只不过随着手里兵马减少,娄室的信心略微动摇。 这一次金国的兵力相当惊人,光是女真万户就有七个,而且属于满员状态,再加上一些契丹降兵,汉儿军,他们实际能动用的兵力超过了八万五千。 按照娄室的布置,他分给了韩世忠两个万户,并且派手下悍将蒲察胡盏和儿子谋衍,去阻挡韩世忠。 其实在派出谋衍的时候,娄室是犹豫的,可问题是这小子嚷嚷着要给大哥报仇,娄室也不好阻止,只能交代蒲察胡盏好好照顾他。 另外娄室又分出了一个最弱的万户,去阻挡姚平仲的御营右军。 经过这一番安排,娄室手里捏着足足五个精锐万户,还有一些仆从。 要知道年初的时候,围攻开封的兵力,也不过是这样,而且其中的常胜军还占了相当大部分。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些人都足以击破青化镇的宋军主力,彻底赢得这一场大战。 可随着战斗展开,情况就在变得不那么乐观,先是吴玠以秦凤路的杂兵,拖住了一个万户,紧接着何蓟和牛英,两个御营猛将,又拖住了一个万户,最离谱的居然还打得虎虎生风! 宗望,兀术,这就是你们兄弟所谓的精锐万户吗? 还不到一年,东路军就在温柔乡里,废了吗? 战场越发焦灼,而李世辅的出击,带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结果,娄室和粘罕手里的兵马少于三个万户了。 虽然没差几千人,但却让他们都感觉到了压力。 “斡里衍,该出动吗?” 粘罕声音不高,完全是询问的语气,可听在娄室的耳朵里,还是很不舒服。 曾几何时,粘罕居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了。 真是天大的讽刺! 一阵无名火,凭空冲到了脑门,但却还是被娄室控制住,他声音干涩道:“再等等。” 粘罕微微张嘴,却也没有继续发声。 有过差不多一刻钟,战场突然出现了变化,统制官慕容洮被一箭射中胸膛,他勉力维持,继续大呼酣战,可谁知又有一个谋克的金兵冲到了眼前,狼牙棒击碎了慕容洮的头颅,金兵踏着他的尸体,大步前进。 整个秦凤路的军团出现了动摇。甚至有士兵开始向后溃逃 坏了! “都统制,不能等了,快过去拦住金贼吧!” 刘锡浑身浴血,他的部众已经承受了无法想象的损失,光是战死的,就有三千以上了吴玠这个王八蛋,他拿我们消耗金人,半点良心都没有。 仗打到了这份上,我们对得起大宋朝,也对得起赵官家了,难不成要我们真的拼光吗? 刘锡犹豫了,就是短暂的犹豫,金人的谋克便有突进了超过八十步,整个战线,危在旦夕。 更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在掉头溃逃,冲击着吴璘的督战队。 怎么办? 像大哥吩咐的那样,杀光所有溃逃的,逼着他们上去拼命吗?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逃兵被拦住了,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饶命啊,我们的主将死了,别杀我啊!我还有老娘” 督战甲士微皱眉头,却依旧举起砍刀,军法无情,谁也不能违背! “住手!” 吴璘突然断喝,“没有主将,我给你们当主将,都是大宋男儿,有种的跟我去砍金贼!” 说完之后,吴璘带头冲向了金兵,督战队稍微迟疑,也跟了上去,便是一些逃兵,在地里逃生之后,犹豫了一下,也毅然掉头,杀了回去。 吴璘像是疯了一般,就用手里的砍刀,疯狂对金兵的马腿无意之间,他 也解锁了正确的作战方法。 督战队的加入,再次把天平板了回去。 而在后方注视着一切的吴玠,微微松了口气,张中彦和李彦琪两支人马还在继续养精蓄锐,默默等候着。 在这个战场上,多一张牌,就多一分保证,谁先打光手里的牌,谁或许就是失败者。 韩世忠和两个金兵万户杀在了一起,他们的交锋甚至比这边还早,姚平仲的右军也在和金人战斗。 如果只看青化镇方向,战场分成了左中右三部分,把视线拉高,四十多里的宽阔正面上,依旧是三个大战团。 这已经是赵桓掌握的极限,只是在这一层之上,还有三个战场。 横山一线上,赵保忠跃马持枪,堵住了晋王察哥。 “告诉那小子吧,有老夫在这里,他的五万兵马,休想越过半步。勾结蛮夷,背叛华夏,他李乾顺刚刚拜过黄帝,想害死所有党项人吗?” 晋王嵬名察哥切齿咬牙,却又忌惮这个老货,不敢真的翻脸。 而就在这时候,一支不到两万人的骑兵,已经从宋夏边境越过来,出现在了临夏城。 为首之人,赫然就是耶律大石! “但愿赵兄命大,俺大石可不想给你收尸!”耶律大石说着,竟然停下战马,取出了干硬如柴的牛肉条,就着寒风,吞到了肚子里,身后的士兵也无不如是相比起大宋,他们才是真正的灭国之仇! “弟兄们,随着俺雪耻!” 吃了三分饱的耶律大石断然下令,全军席卷南下他们距离金人后方的丹头寨,只有四十里了! 正文卷 第169章 龙纛(三更求订) 耶律大石骗过西夏,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自然是有他的办法。而消灭金国,恢复大辽,又是耶律大石下半辈子唯一的使命。 只有有一分可能,他就会付出百倍的努力。 事实上,耶律大石一直在关注着宋朝的动向,他相信赵桓这个皇帝,却不怎么看好大宋。作为一对一百多年相爱相杀的难兄难弟,大宋的腐朽萎靡未必赶得上辽国,但大宋内部错综复杂,各种力量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却要胜过辽国万倍。 想在这么一个国家里,迅速振作,并且战胜强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大石得知赵桓率领兵马,进入关中,准备跟金国决一死战之时。大石立刻下令,整顿兵马,准备南下,无论如何,他都要帮赵桓这一次! 你都能领兵北上关中,我又如何不敢南下! 我耶律大石又岂能屈居赵桓之下! 金人盼望的西夏没有出现,而赵桓欣赏的耶律大石,如约而至。 双方识人的本事,高下立判。 如果这一支将近两万的生力军,投入到战场,几乎可以顷刻之间,左右大宋和金国的胜负。 只是就在耶律大石南下的同时,另一支人马也赶到了。 大金三太子,完颜讹里朵! 前面提到完颜讹里朵代表东路军,继续跟粘罕谈判,相比起宗望,讹里朵更加狡诈顽固,断然不肯多借兵马给粘罕。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娄室返回。 这位金国第一名将,凭着自己的威望和功勋,终于说服了讹里朵,两个女真万户,一个汉儿万户,共计三万人,投入到西面。 自从大金两路分兵之后,这绝对是金人最大的合流,就连金国内部不少人都觉得惊讶,乃至不敢置信。 凭什么要替粘罕冒险? 完全没道理啊! 因此很快有人传言,说两边谈妥了,只要帮着西路军拿下关中,作为基业,粘罕就支持宗望取代国主,成为大金的皇帝。 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就是真的一样。 而很多时候,流言都不是空穴来风,往往会给人们提供有用的思路,双方的确达成了交换协议。 但又都有一点保留。 比如粘罕,他只说答应让太祖直系继承皇位,而且要在国主驾崩之后。 也就是说等吴乞买死了,他的儿子没资格当皇帝,你们阿骨打的诸子,才有资格继位。 这个承诺,看起来了是几位太子想要的,可问题是吴乞买什么时候死啊?阿骨打的直系子孙,也不只是他们四个,谁知道你粘罕能不能遵守承诺? 当然了,讹里朵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同意派了三个万户,但是他坚持将一个女真万户留在太原方向,由他亲自负责,只肯给粘罕一个女真万户和一个汉儿万户。 赤盏晖率领的就是东路军万户,参加过牟驼岗之战,算是御营的老对头。 既然情况如此,讹里朵又怎么会带兵出现呢? 这还要归功于宗望的一封信。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宗望改变了主意,他从幽州调来了一万义胜军,交给老三,并且让讹里朵领兵,加强粘罕的实力,无论如何,要拿下关中! 尽管讹里朵不知道二哥为什么改变,当他也不好违背,因此急匆匆赶来。 假如他能再早几天,或许有望吓住宋军 毕竟在大宋这边,有个默认公式,御营要有两倍兵力,才能战胜金兵,而其他兵马,要三倍以上,才有希望。 这是通过牟驼岗c胙城c太原,一系列战斗,摸索出来的。 当然了,随着战斗经验增加,训练加强,御营或许能达到一点五比一,但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说击败金人,是哪怕韩世忠都不敢承诺的。 集结在延安的宋军,有十五万出头,金兵则是有七个万户,就算把契丹兵算进来,宋军也能勉强维持二打一的局面。 依旧不能说胜券在握,但是战争就是个不缺奇迹的事情,赤壁之战c淝水之战,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之不尽。 凭什么大宋将士不能搏一搏! 这是决心投入决战的根本。 可若是知道金人又多了两万人,兵力超过十万大宋这边的选择绝对不是主动到青化镇求战,而是据守延安府,甚至向南退去 毕竟赵桓,还有他手下的将领,都不敢以天纵之才自居,他们可没有位面之子的本事,能在全面落后的情况下,逆风翻盘。 只不过算计的再精明,也会跟事实出入极大。 三太子讹里朵来了,带着决定胜负的两万人来了。 耶律大石也来了,他率领着近两万人,同样也能决定这一战的胜负。 而这俩人,都在恨短时间内,锁定了对方。 战! 耶律大石很快就判断出来,宋金之间应该没有分出胜负,这是一支援军本着只要是金人,老子就不放过的原则,耶律大石猛攻讹里朵。 这位三太子也气笑了,契丹人! 你们也敢跟大金勇士较量,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耶律延禧还在我们手里当海滨王呢! 讹里朵满以为这就是一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乌合之众,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轻易击溃,毕竟二哥宗望可是凭着一千人,就敢冲两三万大辽骑兵的,并且还能战而胜之。 对面看起来人数似乎比他们还少,又风尘仆仆的,还不是一击击溃! 怀着慢慢的信心,两边打在了一起。 同样都是骑兵,同样都采取了凿穿的战术,相比之下,金人的装备要比在苦寒的大漠上,苦苦挣扎的辽国残部强多了。 而第一轮碰撞的结果,竟然是金兵损失略大于辽兵! 开什么玩笑啊? 宋军战力飙升也就罢了,怎么契丹人也厉害起来? 完全没有道理啊! 讹里朵完全想不通,不是他脑子不好使,而是世界变化太快了。 同样的,耶律大石的震撼也不轻。 他的部下除了最忠心辽国的遗民之外,就是从大漠上招募的游牧骑兵。 这帮人从小生长的环境,不会比女真更好。弓马武艺,也都是顶尖儿的,加之赵桓提供的武器,耶律大石扪心自问,他的部下已经超出了曾经辽国任何一支兵马。 而即便如此强兵,却也只能勉强和金人打平想要复国,谈何容易! 双方陷入了苦战之中,双方都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宋辽之间,依旧是战场上兵马的较量赵桓下意识看了看日头,已经明显偏西。 从开战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大半天。 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冬季日落得早,如果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之内,没法分出胜负,就要夜战了。 其实不管是宋军,还是金兵,夜战能力都不怎么样,很有可能,双方会各自收兵,这一场大战,就暂时停止,是明天继续,还是就此罢手,谁也说不好。貌似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没输不是! “祖宗保佑,千万撑住啊!”李邦彦闭着眼睛,默默祈祷,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赵桓竟然持剑打马,冲向了吴玠。 乖乖! 官家啊! 可别折腾了! 李邦彦吓得魂飞魄散,李邦彦是彻底被战场的残酷惊到了,能维持不败,就已经很好,再折腾下去,胜负如何不知道,吓都能把人吓死。 可问题是这位赵官家,明显不是这么想的,李邦彦只能急忙追上来,寸步不离,毕竟赵桓的身边,某种程度上,才是最安全的。 “兴汉侯,事到如今,你有什么看法?” 吴玠咧嘴苦笑,说话之间,他让人把龙纛先还给了赵桓,而后马上抱拳。 “官家,臣已经没有更多本事了接下来臣会让张中彦李彦琪冲击金人,臣随在后面,再之后是刘晏的御营骑兵如果这三波冲击,能冲开金人大营,打开局面,官家可以竖起龙纛,以李孝忠为先锋,一战决定胜负。若是就由李孝忠护送陛下,返回延安。臣,臣不能兴汉,却也不会避战,唯有战死疆场,酬谢陛下天恩!” 赵桓缓缓吸气,一点手,让刘晏过来。 “你率领御营骑兵在前,兴汉侯是三军主帅,朕跟着他一起出战。”赵桓说着,将佩剑抽出,在袖子上蹭了一下,“吴卿,这柄剑上,有韩良臣的血,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还会染上金人之血,乃至朕的血!” 赵桓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变了颜色,尤其是李邦彦,简直要哭了,官家,别抽风啊! 赵桓自嘲一笑,“哭也没用,朕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有理智,可是到了战场上,如果还保持理智,那就是懦夫!朕今天就要好好疯一把!” 爽朗的笑声,冰冷的长剑,大宋官家的气度,让人为之一振。 这时候吕颐浩竟然也默默抽出了佩剑,“臣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有一腔热血,让臣替陛下遮挡刀锋箭失!” 吕颐浩毅然站在了赵桓前面,李邦彦扬天长叹,死的心都有了。 罢罢罢!没有退路了! “陛下,倘若臣死而我军大胜,臣,臣这 里有个欠条,陛下能兑现,臣在九泉之下,感激不尽!” 听到李邦彦的话,吴玠都闷哼了一声,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死要钱了! 不过事到如今,却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战场已经糜烂,什么战术也都不管用了,只能踏着尸体冲上去,人不死绝,血不流干,就一直前进,直到大获全胜为止! 吴玠手握长刀,就要下令,而在此刻,金军的右翼,突然出现了乱子,说是突然,也不准确,而是接战了一段时间,此刻才把战线推到了赵官家能注意到的位置罢了! “好教官家得知,韩相公冲破两个金兵万户,已经领着静塞铁骑杀入了金人军阵!”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赵桓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没有任何矫情,没有任何做作,发自肺腑地落泪了。 三万对阵两万,其实韩世忠的优势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处于弱势地位,而韩良臣终究不负赵桓,不负大宋! “竖起龙纛,全军出击!” 赵桓再也不顾及什么吴玠的指挥权了,他断然下旨,而此刻的吴玠,竟然和张中彦c李彦琪一起,组成了品字形冲锋阵势,杀了过去。 机关算尽,这一战的最后,到底还要看宋军自己。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只有自强自立,自己去战斗,去拼搏,去击败强敌,才有生存下去的资格。 指望着天降皇位,别人拱手把胜利果实送给你,那是不现实的。 “龙纛向前,随朕杀敌!”赵桓从来没有如此自信过此战,必胜! 正文卷 第170章 勇气 龙纛竖起,全军突进。 苟了这么久的大宋,居然在最后关头,不顾一切投入本钱,很疯狂,很出乎预料,但不得不说,时机也刚刚好而已! 既李世辅分去数千金兵之后,韩世忠的出现,有迫使金人不得不分兵。 至此为止,粘罕的本部已经不足两个万户了。 这对金兵来说,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毕竟当下早就不是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的时候,至少在陕西这片土地上不是。 而金兵的选择也不多,当然,能选择已经是很不错的。 “斡里衍,我统军抵挡宋皇,你分出一个万户,击杀韩世忠,如何?”粘罕快速说道。 而娄室的神色一怔,他向着右手方向望去,韩世忠的大旗迎风飘扬,静塞铁骑,疯狂前突。 娄室对战场的把握,绝对是顶级的,他已经看出来,冲破两个万户的阻拦,韩世忠绝对是强弩之末。 杀子之仇,只要自己带着一个万户上去,就有九成把握,击杀韩世忠,为儿子报仇。同时阵斩大宋第一名将,重创大宋军心士气。 这一战打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可以宣布胜利结束了。 这个念头在娄室心中一闪,很快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扭头死死盯着那一面“兴汉”帅旗,还有帅旗后面,更加硕大的龙纛! 开什么玩笑,杀了韩世忠有用吗? 以大宋官家的本事,他随时可以扶起更多的名将,吴玠c曲端c李孝忠c岳鹏举只要这位官家还在,他就能选拔无数的猛将,练出百万雄兵。 说到底,大宋的真正柱石只有一个,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一个意志坚定,又善于用人的官家,才是大金最大的威胁。 而自己呢?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不光是一个父亲,更是大金第一名将! 早年随着太祖打天下,并非宗室出身,却能有如今的地位,而且又是自己坚决主张对关中用兵如此条件,自己如何能为了个人恩怨,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副元帅,你也未免太小看娄室了吧? 在这一刻,完颜娄室突然意识到了,家大业大之后,纵然是粘罕,也不再完全信任自己,并没有立刻出兵关中,拖延战机,趁势让自己和讹里朵谈判,现在又拿韩世忠试探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真相,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大金国高层,从花花世界最先学到的东西,一个是安逸享乐,而另一个更可怕的则是勾心斗角! 想到这里,娄室不由得缓缓闭上了眼睛,如果不能尽早灭宋,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大金国会怎么样呢? 或许自己看不到结局,但这个结果绝对谈不上好! 娄室微微咬牙,目光变得格外坚定,方向直指赵桓的龙纛。 “分五个猛安,截杀韩世忠,我率领一万五千人,斩杀宋皇,此战务求全功!” 娄室语气坚决,仿佛他才是这支人马的真正统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多年来,粘罕更多的是坐享其成,这一刻他无从反驳,事实上这也是他希望的。 “斡里衍,千万小心!” 娄室用力颔首,随即驱动兵马,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而在这一刻,赵宋君臣也终于感觉到了铁骑的威力,超过一万五千名金兵重骑,发动起来,撼天动地,锐不可当。 娄室的这一支骑兵,不光是真正的女真精锐,而且还养精蓄锐很久,并没有任何疲态,同当初跟韩世忠对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几乎在一瞬之间,张忠所部就损失上千,这一支鏖战了将近一天的兵马,彻底崩溃了张忠浑身浴血,手里的刀已经满是缺口。 战到了这一步,他真的无愧于心了,可以退了。 但在回头一望的时候,发展赵官家的龙纛,正在向前而来,张忠突然瞳孔充血,一股疯狂的劲头儿,在胸中冲撞驰骋! 天子临阵,亲自冲杀自从艺祖之后,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发生在原本历史上,五路十八万大军,和金人决战关中,作为三军统帅的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也不过是在后方督兵,让五路大军各自为战,最后惨败收场,陕西彻底沦陷。 这就是大宋的状况, 既不是没有猛将,也不是没有强兵,甚至连钱粮兵器也不缺,可就是缺那么一股子精气神! 军务指挥悉数托付文官,甚至是宦官,这帮人能在战场后方坐镇,就已经 是很难得了,更遑论亲临一线,而胜利之后,战功必定是他们的,如果失败,又多是武将背锅 将心比心,又有谁愿意真正卖命呢? 和官家并肩作战,为圣人前驱,纵死何妨! “弟兄们,随我赴死!” 张忠甩开大步,领着残存的士兵,猛地扑向了娄室的兵马侧翼。 疲惫的步卒又如何是铁骑精兵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士兵倒下去,张忠身上插了三支箭,胸膛,小腹,大腿,鲜血流淌,力气迅速流逝。 这就要死了吗? 不! 就算是死,也要带走一个金贼。 他猛地将手里的刀掷出,恰好击中马脖子,战马受创,侧面倒下,金兵滚出好几步,正好到了张忠的面前。 张忠兵器没了,只能伸出双手,死死掐住金人的喉咙,双方扭打一起,在地上翻滚恰巧一队金兵冲过,张忠和金人一起被踩成肉泥,殉国而死。 伴随着慕容洮和张忠的殉国,前方还在督战的只剩下刘锡c乔泽和吴璘,仗打到了这份上,当真是前所未有。 “刘锡,想想你兄弟,想想你们刘家的名声,死也别退!” 吴璘留下这句话,随后带领着仅存的三百多督战队,扑向了娄室的兵马。 这注定了又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冲击,至此为止,哪怕战后还活着一些人,西军也会彻底消失在史册里。 往后就只有御营编制,这是最后的一战了! “都统制,你稳住大局,我带着弟兄们再冲一次!” 乔泽说完之后,毅然率领着五百多人,朝着正面扑去他没有继续攻击娄室,而是向缠斗了快一天的金兵发起了冲锋! 金人不是号称耐苦战吗! 不是一天能九次冲锋,不胜不休吗! 老子跟你们战斗了这么久,还不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你们也没把老子怎么样! 屁! 从今往后,我们才是最耐苦战的那一个! “弟兄们,背后就是官家,脚下是黄土地,父老乡亲都看着呢!跟我冲!” 乔泽扑上去,疯狂斩杀,而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金人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两个,不断有人倒下去,他们不断向前终于,在乔泽的面前,居然再无阻挡! 更让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金兵在向后跑,虽然很快被冲上来的金兵斩杀,但乔泽看得清楚!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金人的成色也就这样! 只要你够狠,怕的就是他们! “弟兄们,杀!” 这一支最不被看好的疲兵,居然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着实让人目瞪口呆。 如此庞大的战场上,一点突破,或许不起眼,但产生的效果,尤其是对人心的作用,却是不可估量的。 在战场的东边,李世辅再度聚集轻骑兵,发起了攻击。 五千人,此刻还残存的连一半都没有,李世辅身上也带了好几处伤,但他们疲惫,敌人更疲惫尤其是那些重甲骑兵,在多次冲锋之后,已经到了极点,有人干脆就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只要不服输,输的就是金人! “杀!” 李世辅的反击也开始了,党项儿郎和吐蕃猛士,奋勇向前,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金人重骑,此刻动作迟缓,根本提不起气力,战斗不再是一边倒的屠杀,而是有来有往,互有伤亡。 坚持,只要再坚持下去,胜利必然是我们的! 在李世辅的对面,韩世忠的攻势更加疯狂。 这个泼皮本以为杀来之后,能和娄室决战,没想到娄室竟然去攻击官家,只派了一堆无名之辈,来阻挡他。 敢瞧不起俺韩泼五! 老子让你知道厉害! 韩世忠疯狂挥舞手里的刀,不停收割生命,成闵c解元c王权c王胜这些手下悍将也都不顾疲惫,玩了老命。 虽然还没发彻底突破金兵封锁,但渐渐占据了上风! 毫无疑问,这些方向的攻击,并不能扭转真正的大局,因为最终的胜负,还要看娄室和吴玠,乃至赵桓的。 但是宋军的士气在提升,斗志在激荡,却是不争的事实。 吴璘浴血死战,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士兵,伤口更是不下十几处,软肋上的一条口子,更是有半尺多长。 幸好张中彦和李彦琪杀了上来,算是救下了吴璘。 “去后面休息,有我们足够了!” 这俩人各自引兵,扑向了娄室吴璘大口喘气,用刀撑住身体,他没有退走,因为吴璘清楚,这口气泄了,就真的无力再战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撑到最后,不看到胜利,死不瞑目! 他索性从破碎的战袍扯下一条,裹住了伤口,复又带着人,迎了上来。 延安的兵马在训练和装备上,都要强过普通的西军,毕竟这是吴家兄弟苦心训练的。 首先他们有数量很多的神臂弩,这是对付金兵的最大利器。 弩箭齐发,仓促之下,金兵损失上百人,不过很快有后续人员,填补了缺口。 娄室绝非好对付的,两军密集冲锋,战场狭小,他们固然躲不开弩箭,可弓弩手也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 金兵重甲在前,不断向前抵近,后面是弓箭手,沉重的箭支从天而降在失去了距离优势之后,宋军弩手死伤惨重。 但这已经不在张中彦和李彦琪的眼睛里了,全军上下,有进无退! 几乎在与此同时,御营骑兵都统制刘晏率领的兵马也出动了,他没有直接攻击娄室,而是首先领兵,沿着宋军大营向东突袭,之前金人安排三个猛安,试图袭击宋军大营,此刻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刘晏突出之后,这帮骑兵几乎一触即溃。 刘晏并没有继续追杀,而是调转了马头,朝着娄室阵型的中部狠狠撞了过去! 刘晏算得很准确,御营骑兵远不如金人那么强悍,能选择的战术也少得可怜,就像娄室这种以重甲在前,充当肉盾,弓箭手在后,不断射击,收割生命的战法,宋军当中,只有李世辅的轻骑能做到,御营骑兵却是不行的。 但这也不是说御营骑兵就真的不行。 娄室统御一个半万户冲锋,万马奔腾,除了前面一个巨大的箭头之外,后面还有一个长长的尾巴,刘晏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他要把娄室的骑兵切成两段,直接灭了他一半战力! 几乎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士兵,全都在玩命。 战场上浓烈的杀戮气息,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吕颐浩和李邦彦紧随着赵桓,龙纛大旗,不断向前,速度虽然不快,但却坚定而执着吕颐浩毫不怀疑,如果战败了,官家赵桓绝对会死在沙场,而他,甚至是李邦彦,也会死的。 大家都没有选择了! 而就在刚刚,从后方传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太原失守了! 吕颐浩把急报扣在手里,甚至不敢给赵桓看,他怕整个宋军崩塌如论如何,这一战都要赢,不然大宋的天就要塌了 正文卷 第171章 血肉 太原失守,这是吕颐浩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要命的事情,可只是他不说就行吗?万一金兵知道了,必定士气大振。也就是说,这一场大战,随时有崩塌的可能。 这已经不是泰山压顶了,简直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如果此战能赢,一切还好,甚至大宋还能占据上风,可如果输了,河东,关中全面溃败,黄河以北,再也守不住了,第二次开封保卫战,还能不能赢? 吕颐浩不知道,他甚至想到了衣冠南渡,想到了中原沦丧,五胡乱华,百年丘墟,白骨千里,万民哀鸿 这位龙图阁大学士不寒而栗,他生怕一切全都完了,短短的瞬间,后背的冷汗就湿透了衣服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李邦彦偷偷看了眼,顿时大感不妙,他没有执掌机密,故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事情不妙,可问题是李邦彦真的不敢说,半点都不敢。 因为此刻官家正在盯着战场,如果让官家分心,只会更糟。 视线再落到赵桓身上,他的确没有注意到两位重臣的变化,赵桓在紧张地盯着战场。虽然赵桓一再说,他不通军务,可打了几场大战下来,赵桓的眼光还是有的。 首先不得不说,吴玠绝对是将才,甚至是帅才,他排兵布阵,中规中矩,至今还没出严重的失误。 无过就是大功! 事实上这种决战,是最难打的。 大宋这边心气已经起来了,可军中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好,而且长期以来,金人形成的积威,加上铁骑优势,始终压着宋军一头。 在这种情况下,能保证大局不失,还不是帅才吗! 毕竟每一个战场的情况不同,解题的难度也不一样,毫无疑问,吴玠接了一道最难的题,他现在至少能拿到八十分。 而此刻吴玠已经率领着张中彦和李彦琪两路兵马,死死抵住了娄室。 娄室重甲铁骑宛如绞肉机,不断消磨着吴玠的部下,而吴玠利用弓弩利斧,顽强狙击,分毫不让,已经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何止是他们,其他的战团也都是如此,目之所及,每个人都在玩命,都在寻找了突破。 已经事实上从吴玠手里接过指挥权的赵桓,清楚意识到,需要一个突破,不管从哪里,只要能打开一道口子,接下来金兵就必然溃退。 而凑巧的是,在赵桓手里,还真有这么一点御营兵马哪里是最好的选择? 是正面的娄室,还是从侧翼出击,掏金人的后路? 最后,赵桓将目光落到了何蓟和牛英负责的左翼。 “吴元丰,你立刻率领一千甲士,给朕压上去,把这个金人万户解决了!” 吴元丰立刻点头,几乎没有迟疑,就率领着一千甲士冲了出去在赵桓身边,除了两位不通军务的相公之外,还有曲端和李孝忠两位大将,从保护官家安全的角度来讲,分出最后的御营,当然是不行的。 可从战局来看,两人都忍不住暗暗点头。 官家这一招够狠! 牛英跟何蓟,他们对战的是来自东路的赤盏晖万户从一开始,他们就打得难解难分,作为一支步兵,能克制住铁骑万户,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奇迹了。 而且这俩人还越打越猛,他们将赤盏晖逼到了一条沟谷的前面,牛英亲自领头,几次猛冲,试图把赤盏晖赶到沟里,彻底击溃。 可赤盏晖也是金人宿将,而且是二太子借过来的,他可以死,但不能丢了二太子的脸。 被逼得太狠了,赤盏晖竟然下令弃马步战,而且这家伙还把战马集中起来,点燃了马尾,去冲宋军。 这种行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金人虽然不缺战马,但也绝对没有奢侈到不把战马当回事,而且凭着赤盏晖的脑袋,又怎么想得出来? 还真别说,自从三国演义连载之后,完颜宗望成了书迷,自然连带着手下听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话本。 想什么火牛阵一类的,赤盏晖还是听过的。 还真别说,他这么一用,效果还挺好,牛英险些被战马撞死,幸好手下士兵玩命把他救了不过宋军也不是吃素的,随后就有人用突火枪,猛攻战马。 两边还没分出胜负,倒是马儿倒下了一大片,还都是尸体焦黑,好不凄惨。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吴元丰带着生力军上来了,他从金人的东北方向,发起了攻击手持圆盾,装备砍刀利斧的宋军甲士,格外凶残,他们奋勇向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 利斧所过,金人非死即伤。 而宋军则是 仗着几十斤铠甲的防护,发足狂奔,将失去战马的金兵一个个撞倒以为战马施展不开,用步兵就能赢我们? 做梦去吧! 论起步战,我们是你的祖宗! 这还真是金兵的疏漏,大家印象里,金人铁骑无敌事实上,由于金兵身体强健,吃苦耐劳,且普遍装备重甲,在步战的时候,甚至优势更大。 最初金人起兵,跟契丹打仗的时候,通常都是步兵破阵,骑兵在后面追杀,扩大战果 按理说金人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优势都很明显。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可今天他们犯了大错。 经过严格训练的御营甲士残暴到了难以想象。 这一千人迅速冲破层层金兵,以一种无敌的姿态,向前挺进 吴元丰大展神威,牛英跟何蓟也不甘心视若。 “杀!别让老吴把功劳抢走了!” 牛英大吼着向前冲,三个人如同三支利剑,直插赤盏晖的中军眼前这面前的士兵越来越少,宋军步步逼近,哪怕赤盏晖还想玩命,手下的人也开始溃退,他们仓皇转头,狼狈奔跑。 可没跑几十步,就是一道沟谷,金人无奈,只能跳下去,试图爬过沟谷,逃出生天可他们忘了,这是陕北啊!沟谷看起来不深,但由于多是黄土,下面十分破碎,而且还缺少攀握的地方,下去容易,上来却难。 当他们挣扎的时候,三支宋军玩了命猛攻,将更多的金人驱赶到了沟谷里。 这下子乐子可就大了,先下去的成了后下去的垫脚石,金人互相踩踏,彼此残杀看在牛英等人的眼睛里,大喜过望! “金狗,你们也有今天!” “杀!” “杀光他们!” 这些宋军甲士兜着屁股,猛杀,就连一些伤员都挣扎着上来,收割人头。 一道沟谷,至少埋葬了二百多金人生命。 万户赤盏晖丢盔弃甲,好容易跑了过去,在看看身边的人马,他瞬间就杀了。 整整一个万户,还在他身边的,连一千人都不到当然,其他人不是都死了,但毫无疑问,死亡绝对过半。 这可怎么跟二太子交代啊! 赤盏晖提着刀,几次想抹脖子,不过他到底没下去手。 倒不是别的,如果是宗望督军,打成这样,他就认命了。可这是替西路军作战,还可以甩锅粘罕和娄室! 而且就算他不甩锅,而是选择自杀,粘罕就会放过他吗? 等甩,甩人可乎? 为了不被当成背锅将,赤盏晖含着泪跑了 这下子可不是敲着和李世辅那种反击,而是整整一个金人万户,彻底崩溃。 三位御营将领毫不客气,甚至没有休息,就直接向着金人的中军杀过去,干掉粘罕,娄室不战自溃! 在这个瞬间,宋军距离胜利是如此之近,几乎是唾手可得。 只不过就在何蓟c牛英c吴元丰大踏步前进的时候,突然一个噩耗出来,御营右军溃败了姚平仲在追杀金人过程中,突然遭到了埋伏,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惨重这倒不是最要命的,御营右军也有两万兵力,不可小觑。 奈何姚平仲在战败之后,竟然失去了踪影,全军找不到他。 就这样,金人又一个万户空余了出来,反身投入到了战斗当中,与此同时,被韩世忠冲散的两个万户,也在蒲察胡盏的率领之下,追杀过来。 刚刚逆转的战局,在瞬间就变得急转直下。 “拦住!老吴c老何,咱们就在沟外列阵,不能让这些金狗杀过去!” 牛英再度大吼,这个开封街头的混混,竟然拿出了名将的作风,持盾提斧,横住了金人的去路。 “杀!” 他奋力劈砍,每一次抡动斧头,身体里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可人体就是这么奇妙,下一次挥动斧头,依旧虎虎生风,牛英觉得自己完全超出了身体极限。 其实何止是他,除了吴元丰刚刚上阵之外,其他人都杀了差不多一整天,早就精疲力尽,全靠着一口气撑着。 当然了,金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生力军,早就结束战斗了。 赵桓注意到了这边情况,也得到了姚平仲失踪的消息,顿时五官扭曲,赵桓怒了!因为胙城之战的关系,赵桓给姚家父子面子,虽然他知道姚平仲不是那么可靠,但总不能毫不念旧情吧! 而且这一次是把他放在了新寨方向,并不是主力,这家伙竟然还弄出了纰漏,着实可杀! “官家,让臣去吧!” 李孝忠突然站出来,“官家,御营右军此刻还有不少兵马, 臣过去收拢人马迅速杀过来,或许还能扭转大局!” 赵桓几乎没有迟疑,立刻点头。 李孝忠不光是他的近臣,而且在胙城一战的时候,表现突出,在御营中很有声望,他去收拢御营右军,完全没问题。 只是有一点,李孝忠一走,赵桓身边就剩下一个曲端了。 这货行吗? “你家曲爷爷文武双全!本来我想把大功送给吴玠,现在看起来,诛杀娄室,天下第一将,非我莫属!” 曲端疯狂叫嚷,气势十足,只不过他心里有多虚,自己清楚现在赵桓身边只剩下他自己了。 韩世忠带走了三万御营中军,刘晏带走了骑营,吴元丰分出一千亲卫,李孝忠又带走了三百人。 此刻还在赵桓身边的亲卫,甚至不足两千人,他曲端能保护住官家吗?这货的眼神不断转动,思索着办法。 此刻距离落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娄室的冲锋大军,被刘晏截掉了一半,前锋也因为和吴玠的血战,损失惨重,到了这一步,这家伙还有别的手段吗? 该退了吧! 就在这时候,从娄室的身后,黄龙府万户的旗号之下,居然又出现了一千多人,此前他们只是随着大军前行,而这一刻却仿佛利刃出鞘! 合扎猛安! 金军中的王牌,黄龙府万户的精华,这些人之中,有一多半都跟阿骨打一起打过天下,属于最强悍的力量。 娄室一直留到了现在,就是要对赵桓进行最后致命一击! 灭宋之功,就在眼前! 娄室也疯狂了,他指挥人马向两边分开,铁骑突出,只是一个交锋,张中彦就被裹挟其中,他只剩下几十个护卫,而四面八方,全都是金兵刀斧兵器,张中彦发疯大叫,发起绝望冲锋,转眼之间,被淹没铁骑之下。 张中彦死! 吴玠脸色铁青,他没有别的选择,上! 不久之前,吴玠就和娄室在延安府外,决战过一次,那一次吴玠惨败,几乎丢了一条胳膊。 而这一次更惨,才斗了几下子,吴玠的小腹就被娄室兵器戳中,虽然有铠甲,虽然吴玠努力躲开,但很不幸,腹部有东西涌出,几乎在一刹那,吴玠就知道坏了。 他没法继续和娄室拼命,只能先退到一边,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吴玠黝黑的脸膛变得惨白再战下去,很可能肚子崩开,肠子涌出,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到此为止了吗? 吴玠啊吴玠,你当兴汉侯是那么好当的吗? 几乎在一瞬间,吴玠便咬牙将身后的龙纹披风摘下来,这可是赵桓亲手披在他身上的吴玠扯下腹部的一片甲胄,他担心铁片会戳破肠子,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用披风束住腰部,尽力系好,重新翻头,又杀了回来! 吴大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不遑多让。 娄室,老子跟你拼了! 而就在吴玠转身的时候,他差点惊掉下巴,但娄室伤了吴玠之后,就迫不及待,杀向赵桓,这才给了吴玠喘息时间,没有立刻丧命。 可娄室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距离赵桓已经不远了,简直唾手可得的时候,从龙纛的两旁,冲出了无数穿着老羊皮袄的刀客。 原来在就在刚刚,曲端给营中下令,让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青壮上来按理说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连铠甲都没有的农民,放在战场上,根本连水花都激不起来,谁也不会把他们算作战力。 可曲端就干了,而且这些青壮也好像潮水一般,无穷无尽,朝着娄室杀来。 没有迟疑,没有畏惧只有一往无前!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苍凉的战歌想起,创造了汉唐盛世的关中豪杰,再一次挡住了金兵的无敌铁骑娄室已经能够看清赵桓的面目,可咫尺天涯,在他的前面,挡着无数忠贞义士! 血肉之躯,坚不可摧。众志成城,胜过长城。 这些人的出现,用自己的身躯填满了空白,他们用兵器,用拳脚,用牙齿,用尽一切手段,攻击金兵。他们就像是一团沉重的泥潭,死死拖住了金人的脚步! “杀!” 赵桓在震惊中,举起了手里的天子剑,吕颐浩,李邦彦,两个文臣狰狞着乱抖兵器,曲端率领着甲士迎战过来,带着伤的吴玠大叫着杀回来娄室寸步难进,这一次,到底是宋军赢了! 正文卷 第172章逆转国运之战 当无数民夫刀客,投入到了战斗之后,赵桓已经不顾一切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量向前,把他的龙纛往前送。而随着龙纛向前,会有无穷无尽的士兵百姓,汇集进来,而后形成一股无与伦比的洪流,将金兵摧毁!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彦琪,吴璘,甚至是刘锡,只要还活着的人,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投入到反击当中。 甚至有断腿的士兵,从血泊爬起来,拄着兵器向前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嘲笑他们,只有浓浓的敬佩。 一息尚存,战斗不止! 这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境界,按理说以大宋的德行,是完全可不能的。 但凑巧的是赵桓决心北上,收割了大批的民心,在保家卫国的大旗之下,关中豪杰齐聚又在天子亲征的示范下,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 哪怕是军中的马夫,也投入了战斗。 整个宋军就像是潮水一样,朝着金人涌来。 哪怕是最远处的韩世忠和李世辅,这俩人也都感觉到了异样老韩勒住战马,愕然忘了眼向前的龙纛,心迅速提到了嗓子眼。 韩世忠当然清楚,此刻大宋的士气到达了,只有一种情况,万一赵桓有失,后果不堪设想,那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韩世忠简单目测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冲不过去,没法到天子身边保护陛下。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不客气了! “杀!” 韩世忠鼓起余勇,朝着粘罕就扑了过去。 这一次的韩世忠不顾一切,就算身边的亲卫死光了,他都不在乎,只有一个目标。 粘罕! 你完颜娄室能冲阵,俺韩世忠比你厉害多了! 长刀挥舞,疯狂屠戮,凶猛撞击,一下,一下,又一下终于,韩世忠突破了金兵封锁,朝着粘罕的中军杀来几乎在同时间,李世辅也抛开了金人重骑,朝着粘罕袭来,尽管他手上的兵马已经不足八百人,可他依旧要不顾一切搏一把! 和他们不同,刘晏处于两支金兵之间,距离赵桓更近一些,他果断掉头,朝着娄室的屁股后面,狠狠冲了下来! 换成任何一支兵马,仗打到了这一步,已经溃败无疑。 但是此刻的金兵,到底还是处于巅峰的状态,尽管有了些许下滑,却依旧稳居当世第一。 在娄室身后,还有一支兵马,人数不多,只有五百,有他的心腹夹谷吾里补统帅,这支人数少得可怜的兵马,属于娄室的部曲,全都是原来七水部的人,也是阿骨打为了酬谢战功,特许给娄室的。 五百人! 还可以发起一次冲锋。 实际上,虽然百姓众多,但毕竟是乌合之众,只要绕开的话,真正有威胁的只是曲端手下不足两千甲士,以五百骑兵,冲击一千多甲士差不多有五成的机会,冲破阻拦,击杀赵桓! 当然了,选择攻击赵桓,不管成败,他们都必死无疑。 可以娄室一人,交换赵桓性命,彻底灭亡大宋,又有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里的娄室已经酝酿,他要选择一条最短的路线,出其不意,冲到赵桓的前面! 而此刻的赵桓手提宝剑,似乎也预感到了威胁,胜利依旧没有彻底到手,对面的猛虎还在想着吃人! 赵桓没有了恐惧,反而多了一丝坦然。 到了这一步,如果还不能赢,或许就真的是穿越者不敌位面之子吧! “杀!” 赵桓再度怒吼,他手下的两位文官,吕颐浩和李邦彦,很默契地抢在了赵桓前面,两个人用自己的身躯,给赵桓充当盾牌。 天子死,我们都要死。 天子不死,我们死了,也能流芳百世,封妻荫子。 这账很容易算,就连李邦彦都疯癫了。 “来吧,有箭就往我身上招呼,我为官家而死,死得其所!” 两位文臣的举动,竟然替赵桓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娄室放下了手里的弓,用弓箭击杀,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把握住最后的一点时机,冲过去,以命搏命! 娄室动了可就在他动的时刻,另一支人马到了! 经过浴血奋战,耶律大石冲破了金兵的阻挡,提着八千人,来到了战场! “打起大辽龙旗!” 刹那间,一面和宋皇龙纛同样规格的大辽龙旗,出现在了战场的另一端! “哈哈哈!女真奴仆,你家契丹爷爷杀回来了!” 耶律大石放声大笑,跟随他的士兵也发出得意的怪叫,毫不保留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懑。 阿骨打在大辽天庆四年九月起兵,次年建国称帝,随后阿骨打发起了大规模的灭辽之战,到天辅六年,契丹败亡,前后只有区区八年,如果算上后面的反抗,也不足十年。 背负两百年威名的契丹,被一群渔猎游牧的蛮子,彻底踩在了脚下,尊严荡然无存。 亡国之迅速,败得之惨,均超出预料,堪称古代版的“铁塔尚在”。由于契丹败得太惨,姿势太难看,哪怕大宋,都瞧不起契丹。 耶律大石肩上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 甚至远在赵桓之上。 这一次他南下一起攻击金人,本想着协助赵桓,出口怨气。 可哪里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三太子讹里朵。 大石毫不犹豫选择了迎战。 其实大石并没有太多的奢望,甚至没打算胜利,只不过他就想打一场,他不甘心被嘲讽,被蔑视! 他要证明,契丹人还有自己的骄傲! 耶律大石指挥着兵马,同讹里朵殊死搏杀,而令人意外的是,愤怒的契丹兵居然穿透了金兵,尤其是左翼的一个汉儿军万户,甚至发生了溃败,进而影响到了那个女真万户。 讹里朵被耶律大石击败! 你可以给这场遭遇战找很多理由,比如汉儿军万户没有战斗力,比如讹里朵并不善战,金人远来,突然遭遇袭击,仓促应战 但任何理由,都就没法掩盖一个事实。 耶律大石赢了! 契丹赢了! 其实说得再直白点,阿骨打能迅速攻灭契丹,而且每次战斗,都能在劣势兵力下,以少胜多,赢得酣畅淋漓,那才是意外! 单论士兵的作战能力,不管是大宋,还是大辽,比女真兵差,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也没有差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一句话,大辽是败在了国家的崩溃上面。 长久的奢侈享乐,不思进取,让辽国上层集体腐化了,甚至堕落的程度比大宋还过分结果在仓促之间,遇到了一群狠茬子,自然是一败再败,败到了怀疑人生。 可经过了几年亡国之苦,还残存的契丹人,已经个个都是铜豌豆了。 耶律大石在和赵桓会盟之后,又打出了大辽皇帝的旗号,聚拢草原诸部,弄出了一支战力不俗的兵马。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如果放在几年前,别说是三太子,就随便找一条狗,带领着金兵,也能灭了不足两万的契丹兵。 可如今却让大石赢了。 这些契丹残部简直高兴的要哭了,他们终于证明了自己,契丹人还是汉子! 耶律大石眼圈泛红,感慨万千,他轻抚这一杆龙纛。 这是三皇会盟的时候,赵桓给辽国皇帝准备的,耶律大石带在了身边,而且也称帝了,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出这杆龙纛。 因为大石很清楚,自己还没有资格。 “举起来!给我高高举起来!”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耶律大石疯狂大吼,伴随着龙纛迎风飘扬,这群契丹遗民露出了孩童般愉快的笑容。 “留下一半人,继续阻挡金兵,剩下的人,跟我去会师大宋皇帝!” 耶律大石来了! 该给赵桓点礼物才是! 耶律大石犹豫了一下,居然带头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苍凉的歌声,在这片黄土地上唱响。 同拜黄帝的两个华夏分支,在这里真正联合起来。 几乎没有迟疑,从宋军方向,得到了更加响亮的回应。 秦风古曲,响彻大地! 耶律大石扬天大笑,状若癫狂。 随即这位大辽新君一马当先,冲着粘罕就来了,他眼珠子血红,没有半点客气,灭国之仇,总该报了! 这群契丹汉子简直跟杀神附体似的,看见女真兵就疯狂攻击,半点不留情。他们的杀戮,甚至能让韩世忠汗颜。 可老韩到底不是寻常人,他再次猛抽战马,玩了命往前攻击。 “别让契丹人比下去!” 宋兵嗷嗷怪叫,还在粘罕身边的兵马越来越少,经过几次分兵,最后粘罕身边只有五个女真猛安,还有几千汉儿军,李世辅的攻击牵制了汉儿军。 韩世忠接连突破了两个女真猛安,耶律大石也不客气,死在他手里的金兵迅速过千。 粘罕身边的女真兵,只有两千人了。 论起兵力,跟赵桓几乎一般不二。 可问题是没有民夫青壮,愿意为了粘罕玩命所以 ,这位大金的左副元帅,选择了逃跑! “果然是无胆鼠辈,韩良臣,你替是我向赵官家问好,俺去追杀粘罕!” 耶律大石招呼着兵马,兜着屁股,追杀粘罕,死死咬住,简直是不死不休! 而这一刻,再看战场,宋军正在从优势,迅速转化为胜势。 韩世忠率先杀回,他出现在了围攻牛英等人万户的后面,两边夹击,这个万户崩溃了。 韩世忠直接穿过让尸体堆满的沟谷,向着中军杀来。 牛英c吴元丰c何蓟,也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前来救援赵桓。 官家的性命,至关重要! 到了这一刻,娄室的战机不但消失了,而且他本身还能不能逃出去,已经成了问题。 甚至是李孝忠已经收拢了御营右军,正在迅速赶来,距离战场已经不远了。 “快走吧!” 夹谷吾里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祈求娄室,祈求这位昔日七水部的首领。 娄室的目光依旧在不远处的龙纛上面。 刚刚还是五五开,现在连一成机会也没有了,可他就是不甘心! 拼吧! 当初击败契丹兵,不就是靠着这最后一口气吗! 没道理以前行,现在不行的。 可就在这时候,蒲察胡盏,还有完颜谋衍来了! 这两个韩世忠手下的败将好容易收拢人马,冲到了娄室面前。 “都统(父亲),快走吧!别犹豫了!” 娄室看到了儿子,看到他浑身浴血,惊慌失措的凄惨模样,不知怎么地,竟然不敢多看,只能扭头,而他扭头,却又被手下人当成了撤退的信号。 蒲察胡盏冲在前面,夹谷吾里补在后面,谋衍紧紧跟着娄室,惶恐如同受惊的小兽,孩子都要哭了。 这就是战场吗? 太残酷了,我要回家! 娄室放弃了最后的冲阵机会,选择了逃跑。 伴随着娄室的退去,每一处战场,金人都在疯狂逃命,而宋军也在疯狂追杀其实直到这一刻,从人员伤亡上来讲,宋军依旧处于下风。 而且金人以骑兵为主,当他们扔掉兵器,舍弃铠甲,不顾一切逃命,宋军并不能全部击杀,甚至说大半的金兵都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真正被击杀的,也就只有两三成。 很少吗? 在冷兵器时代,能做到这样,已经是相当了得了。 毕竟在缺乏骑兵没法大举包抄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任谁都知道,在并不夸张的交换比之后,却是国运的逆转,哪怕金兵依旧强悍,但他们横行天下的日子到头了,至少有了他们拿不下的地盘。或许宋兵依旧处在弱势地位,但大宋向上崛起的势头,已经不可抑制。 赵桓所说,早晚有一天,要犁廷扫穴,覆灭大金,不再是一句空话。 而为了这场大战画下句号的,并不是任何一支朝廷的兵马,而是来自洛阳的一支民兵。 翟兴和翟进兄弟率领着人马赶来,却晚了一步,他们跟娄室的兵马撞在一起,仓促之间,损失不下。 翟兴愤然举起弓箭,对准娄室射去。 却不料想,这一箭正中谋衍的后颈,巧的是在逃跑中,谋衍丢了头盔,失去了防护这个长相酷似娄室的宝贝儿子,缓缓从马屁股滑了下去。 娄室所向无敌,杀戮无算,他可曾想过,要在半百之年,接连享受到丧子之痛! 这位大金第一名将喷出了一口鲜血,在亲信的保护之下,狼狈逃走,连儿子的尸体都没有带回去这是比杀了他还要沉重百倍的痛击,或许有一天,他的七个儿子都会死光,没人能挽救他们! 正文卷 第173章中兴之主 “官家,这个畜物就是完颜谋衍,是完颜娄室之子!”刘晏引着翟家兄弟前来报功。 两位出身洛阳的豪强乖乖跪在地上,口称圣人。 赵桓看了看他们,淡淡道:“尔等有大功,朕欲将尔等编入御营,从此之后,和朝中官军,别无二致你们可舍得?” 翟兴和翟进不惊反喜,连连磕头,“叩谢圣人天恩,回圣人的话,草民散尽家产,率领亲族百姓前来抗金,一来是敬佩官家所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抗金守土之责,这二来,也想谋个出身,能追随官家身边,臣等,臣等百死不悔!” 赵桓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并且从战马上跳下来,勉励了两兄弟几句,而后把头扭向谋衍。 这小子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极其高大,看骨架和他爹几乎一般不二,只不过眉宇之间,多了少年得志,纨绔子弟的猖狂和虚弱,完全不如娄室那一辈人,从苦大仇深中熬出来的狠辣决绝 赵桓看了半晌,轻叹口气,“派个人,把谋衍的尸体裹起来,送回金人手中。” “什么?” 刘晏大惊失色,“官家,这如何使得?谋衍是娄室之子,罪孽深重,应该千刀万剐,万万不能送回去,如此岂不是弱了咱们的威风?” 赵桓没话说,而是看了看吕颐浩,低声道:“是河东的战报吧?” 吕颐浩无奈点头,而后对刘晏等人道:“就在大战之际,得到了急报,太原丢失,御营后军都统制王渊殉国!” “什么?” 刘晏惊得低呼出来! 太原,那可是一等一的紧要之地,前番王禀老将军死守了一百天,也不曾丢失,如今却丢了? 那岂不是说,整个河东都要保不住了。 明明金人主力进入关中,可太原还是保不住,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正在这时候,竟又有急报传来,待打开之后,众人怒目圆睁,纷纷长叹。 原来的河东路经略使张孝纯以身殉国,老将军杨惟忠以残病之躯,督兵作战,力尽自刎而死,还在养伤的李永奇,连同几百位受伤的士兵,悉数被金人屠戮,无一幸存 太原,汾州等地相继沦陷,整个河东,除了少数地方之外,不复大宋所有! 溃败! 彻彻底底的溃败。 整个御营后军,悉数崩溃! 粘罕手下的另一员悍将银术可,在完颜希尹的指挥下,横扫河东。 虽然在最初决策的时候,就预感到了河东可能丢失,但来得依旧是太快了,快到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赵桓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文武重臣,突然仰天大笑,把大家伙笑得都懵了,难不成陛下疯啦? “伤心什么!”赵桓朗声道:“土地丢了,再打回来就是,难不成你们还怕了金人不成?” 赵官家的这句话,振聋发聩,是啊! 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可是刚刚彻底战胜了金人,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 能打赢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彻底灭亡金人为止! 几乎在一瞬间,人们就一扫颓靡,变得激昂起来。 胜利是最好的药剂,无论怎么说关中大胜,都已经扭转了大局,哪怕其他的战场,悉数溃败,这一次大宋也没输! 更何况还有河北,还有岳飞的御营前军三个战区,能赢两处,已经是天大的胜利了,至于岳飞能不能打赢? 貌似赵桓应该更担心自己才是,毕竟他都赢了,没理由对岳鹏举没有信心,这是显而易见的! 重新恢复了心气的宋军,想要好好清点战果,而就在这时候,突然前方急匆匆跑回一队宋军,他们保护着兴汉侯吴玠回来。 而此刻的吴玠,已经躺在担架上,牙关紧咬,从腹部以下,都被血水浸透,腰间的大红龙纹披风,格外刺目。 吴璘在旁边泣不成声,而他的手里,还提着一颗脑袋! “官家,此人是夹谷吾里补,是完颜娄室手下的悍将,心腹,我兄长带兵追杀三十里,终于斩杀此人奈何,奈何腹部伤口崩裂,肠子都流出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惊骇,赵桓更是冲到了吴玠的面前。 此刻吴玠幽幽清醒,他无奈地看着赵桓,苦笑道:“臣,臣没有指挥过这么多兵马,便是只想着不要犯错,其实这一仗可以打得更好,杀更多的金狗,少死更多的将士臣,臣有负皇恩,臣只想求官家一件事,让,让臣裹着这件披风下葬, 至于兴汉侯,留给更能担得起的英雄!” “放屁!” 赵桓气得爆粗口了,“吴晋卿你有力气废话,就还死不了。肠子流出来,缝回去就是了。朕早就准备了军医官,你给我老实养伤去,至于这个兴汉侯,谁也抢不走。不过朕也提醒你,要想世袭罔替,你他娘的还要多立大功,听到没有?” 赵桓的臭骂,让身边几个人吃惊非小,吴玠张大嘴巴,迟疑少许,一颗心居然放心了,头一歪,昏了过去。 此刻军医官早就到了,把吴玠抬到了专门的帐篷。 自从牟驼岗之战以后,赵桓就不断搜罗军医,要说有多少神医高手,包治百病,那是扯淡。 但像什么外伤啊,正骨啊,军中还是非常强悍的。 军医检查了吴玠的伤口之后,眉头紧皱,半尺长的伤口,流出体外的肠子足有好几根幸运的是肠子并没有破裂,不幸的是沾染了脏东西,处理不好,可是会感染的。 军医简单查看之后,立刻让人取来烧过的刀子,先割下腐肉,然后用盐水清洗伤口再把肠子塞回去,而后用肠线缝好,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吴玠几次清醒,几次疼昏,凄厉的惨叫,简直比杀猪还凄惨万倍。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吴璘在旁边看着,也是不寒而栗,那可是人啊,不是牲口,割肉,洗肠,然后塞回去,缝合乖乖,这是地府才有的手段吧! 这哪是军医啊,简直是地狱的恶鬼! 他都吓得不敢和军医对视,这也太恐怖了。 倒是军医官,笑容可掬,“这种伤我处理过五十多个,放心吧,有十多个活下来了,吴侯爷福大命大,会长命百岁的!” 吴璘疯了,我他妈的谢谢你八辈祖宗!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吴璘也没招,只能小心照顾兄长当天夜里,吴玠就开始发烧,军医过来之后,就给喂药,又过了难熬的两天,吴玠的体温开始恢复正常,神志也清醒了,居然知道饿了,嚷嚷着要吃东西。 军医长出口气,立刻准备了小米粥,而后又对吴璘道:“你也别守着了,赶快休息吧,万一兴汉侯活了,你死了就不好了。” 吴璘点头,走到了门口,憋了好几天的话,才总算有胆子说了,“你就不会讲点好听的吗?” 军医哈哈大笑,“老子拼本事吃饭,想听好听的,去找你家仆人去!” 吴璘算是无语了,只能赶快溜了。 在吴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大宋清点战果,终于有了确切的结论 而最后汇总出来的结果,也让赵桓的心里滴血! 首先是秦凤路兵马的情况,战前两万六千人,战后仅余下一万二千,慕容洮和张忠战死,只余下刘锡和乔泽两个主将。 吴玠所部,战前近三万人,一战之后,只余下两万不到,大将张中彦殉国,李彦琪重伤,状况比吴玠还糟糕,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天意。 李世辅的党项骑兵,五千人出去,战后还活蹦乱跳的只有五百人,意外成为了整个军中,战损比最高的一支人马。 当李世辅领兵回来的时候,从上到下,全都对这支党项骑兵抱以最热烈的欢迎,再也没有人会质疑他们,这些勇士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证明了,他们无愧炎黄子孙! 上面这些兵马死伤惨重,其实跟吴玠的策略有关系,他把这帮人当成了炮灰在用,这也是吴玠惶恐不安的缘由。 这的确很残酷,但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很有效的策略。 相比之下,御营的损失就小很多。 刘晏的御营骑兵损失了一千五百多人,韩世忠的御营中军,损失五千有余,赵桓的亲卫甲士,损失了六百多。 只不过这个结果并不能让赵桓满意,相反,赵桓无比愤怒!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姚平仲! 这个所谓的将门虎子,竟然在大战之中,失去了踪影,经过仔细翻找之后,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联系到历史上他的作风,赵桓几乎能确定,这家伙当了可耻的逃兵。 御营司在成立之初,前军岳飞,中军韩世忠,左军刘锜,骑营刘晏,这是赵桓的嫡系,至于右军姚平仲和后军王渊,属于妥协的结果而偏偏这两支兵马,相继出了问题,王渊能以身殉国,还是好的,可姚平仲失踪,是赵桓无法接受的。 他已经降旨,无论如何,也要把姚平仲揪出来,明正典刑! 不过到此为止,御营司的使命也即将终结了。 赵桓打算进行彻底整军,扩充兵力,训练将士,积蓄军械粮草,准备更大的战斗,同时也要进行更彻底的革新! 说到了这里,这场大战最大的红利,呼之欲出 赵桓赢了。 尽管他以数倍的死 伤,击退了金兵,但他就是毫无疑问的胜利者。哪怕是金人都不敢否认,这一战的成色,远非牟驼岗和胙城那种能比的。 道理很简单,其实在金军初次南下的时候,他们也在摇摆犹豫,几次战斗,都是把汉儿军放在前面不是说金人不想打赢,而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杀进开封?灭了大宋? 貌似要损失不小。 威逼利诱,让赵宋割地赔款? 偏偏赵桓又是块死硬的石头,根本不打算议和 而到了这一次谋夺关中,金人的战略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拿下关中,作为西路军的根据地,随后南下巴蜀,或是顺流向东,灭了大宋。 没错,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金人内部经过讨论,基本上坚定了看法,不惜一切代价,问鼎中原! 一定要把中原的花花世界,拿到自己手里,至少也要像北魏那样,占据半壁河山赵桓不是要打持久战吗? 那就打下去! 只要夺取了整个黄河流域,金兵就有了足够的本钱,到时候还不定谁撑不住呢! 而这一切的目标,全都在这场失败之后,化为了泡影。 关中坚如磐石,大宋稳如泰山! “恭喜赵官家,从此中兴有望!”耶律大石站在龙纛之下,抱拳拱手,朗声祝贺,他的身上还披着赵桓赠送的狐裘两位皇帝陛下,会师了! 正文卷 第174章赵佶是个好榜样 “大石林牙称我为中兴之主,我倒以为,大石才是再造之君,说句狂妄的话,天下英雄,唯大石林牙与赵桓也!” “哈哈哈!”耶律大石忍不住大笑,“官家,你该准备点青梅酒啊!” 赵桓眼珠转了转,笑道:“大石林牙也知道《三国演义》?” “岂止知道,我每日早起,蹲在马桶上,必然” 赵桓哂笑,“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啊?” 耶律大石歉意道:“官家勿怪,我现在着实太忙碌,每天空余的时间少之又少,不得已只能在零碎时间看一看不过这书的确奇妙,我还听说,是官家所写?” 赵桓笑道:“大石林牙做过辽国的翰林,应该知道捉刀代笔。” 耶律大石摇头,笑道:“要是别人,我自然不会做如是想,可若是赵官家,就不好说了。您的手段了得,当初一根柳条就把我拉来会盟,一袭狐裘,又让契丹勇士,为官家卖命啊!” 赵桓注意到了耶律大石身上的狐裘,还真是自己送的看到了这里,又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的战场上,耶律大石率军赶来,高唱秦风,双方合兵,共破金人的场景。 哪怕过去了好几天,现在想起来,赵桓还觉得心中激荡,如果时间就此停下,他甚至愿意和契丹相逢一笑,把过去的恩仇全都抛开,当真做好朋友,好兄弟! “大石林牙,可追上了粘罕?” “没有!”耶律大石不无遗憾道:“我追到了石州境内,并没有抓到粘罕,也没有遇上讹里朵,放了这两个巨恶,只是抓了耶律余睹!” “哦!”赵桓笑道:“就是那个大辽宗室名将?最早投降金人的那个?” “嗯!”耶律大石粗着嗓子道:“他没了一只眼睛,让我抓到之后,直接剥了皮,挂在树上,活活冻死了!” 赵桓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还是你狠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耶律大石先笑道:“赵官家,你说天下英雄,只有咱们两个,那同为天子的李乾顺算什么?” 赵恒翻着白眼道:“跳梁小丑,他能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咱们并列!” 耶律大石眉头乱挑,关键的地方来了。 不管是他,还是赵桓,私人友谊不能说没有,商业互吹,那也是必备之功。但说来说去,最关键的还是利益划分。 通过这一战,赵桓在关中彻底稳住了,大宋也摆脱了亡国危机。 作为酬劳,该分给大辽点什么呢? 耶律大石的可敦城在大漠中间,环顾四望,沧海一粟,的确不是立国的好地方。而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进犯金国本土,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大石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前他选择过西域,觉得那里不错。 可是跟赵桓谈了之后,大石又犹豫了,去了西域的大辽的,也就不是大辽的。 既然如此,耶律大石唯一能选择的地盘就是西夏,把兴灵之地拿到手,凭着河套的富庶,足以养活两百万人口。 有了这些兵马人丁,恢复大辽,也就有希望了。 可是想吞掉西夏,谈何容易,且不说金国虎视眈眈,光是一个大宋,就不是耶律大石能受得了的。 他很清楚,不光需要赵桓视若无睹,甚至需要赵桓鼎力相助,他才能顺利拿下西夏,这有多难,可想而知。 千里来援,阵前高唱秦风,嚷嚷着与赵桓同袍,还穿着狐裘来会面耶律大石这个糙汉子,也有个玲珑心肠,妄图以此狐媚赵桓。 只不过耶律大石还是太低估了赵桓,这货虽然不好女色,但却有当渣男的潜质,想三言两语,哄着他让出西夏这块宝地,那是不可能的。 河套平原,那可是塞上明珠,唯有戴在大宋天子的皇冠之上,你耶律大石就别想染指了。 当然了,赵桓不会直接说,他甚至也不想这么急着就把西夏卖了,毕竟赵桓可不想把耶律大石养得太胖,再有,刚刚经历关中大战,两河的战报不断传来,真没有几件好消息。就算现在让赵桓出兵灭了西夏,他也没有那个实力。 “赵官家,你看这一次能不能以顺讨逆,问罪西夏?若是大宋觉得妥当,我愿意起兵策应!”耶律大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死死盯着赵桓,只等这位赵官家点头了。 片刻沉默,赵桓突然一笑,“大石林牙,李乾顺首鼠两端,诚然该死,不过契丹和西夏有多年的姻亲交情,会盟之后,他也放了不少大辽遗民,当然了,也跟大宋这边做了不少生意,还给我们提供了战马。怎么说呢,我还是希望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 的给他个机会吧,派遣使者,拿着咱们俩联名的旨意,送去西夏,告诉李乾顺,让他立刻前来会盟,并且将事情说清楚,问问他到底还想不想维持盟友关系,还愿不愿意做华夏国君!” 耶律大石认真看着赵桓,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份东西,递给了赵桓,“看看吧!” 赵桓接过来,展开一看,居然是金国的急报,是完颜希尹给粘罕的,说的是攻破太原,取得大捷。 原来大宋和金国,应该差不多一起拿到这份消息,大宋得到了,让吕颐浩压下来了,没敢公布。 而金国这边,竟然让耶律大石截获了试想一下,如果粘罕和娄室得到了太原胜利的消息,军心大振,这场战争的结果就难以预料了。 耶律大石又帮了赵桓一次! “大石林牙是要朕报恩吗?” 耶律大石笑着摇头,“赵官家,我知道大宋的情形很难,关中虽然赢了,但河东溃败,你现在也没有多少余力,你想安抚住西夏。可我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今年入冬,可敦城就陆续有人冻死,我现在急需一块安身之所。我很想趁着大捷的雄风,从西夏身上切块肉下来,否则的话,我大约是要往西域发展,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实情如此,还请赵官家体谅。” 赵桓没有生气,而是朗声笑道:“我就喜欢大石林牙的坦然这样吧,你弓马骑射了得,替我打点野味,回头我自有办法在西夏身上割肉,你放心吧!” 耶律大石还略有迟疑,并不放心,他总觉得赵桓这人太诡诈,也太奸猾当然了,这也跟耶律大石手里的牌着实太少,有着巨大的关系。 这一次他可是几乎把所有的牌,都押在了赵桓身上,如果赵桓翻脸不认人,一腔心血,终究是错付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耶律大石等了十天十天之后,西夏皇帝李乾顺来了,风尘仆仆来了。 迎接他的人正是曲端。 “皇帝陛下,我还以为天这么冷,你还舍不得来了。说实话啊,我都想过去,亲手给你点燃炉火,让你温暖一下了。” 李乾顺老脸铁青,焚烧兴庆府的仇,他还没忘! “我要见赵官家,赶快安排,要是他不方便,我就回去!” “别啊!” 曲端笑道:“我们一向是以礼待人的,请陛下稍等,我们可给你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说着,曲端一回身,猛地朝天上派了三巴掌。 随后,鼓乐声响起,伴随着鼓乐,太傅李邦彦一身戎装,手里提着宝剑,骑在骏马之上,主动迎来。 “西夏皇帝陛下,为了欢迎你,受官家旨意,给你安排了阅兵仪式,下面就请你瞧瞧大宋的百战雄兵吧!” 李邦彦把胸膛挺得老高,说实话啊,他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大宋靠着武力,去慑服另一个国家,这是梦里都不敢出现的场景啊! 要知道在澶渊之盟以后,靖康之前,大宋文官的日常是什么? 是据理力争,是不辱使命只要能顺利出使契丹,并且在刀斧之下,没有丢人现眼,没有失去太多的利益,回来之后,那就是英雄!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很快就能名扬天下,甚至宣麻拜相,也不稀奇,大宋好多明相都有出使大辽,不辱使命的记载,很显然,这是重要的政绩,值得炫耀的资本。 可不管怎么表现,让人家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绝对谈不上多好。 如今风水轮流转,大宋居然裹着胜利之威,反过来吓唬别人了。 这挥舞大棒的流氓行为,还真他娘的爽!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足的话,或许吓唬李乾顺还不够劲儿,要是换成大金国主就完美了不过也没关系,早晚有这么一天了! “陛下请看,这前面的就是御营甲士,他们以圆盾利斧迎敌,便是金国的合扎猛安,也毫不畏惧!” 李乾顺不是不识货的人,要不是忌惮大宋的军力,他也不会来了。 可现在亲眼一看,李乾顺也不由得心中寒凉,就算是西夏的步跋子,只怕也比不上啊! 宋军甲士普遍身体强壮,悉数披甲,兵器之上,甚至带着血腥,从战场上下来的肃杀之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不用别的,光是那眼神,睥睨一切的架势,就让人不寒而栗。 甲士之后,是御营骑兵,刘晏在前面带队。 李邦彦更兴奋,“瞧见没有,娄室驱兵攻击,就是刘将军将他的兵马切成两段对了,我记得西夏的铁鹞子曾经惨败娄室之手,这一次我们也算是替贵国报仇了。” 李乾顺咧着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出来之后,竟然比哭还难看! 刘晏之后,就是韩世 忠的御营中军了,这位韩相公穿着赵桓御赐金甲,气势汹汹,从李乾顺面前经过,还冲着这位西夏皇帝拱了拱手。 什么都没说,却压力如山。 最后出场的居然是李世辅,少年银甲白马,身后三百党项骑兵,威风十足。 李邦彦尤其感叹道:“他们原有五千人,舍死忘生,十不存一,忠勇无双,天下罕有。便是官家,也是颇为赞叹。” 李乾顺绷着面孔,突然冷哼道:“大宋军威壮盛,的确不凡。可诱拐党项部众南下,弄得大白高国江山不宁,也是你们的作为!” 李乾顺抢先问罪,李邦彦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招呼李世辅过来。 年轻将军瞥了眼李乾顺,睥睨道:“我等党项儿郎皆是华夏子孙,炎黄世胄,为国而死,辅君安民,理所当然。倒是陛下有心为华夏之君,却自甘堕落,勾结蛮夷,首鼠两端,如何让人心服?又如何总揽英雄?难怪大白高国日薄西山,非是大宋祸乱西夏,败坏江山,正是君罪!” “你!” 李乾顺气得嘴唇哆嗦,“朕,朕岂能跟你一般见识!李太傅,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朕一刻也不想停留,朕要离开!” 李邦彦微微一笑,“陛下要离去,我大宋自然不会阻拦,只不过我们还斩杀了不少金兵,想要请陛下瞧瞧。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官家和耶律大石陛下想跟您说一件事。” 李乾顺嘴上说离开,可他真的没有这个胆子,尤其是在面对宋兵如此强悍的态势之下,不怕才怪。 “好,我倒要听听,能有什么高论!” 李乾顺见到了笑容儒雅,神态随和的赵桓,这位赵官家依旧称呼他为李皇兄,“我和大石皇兄商量过了,我们都对西夏没有任何偏见,只是皇兄勾结金人,背弃盟约,让人心寒。我们希望西夏能有一个更有决断力的人来执掌!” 李乾顺瞬间瞪圆了眼珠子,“赵官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白高国虽弱,却也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李皇兄,你先别急着翻脸,我的意思是请你效仿我们太上皇,内禅皇位,找个能坚定抗金的皇子继承江山大统。你退居承天寺,修佛烧香,岂不美哉!” 正文卷 第175章西夏变天 李乾顺是万万没有料到,赵桓这个混账东西,居然一上来就劝自己退位,简直是欺人太甚! “朕既为大白高国之主,麾下有几十万兵马,大宋有本事就只管来灭就是!告辞!” 说完李乾顺转身就走。 “等等!” 赵桓喊了一声。 李乾顺呵呵冷笑,“赵桓,莫非你要留下朕不成?朕是按照邀请过来的,我们之间还有盟约,你敢囚禁朕,大白高国上下必定和你们大宋不死不休!” 赵桓微微一笑,“李皇兄,你别着急,我刚刚讲的话不是威胁你” 李乾顺呵呵冷笑,“你要朕退位,这还不是威胁?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如此花言巧语,可真不是中原天子的气度,难怪你不敢自专呢?” 赵桓失笑,没有争辩什么。 “李皇兄,其实你能如约前来,我对你的看法还是和女真蛮夷不同今天耶律皇兄也在,我就试着剖析一下,你的处境,我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就知道,我只有好意,没有歹心!” 李乾顺气得笑了,他索性坐下来,哂笑看着赵桓,你只管说,老夫信你一个字,就算我这五十多年白活了! “李皇兄,咱们先说大局女真骤然崛起,打破了咱们三家的平衡,你最初的时候,因为姻亲,帮助大辽,后来也因为忌惮金人势力,选择三国结盟,这是你心中的一个定见,我没有说错吧?” 李乾顺只是默然不语。 赵桓又道:“可你也的确恐惧金人势力,所以才有出卖辽国遗民,又和金人合谋,南下攻宋,是也不是?” 李乾顺继续沉默。 “李皇兄,抛开其他的东西,你身为一国之君,周旋期间,长袖善舞,其实比我们那位太上皇,当然还有辽帝耶律延禧高了一些,还是很值得赞许的。” 李乾顺气得翻了个白眼给赵桓,把我跟这俩废物点心放在一起,根本是对我的侮辱! “李皇兄,你手段高明,可大局如此,并非你一个人能扭转,我说句直白的话,你夹在了宋金之间,没有选择,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乾顺呵呵冷笑,终于开口了,“赵桓,你可真是会胡说八道,我大白高国坐拥二十万甲士,兵强马壮,你们两方谁要是得罪了大白高国,下场可未必如何!” “哈哈哈!”赵桓朗声大笑,“左右逢源,两头渔利,这的确是很好的办法。只不过李皇兄,你先败于娄室之手,又败在了大宋之手,曲端把你的兴庆府都烧了,这事我本不想说,奈何谈到了这里,我这个人又一贯坦诚,不妨开诚布公,贵国论起实力,远不如大宋和金国,论起兵力,你们有接连失败。假如你能北拒大金,南取延安府,大展神威,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事实呢?你没有跟两国叫板的本钱,我们现在要拼你死我活,大白高国又占据河套要地。不管是大宋,还是大金,都有图谋大白高国之心!” 话说到这里,李乾顺突然瞪大眼睛,胡须撅起,冷冷笑道:“赵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承认图谋大白高国?” 赵桓呵呵一笑,“我怎么不承认!李皇兄,我跟你结盟,给你天子尊位,跟你进行贸易,换取战马,武装骑兵,这不就是我的图谋吗!至于别的,还没灭金国呢,我又能图谋什么?对大宋来说,我们不缺人,也不缺钱,甚至不缺土地。我只要改革弊政,发挥国力,就能战胜金国,在此之前,我对土地没什么心思。可金国不一样,他们靠着抢劫为生,抢不到大宋,就要抢大白高国。尤其是对你们下手,还能截断大宋获取战马的渠道,岂不是一举多得!” 分析到了这里,李乾顺再也平静不下来,他切齿咬牙。 “你这么说,无非是想吓唬我,可金人就未必能攻克大白高国,你也不行!” 赵桓笑了,“是啊,单独一方的确不行,可我们联手呢?” “什么?”李乾顺听到这里,竟然站起来呢,难道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了? 赵桓要跟金人合作? 你不是嚷嚷着绝不议和吗?还说什么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难道都是骗人的? “李皇兄,我和金人不共戴天,不会跟他们议和,这固然没错。但我们瓜分大白高国又跟宋金之战有什么关系?” “赵桓!”李乾顺气得要爆炸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是咄咄逼人,我就跟金国结盟,灭了你的大宋!” “哈哈哈哈!”赵桓丝毫不怕,竟然还仰天大笑,“李皇兄啊,你要真想跟金国联手,你大可以出兵,驱赶耶律皇兄的兵马,也可以在几天之前, 南下和大宋决战说不定还能扭转大局,获得金人信任。可你什么都没做,偏偏还来跟我会盟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赵桓扭头,对着大石道:“还是你点拨一下李皇兄吧!” 耶律大石笑骂道:“赵官家,你说了这么多,反让我做恶人!”大石嘴上这么说,却依旧对着李乾顺道:“李皇兄,容我说句过分的话,你的确错了,你错在了举棋不定,现在宋金两国全都疑心你,他们又担心大白高国会影响决战如果我没料错,这次大战之后,下次大战之前,宋金双方,必然要图谋大白高国,解决后顾之忧。”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虽说东方推崇嘴炮误国,实干兴邦,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但是却真的别把嘴炮当成负面的词汇。 多少创业者就靠着嘴皮子和ppt,满世界忽悠投资,貌似成功的还不少。 耶律大石的这番话,已经脱离了单纯恐吓的范畴,更像是陈述事实不管对宋金来说,大白高国都有一定实力,但又不是那么难对付,还三心二意,摇摇摆摆。 面对这么个不稳定因素,自然是要处理掉。 形象点说,李乾顺靠着自己的摇摆不定,成功把自己变成了波兰而宋金双方,自然是要毫无“波兰”了。 李乾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不是笨蛋,自然想到了,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个死胡同! “赵桓,事到如今,朕也只能勉励而为,恭候你们的大驾了!”李乾顺咧嘴冷笑道:“你不会现在就留下朕吧?” 赵桓摆手,“李皇兄,你不要小觑了我赵桓,其实不看贵国的实力,就冲着那么多党项勇士,替大宋出生入死,我就不会干那么没品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劝你退位,真不是我想坑你李皇兄,而是我反复盘算,真的没有更好的路了。” “你看啊,大宋可以接受西夏存在,但西夏必须可靠金国肯定是要灭西夏的。他们多半不会像我想的这么多,就跟灭辽一样。所以呢,你现在退位,找一个能够决心抗金的皇子,继承皇位。再去掉几个三心二意的大臣,任用主战派只要你的诚意到了,我说到做到,绝不为难大白高国。” 赵桓继续道:“我可以跟你签下盟约,双方以横山为界,不许侵犯,我们还能互相支援,如果金国威胁大白高国,大宋必须出兵援助这些我都能承诺给你,而且我还可以保证,绝对说到做到,毕竟只要是对抗金有利的事情,我都不会反对的。” 话说到了这里,一开始相当不屑的李乾顺,居然也皱眉头了。赵桓所讲,并非胡言乱语,只不过他的承诺可信吗? “李皇兄,这是外面的大局,我说完了咱们再说说贵国内部的情况,这些年来,你们倾国礼佛,修了那么多的佛寺,靡费之巨,难以计数。我可是听说,曲端烧了承天寺和高台寺,许多党项白皙都暗暗欢喜。我本以为你会吸取教训,可没有想到,最近你又在筹措钱财,想要重修佛寺,而且规模更大!花费更多!” “李皇兄啊!你可要想清楚啊,我大宋太上皇沉溺艮岳,险些亡国啊!朕不得不把那些奇石砸碎,搬上城头,不是说这些石头能守住开封,而是这个态度,必须要有。李皇兄,你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横山党项士卒,为什么愿意追随朕,跟金人拼命是朕能煽动人心吗?不是啊!是朕有承诺,这一次大战,所有将士,以及民夫义勇,包括党项士兵,朕都会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过得更好!” 赵桓语重心长道:“朕说到做到,到时候会不会有更多的党项人归附大宋?李皇兄,你在外无法周旋宋金之间,在内又无法纾解民怨,大刀阔斧,革新西夏内外交困之下,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李皇兄,我不妨把话说得再露骨一点,假如真的是党项百姓起来,把你们大白高国推翻了接下来西夏会怎么样,我并不清楚,可能倒向大宋,也可能跟金人联手,更有可能陷入混乱相比起这些不好处理的局面,如果你能禅位,交给一个德才兼备的皇子,我愿意帮他安抚国内,愿意跟他结盟,大白高国什么都不用改变,只是换成你儿子坐龙椅,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想吧!” 话说到了这份上,赵桓口干舌燥,抓起茶杯,喝了两口,就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言,静等李乾顺的回应。 而目睹了全程的耶律大石都有点傻了,劝说人家退位,还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多为了对方考虑一般,就这嘴炮的功力,耶律大石扪心自问,修炼一辈子,也赶不上赵桓的万分之一难怪这家伙仅凭着一张嘴,就逼着赵佶交权,凭着一张嘴,就忽悠了一堆人,死守开封这本事,不服都不行了! 假如自己在李乾顺的位置上,多半也只有答应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乾顺突然咧嘴一笑。 “赵官家,你的确巧舌如簧,只不过你白费心机了恕朕不能答应!” 赵桓眉头紧皱,“李皇兄,你真的要一条死路走到头吗?” 李乾顺幽幽道:“我倒是想听你的鬼话,可惜啊,老夫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才一岁,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抗金,你让朕怎么选?” “告辞!” 留下这句话,李乾顺直接起身,一刻也不想停留,直接扬长而去。 他这一走,耶律大石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急得跺脚。 “赵官家,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李乾顺的长子,是我大辽成安公主所生,受封太子,奈何大辽亡国之后,忧愤成疾,已经病死了,若是殿下尚在,让他继位西夏,三国必定能联起手来,一起抗金!” 耶律大石追悔莫及,赵桓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任何失落,甚至还心情大好,嘴角上翘,哼起了小曲。 耶律大石根本不知道赵桓在得意什么,或许这位赵官家的脑子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吧!只是西夏闹成这样子,李乾顺有很大可能,倒向金国,赵桓是觉得不够刺激,要增加难度了? 耶律大石想不通,赵桓也不解释,只是默默等着,时间不长,一份从西夏传出来的“罪己诏”放在了赵桓的案头。 “哈哈哈!”赵桓对着赵保忠道:“接下来可就要看你了。” 赵保忠抓着胡须,大为惊喜道:“官家料事如神,李乾顺这是自己找死,有了这份罪己诏,党项各部必定群起而攻之,大白高国的天要变了!” 正文卷 第176章彻底乱了 “结怨宋金,内忧外患”自从延安府回来,一路上李乾顺就在念叨着这八个字,弄得整个人都有点疯魔了。 局势就是如此,赵桓也没骗他,回顾几十年的帝王生涯,李乾顺真的不算顺,他三岁登基,不出意外,遇到了西夏传统戏码,太后临朝,他就是个傀儡。 那段时间又赶上大宋积极开边,五路伐夏,年幼的李乾顺几次面临亡国绝境好容易熬了过来,也斗倒了太后,掌握了大权。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金国崛起,西夏的大靠山辽国几年之间就垮了,随后又被卷入了宋金的战争。 当了这多年皇帝,李乾顺的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赵宋国势虽然不如以前,但以赵桓的用兵之才,绝对超过了历代皇帝这倒不是说赵桓水平多高,而是他只要能集中兵力,不玩五路进军,集中事权,别搞文官领兵,太监监军,就已经超过了赵匡胤之外的所有赵宋皇帝。 假使当年是赵桓指挥,把五路进军合并一路,直接大军平推,结硬寨,打呆仗,此刻的西夏早就是大宋的塞上明珠了。 所以说,大宋绝对有灭西夏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怀疑。 至于金国,那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哪怕是耶律大石,也算个人物,竟然敢带兵南下,攻击金兵,还他娘的打赢了,谁还敢怀疑这位大辽天子的成色! 面对这么一圈狠人,偏偏又结怨宋金,内忧外患,李乾顺甚至冒出一个荒唐念头,或许赵桓所说禅让皇位,没错还真是个办法。 很快李乾顺就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了,他的两个儿子还太小,根本扛不起大局,西夏还要他这个老皇帝撑着。 顺便说一句,李乾顺一把年纪,还能生出俩儿子,而这俩儿子又都是在大辽国亡国之后,公主和太子忧愤而死失去制约的情况下,冒出来的。 这里面能演绎出来的后宫争宠传,不知道有多少上国公主和属国君主缠绵悱恻的爱情,还是极品妒妇残杀皇家骨肉,又或者是小宫女隐忍多年,终于扳倒恶毒正宫当然了,要想更狗血一点,把金国也拉进来,悔婚少年的逆袭,阴山之下,全歼三万骑兵,只为抢回旧爱如果从一座古墓切入,基本就完美了。 西夏的烂事一堆,处境又极其艰难。 李乾顺返回之后,把兄弟晋王察哥叫来,老哥俩大眼瞪小眼。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陛下,赵宋皇帝真的如此坦然,他怎么什么都说,就没有一点藏着掖着?没有阴谋算计?” 李乾顺无奈苦笑,“或许有吧,只是他这人的确有些过人之处禅位的事情我是不会考虑的,可眼下大白高国的确处在危机之中,必须要振奋起来,不然就有灭国之患!” 察哥沉吟了片刻,苦笑道:“陛下,大白高国自从立国以来,何尝不是时时有亡国之危,可百来年屹立不倒,冥冥之中,自有庇护。只要陛下能振奋精神,兴利除弊,大白高国中兴可期,没什么好怕的!” 李乾顺却也不乐观,他当皇帝太久了,绝大多数西夏人一辈子之中,就有他这么一个君主。 西夏的积弊也是他弄出来的,甚至没法推给别人背锅。 像赵桓那种,借着刚登基,大刀阔斧肯定行不通了。 又或者如李乾顺早年,从太后手里夺权,然后亲政改革也行不通。 没有人可以怪,又必须改变。 思前想后,李乾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效仿中原天子,下罪己诏! 承认自己的失误,然后再大刀阔斧,富国强兵。 “察哥,横山诸部和咱们离心离德,耶律大石又轻易南下,大白高国的确成了筛子,我下罪己诏之后,你要立刻整顿,该杀的杀了,该发配发配,不要手软!” 察哥一向听从兄长的,立刻答应。 李乾顺把手下文官叫来,听到国主要下罪己诏,这帮文官都傻了,不是别的,西夏没有这玩意啊!他们思前想后,还真别说,找到了一个范文。 那就是年初赵佶下的罪己诏,他们改头换面,把后面禅位太子的言语删除,又添了一些东西,就呈给李乾顺。 李乾顺的文化水平虽然有,但也不能说多高,加上他着急寻找改革的办法,也就没有仔细推敲,直接发了。 而这样一篇罪己诏刚刚公布出去,立刻就引起了剧烈震动! 赵佶承认奢修园林,大兴土木,致使国库空虚,而李乾顺弄得奇观一点不比赵佶少,考虑到西夏的体量,他做的事情要比赵佶过分多了! 偏偏在曲端烧毁承天寺之后,竟然还有人打着重修寺庙的借口,大肆敛财,征调民夫,哪怕到了寒冬腊月,工地上都舍不得休息。 那些衣衫褴褛的老百姓,手脚之上,满是冻疮,皮肤青黑,溃烂流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却要穷尽一切,修建一座奢华无比的寺庙,用来供奉号称慈悲的佛菩萨这事情本身就很魔幻。 而在李乾顺下罪己诏之后,消息传到了工地,当天夜里,就有几十个民夫跑了他们从城墙缺口溜出去,跑了整整一夜。但是第二天立刻有骑兵追上来,他们痛打这些可怜的民夫,并且用马匹拖着他们,返回兴庆府。 这一路上,民夫的血肉,留下了暗红的痕迹回头工地,鲜血流干,皮肉磨光,骨头露出,内脏都破损流出这些监工还不罢休,把尸体挂起来,试图恫吓民夫按理说屡试不爽的手段,应该足以压制人心了。 可这一次他们打错了算盘,在短暂沉默之后,竟然有民夫用手里的铁锹镐头,向看守发起了攻击! 一个民夫死了,两个民夫被打倒可当成千上万的人扑上来的时候,再也无可阻挡,承天寺工地发生了起义而这场起义,就像是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西夏的火药桶。 “王爷,你可要跟陛下讲,那些乱民胡作非为,可是会惹恼佛爷的,万一菩萨不保佑大白高国,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晋王妃哭哭啼啼,哀求察哥。 察哥也无奈,只能去见李乾顺,想要说说大兴土木修建宫殿或许不好,可修寺庙是祈福护国的好事情,怎么能停下来? 其实不用察哥去,西夏贵胄当中,笃信佛法的大有人在,为了表示对佛爷的虔诚他们全都跳出来,争前恐后,嚷嚷着要杀光乱民,绝不姑息养奸! 这声音李乾顺自然知道,可就在他准备动作的时候,一份横山十六部族联名上来的血书,也送到了李乾顺面前。 时间刚刚好! 这份血书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赞扬皇帝的罪己诏,同时向皇帝提出建议,轻徭薄赋,体恤民生,打击权贵,裁汰僧尼,把土地牧场交还百姓,还有整顿吏治,铲除奸佞,大兴儒学等等 横山诸部,长期在对抗大宋的第一线,拥有很强大的实力,在这个关头上书,当然不能小觑 李乾顺立刻大会文武,商讨对策,看看如何安抚横山诸部。 只不过这场御前会议的结果让李乾顺有点失望。 他的大臣们一致认为,横山诸部帮着大宋作战的很多,都是一帮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点也不可靠。 这一次他们上书,分明是想要趁乱扩权,而且说什么裁汰僧尼,大兴儒学,说白了就是向大宋输诚,他们想要当大宋的走狗! 面对这些白眼狼,不能犹豫了,必须出重拳! 让晋王调动三万精兵,把这些带头的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李乾顺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只能把晋王察哥再度找到身边。 “朕果然老了,竟然压不住了这帮东西竟然不把朕放在眼里,全都急着讨好那些僧人了!” 察哥脸色凄苦,他能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一味尊奉佛法,让僧人们尾大不掉,也是头疼,这几天光是王妃就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陛下,赵桓为了革新变法,稳住朝局,便是李邦彦白时中等人,也都留在身边。臣以为在这个紧要关头,务必上下一心,不能自乱阵脚。臣愿意去横山,去跟诸部首领谈,便是给他们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李乾顺略沉吟,便点头道:“你只管去吧,朕给你撑腰!有咱们兄弟在,大白高国乱不了!” 嵬名察哥点头,转身下去了,他准备了一下,第二天就要出发可还没等他出府,外面就有人来了,有宗室的,有文武官员,达官显贵,甚至还有几个嵬名氏的王爷。 “晋王,你纵容横山诸部,你是什么意思?是想崇儒灭佛吗?” “对啊,你蛊惑陛下,跑去跟逆贼暗通款曲,你是何居心?” “察哥,你是不是打算勾结赵宋,结盟横山,谋朝篡位?” “说啊,你这个奸贼!” 攻击铺天盖地,尤其是说察哥阴谋造反,这是任何一个大臣也承受不住的,察哥当然走不成了,他只能去见李乾顺请罪。 当场李乾顺就爆发了,他痛骂群臣,切齿咬牙,并且让晋王放心,不用害怕流言蜚语。 可即便如此,察哥的行程也被拖延了大半天。 就在察哥离开兴庆府的当天晚上,从甘州方向,嵬名成规上书,请求陛下停修卧佛寺拆除寺庙,以示节俭爱民之意。 嵬名成规是宗室将领,他此刻跳出来,主张限制佛门,给纷乱 的局势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而就在成规上书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原御史中丞薛元礼站了出来,他亲自叩见李乾顺,盛赞李乾顺的罪己诏,是大仁大勇。 并且提出了自己的改革变法建议: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 一句话,要大兴儒学,言外之意,自然是要排斥佛门了。 薛元礼可不是寻常臣子,他曾经帮着李乾顺斗倒后党,算是西夏文官的领袖级人物,怕李乾顺都不敢驳斥薛元礼的建议,还要夸赞他老诚谋国,甚至还留下来用膳。 薛元礼满意而归,可朝中大臣却不干了,难不成真的要灭佛不成? 迅速有百十位大臣,也效仿横山诸部,上了血书,请求陛下不要听信谣言,还要下旨安定人心。 用一句话形容此刻的西夏,那就是乱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这一番乱局当中,萧合达突然率领身边两百个多个契丹兵,舍弃官职,去投靠大石。 这一切的事情,就仿佛一套重拳,狠狠砸在了西夏孱弱的身上,这个国家确实到了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时候了 正文卷 第177章伐夏 “萧合达,你来投靠俺这个草台班子,怕是委屈了吧!这么多年了,你可都是西夏重臣啊!” 耶律大石语气幽幽,低着头啃着烤野鸡,肥硕的胸肉,热气腾腾,尤其是填满口腔之后,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萧合达老脸发红,他躬身道:“陛下明鉴,当年臣随着成安公主陪嫁西夏,归附异国,也是先帝允许的,并非臣不忠大辽如今公主和太子殿下都已经仙去,臣孤单无依,只能归附故国,还望陛下收留!” 说完,萧合达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 耶律大石呵呵两声,到底是没继续说什么,“起来吧!咱大辽落魄了,别说你这样的文武全才,就算是寻常之人,只要心里头还念着大辽,朕就要烧高香了。” 萧合达诺诺答应,大石顿了顿,又道:“你跟我说实话,如今的西夏真的很糟糕?”耶律大石盯着萧合达,语气沉重道:“此事可关乎契丹兴衰,你既不能夸大其词,也不能拿虚言假语糊弄我!” 萧合达察言观色,发现大石格外认真,而从他的语气中萧合达听出了一些东西,西夏还真是一块肥肉啊! “陛下,要我说李乾顺真是老糊涂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该下罪己诏的!” 耶律大石呵呵道:“不下罪己诏怎么办?难道内禅皇位?” “内禅?从何说起?”萧合达大惊失色,耶律大石便将赵桓的那一番话,告诉了萧合达,听完之后,萧合达目瞪口呆,下巴都掉了! 耶律大石将鸡骨架扔到一边,诚恳道:“你能说说,赵官家这手高明在哪里不?我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明明都是好话,都是肺腑之言,他也没有动兵,怎么就不声不响,把西夏闹得天翻地覆!” 耶律大石一副虚心求知的模样。 萧合达思忖了片刻,举起了两个大拇指! 高! 简直高上了天! “陛下,臣斗胆请教,您觉得李乾顺君临西夏,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大石微微摇头,萧合达叹道:“是他几十年的帝王生涯啊!李乾顺三岁登基,到了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其实他早些年也励精图治过,还打败过宋军伐夏。哪怕这几年接连败给了金人,又被曲端烧了兴庆府,他的根基还在,人心尚存,只要他一意振作,还是能改变国势的,毕竟西夏上下,还都愿意听他的。” 大石皱眉头,“既然如此,将罪己诏,励精图治,难道不对吗?” “错了!大错特错了!”萧合达苦笑道:“李乾顺应该改错,但不该认错。他拿出本事,让西夏有所起色之后,再下罪己诏也好。可他什么都没做成,内外一团乱麻。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他下罪己诏,承认自己错了,把几十年积累的威望,折损大半。难怪横山诸部敢跳出来,难怪宗室将领不满,难怪朝中官吏肆无忌惮”萧合达像连珠炮一般,说了许多,最后叹道:“西夏到底跟中原不一样,大宋天子降下罪己诏,臣民百姓只会期待天子改过自新。可西夏下了罪己诏,那就是在脑门上写我不行啊,下面人还不造反!” 萧合达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大宋官家是不是有意的,要是他算到了这一步,那也太厉害了!” 耶律大石意味深长一笑,说不是处心积虑,他才不信呢! 没用一兵一卒,就把西夏弄得这么惨,这手段已经逆天了。 而且最妙的是,反过头去想,就算你认定赵桓坑人,也找不出什么把柄。他也没玩阴谋诡计,对西夏状况的分析,也算是中肯。 只不过他出的主意太惊悚了,他让李乾顺退位。 李乾顺当然不想,但他也不免忧心忡忡,认为自己出了差错。 既然这样,下罪己诏就顺理成章了。 敢情李乾顺也善于中庸之道,你跟他直接讲下罪己诏,他未必答应,可你告诉你,皇位不保了,他就觉得下罪己诏也还行! 五十年的老皇帝,让赵桓给骗,给偷袭了! 能说什么好呢? “萧合达,你以为这大白高国会怎么样?” 萧合达无奈苦笑,“臣说不好,不过臣觉得西夏面对的亡国危机多了,党项人还是有韧性的,总之不会亡国臣倒是担心,他们撑不下去,会彻底倒向金人!” 耶律大石微微一笑,“这也是我担心的,你要多用点心,恢复大辽的希望就在这一次西夏大乱上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撕下一块肉!” 耶律大石重重一拍桌子,打定了主意图谋西夏,以此作为复兴辽国的基地,最多跟大宋瓜分西夏,不能再少了! 相比起耶律大石君臣密谋,赵桓这边人稍微多了一点,赵保忠笑得抬头纹都消失了。 想当初李乾顺解除他的兵权,一度险些要了他的老命,可谁能料到,如今西夏却走到了亡国的边缘,真是天道好轮回! “官家妙计,李乾顺降下罪己诏,人心尽失,西夏国内乱作一团。臣已经跟横山诸部联络妥当,主要陛下派兵,他们必定配合,到时候吊民伐罪,灭亡西夏,就在眼前!” 赵保忠的这番话,让吕颐浩和李邦彦都竖起耳朵,无比凝重。 尤其是吕颐浩! 西夏这个国家,跟大辽可不一样。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辽国立国尚在大宋之前,双方有来有往,在澶渊之盟之后,保持了百年太平,虽然彼此痛恨,但是还有那么一点敬畏。 可西夏却是在仁宗朝建国称帝,给了大宋盛世狠狠甩了一巴掌。 随后双方战斗不息,多少大宋名臣都在西夏手里丢了面子,五路伐夏,四十多万兵马,灰飞烟灭。 哪怕是赵佶在位,都积极经略西北。 灭夏! 简直是长久以来,大宋朝野的执念。 如果不是金国骤然崛起,说不定还真能让大宋成功了。 如今大宋刚刚渡过灭国危局,尚在恢复之中,真的能灭掉西夏吗? “官家,臣想请旨出战!” 曲端突然开口。 别管以前怎么看,自从火烧兴庆府,又筹谋了关中大战之后,曲端已经到了举足轻重的高位,谁也不敢小瞧这个军头儿了。 “曲太尉,你打算如何进军?”吕颐浩替赵桓发问。 曲端道:“我准备带三万兵马,依旧从萧关进攻,这条道路我熟,趁乱直取兴庆府,替官家灭了西夏!替大宋雪耻!” 很难得,曲端今天态度诚恳,语气平实,甚至连素日里的骄纵都无影无踪他当然不是转性了,而是他真的想讨下这个差事。 在赵桓手下,别的东西或许是虚的,但赏赐是真让人眼红。这还不只是高官厚禄那么简单。 就拿吴玠来说,拼了老命,把肠子都流出来了,足足半个月,才勉强能够下地行走可他后悔吗? 当然不后悔! 就在吴玠恢复一些之后,他首先去拜谢赵桓,随后就迫不及待让兄弟吴璘,去了黄陵,祭拜轩辕。 兴汉侯,这可不是寻常的爵位,甚至给个王爵都不换。 兴复华夏,血荐轩辕。 哪怕千百年之后,这也是天下最尊贵的爵位,他吴玠也必然成为后世传颂不息的名将典范,区区生死,早就不算什么了。 曲端早就红了眼睛,奈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怎么能不想谋个大功! 可问题是这种大功可遇不可求,或许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马上就有了攻伐西夏的机会。 若是能灭了让大宋切齿百年的仇敌,或许可以和吴玠相提并论吧! “曲端,你觉得西夏可灭?” “可灭!”曲端切齿咬牙,“官家,西夏百姓民生凋敝,李乾顺等人奢侈享乐,腐朽萎靡,如今又人心尽失,此时不灭西夏,等待何时!” 赵桓沉吟道:“假如金人出兵,也要分一杯羹呢?” “臣臣愿分兵拒之!” “那耶律大石呢?他可是想拿下西夏当做复国根据之地的!”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好家伙,连赵匡胤的明言都搬上来了,可见态度之坚决。 赵桓眉头微皱,这位官家向来决断明快,干净利落,可这一次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只是让大家再思量权衡。 赵桓屏退众人之后,找了半天,才摸出一块很名贵的玉佩,犹豫了再三,赵桓还是带着玉牌,去见韩世忠了。 刚刚过去的大战,不只是死了那么多将领,也不知是吴玠受伤严重,韩世忠先是凿穿两个万户,接着又连续冲阵,他的那匹最心爱的大黑马都累死了,身上的伤又多了十几处,脱下衣服,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良臣,开封那边传来了消息,夫人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朕带来一块玉佩,算是贺礼。” 韩世忠连忙拜谢,赵桓按住了他。 “良臣,身体好点没?还能不能战?” “能!”韩世忠呲着牙道:“臣一把铁骨头,早就好得差多了,官家只管说,要打谁?” 赵桓笑道:“西夏!” “什么?”韩世忠一听,骤然大惊,“官家,臣,臣以为万万不可有图谋西夏之心!” “为什么?”赵 桓追问。 “因为只要进入西夏境内,我们就不是金人的对手!”韩世忠道:“关中能打赢金人,首先是天时,算准呢金人的动向,其次是地利,我们熟悉关中地形,又有京兆府等地输送粮草辎重,最后是人和,这也是最重要的!官家请想,假如没有关中百姓支持,我们如何能赢!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东西,一旦到了西夏境内,我们全都没了。而且就算能侥幸得手,也要在西夏驻军数万,才能守住。假如金人趁机再攻关中,又该如何应付?” 韩世忠格外激动道:“官家,臣没去御前,可臣也知道,赵保忠是为了复仇,曲端是为了立功,吕颐浩等人是为了雪耻良机天赐,他们不愿意放弃,可让臣说,最好是教训一下西夏就好,若是西夏立刻亡国,不是大宋之福。” 赵桓默默听着,嘴角含笑,他做不到无所不懂,但只要找到合适的人,也就是了。 三天之后,韩世忠统帅三万御营中军向萧关进发。 在横山另一面的韦州,党项诸部首领见了晋王嵬名察哥。 双方见面之后,还不待察哥责骂这些人,这帮首领就齐刷刷跪倒。 “晋王殿下,陛下失德,大白高国危在旦夕,唯有晋王继承大统,大白高国才有一线生机!我等愿意拥戴晋王登基,请晋王殿下,以大白高国为重啊!” 察哥急眼了,“尔等要谋反吗?” “晋王殿下,不管你怎么说都好,我们已经让人贴出告示,晓谕各处从今往后,您就是一国之主了!” 察哥要疯了,他是来安抚人心的,竟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就凭你们,也想造反,痴心妄想!”察哥切齿道:“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悉数处死!” 这位也撕破脸皮,不想犹豫了。 只不过诸部首领满脸不屑,“晋王殿下,杀我们固然跟杀鸡一般,可是请王爷去城头看看吧!” 察哥还没动,就有人来送信了。 城外突然多了成千上万的骑兵察哥大惊失色,急忙上城。 等他这一看,终于明白过来,外面悉数是党项的年轻人,在前些时候,他们南下跟大宋一起作战,痛击金兵。 这这一次,他们又要扛起了讨伐李乾顺的大旗! “国主失德,晋王登基!” “国主失德,晋王登基!” 成千上万,一起高呼,复又下马跪倒,诚恳哀求。 察哥微张嘴巴,无言以对 正文卷 第178章灭国 晋王嵬名察哥没想过背叛李乾顺,他更不会背叛西夏让他无语的是大白高国这是怎么了? 西夏是个典型的以军事立国的封建贵族国家,从立国之初,就一直处于战斗之中。毫不夸张讲,西夏就是一路打出来的,虽然块头儿不大,但绝对坚韧,虽然败给了金人和大宋,却也不算什么,更凄惨的局面他们也面对过,不都熬过来了。 就拿整条横山防线来说,即便两国结盟,西夏这边也长期陈兵五万以上,防备着大宋。 察哥想不通的是,这些人马怎么不管用,居然连这些乱民都压制不下去,他们都是饭桶吗? 察哥当然不知道,就在宋夏结盟之后,赵桓暗中交代赵保忠,利用他的关系网,拼命往西夏官吏头人手里塞钱。 困难未必能打到党项人,但金钱绝对可以。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至少有四分之一以上的贵胄头人被喂饱了。 当然有人也会说,只有这么点比例,怎么可能扭转大局呢? 这就不得不说罪己诏了。 李乾顺身为一个老皇帝,而且是在皇宫呆了几十年的老皇帝,他已经汉化的相当严重了。罪己诏在中原天子手里,不算什么稀罕物。 也的确能收拾人心,振奋士气。 可他也糊涂了,对于崇尚武力的部落而言,再看到了罪己诏之后,短暂沉默,接下来大家都很自然冒出一个念头。 皇帝认怂了,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这还有什么说的,赶快退位让贤吧! 很显然,在他们的理解里,国家就是个大号的部落,李乾顺也不过是酋长而已。 不行就换一个,没必要为了一个废物拼命。 聪明了一辈子的李乾顺,在这事上栽了一个天大的跟头。 如果给他一点时间,李乾顺或许还能意识到失误,立刻补救,但是不好意思,排山倒海的攻势已经来了。 “晋王殿下,请您继位!” 横山诸部首领,再度跪倒,城外青壮高声大吼,声势惊天。 怎么办? 察哥微微冷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本王和陛下吗?你们想错了!”察哥猛然回头,“关闭城门,严防死守,不许外面的人进城。再派人去盐州,夏州,调动兵马平叛!” 察哥说完,又看了看那帮头人,“本王现在不杀你们,等外面乱兵败了,我要把你们点天灯!” 察哥据守韦州,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果然有人来了,只不过来人却不是察哥期盼的援军,而是韩世忠。 这位大宋第一名将,率领着三万御营中军,身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就出现在了韦州城外。 城外聚集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两万,韩世忠冲着大家伙抱拳,笑道:“尔等一心为国,忠义肝胆,着实令人钦佩本官率兵前来,一不图谋西夏土地,二不杀戮西夏子民。只为讨伐昏君,还西夏一个太平盛世。我这里有大宋官家圣旨,官家已经明白告诉你们,事后大宋不会在大白高国境内驻扎一个士兵,不会要你们一文钱,两国疆域,依旧以横山为界,大宋更不会贪图一寸土地!” 韩世忠当场表态,并且将圣旨拿出来,让西夏人放心。 众所周知,韩世忠部下的纪律谈不上多好,但是为了这一次进军,老韩特意把几个混账留在了萧关,并且三令五申,强调纪律。 事实证明,韩世忠的策略起到了作用,宋军虽然来了,但却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将横山诸部推在了前面,打出了吊民伐罪的旗号。 察哥当然不会相信,韩世忠的出现,让他更加切齿! 毫无疑问,这都是大宋干的! 他绝不会让大宋的阴谋得逞! 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p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察哥一面死守城池,一面调兵围攻,试图消灭韩世忠。 很快,在三天之后,盐州方面的兵马就赶来了,一共一万五千人。 韩世忠果断出击。 这一场仗打得乏善可陈。 宋军作为能和金人硬抗的强兵,又有韩世忠这种猛将指挥,面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西夏兵马,呈现了一边倒的碾压 只不过在战斗之后,韩世忠又一次下了军令,不许杀戮无辜,伤员要救治,对付俘虏要讲清楚尤其是要让党项诸部跟他们说,解释清楚,一句话,能不杀就不杀。 韩世忠表现出来的克制,简直让人惊叹。 而就在打退 盐州兵马的第二天夜里,韦州城门开了 城外的党项兵马一拥而入,原本被关押的诸部头领得到了营救,晋王嵬名察哥率领五百人,试图出城逃跑,结果被韩世忠埋伏的兵马堵住,生擒俘虏! “姓韩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用不着假惺惺的,谁也不是三岁孩子!”察哥扯着嗓门大吼。 令人意外的是韩世忠毫不在乎,还亲手解开绳索,让察哥坐下。 “晋王殿下,俺韩世忠带兵过来,是真没有恶意。贵国陛下失德,民怨沸腾,百姓希望拥立更有魄力的皇帝俺领兵过来,一是为了保护西夏百姓,二是防止金人趁虚而入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察哥一万个不信,没有办法,他现在成了阶下囚,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便花言巧语,我就是不信! 韩世忠也不恼,直接传令下去,要让诸部公推领袖出来,同时拥立晋王察哥监国同时以监国名义,给兴庆府送信,劝李乾顺退位让贤! 再有,韩世忠让各部党项士兵,打出本部旗号,沿着黄河,向兴庆府方向前进务必要注意,能不打就不打,能说服就说服,即便打仗,也要克制,毕竟死的都是西夏百姓。 韩世忠这种近乎迂腐的策略,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 从韦州向北,一路挺进灵州,都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抵抗。 相反,从各地聚集来的党项士兵,反而突破了五万人。 这其中就不乏许多对李乾顺不满的贵胄。 韩世忠对他们礼贤下士,格外客气。很快这帮人就卖力气宣扬,说什么大宋王师,吊民伐罪,只是请国君退位,并无半点恶意。 “可恶!着实可恶!” 李乾顺面对着前方战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察哥带的兵马不多,韦州攻破,已经沦为阶下囚。 夏州和银州方向,按兵不动。 李乾顺当然清楚,这两处兵马都以横山步跋子为主,且不说能不能赶得上,即便赶来了,李乾顺也不敢用。 另外河西走廊,还有后套的兵马都赶不过来。 也就是说,他能指望的只有兴灵之地的兵马了。 “舒王,现在晋王生死未卜,只有靠你了!” 这位舒王名叫嵬名仁礼,他还有个兄长,名叫嵬名仁忠,两个人都是宗室贵胄,在梁王嵬名安惠死后,他们的地位仅次于晋王察哥。 如今晋王被俘,就只有靠仁礼了。 “请陛下放心,韩世忠假仁假义,骗不了人。大宋图谋不轨,更是人尽皆知,臣领兵前往灵州,肯定阻挡韩世忠。陛下只要从容调兵,势必能把这伙宋兵尽数消灭,一雪前耻!” 李乾顺感慨不已,“这时候了,就只有自家人靠得住了,大白高国就指望着舒王了。” “臣万死不辞!” 嵬名仁礼慷慨激昂,随即就统帅兴庆府的八千骑兵,两万步卒赶往灵州,迎战韩世忠。 只不过他的兵马刚出城三十里,就停顿下来,别说去找韩世忠了,他连灵州都没去。 有一个青衣小帽的老者,来到了舒王的军中。 此人正是曹价。 曹价正好有个妹妹,就是当今西夏皇后。 “舒王殿下,话不多说了,只要您能帮忙,事成之后,由您总揽兵权,尊为尚父,一切朝政,都听从您的决断。” 嵬名仁礼低声叹道:“韩世忠兵马在外,国中板荡,这可是个烂摊子啊!” 曹价笑道:“正因为是烂摊子,才必须要舒王殿下收拾残局!” 嵬名仁礼呵呵一笑,“就这么办吧,只是往后主上年幼,太后临朝,还要请老兄多照拂一二。” 曹价欣然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 嵬名仁礼没有做更多停留,立刻派人回兴庆府,说缺少粮饷,他要回来取粮食。 随后嵬名仁礼急速赶回兴庆府。 他的动作虽快,可李乾顺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不是废物透顶,他在安排嵬名仁礼出征的时候,就在军中安排了眼线,当听说人马停顿,李乾顺立刻警觉。 等到嵬名仁礼和曹价杀回来,兴庆府城门紧闭。 嵬名仁忠,还有曹家的人,全都被推到了城头!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了脑袋! 至于曹皇后,下场也很干脆,让李乾顺一瓶鹤顶红,直接给毒死了。 曹家煽动叛乱,这并不稀奇。 西夏有个传统,就是主少母壮,后党专权。李乾顺小时候就是这样,而在这个混乱的关头,曹皇后也想试一试。 可结果却是曹家满门,除了外面的曹价之外,其他人悉数被杀! 兴庆府的血,再度给沸腾的局势浇了一桶油银州城门开放,这座四十万宋军没有拿下来的城池,不战而降! 再往前走,就是兴庆府,对于韩世忠来说,灭国之功,就在眼前! 正文卷 第179章又一个太上皇诞生了 “官家,臣身体好的差不多了,特来拜见。” 吴玠要大礼参拜,赵桓急忙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到了对面。 “晋卿,这是良臣送来的急报,说是大军已经到了灵州,西夏的大局尽在掌握如果一切顺利,为大宋去一心腹大患,西北可以高枕无忧矣!” 吴玠连忙道:“臣也是这么看的,臣以为韩相公此功应该重重封赏昔年朝廷有言,能复燕云者,可以为王,如今能灭西贼者,理当为王!” “哦?”赵桓轻笑,“晋卿,你这是让良臣爬到你的头上啊!” 吴玠忙站起,躬身道:“官家,臣蒙受天恩,受封兴汉侯,此生再无所求,只想着为陛下尽忠!” 赵桓笑道:“当真如此?便是连你西军的门户之见,都能抛开?” “能!”吴玠诚恳道:“臣侥幸苟活,秦凤路将士殉国之多,死伤之惨重,均出乎臣的预料,臣想请官家加恩,抚恤死者,赏赐生者,不让有功之人寒心!” 说完,吴玠竟然跪倒,赵桓颔首,很是满意。 “终于有了名将大帅的气度啊!”赵桓笑道:“一会儿你去见一下刘锡和乔泽,彼此之间,不要留下太多的心结,都是为国效力。”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抽红包! 吴玠答应。 赵桓又道:“刚刚京城传来了消息,姚古死了!” 吴玠吸口气,头低了下来,姚古算起来还是他的上级,而且还是上级的上级!种家,折家之下,就是姚家,属于顶尖儿实力的将门。 奈何姚平仲临阵失踪,姚古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吐血病倒,据说临死之前,大骂三声逆子,气绝身亡。 昔日胙城一战的功臣,落了今天的下场,也着实令人唏嘘。 吴玠略微感叹,却又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姚古此前可是御营司副都点检,他去了之后,这个位置就空下来了。 现在军中谁有资格竞争? 自己行不? 吴玠虽然嘴上不在乎,但是空有名气始终不如名实兼备来得好只不过接下来赵桓的话让吴玠有些失落。 “御营五军的编制太少了,朕打算增加人马,把统军和练兵分开,最好设立一个大都督之类的具体的安排还要等战事结束之后。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吴晋卿都是朕的股肱心腹,未来军中的重要人物,好好干,朕还年轻,你也不老,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 吴玠连连点头,他顿了顿,突然又道:“官家,臣想说一件事,这一次的大战,其实曲太尉筹谋之功,远在臣之上,官家应该重用曲太尉才是。” 赵桓哈哈大笑,“知道为国举才了,很好!不过你放心吧,曲端有个你们谁也想不到的好位置在等着他,朕都安排好了,只等适当时机,就会公布。” “意想不到的好位置?吴大,你不会骗我啊?” 吴玠只给他一个大白眼,老子都是兴汉侯了,我骗你干什么? 曲端这下子又开始想入非非了,官家也真是的,攻灭西夏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韩世忠? 如果给他,说不定这时候就已经灭亡西夏了。 吴玠捞个侯爷,怎么也要给他一个国公当当。 何必在这里胡猜! 一想到韩世忠,曲端就憋气,想不通姓韩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兵贵神速,他磨磨蹭蹭干什么。 而且貌似只打了几个小仗,也没什么斩获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杀人,如何成功?不杀个尸山血海,怎么体现大宋的威风?一个武夫,没有威风,你还混什么? 曲端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李乾顺这位西夏国主刚刚挫败了一场兵变,把自己的皇后又给杀了,如果说靠着杀妻证道,他已经可以飞升两次了。 曹家勾结舒王嵬名仁礼造反,事情来得突然,却也不是没有预兆。 一切都还是那份该死的罪己诏,李乾顺不成,横山诸部推举晋王察哥而一旦察哥上位,别人没事,李乾顺三岁和一岁的两个儿子,肯定没有好下场。 身为西夏皇后,哪个不是狠茬子! 干脆先干掉李乾顺,扶皇子继位,太后临朝反正这种戏码西夏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 不凑巧的是运气不在曹皇后这边,李乾顺到底当了五十年国君,而且身体状况还很好,这种手段自然拿不上台面。 可现在的情况却也糟糕到了极点嵬名仁礼引兵在外,兴庆府空虚无比,几乎与此同时,韩世忠押着晋王察哥,汇聚十万之中,已经兵临兴庆府。 三方势力汇聚,曹价第一个来拜见韩世忠,他的姿态之谦卑,简直可以用谄媚形容。 “卑职拜见韩相公韩相公大任大勇,吊民伐罪,西夏百姓望之如甘霖普降李乾顺昏庸无能,残杀无度,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卑职恳请韩相公,调动王师,讨伐昏君,替西夏百姓除害啊!” 这家伙哭得稀里哗啦,头磕得嘭嘭作响。 随着韩世忠来的党项诸部首领,全都把目光落在了韩世忠身上,甚至有人摩拳擦掌,想要抢一个破城头功! 便是赵保忠也按捺不住,“韩相公,该动兵了,西夏百姓都盼着哩!” 韩世忠用鼻子哼了一声,而后缓缓起身,在大帐之中踱步。 “俺韩世忠是个粗人,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可俺知道一个理儿这一次俺带兵过来,只是保护西夏百姓,不想西夏生灵涂炭。李乾顺的去留,自然要看西夏百姓的意思,大宋也是希望百姓们能得到好处,过上安稳的日子。” “不管怎么说,皇后曹氏在这时候变乱,都是不对的西夏应该拿出一套确当办法,而不是在杀戮之中,不可自拔。”韩世忠沉声道:“曹价,你和嵬名仁礼叛君,韩某不会答应的。” “来人!把他拿下了!” 曹价大惊,“韩相公,我,我们还有几万兵丁,我们可以替你打开兴庆府大门啊!韩相公,以后大宋为主,西夏愿意充当臣属。韩相公,你们要掌控西夏,鹰犬总还是需要的!我,我愿意当大宋的狗啊!” 这家伙撕心裂肺的表态,并没有得到韩世忠的认可,反而厌恶透顶。 “就是你们这些畜生,曲解了大宋的美意,把韩世忠当成了来灭国亡夏的不义之师,就冲你刚才的话,我更不能留你了!捆起来,送入城里,交给西夏国主发落!” 赵保忠瞬间站起,低吼道:“韩相公,你要干什么?” 韩世忠按着刀柄,冷冷看了赵保忠一眼,“住嘴!你是大宋臣子,岂可因为私人恩怨便坏了两国大事!” 韩世忠昂然道:“请晋王察哥过来。” 不多时察哥到了韩世忠面前,他脸色很难看,这一次大白高国一败涂地,是败在了兵力不行上面吗? 或许是吧! 不过更多却是人心散了,横山诸部根本不听号令,又冒出了舒王和曹家的叛乱,彻底瓦解了西夏的人心。 “韩相公,你们大宋赢了,你可以全取大白高国土地,从此立下赫赫战功,标榜史册了。”嵬名察哥面如死灰,看不出半点生机,“我只求速死,还望韩相公成全。” 韩世忠愣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 “晋王殿下,你在说什么啊!俺韩世忠可听不明白。我想求你进城,向西夏皇帝言明,只要他能退位,让皇子登基,可以由晋王摄政,大宋兵马立刻退去绝不在西夏国土之中多停留片刻,我韩世忠说到做到。” 察哥不敢置信地看着韩世忠,“你不要花言巧语,我不会上当的,陛下更不会!” 韩世忠苦笑,“我骗你干什么如果我真的想打兴庆府,又怎么会拿下曹价对了,你可带着这个人回去,交给国主,以示韩某的诚意!” 晋王察哥整个人都傻了,他是百思不解,莫非说韩世忠没有骗人? 他真的只是想让陛下退位? 其余的党项头人也不服气,想要出来说话,却被韩世忠阻拦住了,他把佩剑抽出,狠狠斩断一角,而后杀气腾腾道:“这次出师,确实只是为了西夏百姓,尔等若是存了自私自利的念头,俺韩世忠第一个不答应!” 随后他又对察哥道:“我这里有一封亲笔信,请你务必递给国主,有什么疑虑,只管跟我说西夏国祚不改,国土不变,嵬名氏世代传承,大宋和西夏永结盟好,绝不反悔!” 察哥拿着这封信,满腹狐疑,果然进了兴庆府,也果然见到了李乾顺兄弟俩再次见面,彼此抱头大哭,稀里哗啦! 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察哥擦了擦眼泪,这才道:“陛下,韩世忠说得再好听,也是逼着陛下退位,臣以为万万不可要不咱们据城死战,跟他们拼了吧!” 李乾顺半点精气神都没有,仿佛木雕泥塑。 拼? 拿什么拼啊! “你看看吧,这是黑山威福军司,还有甘肃军司的文书,一个管我讨要马匹,一个说天气寒冷,士卒多冻伤,让我赐药我,我哪给他们找马匹,找药材!” 李乾顺暴怒,却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人心散了,谁也不愿意出力气了。 想我李乾顺,御极近五十年, 到了最后才知道,小丑竟然是我自己“晋王,你说韩世忠他到底是真心,还是骗人的?” 察哥咧着嘴,纠结无比,“臣,臣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只是臣不知道他们到底打什么算盘啊!” 正在这哥俩商讨之时,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偷开城门,城中百姓纷纷跑出,多达近千人。 宋军赶到城门外,却没有趁机进城,反而安抚百姓,说是请大家放心,大宋并非为战而来,也不会杀戮无辜,一切照常即可。 一场虚假,可也吓得李乾顺一夜没睡。 等转过天,天还不亮,薛仁礼就颤颤巍巍,带着一大群臣子来了他们跪在外面,痛哭流涕。 大白高国,生死存亡,总要有个办法,还请陛下早作打算,以免倾覆之祸! 这些人倒是没有逼着李乾顺退位,但是让他拿出办法,他哪有办法啊!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百姓越发不安,甚至出现了纵火,抢掠,士兵洗劫仓库,官员也都从衙门逃跑此刻兴庆府的状况,甚至要比年初开封的局势还糟糕万倍! 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李乾顺终于撑不住了,晋王察哥出城,再度跟韩世忠联络。 “陛下若果能退位,宋兵可会如期离开?” 韩世忠拍着胸脯保证,“还请晋王放心,我大宋不会言而无信!” 察哥再度返回城里,一夜之间,反复多次,终于到了第二天上午,李乾顺穿上龙袍,戴着通天冠,出现在了金殿之上 “前因横山诸部起事,各地响应,国中沸腾,生灵涂炭。数日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於途,士露於野,徒以皇位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臣民多倾向新主,南中诸部既倡议于前,北方宗室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人之尊荣,拂百万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顺天应人,决心退位。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朕退位之后,由晋王嵬名察哥总摄国政,与大宋枢相商量一确当办法,另立新君。总期人民安堵,海宇z安,仍兴灵c横山c后套c河西完全领土,为一大白高国,朕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太上皇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正文卷 第180章 跪下的大白高国 李乾顺让人读完了退位诏书,从此刻开始,他就成了西夏的太上皇耶律延禧,赵佶,加上李乾顺,这三位皇帝陛下都离开了宝座,凑巧的是他们还都活着,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们能不能凑在一起,斗个地主,那绝对是超级名场面。 “韩相公,你看这皇宫在上次火灾中损失不小,登基大典又非同小可,是不是稍微等些时候”察哥还在试图挽回一二。 韩世忠哈哈大笑,“事到如今了,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让西夏安宁下来,只要新君登基,我立刻就带人马返回大宋”韩世忠见察哥还在犹豫,便冷笑道:“你总不会让太上皇再发个复位诏书吧?那样的话,你们大白高国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察哥终于被逼无奈,只能点头,三日后就是新君登基的日子。 三天时间能干什么呢? 别的不说,光是给新君做一套衣服,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这玩意固然可以提前准备,但李乾顺活着的两个儿子中,老大李仁孝才三岁,谁又会给他准备全套穿戴? 这可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还真有人出了个主意太上皇不是三岁登基吗!咱们把旧物找出来,随便捯饬一下,给新君穿上就是了。 众人一听,还真是个主意。 经过翻箱倒柜,算是把李乾顺的那一套搬出来,别说保存得挺好,给李仁孝穿起来,完全合身,就跟给他订做似的。 察哥看着自己的小侄子,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踉跄着出去,冬日的兴庆府,格外寒冷,冻得人浑身颤抖。 老臣薛元礼颤颤哆嗦,求见察哥。 “摄政,这是老臣拟定的大礼,请您过目。” 察哥苦笑了一声,“我还看什么?让韩相公看吧,现在是人家说了算哩!” 听李乾顺抱怨,薛元礼心中感伤,却也劝道:“摄政明察,这一次的宋军的确堪称秋毫无犯,若,若是能安稳退兵,便真是再造之恩!” 察哥瞬间大怒,吓得薛元礼连忙告罪,躬着身体,不敢多言。过了许久,察哥才叹道:“不管如何,这一次都是我大白高国的奇耻大辱,从今往后,务必要知耻后勇,励精图治,断然不能再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顿了顿,察哥又道:“他赵桓能振作起来,咱们大白高国也一样,一样的!” 这位努力给自己打气,可是从他的嘴里,却听不到多少自信,连续发生的事情,将这个小强一般的国家的尊严彻底碾碎了。 金人消灭了铁鹞子,重创西夏核心战力。 曲端火烧兴庆府,灭了西夏的威风。 再加上这一次韩世忠进军,逼退李乾顺大白高国成了什么?谁都可以揉捏的面团吗? 一股怒火在察哥的心中涌动。 相比之下,赵保忠也同样愤怒,甚至更加抓狂。 “韩相公,老朽今年七十多了。”赵保忠悲声道。 韩世忠呵呵一笑,“行啊,你身体强健,腿脚灵便,俺韩世忠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七十哩!” 赵保忠满腔悲愤,仰天痛哭,“韩相公,你又何必装糊涂?老夫死在旦夕,所图者,不过是覆灭西夏而已。如今千载难逢的良机,韩相公却放弃了,你又如何面对官家的信任,面对大宋百姓?还有,那个嵬名察哥,当年可是杀了刘法老将军,他的儿子刘正彦也在御营之中,还是你韩相公的手下,国仇家恨,韩相公,你都忘了吗?” 赵保忠切齿道:“这些年来,死在西夏手里的亡魂,只怕百万不止!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乐!韩相公,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赵保忠愤怒的质问,韩世忠嘴角抽动,突然他狠狠一砸桌面,宛如猛兽低吼。 “赵保忠,你没资格质问老子!” 韩世忠站起身,在地上疾行,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怒火中烧“我十六岁从军,二十年就跟西夏人玩命!死了多少弟兄,有多少血海深仇,老子比你清楚多了!你想覆灭西夏,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老子才是国仇家恨!我恨不得把西夏君臣都给吊起来,全都切成碎片!” 赵保忠瞠目结舌,“那,那韩相公,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没那个实力!” 韩世忠啐了一口,“赵保忠,你不是不知道,关中一战,咱们的斩获虽然不少,可金人逃出去的还有五个万户以上!朝廷河东尽失,御营右军全军覆没!老太尉杨惟忠死了,李永奇也死了。便是我们这些人马,也损失惨重如今驻扎关中,可不是为了图谋西夏,而是为了救治伤员,休养生息,恢复斗志 现在才是腊月,跟金人的决战连一半都没过呢!还有河东,还有河北,有那么多的战事,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 “西夏真的是毫无反抗余地吗?信不信,如果我大杀大砍,摆出了灭亡西夏的态势,别说黑山军司,甘肃军司,便是横山诸部,也未必都听你的!诸如嵬名仁礼,曹价等人,为什么会造反?那是因为他们听说咱们只想换个皇帝,没想灭亡西夏!他们打算取代李乾顺,跟咱们议和!” 赵保忠黑着脸道:“那,那也可以说了不算,只要取了兴庆府,灭了西夏,什么手段不行!” 韩世忠一听,竟气得笑了。 “取了兴庆府,便一切妥当了?拿下兴庆府,我们拿什么守卫?西夏两百多万人,至少二十万甲士。有土地贫瘠,产出不多。拿下了西夏,没有十万驻军,能控制得了全局吗?你也在官家身边不短时间了,现在的大宋朝,能额外拿出十万兵马,驻防西夏吗?粮草军械,从哪里解决?朝廷筹措不出来,就地解决?让我去抢西夏老百姓吗?” “还有,金人会坐视不理吗?万一有党项贵胄勾结金兵怎么办?在关中尚且能和金人一战,到了西夏,拿什么和金人拼?前些年的时候,朝廷可是买回了燕云十六州,结果呢?人心不宁,只要几万金人南下,立刻瓦解冰消大宋朝有多少气力,能这么浪费?” “灭国之功固然好,可俺韩世忠还没糊涂官家待我恩厚,我更不能为了一己功名,害了大宋朝廷!这便是俺韩良臣的侍君之道!” “李乾顺退位了,不管新君是谁,都要维持国内安宁,都要仰仗大宋,只要西夏不乱,金人就没有可乘之机。待到灭金之后,一切好说!至于你能不能活着看到灭亡西夏,俺韩世忠不管,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警告你,少在里面兴风作浪,别玩过火了,否则你这颗皓首可不够用!” 赵保忠深深吸口气,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对韩世忠不由得刮目相看。 这货的毛病不少,而从最多只能统御几万兵马,算不得帅才,但是却被赵桓捧成了军中第一人,尤其是在青化大战之后,很多人都质疑韩世忠的地位,觉得论起大略不及曲端,论起指挥调度不及吴玠。 甚至有人私下里说韩世忠就是个一勇之夫,不值一提。 可是到了现在,赵保忠才真正体会到了韩世忠的过人之处。 “韩相公见得明白,老朽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可我还想请教,如果只是换个皇帝,大宋也没有在西夏驻兵,我们岂不是白辛苦一场,什么都没有捞到?” 韩世忠呵呵一笑,“什么都没得到?西夏新君由我而立,这就是大宋最大的收获!” 说完之后,韩世忠转身而去。 至于赵保忠眼睛瞪得老大,呆呆发愣,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按照中原王朝的习惯,各属国君主是在确定之后,向中原天子请求册封,而通常情况中原天子都会承认,并且还会结结实实赏赐宝物,作为对乖儿子的赏赐。 而这一次宋军直入西夏,迫使李乾顺退位,扶李仁孝继位,从头到尾,宋军包办了西军易主的全过程! 这说明什么? 从今往后,大白高国的地位,就连一般的藩属也不如啊! 如此霸道,只怕比灭国之功,也差不多了。 好一个韩世忠! 赵保忠彻底无言。 三天时间,迅速到了。 西夏文武,各部首领,城中达官显贵,悉数到齐,在一片鼓乐声中,小小的李仁孝,迈着踉跄的步子,向着西夏的龙椅走去。 晋王察哥穿着华贵的摄政蟒袍,面无表情跟着小小的李仁孝,今年才三岁而已,偏偏数日之前,母后曹氏又被处死,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推上了龙椅。 小家伙比提线木偶也差不多,宛如一只小小的可达鸭,朝着宝座晃来。 眼看就要走到了,突然一个苍老的面孔出现了。 正是老臣薛元礼! “请陛下升座!” 他这一嗓子,把正在专心迈步的李仁孝吓了够呛,小家伙向后退了半步,黑亮的眼珠里,全是泪水,嘴角扁了扁,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子可急坏了薛元礼,陛下太小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曹皇后还在,让她抱着皇帝也行。 可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请太上皇过来吧!也好照看陛下!”察哥提出了意见。 这时候在西边观礼位置第一名的韩世忠,从座位上站起,笑呵呵走了过来。 “贵国太上皇失德,万民拥戴新君若还是让太上皇过来,主持典礼,岂不是说新君要继续老路?如此怎么能行?” 韩世忠笑道:“若是你们觉得为难,俺韩世忠就辛苦一下吧 !” 说话之间,韩世忠竟然伏身探手,把小小的李仁孝抱在了怀里。 “还挺沉的!俺也有个儿子,才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瞧呢!”韩世忠笑呵呵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糖,塞到了李仁孝的嘴里。 小家伙被这个个头庞大的怪叔叔吓到了,又有糖块入口,居然真的不哭了。 韩世忠抱着李仁孝,到了龙椅旁,顺手把小家伙安放好,抬头冲着西夏众臣道:“可以了,按照典礼,参拜新君吧!” 西夏的这帮人目瞪口呆,我们是拜新君,不是拜你韩世忠啊! 可是又看了看一身金甲,器宇轩昂的韩世忠,再看看自己可怜巴巴,含着糖块的小皇帝还有比这个更现实的对比吗? 大宋就是个武装到牙齿的威武大汉,大白高国,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奶娃娃便是有再多的不服气,也要跪下来! 薛元礼满脸苦涩c嵬名察哥愤愤不平,还有许许多多的西夏臣子,全数跪下,朝贺新君。 韩世忠俯视着整个西夏,包括小小的皇帝陛下应该可以和官家交差了吧! 正文卷 第181章 封王(三更求订) “察哥,汝为摄政,总揽一切政务,当用心造福西夏百姓。”韩世忠吩咐道,嵬名察哥黑着老脸,勉强颔首,简直比吃了牛粪还难受。 韩世忠不管他这些,又扭头对薛元礼道:“老先生担任太师,教导陛下,开启圣聪,责任至重啊!” 薛元礼躬身,谦卑道:“老朽竭力为之。” 韩世忠又道:“还请老先生转告任太后,让她悉心照顾陛下,务必勤勉好学,早日亲征,也好扛起大白高国的社稷江山。” 这位任太后是李乾顺的妃子,是李仁孝的庶母,曹皇后死了,她就成了后宫的主人,才刚刚二十岁出头,年轻貌美,风华正好。 众所周知,在西夏,太后是个很神奇的物种,尤其是在皇帝年幼的时候,几乎可以总揽一切权力,甚至是领兵作战。 可以这么说,契丹的萧太后已经很夸张了,而西夏这边的太后,几乎人均萧太后。 韩世忠给西夏安排的这三个人物,晋王察哥看似大权独揽,但他这个有性格缺陷,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 而薛元礼呢,他能量极大,名望极高,但是薛元礼主张汉化,推崇儒学,反对崇佛,是传统的西夏贵胄无法接受的。 至于任太后,她家族的实力不俗,人又极其聪明。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妃子,一跃成为西夏第一人,偏偏又有个晋王察哥挡在前面,不用问,她肯定不服气, 当然别忘了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已经退居承天寺的李乾顺,这位说到底还是五十年的老皇帝,虽然由于接连失败,加上被逼着退位,声望可以跟赵佶相提并论了。 但是西夏的新君却是个三岁的孩子。 主少国疑c母壮子幼,权臣当道西夏堆了一身的buff,几乎可以带来国家动乱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这要是不出事,鬼都不信! 可偏偏韩世忠还不满足,“薛先生,韩某这次是奉了官家旨意前来,为西夏安民护国我想请教,韩某进入西夏以来,可曾杀过一个无辜百姓?” “没有!” “可曾倚强凌弱,胡作非为,乃至盘剥百姓,敲骨吸髓?” “没有!”薛元礼继续道。 “那我还想问一句西夏太上皇退位,新君登基,可是顺应人心?百姓觉得如何?” 薛元礼快哭了,“西夏朝野百姓,无不拥戴新君,希望励精图治,中兴大白高国。” “好!”韩世忠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我不贪西夏的财物,不伤西夏百姓,不违背西夏民心而且我这就率领三万宋军,即刻离开西夏,片刻不停留。” “当真?” 薛元礼立刻叫出来,他真的生怕请神容易送神难,韩世忠能答应离开,简直再好不过了。 “我怎么会撒谎!不过想求老先生一件事,你要把此番大宋出兵安民之举,详细写下来,不可遗漏,韩某拿着你的文章,也好向陛下交差。” 薛元礼点头,感叹道:“这是老朽应尽职责。” 韩世忠朗声大笑,“那就没什么了,告辞!” 这位还真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就下令宋军拔营,趁着夜色离了兴庆府,沿着灵州方向,直接返回大宋,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随着宋军离去,薛元礼还颇有感慨,“此番大宋兴兵,却也不失为仁义之师啊!” 而察哥却眼珠乱转,反复思量,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仁义之师! 放屁! 根本是虚张声势! 大宋筹谋灭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的有希望,他们又怎么会放弃! 没错,大宋的主要敌人是金兵,别看关中之战,他们暂时赢了,可是也损失不小兵马钱粮,大宋所剩无几,还要一心对付金人,怎么会在西夏身上分多少力气! 只要坚守兴庆府,甚至干脆逃亡后套,只要等宋军补给不足,兵马难以维持,自然会土崩瓦解,大白高国也就能转危为安。 韩世忠之所以一开始就喊什么顺应民心,只为让陛下退位,不是假仁假义,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力量! 意识到了这一点,嵬名察哥只觉得更加耻辱。 西夏这次失败,不是败在实力不足,兵马消耗一空之上事实上,从头到尾,西夏损失的兵力也只有一两万人。 结果就被人家替换了皇帝,这个耻辱度,着实爆表了。 西夏真正的失败,和某只高卢雄鸡差不多,败在了人心崩溃上面,而且西夏的权贵们跟法国 人竟然有着很类似的心理。 大宋只是要换个皇帝,他们也的确这么干的。 那只换个皇帝,我们的待遇又不改变什么,为什么要拼命? 你瞧,宋军都走了,大白高国损失了什么? 貌似什么都没有啊1 不少人还挺美的,只是他们忘了,从韩世忠抱着小皇帝登基的刹那,大白高国的尊严碎了一地。 大宋有了改换国君,另立新主的无上权威。 就在当下这个局面,西夏主少国疑,像各地的实权派,那些部落头人,他们是当西夏的大忠臣,还是暗中向大宋输诚? 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事情,权威丧尽,就算还坐在龙椅上,也不过是土偶木梗罢了。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除非西夏能率领人马,杀进开封,俘虏赵桓,顺便再把赵佶抓了,把这两位弄到西夏坐井观天,否则,西夏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可能站起来。 怎么形容呢? 就在年初的时候,赵桓竭力避免靖康之耻,而到了年尾,国破易主的耻辱,落到了西夏的头上而更讽刺的是大宋上下,知耻而后勇,努力洗刷耻辱,西夏的不少人却因为保住了自家的利益,而欢呼雀跃,甚至把韩世忠当成了恩人。 或许有一天,大宋真的想要灭了西夏,也不会太困难吧! 韩世忠大摇大摆,返回了延安府,赵桓率领着所有文武,出城三十里,顶着风雪,前来迎接韩世忠。 “良臣,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做得太好了!” 韩世忠慌忙下马,行了大礼。 “回官家的话,臣承蒙天恩,是带大宋立规矩。在西夏皇宫,臣受了百官朝贺,还望官家恕罪!” 赵桓大笑,“有什么罪过?你这是给朕长脸!” 拉起韩世忠,又转身拉过来吴玠,赵桓笑道:“朕一月之间,得到了两位帅才,大宋武人,有韩良臣和吴晋卿,克复燕云,指日可待!” 赵桓迫不及待道:“李太傅,你说良臣此功,该怎么赏赐?” 李邦彦笑呵呵道:“官家,光复燕云者封王,韩相公此举扬威西夏,大振国威。且兵不血刃,有古之名将的风采,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形容韩相公啊!” 这位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把韩世忠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既然如此,朕打算封韩世忠一个王爵,你们意下如何?” 没等李邦彦开口,吕颐浩就道:“官家,韩相公每战争先,奋勇杀敌,立功最多,不但扬威西夏,而且安邦定国,功在社稷,封一个王爵,实在是恰如其分。” 赵桓含笑,“那好,良臣,朕就先给你个咸安郡王的爵位不是朕抠门,舍不得给个亲王,只是想让你知道,往后的日子长着呢,直捣黄龙,开疆拓土,打出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朕还要仰赖诸公!” 韩世忠含着泪,跪在地上,“叩谢天恩,臣敢不效死!” 赵桓把韩世忠拉起来,又看了看诸将,突然笑道:“有一个人,出谋划策,料敌于先,主张进军关中,又推荐贤才,高风亮节。此人朕一直没有恩赏,不是朕忘了,而是朕再等机会曲端,你过来吧!” 曲端浑身一震,忙向前走了两步,躬身道:“臣在!” 赵桓感叹道:“你有恃才傲物的毛病,且曾经吞并统制李庠的兵马,还妄图靠着献礼,换取朕的加恩。这都是你的毛病,所以朕不让你统军但是你的才情又是人尽皆知,文武双全吗!弓马武艺,还能作诗,难得,难得啊!” 赵桓哈哈大笑,“曲端,韩世忠受封王爵之后,枢密使就空下了,由你担着吧!” “啊!” 曲端吓得失声叫了出来! 下一秒整个人都不好了。 枢密使! 他是想过再三,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给他枢密使的位置。 道理很简单,韩世忠挂着枢密使衔,但谁都知道他真正的职位是御营司都指挥使。 曲端不一样,他没有额外的职位,如果接掌枢密使,就代表曲端真的要执掌枢密院,跟政事堂对掌朝权! 这都不是一步登天那么简单了,既狄青之后,第二个武人实权枢密使,名副其实的曲相公! 怎么感觉像活在梦里啊! 曲端傻愣住了。 韩世忠气得踢了他一脚,“曲相公,还不谢恩啊!” 曲端这才清醒过来,慌忙趴在地上,“臣,臣叩谢天恩啊!” 曲端五体投地,丝毫不顾及地上的雪,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在回荡:“曲相公,曲相公!老子是曲相公了!” 赵桓看着得意忘形的曲端也咳嗽道:“枢密使职责非比寻常,你可不要误了大事!” “ 不会!当然不会!”曲端昂起头,兴奋道:“官家,臣筹谋了一个五路伐金的方略,还请官家示下!” 又是五路出兵,在听到这个词之后,赵桓的脑袋就疼了,且看看曲端能弄出什么花样 正文卷 第182章 反攻,大反攻! “我先表个态,我反对分散兵力。” 韩世忠大马金刀,一开口就来了个当头炮。 事实上在封王之后,老韩已经稳坐军中第一人的位置,再也无人撼动,而且他的秉性也注定了韩世忠不大会讨好别人,当然,赵桓除外。 随后吴玠也道:“曲相公,你刚刚接掌枢密院,就打算来个大手笔?是不是仓促了一点?” 连续两个人反对,御帐的气氛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在屋子中间,有个硕大的炭火盆,赵桓撅着屁股摆弄铁棍山药,焦香飘散,看着很有食欲,再配上一碟桂花糖,完美! 这帮大臣也见怪不怪了,貌似继位以来,赵官家就没吃过什么正经的东西。 饮食文化发展到了宋代,已经到了一个相当了得的巅峰! 就比如说蔡京他们家,曾经有个在蔡太师府做厨娘的,后来出府嫁人了,就有人想尝尝太师府的风味,让她给做几道菜,可这位厨娘却摇头,不是不想做,而是实在做不了。 原来她是负责给包子馅的葱丝雕花的,别说做菜了,就算包包子也不会啊! 蔡太师能吃得这么花,赵佶就更不用说了,相比之下,赵桓就太寒酸了,能有点羊肉吃,就算好福气了。 哪怕是烤山药这种粗劣的食物,也吃得津津有味,赵桓把烤好的一根切成三段,分别递给了韩c吴c曲三人,什么都没说,但很显然,气氛就缓和了不少。 曲端大口啃着,含混道:“我说了五路进兵,你们就怀疑我分兵,你们这是低估了曲某的本事,我能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吗?合兵尚且不足,分兵必败无疑。” 吴玠笑了,“那你怎么还张罗着五路进兵?” 曲端道:“我这个方法,其实算作五路疲金首先第一路,是乞颜部!” 曲端刚说完,赵桓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山药,竟然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你说的可是蒙兀室韦的乞颜部,孛儿只斤氏?” 皇帝陛下准确叫出了对方的身份,让曲端都吓了一跳。 “官家知道乞颜部?” 赵桓闭口不言,傻瓜才不知道呢! 跟这帮狠人比起来,女真诸部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 不过貌似距离蒙古人崛起,还要百多年的时间,现在倒是不用着急。而且大宋和蒙古诸部也不直接接壤,就算他们崛起了,也只是先威胁到女真人。 当然了,像海上之盟这种蠢事,绝对不能干第二次,但话又说回来,蒙古人就算要崛起,也没有这么快,暂时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乞颜部为什么愿意出兵金国?他们想要什么?” 曲端忙道:“回官家的话,乞颜部的确派遣了使者前来,因为他们得到了消息,官家册封了大石林牙,让他当了大辽皇帝。而草原诸部原本都是辽国臣属,自然都要听从大石的。可契丹亡国之后,还让诸部唯命是从,就有点过分了所以乞颜部的意思与其给大石当臣子,不如直接臣属大宋。” 赵桓沉吟片刻,也理解了蒙古人的意思,与其给奴才当奴才,还不如直接当奴才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臣服女真,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此刻的女真张牙舞爪,看什么都想啃一口,草原诸部也没有余粮。 赵桓颔首,“乞颜部愿意出兵当然可以,但是我们不方便和大石闹翻,此人眼下的份量比蒙兀人重多了。” 曲端忙笑道:“官家圣明,臣琢磨的第二路讨伐金人的,就是耶律大石!” “怎么讲?” “是这样的,韩大王刚在西夏改朝换代,西夏要不要在联合抗金的问题上,更进一步?所以臣琢磨着,能不能把大石的兵马放在后套,租用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的地盘,以此来威胁大同府的金兵?” 这个提议几乎瞬间得到了赞同,众人一头。 曲端笑嘻嘻道:“官家,耶律大石之前有图谋西夏之心,结果让韩大王另立新主,化解了危机,把西夏捏在了咱们手里,大石肯定不满,臣琢磨着,还要您亲自出面才行。” 赵桓呵呵两声,拍了拍手,“行,朕还是有点把握的。” “接下来就是第三路了。”曲端笑道:“我打算让西夏出兵,其实也不用太多,只要能把横山的兵马集中银州方向,威胁晋宁军c府州和麟州一带,便已经足够了,毕竟不能指望太多。” 这一路也得到了赵桓的同意。 大家伙都是聪明人,曲端提到的这三路兵马,根本是可有可无的配菜,虽然可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但若是真的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那跟空谈大师殷浩的北伐有 什么区别,注定会失败的! 所以真正关键的是剩下两路。 曲端道:“官家,自从青化大捷,降服西夏之后,关中之地可保安然。眼下金贼占据河东,依旧优势不小。臣以为要在丹州等地屯驻兵马,最好以骑兵为主,能够随时突入河东,袭扰金兵,消耗金人力量。这一路兵马,必须名望够大,勇力绝伦,且能运用骑兵,如臂使指” 他说着一大堆,韩世忠呵呵了,“曲相公,你直接说让我领兵好了。”韩世忠扭头转向赵桓,“臣愿意领兵五万,屯驻延安府和丹州一带,若三万以内的金兵,臣为陛下退之,三万以上的金兵,臣为陛下守之!” 老韩的表态,再度得到了赵桓的嘉许。 “曲端,这一路其实是守多于攻,你又打算从哪里反击呢?” 曲端道:“官家圣睿,臣不敢隐瞒,其实臣的意思是把兵马放在河中府一带。” 为了说得明白,曲端甚至把地图铺开,趴在上面,给大家伙解释其实不用他费力气,地图也都装在几个人的心里。 河中府正处于山西南部,黄河拐弯处,按照宋代的划分,河中府属于永兴军路。 不过由于黄河隔绝,整个河中府,除了少数地区之外,都沦于金人之手。 而占据了河中府的金人,向南可以通过风陵渡,攻击潼关和华州,进而切断洛阳同关中的联系。 而且向西还可以通过河津,再次进入陕西,去抄延安府的后路。 总而言之,河中府的位置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关乎下一步的战略主动权。 但是曲端提出来之后,众人并没有立刻附和,无他,因为这个地方太难了。 河中府的西边和南边都是黄河,同大宋的联系受到隔绝相反,金人在占据太原之后,可以随时南下,派遣大军支援。 要想在河中府有所作为,需要派出多少兵马? 又要投入多大的精力?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万一金人反扑,有胜算吗? 会不会失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困扰着众人,使得大家伙没法立刻下决断。 “官家,臣提议如此,其实也是有人建议的。” “谁?” “李孝忠!” “让他进来!” 不多时,李孝忠急匆匆赶来。 “臣见过官家!” “不用多礼了,你说说吧,打算怎么经略河中?” 李孝忠道:“官家,臣这些日子得知,金人虽然占据河东,但也仅限于一些关隘城池在乡里之间,还有许多仁人志士,不甘心被金人奴役,组织兵马反抗金军。而且臣还知道,自从拿下太原之后,粘罕和希尹便迫不及待,迁徙金国的猛安,驻扎各地,抢夺田产,逼得百姓无路可走。” 李孝忠认真道:“臣因为朝廷不该放弃这些义士,臣想进入河中府,乔装改扮,联络当地义士,先积蓄力量,待到有了实力之后,可以和朝廷兵马里应外合,夺下解州等地,死死据守。” “解州距离洛阳和关中都不远,朝廷派遣援军也方便容易。如果时机把握好,甚至能吸引金人主力南下,在河中府再打一场大决战!臣预料这一战必定比关中之战还大,还重要如果能打赢,就有扭转强弱之势的机会!” 李孝忠越说声音越高,越说底气越足,神采飞扬之间,透着强烈的信心。 赵桓微微蹙着眉头,“你的话固然有道理,可此时进入河中府,危险不小,几乎是提着脑袋做事。聚拢当地义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现在已经是禁军大将,朕之心腹,万一有闪失,朕不愿见。” 李孝忠见赵桓迟疑,慌忙道:“官家爱护之心,臣铭刻肺腑!可如今山河破碎,百姓流离,便是官家也要亲临战阵,不避生死,臣不过是一介武夫,哪怕死在疆场,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臣早年的时候,往返河东贩运货物,很是了解当地的情形。臣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却也不是随便冒险,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微微叹息,谁能不知道敌后的危险! 以李孝忠的资历和地位,就算不是最拔尖儿的几个,也至少能排进前十,而且在平定钟相之乱中,表现突出,几乎被视作潜在的帅臣之才。即便不冒险,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平步青云。 甚至接下来的军制改革,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最起码御营右军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李孝忠依旧愿意不避危险,深入河中,赵桓仿佛看到了历史上那个光复陕州,并且苦战两年,流干鲜血,以身殉国的大英雄! “朕也不知道该嘱咐什么,你心里都有数。这样吧,你想乔装改扮,深入敌后,朕送你个化名,你 愿意要吗?” 李孝忠慌忙躬身,“多谢官家赐名!” “嗯,你就改名李彦仙还有,不管怎么样,你都给我活着回来直捣黄龙,痛饮庆功酒的那一天,少不了你!也少不了韩c吴c曲,还有无数忠臣猛士!” “臣,李彦仙叩谢天恩!” 曲端也笑呵呵道:“官家给的名字真不错,老李你放心吧,我会鼎力相助的,一定!” 正文卷 第183章 又一个盟友 曲端对李彦仙的承诺,让赵桓很不安心,所以赵桓想了想,给李彦仙一个专札奏事的权力,这几乎等于告诉所有人,李彦仙只对赵桓负责,你们别人就少掺和吧! 曲端很委屈,我现在可是枢密相公,不是普通的领兵将领,更何况李彦仙还是我推荐的,他立了功劳,也有我一份,我又怎么会掣肘? 真是搞不懂! 赵桓没管曲端一肚子怨气,复又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个青玉的牌子,上面刻着两个瘦金体的字,赫然是“观海”。 李彦仙不解,“官家,这是何意?” 赵桓笑道:“这东西你或许用得到,也或许用不到但朕提醒你,只要有人拿着一样的玉牌给你,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只管相信就是,这是咱们自己人!” 李彦仙何等聪明,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金国之中,居然有大宋的细作,这也太厉害了!可这个人到底是谁?身份有多高,能拿到什么情报李彦仙一无所知,而且看官家的意思,也不想多说,他只好小心翼翼,收起了“观海”的玉牌,复又道:“官家,臣还是好奇,这样的人物,咱们安排了多少?臣此去河中,万一杀错了,那可怎么好?” 赵桓呵呵一笑,“你别瞎想了,掌握在朕手里的不会超过三个,你碰不到的而且自从他们决心充当细作开始,已经将生死,乃至名节置于度外。以身许国,百死不悔,他们的名字或许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李彦仙重重点头,感叹道:“臣自以为还算有些勇气,却不料跟这几位义士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请官家放心,臣绝不负官家,不负大宋!” 李彦仙辞别赵桓,稍作准备之后,立刻南下。 送走了李彦仙,还剩下一个人就是耶律大石了。 这些日子耶律大石的心情简直就跟过山车似的,先是赵桓一顿恐吓,逼得李乾顺下了罪己诏,西夏大乱。 耶律大石对赵桓甚至有那么一点崇拜,他厉兵秣马,等着出兵捞好处。 可大石万万没有料到,大宋的确出兵了,可结果却不是瓜分西夏,而是扶持了一个新皇帝,他的满腹心思,全都化为泡影。 这就好比投入巨资整容,受尽了千刀万剐之苦,险之又险地换了张脸,准备勾引富少爷,可哪里知道,人家早就心里有人,连孩子都生下了,这么多的功夫,全都白费了不说,还弄得跟个傻瓜似的。 耶律大石强烈不满,可又没有办法。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乞颜部居然也派遣了使者来面见赵桓。这帮蒙兀人哪是什么蛮夷,人家心里清楚得很,他这个草头天子有什么好的,还是人家大宋官家比较香! 真没有料到,几千弟兄的命,换来的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耶律大石都在扪心自问,自己南下到底值不值虽说报仇雪耻,天经地义,但他毕竟有一堆手下要顾及,不能快意恩仇,由着性子胡来。 说到底还是实力太弱,没有一块立足之地,就只能被耍着玩! 就在这种满腹哀叹之中,赵桓捧着一坛子老酒来看大石了。 “耶律皇兄,我是来给你送行的。” 大石微微一动,却又无奈苦笑,“果然如此,我也就不叨扰赵官家了,我会尽快返回可敦城的。” 耶律大石嘴上说着,可拳头已经握紧了。赵桓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你要去可敦城?我还以为你准备去后套呢!” “后套?”耶律大石一愣神,“赵官家,你什么意思?后套可是西夏的地盘,难不成你要送给我?” “不不不!”赵桓摆手,“大石兄,我是有个想法,既然三家结盟,共抗金国,为了强化咱们的联盟,我打算设立一支盟军。” “盟军?” “对,就是我们结盟,我的意思是咱们也设个大元帅府,我担任南部战区大元帅,由西夏国主出任北部元帅,你委屈点,当个北部副元帅。我呢,主要负责大宋这边,包括两河,还有海上等战线,都是我的职责。你呢,负责西夏,大辽,蒙兀诸部的对金战事,然后请西夏方面将后套的黑山威福军司作为副帅驻地,号令北方盟军,对金国展开大规模反击!” 耶律大石仔细听着,他渐渐弄明白了,赵桓这个所谓的大元帅府,有点类似金国的都元帅府但不管叫什么,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后套归他了! 如果再要加一句,那就是蒙兀人要听从他的号令。 “赵官家,你不会又糊弄我吧?论起心眼,俺大石可远远不如你啊!” 赵桓大笑,“军国大事,生死之道,我耍心机有什么用这一次契丹勇士协助大宋 ,击退了粘罕,光是战死的就有几千人之多,我心里都有数。没有别的,我给大石林牙准备了五万匹绸缎,另外我们击杀了两三万的金兵,他们的兵器铠甲我都剥下来了,已经整理好了,大石只管拿去,你对我的帮助,我铭刻肺腑废话不多说了,咱们喝酒!” 赵桓扯开了封皮,立刻酒香四溢。 耶律大石也愣住了,喉咙涌动,还真没有料到,这位大宋官家到底还是有些人心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够意思的。 “好,这酒我喝了!” 这两位皇帝陛下就是单纯你一碗我一碗,喝到最后,耶律大石竟然起身,在大帐之中,跳起了契丹舞蹈耶律大石一个糙汉子,能跳出什么来! 偏偏赵桓还大声叫好,不光叫好,还高歌一曲,叫什么“精忠报国”,两个皇帝,一个辣眼睛,一个毁耳朵,简直是绝佳搭配。 到了第二天,酒醒之后的耶律大石回想起来,也觉得老脸发红,真是丢大人了! 不过很快他就想开了,因为赵桓承诺的绸缎和兵器,悉数送来,不但没有打折扣,还附送了不少茶叶,又给契丹的伤员准备了棉衣和药材,全都是白送。 耶律大石也不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赵桓这路生物,他给你这些东西,是让你替他完成十倍百倍的回报。 丝绸茶叶是干什么的? 不是让耶律大石享受的,而是拿来招募草原诸部,像什么蒙兀人,还有西域的部落,丝绸在他们那里,可是比金子还贵的宝贝。 以这些财物估算,可以至少招募一万人,赵桓又给他了一万多件兵器铠甲,除了补充消耗,就是准备新军。 算计的明明白白! “陛下,臣以为大宋官家有更大的图谋,咱们可要小心谨慎啊!”萧合达忍不住提醒,耶律大石呵呵一笑,“他能想什么?还不是挖了个坑给我!打量着日后咱们和西夏闹翻了,他好趁机翻脸不过你也别怕,在金国灭亡之前,他姓赵的只能安抚,他有什么好处,咱们只管吃了就是,不用怕他的!” 耶律大石满是沧桑的老脸上,透着十足的狡猾,带着一万五千人,火速前往后套,去当他的副元帅了。 至于赵桓,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朕虽然靠着邸报治国,但是跟压榨盟友重用阉竖的极品昏君川宝还是有差别的,至少赵桓舍得下本。 又有几个人是傻子,耶律大石也不是无路可走,真的把他逼急了,这货率军西进,重新打下一片地盘,难道不香吗? 所以说啊,务必要给他看到希望和利益,不然这家伙也不会乖乖听话的。 送走了耶律大石,赵桓在关中的任务就快结束了,而靖康元年,也即将画上一个句号。 宋金之间,最关键的一个冬天,赵桓顺利撑过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就要到明年三月之前,黄河解封,气候回暖,估计金兵就要撤退了。 虽然说着轻松,却也是一百天的样子,究竟能挽回多少,赵桓的心里还没有数,可就在这时候,有一伙使者来到了大宋,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叫郑知常,一个叫做白寿翰,他们均来自于高丽! 面对这两位的到访,吕颐浩和李邦彦都呈现出欣慰的态度。 “官家,所谓德不孤必有邻。高丽使者此刻前来,也是倾慕王化,心向大宋,他们虽然国小力弱,却也不好怠慢。” 赵桓翻了翻眼皮,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桌上的一个果盘,很凑巧,摆着不少陕西柿饼。 “行了,把这个拿去吧,就算朕赏给他们的。” 吕颐浩有点咧嘴,这也太抠门了吧! 不过考虑到赵桓的一贯作风,在不确定价值的时候,能赏点东西,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只是吕颐浩没料到,当他把柿饼送去,这两位也算是高丽大官的文臣,竟然感动地稀里哗啦,大口大口吃着,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似的,还说什么上国物产丰饶,竟有如此甜糯美妙的食物,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那个为首的郑知常还说,要把见闻都记录下来,回去之后,让国内的土包子也都见识一下很好,总算有了个铁证,能保证柿饼不被偷走了。 吕颐浩能说什么,只能感叹番邦蛮夷,真是没什么见识。 “明天下午的时候,官家会召见你们这是在军前,不用那么多礼数,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官家讲就是。我大宋官家宽厚仁慈,会善待尔等的。” 两个人连忙答应,一回头,吭哧吭哧,把一盘子柿饼都给吃光了。 面对这俩没出息的玩意,连馆驿的小吏都看不下去了,离他们远点丢人! 其实也真不怪这俩人没见识,甜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奢侈品,在大宋也就是一些上层人能吃到,至于番邦小国,却是连上层人也未必享受得 到。 要不然宗望也不会富贵之后,把蜜水当成宝贝。 而且这还是接收了辽国遗产,至于高丽的处境,那就更惨了,像柿饼这种甜度很高的东西,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美食。 两个人兴奋了一夜,转过天,好容易等到了下午,才来面见赵桓。 赵桓也很随便,只穿了身宽大的道袍,等着两个人。 “番邦外臣郑知常,白寿翰,拜见上国天子!” 赵桓呵呵一笑,“起来吧,给他们准备位置,坐在火盆边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这俩人更加惶恐,连连拜谢之后,才只敢坐半个屁股。 “你们不远万里,来到大宋,又恰逢这个关头,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只管开诚布公。” 郑知常偷偷察言观色,见赵桓神态安然,透着平和,便大了胆子。 “启禀陛下,外臣以为女真乃是禽兽之国,蛮夷之邦,高丽上下无不切齿痛恨,外臣曾经建议国主迁都西京,调集兵马,和金人决战!” 赵桓哈哈一笑,“这事好事,朕心甚慰,你们准备出兵多少?” 郑知常嘴角咧了一下,故意沉吟道:“回陛下的话,正所谓师出有名,高丽想要讨伐金贼,总不能起无名之师。” “那你想要什么名头?”赵桓笑容不减。 郑知常把心一横,“外臣听闻陛下与大辽西夏三国会盟,册立两位天子,同为华夏之君,公拜炎黄” 赵桓笑道:“消息还挺灵通的,的确有这事情,怎么,你们也想结盟不成?” 郑知常忙跪倒,磕头道:“外臣不敢,外臣只求陛下能接纳高丽,同为华夏之民,如此以顺讨逆,顺天应人,无有不胜!” 正文卷 第184章 神勇无敌的李彦仙 赵桓微微眯缝着眼睛,从威胁上讲,金人是心腹大患,蒙兀是一头幼虎,至于高丽,应该算是千年蝌蚪,也许在某个时候,会孵化出一只癞蛤蟆。 威胁谈不上,但绝对恶心。 就凭他们也想成为正牌的华夏子孙? 想屁吃啊! 我这要是一时糊涂,以后还不会被自媒体骂死啊! 当然了,赵桓也不是怕挨骂的人,问题是要看高丽出得起多大的价钱。 “朕听说贵国有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们想入华夏,可要拿出诚意。” 赵桓语气淡淡道。 郑知常却愣住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敢对天发誓,高丽国绝没有这么一句话,而且也不敢有这么句大逆不道的话,王冠可是王族才有机会的,普通人便是想想,就已经大逆不道了,哪里还能承重啊! “怎么?只是空口说白话吗?”赵桓追问了一句。 郑知常忙甩头,现在不是跟赵桓掰扯学问的事情,人家说有就有呗! “回官家的话,敝国的确有心助上国讨逆,只是敝国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是不是分不清哪头更大啊?” 郑知常又被噎了一下,上面那句话确定没有,但事大可是确有其事的。 而且此刻高丽的确发生了争执到底是金国更大,还是大宋更大? 考虑到跟金国接壤的问题,事实上主张侍奉金国的占了主流。 而主张侍奉宋朝,甚至对金用兵的,多是一些腐儒,主要是郑知常和白寿翰这种。 他们自然不是另一派的对手,如果继续下去,败北也只是时间的事情。 可偏偏自从赵桓决心守卫开封,加上打了几场仗,又弄出了三皇结盟,让高丽的“精宋”狂喜不过他们也的确有点忘乎所以,甚至提出迁都西京(平壤),建国称帝的主张。 郑知常也并非完全反对,可是到了大宋之后,听说青化大捷,这位立刻老实了,只是提出想成为华夏之民,谋个出身。 但是面对赵桓这种一针见血,甚至诛心十足的问话,让他不知所措了。 “回官家的话,女真之人,禽兽之性,敝国仰慕孔孟,诗书教化,岂能和蛮夷为伍?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轻笑,“说得好,只是贵国真正的掌权之人,未必同意你的看法。朕固然希望高丽能够牵制金人,可奈何高丽国小力弱,朕也不能逼着你们去死,只要心中倾向大宋,朕便知足了。” 这几句说出,竟然弄得郑知常哭了起来。 “官家果然英睿慈悲,体察敝国艰难。外臣回去之后,必定努力劝说国中人物,发兵金国,略尽绵薄,报答官家恩情。” 赵桓笑着点点头,“你能这么做,便是通情达理的,朕很是赞许。” 赵桓一摆手,又让人添了几样小点心,有南瓜子,龙须糖之类的,算不上名贵,却也让郑知常和白寿翰大呼天恩。 赵桓更加放松,斜倚在座位上,颇有点座山雕的架势。 “郑知常,朕知道你们左右为难,出兵不出兵,倒是其次,却是有件事情,想要你们帮忙周转一下。” 郑知常慌忙道:“官家只管吩咐,外臣拼了性命,也会做好。” “没这么严重!是这样的,原本宋辽之间是有榷场贸易的,眼下金人抢占了两河,商贸不通,货物积压,损失不小。朕不愿意和金人谈判,这中间正好需要个帮忙撮合的,你们高丽位置绝佳,是不二之选。做生意吗,朕拿到了钱,能养兵打仗,金国那边抢掠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他们也要享受,茶叶啊,丝绸啊,各种名贵器皿,统统从你们高丽卖给金人。” “一来呢,能让你们赚点钱,二来呢,还能打消金人戒备,认为你们是有用的。如此一来,高丽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你看朕这个想法如何啊?” 郑知常虽然是个文人出身,可自从中了状元之后,家里的产业也在飞速发展,在商业上,他不是个门外汉。 送进交锋,商贸不通,借着高丽,进行转口贸易,这也太好了! “官家,外臣,外臣拜谢皇恩天赐!”这家伙五体投地,格外认真。 赵桓笑道:“行了,别那么多礼数其实啊,骤然损失了两河,大宋看起来很富庶,但钱荒更严重了,朕也不瞒你,如果能从金国弄到金银,拿到江南去购买货物,再贩运到开封等地,就能赚取暴利。朕回头会安排个人过去,如果你们高丽的贵人愿意出钱参与,定期分润是一定的。除此之外呢,你,还有白学士,都有一份好处, 总而言之,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赵桓笑着说完,又闲谈了两句,就结束了对话。 他一个上国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思,跟藩国使臣废话,能谈这么多,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这俩人告辞下去,吕颐浩和李邦彦都来了,吕颐浩就道:“官家,和高丽做生意,甚至牵连到金国,臣以为此事并非不能做,但却万万不该出自官家之口,如果传了出去,该有人质疑官家抗金之决心了。区区蝇头小利,却要败坏官家名声,臣以为万万不妥。” 赵桓哑然失笑:“蝇头小利是不行,可若是百万贯之上的大利呢?” 吕颐浩愕然,有这么大的赚头儿吗? “那,那也不行啊!” 赵桓又道:“再加十倍甚至能弄得金国大乱,你觉得还值不值?” 吕颐浩深吸口气,“官家,莫非你要学管子之术?以商贸之法疲金?” “谈不上,这法子只能填点乱,给咱们弄点钱花。还谈不上灭国的程度。”赵桓也不卖关子了,“我跟那俩人谈了钱荒的事情,这是事实不假从高丽筹钱,从事贩运,也的确能赚钱,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有这个故事,派遣得力的人员,到了高丽之后,甚至按照建立跟金国的联系渠道。吸纳他们的金银,定期分红就是了。” 吕颐浩不解,“官家,恕臣没明白,官家可是说不用买卖?那又如何分红?” 赵桓没解释,而是看向了李邦彦,因为这位李太傅眉头紧皱,眼睛渐渐瞪大,显然已经有所领悟。 半晌之后,李邦彦徐徐道:“官家,如果老臣没猜错,您是用金人的钱,返给金人吧?” “哈哈哈!” 赵桓朗声大笑,“不愧是你李太傅,脑子就是灵活。” 李邦彦哭了,这么好的赚钱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吕颐浩还是糊涂,李邦彦就给解释,只要给前面的人如期分红,必然能吸引到更多的钱,然后就以新钱还旧钱,一直维持下去就是了。 吕颐浩依旧糊涂,“李太傅,这么折腾,有什么好处啊?” 李邦彦笑道:“你可真是个文人,没摆弄过钱,等回开封,你去大相国寺,好好跟那帮贼秃聊聊,保证你大开眼界其实也不用了。”李邦彦突然大笑起来,“官家的这一招,已经比大相国寺高出几个境界了,臣可真是五体投地啊!” 李邦彦真的给赵桓来了个五体投地,这才跟吕颐浩讲,“吕龙图,你拿出十贯给我,一个月后,我给你十二贯,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赚两贯钱啊!” 李邦彦翻了翻眼皮,“那你就不想多赚点?” 吕颐浩吸了口气,终于似有所悟,“太傅的意思是我拿到钱之后,依旧会交给你,等着下个月分更多?” “总算是想通了。”李邦彦笑道:“所以说不管进来的人赚了多少钱,基本上都是纸上的数字而已一旦这边敛财足够,把金银卷走,还能剩下什么?” 吕颐浩愕然,什么? 一地鸡毛呗! “这,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吗?这也太黑心了!” 李邦彦立刻沉下老脸,“我说吕龙图,这可是官家的主意,你敢诽谤圣上?” 吕颐浩慌忙摆手,“官家,臣,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臣,臣觉得”吕颐浩也说不下去了,毕竟这是对付金国的策略,相比起金人烧杀抢掠,这可要文明多了。 而且吧,这还是在高丽的国土上,就算真的出事了,那也是金人跟高丽之间闹翻了。 为了抗金大业,貌似也没有不妥的念头转过来,吕颐浩想通了,可是再看赵桓,他的眼神变了。 这位官家可真不像看起来那么纯良啊,这家伙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坏水啊! 按照这个办法操作下去,估计金人损失的只是钱,可是高丽人却要搭上无数性命了。 吕颐浩甚至想到了无数金人如狼似虎,冲向高丽,讨要损失的美妙场景了很离谱吗?首鼠两端,还想占便宜,可不就是这个下场吗! 不会觉得郑知常真心忠于大宋吧? 吕颐浩想通之后,却又正色道:“官家,这么歹毒的法子,可万万不能在国内流传,否则会害得无数人倾家荡产的!” 赵桓点头,“说的没错,该怎么在高丽国使用,让李太傅拟个办法出来,再挑选个合适的人去操办”赵桓又道:“朕也不让你白辛苦,诈出来的钱,分你三成,如何?” 李邦彦咽了口吐沫,他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让他去安排,若干年后,早晚还会流传出去,而且到时候这东西就会被冠以他李邦彦的名字,李氏骗局?还是太傅骗局? 反正不会是好听的玩意! 能干吗? 从名声上,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可问题是他李邦彦还有名声吗?而且三成分润,难道不香吗! 这个敛财的法子并不难,只要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就很容易操作了,在唾手可得的暴利面前,李邦彦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答应了。 赵桓三个人暗戳戳定下了计划,而此时的李彦仙已经渡过了黄河,进入了中条山区。在动身之前,李彦仙已经知道,在这里聚集着一大批的义民,当然了,也可以称之为土匪山贼,反正就是可以利用的抗金力量。 李彦仙正在前行,突然出现了一伙人,拦住了他的道路。 “你这厮胆子不小,竟敢进山,不怕丢了性命吗?” 李彦仙看了看他们,突然笑道:“金人肆虐,残杀无辜,不进山才是死路一条!” 为首的汉子吸了口气,认真看了看李彦仙,好奇道:“会武艺吗?能杀金狗?” 李彦仙大笑,“正为此事而来!” 为首的汉子翻了翻眼皮,“你说这些都没用,我知道一处有金贼,你可敢去杀人?” 李彦仙欣然点头,“可有弓马?” 汉子让人牵过一匹大黑马,又给了李彦仙一张硬弓,李彦仙接在手里,轻拉弓弦,没怎么费力气,就拉到了满圆。 为首之人忍不住惊叹,“好气力!” 李彦仙道:“还有更好的,在前面带路吧!”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此人当真招呼手下兵马,领着李彦仙,翻过了一处上梁,他指着下面不远处的大路,原来那里竟然有金人的军营,只不过小的可怜,最多是一百多人,一个谋克的样子。 “瞧见没有,金狗要杀我们我是害怕他们偷袭,才在后山巡逻的。” 李彦仙点了点头,他又仔细观察,发现金军并没有当回事,似乎正在用饭,十分散漫,毫无戒心可言李彦仙突然催马,大黑马先是小步亏跑,待接近三百步的时候,突然发力,一马突出,宛如离弦之箭。 金人还以为山中贼人出来,正准备迎战,哪知道李彦仙速度太快,竟然直接冲入军营,有个领头的金人提着刀,急寻自己的战马,可还没等他上马,李彦仙手里的箭就射出,正中脖子,金人头领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其他人吓得纷纷逃跑。 李彦仙飞马赶到近前,一个蹬里藏身,拾起了对方的刀,圈马回来,复又一刀,砍下人头,而后用刀锋挑着人头,再度冲出了金营,扬长而去,利落干净 虽然金人很少,且没有防备,但是这种黄忠行为,也让李彦仙收获了山上义军的崇拜,惊为天人。 为首的汉子居然主动跪倒:“小的叫邵兴,愿意听从号令!” 正文卷 第185章 疯子 李彦仙进入中条山大约半个月的光景,他手下的兵马已经突破了三千人。 这期间他们也出击过几次,最多一回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三百匹,整个义军的状况越发好转,只不过李彦仙清楚,这都只是小打小闹,距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得太远。 他在积极寻觅战绩,也在了解河东的状况。 随着消息越来越充分,李彦仙基本弄清楚了太原失陷的真正原因,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人范琼! 没错,就是那位西军出身,在胙城之战中,奋勇冲杀,几乎丧命的范琼! 同样作为胙城一战崭露头角的人物,李彦仙太清楚那一战打得有多苦,彼时他们面对的金兵不足青化之战的一半,而十几万的西军,几乎耗光了精华。 坦白讲,别管范琼以前有多混蛋,有多恶毒,这一战他的表现堪称忠勇。 事后范琼恢复之后,赵桓把他安排在了御营后军,担任副统制,后来又升任范琼为太原兵马副总管,给王渊做副手。 这本是个很不错的搭配,王渊老诚,范琼悍勇,如果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足以保住太原。 可这俩人无论如何,也尿不到一壶里面。 范琼自视功高,不把王渊放在眼睛里就在得知粘罕大军入关中之后,范琼就嚷嚷着出兵,要痛击金人。 可王渊考虑到城中兵马疲惫,且留在外面的金兵依旧不少,尤其是还要银术可这样的名将,并不愿意出兵,结果架不住范琼的施压,只得同意。 范琼率领八千人马出城,试图跟银术可决战可是万万没有料到,范琼居然落到了包围之中。 而这个时候,王渊也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竟也说范琼自取灭亡,剩下人马只要死守太原就好 两人的不和,带来了灾难的后果,范琼几乎全军覆没,人也被俘虏。随后银术可猛攻太原,城中人心浮动,有两个范琼的好友竟然打开城门,放银术可进城。 王渊战死,太原失落,随后银术可率军南下,席卷河东,汾州等地相继沦陷,河东经略使张孝纯殉国,老太尉杨惟忠和李永奇战死 河东糜烂,若非在关中扳回一局,大宋朝几乎就要灭国。 而直到此刻,李彦仙也只能感叹保留了太多西军陋习的御营后军,的确不行。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震怒切齿! 范琼在被俘虏之后,竟然投降了金国,而且官职还大大提升,变成了金国的太原兵马总管他聚集降兵,四处抓丁,招募山贼土匪,竟然凑了三万多人,一跃成为金人手下最得力的打手。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范琼彻底暴露了他残酷的一面。 每到一处,范琼首先屠戮大户,尤其是读书人,更是一个不留,简直恨不得杀光天下的做题家! 范琼的道理也很简单,他投降了金人,成了二臣,这帮文人肯定会骂他的,甚至会写文章,诗词,让他遗臭万年。 既然如此,老子就先杀光你们! 除了屠戮读书人之外,范琼还大肆抢夺女人,只要他看上的,不管是谁,都要抢到手里,已经成亲的,杀光夫家满门,敢拒绝的,直接屠灭女方满门。 更让人无语的是,就算嫁给了范琼,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或许是更悲惨的开始这货竟然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爱好他喜欢剥皮,哪怕是他的女人,也照剥不误。 他最喜欢的消遣就是一边喝着酒,一边活剥人皮并且把这些人皮当做宝贝,给外人展示 这已经连人都不要做了,简直就是地府里冒出来的恶鬼,附在了人身上,为恶世间! 范琼的疯狂和残暴,连金人都感觉到咋舌不过没有关系,他越是如此,金国就越是放心,这不,由于河中府这边义兵众多,屡次攻击金兵,粘罕就顺从银术可的建议,把范琼派了过来。 这家伙阿紫得到了消息之后,片刻不停留,直接率领两万多人,进驻解州。 范琼到达解州之后,只做三件事:捞钱,捞钱,还是捞钱! 解州有什么可捞的呢? 答曰:盐! 没错,解州盐池可是一座聚宝盆,从唐代开始,这里就盛产质量过硬的池盐,而盐又是自古以来的最大暴利行业。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范琼到达解州之后,立刻下达一道命令,不管什么人,要想贩运池盐,都要先交给他一半的好处,少一文钱都不行。 即便如此,范琼还嫌不够,他又派兵到市面上 ,征钱征粮,充实军用,如果交不上来,就要刺字充军,成为苦役。 这还不算,范琼还干了一件事,那就是绑票! 在这件事上,他做到了雨露均沾,只要穿戴华丽,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就会被抓起来,然后就让给家里送信,按时如数缴纳赎金,差一点立刻撕票。 范琼的疯癫,简直令人咋舌,他手下四出,每天都给他送来巨额的财富,而范琼本人则是每天都要躺在这些财宝上面,喝着美酒,酩酊大醉。 这天范琼又带着抢来的美女,到了他的金库。 一天的功夫,进账五千贯,比头一天少了三千贯,范琼很不高兴。 “明天加派人手,实在不行就抄家,明天要是少于一万贯,我就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了!听到没有?” 手下人战战兢兢,连忙答应。 可范琼还觉得不过瘾,生怕记不住。他提着刀,到了部下的面前,突然猛地挥刀,伴随着部下的惨叫,左耳被他给切掉了。 “饶命!饶命啊!” 范琼不屑道:“怕什么!一个耳朵罢了,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们谁给老子敛财啊!”范琼说着,从财宝堆里捡了一块金元宝,足有二三十两的样子,扔给了血流不止的手下。 “够你的一个耳朵了,去包扎下,明天继续收钱如果还弄不到,老子可真要看你的头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手下人连忙滚了。 范琼这才回身,却发现自己的那个小美女已经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他哈哈大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老百姓都说杀人放火,无有好事。我现在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多少的金银财宝,哪怕几辈子都花不完。” “我告诉你,做人就要狠!要敢下手!老百姓,草芥一般,镇住了他们,想要什么没有!金人呢?他们更狠,不狠哪来的这么大的地盘!就算那个假仁假义的赵官家,他就不狠吗?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就把几十万西军,无数将门全都断送了,现在御营里面,还有几个真正的西军将领?他当初让王渊和我守太原,替换了王禀父子他就没安好心,就打算让我们去死,王渊那个傻子,真的就死了。” “死有什么好的?追封?哀荣?万民悼念呸!什么都不如活着好,看看老子,要钱有钱,要美女有美女,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才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你说对不对?” “对,对!将军说的都对!” 小美女嘴上说着,可心中害怕,忍不住向后退步,结果正好撞在了一个架子上,扑通摔倒,凑巧的是,架子上的一个木盒也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小美人的身上,木盒摔开,里面露出了一件披风,还染着斑斑血迹! 范琼先是一愣,随即五官狰狞,整个人暴怒不已,他扑上来,一把揪住了美女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贱婢!你找死,可别怪我!” 范琼揪着她就往外面闯,丝毫不理会美女的哀求,到了外面之后,他立刻让人取来木架,把美女绑在了上面。 而范琼自己手提着匕首,状若厉鬼似的一步步走向了女子女子拼命摇头,大声哀求,痛哭流涕。 范琼没有半点怜悯,反而眼中冒光,透着发狂的病态。 他单手托住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匕首划开了女子胸前的皮,手下人无不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多看半个时辰之后,范琼满身血污,再度回到了他的宝库。 这一次的范琼只是一个人,疯狂的神色渐渐从他的脸上消退,他大口呼吸,额头尽是冷汗 他猛地扑到了地上,抱起了木盒,取出了里面的披风,大红的披风,暗红的血色,正是当初赵桓赐给他的。 同样的待遇诸将之中,只有两个人得到,另一位就是兴汉侯吴玠! 范琼呆呆盯着,突然嚎啕大哭,“官家啊,你怎么能弃河东不顾啊?你要是大军入河东,俺范琼还愿意替你冲阵杀敌,就算没了这条性命,俺也甘心!可现在怎么办?你去了关中,河东完了,当逃兵你会杀我,殉国一死,我又不甘心!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范琼着实疯了,他猛地爬起来,把残破的披风裹在身上,发狂大叫,“俺什么都没了,就剩下捞钱,还有杀人,杀人,剥皮俺没有面皮了,俺就要扒了世人的皮,全都扒了!” 范琼狂叫着,把披风扔在了地上,提着匕首,疯狂刺了上去,将披风割成了破渔网随后他像是死鱼般,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又过去了一天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取自己的脑袋! 范琼抱着头,陷入了噩梦中 “李头领,范琼这个贼到了解州之后,就没干过人事,老百姓都被他害苦了。我们打算跟李头领联 手,为民除害!” 邵隆和邵云,又是两位姓邵的义军首领,找到了李彦仙。 “范琼当然该死,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了,只是他手下毕竟还有两万多人,你们能聚集多少义军?” “三万!”邵隆咬牙道:“虽然大家伙披甲不多,兵器也不行,但我们敢拼命!李头领,你杀过金狗,本事没得说,我们都愿意听你的!” 正文卷 第186章 大获全胜 李彦仙看着这几位义军首领,并没有急着答应什么。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就比如说岳飞的综合素质虽然高,但是放在中条山,未必玩得转。像韩世忠和吴玠等人,那就更不行了。 李彦仙出身地方大豪,又平定过洞庭湖之乱,他对义军的情况摸得非常清楚。 要说这帮义军有没有好汉子? 不用怀疑,绝对数量多的吓人。 但是这帮人想法太多有人想要求个荣华富贵,有人想要保护家园,有人干脆就是乱世英雄四方起,甚至想要自立为王,做个皇帝梦当然,更多的人则是毫无想法,只是凭着本能,在乱世中飘摇罢了。 如此混乱的状态,通常只要有一个人出了问题,全线就会崩溃,所以他们宣称的兵力是一回事,实际能用出来的战斗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范琼这个畜生必须要死!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但是咱们这些人却不能贸然行动我这里有三条看法,第一,咱们要在解州城内寻得内应,第二,要主动引诱范琼出城,第三,要临危不惧,奋勇杀敌,真正玩命非如此不能消灭此贼!” 邵隆脸色凝重,为难道:“李首领,城里的那些人能瞧得起我们吗?只怕根本不会帮忙吧?” 李彦仙道:“范琼胡作非为,受损最大的反而是这帮昔日的达官显贵,咱们只要派遣合适的人进城,肯定能说服他们。而且咱们会引蛇出洞,当范琼出兵,离开了城池保护,咱们才会安排兵马攻城,截断范琼的后路。而范琼人在城外,后路被截,军心溃散,我们拼命杀敌,奋勇争先,才有胜算,做不到这三点,一切休谈!” 几位首领互相看了看,总算认可了李彦仙的讲法。 但问题是该怎么下手呢? 这时候有邵隆的手下提醒,咱们这儿不是有个姓张的老学究,请他出面,或许能成。 邵隆大喜,立刻准备了二十贯钱,提着好些礼物,去拜见老人。 “诛杀贼子,义不容辞。拿这些东西,反而小瞧了老汉!”张老头冷笑道:“我认识城里的杨家,给他们家教过书。我现在就去城里,联络杨家但是你们务必记住了,真的进了解州,不许祸害百姓,不许杀戮无辜,要是跟范琼那个贼子一般,老夫可不答应!” 邵隆慌忙道:“老先生请放心,我们替天行道,绝不会干生孩子没屁眼的事情!” 张老头深吸口气,径自取下墙上的老羊皮袄,顶着寒风,就奔着解州去了。 有了老头帮忙,剩下就是诱敌。 这活李彦仙主动承担下来,他跟范琼也算见过几次,但并无深交,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李彦仙还是把脸涂黑了。 不光是他,还有另外二十位挑选出来的箭术好手。 “范琼贪财,每天都让人四处收钱,咱们只管袭击他的收钱小队,断了他们的财源,不愁此贼不发狂!” “好,谨遵李首领之命。” 李彦仙率领着二十人出动,他很小心,事先就检验了大家伙的弓马武艺,等到出动的时候,又格外小心。 他们人马分成两队,十个人紧跟着他,担当主攻任务,剩下的十个人从旁策应。 等到征税小队出现在视野里,李彦仙催马突出,百步之外,一箭射出,顿时一个人落马,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李彦仙的第二支箭也射出来了。 干净利落,两个士兵毙命,其他人大为振奋,弓箭齐发,十几个人的队伍,迅速解决干净。 李彦仙下令,把这些人的衣物拔干净,抢夺的财物也都带走,只是将尸体送到解州城外,在送给他们八个字。 替天行道,害民下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彦仙简直跟开了挂似的杀疯了。 他安排人盯着,譬如说今天有五十人出了东门,跑出去抢掠。李彦仙就相应调动百八十人,把他们都给吃了。如果只是一二十人,他也就不多带。 但是不管哪一次,都是全歼,没有半点例外! 而且每一次李彦仙都会把光溜溜的尸体,丢到城下。 一连五天下来,弄得范琼的部下都不敢出城了。 失去了外面的财源,光靠着从城里的人身上刮油,所获终究有限,最低的一天甚至不足一千贯。 这让范琼无比震怒。 “怎么回事?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吗?” 心腹张恺苦兮兮道:“这必不是寻常毛贼,没准是御营溃兵,又或许是党项蕃骑!” 提到这话,范琼的老脸瞬间黑了,他猛地走到了桌案 前,抓起佩刀,想要出战,可他到底还是犹豫了。 “张恺,你领着三千人出去,先把他们剿灭了再说!” 张恺苦兮兮的,你这个东西也太不仗义了,害怕有危险,就让我冲在前面? 他虽然不满意,却也无奈。 张恺领兵出城,一天之后,安然返回,并没有发现贼人踪迹,却也没有遇到袭击。 范琼眼珠乱转,看起来应该是一伙数量不多,但十分狡诈的匪徒又过了一天,袭击再度发生,这一次更胆大包天了,竟然趁着夜色,把城门给点燃了。 范琼勃然大怒,不能再忍了。 “调兵!进山,老子要捏碎了这帮耗子!” 范琼一口气出动了一万五千人,气势汹汹,出了解州。 “李首领,你简直神了,范琼出来了。” 李彦仙丝毫没有得意之色,“虽然出来了,但他带了这么多人,还是怕死的,而且一旦打草惊蛇,他就跑了。” 李彦仙从容安排,他让部下往山中退入,但在一些关键的地方,留下马蹄印,衣物,灶坑一类的有明显指示作用的物体,仿佛在告诉范琼,不远了,只要再加把劲儿,就能追上了。 只不过一连三天,始终近在咫尺,追而不得。 范琼到底是西军的宿将,虽然疯癫,却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对方在钓鱼,可问题是小小的中条山,能有多大的渔网,可以网住他这条蛟龙? “明天继续追踪,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咱们就返回去。” 当天夜里,范琼躺在帐篷里,却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其实从最初来讲,他就是众多的骄兵悍将之一,没有什么稀奇的,最多比那帮人更狠更残暴,可现在西军活着,不这样也不行了。 后来就是奉旨勤王,再接着以戴罪之身,阵前立功,大展威风最重要的就是捞到了赵宋御赐的披风,甚至有捧他的人吹嘘什么西军第一猛将。 范琼也飘飘然,觉得挺美。 再之后整编御营,他失落了,毕竟几个都统制里面,根本没有他,再之后就是得知赵桓兵进关中,把他们抛弃了。 从那一刻开始,范琼就认定了,他们属于弃子。 万分震怒和失落之下,范琼便没了正常的心态,再之后,仓促出战,被俘,投降扪心自问,老子没有对不起你赵官家,你先弃了老子,难道还不许老子另投新主吗? 什么蛮夷不蛮夷的,老子才不在乎,反正金人对我不错! 我就要知恩图报。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只不过却也如何都睡不着了,无奈之下,只能披衣而起,在帐篷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正在这时候,突然他发觉外面有亮光怎么回事?天亮了?这么快? 范琼冲了出来,等到了外面,他这才发现,就在他们营地的外面,到处都是火光,竟然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范琼瞳孔充血,厉声大吼:“迎敌,快迎敌!” 他的部下慌忙动作,只不过还是太迟了。 说到底,是范琼低估了对方的兵力,他以为只是一小撮悍匪,因此只留着不多的人戒备可是真正发动了攻击,从各地聚集的义军居然超过了四万之数! 其中甚至有一支被河北方向来的,他们原属太行山的一支义军,后来被金人冲散,就退到了黄河以北,重新聚拢了上万人马。 这支义军的首领名叫马扩,是个很有才略的人物,半点不想寻常的土匪。 他听说范琼在解州胡作非为,就打算过来,想要吸纳当地义军,发展势力,结果凑巧碰上了李彦仙。 既然机会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客气的。 数以万计的义军,从四面八方,朝着范琼的大营冲来。 李彦仙依旧保持了十足的冷静,他知道这些义军一旦冲锋,就不顾一切,勇气却是有的,但却难免疏漏,给范琼可乘之机。 因此他把兵马分成了严格的三个波次,第一波杀进去,主要以放火扰乱为主,一旦敌兵聚集起来,进行反扑,第二波果断投入进去。 至于第三波,则一定要等待敌人逃跑,才能出击,务必要把这帮畜生全都留下来! 果不其然,随着火光四起,范琼的人马不可抑制地乱了。 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各自为战,乱成了一团。 但是这帮人终归是正规军,有着不俗的战斗经验,靠着本能,他们聚集成一个个的团队,互相背靠背,合力迎战。 偏偏普通的义军还真就冲不破,反而损失了不少人员。 如果只是一窝蜂冲击,或许就是这样的结果,虽然范琼部下损失不小,但却能逃出生天。 可 这一次范琼遇上了李彦仙,也算是他倒霉! “冲!” 李彦仙通过这些日子,聚集了一伙骑射高手,虽然不敢说多精锐,但也有了些战力,而且靠着缴获,还弄了不少铠甲,兵器也提升了不少。 就这样,在李彦仙的率领之下,迅速冲出,哪的人多,他们冲哪里! 面对一群畜生,还有什么客气的! “杀!” 士兵们奋力挥动兵器,砍瓜切菜一般,放到范琼的部下。 李彦仙冲破一团之后,不会停留,而是奔向下一团,残存的敌兵交给其他人也就是了。 士气大振的义军格外神勇,简直是一群嗷嗷叫的狼。 从半夜杀到了天明,范琼带出来的一万五千人,被杀死的,被烧死的,至少超过了一半。 就连范琼本人屁股上都挨了一箭。 负伤的烦请疼得额头冒汗。 “快,保护我,往这边走!” 他带着人马,冒烟突火,冲了出来。 这家伙没有迟疑,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奔着解州城跑了下去! “李首领,这一仗打得漂亮只可惜没抓到范琼这个贼子!”马扩抹了一下脸,不无遗憾道。 李彦仙微微一笑,“是吗?马首领可愿意跟我去抓范琼!” 马扩稍微迟愣,随即兴奋道:“那再好不过了。” 他们俩各自点了三千兵,留下邵云收拾战场,他们追着范琼的屁股,就杀向了解州。 范琼出来追了三天,走了不少弯路,跑回去连一天都没用上可就在他到了城下的时候,去发现城上面已经满是大宋的旗号最让人惊讶的是解州的百姓纷纷上城,密密麻麻,大家伙手里都拿着石头木棒,怒目圆睁。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害人精再进城了! 范琼大惊失色,打算逃跑,却不提防,李彦仙和马扩已经领着人马赶来了。 “范琼,你跑不了了!”李彦仙呵呵冷笑道:“当初你身披重甲,冲阵杀敌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范琼大惊,“是,是你?” “不错!你的死期到了!” 李彦仙催马冲上来,奋力劈砍,范琼急忙招架,奈何这段时间的酒色折腾,已经抽空了他的大半威风,才战了几下,就被李彦仙将兵器震飞,随后用刀背狠狠一抽,范琼落马! 正文卷 第187章 主动出招 李彦仙击败范琼,立刻让人拿了这个畜生,随即入城,同邵隆汇合,又见了城中的豪商义士,赞许了众人的义举,大家皆大欢喜,解州算是暂时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作为光复的第二功臣,马扩一直紧随李彦仙身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终于等到了宴会之前的空档,才仗着胆子道:“请教李将军,可是朝中官人?” 他改了称呼,李彦仙同样反问道:“可是马政之子?” 这下子马扩赶紧起身,掸了掸衣服,才正色作揖。 “正是罪人!” 李彦仙诧异道:“你举义兵抗金,立下大功,又怎么是罪人?” 马扩无奈叹息,“既然将军说出了我的身世,便是洞察一切,我也就不敢隐瞒。我的罪孽有两处,其一,我早年随着家父奔走,促成了海上之盟,其二,金人南下,我曾经被俘虏入金营数月,期间虽然未曾失节,可终归好说不好听。因此一直没敢回归朝廷,便是在两河之间,组织义兵抗金,想要一雪前耻。” 李彦仙微微点头,笑道:“其实要我说,这两件事,都不是问题,反而是你疑心朝廷,小觑了官家,才是取祸之道。” 马扩深深皱眉,再度躬身,“请李将军指点。” “海上之盟的错,不在你们父子。官家早就让太上皇下罪己诏了,甚至官家在御前会议多次说,大宋国家丧乱,都是多年积弊,自上而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官家还告诫所有人,要怀着赎罪之心,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官家,自从登基到现在,身上只添了一件新衣,还是大辽天子耶律大石所赠。” 马扩呆住了,他和赵桓没打交道过,但是对赵家的皇帝却没有多少信心,即便有些传言,说赵桓还算不错,他也是不敢全信的。 “李将军,官家真的如此?” 李彦仙笑道:“官家什么样子,其实外人最清楚,天下这么多人盯着,能作假吗?我说你错的第二点,就是小觑了官家的圣睿,反而自作主张,以为有了功劳,就能说服别人,甚至是压服对吗?” 马扩的脸瞬间变色,这话可太重了,他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啊! “李将军,还请您一定为在下作证我若是敢胁迫朝廷,居心不良,便是千刀万剐,让天雷劈了,也心甘情愿!”马扩赌咒发誓。 李彦仙看了马扩半晌,突然失声一笑,探手把马扩拉了起来,“马兄,我不过是玩笑之言大势如此,天地倾颓,便是能真心抗金,就是最大的忠,你且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筹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了。咱们把狗给宰了,可要泛着狗主子啊!” 解州的胜利,很快就传到了赵桓手里。 弄得这位赵官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看起来都是改名的功劳,从李孝忠变成了李彦仙,顿时战力就飙升了好几个档次。 毕竟李孝忠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太普通了,甚至荆湖有一伙盗贼头子就叫李孝忠,上哪说理去,还是李彦仙好! 不过赵桓很快就意识到,击杀范琼,很快就会引来金人的报复,而河中府又是那么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怕是又要打一场大战了。 经过了关中之战的洗礼,赵桓非但不怕打仗,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雀跃了。 打吧,不打何日才能直捣黄龙! 可既然要打,这一次的情况就和之前不同了,分兵派将上,需要重新考量。 赵桓略微思忖,就起身主动去找韩世忠。 “良臣,朕给你封了王爵,却把枢密使给了曲端,又说要取消御营外人皆以为朕要架空你韩世忠,甚至要学艺祖,杯酒释兵权,甚至卸磨杀驴你觉得他们想得有道理吗?”赵桓笑吟吟问道。 韩世忠连连摇头,直率道:“官家啊,您就别拿臣开心了,臣承蒙天恩,铭刻肺腑,便是官家要怎么处置臣,臣都只会坦然为之,没有半点怨言。” 赵桓忍不住笑了起来,韩世忠这货又耍泼皮了。 “行了,朕跟你直说了,大宋的官职军制都太乱了,我看不惯从今往后,文官主掌朝政什么乱七八糟的经略使啊c宣抚使啊,乃至转运使,都要废掉,府州县直接由主官负责,至于路一级,朕打算设行台,或者叫行省,由政事堂派出官吏,总揽一切政务在军中的部分,除了统军的枢密院和兵部之外,遇到了主要的战事,会设立总兵一职,全权负责指挥。如果涉及区域太多,会设置督师统御全局。总而言之,务必要责权清晰,名实相符,该是谁的职责就是谁的,不能有丝毫的乱套,良臣以为如何?” 韩世忠晃着大眼珠,略思索便道:“官家的主张自然是最好的,臣当然支持。” 赵桓哼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尽善尽美方案先提出来,让他们试着去做,如果有好处,就推行下去,如果不行,朕再调整。以当下朕的权威,还真有多少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话说的霸气,却也是实话。 至少想改革军制,更换官吏,对外策略一类的事情上,赵桓完全可以一言决定,丝毫不用担心。 或许有人会疑惑,赵桓权柄这么大,如果定下来的策略出了问题,岂不是遗祸无穷有朝一日,大宋亡国了,某些历史学家又会站出来,煞有介事告诉大家,宋实亡于成祖文皇帝 其实当了皇帝一段时间,赵桓才不会有这种担心。 事实上一个盛世明君还真不容易留下什么明显的弊政因为真的问题一大堆,早就一道旨意就给废除了。 实际上给后世带来困扰的所谓“弊政”,也跟最初的设计者关系不大一项政策,不管最初如何立意,在漫长的时间里,就会不断走样,不断被加入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得妈都不认识。 比如最初只是鼓励读书,多培养有用人才的免赋政策,竟会在百年后变成逃税的借口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 归结起来,末世真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哪怕眼睁睁看着敌人杀来了,刀子放在脖子上,也没法真正为了救亡图存,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即便做了,也会因为执行起来,变得一地鸡毛。 赵桓靠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靠着不俗的嘴炮功力,总算是跌跌撞撞杀了出来,现在差不多到了可以按照他的心思,来塑造这个体系了,当然想要随心所欲,还差得太远,但至少能尝试一下,历代赵宋皇帝,不敢想的事情了。 “良臣,暂时御营中军的番号还留给你,以郡王身份,出任陕西总兵,暂住延安府,负责对金用兵事宜。” 赵桓笑呵呵道:“怎么样?还满意不?朕没让你节制地方事务,是不是有点失落?” 韩世忠可不敢开玩笑,他慌忙拜倒:“臣叩谢天恩,必定尽心竭力,不负官家重托。” 赵桓也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良臣,大宋第一个总兵官就是你了,替朕当好这个天下第一总兵!” 韩世忠再次拜倒,眼中含泪,“官家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臣能遇陛下,简直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桓同样感动,他拉起韩世忠,“朕能得遇你们这些英才,何尝不是朕的福气对了良臣,朕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韩世忠立刻瞪大眼睛,又是什么好东西? 是极品铠甲,还是金银财宝? 就在韩世忠的期待之中,有人抬进来两个木桶,里面装着很像水的液体这是什么玩意? 赵桓含笑,“别怀疑,就是水,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是朕让他们从华清池弄来的。” 韩世忠大惊,赵桓笑道:“要留良臣在延安府,朕许诺华清池沐浴,给你洗脚的事情又要往后拖了。这两桶水就算是利息了。你烧热之后,自己洗洗就是了,别传出去。不然又有人要弹劾朕铺张靡费了这好人啊,做一点坏事,就会挨骂。坏人呢,做点好事,哪怕只是情有可原,就会惹来一大帮同情这算什么事啊!” 赵桓感叹着离去,他的话也不是白说的。比如就有人跟他念叨,范琼投敌卖国,固然该千刀万剐,可念在胙城之功上,能不能网开一面给他留个全尸? 赵桓看到这样的建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觉得这是真的替范琼求情吗? 别天真了,人家真正要的是胙城之功四个字假如赵桓能说做成之功,非比寻常,每个功臣发个免死金牌,除了谋逆,皆可赦免,保证皆大欢喜,官家圣明。 可惜的是赵桓不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实天子他又施展邸报功法了,赵桓直接以“黄钟”署名,刊发了一篇长评。 万般事务,皆以抗金为重,这是没错的。 但在万般事务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世间的底限范琼活剥人皮,残忍杀害百姓,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即便不考虑他投敌卖国,也是死路一条,而投敌卖国之后,又更十恶不赦。凡是大宋文武,皆要约束自己,勿要触犯国法,国法无情! 借着此事,赵官家做了一番普法宣传,同时又警示了官吏,至于收效如何,暂时还来不及关心,赵桓又要动兵了。 这一次将韩世忠留在了延安府之后,赵桓的身边只有曲端c吴玠c吴璘c刘晏诸将,兵马也下降到了八万人,相比起北上的时候,人数少了很多,但是心气却迥然不同,士兵们充满了斗志,胜利果然是最好的药 物,专治软骨病! 赵桓兵马屯驻蒲城,兵马所指,正是河中。 和上一次不同,赵桓信心满满地主动出招了,就看金人如何接了 正文卷 第188章 靖康二年 赵桓统兵八万,从延安府南下蒲城,距离不算太远,只有区区四百里,也仅仅是把战火从陕西北部弄到了南部,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能跟韩世忠合兵,而且他的南下还有进一步保护京兆府的意思。 非要说是反攻,都有点勉强,只能算是半攻半守。 可不管怎么说,赵桓这一次的改变,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根据大宋自己的实力,主动做出的调整。 而非被动挨打,或者是猜测金人用意,做出的被动防御。 青化一战,强弱之势,攻守之态,终于开始扭转了。 这是赵桓的一小步,却是大宋的一大步,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大步。 既然赵桓如此,反观金人方面呢? 青化一战的损失其实还能忍受,八万多人,光是逃回的女真万户就有五个,还有近万名汉儿军,再算上三太子讹里朵的损失,加起来也就三万多,其中真正的女真,奚族兵马,不会超过两万。至于其他的,就有契丹兵,渤海兵,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正金兵就是个大杂烩。 但仅仅是这些损失,便已经让西路军伤筋动骨,最要命的还是动摇了粘罕的威望。 这位公认灭辽第一功的女真权臣,遭遇了结结实实的惨败,他用近乎撕破脸皮的方式,从宗望手里抢来的主动权,满以为能打下关中,甚至顺流而下,灭亡大宋,现在看来,完全成了一个笑话。 此战的结果就是大宋军心振奋,彻底守住了陕西不说,甚至还顺便收拾了一下西夏,将三国同盟打造的更牢固。 除了宋c辽c西夏之外,连蒙兀人都加入了进来,俨然出现了反金大联盟。 从战略到战术,彻彻底底的溃败,整个女真高层都对粘罕严重不满。而素来顶着女真第一名将头衔的完颜娄室也成了笑柄,前后死了两个儿子,有人甚至嘲讽他,要在上战场,还要等几年时间,剩下的五个儿子还拿不到刀,没法替他爹去死! 女真上层震怒非常,底层的女真士兵则是简单了许多,他们的普遍认知就很简单了,那就是这次出战没有捞到好处! 对! 就是这么简单! 大多数女真兵都把用兵打仗看成发财的良机,尤其是秋后用兵,抢掠财物奴仆,然后过一个肥年,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经过和辽国的作战,还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抢到不少,还损失了不少人马。 如果不是银术可破了太原,在河东占了大便宜,金国西路军都可能爆发内乱这就是匪帮的脆弱所在吧! 在上下一致的不满中,西路军迎来了一个人,他叫完颜斜也,是阿骨打的五弟,在吴乞买继位之后,按照女真传统担任谙班勃极烈,也就是储君,皇太弟! 他这个皇太子跟赵桓许给赵构的那种不同,哪怕赵构自己都知道,赵桓那么说,只是为了表明决心,他要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染指大位,那才是脑子坏了呢! 可不同的是,完颜斜也是真的有权继承皇位的,而且完颜吴乞买就是通过这个方式,成了大金国主,凭啥他完颜吴乞买摸得,俺完颜斜也就摸不得? 对不起! 你还真摸不得,其实前面提到过,女真存在一个强大的汉化组,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皇位传承问题。 以完颜宗望四兄弟为首的阿骨打一系,希望落实汉化,让他们几个继位。 而吴乞买竟然也希望汉化,只不过是让他的儿子们继位。 倒是粘罕,他希望保留更多的女真传统,但是对不起,他对完颜斜也也不怎么支持,道理很简单,因为完颜斜也试图染指西路军,并且以此作为他争取皇位的筹码。 明明是尊贵的皇太子,却被所有人嫌弃,完颜斜也简直悲催透了。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这不,西路军惨败,士气受创,吴乞买就降旨斜也,让他率领三千重甲骑兵,也就是铁浮屠,前来太原,面见粘罕,商讨河东战事。 从表面上看,这是身为国主的吴乞买关心战事,理所应当,但往更深了想,既是敲打粘罕,又似乎是拉拢斜也,还可能是震慑宗望几个侄子总而言之,汉化不汉化不说,阴谋算计,勾心斗角倒是学得挺快的。 斜也是在腊月初赶到太原的,距离青化之战结束也有小一个月了,而此刻已经到了腊月底,马上就是靖康二年了。 将近两个月的修整恢复,对于金兵来说,只能是差强人意,远没有恢复巅峰。 这一点斜也看得明白,但他看不明 白的是大宋怎么能恢复这么快,并且可以摆出一副攻击河中府的架势,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这个力量? “依我看,应该有的。” 完颜希尹沉声道:“大宋人多钱多,损失虽然大,想要恢复却是不难。” 斜也大笑,“希尹,你是我女真的智者,读书多,懂得道理也多。可真正到了军务上面,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家大业大花销大,如果只是强征壮丁,便是百万兵马也是有的,可这样的百万大军又有什么好忧虑的。赵宋官家怕不是这么浅薄的吧?” 希尹微微点头,却又迟疑。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这时候一个大臣站了起来,此人名叫萧仲恭,原是契丹大臣,后来跟着耶律延禧一起被俘,就归降了金国。 “回都元帅的话,据我所知,赵宋官家颁布了旨意,在关中之地,施行耕者有其田。他把原属种c姚c刘等家的田产拿出来,分给当地百姓耕种随后又在关中落实土断,重新编排户口,核实田亩。由于战乱,关中逃荒不在少数,有荒地很多,他又从巴蜀等地,迁居百姓,进入关中,授田从军。” 斜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那你可知宋军的详细底细吗?” 萧仲恭忙摇头,“这就非是我能知道的了。”他诺诺低头,很显然,作为一个降臣,必要的低调还是很重要的。 略沉吟之后,银术可探身道:“都元帅,当下关中的宋军在十五万左右,其中韩世忠统御五万御营中军精锐,驻扎延安府。赵桓麾下的大将是吴玠,此人着实有些本事,另外还有刚刚升任枢密使的曲端,御营骑兵都统制刘晏,原秦凤路都统制刘锡等等。至于他的兵马,应该是御营右军一万六千人,骑营八千,陕西吴玠所部两万,刘锡所部一万出头,再有就是恢复的御营后军这个后军主要是巴蜀等地的兵马,由王荀和刘光世负责统领,是由徐徽言招募来的。” 斜也用力点头,渐渐面色凝重起来,“这么说,这八万多人里面,至少有五万以上,经历过青化之战,都是宋军精锐?” 银术可道:“确实如此,宋皇到底还是有些底气的。” 斜也沉吟片刻,突然失笑,“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硬碰硬。咱们大金铁骑无双,哪里不可得去?” 稍迟疑,完颜希尹苦笑道:“都元帅,河中盐池可是财赋重地,而且屯兵河中,就可以从蒲坂,风陵渡等地发兵,袭取关中c洛阳,是天下一等一的要地。而赵桓屯兵蒲城,他的用意多半是效仿当年秦国东出,想要先取了河中之地,而后以此恢复整个河东,占据表里河山之地,再东出河北!” 希尹一开口,就体现出格局来了,细碎的事情他未必多清楚,但眼光还是不差的,尤其是读书不少,还知道秦灭六国的故事,相比起刚刚修炼三国演义的其他女真将领,不知道高了多少去了。 斜也思量道:“这么说河中之地,不能丢失了?” 希尹道:“的确如此,其实我最初是不打算让范琼南下的,这个东西自从归顺之后,就狂性大发,所作所为,禽兽都比不了” 他语气之中,带着埋怨。 一直没出声的粘罕终于开口了,“非是要派他过去,实在是无人可派如今都元帅到了,该如何处置,还是听都元帅的吧!” 斜也这个“皇太弟”同时还兼任都元帅,粘罕这个左副元帅属于他的部下,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斜也也清楚,“粘罕,我的意思是派遣两个万户南下,只要稳住河中府的大局就好,不让赵桓染指。至于我们,还是要集结人马,再战延安只要能打垮韩世忠,不但能一雪前耻,还能撼动大宋的军心士气,至不济,也要给死去的将士报仇粘罕,你意下如何?” 粘罕的脸瞬间绷紧,五官凝重,一股叫做愤怒的东西,瞬间弥漫便是完颜希尹和完颜银术可两个都大惊,斜也这是在扇粘罕的嘴巴啊! 片刻之后突然粘罕哈哈大笑起来。 “都元帅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粘罕丧师辱国,只会向国主请罪,军国大事,就要看都元帅的安排了。” 粘罕居然拂袖而去留下了一片愕然的面孔。 会议草草收场,完颜希尹忧心忡忡,他思前想后,去见了完颜娄室。青化之战以后,娄室就不大露面,整天把自己关起来,人看着也老了不少,只不过一双深深的鹰眼,依旧锐利。 希尹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轻叹道:“斡里衍,上一次出战,副元帅和二太子便有争论,这一次都元帅和副元帅还是有冲突,如此仓促出师,我真怕会出大乱子。” 娄室低头听着,淡淡道:“希尹,你是自从灭辽以来,哪件事不是在争吵中决定的?” 希尹深吸口气,脸色更加凄苦,只能扬天长叹,“咱们女真没有个妥当办 法,分不出尊卑上下,没有个一言九鼎的人物,遇到事情,便是几个掌权的人,来回争夺。汉人有句话,叫龙多了不治水,咱们就是龙太多了。” 娄室没有接茬儿,希尹也觉得坐着无趣,便起身离开,当他到了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娄室幽幽的一句,“龙也有真有甲,当找准真龙才是!” 希尹猛吸了口气,错愕之中,又带着一丝惊喜,最后却只剩下满腹的思忖,匆匆离去而果然在争论之中,国主吴乞买终于同意了斜也的计划。 由完颜斜也率领五个万户,出屯石州,准备再次进攻韩世忠而另外派遣银术可的弟弟拔离速带领两个万户,火速南下解州,收拾范琼死后的残局。 并且剿灭中条山的山贼草寇,同时防备赵桓的攻势。 一个拔离速,竟然担负如此多的重任,也不知道是太有自信,还是瞧不起赵桓而就在金人动兵的时候,靖康元年已经悄然过去 正文卷 第189章 气节 “你头领,金贼南下了。” 马扩急匆匆向李彦仙讨个主意由于李彦仙的身份暂时还是保密的,所以马扩是这支义军名义上的统帅,不过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矛盾,毕竟李彦仙的优势几乎是全面碾压的。他弓马武艺,甚至文采军略,乃至三教九流,跟形形色色人打交道的本事,都比马扩强了很多,让马扩完全心服口服。 貌似有人讨论过,为什么北宋灭亡,南宋还能撑着,而南明却撑不住了其实稍微研究一下,就会发现,两宋之间,几乎在几年的光景里,就冒出了无数的英才,像岳飞c韩世忠等人,固然是拔尖儿的,但有态度不逊色他们的将领英杰,这些人或许运气不好,或许没有广为人知,但他们靠着一腔热血,满腹忠贞,勉力维持着大局,总算不至于彻底的天崩地裂。 李彦仙毫无疑问,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论起忠勇,都是一流,尤其难得,和岳飞一样,他也十分清廉,破城之后,所得财物,悉数分给了属下,迅速在义军中建立起强大的威望。 “人马有多少?是谁领兵?” 马扩道:“应该不下于两个万户,领兵大将却不是娄室和银术可之流我以为咱们可以据城死守,跟金人拼一把!” 马扩满怀期待,看着李彦仙,却没有得到李彦仙的积极回应“李将军,莫非我说错了?” 李彦仙一笑,“你先坐我曾经去过一次洞庭湖,那里号称有一百零八处水寨,每个水寨都有水匪,你说我当时最怕的是什么?” 马扩道:“是怕这些水贼联合起来,拧成一个拳头?” “哈哈哈!”李彦仙大笑,“山贼水寇,就算聚集再多,没有军法约束,没有剧中协调,更没有稳妥的粮草供应,就算有百万之众,也不过是黄巾流寇一般的下场,又有什么好怕的。” 马扩这些年也是很有些见识的,他渐渐懂了。 “应该是担心水寇散在四面八方,没法一下子剿杀,反而拖延是日,虚耗国力。” 李彦仙颔首,马扩又道:“既然如此,将军的意思,咱们反而该学习流寇,散到各处,不要和金贼拼命?” 李彦仙道:“的确如此,看起来解州城池还算坚固,可以固守。但即便如太原城,也有被攻破的时候。我们要想长久,必须重新回到山区,返回乡下,避敌锋芒。待到敌兵势头下去,或者有机可乘,才能聚兵围攻,否则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马扩颔首,“实不相瞒,我前些时候和金人周旋,能活下来,也仰仗着太行山只不过这事情并不容易。” 李彦仙笑呵呵问道:“可是百姓不配合?” 马扩深深颔首,郑重其事道:“李将军,百姓粗鄙贪婪,并不知晓大义,心中也没有君父朝廷兵马驻扎在下乡村镇,难免扰民,而且军中所需粮饷又不是村民能负担的。一旦双方出现冲突,有些村民就会出卖义军。李将军也知道,民间有说法,叫兵不如匪,我怕未必能如愿以偿!” 李彦仙并不觉得意外,事实上这种疑问他也有过,靠着山村百姓,能不能和金人周旋但有个人很确定告诉他,不但可以,而且还能发展壮大,并且赢得最终的胜利。 但是有个前提! “马兄,百姓何以排斥官军?归根到底,还是军纪涣散,袭扰百姓,造成冲突不断其实类似的事情,官家早就提到过” “哦?”马扩大惊,“官家竟如此雄略卓识?” 李彦仙道:“官家就曾经问过朝中诸公,金人南下之前,我朝丰亨豫大,百姓民生便是极好了?” 马扩苦笑,“所谓丰亨豫大,不过是一些奸佞之臣的粉饰之语,要真是太平盛世,也不会南北各处都有流民起义,金人南下之后,一溃千里了。” “说的没错。”李彦仙笑道:“官家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官家主张变法,给有功将士分配土地,落实土断,实现耕者有其田” 马扩感慨点头,“我大宋有此圣明天子,真是百姓之福啊!” 李彦仙又道:“马兄,咱们的处境还要更艰难一些因此必须严格军纪,约束弟兄们,万万不能扰民不但不能扰民,还要帮着老百姓排忧解难,老百姓想要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马扩深以为然,兴奋地站起,在地上转了两圈,没错,得民心者得天下,得民心者,自然无往不利。 可是他在兴奋之后,却也生出一丝忧虑。 “李将军,我原是不该怀疑的,可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真的要大刀阔斧,无所顾忌,不只是金人视咱 们为眼中钉,便是朝中诸公,也未必能容得下我们吧?” 李彦仙倒是没有否认,“是啊,可话又说回来,便是想着抗金,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再有官家圣明,心里头有数,朝中诸公也奈何不了有功之臣。对了,你知道李太傅吧?” “李邦彦?浪子宰相?” 李彦仙立刻沉下脸,呵斥道:“你可别胡说,如果哪天真出了事情,还要靠人家保命呢!回头派人联络一下咱们不是收买他,只是这打仗总会有缴获,像金银财宝一类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用处不大。还要找到渠道出手,换成粮食武器才行,这事情只有李太傅最合适了。” 李彦仙瞧着有些犯傻的马扩,忍不住笑着摇头,叹道:“马兄,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冤枉?凭什么为国抗金,还要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实在是丢人!话是没错,道理也是真的,可架起锅煮米,没法架起锅煮道理。这也是我从官家那里学来的本事!”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李彦仙和马扩达成了共识,他们决定将人马一分为三,其中一部分人退入中条山,另一部分散到地方,寻找安身立命之处,再有一些精锐的强兵猛将,分成小股兵马,监视金人动向,获取消息,寻找战机 李彦仙的命令传达下去,却没料到,竟然出了点差错,那个曾经帮着联络城里豪强的张老学究不愿意离去,执意要留在城里。 “我都这把年纪了,能跑到哪里去?再说了,我教书多年,也没干过任何亏心事,金人也不会一点道理不讲。” 邵隆反复劝说,老头都不答应。 最后逼得没办法,只能去请李彦仙和马扩。 张老头首先抱拳告罪,“为了老朽,耽误了两位首领的大事,这岂不是罪孽大了。” 马扩道:“老先生,您为了擒杀范琼贼子,立下了大功,跟我们一起走吧,也免得金人报复。” 老头笑容不减,却摇头道:“别劝了,我心里有数,一把老骨头了,死在解州,还有个着落,跑到外面去,说不定到了哪里就散架子了。你们二位只管走吧,好好带兵,好好打仗,早晚有一天,把这帮金狗都赶出去到时候大家伙都能安生了!”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泪水滚滚马扩只觉得心好像被堵住了似的,还要劝说,李彦仙却是摆手,让他和邵隆出去。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了,李彦仙才伏身道:“老先生,你执意留在城里,是有别的用意吧?” 老人眉头挑了挑,并没有吱声。 李彦仙越发笃定,又道:“您,是想保住那几家盐商?” 这下子老头再也绷不住了,只能一声长叹。 “李将军真是明察秋毫啊!我自幼读书,虽然没考中功名,但孔孟之道还是知道一些的,杀身成仁的典故也不是不清楚。范琼就是个畜生,老朽进城联络豪杰,一起诛杀此贼,是这辈子做得最了不起的一件事,就算我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老人抓着李彦仙的手臂,动容道:“可范琼死了,金人要来报复,大家都走了,没人留下来,城中百姓势必遭殃。总不能看着金贼屠杀无辜吧?我这么大年纪了,生死没有什么。我留在城里,把一切罪责都担下来,他们把我千刀万剐也好,上刀山下油锅也好,我都认了。” “李将军,老汉七十多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经过的官家都有好几个哩,有人说朝廷诸公好也罢,坏也罢可我这把老骨头没挨过饿,也没受过冻,没病没灾,活到了今天,咱要知道感恩戴德。” 老人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笑吟吟送到了李彦仙手里。 “这玉算不上好东西,可在我身上带了五十多年了,盘的光润熨帖,算是个玩意,将军要是不嫌弃,就带着吧!” 李彦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最后只能长叹,将玉石收起老人笑道:“李将军,这就求仁得仁,是最大的福气,我死而无憾了,你们可要保重,大宋江山,还要看你们呢!” 李彦仙努力绷着,却到底流下了热泪,叹息道:“老先生,似您这般的君子,若是能入朝为官,该造福多少百姓!” 老头哈哈一笑,“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朝中那些人我看不惯当初我曾经去过洛阳,见识了不少朝中名臣,宰执相公,哪个不是吃尽穿绝,身边美女如云,此等人执掌朝廷大权,终于等来金人入寇,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只是苦了百姓!” 老人连连长叹,似乎还想往下说,却又打住了,自嘲道:“人老了就糊涂了,信口胡说,这天下事,终究还是会更好的,切莫失了锐气!” 李彦仙用力点头,告辞而去。 两天之后,拔离速领兵杀入解州,空荡荡的州衙,一个白发老者正襟危坐,怒视着金兵,就在老者的身旁,竟然还有几个残破的骸骨,杂 乱地堆着。 老人冷笑道:“尔等蛮夷禽兽看了这些骨头就是贼子范琼留下的,他背叛祖宗,投靠尔等,丧尽天良,老夫将他诛杀,身上的肉尽数切了,便是骨头也都砸碎,扔了喂狗,只剩下这么几块,让你们好好瞧瞧,为祸中原,就是这个下场!你们要是不赶快回黄龙府,也别想有好下场!” 老人须发飘扬,毫不留情地教训着,对面的金人脸都是铁青色 “你这个老匹夫,你拿得动刀枪吗?你杀范琼,你也配!” 老人豁然站起,不屑道:“范琼畜生,尔等禽兽,便是没有刀枪,也要把你们尽数诛杀干净,一个不留!” 说着,老人突然抓起面前桌案上的砚台,朝着金人奋力掷去,一个金人竟然没提防,被砸中了脑门,顿时血流如注,惨叫哀嚎 正文卷 第190章 以汉制汉(三更求订) “老先生,你偌大年纪,一介书生,又何必一心求死能活在世上,安享富贵,岂不是更好!”拔离速蹙着眉头,满脸不解,此刻的张老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老人勉强抬头,看了看拔离速,“你是女真的高官吗?” “是!我兄长是完颜银术可,监军希尹是我的好友,我可以向他推荐老先生,保证给你个顶大的官职,为谁效力不一样!”拔离速尽量劝说, 老人眉头耸动,似乎想要骂人,最后却只是一叹。 “将死之人,想说一句话,你愿意听吗?” “有道理的话,自然是要听的。”拔离速露出了兴奋之意。 “嗯老朽告诉你,万万不要滥杀百姓,更不要肆意抢掠。” 拔离速呵呵道:“老先生这是为了大金好啊,如此看起来,先生还是心向着大金的。”拔离速伏身,凑到老人近前,继续以恳切的语气道:“先生,就算您不想替大金效力,这么多百姓,家乡父老,您总要顾忌吧!您老什么想不通呢?又何必钻牛角尖儿?” 老人呵呵冷笑,“你这个人,倒也能说会道,只是我提醒你少造杀孽,是想给你们留下一点活口,免得王师北伐,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 拔离速勃然大怒,“好啊!你真是不识好歹!拉出去,杀了!” 手下人答应,片刻之后,一颗头颅送了过来。 “都统,老匹夫已经死了,要不要把他的尸体扔去喂狗!” “住口!” 拔离速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竟然起身,只看了一眼老人的头颅,便吩咐道:“去找城里最好的棺材,再请匠人把老先生的头颅缝好,小心下葬,不许怠慢了。” 手下人吃惊,心说新鲜啊,从来大金都是想杀谁,就杀谁的,还没听怕过谁呢!用得着对这个又臭又硬的老匹夫这么好吗? “你们懂什么,赶快安葬好了,回头再把城里的达官显贵都请过来,我有话交代对了,再准备上好的酒宴,不能怠慢了客人。”拔离速嘴角上翘,冷笑着吩咐,他并不相信,所有汉人都有这么硬的骨头,一定要找几个听话的狗才出来! 老爷子的尸体被安放在棺材里,金兵抬着,向城外而去。 城中百姓并非不明白,如果没有张老挺身而出,拿自己的一条命救下了大家伙,一旦金人迁怒解州,便是屠城也是可能的。 “老先生走好!” 所过之处,人们躲在院子里,默默跪倒,哭泣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的百姓,都悲伤无比,满心的愤怒。 恨不得能把金贼都给杀了才好。 只可惜他们有心无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对一些人来说,除了愤怒之外,却还要面对拔离速的老脸,更是无奈了。 傍晚时分,果然拔离速摆下了酒宴,来赴宴的总共有十几个人。有城里的富商,有知名的大户,还有两个自诩为读书人的家伙。 他们战战兢兢,连抬头看拔离速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这位女真大将会迁怒他们。 而令他们意外的是拔离速并没有提前面城破,范琼被杀的事情,仿佛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大家伙都别怕,咱大金国也不是青面獠牙的野兽,而不是从下面冒出来的厉鬼。前些年契丹人把我们欺负狠了,自然揭竿而起,不到十年,就灭了大辽,这说明什么?说明大金天命所归,兵力强盛,举世无双啊!” “到了现在,大金幅员辽阔,不会比大宋差什么。我们陛下也打算寻个可长可久的法子出来,好好治理这个国家。我们监军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大宋治国什么样子,尔等也都清楚,大宋官员贪墨,兵将无能,反而是盘剥百姓,敲骨吸髓,什么坏事没干过?这大宋朝到底好在哪里呢?”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尔等和大金一条心,我敢担保,从今往后,你们只会比以前更好。可若是一心跟大金作对,还想当大宋的忠臣孝子,就要好好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身家性命,别放着活路不走,大家伙都是聪明人,你们说是不?” 拔离速软硬兼施的这番话,简直刷新了所有人的印象,按照根深蒂固的观念,好像金人只知道烧杀抢掠,看什么好拿什么,几时如此和蔼过? 还真是大不一样啊! 金人这种蛇吞巨象的扩张方式,在辽东的时候,还能使用猛安谋克,迅速扩张,充实力量,等到取了燕云之地后,就出现了不少矛盾当然彼时金国武力昌盛,所有的冲突都被当成了契丹旧部作乱,轻松被压制了。 可再往前走一步,将河北河东的大片土地拿到了手里, 就算最坚持女真化的也清楚,完全把汉人编入猛安谋克,根本不现实。 因此作为粘罕的心腹,希尹就提出了“以汉制汉”,毫无疑问,他希望寻找一些操守能力都不错的,又足够忠诚的,能够替大金国卖命,维持住地方秩序,给他们的战争机器提供足够的民夫粮食,军需物资,让他们可以放手打下去。 一个古稀老朽,尚且不惧生死,着实让拔离速受到了惊吓,汉人果然不可轻辱。 必须尽快拉拢一些帮手才行。 地方的豪强有实力,家大业大,既跑不掉,又有往上爬的野心,简直是最好的帮手。 “你们不用担心,大金国向来是不吝惜官爵的,只要你们肯为大金出力,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拔离速的酒宴,谈不上宾主尽欢,却也算不上毫无进展,有些商人愿意帮金人筹措物资,当然前提是要给钱,白嫖是不行的。 就算他们想孝敬大金国,大金国也要体恤他们不是! 大家伙都不容易,别说什么下次一定了,就这次可好? 拔离速也不犹豫,直接下令,把订金给他们,十足的慷慨大方。 在酒宴之后,甚至有个盐商主动留下来,跟拔离速讲,大金国千万别派范琼那样的混账了,只要给他权力,他愿意招募青壮,帮着金国打下手,只求大金国能赏个官做,就心满意足了。 拔离速忍不住笑出声了,意味深长道:“大宋朝要都是你这种货色,那该多好啊!” 当即就赏了个统制官,并且授权他招揽范琼的旧部,重新组建一支汉儿军,替大金效力。 这个盐商姓洪,叫洪德,他也算是实力很雄厚的一个商人,得到了封官之后,立刻将手下三百多名盐工组织起来,成了第一批打手。 回头他直奔杨家。 “张老死了,金人大度,没有追究你们家的事情。但是老张头可是你们家的教书先生,还有,开城门的,可是你们的七少爷?” “那小子混账,他偷开了城门,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我们着实冤枉啊!”杨奉全苦着脸解释道。 “哈哈哈哈!老杨啊,你这话也就偏偏金人吧!你们家的那小子或许是走了,不过多半是投靠山贼了吧?想要反对大金国?可以!你们挣反对大金国的钱,就要准许我吃大金国的饭没有别的,这么多年了,你们的家业谁都知道,先交十万贯出来,算是略表诚意,如何啊?”洪德笑嘻嘻道:“杨兄,这一次我是和你商量,下一次来的可就是金人,他们干出什么事情,我可说不好,你说是吧?”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一刻钟之后,洪德拉着钱财,得意洋洋离去。 而有了这笔钱加持,他很快聚拢了五千多名范琼的旧部,加上自己手下的盐工,还要他招募的形形色色的人员,竟然凑出了一支差不多万人的兵马。 只能感叹一句,在这个乱世,还真是什么品种的东西都有。 拔离速也没有客气,竟然下令这样一支杂牌军,直奔蒲坂而来。 虽然天气严寒,黄河依旧冰封,在哪里都能渡河。但蒲坂方向地势平缓,且有官道货仓,往来方便,依旧是出兵的首选。 拔离速出招了,自然有人送去了蒲州的赵桓手里。 “本以为是个偏师,无足轻重,竟没有料到,这个拔离速有些东西。”赵桓手里捏着李彦仙送来的急报,心情谈不上多好。 虽然赵桓摆出了反攻的架势,并且主动落子,可金兵没有接,只是派了个不怎么样的拔离速敷衍他。更让人郁闷的是拔离速派出的玩意,更加不堪! 另外拔离速的某些做法,也在疯狂暗示着,金人正在从一个部落转向帝国,至少是契丹的那种帝国。 “官家,臣现在忍不住要恭贺官家了。”曲端笑嘻嘻道。 赵桓听不明白,“恭喜?有什么好恭喜的?” 曲端怪叫道:“官家,您大军出动,就吓得斜也避敌锋芒,主动退去,不敢和官家决战,岂不是大喜?” 赵桓呵呵道:“话是不错,可你也别忘了,正是因为如此,接下来的的战斗,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曲端不敢否认,就拿他最得意的青化之战来说,那也是算准了金人图谋关中,志在必得的心理,果断出击,才迎来的胜利。 可从这一次之后,一个很明显的变化,金人不再死板了,或者说他们恢复了擅长的领域跟宋军玩攻城拔寨,大军对拼,根本是拿自己的短处,去拼别人的长处。过去金兵战力摧枯拉朽,还能承受。现在实力不是那么悬殊了,再拼下去,金国就没了。 所以在战术上,他们更加灵活,在对待地方上,他们也学会了拉拢收买这既是宋军实力加强的证明,也是 日后战斗会更加艰难的苗头。 是该高兴? 还是该糟心呢? 赵桓略沉吟,就不再纠结了,道理很简单,金人不是傻子,至少不能把他们当成傻子。 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赵桓的出现,一方面强势改变了大宋,另一方面也在潜移默化,塑造着金国,至少金国将领的堕落速度要比历史上慢了很多。 “曲端,既然到了这一步,貌似也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对吧?” “没错!”曲端朗声道:“臣保举刘光世,让他领兵,先把那个什么洪德废了!” 刘光世,虽然很废柴,但不至于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正文卷 第191章 棋逢对手 赵桓的出现,让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譬如他坚决主战,故此李纲出任首相,还一直掌权,也比如伪齐的刘豫,因为害怕赵桓处置逃跑的官吏,提前归附了大金,还没等做皇帝梦,就折在了初出茅庐的岳飞手里当然,岳飞也因为赵桓的原因,升到了一个高得可怕的位置。 要不是曲端和吴玠等人崛起,分担了岳飞的压力,处境绝对谈不上好。 和这些人比起来,刘光世的命运改变似乎就微不足道了。 在种师道姚古等人勤王的时候,他留在了陕西,还别说,击退了两次西夏的进攻,算是立了点功劳。 而且刘光世将门出身,在军中很有威望,就让李纲安排,去了汉中等地募兵练兵,甚至将他视作潜在的勤王之师,如果开封危机,就让刘光世领着汉中等地的人马来救。 众所周知,李相公在军略上,一向谈不上高明,他的安排不但没起到作用,还耽误了刘光世的前程,结果让曲端和吴玠兄弟得到了赵桓的赏识,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可怜兮兮的刘光世领兵前来,昔日俯视的曲端,现在已经需要仰视,还未必看得着了。 枢密使! 还是实权的那种! 在靖康之前,基本上是武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李纲误我啊!” 刘光世一声哀叹,却也毫无办法,毕竟如果说他能看到曲端的屁股,到了李相公那里,连脚底板都看不到了,不服也只能忍着。 “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官家旨意,让咱们为全军前锋,突入河中府,这可不同以往,是主动攻击金贼,谁都不能偷懒耍滑,必须卖力向前,拿出拼命的劲头儿,知道没有?” 刘光世一番训诫,大家伙全都点头答应,不过却有一个部将站了出来,此人叫王师成。 “都统,今天是腊月二十七,离着年也太近了,能不能给弟兄们过年的时间?” “放屁!”刘光世气得骂人,“军情如火,等到过完年,你是不是还要吃了元宵再动兵?告诉你,到了那时候,锅里煮的不是元宵,是你我的脑袋,知道吗?” 王师成忙道:“统制,末将没说要那么多日子,末将只是说除夕夜也安安稳稳歇一天。” 王师成这么一说,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也纷纷求情。 刘光世哼了一声,“你们别逼着我违反军规,我可告诉你们,曲相公就是西军出来的老油条,他可不好糊弄!” 王师成眼珠转了转,“统制,其实吧,这事情也不难,咱们这两天多走点路,您呢,少报一点,聚少成多,到了除夕,也就能歇一天了。” 刘光世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还真是个办法! “既然这样,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手下人轰然答应,刘光世率领着八千人马,第一天就跑出去四十多里,回头派人向蒲城御营汇报,没走多远三十五里。 第二天出来了差不多五十里,又给奏报,只走了三十里。 到了腊月二十九,他们走了差不多四十里,竟然已经存了三十多里,可以在营地里安安稳稳过大年了! 刘光世心情大好,觉得王师成是个鬼才,值得栽培,还赏了一坛子好酒,解解乏,好好休息,等到初一再说。 刘光世在这边玩谎报路程的鬼把戏,而在另一边,拔离速也给洪德下了死命令,让他在年关的时候,越过黄河,袭击同州方向。 刚刚靠着违背祖宗换来个官职的洪德立刻就垮了。 好好的年过不上了,果然是官身不自由啊! 但又有什么好说的,谁让吃了这碗饭呢! 洪德率领着人马晃晃悠悠,赶到了黄河边,蒲板渡! 这可是个著名的古战场,哪怕是寻常的文人骚客,到了这里,都不免要捣鼓出一两首诗,感怀古今,直抒胸臆。 很可惜洪德就是个商人,还是个很不要脸的商人,他生不出这样的感叹。 倒是天上下了小雪,雪花落在脸上,还挺冷的。 “将军,别走了,这大过年的,也心疼大家伙一下吧!” 洪德翻着眼皮,怒骂道:“我心疼你们,可那个金那个拔离速都统不心疼我,他可是说了,军情如火,知道吗?” 下面人一脸奸笑,“军情如火,这天上不是下了雪,给消消火吗!咱们就好好过年吧!” 洪德看了看天,零星的雪花,又看了看地上,积雪还没有一个铜钱厚。 抓耳挠腮,想了好半天。 “老七,你去向都统送个消息,就说黄河边大雪纷飞,积雪一尺后,大军只能暂时停留一夜,待风雪过后,才能进军。” 洪德说完,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手下人道:“行了,我心疼你们大家伙,就在这块过年可你们也要心疼我这个当头的,为了你们,我可是担着罪责呢!” 立刻就有人站出来,“放心吧,小的们明白,这就给您找几个好看的姑娘,趁着大年除夕,来个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洪德欣慰大笑,“这还差不多,这人啊,就四个字:贪财好色!别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就像那个张老学究,活了七十多了,吃没吃到,喝没喝到,反而把一条老命搭上了,你们说,这一辈子过得多不值啊!” 下面人立刻大笑,“是啊,他又臭又硬的,还满嘴之乎者也,一肚子道德文章,哪能跟您比啊!” 洪德点头,可瞬间又觉得不对劲儿。 “兔崽子,你是骂老子缺德是吧?” 手下人吓得连连告饶,“您的德行都够我们学八辈子了。” “别废话了,赶快给我找几个小娘皮,暖暖被窝,不然这大冷天可没法睡!” “刘光世!”赵桓咬牙切齿,手里捏着密报,气不打一处来。 “曲端,这就是你推荐的人?他拿朕当猴耍,竟敢玩这种朝三暮四的鬼把戏?” 曲端也傻了,看着赵桓扔给他的密报,无言以对。 他本来还觉得刘光世动作太慢,想要派人去催促,结果没料到,这货竟然谎报行程,只为了多一天休息,好安稳过年! 好啊! 你倒是安稳了,我怎么办? 我这个年怎么过? “官家,刘光世原是西军出身,后来在汉中一带募兵,并没有随军出战过这一次我本是想让他历练一番,试探一下他的程度,现在一看此人名不副实,是个十足的废物,臣恳请官家降旨,立刻罢免他的官职,严惩不贷!” 赵桓板着脸,狠狠道:“曲端,你别想撇清自己,我让你当枢密使,就是瞧着你跟文官不和,跟武将更不和。你要是结党营私,想要拉拢提拔刘光世一路的货色,给你捧臭脚,扯大旗,小心朕立刻把你罢免了!” 赵桓豁然站起,怒道:“你现在就去,立刻去把刘光世拿回来,好好严查!” 曲端能说什么,只能赶快爬起来,跑了出去。 官家都气成那样了,他还怎么敢怠慢啊! 其实曲端也略微有点糊涂,官家怎么对刘光世的气这么大?曲端不知道,赵桓已经走过了最难的时候。 所谓官升脾气涨,皇位不稳的时候,哪怕高太尉这样的人,也要小心拉拢。 可现在赵桓手下文武齐备,不敢说人才荟萃,却也没有那么急迫了。 像刘光世这样有前科的,如果兢兢业业,不出什么差错,赵桓倒是能给机会。 可问题是一上来就犯错,就算想给你机会,你也不顶用啊! 曲端从蒲城出来,在大年夜,连饭都没吃,空着肚子,带着几个随从,就去追刘光世。 他一口气跑到了中午,正好到了赵渡镇,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唤,索性下了战马,“不吃点东西,我非饿死不可。去告诉刘光世,让他给我滚过来,老子给他脸他不要,那老子也就不用念着老一辈的情义了,快去吧!” 随从领了曲端的命,匆匆离去。 曲端和剩下的两个人弄了一堆篝火,把带着的饼子放在火上烤,又掏出了点肉干垫饥,瞧着这点东西,曲端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年初一啊! 就吃这个? 我他这个枢密使混得也太惨了。 正在他伤感的时候,突然那个随从回来了,刘光世却没有来。 “怎么回事?他还敢违抗我的命令?” 曲端大怒。 随从抹了一把汗,“不是,曲相公,刘都统正在领兵作战,已经把敌兵给包围了,四面围攻,实在是脱不开身!” “什么?”曲端大惊,“救他这个行军的法子,还能围了敌兵?你没有撒谎?” 随从哭了,“曲相公啊,我哪敢骗你啊!” 这回曲端也无话可说,叼着饼子,就匆匆前行,等他们气喘吁吁到了黄河岸边可不是,就在对面,喊杀震天,当真打了起来。 纵然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这时候把刘光世抓来问罪吧! 唯有等这一战打完了,还真别说,刘光世的部下格外奋勇,人人战神,一个时辰不到,刘光世就兴匆匆赶了过来,离着老远就跳下战马,兴奋道:“曲相公,末将已经俘虏了洪德,击杀三千余人,又俘虏数千,请曲相公发落!” 更多 请收藏【bz】! 正文卷 第192章 新计划 刘光世欣喜报捷,却发现曲端半点的欣慰也没有,相反,怪眼圆翻,恨不得吃了他刘光世眨巴下眼睛,立刻想通了,还不是西军的老传统,有功劳都是上面的,自己区区一个统制,跟人家枢密相公争什么,真是该死!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刘光世忙笑道:“曲相公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末将仰赖相公虎威,才能大破敌兵,赢了个开门红啊!” “你放屁!” 曲端狠狠啐了刘光世一口,举起巴掌想要抽他,可看了看刘光世那么厚的脸蛋子,打上了估计自己更疼,曲端悻悻作罢,但却怒火不息。 “刘光世?你觉得自己挺聪明是吧?我可告诉你,仗打怎么样,你能上报,负责官吏也能上报,这军中还有密保层层下来,你觉得我这个枢密使能抢你的功劳吗?” 刘光世立刻摇头,“曲相公,委实功劳是您的,末将就是个冲锋陷阵,摇旗呐喊,您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啪! 曲端再也忍不住了,就算是疼老子也要抽你! “没听明白吗?你差点害死我知道不?” 刘光世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五道巴掌印,眼前全都是星星,脑袋瓜子嗡嗡的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曲端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前面,他来了,一定是问罪的,那自己错在哪里 这家伙一边脸色被打得通红,一边吓得惨白,完全是两张脸,偏偏两张脸都写满了害怕。 “曲相公,末将,末将虽然谎报军情,可末将没耽误事啊我要是不休息一天,还碰不上呢!” “呸!” 曲端这次狠狠给了他一脚,“不要脸的东西,连军中的事情你都敢儿戏等闲,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便不是官家震怒,我也要杀了你,以儆效尤!” 曲端破口大骂,刘光世可怜兮兮,足足一刻钟,曲端才停下来喘气,刘光世见有机会了,立刻磕头作响。 “曲相公,不念别的,咱们俩可是老交情啊,我爹和令尊,当年还是把兄弟只要曲相公高抬贵手,让我渡过了这一劫,小的从今往后,就是您曲相公的走狗鹰犬” “放屁,全是放屁!”曲端好容易平静点了,火有蹿上来了。 赵桓都把话说明白了,他又不是傻子,聋子! 在战争年月,枢密使的位置有多重要,这可跟什么咸安郡王,兴汉侯不一样枢密使一手捏着兵权,一手掌控财权,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 从唐朝后期,到五代之间,枢密使的位置是在首相之上的。 枢密使和河东节度使,基本上是两个最主要的皇帝策源地,比如后汉的刘知远就起自河东节度使,而后周的郭威,则是靠着枢密使起家。 赵桓在任何事情上都能疏忽,唯独在兵权上,一定要身体力行,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非是他想当马上皇帝,而是他不在马背上,就可能成为落马的倒霉蛋。 而放曲端担任枢密使,看中的还就是他人缘不好,人厌狗嫌。 刘光世居然嚷嚷着要给曲端当走狗鹰犬,你是恨我不死啊! “刘光世,我明白告诉你,官家最忌讳的就是将领不服号令,别说是你这么个小东西,就算是比你大十倍的,该杀也要杀!现在全天下搜捕姚平仲,这事你知道吧?姚平仲当初在胙城也立过大功的,结果怎么样?姚古羞愤而死,姚家的人全数被发配岭南。只要抓了姚平仲,立刻绞死。你这个畜生也好不了了!” 刘光世这才感到了害怕,不得不说,这宋军的风气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可问题是他还不想死啊! 而就在这时候,包括王师成,王德,郦琼等诸将全都赶来,见刘光世这么惨,全都跪倒请罪。 尤其是王师成,更是向前爬道:“千般罪孽,都是俺王师成的,和都统没关系,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 曲端哼道:“把你看得也未免太高了吧!官家连童贯c蔡京等人都给杀了,杀你们更是碾死个臭虫似的。” 曲端嘴上骂着,可心里也挺活泛,刘光世有大过,却也有功劳,在赵桓那里,并不流行功过抵消,肯定是要严惩的。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刘光世在部下心目中,还挺有地位的,能主动出来帮他求情。 事实上,这是西军很多将领的毛病,包括曲端也一样,兵归将有,对自己的亲信一定好了,不然谁给你卖命啊! 曲端眼皮抬起,沉吟半晌,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刘光世,你是立了功,但这点功劳远远不够,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万兵马,你督兵先取虞乡,随即挥军攻击解州,跟拔离速决一死战,你要是能光复解州,我就替你向官家求情。” 刘光世听完,努力咽了口吐沫,咧嘴道:“曲相公,你给我一万人,我也就一万八千人,拔离速可是有两个万户,而且他还占据解州,最近又收编了不少汉儿军我这边攻城,势必外救云集,我,我这是死路一条啊!” 曲端呵呵道:“怎么?怕了?你以为赎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你放心,我自由安排。你统兵向前,每日只行二十里,每天立寨都要严防死守,小心谨慎,万万不要懈怠。如果金人围攻你,务必要守住,自有大军救援!” 刘光世将信将疑,可他也清楚,自己真的没什么选择。 “曲相公,还请你念在老辈人的交情上,一定要统兵前来,可别见死不救啊!” “别废话了,老子还要去回禀官家,你给我好好带兵!” 曲端匆匆离去,在返回的路上,他已经构思好了一整套作战计划说来好玩,他替赵桓筹谋了五路反攻的大略,又鼓动赵桓引兵到了蒲城屯驻。 但到了反攻的时候,却只派了刘光世打前锋,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而更妙的是拔离速派出来的废物,还不如刘光世。 弄成这样的原因,算不上多复杂,就像是莫斯科之战结束之后,下一场要从哪里开打,总要先试探一下,双方都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宋军的情况很明白,如果在准备充分的条件下,打一场规规矩矩的阵地战,胜算非常大。 但若是失去了主动权,让金人牵着鼻子走,仓促迎敌,基本上就会输。 金人也差不多,他们依旧对自己的骑射有自信,但也知道不能像以往那样,几千人就敢冲几万人的宋军,还能把宋军打得屁滚尿流。 双方都需要认真对待,但颇为滑稽,双方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官家,臣有个断言,像娄室和银术可之流,他们已经老了,虽然悍勇,但脑筋转不过来,指挥用兵的本事也被看破了,难对付,却不是不能战胜。至于兀术之流,他们年轻气盛,没吃过苦,跟他们的父兄比起来,已经远远不如。真正值得注意的反而是那些实权的万户,他们还没有爬到高位,多年来拼杀出来的本事还在臣估摸着,日后北伐燕云,这帮人才是真正的大敌。” 曲端侃侃而谈,赵桓起身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红枣水,热乎乎的,放在了曲端手里。 坐满了一整年龙椅的赵桓,反而有那么一点洗尽铅华的意思。这倒不是因为他抠门,享受不着好东西,就故意这么说。 其实皇家最讲究的是个气派,说穿了就是装! 比如那些比金子还贵的绸缎衣服,未必就有百洗的粗布透气。 皇宫的御膳虽然种类繁多,但味道也就那样。 无非就是舍得下料,不计成本,熬煮高汤,提取出那么一点点的谷氨酸,然后用来做菜,自然要比寻常百姓家鲜美一些,但究竟能好吃到什么程度,也未必! 流传后世的宫廷菜,赵桓上辈子也都吃过,基本上不难吃,但要说真好到什么程度,就是扯淡了,要知道后世的宫廷菜还是改良的,味道总不能越改越差吧! 所以觉得皇帝吃喝穿戴一定多享受的,那只能是美好的幻想。 当然了,做皇帝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说就可以随意挑选美女,这是单身狗们无论如何也梦不来的。 可话又说回来,处在赵桓这么个时候,哪有那些心思啊! 所以啊,他就老老实实过小日子,在文治武功四个字上用点心,或许多少年后,提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能取代赵匡胤,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要把拔离速当个正儿八经的对手其实朕要是不在乎他,干嘛不直接督兵过黄河,你说是吧?” 曲端放下了手里的碗,热乎乎的红枣水顺着喉咙流下,喉咙润了,就连心情也好多了。 “官家,其实臣也并没有把拔离速真的当回事臣是想着,把这两个万户,全都留在河中!” 赵桓一惊,此刻吴玠也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曲端,你是打算围歼两个万户?” “嗯!没错!” 吴玠脸色凝重起来,宋金之间交锋不算少了,青化的大捷,消灭的金兵更是接近三万。 但是对不起,宋军还没有猛安以上规模的全歼记录。 谋克级别的次数不少,但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全歼敌兵,别管是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在热兵器时代,都是非常艰难的。 金兵有骑兵优势,而且普遍骁勇善战。 包围他们已经是相当困难,围歼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尤其还是两个万户! “曲端,你有多大的把握?” 曲端想了想,“最多五成,不过我觉得可以一试!” 吴玠沉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让你率领五千兵马,从龙门渡插入拔离速的后方,在闻喜设防,堵住拔离速的归路还有,阻挡太原方向的援兵。再有,让王荀日夜兼程去渑池,调集那里的兵马,进驻陕州,配合李彦仙,从南边堵住拔离速突围的方向。而后我和官家,还有刘晏c吴璘,统御大军,沿着蒲津渡口放下,尾随刘光世进军。” 曲端信心满满道:“拔离速跟刘光世交兵之后,必然会围困他,吸引我们救援,想要赢一把大的。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来个十面埋伏,将河中府的金兵悉数消灭!” “不行!” 吴玠一口回绝,“曲端,让你随着官家,我不能放心!” 曲端气得翻白眼,你丫的还是我的部下哩,敢说我不行! 此刻赵桓竟然也缓缓道:“曲端,你只给晋卿五千兵马,万一银术可为了救兄弟,拼命杀来,岂不是害了晋卿?” 君臣两个都反对,可理由却不相同这一战到底要怎么打? 正文卷 第193章 机会给岳飞 “晋卿,曲端的方略也说了。朕从心里来讲,能围歼金人两个万户,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不过这心里头到底拿不定主意,你给我说说看吧!” 赵桓披着狐裘,踏在不厚的积雪上,脚下发出咔咔的脆响,头上一轮新月,只能看到细细的一弯。 吴玠跟在赵桓的身上,他披着厚厚的羊皮袄,自从上一次受伤之后,吴玠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却有些虚弱,时不时腹部疼痛,吃东西也要忌讳,生冷的都不能碰。 可在军前又如何能那么讲究,说穿了,什么打仗啊,根本是在搏命,拼的就是谁的命硬吴玠接受了武力值下降的现实,不过就好像一些病人会变得敏感似的,吴玠也隐隐约约,摸到了一扇类似门户的东西。 这倒不是说笑话,每一个时代,大约都有属于名将的巅峰,比如先秦的白起,楚汉争霸的韩信,反击匈奴的霍去病等等而每一位绝顶名将,都必然有个同等级的对手或者伙伴,可以相互比拟品评,比如廉颇c项羽,卫青 吴玠大概率不是那颗最耀眼的星,但他绝对有成为跟顶尖儿名将掰手腕的资格,尤其是经历过青化一战之后,吴大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当然了,在历史文里,不存在清晰的境界划分。 如果非要划分,吴玠大概率属于准帝级,还是很强悍,有独到之处的那种。 他陪着赵桓走了数百步,吴玠才缓缓道:“臣也赞同曲端的想法,能歼灭拔离速,消灭这两个万户,河东的大局都会迥然不同只是臣有一点疑惑,派拔离速来解州,是不是太明显把他当成弃子了?哪怕此人有些才略,也不免觉得有儿戏之意。” 赵桓嘴角上翘,失笑道:“晋卿,朕也在犹豫这个可眼下良臣那边有急报,说是发现了斜也统兵,人马非常多,有再次图谋关中之心。或许是把精力都放在关中,只是安排拔离速牵制我们,也说不准。” 吴玠没有反驳,而是微微锁着眉头,跟在赵桓的身后,两个人又走了好一阵子,吴玠突然抬头,看了眼只剩下浅浅一线微光的月牙,突然吸了口冷气,竟然又咳嗽了两声。 “怎么?晋卿需要休息?” 吴玠忙自嘲道:“官家,臣一介武夫,哪有那么虚弱只是臣在想,从关中到河东,再到河北,京东,这么大的战场,宋金两国,加起来几十万的人马,要何等胸怀,才能统御全局,如臂使指?只怕多数人都是盲人摸象,看不见全局吧?” 吴玠说到这里,突然对赵桓道:“官家胸怀四海,您如何不把自己放在金国的那边,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赵桓大笑,“好你个吴晋卿,表面忠厚,你肚子里的奸诈比曲端可多多了。” 赵桓说完,便当真揣着手,思忖起来,他一边思忖一边道:“其实要说金人吧,也不能小觑了他们。这伙人原来就是山里的猎户,平地的马夫,靠着渔猎勉强糊口,你可以尽情瞧不起他们,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灭了辽国,霸占了两河,就凭这份战绩,就已经超过了之前众多的蛮夷,毕竟以匈奴之强,也不曾饮马黄河啊!” 赵桓又道:“阿骨打死后,吴乞买继位,金人内部东西分裂,矛盾重重,彼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些我都不否认,但金人那种类似部落共和制的东西还在,就算是是山贼土匪,也要抢到东西才会因为分赃不均而翻脸。” “所以说金人的矛盾不少,但却未必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至少作为他们的敌人,不能这么想” 吴玠眼睛冒光赵桓的这番表态,其实跟关中之战以前很相似。 料敌从宽,谨慎小心 并没有因为一次的胜利,就飘飘然了,初心还在! 光是这一点,就让吴玠松了口气,胜算增加了不少。 “官家,您还没说,会怎么用兵呢?” 赵桓皱着眉头,思忖良久道:“我大约还会尽力弥合东西,形成合力,毕竟光是单打独斗,还是太被动了。” 赵桓只说到了这里,再往下,就有些犹豫了,他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如果有历史参考还好,如果没有,他就只能依靠下面人的方案,从里面挑选出最好的。 让他单独起草一份,却是有些强人所难。 好在吴玠也不准备继续逼迫赵桓了,他们君臣结束了月下漫步,匆匆回到了帐篷,吴玠直接翻出了地图不是关中河东的那种,而是把河北也囊括进来,通盘观察的。 “官家,现在河北的金人有多少?” 赵桓道:“金人不多,不会超过三个万户,但是伪军不少。” “伪军?” “嗯,就是原来的胜捷军和以胜军,还有契丹降兵。刨除滥竽充数的,也有万战力不俗的。” 吴玠皱了皱眉眉头,“官家,老相公宗泽牵制了不少金人,可若是以这些伪军阻挡老相公,宗望怕是能抽出三个精锐的万户吧?” 赵桓颔首,“这倒是可能,不过根据最新消息,宗望还在镇定,统御金兵南下的人是完颜挞懒,金人的元帅左监军,眼下在相州一带,正和鹏举对峙。” 完颜挞懒是阿骨打的堂兄弟,也是金国宗室大将这一次整体部署中,因为宗望将东路军的一些兵马借给粘罕,结果整个东路军实力下降不少,兀术统领两个万户在京东肆虐,刘锜还在勉强支撑。 而岳飞的正面则是完颜挞懒的三个万户,外加一些汉军,而宗望那里,则是两个万户,加起来七个万户,而借给粘罕的,大约是三个万户。 吴玠眉头紧皱,他盯着地图,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去。 突然之间,吴玠额头见汗了,神色也多了不安。 “官家,如果确系拔离速是个香饵,可收网之人不是西路军,而是东路军,情况会如何?” 吴玠的这句话也彻底吓到了赵桓。 东路军来收网? 他们怎么收? 从最近的相州出发,走泽州,从王屋山经过,距离解州,七百多里这个距离不算近,但也绝对谈不上远。 毕竟三国年间的司马懿就有八天时间,兼程走了一千二百里,平定孟达叛乱。 兵贵神速,如果不计一切代价,从相州突袭而来,结果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赵桓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曲端方案的最大漏洞出现了。 他让吴玠去北边堵着,而把东边,南边的职责交给了李彦仙和王荀,如果仅仅是面对拔离速可能的溃兵,他们或许没问题,但若是急速袭来的大金东路军,又该如何? 几乎不用想,他们根本挡不住金兵,而这样一来,赵桓就会成为螳螂,东路军反而成了黄雀 这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会不会发生,赵桓并不确定,吴玠也不确定这要取决两路金兵的配合程度,也要看相州方面完颜挞懒的本事。 长途奔袭,神兵天降,这种戏码固然很好看,但操作起来太困难了。 而且很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人马疲惫,你想突袭别人,结果打不动了,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那就丢人了。 不要以为不可能,强弩之末的典故又是怎么来的? “官家,要不咱们用个稳妥的法子,臣统兵和拔离速决战,官家自统兵马在后面,如果能驱赶拔离速,光复河中,一切都好说。如果金人果然偷袭,有官家给臣接应,臣也可以从容退走。” 吴玠说完之后,微微叹道:“这法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保守了,可小心无大错,臣以为官家还是应该谨慎小心。” 赵桓点头,吴玠的话他听进去了,但是赵桓却把目光牢牢钉在相州,如果仔细去看,赵桓的视线还要稍微往南一些,他盯着的是位于黄河以北的岳飞大营! 吴玠也注意到了赵桓的目光,似有所悟,却又紧皱眉头,大惑不解。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官家,莫非打算从河北下手?” 赵桓笑道:“若是完颜挞懒从相州调兵,立刻让岳飞出兵,掀了金人大营便是不取河中,我们也是赚的。” 吴玠咧嘴苦笑,“官家高瞻远瞩,臣五体投地,只不过官家这么安排,就便宜了一个人。” “谁?” “岳飞岳鹏举!”吴玠道:“这是让整个天下给他当配角,他的面子有点大啊!” 赵桓略沉吟,笑道:“都是为了抗金大业朕的确偏袒岳飞一些,晋卿,你愿不愿意跑龙套?” 赵桓最初还想找借口,可说了一半干脆改主意了,我跟你们解释什么,只要岳飞能打赢,就是有真本事,而且就是官家慧眼识人,不服气吗? 憋着! 吴玠倒是没什么不满,事实上他能得到信任,指挥关中之战,得个兴汉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捡了大便宜,属于被官家偏爱的那种,和他比起来,岳飞这种最多只能算机会临头罢了。 可接下来吴玠的妒火就有点搂不住了“我们现在还只是猜测,挞懒会不会出兵,还不清楚。朕给岳飞一个专断之权。对了,再让吕卿辛苦一下,有他在,也好帮着鹏举善后。” 吴玠还能说什么,谁是官家的心头好,一目了然了 正文卷 第194章 一人身系天下 吕颐浩领了赵桓旨意,从潼关古道,返回开封,一千多里的道路,他跑了三天多,区区文弱书生,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承受的艰难,可想而知。 但更让吕颐浩心中焦虑的却是沿途所见,尤其是西京洛阳和开封之间,关中衰败,是很早的事情了,可西京不一样。 长期以来,西京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大宋朝名宿云集,商贾繁荣,百姓安乐,放眼望去,尽是文气风流。 可当下的西京,能看到的只是萧索衰败,这还没过十五呢,市面上便没有了半点生机,所有人都是匆匆而行,战战兢兢。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吕颐浩也不得不心中感叹,这一场大战,朝野承受的压力,远不是以往能想象的。 本来就失去了两河之地,商路断绝,偏偏李纲和李邦彦主张收取提编,钱倒是收上来了,可太多的富商干脆来个消极怠工,他们不再从事贩运,商货稀缺,市面上能卖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连红纸一类的玩意也没有,好些人家都没有贴春联,更别说挂灯笼这种奢侈的事情了。 便是大户人家也收敛了,生怕收提编收到自己的头上。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从来都是最花钱的,宋军虽然还没能装上火炮,可各种开销就像流水一样,还是黄河之水天上来。 以赵桓的十多万人进军关中来算,光是为了支应军用,从开封到潼关一线,就征用了三十万民夫。 同时为了防备金人偷袭,还在黄河沿线修了烽火台,堡垒,安排兵马守卫,连绵千里每天的粮饷,都是天文数字。 这还不算巴蜀,陕西等地百姓的付出。 赵桓在进军关中之前,犹豫再三,原因就是如此,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打败了,不光是宋军崩溃,整个大宋的经济都要崩溃。 当然了,现在看起来,情况也没好哪去,宋军虽然撑住了,但是大宋的经济确实是出了大事。 萧条衰败,民生极其艰难。 也所幸赵桓赢了,不然会是什么样子,吕颐浩都不敢想象。 可即便如此,身为首相的李纲,也半点不轻松。 几位主要的在京文武重臣,趁着大年初五,聚在了一起,交换了一下意见。 首先发言的就是王禀,“关中的战事官家打得极好,维持住了根本,不消多说。河北这边,老相公宗泽手里,还捏着赵州一座孤城,再有就是岳飞在黄河以北的营寨堡垒,其余州县,悉数被挞懒夺走,京东这边,兀术凶悍,在年前的时候,险些击败刘锜大军,幸好他在梁山泊一带征粮,遭到了义民反击,损失了一个半猛安,暂时还在修整,没有继续攻击。” 王禀总结道:“现在的情形很明白,关中之战虽然赢了,但却不足以彻底粉碎金人的攻势,最少还要再打一场大仗才行。我看官家移兵蒲城,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赞同王禀的判断,可主管财税的张悫却苦兮兮道:“再打一场大仗,我都不知道靠什么维持了咱们不说别的,去年因为丢失了两河,加上损失的商税,粗略估算,朝廷岁入,直接少了一半!” “啊!”李纲皱眉头,“怎么会少那么多?” 吴敏也道:“不是向大相国寺借了钱,还加征了提编吗?” 张悫苦笑,“这些钱都用在了军务上面,从上到下都盯着,谁敢动一文钱?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河工的钱我给砍了不少,今年没准会闹旱灾,厢军的钱我也给减了,地方上裁撤厢军,会不会闹出乱子,我也不知道。官吏的俸禄我也是能砍就砍,像咱们这样的,只领三成,五品以上的领五成,再往下的,领七成虽说咱们的俸禄不低,可现在京城米价不断上涨,好些人跑到我府上哭,说今年过年,连一点油都没见着,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大人能熬着,家里的孩子怎么办?以前都说民不聊生,现在官也快活不下去了。今年的财税预算不会比去年好,花销怕是更大。提编,授田,打击豪强这些事情都只管去做,可想要收效,也不是一天两天。我粗略估算了下,今年的军费缺口就有三千万贯,这还不算大举用兵的费用。” “官家要打,我也不是不想打,可现在这幅样子,务必要商量一个确当办法如果不行的话,我怕金人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先垮了。” 张悫这一番长篇大论,大家并不意外,大宋或许真的要比历代都富庶,工商业发达,城市消费也多。 也毛病也出在这上面,越是复杂的体系,在面临风险的时候,承受能力反而越差。 一个千万 人口的都市,停电一个小时,就会几乎崩溃,可自然状态下的村子,却能千年安居,怡然自得。 吴敏叹了口气,“张相公,如果只是算这些,这仗就打不下去了。我倒是以为越是艰难,就越要咬牙撑住,先把金人彻底打退了,有了大捷在,就算再加征赋税,也能张得开嘴了,至少咱们没有败坏百姓的民脂民膏,你们说是不是?” 张悫忍不住哂笑,还是要加税,早知道他就该回家种地,把这个让人戳脊梁骨的户部尚书丢出去算了。给谁都行,反正他是够够的。 李纲咬了咬牙,“这样吧,政事堂拟个单子,马上明发各地,准许进纳授官最高可以给五品出身!” “什么!” 张邦昌豁然站起,瞪圆了眼睛,傻傻看着李纲,声音都颤抖了。 “李,李相公,你,你这是要卖官鬻爵啊!” 李纲竟然也不反对,“骂名我担着,总而言之一句话,该供应军中的开销,一点不能少,尤其是官家的大局,更不能出半点差错!” 李纲见还有人犹豫,竟然直接站起。 “官家不避军旅之苦,临阵杀敌,浴血奋战,我们这些人再苦,能比得过提着脑袋,顶在前面的将士们吗?” 李纲深深一躬,“诸公,大局为重啊!” 首相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起躬身。 “请李相公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心尽力,扛起大局的!” 众人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李纲瘫坐在太师椅上,喘气如牛,当真是精疲力尽,他本就不是宰相之才,却又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坐上了宰相位置,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人知道。 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努力维持着,还有一口气,就要撑住。 李纲废寝忘食,料理事务,正在这时候,有人送信,吕学士回来了。 吕颐浩见到了李纲,施礼之后,发现李纲又比之前瘦了好大一圈,身上的紫袍都显得大了好多,空空晃晃的,看得他也是心中发酸。 “李相公,都说军前苦战,可苦的也就是打仗的几天,你们这些人啊,天天都在黄连水里泡着呢!” 李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无妨,好歹还能活着,倒是官家,临阵杀敌,我听说距离金贼不过百步,当真是在玩命!还有韩大王,兴汉侯,还有你吕龙图,又要料理军务,又要鼓舞人心,撰写邸报当真是不容易啊!” 吕颐浩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谁能容易李相公,我这次回来,是带着官家的旨意。” “官家什么意思?”李纲好奇道。 “官家担心金贼会调河北兵马去河中府,如此一来,官家的胜算就不大了。” 李纲一惊,“那,那要如何应对?增兵吗?” “不!”吕颐浩道:“官家是想让岳都统率领人马,趁着金兵西进的时候,掀了金人大营,从河北发起反攻!” 李纲吸了口气,“果真要如此?” “嗯!”吕颐浩道:“岳飞虽然年轻,但忠勇可靠,他守卫两三个月,牢牢挡住了金人,足见是社稷之臣。” 李纲想了想,低声道:“既然是官家旨意,自然是一切照办。吕学士,是要政事堂下令,还是” “我亲自去,此事还请李相公暂时保密,不要泄露出来。” 李纲点头,“军国大事,我晓得。” 吕颐浩跟李纲交代完,转身就去,竟然片刻不舍得停留,直接去见岳飞。 而此刻的岳飞呢,却也在军营之中,召开会议。 “都统,最近咱们的人发现挞懒这个老家伙,军中动静不小,人马集结,似有发动攻击的态势,不可不防。”张俊沉声道。 坐在另一边的刘子羽却道:“我倒是觉得挞懒是在虚张声势,关中之战后,金人只能把心思放在两河之上,其中河北又是重中之重。我猜金人调兵,或许是为了图谋宗相公的孤军。” 刘子羽扭头道:“都统,宗老相公着实太不容易了,我觉得咱们不能无动于衷,应该出兵才是!” 听到了宗泽有危险,在场许多将领都站了起来,包括岳飞的几个好兄弟。 “都统,别忍着了,守了这么久,都成了王八了,该出去咬人了!”王贵大声嚷嚷着。 岳飞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王贵不敢说话了。 岳飞沉着脸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微微叹息,而是把刘子羽叫到了后面,只剩下两个人。 “宗老相公我是仰慕的,可咱们这一支兵马,不光担着河北的金人倘若,倘若我们出动,兀术从京东方向再攻击开封,又该怎么办?” 刘子羽眉头微皱,“都统,你觉得刘锜挡不住?” “不是他挡 得住,挡不住!”岳飞突然沙哑道:“开封可是朝廷所在,城中文武诸公,百万商民百姓,大宋生死存亡所系,若是没有确当办法,我军贸然出战,到时候该是何等不堪设想!” 刘子羽看着岳飞紧皱的眉头,陷入了沉吟天下安危,系于一人亲自领兵,不畏艰辛的赵官家;一身孤忠,决死北上的宗相公;熬干心血,苦撑大局的李首相;似乎还要包括这位年纪轻轻,就肩负重任,精忠报国的岳都统! 这局势怎么就这么难! 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突然有人急报吕龙图来了! 正文卷 第195章 岳家军出动 “一身系天下安危,举步维艰,左右为难都统,你不容易啊!”刘子羽感慨轻叹,他爹刘韐算是岳飞的半个恩主,俩人一起并肩作战,又一起守卫黄河,抵御金贼。 早已成了彼此知心的好友。 而正因为如此,刘子羽才清楚岳飞的担忧。 以刘锜的能力,加上他手上可怜巴巴的兵马,能跟兀术周旋,已经算是了不起了。岳飞一直秉持坚守的方针,虽然憋屈,但有他在,金人就无法渡河,无法威胁开封,这也是当初把御营前军放在这里的原因所在。 而根据目下的情况分析,金兵到底是要动了,不管是攻击哪里,或许属于岳飞的机会就来了。 可问题是岳飞能动吗? 不能! 一旦他走了,防御出现了漏洞,哪怕只分出个猛安给兀术,刘锜就可能撑不住,进而整个京东像河东一样溃败,然后威胁到开封 岳飞倒不是觉得这一次开封会被攻克,毕竟有赏赐的经验,以城中的戒备,足以自保。 可问题是一旦金人迫近开封,整个军心动摇,士气受创,便是整个体系都有瓦解南北的商货进一步受到打击,财税减少,便是大相国寺那边也会出事的。 大宋面临的危机丝毫没有减少。 一生悬命,存亡之间 “若是不能保证京城确当安全,我是死也不会动的。”岳飞缓慢而坚定道。 刘子羽绷着脸,思索了片刻,才失笑道:“都统,不是我怀疑你的本事,只是你这个人外冷心热,肚子里装着一把火,很难隐忍克制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宗老相公教给你的吧?” 提到了宗老相公四个字,岳飞的嘴角收紧,眼睛瞪圆许久,他一声叹息,转头想要离去。 却不成想吕颐浩来了。 “官家的意思我跟你们说了,主要是岳都统,关键希望你拿出个方略来,这一战迫在眉睫了。” 岳飞黑着脸,低头不语,刘子羽也同样不语吕颐浩愣住了,他本以为岳飞应该十分积极,毕竟赵桓栽培之恩,谁都知道,怎么到了用人之际,反而不管用了。 “岳都统,现在金人在河中府已经发动了,不管如何,完颜挞懒这边都可能出兵,甚至马上就会行动官家身边的精锐兵马只有五六万,一旦面对五个金人万户,结果如何,不言自明官家希望你们能主动出击,掀翻挞懒的大营,在河北打出威风来,把金兵调动起来,扭转整个大局!” 吕颐浩说到这里,死死盯着岳飞,“都统,这可是官家的意思,非是老夫信口雌黄啊!” 他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再往下讲,大约就是指责岳飞不忠了。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吕龙图,末将只有一个疑问,眼下开封防御如何?” “开封!”吕颐浩眉头皱起,“岳都统,你担心金人再犯开封?” “不!”岳飞摇头,“我担心的是南粮北运,担心的是商货断绝,担心的是百万军民无粮,担心的是大宋江山倾颓若真是无有确当办法,我想恳请吕龙图能向官家进言,以死守为上,静待黄河解封,挨过今年!” 吕颐浩骤然吸了口气,老脸也露出了犹豫之色。赵桓和关中诸将商讨的结果,同一直身在河北的岳飞,观察到的并不相同。 这倒是谈不上谁对谁错,毕竟位置不同,环境不同,看到的东西就不可能一样,关心的重点也自然不可能一样。 可是这就出现了分歧,如果按照赵桓的意思来,不计一切代价,在河北发动反攻,万一金兵再去狠掏开封一口怎么办? 虽说赵桓不在京城,可开封毕竟还是帝国心脏,更兼着南北货运,军需供应,里面的事情多着哩,甚至可以说会造成全盘崩溃。 可放弃这次作战,让赵桓退回京兆府等地死守? 且不说关中诸军同意不,金人也未必肯答应啊! 吕颐浩粗通军务,加上这段时间的历练,眼界比寻常文官强得太多了,他凝重道:“岳都统,官家在关中着实不易。而且我来也不是询问你的意见,事实上这时候没准官家一定动兵了。不管怎么样,一切以圣旨为准。至于开封,被人打了一次,也就不怕第二次,总会过去的,你说是吧?” 岳飞低垂着头,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吕龙图,精忠报国四个字,是官家赐给臣的,这是给一个臣子天大的褒奖,岳飞时刻不敢忘怀,忠心官家,报效大宋,天经地义若着实需要如此,我愿意分兵一半,留给刘子羽,让 他统领兵马,戒备东京!” “不行!” 几乎一瞬间,吕颐浩和刘子羽都反对了, 吕颐浩道:“岳统领,你这才是胡来,你以为可以兼顾,万一拔营不成,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岳飞何尝不知,只是眼下的这个局面,让他放弃哪一个? 以他的为人,又能放弃哪一个? 又是一阵长久的缄默,谁的心情都极为低落。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进来,将一份赵桓的手谕递给了吕颐浩。 吕颐浩接在手里,慌忙展开,只见上面有寥寥几个字若情势危急,可用洞庭兵马! 洞庭兵马? 吕颐浩骤然想起,的确,还真有这么一支生力军。 就在动兵之前,李彦仙曾经去招降了杨幺等人,洞庭水贼被编入宋军,一共挑选了三万人,眼下这帮人都在应天(商丘),屈指算起来,也训练好几个月了。 如果是良家子,什么都充裕,这的确是一支可用之兵。 但谁都知道,他们是朝廷最咬牙切齿的水贼,万一军械不行,训练也跟不上,完全成了累赘,那事情可就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官家点名了,或许就是可用吧! 吕颐浩抬头看了眼岳飞,发现岳飞也在沉吟洞庭水贼能不能用,岳飞也说不好,可说说回来,打仗真的必须要万无一失吗? 不存在的! 岳飞不是不敢拼! 他迟疑是因为岳飞知道,金兵拥有强大的机动能力,比宋军快得多。 速度优势是一个非常让人无语的东西。 金兵随时可以把虚招变成实招,调整部署,形成以多打少。 而宋军却只能被动应对,有一处疏漏,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既然还有洞庭义军,还有一支金人也预料不到的兵马,那这一战就还有得打! “擂鼓!” 岳飞断然令下,伴随着鼓声,所有御营前军的将领,悉数赶到。 眼下岳飞手里的人可是不少,刘子羽c张俊c王贵c张宪c徐庆,此外还有刘正彦,苗傅等等,众人悉数到来,一个不差。 吕颐浩也参加了会议,他本以为岳飞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安排,什么惊天动地的妙策,至不济也是火牛阵火马阵之类的玩意。 可着实出乎预料,岳飞竟然只是问了问军中情形,粮食够用吗?军械齐备不?各营将士有没有告假的等一番话问完,岳飞就道:“按照往常操演的准备吧!” 此话一出,众人当真就各自下去了,没有半点疑问,仿佛早就知道了该怎么办一样。 吕颐浩看得目瞪口呆,便是赵桓那里,御营精锐云集,韩世忠c曲端c吴玠,这些大将齐备,也不敢这么轻松啊! 吕颐浩到底还是守规矩的,等着众将散去,他才迟疑道:“岳都统,你当真准备妥当?不用再仔细安排一下。” 岳飞轻笑,眉头微微挑起,两个眼睛的差别越发明显,他淡淡道:“枕戈待旦,朝夕欲张,用不着了!” 自信满满的一句话,让吕颐浩骤然一惊。 若是如此,岂不是说岳飞早就筹谋攻击,甚至可以说天天都在想着,他比什么人都渴求一战!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在官家旨意到来的时候,还顾念京城安危,反对官家的意思,你就不怕惹恼了官家? 吕颐浩深深吸口气,他凑到岳飞近前,低声道:“岳统领,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我提醒你,韩世忠受封王爵,吴玠受封兴汉侯,还有曲端这个枢密使,他们的根子都是西军,别看彼此不怎么和睦,但有些事情还是会凑在一起的。你在军中毫无根基,全靠着官家赏识。我好歹也算是天子近臣,以后有什么事情,老夫会跟你通气的。” 吕颐浩绷着脸,“咱这可不是结党营私,咱不害人,但也不能让人算计了,你说是吧?” 岳飞站起,深深一躬,“多谢吕龙图提携,末将感激不尽。” 吕颐浩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只管专心破敌就是了,别的事情不需要过问。” 岳飞再三点头。 两天时间,转瞬过去,负责侦查的张宪不断将消息送来,挞懒的确动了,他带走了两个万户,看方向是往北走,不过他们安插在磁州的眼线并没有传来消息。 岳飞微微颔首,眼圈微红,感叹道:“上天保佑,宗老相公有德啊!” 说完这话,岳飞断然道:“告诉王贵,立刻出击!” 随后岳飞又道:“吕龙图,你只管到营中高处观看,看末将破敌!” 吕颐浩欣然答应,等他到了高处,举目向北的时候,战斗竟然已经开始,来的是如此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王贵率领的步卒每人背着一袋子沙土,他们发足狂奔,到了金营外面的沟壑,将沙土倾倒之后,转身就跑,迅捷无比。 吕颐浩看了片刻,心有所悟。 这种手段对付宋军是不行的,赵桓最强调的就是土木,这位官家讲,咱们没有骑兵优势,便只能肯吃苦,多挖坑,这是错不了的。 金人的营寨虽然也有壕沟,但更像是敷衍了事,王贵的一次出动,就给大军铺出了三条安全的进军路线。 此刻金人也被惊动了,立刻有弓箭袭来,有几个宋军受伤倒地可就在这时候,提前准备好的床子弩动了,竟然是从宋军的头顶划过,向金营落去! 这些床子弩并非以杀伤为主,而是绑着火药罐子,能够制造硝烟,阻碍视线而就在硝烟刚刚散去的时候,这边以刘正彦和苗傅为首的两营甲士已经出动了。 他们披着重甲,提着利斧,速度极快,气势汹汹,虽然是步卒,竟然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好!” 吕颐浩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份本事是韩世忠和吴玠也做不到的。 岳飞果然了得! 吕颐浩心中大喜,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仔细看着,生怕错过什么此刻金人的弓箭齐发,而宋军仗着厚实的铠甲,损失不大,刘正彦竟然第一个冲到了寨门。 果然是悍勇啊! 正文卷 第196章 八百背嵬军(求订阅) 作为苗刘之变的主角之一,刘正彦竟然成了奋勇争先的悍将,是橘生淮南则为橘吗?或许是吧,不过也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譬如说,此刻的刘正彦怀里就装着一封信,一封赵桓亲笔写的长信。 以刘正彦的职位,是远远不能跟赵桓直接沟通的,更别说接到私人信件,可赵桓就写了,还写了一千多个字,工整认真,弄得刘正彦接到之后,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官家这么闲吗? 可是当他看过之后,顿时眼圈模糊,泪水横流赵桓先是追忆了刘法的功劳,指出当年他是被童贯胁迫出战,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壮烈殉国,堪称忠勇。 随后赵桓又指出西夏晋王嵬名察哥,也是害死刘法的罪魁祸首之一,双方血海深仇,旦夕不能忘却。 奈何当下务必以抗金为重,西夏乱不得,若是两百万党项人成了金国附庸,陕西糜烂,关中父老必定遭到涂炭。 刘法老将军,西军无数猛士,为了捍卫这片土地的百姓,流血流汗,付出生命,功劳泼天。 想必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在这个关头,为了个人恩怨,坏了大局。 汝为名将之后,朝中猛士,军中豪杰望你能以抗金报国为念,国仇家恨,自有洗雪的一天,没有一个大宋将士会白死。 仅仅是一名统领的刘正彦,面对赵桓的这封信,该作何感想? 便是当年他爹为国而死,彼时的官家在乎过这事吗? 可这一次不过是和西夏议和,赵桓便担心他有想不通的地方,就给送来了这么一封信。 且不论刘正彦能不能接受里面的道理,人家可是大宋官家,能如此对待臣子,已经足够了。 “杀!” 刘正彦挥舞利斧,一下,一下,又一下劈开了金营外面的栅栏,又是第一个冲了进去,后面的宋军嗷嗷怪叫着,杀了进去。 刘正彦以利斧杀敌,下手之狠,不用多说,他所过之处,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热腾腾的鲜血溅落衣甲之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疯魔一般。 任何军中都不乏猛士,只能说刘正彦是个比较难得的狠人,让吕颐浩感兴趣的反而是军中的另一些人。 他们也有衣甲,但手里拿的却不是兵器,而是毛笔! 没错,在很多激烈的战团后方,也有二三十步的地方,甚至更靠前的位置,会有人员专门负责记功。 他们记功大约看两样东西,第一是战场表现,第二是斩首情况。 所谓战场表现,就是刘正彦这种,奋勇杀敌,第一个冲入敌营,这就是战后升赏的标准。 岳飞本人不贪不占,极度清廉,对自己的部下约束也非常严格,军规一大堆,谁违反了就打屁股,没有客气。 这样治军,又怎么得到士兵的认可呢? 很简单,俩字:公平!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而且每次升赏,都要经得起推敲c 就拿战功来说,很多都是战后才算,你辛苦砍了颗脑袋,跟你在犄角旮旯捡一个,在记录的时候,是完全一样的,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可是在岳飞这里不行,不光要看脑袋,还要看你在战场表现。 而且战场记录之后,等到了赏赐的时候,还要公布出来,接受所有士兵的评议,只有确定无误,才能拿到赏赐。 当然了,在岳飞的手下,赏赐也是实实在在的,不打折扣。 吕颐浩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办法好,甚至想跟赵桓讲,在全军推广,可他很快又摇头了,所谓赏功,哪个将领没有私心?谁不想提拔自己人? 真要想岳飞这么干,只怕连韩世忠和吴玠等人都接受不了吧! 这么看来,岳飞还真是一个异类。 可这个异类并不讨厌,甚至让人有种想庇护他的冲动,这可不是吕颐浩圣母心泛滥,包括宗泽在内,都是如此。 要想彻底击败金人,光复燕云,直捣黄龙,真是非此人莫属啊! 吕颐浩感叹之间,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苗傅和刘正彦两部冲入金军营地之后,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金兵,渐渐陷入了苦战。 最初的锐气渐渐消失,战争变成了意志比拼,双方的伤亡都在直线上升。 吕颐浩下意识觉得应该派遣援兵,可岳飞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他已经坐在马背上,淡淡观战,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而就在此时,金军方面承受不住了,有两个猛安 的精骑从侧面突出,向着两部宋军的后方迂回。 这种战术一点也没有超出岳飞的预估,张宪率领一支骑兵,很快迎了上去。 只是张宪的骑兵以侦查的轻骑为主,遇上了金人的重骑很吃亏,被打得且战且退,金兵渐渐逼近了宋军本阵。 就在张宪损失惨重的时候,突然身背后响起了锣声,年轻的张宪几乎不假思索,立刻甩了金人,带着人马,分成两队,向侧翼退走。 这时候金兵也傻眼了,原来在他们的面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密集的弩箭阵地! 原来在轻骑迎战的时候,徐庆已经率领着一千名弩手组成了狙杀阵地,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就在张宪退走之后,金军直接暴露在了宋军面前。 “放!” 床子弩,神臂弩,脚踏弩,甚至是连弩,各种各样的玩意,一起发作,在金人的队伍中,掀起了血雨腥风,尤其是床子弩,力道十足,击中之后,身躯碎裂,血肉漫天这一下子,至少三百多金兵丧命,还有差不多同样的人手上! 两个猛安,几乎没了三分之一! 这种杀人的效率,简直让人惊呼。 几乎一瞬间,浓烈的血腥气,就弥漫整个战场。 金人同样震怒,可随后他们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们发起了冲锋! 没错,就看你们的弩箭能有多块! 而就在这个搏命的关头,弩手们竟然旁若无人,装好了第二轮,朝着金人射出了致命的弩箭只是随着弩箭射出,下一秒,就有弩手被金人的铁骑撞倒,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生命。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依旧忠于职守。 壮哉! 当然宋军不会看着自己的弩手被屠戮,王贵指挥着步兵扑了上来由于弩箭的射杀,金人已经失去了队形优势,变得混乱不堪。 王贵的步兵迅速拖住了他们。 两个猛安的精锐铁骑非但没有打破僵局,反而成了送菜的。 还留在营中的金人兵马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如果现在放弃,或许还有逃跑的可能,可若是不想跑,就要面临抉择了。 “蒲察,监军把大营托付给我们,整整一个金兵万户,却连一支宋军的偏师都挡不住,你让我如何和监军交代?” 说话的人叫破辣叔,名字谈不上好,但身份还挺尊贵的,他是挞懒的亲兄弟,被被他叫做蒲察的人,也不是外人,而是完颜挞懒的女婿,算起来还要管破辣叔叫叔父。 “这个怂将是有些本事,不过他想夺下营寨,还是痴心妄想,而且我还要让他头破血流,损兵折将!” 破辣叔来了兴趣,“蒲察,你准备怎么办?” 蒲察呵呵一笑,“他把轻骑,弩手,步卒都派出来了,现在他的正面空虚,我们能动用的猛安还有五个,我率领三个从正面突出,足以击破宋军,您只管等着大捷的消息吧!” 说完之后,他竟不待破辣叔反应,就直接催马,举刀招呼。 三千骑兵,突然杀出! 金军铁骑,在青化大捷之前,还算是一种无可匹敌的力量,如果再往前推几年,三千女真骑兵,就算面对十倍敌人,也不会害怕。 区区岳飞,你能挡得住吗? 蒲察绕过了刘正彦和苗傅的人马,他根本不想浪费自己的兵力,一头直接撞向了岳飞。 身在后面观战的吕颐浩,心脏不由得提了起来,他也看得明白,最关键的时候到了,能不能大获全胜,就看这一次了! 可令吕颐浩大惑不解的是,岳飞的身边竟然只有八百背嵬军! 背嵬军并不是专门的名号,只是一些将领会挑选身材高大,作战勇猛的将士,充作亲随,当成决定胜负的力量。 只不过由于历史上岳飞的背嵬军太出名了,以至于让人误以为背嵬军专属岳飞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这八百人都是岳飞的心血所在。 “都稳住了!” 岳飞紧握长枪,提醒自己的部下。 此刻的蒲察已经突破了轻骑的袭扰,朝着岳飞撞过来,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压迫感也越来越强骑兵高大,强悍,奔跑起来,气势如山很多时候,光靠着气势,就已经能吓得很多兵马望风而逃了。 只不过背嵬军显然不会怕这个,他们都披着甲胄,金人的重箭之下,损失也不大。 很快,金兵进入了三十步的距离,突然,有的战马像是抽风了似的,痛苦倒地,一匹摔倒,接着就有第二匹,第三匹金军队伍不由得乱了起来。 是铁蒺藜! 蒲察大怒,“都给我小心点!” 金军的混乱并不严重,死伤也不大,甚至很快就调整好了, 也到了背嵬军的面前而这也是岳飞最想要的结果! “杀!” 他手里的沥泉枪猛地刺出,怪蟒翻身,瞬间穿透了一个金兵的喉咙,岳飞双臂用力,竟然将这个人挑起,而后重重摔出! 主帅杀人都这么狂放,背嵬军又能差在哪里? 其实自从开创了利斧砍刀,克制骑兵之后,玩得最好的,就是岳飞的这一支兵马,他们比牛英更凶猛,比何蓟更有纪律,比吴元丰更耐苦战 背嵬军的战术很简单,他们一手持盾,靠着圆盾保护自己的头部和脖子,挡住马上骑士的攻击,而与此同时,用斧头劈开马腿。 战马一旦被砍中,人自然掉下来,他们扑上去,再一下砍掉脑袋! 就这样,背嵬军下砍马腿,上砍人头,砍瓜切菜一般,屠戮着眼前的金兵。 明明是步兵,明明数量少那么多居然可以完全压着金人打。 只能惊呼一声,恐怖如斯! 蒲察竟然也怒了,怎么回事? 他拼命大叫,疯狂吆喝,让手下人向上冲,可不管他怎么喊,节节败退的依旧是他们。 都是那个岳飞,只要杀了他就没事了! 蒲察鬼迷心窍,竟然催动战马,朝着岳飞就冲来了。 如果赵桓在这里,一定感叹一句,死法有很多种,你干嘛挑个最痛苦的啊? 果不其然,岳飞见他杀过来,也催动战马,迎了上来,两位主将即将大战三百回合吗? 对不起,没那么复杂,岳飞抢先一枪,直接戳在了蒲察的肩头,这货吃痛,正要叫唤,岳飞顺手用枪杆横扫,狠狠抽在了蒲察胸部,瞬间落马 正文卷 第197章 全胜 吕颐浩见识了一场堪称教科书般的以步制骑,八百背嵬军,硬撼三千金兵铁骑,不但赢了,岳飞还亲手生俘对方主将。 吕颐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岳飞这家伙着实是个怪胎,论起领兵打仗,至少胜过吴玠一筹,这武艺看样子也能跟韩大王较量,偏偏人品私德,无可挑剔,简直就是老天爷降下神将给大宋挽回国运的。 也难怪官家偏爱此人,不得不说,还是官家看得明白啊! 吕颐浩感叹之后,就喜不自禁,迎了上来。 “岳都统,金军大营破了,俘杀金兵数千,主意震慑敌胆了!” 岳飞眉头挑起,斜着眼睛,微微一笑,“吕龙图,光是俘杀数千,您就满意了?” 吕颐浩瞠目,有什么不满意的? 难道还有更大的战果? 岳飞所幸也不跟他打哑谜了,就道:“我已经让刘子羽和张俊率领两部兵马,截断了金人退路,务必全歼!” “全歼!” 吕颐浩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身体摇晃,岳飞一惊,连忙搀扶,“吕龙图,你怎么样了?病了?” 吕颐浩突然哈哈大笑,“没有,没有啊!我病什么,我高兴啊!” 这位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了。 “岳统领啊,你知道不,还不到一年前,我被金贼俘虏,营中说的是什么?女真兵不满万,满万天下无敌!我从蒲城过来,曲端向官家提议,也无非是想围歼在河中府的两个万户,官家做梦都想打一场歼灭战,真正重创金贼!只是官家那边情形还不知道,你岳统领却先下手了,好啊,真是太好了!” 吕颐浩抓着岳飞的胳膊,用力摇晃,喜不自禁道:“鹏举我这么称呼你可以吧?” 岳飞忙躬身道:“吕龙图年高有德,身居高位,如此称呼,飞只有欢喜。” 吕颐浩笑道:“行了,老夫一介文人,也没有别的本事,回头我给你多写几篇‘龙图按’,好好宣扬一下你的功绩。” 岳飞不由得脸色微红,吕颐浩笑得更开心了,“怎么?还谦虚什么?鼓励有功将士,宣扬抗金战绩,这可是邸报的职责之一,就算面对什么人,我都说得出口!” 岳飞也不好推辞了,只能说等刘张返回,确认战果之后再说 而此时破辣叔正率领着两个猛安的兵马,亡命狂奔作为完颜挞懒的亲弟弟,他毫无疑问,也是女真宗室将领。 只不过他却不是靠着军功升官的这一点在金国很特别。 作为一个紧靠着两千五百人起家的创业老板,阿骨打最重军功,不能打,就算是亲儿子都不行,这也是宗望能压着他大哥的原因,粘罕虽然不是亲子,却也能执掌大权。 前期女真宗室将领,基本上可以视作人均战神,冲阵杀敌,排在最前面,那可是三军表率,战斗力保证。 哪怕到进军大宋之前,也是如此。 只不过在岳飞击杀完颜阇母之后,挞懒在军中的地位上升,随后他提携了女婿,又把兄弟拉入了军中,执掌权柄。 女真到底是个部落制起家,任人唯亲,并不是问题,相反,不任人唯亲,才是脑子抽了。 可任人唯亲,跟任用一个废物,却是有着天大的差别。 更令人唏嘘的却是挞懒的做法,并没有遭到什么质疑,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见微知著,这个从白山黑水杀出来的国家,在沾染了繁华富贵之后,迅速开始堕落,原本优良的传统被抛弃了,反而是一些很让人鄙夷的东西,肆无忌惮地滋长。 挞懒之所以敢败坏规矩,还跟一个因素有关系,他属于远房宗室,既不是阿骨打一系,也不是吴乞买一系。 这种超然地位,又拥有相当权势的人物,是各派争相拉拢的对象。 不管是谁,对他只能任恩,不能任怨,要哄着,宠着,忽悠着,才能换来挞懒的支持一如最初赵桓面对种家和姚家的时候。 才一年的光景,天道就开始轮回了,女真人能以十年灭辽,接下来就看赵桓能不能十年灭金了! 倘若真能做到,也算是一种定数了。 破辣叔疯狂逃命,在侄女婿落马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宋军拼命,拼是拼不过的,就只有逃跑,才能保住狗头这样子 可他的速度虽然快,却架不住刘子羽和张俊,这俩人各自率领五千兵马,陈兵汤水,将破辣叔的归路死死堵住。 非但如此,刘正彦c苗傅c王贵c徐庆c张宪几乎所有的宋军将领,都从四面八方,围了上 来。 这还不打紧儿,相州本地的百姓,竟然也纷纷动作起来,没有兵器,干脆拿着农具就上来了。 没人能说得清楚,有多少百姓投入,只是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儿 破辣叔的两千人马,被围在了汤水以南,连续冲锋,都被刘子羽打了回来。 该怎么办? “副都统,拼了吧!” 手下的金兵疯狂建议,还有这么多人,拼命冲突,应该能杀出一些,至于是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破辣叔茫然向四周看着,到处都是宋军,到处都是百姓,喊杀声惊天动地拼?拿什么拼啊! “兄长啊,你可害死我了!” 破辣叔眼前发黑,摇摇欲坠,宋军潮水一般攻上来,大家伙忘情厮杀,疯狂劈砍,眼瞧着金军越来越少。 而破辣叔却还是举棋不定,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此刻正是夕阳残照,从早上发起攻击,不到一天的功夫,夺下大营,几乎全歼一个万户,岳家军的第一次亮相,就展示出了凶悍的战斗力。 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老子今天就全歼一个万户! “杀!” 岳飞手持沥泉神枪,下令士兵,再度发起攻击没有任何的客气,每一个都卯足了劲头儿,玩了命的攻击。 而就在夕阳即将坠落的时候,破辣叔跳下来战马,跪在了地上降了! 还剩下一千多金兵,他们没有选择死战到底,而是选择了投降。 有人举着一面法国国旗呃不,是白旗,向宋军投降了。 白旗投降,是一个很古老的传统,秦国尚黑色,刘邦打进咸阳的时候,秦王子婴便以和黑色相反的白色,向汉军投降。 此后这种戏码不断上演,刘禅出降曹魏,南陈投降隋朝,南唐归降大宋而如今又发生在了金人身上。 虽然只是区区两千不到的金兵,可是这个含义简直太令人振奋了。 甚至说比起全歼金兵,还要强烈一个档次! 貌似从开战至今,还没有成建制的金军投降,宋军投降的倒是不少。且不说常胜军的郭药师,同样驻守燕云的以胜军也有好几万人。至于万人以下的宋军,那就更数不过来了。 这帮东西不但投降了,还成了积极南下的主力,充当起最可耻的汉奸国贼。 可是在这一刻,金兵投降了。 破辣叔战战兢兢,跪在了岳飞的脚下,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金兵投降矣!” “金兵投降了!” 士兵们疯狂大喊,继而百姓们也跟着欢声雷动。 过去的几个月,他们受尽了欺凌。 这些金人抢抢钱抢粮,抢女人。 无恶不作。 总算是来了报应! 杀! 把他们全都杀了。 一个不留! “乡亲们,请恕我不能答应!” 岳飞稍微思忖,就拒绝了百姓的提议。 为首的一个汉子竟然急了,“怎么回事?你包庇金狗,你也不瞧瞧,相州百姓有多苦!你的良心呢?” 这人骂过之后,也觉得言语过了,吓得跪在地上发抖。 岳飞深吸口气,从战马上跳下来,缓缓走到了汉子的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 “俺叫岳飞,就是这相州汤阴人!” “啊!”此人大惊,“你,你是那位精忠报国的岳都统?” 岳飞无奈苦笑,“大略就是了。” 这个汉子激动不已,竟然再度要拜,岳飞把他拉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一次带着义民前来,杀敌有功,我可是要给你请功啊!”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此人脸涨得通红,咬了咬牙,便横下心道:“岳都统,俺实不相瞒,其实俺是荆湖那边的贼人朝廷剿灭了洞庭水贼,俺,俺不敢留着了,想起来原籍是相州,就跑了回来。本想投亲靠友,结果亲戚没找到,反而看到了金人杀戮百姓。” 汉子咬了咬牙,“岳统领,俺跟你说,当初俺们那边好多人都说死的都是北方人,朝廷跟金狗打,跟俺荆湖的百姓有什么关系,朝廷凭什么向我们征税征粮的可俺到了相州,看到了金人的作为,俺才明白,跟相州的百姓比起来,那点钱粮税赋,真的不算什么了。” 岳飞点头,“你是个明理的人,我不让你们杀这些金狗,就是存了一个心思,今天把这些人都杀了,往后再遇到金人,他们肯定会拼死玩命,再也不愿意投降了。报仇虽然重要,可诸般大事,还是抗金。当然了,如果确系有恶行,有人 命官司,百姓指出来,俺一定给父老乡亲报仇!” 汉子眼珠转了转,再次跪倒,这回岳飞都拦不住了。 “岳都统,您说得对,俺也看明白了,朝廷不是存心害民,官家是好的,都统也是好的。俺,俺杨再兴恳请岳都统收留!” 岳飞点了点头,“有志从军是好事,只不过当下你只能先去辎重营,等此战之后,再做安排!” “行!”杨再兴一口答应,“能给岳都统牵马坠蹬,俺也心甘情愿!” 岳飞丝毫没有察觉出杨再兴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这场战斗上面。 破辣叔c蒲察,两个人全都被俘,同时被俘的还有一千多金兵,其余六千多人,悉数被消灭。 金人有万户一级的编制,但却不是每个万户都固定一万个人。 就像蒲察这个万户,加起来也就八千出头,有九个猛安,七十五个谋克经过清点之后,整整一个万户,全军覆没! 象征着万户身份的金牌也落到了岳飞手里! 正文卷 第198章 岳飞北伐 赵桓梦寐以求的成就,竟然让岳飞先达成了,不得不说,穿越者敌不过位面之子原来二者竟然是一伙的,那就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话说如果王莽同志真的是穿越的,干嘛不招募刘秀给他打江山呢? 毕竟穿越也是门技术活,需要格局的! 就比如当下,就很能看出格局读了一肚子书,身居龙图阁大学士的吕颐浩,竟然只顾着高兴,脸上的褶子都笑开花了。 满心琢磨着怎么宣扬这一场的胜利,好好鼓舞人心,振奋士气。 可是岳飞却两手插在一起,眯缝着眼睛,盯着汤水以北,久久不语岳飞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到了紧要关头,他就更加沉默了。 歼灭一个万户,影响很大吗? 也大,也不大! 大,是说大宋自从开战以来,第一次成建制消灭一个万户,不论是震慑人心,还是鼓舞士气,都是极好的素材。 可说不大,也是有道理的,毕竟青化大捷,斩杀的金人更多,但依旧没有改变两国之间的强弱之势。 譬如说当下,如果岳飞停止了用兵,退回大营,这场胜利也就停留在邸报上面,金人很快就能集结兵马,重新对峙。 到了下一次,还能不能顺利打破敌营,全歼敌军,岳飞不敢说,毕竟每一次的战斗条件不一样,身为主将,也只能顺水推舟。 其实思前想后,就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利用这一次胜利,怎么彻底打破金兵的部署,怎么顺利渡过这个最艰难的冬天! 靖康二年。大宋朝被整整压着一年,不管怎么说,两河都丢了,几十万西军,几乎瓦解冰消,上千万百姓沦落到了金贼手里,黄河北岸的百姓,哀哀哭嚎 偏偏自己手握大军,还有临机专断之权,他总该做点什么! 岳飞的沉默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刘子羽c张俊,包括吕颐浩都赶了过来。 “统制,是不是在琢磨着如何进军?” 岳飞沉吟道:“问过了吗?挞懒领兵去了哪里?” 刘子羽稍迟愣,便道:“去了河中府果然是攻击官家去了他带了三个万户,要汇合拔离速两个万户,以五个万户之兵,重创官家!” 张俊抹了一把脸,也道:“鹏举,咱们也追去吧!先狠狠打挞懒一棍子,让这个老东西知道咱们的厉害!”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吕颐浩的赞同,老吕兴奋道:“如此最好,官家那边着实辛苦,身为臣子,尽忠职守,为君父分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老夫回头给诸位请功。” 打下万里疆土,不如救君王一命,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像张俊这种货,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可是令人讶异的是岳飞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刘子羽试探道:“都统,莫非你有别的想法?” 岳飞绷着脸,只是低声道:“宗老相公那里已经苦撑了好几个月哩!” 宗泽! 吕颐浩一愣。 当初在青化之战结束后,赵桓曾经跟吕颐浩闲聊,赵桓就说过,其实青化大捷背后,有一个最大的功臣,不是别人,正是宗泽宗汝霖! 若非宗泽毅然北上,牵制了河北的金兵,聚集在关中的金兵就不是七个万户,甚至可能超过十个! 而到了那时候,延安府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的。 怕是赵桓只能选择在京兆府一带,和金兵决战,能保住关中平原,就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古稀老人,凭着一架牛车,十几个护卫,几乎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创造的。 什么是力挽狂澜啊! 从开战到现在,宗泽已经苦撑了两三个月,鬼知道这老爷子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留给岳飞的选择很简单,第一就是追击挞懒,不管成败,都能捞个救驾之功,名望地位,什么都有了。 至于另外一个选择,既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北上,去接应宗泽。 且不说到底能不能捞到功劳,一旦深入北方,后路随时可能被金人切断,到时候还能不能安然回来,就谁也不知道了。 大家伙心思转动,张俊首先开口,“鹏举,宗老相公对你有恩,他的处境也的确艰难,北上接应老相公,也在情理之中可咱们都知道,老相公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要管他,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天下最大的大事,就是官家,咱们不能让官家冒险!” 张俊亮明了态度,他要救驾。 至于其他人,也多有这个想法, 岳飞依旧沉默,可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是抗拒这个提议的。 吕颐浩咽了口吐沫,“鹏举,你说说吧,有什么理由?如果只是感念宗老相公的恩情,我是不会答应的。” 岳飞深吸口气,“吕龙图,金人猖獗,不会因为损失一个万户,就有所改变。我北上的目的其实是燕山府!” “燕山府?” “对!”岳飞断然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大金国主吴乞买就在燕山府过冬这个从穷山恶水出来的老贼,也开始贪恋繁华,喜欢温暖的南方了。我打算提兵直取燕山府,会会吴乞买!” “什么?”吕颐浩惊呼道:“你这是要光复燕云?” “不是!”岳飞很干脆道:“我们还没有那个力量不过只要我的兵马出现在燕山府之外,势必金国震动原本东西两路南下的格局肯定要打破,金人唯有大举回援,到时候整个局面就活了!” “哎呦!” 吕颐浩大吃一惊他当然能看出这一步棋的高明之处。 岳飞直接北上,威胁燕山府,只要吴乞买没老糊涂,肯定要调兵勤王,不管是从西路军抽调,还是从东路军调拨,金人的主力北返就成了必然选择。 至于赵桓那里,其实皇帝陛下早有准备,以八万人马,对战五个万户的金人,或许讨不到便宜,但绝对吃不了大亏。 一手漂亮的围魏救赵,就算给这几个月的苦战,画上了句号。 大宋朝最艰难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只不过吕颐浩并不敢说这话,道理很浅显,君父如天,不管有多少道理,舍弃官家不顾,都是不对的。 “鹏举,你的想法虽好,可老夫以为还是以为稳妥为先,你意下如何?” 岳飞低沉着面孔,沉吟道:“当下河北的金兵万户只剩下了宗望手里的两个,最多还有些汉儿军,避实击虚,直取燕山府,就是最稳妥,最适当的办法挞懒已经走了三天,以骑兵的速度,只怕出去了四百里,纵然追击过去,又有多少用处?吕龙图,这些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 吕颐浩面色阴沉,干脆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吕颐浩走了,留下的诸将之中,大家伙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张俊突然拔腿就走,追着吕颐浩去了。 他这一走,连带着刘正彦和傅选也站了出来。 刘正彦更是坦然道:“岳都统,官家不光对我有恩,对先父也有大恩,不管如何,我也不同意进军燕山府!” 三位大将先后离去,岳飞身边只剩下一直以来的老兄弟,加上刘子羽。 “都统啊,你该反躬自省。”刘子羽毫不客气道:“这都多少次了,你总是跟大家伙对着来。” 岳飞无奈苦笑,“我倒是没这么觉得只是用兵打仗,审时度势,本就是那么回事,何必要弄得复杂了?” 刘子羽哼道:“复杂的不是事情,复杂的是人心!” 他干脆拉着岳飞,找块石头,随便坐了下来。 “鹏举,你知道不?就你刚刚的这番道理,肯定会被人演义成你心里只有宗泽,没有官家甚至会说宗泽结党营私,你攀附权臣,搞不好连你们俩想要割据河北的话都能弄出来!” 岳飞眉头微动,咬了咬牙,“朝局如此,他们还忍心斗吗?” 刘子羽呵呵道:“鹏举啊,你没盯着朝里的动静?据说今年财税缺口有三千万贯,李相公连卖官鬻爵的手段都拿出来了。南方官吏不愿意加税,不少人都说老百姓苦不堪言,民变在即说来说去,还是旁敲侧击,反对用兵的那一套。攻击你这种领兵大将,离间君臣之情,最终的目的还是要逼迫官家,改弦更张罢了” 岳飞眉头皱了皱,刘子羽的这番道理说得通透,不过考虑到他爹刘韐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鹏举啊,从今往后,你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我劝你两句,真的别那么死心眼,你不傻,这些道理你都懂,官家对你如何,你也清楚。你还有这么多弟兄,带着大家伙捞个救驾之功,舒舒服服的享受功劳,难道不好吗?你非要去攻击燕山府,万一金兵四面八方云集,截断了归路,就算你能扭转大局如何?你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岳飞用力点头,“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我说不说不重要,你听没听进去啊?” 岳飞摇头,“话不用多说了,你要是不想跟我出战,就只管去找吕龙图,如果还想跟我进军燕山府,就赶快准备!” “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 刘子羽气得叫了起来! 岳飞冷哼道:“你们这些人都口口声声说官家,可你们忘了,官家天天讲的是抗金!怎么办最有用,官家一清二楚。我北上燕山府,既能扬威金贼,震慑敌胆,又能解围官家,逆转大局当然,我也能救 回宗老相公我是仰慕宗老相公,我想救他,可我想问你,宗老相公不该救吗?他一心谋国,古稀之年,带着一群弱旅,苦苦支撑大局,难道我们非要眼睁睁看着他折损在金人手里?让金人提着老相公的头颅,向我们耀武扬威吗?这么多年来,太多的忠臣良将,为国战死,殒身不惧而朝中剩下的都是蝇营狗苟之徒,大宋朝就坏在了他们手里!” 刘子羽瞠目结舌,这老实人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岳飞讲的对吗? 太对了! 可你讲的这些,也要有人买账才行啊! 正在刘子羽哀叹的时候,突然吕颐浩笑容可掬,又从远处赶来了,而此时的吕颐浩却没有了刚刚犹豫踟蹰。 他直接到了岳飞面前,将一份手谕塞给了岳飞。 “鹏举啊,当初官家就让你专断,这一次让我过来的时候,又特别交代官家讲,相距太远,他没法告诉你怎么办,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在意的。” 刘子羽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官家真是这么说的? 那你吕龙图刚刚在演什么? 吕颐浩大笑,“攻击燕山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有三心二意那三个人也不是奸邪,而且还立了大功,就让他们领兵,继续守白马渡鹏举你只管北上就是了!” 岳飞深深吸口气,凝重的表情终于舒展开了说到底,这个大宋朝和以前不一样了! 正文卷 第199章 去救宗爷爷 为了反攻,曲端筹谋了五路伐金,赵桓亲自统兵,屯驻蒲城可他们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底不是真正的大举反攻,这个成就又毫无疑问,落到了岳飞头上。 御营前军,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经过整训扩充,总兵力已经突破了三万二,成为仅次于中军的庞大军团。 这个军团的整体披甲率能达到八成,甚至比御营中军还高。这里面自然有岳飞治军严谨的关系,可更多的是却是京城的老爷们高抬贵手。 没法子,岳飞可是保护他们的,往自己身上花钱,如何能抠门? 所以枢密院不计代价,强化御营前军结果就是超高的披甲率,还有足足三千名弩手,装备大量的神臂弩和吧牛弩,此外甚至还有三千轻骑兵。 跟韩世忠比,所差的的不过是那一千多静塞铁骑罢了。 不是不舍得给,实在是大宋战马不够用。不过就算没有重骑,岳飞也不吃亏,他手上还有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只。 说句实话,哪怕之前岳飞有保护阳武,血战娄室,击杀阇母的功劳作为一个从军不久,官职不高,年纪甚至比赵桓还小的年轻人,执掌这么大的一支兵马,处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真是惹来了一大堆的非议。 偏偏岳飞又是个不会来事的,如果没有赵桓的庇护,他真的坐不稳。 这一点吕颐浩也心知肚明。 可他更知道,很快人们就会放弃这个想法,转而开始敬佩这个年轻的将领。 一共两万五千名士兵,整整齐齐,王贵c徐庆c张宪,等等众将跟随,属于岳飞的第一次北伐,就要拉开大幕! “张统制!”岳飞临行之前,喊住了张俊,还没等说完,突然他深深一躬,弄得张俊老脸通红。 “都,都统,你,你这是何意啊?” 岳飞沉声道:“我此去生死未卜,倘若河北的大局,就要靠你支撑了。” 张俊轻声叹息,他跑去找吕颐浩,本想着讨好吕龙图,巴结赵官家,给自己谋个出路。哪知道踢了铁板,险些捅了篓子,谁能想到,吕颐浩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跟岳飞穿一条裤子,陷害他们几个,简直可恶透了! 现在张俊加上刘正彦和苗傅三个,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岳飞了。 “都统,末将惭愧,不过请你放心,末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金人进犯开封。有我们在,大宋江山安然无恙!” 岳飞竟然露出了笑容,“不管怎么讲,忠君报国,此心不改!” 张俊愕然片刻,随即用力点头,心里暖烘烘的。岳飞这句话算是把俩人的关系拉回来了,也给以后留了和好的余地虽说这个大小眼不会做人,不会说话的,这不挺明白吗! 岳飞交代妥当,终于可以出发了。 两万五千名士兵,迅速从相州北上,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进入了磁州境内岳飞动作这么快,又让吕颐浩大吃一惊。 打仗跟旅游不一样,很难做到说走就走。 哪怕女真那种对后勤要求不高的军队,在出发之前,也要进行动员,集结物资,探查军情,安排行军路线,没有充足的准备,就直接出兵,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以赵桓进军关中为例。 为了十多万人能顺利前进,各地准备的民夫加起来是兵马的三倍,整条线路,还要提前囤积粮草,把方方面面都想到,才能顺利前行。 像岳飞这种,提出攻击燕山府,转过天就点兵出发的,也真是活久见,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好教吕龙图得知,这首先还要感激宗老相公。”张俊向着吕颐浩解释,“宗老相公此前北伐,这条路就走过了,沿途情况如何,有哪些地方势力,谁倾向大宋,谁甘心给金人当走狗,都摸得差不多了,在河北各地,还有岳都统派出去的细作,主要是打探情况的。” 吕颐浩忍不住倒吸口气,“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岳鹏举啊!他把功夫都用在了暗处,了不起啊!” 吕颐浩赞叹之后,突然又问道:“这些事情可以事先准备,那粮草物资呢?你们屯了这么多吗?” 张俊咧嘴苦笑,“吕龙图,我们虽说粮草辎重不缺,但也没有富裕到这种地步,光靠着朝廷给的当然不行。” “那,那你们还有额外的入账?”吕颐浩好奇了,他心说难不成岳飞还有另外一面?是走私?还是贪墨?” “是授田!” 张俊带着吕颐浩到了黄河岸边,吕颐浩这时候才弄明白原来岳飞在构筑防线的时候,修了许多的堡垒,在堡垒圈出来的空间,紧挨着黄河,土地肥 沃,水源充足。去年的时候,就落实了授田,给有功将士土地,然后让他们耕种,安家落户。 就在去年秋天,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收获,所得算不上多,但黄河两岸,八十万亩良田,给岳飞足足缴纳了十万石军粮。 “不对啊”吕颐浩摇头,“张统制,这些授田的土地交多少粮食,我是知道的,朝廷那边的规定是三十税一,不可能这么多!” 张俊咧嘴,“岳都统规定的是十税一!” “什么?他增加了税赋?”吕颐浩可急了,这事情可不小啊! 张俊咧嘴道:“也不是加了田赋,而是岳都统说,为了支援用兵,理当多缴纳田赋这事情渐渐的就变了味,下面人就说这些田都是岳太尉的,大家伙租了岳太尉的田,除了给朝廷税赋之外,还要给岳太尉田租,岳太尉仁义,要的很低,应该知恩图报,替岳太尉好好打仗!” “住口!” 吕颐浩瞬间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吓得张俊垂手侍立,一句话都不敢说。 吕颐浩盯着他半晌,怒哼道:“张俊,你是有功之臣,也是聪明人。老夫不妨跟你说句过分的话,岳鹏举用不着巴结谁,也没谁能撼动他的地位。官家早就看上了他的儿子,要让岳云给皇子赵谌当侍读。” “啊!”张俊惊得低呼出来,“吕龙图,官家竟如此看重岳太尉?” “这算什么?官家还打算让鹏举给皇子当老师呢!” 这话一出口,张俊岂止是目瞪口呆,简直眼珠子掉出来赵桓是有个儿子的,今年正好十岁,去年的时候,赵桓跟赵构讲,说皇子年幼,让他当皇太弟,就是这么回事。 只是这个“儿子”跟赵桓到底隔着一层,而且这孩子还是十七岁的时候,就生下的,虽然在这个时代,不到十五当爹的都一大堆,十七岁真不算“小爸爸”,可赵桓依旧不太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 不知道就不面对,赵桓一直在躲着可不管怎么躲,都有躲不过去的时候,譬如说青化大捷,皇子赵谌就给他爹上了一道文采斐然的贺表。 赵桓也是觉察出来,躲不过去。 可他又突发奇想,打算找个武夫给儿子当老师,从而治疗一下老赵家的软骨病。 遍观武将当中,谁能比岳飞更合适呢? 赵桓这种想法,几乎可以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偏偏吕颐浩还知道,没准真的要按照赵桓的意思来。 因为这位赵官家还真翻找古礼,所谓三公,太师太傅太保在最初的时候,有教导保护君王之意,自然不可能是三个文人担任,一定是文武齐备的。 君王也要能力全面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子周围只剩下文官了。 老赵家的孩子不尚武能行吗? 莫非说有人还想体验一次靖康之耻吗? 吕颐浩几乎可以确定,一旦暂时摆脱了危机,开始大刀阔斧改革之后,就凭着赵桓的本事,能把赵宋江山改的赵匡胤都不认识了。 偏偏这位官家的威望还在与日俱增,甚至拿这次岳飞北伐来说,包括岳飞自己都说,他没指望打进燕山府。 可问题是早晚有一天,会光复燕云的,到了那时候,大宋国朝又会是什么样子? 吕颐浩谈不上多憧憬,但他相信,整个转变过程,必然会十分有趣的而给了赵桓这个胆气的,就是岳飞,就是韩世忠,吴玠,就是许许多多的将领! 吕颐浩不敢多想岳飞统御兵马,却已经直逼邯郸。 守卫邯郸的兵马是义胜军,差不多三千多人。这又是大宋给自己挖的坑,赎回幽州之后,招募当地青壮,组成的义胜军,试图牵制郭药师,结果却是这帮东西跟郭药师一起,成了大金的忠实走狗,狠狠坑了大宋一把。 面对义胜军的守卫,岳飞没有任何客气,首先以床子弩猛轰城墙,火油火药,硝烟弥漫,还没等城里的人马反应过来,王贵就率领两千甲士,率先登城,直接杀了进去。 城中的守军着实单薄,可岳家军的战斗力也真不是吹的。 岳飞进城之后,立刻下令,收缴所有的马匹牲畜,充作军用。 他又下令开仓放粮,接济百姓。 岳飞甚至没有舍得在城里过夜,就继续前行下一站就是刑州,是个军事重镇,或许会有一场恶战等着他。 不过岳飞已经无所谓了,越是向北,他的心就越是澎湃。 在北方,不光有他心心念念的黄龙府,还有那位古稀老人! “宗老相公,千万撑住,晚生来了!” 岳飞心心念念着宗泽,殊不知此刻的宗老相公已经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从去年腊月开始,宗泽的双腿就开始浮肿,最初还只当是小病而已,可渐渐的,老相公走路困难,甚至发展到脚趾甲烂掉 ,让人简直不敢多看。 只不过虽然病体沉重,但宗泽的精气神非常好,每天依旧照常吃喝,照常处理事务,每天还要坐在四轮车上,去城墙巡视一番。 负责给老相公推车的正是王中孚,这个少年和几个月之前,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他不再青涩,也没了迷茫,相反,他目光坚定,斗志昂扬,身上甚至笼罩着一层杀气,死在他手上的汉儿军,已经超过了两位数。 “这些日子金贼的封锁越发严密,外面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哩。”宗泽轻叹了一口气。 王中孚笑道:“他们越是狠,就越说明他们心虚要真是坏消息满天飞,他们巴不得让我们知道呢!” 宗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好啊,看起来你是把道德经和兵法都读通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好,很好啊!” 王中孚笑道:“还不是您老教得好!” 宗泽笑道:“我算不得什么名师,还有更高明的,我可给你准备好了推荐信,凭着你们的本事,出城不难,你该去学更多的本事了。” 王中孚呵呵道:“老相公,你什么都别说了,我会出城的,可我一定会背着你!否则,你死,我死!”少年眨了眨眼睛,笑容格外阳光道:“这也是您教给我的,成仁取义,绝不敢苟且!” 正文卷 第200章 会师 “孩子,老夫有几句话告诉你,这事只有你能办好,也别急着反对,你听老夫把话说完了。” 宗泽拉着王中孚的手,轻叹道:“眼下赵州城里,还剩下多少兵马?” 王中孚轻声道:“五七千总还是有的,还有一万多百姓,大家都愿意追随老相公,和金人血战到底!与城池共存亡,老相公,不用担心的。” 宗泽轻笑,“你就不用哄我了,眼下还能打的人马,不会超过三千想当初老夫可是提着二百万人马北伐,现在却是如此下场,真有点凄凉啊!” 提到了当初的二百万兵马,连王中孚都笑了,您就吹牛皮吧! 不过虽然没有二百万,但宗泽的兵力在最鼎盛的时候,的确超过了十万,绵延七八个州府,势力也很庞大。 甚至宗泽也想过,会有更大的作为。 可随着金军发动,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完颜兀术率领人马,从河间府南下,并且直接插入京东。 这一次突袭,就把宗泽的部下切成了两半,其中李成等人就推到了河间和沧州一带,不再听从宗泽号令,而是在宋金之间,玩起了左右横跳的把戏。 再有完颜挞懒大军南下,宗泽几次交战,虽然有过胜利,但总体上损失惨重,就连和太行八字军的联系也断了。 八字军受创之后,有意向南发展,避开了金人锋芒。 再之后,宗望在真定府坐镇。 这位金国的二太子,绝非普通人,他采取了两个措施,对付宗泽。 其一,宗望迁居东路军的猛安谋克,进入河北。 金国的猛安谋克不只是军事组织,也是地方的民政组织总而言之,就是兵民一体的那种,战时出兵,平时管民,有土地,有法令,大约可以理解为一种标准的封建贵族制。 宗望大量迁居猛安谋克,在河北圈占土地,巩固统治,将汉人百姓分割开,以方便控制。 与此同时,宗望也不断收买地方势力,尤其是那些豪强,更是不惜血本,封官许愿,要什么给什么。 宗泽也针锋相对,跟宗望掰手腕,可他的力量到底太弱了,一个河北留守司的名头,号召不了太多的人。 几个月下来,宗泽只剩下赵州一座空城,身边的兵马不过几千,四周被金人包围,处境危在旦夕! 在江河日下之际,城里的局势也谈不上多好,时不时有人偷偷跑出去,投降了金贼。时间宛如绞索,勒住了城里众人的喉咙。 不过跟在宗泽身边,不离不弃的好汉子,还是有不少的,他们都愿意誓死追随老相公,百死不悔! “孩子,现在外面情形如何,老夫不知道。但城内如何,我是一清二楚,或许城破就在明天。咱们撑不下去了” 王中孚瞪着眼睛,气得鼓鼓的,您老怎么能灭自己的威风呢? 宗泽摆手,长叹道:“死生大事,不能义气。我这把年纪了,早就不在乎了,能为国捐躯,是我的福气!” 王中孚气吁吁道:“就只要老相公是英雄?别人都贪生怕死吗?” “自然不是,你听我说完了啊!”宗泽拍着年轻人的手臂,笑呵呵道:“能跟老夫走到今天,都是大宋最好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让他们跟我这样白白死了不值得。应该留着有用之身,跟金贼斗到底,亲眼看着,大军出塞,直捣黄龙,那才是老夫最欣慰的。” “官家给了老夫一首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老夫这一辈子,也该凋零了,可我却不忍心这些年轻后辈跟着我一起零落,我该庇护他们才是。” 宗泽长叹一声,“孩子,你也知道,像王善c杨进他们,都是贼人出身,论起品行未必如何。我要是走了,他们多半没法在朝中立足,最后不是落草为寇,就是投降金贼。反而成了大宋的败类,这是老夫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宗泽抓着王中孚的手,越发用力,目光诚挚,让人无法拒绝。 “孩子,答应老夫,一旦城破,你就要藏起了,带着我的书信,去找官家跟官家讲,就算我宗汝霖求他,一定要好好整训老夫的旧部有人突围出去,逃回河南,要妥善安置。有人落草为寇,啸聚山林,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便,便是有谁不争气,投靠了金贼,也不要祸及他们的家人。乱世之中,不容易啊!” 王中孚眼睛瞪得溜圆,腮帮都鼓起来了。 “老相公,你这话可跟往日讲的不一样!你不是这么教我的!” 宗泽仰头大笑,“傻小子,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更可靠他们跟着老夫战斗了几个月,为了大宋流汗流血,不敢说居功厥伟,也可以说无愧于心咱做人做事要厚道,老夫一无所有北上,能得到他们的追随,人家给了俺这个糟老头子的脸,只要不违背天良,老夫要报恩啊!” 说到这里,宗泽眼圈泛红,王中孚绷不住,到底哭了起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外面竟然也传来了哭声,王中孚一愣,急忙冲出去,却发现王善c杨进c丁进c李贵,黑压压的跪了十几个人,他们泪水横流,一群草莽出身的匪首,万万没有想到,宗老相公在生死关头,最后安排的事情,竟然是替他们谋后路 老相公,我们不配啊! 王善愤然站起,大吼道:“大丈夫生在人世间,活得就是这口气,争的就是一张脸!金贼想杀咱们,咱们还要灭了他们把城里的马匹都杀了,把酒拿出来,吃个痛快,喝个痛快,陪着老相公一起杀敌,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的,大家伙说怎么样?” 他的提议瞬间得到了赞同,这帮家伙当真不顾一切了,说是宰杀战马,可城里的马匹也就剩下一百多匹,至于酒,那就更惨了,只有十几个坛子,分给士兵,怕是连一杯都没有。 粮食倒还有一些,却也吃不了几天。 宗泽说城破在即,却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既然如此艰难,不如索性放肆一次 毫无疑问,这要是正规兵马,这么干是绝对不行的,但这是群草莽英雄,他们已经为了大宋朝血战这么久了,还能要求什么? “把这个收好,无论如何,你都要送去京城,交给官家,毕竟关乎大家伙的性命啊!”宗泽含着泪,把书信交给王中孚,随后抹了一把眼泪,笑呵呵道:“还要麻烦你,背着我出去,跟大家伙一起痛饮!” 王中孚含着泪,将宗泽背在了身上。 老相公出奇的轻,仿佛就是一层皮膜包着骨头一般王中孚走得不快,却十分稳健。他把老相公放在四轮车上,推着宗泽前行。 每过一处,看到老相公的士兵,无不流下热泪。 “老相公,要保重啊!” “老相公,还要领着咱们杀金狗呢!” 宗泽笑容可掬,冲着大家伙不停点头,看到了他的笑容,这些苦难中坚守的汉子都露出了畅快的笑容,仿佛暂时抛弃了一切的烦恼。 “酒不多了,取些井水来,混在一起大家伙就算剩下一粒米,也要分着吃,你们说是不?” “是!老相公说得对!” 王善抹了一把眼泪,“请老相公放心吧,我们这些人都会跟金贼拼到底的,脑袋掉了也无所谓!”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高亢,气势如虹。 宗泽脸上带笑,当真就陪着大家伙,吃马肉,喝井水 生死关头,最显本色。 在人群之中,有个人眼珠乱转,心中有着另外的盘算。 孔彦威! 孤城一座,一纸空文,全靠着宗泽一个人维系,而如今的宗泽年老病重,死在旦夕,难不成要跟着他一起死吗? 赵宋皇帝根本就没管河北,分明是把大家伙当成了弃子,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客气了。 能打这么久,也算对得起赵官家了,必须另外寻个出路,反正不能稀里糊涂死了,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 孔彦威趁着众人畅谈之际,悄然离开,等出来之后,他立刻召集了手下三百人,直奔着北门而来。 “快让开,我要出城!” 守门的士兵大惊,“孔将军,你要出城,有老相公的手谕吗? 孔彦威大笑,“自然是有的,你且上前,我给你看。” 士兵向前迈了两步,突然孔彦威抽出佩刀,狠狠捅向士兵的胸膛,一刀进去,鲜血喷涌,孔彦威想要抽刀,却发现没有抽动。 原来士兵用双手死死攥着刀柄,怒视着孔彦威。 这家伙没来由一阵心慌,与此同时,其他的守城士兵纷纷扑上来。 孔彦威只能松开刀柄,抓着长枪,招呼他的手下,肆意杀戮。 三十多名守城士兵悉数战死,孔彦威一马当先,冲出了残破的赵州。 香甜的空气让孔彦威心旷神怡,总算出来了,这就活了! 正在他准备向金营方向逃跑的时候,突然一队骑兵由南向北,飞驰而至。为首之人,赫然是张宪。 “快告诉宗老相公,岳都统率领大军到了!” 在一瞬间,孔彦威的老脸绿了怎么会? 正文卷 第201章 杀向燕山府 岳飞所部,六天时间,疾行四百里,出现在了赵州城外。 这个速度或许没打破步兵前进的极限,但其间连续攻克邯郸和刑州,并且在柏乡击溃一支金人骑兵,三战三捷,以一种蛮牛猛撞的态势,无可阻挡地解围赵州,实现了和宗泽的会师,就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岳飞展现出来的战力,只怕已经隐隐在韩世忠之上哩。 “鹏举,你能打来,老夫是真高兴,可也真的担忧啊!” 岳飞没说话,而是直接抢步到了宗泽面前,伏身告罪,而后撩开了老爷子的裤管。 只看了一眼,岳飞就仿佛心头让钉子扎了一下般。 “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宗泽反而浑不在意,“生老病死,到了我这个年纪,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冒冒失失杀过来,你想气死老夫吗?” 岳飞没管这些,而是认真道:“老相公,你现在腿不能行,城里情形又是这样,还能不能撑二十天?” 宗泽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鹏举,你是什么意思?” 岳飞深吸口气,这才道:“老相公,我打算立刻进军雄州,随后攻击燕山府!” “什么?” 因为双腿浮肿,难以站立的宗泽竟然颤颤哆嗦,缓缓而起岳飞和身后的王中孚看在眼里,一起搀扶住老相公。 宗泽竟然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在意,只是询问道:“鹏举,你怎么想到攻击燕山府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好教老相公得知,官家在关中取胜之后,立刻布置了五路伐金的宏略,并且陈兵蒲城根据最新的消息,金国都元帅完颜斜也率领五个万户和延安府的韩王爷周旋,大将拔离速领兵两万在河中府,完颜挞懒率领三个万户,已经进军河中了。”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抽红包! “那,那官家呢?”宗泽惊问道:“你,你怎么不去救官家,你管我干什么?” 岳飞连忙解释道:“老相公,金人如此布置,扣除兀术的两个万户,在河北除了一些汉儿军之外,宗望手里的万户不会超过两个。我这次带来了两万五千人,虽说我们缺少马匹,骑兵不足,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我集中兵马北上,威胁燕山府,震动金人朝廷,如此一来,金兵必然回援,便是官家那里,也会安然无恙的。”岳飞又补充道:“以官家的英睿神武,加上兴汉侯和曲相公,还有数万猛士,挞懒讨不到便宜。只要他们退去,要想再南下,就要等到秋天之后了,大宋便又多了大半年的备战时间。” 宗泽此前也不敢说多精通军略,但自从赶鸭子上架,折腾了大半年,老爷子也立刻想通了。 岳飞这是要以自己一支人马,吸引金人全部兵力,然后彻底化解金兵攻势。 弥天大勇,热血铁胆! 真是好一个岳鹏举! 可宗泽很快就觉察出这个方案的问题所在。 “鹏举,你以身犯险,这两万多将士又该如何?” 岳飞呵呵一笑,“老相公,晚生虽然冒险,却还不至于找死现在已经快正月十五了,我反复问过黄河两岸的百姓,去年腊月黄河结冰,最迟二月初就能解冻,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天时间。” “二十天!”宗泽眉头微动,沉声道:“你是说黄河解封之后,就可以使用船只了?” “也不全是。”岳飞笑道:“金人仰仗的无非是骑兵之强,可若是黄河解冻,水师北上,金人骑兵便没法来去自由。以将士们的勇力,只要有合适的地形,就不用担心金兵实不相瞒,刚刚晚生还全歼了一个万户!” “是吗?” 宗泽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年轻人成长太快了,真是让人惊喜交加。 宗泽也算清楚了岳飞的计划,趁着金人后方空虚,狠狠掏一把等金兵回援,他再凭着地形河流优势,跳出金人的包围圈。 岳飞没说的太仔细,却也不是有意瞒着宗泽什么,而是这种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东西,他也没法说得清楚。 这也是赵桓坚持给岳飞临机专断之权的原因所在,哪有在千里之外,能够料敌取胜的?那不是人,而是妖孽! 岳飞也做不到,但他就是有把握,只要河北大地河流解冻,金人铁骑没有长驱直入,随意往来。 他不必面对十几万金兵的围杀,就能退回来。 当然了,岳飞心知肚明,这一战后,两万多人,能返回河南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 。但岳飞不后悔。 战争就是要有牺牲,关键是看值不值得。 以他的一支兵马,换金兵全线收缩。 实在是太值了! 别看大宋内部问题一大堆,财税缺口更是让人吐血,可不管怎么说,大宋的底子还在,更有赵桓坐镇,无论如何,都会想尽办法加强军力的。 可以说再到下一个秋天,大宋的情况会好上太多,兵力也更加充裕,不会像这次这般捉襟见肘。 总而言之,好处多多。 “鹏举,你想老夫做什么?”宗泽缓缓道。 “老相公,我是希望你能在赵州继续坚守二十天,只要你在赵州盯着,真定府的金人便没法从容北上,而我也能安然进军燕山府。” 宗泽毫不犹豫道:“漫说二十天,就算四十天,六十天,我也能撑住!”宗泽晃动胳膊,把岳飞和王中孚推开,竟然自顾自走了几步,而后老人扭头,欣然笑道:“鹏举,你瞧瞧,老夫都好了大半哩!” 岳飞用力点头,“老相公,晚生盼着你身体康泰,长命百岁。若是这一次晚生有幸杀进燕山府,还要请您老痛饮!” “好!这杯酒我一定要喝!” 宗泽声音爽朗,情绪高昂,扭头对王中孚道:“那个畜生呢?压过来没有?” 王中孚慌忙道:“来了,已经抓来了,就等着老相公发落。” 宗泽点头,“好,就扶着我出去。” 岳飞和王中孚一左一右,把老相公搀扶出去。 当宗泽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继而欢呼狂喜,有的汉子更是泪流满面老相公身体好了,大家伙的主心骨又来了! 宗泽俯视了一眼孔彦威,便轻蔑冷笑,不屑再看。 “无耻之徒,还留着干什么!把他推到路口,千刀万剐,拿他的心肝,祭奠死去的城门士兵!” 宗泽说完,又看了看张宪,露出了笑容。 “听说是你抓到他的?能说明白点吗?” 张宪不好意思挠挠头,“老相公,其实俺最开始也被骗了,他跟俺说是来迎接俺的。俺就说一起进城,结果他非要说还要巡逻,让我先进城见老相公。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这时候有个浑身是血的兄弟从城门口跌跌撞撞出来,喊着不要放走了贼人俺这才知道,他竟是个叛逃出去的汉奸!” 宗泽颔首,“那个送信的士兵吗?” “死了”张宪十分惋惜,“老相公,他身上被砍了好几道,肚子都破了” 宗泽眉头乱挑,胡须颤抖,切齿道:“告诉掌刑的,不切够三千刀,不许让那个畜生断气!还有,他死后要挫骨扬灰!” 下面人轰然答应。 宗泽又看了看权邦彦c王善c杨进等等众人,这才缓缓道:“援兵来了,孔彦威跑了,我不怪他虽说投靠金贼该千刀万剐,可他跟着咱们打了这么久,也杀了不少敌兵,老夫不能逼着他跟我陪葬。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城门口的弟兄!不该把做人的最后一点良心都给扔了。” 众人一起颔首,权邦彦更是道:“老相公,你放心吧,我们都晓得了,大家伙是生死弟兄,什么时候也不会自相残杀。还有,朝廷没忘咱们,就凭这一点,俺就愿意给朝廷死战到底!” 王善也道:“老相公,外面的情形也都知道了,官家亲自上阵,保住了关中,现在还在跟金狗拼命咱们这些人还真是金枝玉叶不成?一条烂命,死了也值了!” 宗泽连连点头,老眼泛红,“如此最好,可也不能蛮干现在暂时解围,让一些重伤的弟兄,还有城里的百姓都先退出去,咱们要整修城墙,囤积粮草辎重,准备再跟金人周旋一场!” 岳飞也道:“老相公,别的没有,我给你留三百弩箭,再留两千士兵,听你调遣。” 宗泽也没拒绝,直接道:“你算计清楚就好!” 岳飞颔首,“都清楚了,我再给老相公十万贯,征粮的时候,务必客气,尽量买卖公道咱们行事应该和金贼不一样,如此才能成就大事!” 宗泽再次点头,岳飞的确是和那些将领太不一样了。 老相公却又想起一件事,他让岳飞随着自己到了屋中,只剩下两个人之后,宗泽才道:“你知道双刀李成吗?” 岳飞沉着脸道:“听说过,此人能用三石强弓,擅长使用双刀只是他太过无耻,前些时候还归附老相公,随后竟然又跟金贼勾勾搭搭,着实可杀!” “不!” 宗泽摆手,“鹏举,你什么都好,唯独性格太刚强了,眼睛揉不得沙子。李成是无耻,可你想要安然脱身,还必须此人不可!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派个能说会道的,去见李成。让他听从你的号令。他手下怎么也有万兵马,就算让金人砍,也要把他们累得够呛 你可别舍不得用啊!” 宗泽也毫不遮掩,就是拿来当炮灰的。 这老头也不是善男信女,可话又说回来,没有手段,如何能在危机重重之下,撑这么长时间! 岳飞用力颔首,“晚生晓得了,请老相公放心吧!” 辞别了宗泽,岳飞再也不迟疑了,他攻击邯郸和刑州,那是要给宗泽解除后顾之忧,能让老相公接下来轻松一点。 既然和老相公见面了,也确定了方略,岳飞就没有迟疑,一心一意,就是北上。 偏偏这一片又是传统的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三天时间,岳飞就出现在了高阳城外,随后击溃一支千人的金兵,直接冲到了雄州!岳飞提着枪,立在马背上,反向走了这条路之后,才真切感觉到丢了燕云之地有多可怕! 从前是契丹,现在是大金,若还是不能振奋,鬼知道会有什么东西骑在汉家百姓的头上! “随我来!” 岳飞竟然没有进攻雄州,而是从城外绕过,直奔北方而去而负责守卫雄州的耶律马五都吓傻了。 乖乖! 一支雄壮的宋军出现在雄州,雄州往北那不就是燕山府吗! 我的老天爷啊! 他们要干什么? 耶律马五很想拼命,只可惜他的城中还不到五千汉儿军国主啊,不是我不想出兵,你要自求多福。 正文卷 第202章 大金皇帝都哭了 岳飞引兵前出雄州,进逼涿州,而距离燕山府,也已经不足一百五十里。放在后世,那就是一小时生活圈,近的了不得。虽然现在没法那么快,但也足以让燕山府里面的贵人们闻到战争的味道了。 或许连岳飞都没有想到,消息传到了燕山府,大金国的第二位皇帝,完颜吴乞买立刻下旨,封闭城门,严防死守随后吴乞买竟然跑到了供奉兄长阿骨打的宗庙之中,放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对不起兄长,对不起大金国的列祖列宗,居然让宋人打到了燕山府,他有罪于大金,恨不得立刻降旨,退位让贤! 吴乞买一番嚎哭之后,才降旨请两个人过来商议,其一是大太子完颜宗干,其二就是创造了女真文字的完颜希尹。 这俩人一个代表东路军,一个代表西路军,同时也是还在京中,最有份量的两位臣子了。 尤其是完颜希尹,他号称女真的智囊,胸中颇有些韬略。 完颜希尹原是随着粘罕治理河东的,可随着完颜斜也到了太原,掌握了进攻延安的兵权,粘罕竟仿佛是认命了一般,所幸搬到了大同府居住,银术可担任了太原留守,继续守着西路军的基本盘。 至于另一位重要人物,完颜娄室,也在两个儿子相继丧命之后,变得沮丧起来,深居简出不说,听说还笃信起了佛法,请了一尊黄金的文殊象,整日念经烧香,俨然要皈依佛门一般。 西路军的头面人物消沉下去,完颜希尹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被推荐进入了燕山府,跟吴乞买一起商议,到底该怎么治理两河 说到底,这事情还是汉化和女真化的问题。 主张女真化的,就希望迁居猛安谋克,大肆圈占土地,靠着金人掌控地方这种“女真优先”的政策,很容易得到贵族们的支持,因此声浪非常高。 可是完颜希尹却一清二楚,这种措施根本行不通,哪怕迁居猛安谋克最积极地宗望,也必须收买当地的汉人豪强,依靠他们来控制地方。 岳飞没有进军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争吵,而且吵得还非常厉害。 代表东路军利益的大太子完颜宗干强烈要求,按照泰铢的规矩,以猛安谋克统军治民他甚至直白地表示太祖圣明神武,定下的规矩不会错,难不成自觉超过了太祖? 面对大侄子咄咄逼人的态势,吴乞买竟然除了生闷气,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随后希尹单独找到了吴乞买,给吴乞买算了一笔账,力陈猛安谋克行不通。 “陛下,咱们还在辽东的时候,满眼都是一望无际的树木森林,土地辽阔,人烟稀少,还从来没有过田亩不够用的时候。一直以来,女真的传统都是按照人丁出兵,按照牛具征粮。” 吸引讲出了女真的习惯作为一个人数几十万,却有着上百万平方公里生存空间的渔猎游牧部族来说,女真人对土地并不算敏感。 土地? 有的是啊! 女真人征税很有特点,他们是按照“牛具”征税,所谓牛具就是三头能耕田的犍牛,一家有三头牛,最多可以得到四百零四亩土地,而每年最高只需要缴纳一石粮食。在灭辽之后,吴乞买心情大好,更是直接打了个对折,只要交五斗粮就够了。 这套法子放在贫瘠苦寒的辽东,是没有问题的,女真人不缺牛,也不缺土地,尤其是在耐寒作物没有传入之前,亩产非常低,缴纳税赋低一些,也是正常的。 可是随着占据了燕山府和两河之地。 再把女真的传统搬出来,怎么看怎么不合适汉地人口稠密,土地稀少,讲究的是精耕细作。 “陛下,如果还按照女真习惯授田,就必须圈占汉民土地,而且是大肆圈占,逼着数百万汉民流离失所其次,汉民善于耕种,土地肥沃,产出也高,如果还按照女真的旧制征税,朝廷每年能拿到的粮食极为有限,试问,大金国又如何同宋人周旋?” 吴乞买点了点头,“希尹高见,以你的看法,是要以汉制汉?效仿契丹,弄什么南面官喽?” 希尹苦笑着摇头,“陛下,契丹立国还在大宋之前,他们有时间从容安排。且燕云十六州,不过是几百万汉人而已。南北分制,还是可以平衡的。可如今大金不光是占据了燕云,还据有两河之地,汉人百姓过了千万之数。且赵宋皇帝一心求战,并非善类。若是按照辽国办法,汉人离心离德,大金也没有足够气力,约束人心,恐怕不是国家之福。” 吴乞买听到这里,反而笑了,“希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的打算又是如何呢?” 希尹面 色凝重,其实到底要怎么样,他心里有个想法,却又不敢说出来,生怕会惹恼所有人,可如今机会难得,或许不该沉默了。 “陛下,臣斗胆请教,胡人入华,哪一家做得最好?” 吴乞买眉头挑了挑,半晌才道:”应该是鲜卑吧?” 希尹忙道:“陛下圣明,那陛下以为鲜卑人高明在哪里?” 吴乞买摸了下下巴,笑道:“希尹不要考我了,你还是直说吧!” 希尹慌忙躬身,“陛下,臣不敢臣是想说鲜卑北魏实行了彻彻底底的汉化,便是连国君的姓氏都从拓跋改成了元氏。臣斗胆断言,我大金要想在汉地立足,最最根本的,还在于汉化,臣以为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是迁居猛安谋克,也不是什么南面官北面官,而是采行汉化措施,尊孔孟,开科举,兴教化,行郡县唯有如此,我大金国祚才能长久!” 吴乞买听完之后,脸色骤然变化,足足好一阵子,他才长出口气,缓缓道:“希尹,你这么干,才是真的动摇大金国本!只怕立时三刻,大金就要乱了。” 完颜希尹轻叹一口气,“陛下,赵宋皇帝和辽国西夏会盟,以华夏自诩,要讨伐蛮夷”希尹咧嘴一笑,充满了蔑视,“他也真是有脸这么说大宋几时算得上华夏?只是这两个字不是他赵宋专属!便是契丹占据燕云,就以北朝自诩,有了一半华夏江山。到了现在,我大金拥有两河之地,比契丹更有资格称为北朝。陛下行汉制尊奉孔孟之道,便可以华夏之君自居,赵宋皇帝讨伐蛮夷之说,不攻自破。相反,陛下还可以号令天下,讨伐割据不臣的赵宋,到了那时候,更师出有名啊!” 抢夺华夏的代表权,希尹这家伙还真敢说,而且仔细琢磨一下,还真有那么一丁点的道理。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对大宋的看法不好,甚至不承认大宋是大一统的王朝,其实只要区分两个概念就好,什么是国家,什么是天下 拿汉唐为例,疆域摆在那里,就不用说了。朝廷直接管辖的区域,就是国家。 但是在国家之外,属国无数,尊奉汉唐国君,接受汉唐主导的秩序,在汉唐国家之上,还有个东西,叫天下! 可这东西传到了大宋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不但失去燕云,还要给辽国缴纳税赋,哪怕脸皮再厚,也不能说契丹是大宋的属国吧?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宋并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天下”,说到底只是个“宋国”而已。 所以即便安史之乱以后,大唐朝烂了一百多年,皇帝几乎没有好死,藩镇割据,烂到了骨子里但是对不起,大唐建立的秩序,哪怕在唐朝灭亡之后,依旧发挥着影响力。 大宋留下了什么? 宋词吗? 所以说希尹讲的东西,未必不能实现如果大金国进行汉化,还真有资格跟大宋叫板,当然这也是大宋太丢人造成的。 “希尹,你无愧是我女真的智者,见识高明,胸怀天下可你想过没有,纵然朕有心如此,可朕到底该怎么下手?能像赵宋官家一般,随便几道旨意,就能改革天下吗?” 吴乞买的问话,又让希尹一阵语塞。 任何改革的前提都是确立权威,取信于民。 放在大宋,皇帝本身就代表无上权威,所不同的是皇帝素质参差不齐,有些人天生就不会用皇帝的权威。 而一点出现赵桓这样的东西,只要大致方向不差,敢想敢干,就能立竿见影。 可放在金国,本身皇帝这两个字,就没啥威信可言。 阿骨打是开基立业的皇帝,却没法把自己儿子立为太子;到了完颜吴乞买这里,他竟然挨过打! 没错,的确有臣子打过吴乞买,还不是请什么天父下凡那种,而是光明正大打的! 阿骨打的时候,规定缴获物资入库之后,谁也不许私自拿取,只有等到战时才能拿出来。 吴乞买当了皇帝之后,有一次特别馋酒,就私自打开府库,弄了点酒出来。 结果清点的时候,发现了缺口,就在粘罕的鼓动之下,狠狠打了吴乞买二十棍子,等打完之后,他们又向吴乞买磕头请罪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乞买又能怎么样? 这二十棍子,打在了吴乞买的屁股上,却也打掉了女真皇帝的威严。 吴乞买空有龙椅,却毫无威信可言。 当岳飞兵马出现在涿州外围的时候,吴乞买泪如雨下。 “斡本(宗干),朕年老体衰,已经不能像当年一样,追随兄长征战沙场斜也,粘罕,宗望,挞懒,便是连兀术都领兵在外,燕京如此空虚,宋人欺凌到了家门口,你可要扛起大旗,为君解忧,给朝廷做个表率啊!” 此话一出,宗干立刻脸色就变了,他只是负责内政,打仗并不是他的长处,自己这个便宜 叔父难道不知道吗? 似乎吴乞买真的不知道一般,“斡本,朕已经下令,让各府甲士骑兵云集,便是那两千铁浮屠朕也给你,一定要击败宋将,振奋国威!”吴乞买充满了期待地看着宗干 正文卷 第203章 对战铁浮屠 完颜吴乞买是何许人也呢? 阿骨打的亲弟弟,女真有名的猛士这可不是吹牛皮的,吴乞买年轻的时候有个爱好,就是跟熊瞎子摔跤而且还总是能打赢,即便受伤,也就是点皮肉伤罢了。 俘虏耶律延禧之后,吴乞买就去见过这位契丹皇帝,当面问他,你还记得朕吗? 耶律延禧立刻道,有幸早识龙颜。 吴乞买又问,当初为什么羞辱我们兄弟二人? 耶律延禧羞愧答道,无德荒唐,故以社稷偿之。 吴乞买愣了片刻,这才饶过耶律延禧。 他提到了一段公案,就是早年的时候,女真依附契丹,阿骨打带着吴乞买去拜见辽国皇帝,当时还有许多部落首领。 按照习惯,诸部首领要大跳舞蹈,取悦辽帝,可阿骨打不吃这一套,坚决不跳,弄得耶律延禧大怒,甚至要杀了阿骨打。 此刻吴乞买就站了出来,表示要徒手搏虎,代替兄长,以助酒兴。 耶律延禧答应,吴乞买还真的就亲手杀死了一只老虎。 大约相当于鸿门宴上的樊哙,那是相当悍勇的。 若是没有强悍的武力,卓著的战功,吴乞买也没法继承大金国主的位置。 只不过兄弟再亲,也比不上儿子,阿骨打的势力还都给了他几个亲子,才使得吴乞买手中无权,区区粘罕都敢打他的屁股。 试想一下,如果东路几万人马在手,吴乞买会惧怕粘罕吗? 笑话一样! 可不管怎么说,早年能屠熊搏虎的猛人,又怎么会被岳飞吓得哇哇大哭,还跑去和阿骨打请罪? 说到底,是吴乞买被逼得太狠了,他要报复! 把大太子完颜斡本推出去,让他和宋军死磕,赢了不亏,输了更好! 至于燕京城的安危,吴乞买还真没太在意这倒不是他心大,而是女真特殊的体制造成的。 奉行猛安谋克制的女真,兵民一体,动员效率极高而且多年征战,好些女真兵将家里老婆都不止一个。 女人多,生的孩子也多。 按照阿骨打的规定,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 如此算来,大约是三户出一个战兵,看起来比例不低,但是对不起了,女真的一户不是三口之家,也不是五口之家,有些夸张的家庭,光是男丁,就有二十五个! 所以女真的极限动员能力,还是相当强悍的,战场上损失几万人,虽然也算是伤筋动骨,但绝对没有到动摇国本的程度。 当然了,女真也不是人均战神附体,一家五七个儿子,能有两三个能打的就不错了。可即便如此,也是相当骇人的。 吴乞买下令关闭城门,同时征召兵马, 在京的护卫甲士,女真青壮,还有常胜军,以胜军,以及契丹降兵,杂七杂八凑起来,还有三万多人,另外还有两三万的壮丁,随时可以补充进来。 燕京在契丹手上,几次扩建,光是城墙就有三十六里长,三丈高,一丈五尺厚,城墙之上,又有女墙等等设施。想要强攻燕京,没有二三十万兵马,是想也不要想。 这一点岳飞心里有数,吴乞买更不是白痴。 但他就是要逼着斡本出战,让自己这个大侄子出丑完颜希尹看在眼里,甚至有种如坠冰窖的寒凉之感,着实太让人无语了。 粘罕为了私心攻击关中,被赵桓迎头痛击,损失不小,吴乞买仅仅为了打击几个侄子,就拿军国大事开玩笑,要知道他可是大金国主啊! 难道金国内部斗争,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吗? 这样下去,或许要不了多久,大金国就会完蛋吧? 希尹心惊肉跳,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不是核心圈子的人,根本没有话说的资格,他的老大粘罕才能掺和,可试问如果粘罕身在燕京,结果会好嘛? 或许更糟! 吴乞买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了,或者说他很冷静清醒,我是坐在了国主的位置上,可大金国就是我的吗? 笑话! 朕朕朕,狗脚朕! 相比起燕京城里的勾心斗角,岳飞和刘子羽就单纯多了,两个人试探攻击了一下涿州,发现金人守备还算严密,岳飞就主动放弃涿州,直奔燕山府而来。 “鹏举,自从雄州之后,你注意到变化没有?”刘子羽淡淡道。 岳飞点头,“再也没有了箪食壶浆,迎接王师的百姓,相反,还有不少汉人豪强,集结兵马,袭击咱 们。” 刘子羽叹口气,“是啊,这帮人似乎比金人还要恨大宋啊!” 岳飞绷着脸道:“当年太宗北伐,燕云汉人便已经归附辽国了,不然怎么会有高粱河之败!” 岳飞突然一愣,问道:“前面怕是到了高粱河吧?” 刘子羽也来了精神,连忙派人去查看,还真别说,果然到了高粱河! 高粱河之战抛开驴车战神不说,这一场大战还是很有特色的。 赵光义携着灭北汉的威风,聚集二十万大军,试图一战光复燕云之地。此战也是赵光义亲自指挥的。 这就非常有五代特色,自此之后,哪怕是雍熙北伐,赵光义也没有亲自领兵了,而且大宋皇帝还染上了分兵的恶习,三路进军c五路进军,还沉迷在千里之外画阵图倒是自从赵桓继位之后,这位与众不同的赵官家开始频频领兵,亲临战场。 说实话这一招是很奏效的,皇帝亲临,士气必然高昂,将士用命,很少出现溃逃的情况,也不需要多高明的指挥,只要能选择合适的将领统军,就可以取得不错的战果。 与此同时,金国皇帝深居后方,东西分兵,彼此勾心斗角,互相甩锅,倒是越来越有大宋特色了。 岳飞眯缝着眼睛,俯视这一片古战场,心潮澎湃,他很想写诗填词,直抒胸臆论起文采,岳飞还是有的,他除了领兵之外,就是读书了。 可要说七步之才,却还是勉强,只能慢慢在心里酝酿。 但到了这里,不干点什么,貌似也说不过去。 岳飞想到了一个办法夕阳西下,夜色渐渐浓稠,就在宋军营地之中,升起一个个孔明灯,飘飘摇摇,飞上空中。 孔明灯能在夜间传递信息,因此各军之中,都有准备,可一下子放几百上千的孔明灯,却还是去年的时候,赵桓在开封玩过的。 如今岳飞把这招用在了幽州! 这些孔明灯飘飘荡荡,弥漫天空,灿烂的火光,连成一片,乘着东南风,不少孔明灯竟然飞入了燕京。 这帮宋人要干什么? 他们眼睛里还有没有大金国了? 吴乞买再度被惊动,有手下人将掉落的孔明灯送来,上面的文字也看得明白岳飞主要的意思有三个,其一,是悼念昔日阵亡将士,祈求在天英灵庇佑,痛击金贼,光复故土。 其二,晓谕燕云汉人,王师北伐,及早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不要追随女真禽兽,自取灭亡。 第三点,是告诉燕京城里的女真贵胄,尔等夷狄禽兽,竟敢窃据中原疆土,大逆不道,奉劝你们早日退走,交出燕云之地,方能自保,不然玉石俱焚,死在眼前! “放屁,全都是放屁!” 吴乞买顿时暴怒,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认真看了眼完颜希尹,“你说的真有道理,区区弱宋,也敢以华夏自居,真是可笑!” 吴乞买震怒,彻底让斡本失去了选择的余地事实上在得到岳飞进军燕京的消息,斡本就给真定府的宗望送信,让他迅速回援。 此刻的宗望多半已经在路上了,以完颜宗望的能力,抗衡岳飞,没有多大问题,至少能保住燕京安全。 可吴乞买的震怒,加上城里贵胄鼓噪,彻底断绝了继续龟缩的可能。 不能不战了。 其实说完颜宗干(斡本)真的不会打仗,也冤枉他了,早年的时候,他经常领兵,充当阿骨打的前驱,也是很悍勇的。 但是随着金国势力越来越大,斡本不再领兵,尤其是最近几年,专心国政,让他出战,真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手下人找出斡本昔日的铠甲,给他套在身上,光是这一套铠甲,就足足穿了一刻钟! 不是别的,斡本一个冬天至少胖了二十斤,穿铠甲的时候,必须使劲收腹,下面人还要帮着塞肉,这才勉强穿上。 虽说不复当年之勇,可斡本还是信心十足,吴乞买虽然有意坑他,却也不敢太过分,因此将两千铁浮屠给了他。 整个金国,拥有的铁浮屠也不过五千,斜也带走了三千,剩下的两千都押上了,另外守卫燕京的兵马,加上各府的侍卫,凑了八千人,再加上一万汉儿军,总兵力几乎和岳飞相当。 背靠燕京,以逸待劳,还有铁浮屠在。 此战优势在我,要是还输了,真该跳护城河了。 “随我出战!” 斡本领兵出城身在高粱河大营的岳飞在得到消息之后,大喜过望。在他脑中酝酿过无数次的战法,终于要用上来! “传我的命令,留下五千人守大营,其余兵马跟我出战!” 正文卷 第204章 高粱河畔的胜利 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宋金两军就在燕京的东南方向,不过三十里之处,展开了大战。 甫一交锋,金人方面派出了数以千计的青壮,他们只穿着简单的皮袄,拿着刀剑,向宋军扑来。 这个战术并不让人意外,事实上金兵在伐辽的时候,就经常驱使青壮民夫在前面疲惫敌军,当看到战机之后,再果断出击。 可这一次情形却有点不同,金人已经君临天下,建立了国家,依旧把治下的百姓当做炮灰,就让人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这帮人冲杀地非常凶悍,嗷嗷怪叫,仿佛能给主子办事,是他们最大的福气似的。 什么宋军,土鸡瓦狗,算什么东西啊! 迎接这些人的自然是宋军的弓弩,没有任何客气,飞蝗般的弩箭扑面而来。没有铠甲防护,也没有多少冲杀经验,以为战争只是靠着勇气他们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漫说吧牛弩,哪怕是神臂弩,也能一次穿透两三个人,造成严重的杀伤。 比割麦子还夸张的人群,迅速扑倒,鲜血染红了满是积雪的地面,仿佛一朵朵妖花,诡异地绽放。 低温带来的杀伤同样可怕,受伤之后,很快就会因为流血失温,进而昏迷,丧命在战斗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青壮们的勇气耗光了,想在主子面前表现一把的勇气也消失殆尽。 只不过他们的主子还不想放过这些可怜虫。 斡本一次次驱使青壮冲杀,他要试探出对方的实力。 放在以往,别说兵力相差无几,哪怕有十倍差距,金人也敢一下冲上去,迅速结束战斗,人家就是有这个底气。 只不过在青化之战以后,金人已经清楚知道,大宋今非昔比,哪怕他们最强的战将,也很难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突破宋军防御。 斡本扪心自问,他可远不如娄室,甚至比不上粘罕, 可眼前这一支宋军呢? 貌似也就这个样子。 人马不足两万,比他要少一些,骑兵也很少,两翼都是靠着步兵,更何况自己还利用青壮消耗了宋军的战斗力,此时决战,胜算极大! “上!” 斡本一下子将五个猛安投入了战斗。 足足五千骑兵,踏着冰雪冻结的土地,撼天动地,呼啸而来。 金人终于拿出真本事了! 岳飞眯缝着眼睛,手提长枪,微微点头,他立刻下令,让王贵和徐庆两支人马,截住金兵。 以步兵对战骑兵,一点也不容易,尤其是在弓弩力量遭到耗损的情况下,两位将领不得不以长枪手在前,结阵迎敌,然后利用重甲步兵对拼。 双方很快就撞在了一起,加起来超过一万人,在狭窄的区域里,呐喊厮杀,刀枪并举,亡命拼杀。 没有半点花哨可言。 对于金兵来说,身后就是燕京,就是他们的国主,难不成还能让靖康之耻在大金国身上重演吗? 无论如何,也要挡住宋军,不许他们冒犯燕京。 至于宋军,那就更不用说了,国仇家恨,建功立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便只有血战到底,绝不退缩! 王贵和徐庆都是相州人,他们亲眼目睹金兵是怎么祸害家乡的,此刻眼珠子都红了。 “杀!给我杀光金狗!” 他们挥动兵器,带头血战,将近七千名步兵死死挡住了五千骑兵,让他们寸步难进。 斡本面对这个局面,谈不上高兴,却也没有太多的沮丧,他的兵力优势依旧,甚至更加明显了或许可以让铁浮屠冲一把,应该就能赢了。 可斡本念头转动,竟然没有采取这个措施,而是又派出去三千契丹兵。 这支人马宛如重锤,再度砸在了岳家军的战线上,肉眼可见的,王贵所部陷入了苦战,前面几排的长枪手都被碾碎吞没,一下子就损失了上百人。 “都统,让我领兵上去吧!”刘子羽求战,语气急切。 岳飞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佩刀,递给传令士兵,“交给王贵,他知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王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抓起岳飞赐下的战刀,他亲自率领两百人,朝着契丹兵冲了上来。以步卒硬抗骑兵,还发起反攻,岳飞是有多自信啊! 可王贵还真就做到了,他突然反击,契丹兵仓促之间损失惨重,有人往回退去,结果还造成了混乱,有几十个契丹兵自己撞在一起,掉下了战马。 王贵的部下再度付出了近一百人的伤亡 ,只不过也让契丹兵失去了冲杀的锐气战场重新陷入了胶着。 从整体来看,宋军还处在弱势地位,战线时常出现危机,但是在两位将领的玩命之下,金兵也没法立刻突破。 渐渐的,压力落在了斡本的头上。 其实以最初的意图来看,岳飞想的不过是逼迫金兵,打乱他们的部署,从现在来看,岳飞至少完成了大半的目标。 对于金兵来说呢? 让宋军逼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是颜面扫地,如果再让宋军趁机进犯燕京,那就真的该死了。 斡本也不傻,自己的好叔叔又是哭闹,又是逼迫,几乎就差直说我想你们几个去死了。斡本身上的压力非常大,他只能胜,不能败。 现在日头偏西,时间也不多了,该让铁浮屠出动了 作为金国的宝贝疙瘩儿,铁浮屠人马都披重甲,选择的也是最大最好的良马,一旦发动起来,天崩地裂,无可阻挡。 但这种重骑也有问题,就是铠甲太过沉重,哪怕到了战场上,也不能立刻披甲,而是要等战机邻近,才能全副武装,集结起来。 这个时间不算长,可是对于岳飞来说,却已经足够了,他敏锐地捕捉着战场的动静,当发现金军方向似乎在集结兵马的时候,他把张宪叫了过来。 “怕是要你们出战了。” 岳飞语气不高,声音甚至有些轻柔,可听在张宪耳朵里,却不亚于雷霆炸响该怎么对付重骑,他心里有数,可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也清楚,事到如今,不能犹豫了。 “随我来!” 张宪带领着一千五百名轻骑兵果断出击,他们没有铁浮屠那么麻烦,兵马出动,宛如一条长龙,扑向斡本的侧翼。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这位大太子笑了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宋将,敢在大金铁骑面前耍弄你们的骑兵,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而恰好此时,铁浮屠竟然也准备妥当! “冲!” 两千重骑出动,天崩地裂,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抖。 张宪所部避之不及,仅仅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一两百个弟兄,他只能仓皇撤退,同时招呼人马向他聚集。 等张宪收拢兵马,轻骑兵已经损失了三百多人。 接下来张宪掉头就跑,铁浮屠在后面紧紧追赶,不足五里的路程,宋军骑兵又有一百多人落马,死于了铁浮屠的弓箭之下。 粗略计算,张宪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所获战果寥寥。 倒不是说铁浮屠就没有伤亡,事实上铁骑冲锋,战马腿滑摔倒,骑士之间摩擦碰撞,都会带来损伤。 只不过这些损失在金人看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以轻骑对战武装到脚丫子的铁浮屠,就是找死! “杀!” 金兵尾随张宪杀来而此刻的张宪,眼角瞪裂,愤怒满胸膛。 金狗,你们的死期到了! 张宪在一片宋军之前,突然调转马头,向着侧翼跑下去,轻骑兵也迅速跟进,玩命抽打战马待到他们消失之后,铁浮屠却没法灵活转向,只能一头扎进来。 而迎接这些铁浮屠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突火枪! “放!” 说到底突火枪根本不算枪,最多只能算大号的炮仗,杀伤力也谈不上多大不是说赵桓不想点科技树,也不是说赵桓不知道火药带来的改变可问题是火药是在几百年的发展之中,才确定王者地位,彻底淘汰了冷兵器。 要想让赵桓在一年之内,就完成几百年的壮举,对不起了,实在是难为他。 火药改变不了宋军的强弱,但是在一场战争中,发挥一点作用,还是可以的。 金人心疼铁浮屠,并没有派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铁浮屠没见识过火药的威力。 马匹是种很单纯的动物,只要训练好了,哪怕枪炮齐鸣,也能悍不畏死,向前冲锋可没有见过,那就不好难为它们了。 足足一百五十支突火枪一起咆哮,喷涂的火焰浓烟,扑面而来。 金国铁浮屠大惊失色,战马更是吓得前腿立起躲避火焰,可依旧有鬃毛被点燃,甚至眼睛受伤,鼻子吸入过多的浓烟,灼伤呼吸道可怜的战马哀嚎着倒地。 几乎在一瞬间,就有数十名铁浮屠倒下了。 这下铁疙瘩儿冲锋的时候,威风凛凛,无可阻挡,可一旦倒下去,就成了最好的障碍物,阻挡了后面金兵的冲锋之路。 还没等硝烟散去,背嵬军出动了。 这一次是岳飞亲自领兵。 他以三分之一轻骑的牺牲,迎来了绝佳的战机。 付出不可谓不大,但岳飞更清楚 ,不这么样做,放任铁浮屠从薄弱处进攻,下场只可能更加凄惨。 自始至终,岳飞都在示弱,他只带一万五千人,坐视王贵陷入苦战,扣着背嵬军,不肯立刻派出去等的也就是这么个机会。 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 岳飞一马当先,手中神枪挥舞,哪怕是铁浮屠,也扛不住他的枪法,几乎碰上就是死路一条不过岳飞虽然厉害,但到底只是一个人,八百背嵬军才是真正的狠茬子,他们专门盯着战马的马腿。 这一次的背嵬军甚至来不及砍杀掉落战马的金兵,补刀这种活儿,自然有刘子羽接着,他们只需要进攻,进攻,不停进攻! 砍刀利斧,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每个人都疯狂挥舞兵器,大肆屠戮。 金兵也不是废物,在遭逢惨重损失之后,他们拼死反击,背嵬军的损失也在直线上升岳飞看得真切,他立刻率领亲随,从正面猛攻,经过惨烈的厮杀,岳飞将铁浮屠切开,在他身后,背嵬军疯狂涌入,大肆收割。 两个铁浮屠竟然败了,败给了数量远不如他们的背嵬军! 这些金兵的鲜血,染红了高粱河畔的土地。 “杀!” 岳飞再度举起沥泉神枪,张宪和刘子羽,一左一右,已经包抄上来,尤其是张宪,切齿咬牙,报仇的机会来了! 散落的铁浮屠也失去了碾压的力量,更可悲的是给他们提供最佳保护的重甲,在此刻竟然成了累赘,连跑都跑不快足足两千铁浮屠,就在斡本的面前,被岳飞悉数消灭! 正文卷 第205章 猛攻燕京 岳飞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在金军面前,活生生展示了什么叫做虎口拔牙两千金兵不算多,可变成铁浮屠就让人不寒而栗了,这可是大金国四成的铁浮屠啊! 甚至会让金国贵胄怀疑人生的,重甲骑兵真的这么没用吗? 面对这个问题,岳飞更有发言权他都眼馋红了! 重骑兵拥有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堪称战场上的铁锤,能一锤定音的神器。 只不过重骑也不是随便使用的。 比如说要先了解敌情,在确定敌人没有阻挠手段的时候,才能派出去。而且在重骑兵的后面,还应该准备预备兵力。 一旦冲锋陷入停滞,能够将重骑兵解救出来,另外重骑兵凿开敌阵之后,就应该让其他骑兵跟进,扩大战果,而不是让重骑兵一味冲锋,耗费宝贵的体力。 总而言之,就算是神兵利器,也要有足够高明的使用者。 完颜斡本算是知兵,但是跟岳飞比起来,就连及格都算不上。 败在岳飞的手里,不算丢人。 可问题是斡本自己不这么看啊! 他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干脆死在战场上算了他可是阿骨打的长子,野心勃勃,想要成为大金国的主宰,结果就被一个无名小将给击败了。 当着自己的面,活生生消灭了两千铁浮屠,还让不让他活了? 恼怒的斡本竟然抽出兵器,想要跟岳飞拼命。 他的举动可吓坏了手下人。 “大太子,千万别啊!燕京城还要看着您呢!” 手下人卖力劝解,发现斡本还不服气,他们干脆抓起战马缰绳你不跑,我们带着你跑! 斡本握着兵器,在心中长叹不是我要跑的,真的不是,都是他们逼我的! 斡本拼命安慰自己,而实际上却是不跑也不行了。 张宪已经杀疯了,不光他疯了,手下的轻骑兵也疯了。 足足两千个铁浮屠,甲胄兵器,还有完好的战马,足够让他们全都换装从轻骑变成重骑,从此横行战场,无法无天! 这要还不疯,那就不是正常人了! “杀,给我狠狠杀!” “看准了,别伤着战马!” “混蛋,那可是神驹啊!” 张宪破口大骂,手里的兵器一点不停,疯狂屠杀。 不只是她,王贵,徐庆,这些人也都冲破了正面的金贼,他们浑身浴血,状若魔神。 “报仇雪恨,跟我冲!” 宋军玩了命追杀,就在高粱河畔,将两万金兵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清点战果,宋军歼灭金兵超过七千人,其中有两千铁浮屠,缴获战马三千多匹,铠甲也有好几千套,其他的东西就更不要计算了。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岳飞赢了,就在燕山府外,高粱河畔,昔日大宋惨败的地方,他赢得漂亮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鹏举,接下来怎么办?”刘子羽兴匆匆道。 岳飞几乎没有犹豫,“还能怎么办,打燕山府!” “真的打?”刘子羽惊呆了,“怎么可没准备过攻城器械啊!” 岳飞笑呵呵道:“咱们没准备,金人就准备了?更何况我也没打算真的拿下燕山府,吓唬下金人总行吧?” “行,自然是行!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刘子羽可太清楚这次行动的意义了。 不说别人,曲端怎么能当上枢密使的? 还不是突袭兴庆府有功。 可问题是兴庆府能比得上燕山府吗? 西夏能比得上大金吗? 岳飞连战连捷,更是击败了大太子完颜斡本。 只要这支人马到了燕山府,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注定载入史册,成为当之无愧的英雄! “弟兄们,随我杀!” 刘子羽也没法淡定了,宋军集结了五千人,兜着斡本的屁股就杀来了。 这位大太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匆匆跑到了燕京城。 守城的士兵刚刚打开城门,他就一马当先,冲上了吊桥,由于跑得太着急了,竟然将两个守城的士兵给撞到了护城河里。 所幸里面冻着冰,不至于淹死,可他们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进城,却发现大太子已经下令,将城门关上了。 带着两万人出去,活着回来的,还不到两千人除了被杀的,更多都 逃散了,尤其是那些汉儿军见主子败得这么惨,他们干脆跑了算了,找个地方,落草为寇,看看风向,要是金贼不行了,他们也该另外找个出路。 不得不说,岳飞带来的心理冲击,着实是太吓人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面对在京的众臣,吴乞买发出了灵魂拷问。 在这时候,他的长子蒲鲁虎急忙站出来,气哼哼道:“父皇,都是斡本无能,惨败无名小辈之手,应该严惩不贷!” 他这一句话,瞬间就惹恼了大太子斡本,刚刚战败归来,就被羞辱,老子打不过岳飞,还打不过你吗? 就在他即将发作的时候,吴乞买却抢先站起,冲到了儿子面前,没有客气,直接甩出了四个嘴巴子。 蒲鲁虎的腮帮子瞬间肿了起来。 “你也敢胡说八道,该打!”吴乞买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之后,慌忙转身,对斡本道:“出战是朕的主意,万万没有料到,损失惨重,这可如何是好?” 吴乞买诚心询问,态度谦卑,谁都看不出任何异常。 斡本听到叔父主动承担,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羞愧道:“我没有料到,那个宋将竟如此厉害,当下唯有据城死守了。” 吴乞买颔首,“城里还有几万青壮,大不了朕亲自上城,跟宋将拼了!”吴乞买说完,再转向自己的儿子,“你个无知的小辈听着,这种关头,务必同心同德,难不成我大金国连赵宋都不如吗?要把心力放在一起才是蒲鲁虎你随着斡本一起守城,再有任何差错,我拿你问罪!” 斡本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只能接受塞过来的堂弟。 而一直没说话的完颜希尹嘴巴微张,心中只剩下震撼。 不愧是大金国主,还真是斗志昂扬啊! 只可惜他的精力没放在对外上面,而是趁着斡本丢人现眼之际,把儿子蒲鲁虎推了出来。 大金的兵力就那么多,世袭万户也就那么几十个,别说蒲鲁虎了,就算是吴乞买都没法从东西两路手里抢夺。 可借着斡本惨败,蒲鲁虎却拿到了半数燕京的兵权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点能力,燕山府留守,就非蒲鲁虎莫属,也算是有了跻身高层的本钱。 这嘴巴子挨得真值,要是再来几个就好了。 蒲鲁虎兴匆匆指挥兵马上城,严阵以待。 可他这边还没准备妥当,那边宋军就杀上来了。 岳飞看起来胆大包天,却也是算计很清楚。 去年金国杀到了开封城下,包括韩世忠在内,都手忙脚乱,准备不足。试问一直处于进攻状态的大金国,真的打过守城战吗?城上能准备多少器械? 既然你们没准备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岳飞直接击中三十架八牛弩,又把突火枪也拿出来了,对准燕京城头,就是一顿射击毫无疑问岳飞又赢了。 此刻的城头只有一些弓箭手,当然,这里面不乏可以弯弓射大雕的猛士,可他们毕竟是人,靠着一双臂膀,哪里能跟八头牛较劲儿! 而且这些弩车都经过了改造,能够以一定的角度仰射。 那些三尺多长的箭杆,呼啸着落到城头,有的没有射中人,只是射中了墙头的砖,却也是砖石乱飞,好不骇人。 至于那些射中人的,立刻穿透身躯,骨肉碎裂,根本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床子弩之威,简直让人咋舌。 很凑巧,蒲鲁虎就带着自己的一队护卫,亲自上城视察情形,结果他就亲眼看到,原本整齐的一排,突然呼啸的弩箭过后,就少了一块,差不多有几十人倒下去了,断裂的尸体,飞溅的鲜血内脏构成了一副惨烈的画卷,毫不留情地展现在蒲鲁虎面前。 这家伙嘴巴张大,下意识向后倒退,结果脚下踏空,直接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好半晌,竟然无人敢去搀扶,大家伙都目瞪口呆,脑子空了别管怎么讲,蒲鲁虎都是眼下正儿八经的皇子。 就算机会再小,也不能否认,他是有希望成为大金皇帝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人物,竟然被吓得摔倒! 还有大太子斡本,败得那么惨。 城外的宋军简直是大金储君的试金石啊,别吹牛自己多厉害,有本事比划比划去! 总算,有手下人搀扶起了蒲鲁虎,这位老脸发烧,简直无地自容。 不行,不能认输了! 蒲鲁虎迈着大步,再度沿着石阶上来。 而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突火枪又来了! 原来宋军的弩箭得手,岳飞立刻下令,让突火枪全部前移二十步经过岳飞的微操之后,突火枪正好覆盖了城头。 这玩意杀伤力不怎样,除非被当 面喷中,几乎不大可能丧命。 可问题是又是烟,又是火,还惊天动地响声,弄得守城金军颇为狼狈。 不少人呛得流泪,大声咳嗽。 好容易硝烟散去,大家伙再看,蒲鲁虎怎么没了? 殿下啊!还要你守城呢! 蒲鲁虎已经不管什么了,只想去找爸爸没错,蒲鲁虎被吓跑了。 这位大皇子也不是没参加过战斗,比如当年随着完颜斜也攻取辽国中京他就去了,同去的还有兀术。 这就不得不替兀术说句话,那一次兀术披坚执锐,身先士卒,立下了大功。后来又跟着二哥一起,追杀辽国皇帝。 从此之后,兀术渐渐步入了实权的圈子,成了军中的后起之秀。 而同时出道的蒲鲁虎,在那一战之中,只是挂了个副都统的空衔,并无太多表现。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就决定了两个人的不同命运。 “父皇,宋人势大,求父皇御驾亲征,上城守御,不然燕京不保啊!“ 蒲鲁虎趴在地上,用哭腔哀求。 吴乞买瞪大了眼睛,这是自己儿子说的话吗? 明明我给你机会了,你怎么这么打脸你爹啊? 吴乞买没被战事吓到,却被自己的儿子蠢到了。 他意味深长看了眼蒲鲁虎! 虎父犬子,我不如兄长,我的儿子也不如兄长的儿子在这一刻,吴乞买几乎打算放弃奋斗了,还折腾什么啊? 蒲鲁虎还没觉察出来父皇的失望,竟然还在地上磕头。 “宋军的弩箭火器着实厉害,父皇要赶快去鼓舞士气,要不,要不咱们弃了燕京,暂避锋芒吧?”蒲鲁虎近乎哀求哭泣道 好家伙,被岳飞打得要迁都了。 吴乞买豁然站起,直接拔出了宝剑。 “废物!”说完这两个字,大金国主径自冲出去,御驾亲征了 正文卷 第206章 猛士杨再兴 能把仗打到这个地步,包括岳飞也有点出乎预料。怎么说呢,还是金国太自负了,东西两路,十几个万户撒出去,竟然没考虑过燕京防务,或许他们做梦也不会相信,竟然有人能杀到燕京城下。 可偏偏岳飞就做到了。 “鹏举,到了这一步了,咱们该想着退路了。”刘子羽低声道:“我刚刚得到了消息,宗望已经兼程赶来,或许用不了半天,他的两万人马就要到了,另外还有大同府的粘罕,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理燕京是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的。” 岳飞颔首,认可了刘子羽的看法,却又道:“即便拿不下来,也不能就这么放过,要知道去年的时候,他们可是进犯过开封的,此仇岳某必报!” 刘子羽无奈摇头,他还能说什么,头一次发现,岳飞竟然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们迅速安排,张宪的骑兵不能动了,要在四周警戒,立了大功的背嵬军也不能动,要作为总预备队。徐庆带着一部人马,屯在高粱河大营前面,准备接应前军,防止金人突袭。 这样一来,担负攻击燕京任务的只剩下王贵所部。 而且王贵之前苦战几场,部下损耗严重,他不得不补充了一些青壮哪怕在岳飞的心中,都是一场表演多余实质的攻击。 只是以岳飞的精明细致,竟然也忽略了一个人杨再兴! 没错,就是那位在相州归附岳飞的前土匪头子。 这货本来是要编入民夫,通过考核,才能正式进入军中。可他身体好,力气大,加上岳飞要北上,杨再兴就被安排在了辎重营。 一路北上,一路打下来,杨再兴上战场的次数不多,也没怎么正式杀敌可作为天生的好战分子,杨再兴越发渴求一战。 金贼有什么了不起的,耐苦战,弓马骑射,铁甲重箭全他娘的放屁,老子今天就要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猛士! 说起来也凑巧,由于缴获了不少铁浮屠的铠甲,杨再兴也能披上铠甲了,更有趣的是杨再兴身材高大,十分雄壮,普通的铠甲他穿不上,结果就给了一副世袭猛安的铠甲。 两千铁浮屠,也就两个世袭猛安。 按照金国的规矩,万户是用金牌表明身份,被尊为金牌郎君,而千户猛安则是用银牌。 可铁浮屠猛安,用的居然是金牌,位同万户! 地位如此,身上的铠甲也差不了,足有几十斤重,形制上完全是大宋的步人甲,也不知道是从辽国缴获的,还是在河北等地弄来的。 反正猛将配神装,杨再兴这头猛虎要出笼了。 王贵首先安排八牛弩射击,随后让士兵扛着简易的云梯冲击。杨再兴属于第三波攻击的,暂时还不能上去,他看着心痒难耐,不停摩挲拳头。 他也在观察情况,由于天寒地冻,还没出正月,燕京的护城河还冻着,加上金人也没准备什么羊马墙之类的,宋军竟然可以直接冲到城下,进入了弓箭射程,才出现了伤亡。 五具云梯,只有三具树了起来,宋军第二波次冲了上去。 而此刻大金皇帝吴乞买已经赶到了。 盛怒之下的大金皇帝立刻下旨,让手下侍卫登城督战,所有人都不许后退一步! 此刻大太子斡本,完颜希尹,还有不少女真部落首领也都来了,原本是在燕京过年的,竟然遇到了这种事情,简直是骑在大金的脑袋上,随地大小便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战! 城头上箭如雨下,宋军的伤亡快速增加,八牛弩虽然厉害,但射速跟不上来,眼瞧着好容易竖起来的云梯,又被推翻了一架,上面的宋军狠狠摔在地上,眼瞧着活不成了。 而此刻杨再兴终于等来了机会,这家伙迈着大步,飞速冲向城头。 几十斤的甲胄披在身上,竟仿佛没事人一般,他快速道抢夺了两具仅存的云梯之一,攀着云梯就上去了。 金人虽然有重箭,可面对步人甲,还是有点不够看,而且杨再兴一手盾牌,一手长斧,冲得非常快。 有金兵注意到,他们就打算掀翻云梯算了。 可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杨再兴猛地将手里的圆盾甩出去差不多十斤重的盾牌,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一个金兵的胸膛。 这可不是超级英雄的电影,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场景,杨再兴的悍勇简直令人咋舌。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被盾牌击中的金兵胸膛都塌了,肋骨也不知道谁了几根,坐在地上,大口喷血,眼看不行了,其他人也被吓得 目瞪口呆。 而杨再兴就趁着这个功夫,穿过垛口,登上了城头。 当踏上城墙的一刹那,杨再兴咧嘴笑了“金狗,纳命来!” 他双手握紧长斧,横着抡起,正好砍在一个金人的肋条上,咔嚓一声,肋骨断裂,内脏都碎了,直接毙命。 杨再兴毫不客气,连续挥动利斧,转眼之间,被杀了五六个金兵,在城墙之上,居然清出了一块空地。 不得不说,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跟随在杨再兴的后面,又有四五个宋军上城了,他们互相结阵,守住了杨再兴的背后。 这下子杨再兴更无顾忌,开始放手杀戮,那些悍勇的金人竟然不是杨再兴的对手,被杀得节节败退。 杨再兴的疯狂杀戮,同时被两边的主帅看在眼里,吴乞买气得翻白眼被杀到了城下已经很丢人了,要是再让宋军攻破城池,他真的该去地下跟兄长请罪了。 环顾四周,还能称得上大将的只剩下完颜撒离喝。 这货也算是宗室将领,只不过他并没有参与攻宋之战,而是在安出虎水(黑龙江)一带统御部众。 陛下在燕京过年,撒离喝也不愿意承受苦寒,竟然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名为献礼,实则想在燕京过冬,顺便能谋个好位置,以后也能南下抢掠,好好发财。 可谁知道竟然碰上了这么个事,简直倒霉透了。 吴乞买也知道撒离喝未必能行可问题是这时候就算是条狗,也要派上去啊! “撒离喝,给你二百人,给朕上城!” 这下子好了,撒离喝根本躲不过去,只能无奈提刀上城。 金国这边如此,可城外的岳飞却是惊喜交加,杨再兴杀上城头,着实振奋军心。 他亲自到了军前,更是分出了二十名背嵬军。 “上城!我送你们一通战鼓!” 伴随着战鼓,士兵们疯狂扑倒城下,将原本推倒的云梯又树了起来,通过三具云梯,一起上城。 得到了兵力增援的杨再兴更是斗志昂扬,战意冲天。 “杀!” 他再度扑向了金人,一连砍倒了好几个人,踏着金兵的尸体,就扑了上来。 撒离喝也领着人马迎战,正好跟杨再兴撞在了一起。 这位金人将领在看到杨再兴一身浴血,凶神恶煞一般冲上来,竟然吓得双腿颤抖,太可怕了! “上!给我上!” 几个金人甲士扑向了杨再兴,这些杂鱼怎么挡得住杨再兴,他抡起斧头,砍到一个,随手用斧背猛砸另一个人的脑袋。 顿时脑浆崩裂,飞溅而起。 好巧不巧,一块指头大的脑浆,正好落在了撒离喝的脸上这家伙傻住了,在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 怎么回事? 我死了吗? 紧跟着,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撒离喝眼圈发红,有眼泪流下来。 没错,这货居然让杨再兴给吓哭了! 堂堂大金国,竟然也有这样的懦夫吗? 对不起,还真有。 撒离喝有个著名的诨号,叫啼哭郎君,只不过这一次哭得早一点杨再兴又劈开了一个金人的脑袋,只不过手里的斧柄居然断裂。 失去了武器,你杨再兴还怎么打? 可谁也没有料到,这位爷就是牛,他把手里的斧柄朝着一个金人甲士扔过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飞扑,用身上的铠甲为武器,硬撞对方。 金人甲士被撞翻不说,手里的砍刀飞起,正好被杨再兴接在了手里。 “金狗,你爷爷又来了!” 杨再兴又一次猛扑,此刻的撒离喝简直跟看到了鬼似的,哭已经不足以解决问题了,他扔下兵器,掉头就跑。 这下子可好玩了,金人又一次溃退,杨再兴毫不客气冲到了台阶口,或许冲下去,就能打开燕京城门,或许就能杀了完颜吴乞买! 不过杨再兴到底不是天兵神将,金国也不都是撒离喝一般的废物。 完颜希尹调来了城里数百弓箭手,斡本也把剩余的护卫都派上来。 一时间箭如飞蝗,杨再兴被射中了十几箭,虽说有铠甲防护,他也受了伤。 就在这时候,城外的鼓声竟然也停下来,换成了锣声。 杨再兴还想再杀,却也不敢违抗军令,只能转身后退可笑的是他退后金兵竟然没有立刻追上来,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算把这个杀神送走了。 杨再兴跟士兵们从云梯退下来,整个攻击时间不长,可二十名背嵬军只回来八个人,而他们杀死的金人,至少是十倍以上! 退下来之后,杨再兴掂量一下手里的刀,猛地回头,掷 向城墙,刀锋深深嵌入砖缝儿。 “城里的金狗听着,下次爷爷还来!” 正文卷 第207章 拯救岳飞 杨再兴兴致勃勃,退了回来,见到了岳飞,就忍不住埋怨,“岳都统,退兵干什么,再派点弟兄,杀进燕山府,光复燕云啊!” 岳飞微微咧嘴,杨再兴的战力让他咋舌,绝对是个超级猛人,很值得栽培,不但大胜,又能得到将才,岳飞自然十分欣喜。 可要说趁机攻下燕山府,那就别开玩笑了,最新的消息,宗望已经带兵来了,而且似乎从北方还有不少敌兵南下。说到底,现在的大金,还是天字一号的军事强国,能打到这个地步,已经足以自傲了。 岳飞没解释什么,只是关切道:“受伤没有?” 杨再兴嘿嘿一笑,“这几根箭,只能挠痒痒不过都统,你看俺连兵器都没了,回头能不能赏一个下来?往后再杀金狗,就更有劲了。” 岳飞轻笑,“好,不光有兵器,还有战马!” 杨再兴一听,乐颠颠下去了。 不要官,不要钱,反而要兵器,这也是个有趣的人。 岳飞越发觉得杨再兴有趣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并没有太多的心思想别的了,该走了。 可即便是走,岳飞也不想就这么灰溜溜撤了。 他把之前斩杀的金人铁浮屠全都砍头,就在高粱河畔,堆起了一座小塔。 不是岳飞下手狠,而是金人着实过分。 他们驱赶青壮,充当炮灰,杀戮抢掠,各种坏事做绝了他们会因为岳飞的仁慈,就少杀人吗? 显然不可能的,既然怎么都要杀人,那索性老子就摆一座京观给你们! 或许这才是金人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岳飞从高粱河徐徐后退,大约出来了半天时间,金兵随后就追杀到了。 正是宗望所部,这帮家伙来势汹汹,全都是骑兵,战力不俗,更是裹挟着愤怒而来历经苦战的岳飞部下十分疲惫,又是在野地里,仓促偶遇,几乎是必败无疑。 可就是这种情况,岳飞居然没输,他留在了高粱河大营五千人马,这些人没参与作战,一直养精蓄锐。 面对宗望的袭击,他们果断出击,双方一场大战,各自损失相当,随后金人退去,宋军再度从容南下 攻击了燕京,险些杀进去,还从容撤退。 这就仿佛在金人的脸上撒了泡尿,还问他们温乎不金国上下,简直都气疯了。 宗望入城之后,吴乞买第一句话就问他,“斡离不,你就是这么指挥的?” 一句话,把完颜宗望问得老脸涨红,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扑倒。 好半晌宗望才黑着脸道:“请陛下放心,这一支宋军,必死无疑!” 吴乞买深深吸口气,总算稳定了一下情绪。 说实话,仗打到了这份上,着实丢人。 把大金十几年积累的威名,几乎荡然无存。 可要说真的一无所获,也未必。 至少大太子斡本惨败,撒离喝作为粘罕一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扔兵器,痛哭流涕,连小孩子都不如结结实实的巴掌,落在了大金的几个权臣脸上。 当然了,蒲鲁虎被吓得要迁都之语,吴乞买还是会替儿子遮掩的。 不管怎么生气,还都是亲父子。 吴乞买很想借此机会,削弱宗望和粘罕不过他到底是没敢真的撕破脸皮毕竟这时候燕京防务空虚,全都要靠宗望,某种程度上讲,宗望大可以砍了这个便宜叔叔,自立为主。 吴乞买尽量语气和蔼,“斡离不,仗打到了这份上,大金脸面尽失,我这心里头着急啊!这才一年的时间,咱大金到底是怎么了?” 宗望轻叹口气,努力心平气和,可一张口,还是不免怨愤。 “宋人上下一心,兵马也有了起色,更是出了不少能征善战的将领,反倒是大金,彼此之间,隔阂越来越深,都有算计,根本不服号令。” 吴乞买大惊,“斡离不?你是何意?莫非有人?” 宗望轻叹了口气,是谁让他这么愤怒呢? 完颜挞懒! 没错,就是他的这位堂叔。 前面提到了,挞懒分兵进入河中,本打算跟拔离速合兵,狠狠算计赵桓一把。 赵桓果然过了蒲津渡口,进入了河中。 宋军主力大约是五万人,金兵五个万户,按理说胜算极大可岳飞攻破相州大营的消息传来,挞懒竟然率领兵马自顾自撤退了,把拔离速扔在了解州。 挞懒这一撤退,可给整个金军的 部署造成了致命的影响。 如果说岳飞突破相州,大踏步北上,让金国出乎预料,那么挞懒的撤退,就造成了整条战线的崩溃在确定没有援军之后,赵桓立刻让吴玠和刘晏指挥人马,猛攻拔离速,两万对五万,拔离速战败! 值得一提的是,刘光世虽然菜,可诱敌有功,将功补过,也算是保住了世代将门的体面。 而抛弃了拔离速的挞懒也没有捡到便宜。 他准备退回相州,结果遇到了李彦仙所部山贼土匪最擅长打顺风仗,眼瞧着挞懒狼狈逃命,他们能放弃吗! 揪着挞懒的屁股,就是一顿猛攻。 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各地的义军全都来了,颇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挞懒不但损失惨重,而且严重拖延了进度,不但没有夺回相州,更没有能阻碍岳飞北上,他这三个万户,几乎就成了废棋。 宋金打到了这个地步,早就不是金人单方面横行霸道的时候,三个万户的缺失,很容易造成全盘溃败。 事实也的确如此,赵桓击溃拔离速之后,韩世忠在延安府也发动了,他也五万御营,迎战完颜斜也的五个万户。 双方血战三场,输赢且不论,反正斜也退回了太原,完颜银术可南下汾州,和兄弟拔离速合兵固守,防止赵桓北上。 到此为止,金国的全面攻势彻底被化解 去年大宋君臣讨论的最艰难的一个冬天,总算是渡过了。 粗略盘点战果,关中稳住了,顺便还保住了河中府一线,给潼关蒲津增加了一扇保险门户。 更不要说顺道收服了西夏,还结盟了大石。 尽管太原失守,河东几乎全部沦陷,也完全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可以和自豪讲,大宋实现了自己的战略目标,甚至还略有高出大家伙的心里都有一本账,上半场,赵桓督兵,曲端运筹,吴玠血战青化大捷,算是扭转国势,至关重要。 而靖康二年的战斗,岳飞击破相州大营,毅然北上,直取燕京,却是结结实实,打出了国威,扭转了乾坤。 一个能攻击到腹心之地的对手,还能藐视吗? 哪怕金国上层,也不敢小觑大宋了吧! 这就有点类似汉武帝第一次大举反攻匈奴的河南之战。 如果说此前大金国还想着攻占关中,顺流而下,攻取开封,灭了大宋对不起了,灭亡大宋的美梦不要做了,接下来就是两个实力相当的对手,要进行长久的交锋了。 赵桓预言的相持阶段,不出意外到来了。 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甚至有点超出了赵桓的预计,毫无疑问,岳飞是最主要的功臣之一。 哪怕桀骜如曲端,这一次也老实了。 服了! 无话可说了! 和岳飞比起来,他的那点战果,简直不值一提了。 “官家,岳都统的处境非常危险,必须想办法。”曲端还不知道岳飞已经杀到了燕山府,可吕颐浩送来的消息,确实证明,岳飞正在孤军深入。 “官家,燕山府的金人数量不少,在镇定有两个万户,还有二太子完颜宗望而完颜挞懒也逃了出去,他现在至少还有两个半万户,再算上河北的汉儿军,岳都统至少要面临十万金兵!” 赵桓脸色凝重,微微摇头,“不只是这些,还有云州方向的粘罕,以及北方的女真诸部,最迟半月时间,岳飞所部就会面对十五万金兵围攻,还不要算太原的兵马!” 听到这数字,曲端头皮发麻,吴玠脸色都变了。 要说韩世忠胆子大,曲端野心大,可谁也比不过岳飞,这位是真敢玩命啊! “官家,臣想统兵,立刻北上,去接应岳飞!”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吴玠主动请战,赵桓略沉吟,就道:“吴卿你率领三万人马,追着挞懒的兵马,最好能从背后牵制他,免得鹏举腹背受敌朕现在要立刻返回开封,调动兵马援救。陕西的战事,就要交给良臣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吴玠点头,立刻出了御帐,就准备行动他刚出来,曲端从后面就追了出来。 “吴大!”曲端叫住了吴玠,“岳鹏举打算进攻燕山府,如果他真要打了,是不是比我攻击兴庆府英雄了得多了?” 吴玠笑了,“曲相公,西夏就是只鸭子,金国才是真正的猛虎!你和岳鹏举的差距,也差不多了!” “你!”曲端气得切齿咬牙。 吴玠冷笑道:“怎么?你要告诉我,适可而止,对吧?” “对你个头!”曲端气得哇哇大叫,“我是告诉你,姓吴的,你给我卖力气点!别觉得你 这个兴汉侯有多了不起,你要是嫉贤妒能,耽误了救人,我曲端有一百样办法弄死你!” 吴玠仰天大笑,断然道:“曲端,老子也告诉你一句话,这一次就算我死在河北,我也要把岳鹏举救出来!他年光复燕云的时候,记得把俺兴汉侯的旗号打在最前面,我就算死了,也谢你曲端八辈子!” 说完,吴玠飞身上马,冲着曲端拱手,“行了,我走了!” 曲端眼圈泛红,追着吴玠的战马跑了几十步,扯着嗓子大吼,“吴大,谁都别死,你他娘的要活着回来啊!” 这可不是开玩笑,以宋军的实力,还不具备大举反攻的实力,想要救岳飞,就要做好被金人围攻的准备。 而且河北的局势十分复杂,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大家伙都没有选择了吴玠刚走,赵桓也带着身边主要的文武,翻过中条山,走陕州方向,返回京城。 只是他们在渡过黄河的时候,出现了一点麻烦,黄河开始解封了 正文卷 第208章 宗泽驾到 赵桓立马黄河岸边,他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是黄河维度最低的河段,因此解冻也最快,如果想要蔓延到河北,乃至整条河道都化开,却还需要时间。 不过黄河解封到底是个好消息,差不多意味着最艰难的冬天,真的要结束了。 而在此之前,能把岳飞顺利接回来,赵桓大约就可以笑醒了。 仗打到了今天,赵桓最大的收获不是保住了多少疆土,也不是做了多少改变事实上两河依旧要沦陷,国家的改革依旧只开了个头,一切都还是一片混沌。 唯一让赵桓赶到安慰的就是多了一批年富力强,又英勇善战的将领,且不说普通士兵,就是足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就有韩世忠c吴玠c李彦仙c岳飞,甚至包括曲端和刘锜。 上一个武德这么充沛的时候,还是国初。 手握兵权,那就叫天子,没有兵权,就是狗脚朕! 赵佶怎么不行,还不是他宁可信用阉竖,也不肯相信武人赵桓没有别的,只要凡事跟赵佶反着来,不一定获得多大的成功,但至少不会犯严重的错误。 像岳飞这种忠勇可嘉的帅才,简直是赵桓的心头肉。 因此他过河之后,立刻快马前往滑州,连开封都没回,直接就去部署接应岳飞的事宜了。 得到官家如此爱护的岳飞,此刻又怎么样呢? 坦白讲,非常不好。 他秉持徐徐而退的方针,不给金人偷袭的机会。 可这么做不免速度严重受到影响,宗望派出了人马,不停袭扰,更让人无语的是雄州的耶律马五。 去的时候这个东西唯唯诺诺,看到岳飞撤退,他反而派兵,也不断攻击迟滞。 岳飞所部不但要应付层出不穷的攻击,还要面临粮草军械严重消耗的问题。 经过连续行军作战,士兵已经相当疲惫。 坦白讲,这也就是岳飞领兵,一般的名将,在撤退的时候,都会损失惨重,甚至不乏仅以身免的例子。 岳飞能把大部分人带回去,已经足以比肩古之名将了。 只不过岳飞却有另一番盘算。 他还想打一场。 这次北伐,交手的都是三流,甚至四流人物,即便是铁浮屠,在一个废物手里,也发挥不出几分战力。 岳飞还想试试宗望,包括粘罕的本事。 没错,粘罕已经带着人马从云州赶到了燕京。 另外北方的女真诸部也来了。 此刻的燕京至少聚集了七八万金兵,他们的唯一想法,就是彻底消灭岳飞这支兵马,挽回大金国的面子。 情况到了这一步,似乎真的没有多少选择了,岳飞还能创造奇迹吗? 岳飞认为是可能的,只不过他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岳都统,我家统制想见你一面,跟你仔细商谈。” 岳飞斜了眼对方,笑道:“你家统制?什么统制?” 来人忙道:“自然是河北留守司的统制,这可是宗老相公亲自加封的,岳都统不会不认吧?” 岳飞哈哈大笑,“我自然是认的,可你叫我都统,难道不知道你家统制是我的属下吗?哪有让我去见他的道理!你告诉李成,他要是还想当大宋的官,就立刻来见我。我有命令给他!” 来人一阵愕然,他有点想笑岳都统,你现在还敢摆架子吗?难道你不清楚,整个河北,能帮上你的,只有位于雄州以南,占据了广袤白洋淀的李成所部? 既然是求人,就别摆臭脸子,拿出三顾茅庐的劲儿! 岳飞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的意思,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块金牌,扔到了来人面前,“去吧,拿去给李成,他自然懂得我的意思。” 来人无可奈何,只能接过来,别说,还挺沉的,他辞别岳飞,匆忙返回寨子,见到了李成。 李成祖籍雄州,金人南下的时候,他也往南跑,仗着武艺高强,聚集了一堆人,后来宗泽北上,他又从宗泽那里拿到了一个官职。 可随着金人发动攻势,李成又觉得大宋不行,大金才是王道,他暗中又跟金兵勾结完颜兀术从河间府突然南下,直取京东,就跟李成放行有关系,这货不拦着兀术也就算了,甚至连报信都不干。 几乎可以很确定讲,如果一切顺利,他肯定要归附大金的。 但是对不起,关中宋军大胜,宗泽死死守着赵州,乃至后来岳飞北上。 又让李成犹豫起来,万一大宋又赢了,他投降金人,岂不是自取灭亡吗? 李成或许是处女座的,有选择困难症,到底是大宋还是大金,摇摇摆摆,拿不定主意可就在这时候,岳飞到了,还给他送来了两块金牌! 这是两个铁浮屠猛安的特制金牌,位同万户,结果就被岳飞轻易斩杀了。 真是狠人啊! “统制,岳飞也太目中无人了,咱们何必跟着他找死呢!大金可说了,只要咱们投靠了大金,至少是个世袭万户啊!” 李成翻了翻白眼,“世袭,世袭!老子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想着屁的世袭!” 他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又把两块金牌拿在手里,反复摩挲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走吧,我去见见岳飞。” 李成上了战马,不到半天的时间,来到了岳飞的营寨。 这一看就让李成吓了一跳。 岳飞一路后退,是临时营寨。 可问题是临时营寨外面,光是壕沟就有三道,戒备森严,丝毫没有大意。 难怪金人只敢袭扰,不敢决战呢! 敢情他们也知道岳飞的厉害! 想到这里,李成总算老实了一点。 “末将拜见都统。”李成大礼参拜。 岳飞眼皮没抬,只是淡淡道:“李将军,请坐吧。” 李成答应,却只敢坐半个屁股。 “岳都统,你唤末将过来,有什么吩咐?” 岳飞呵呵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官家在延安府青化镇大胜金狗,我也率领人马在高粱河大胜,还攻击了燕山府。怎么讲呢,金贼也不过如此,李统制,你意下如何?” 李成浑身哆嗦,连忙道:“陛下圣明英睿,岳都统神武过人,自然是可喜可贺。” 岳飞哼了一声,“李将军,你怕不是这么想的吧?你多办觉得金人赢了才好,你投降金人,前程似锦,比跟着大宋朝强多了!” 李成脸色惨白,岳飞年纪不大,但是造成的压力着实恐怖,而且很显然,这种不咸不淡的话,根本应付不来。 “岳都统,我能不能讲两句心里话?” 岳飞颔首。 李成长叹一口气,“岳都统,从我本心讲,我是汉人,我也有心肝,我是真的不想给金人当走狗,这是其一可其二呢,我手下有好几万弟兄,自从几年前,朝廷赋税就越发沉重,又兵荒马乱,大家伙都艰难求生。” “自从宋金开战,光是赋税一项,好些地方就加了三倍,老百姓一年到头,能喝上一口粥,就算是福气了。金人烧杀抢掠,这些事情谁都知道。可在金人治下,也有授田。而且归顺他们之后,还能发给耕牛,一户能给几十亩地,缴纳的田赋也只有区区五斗。” 李成无奈道:“家国天下,大义人心这些东西我都懂,可我没法用这些东西,填饱大家伙的肚子,岳都统,我能求你给我个主意不?” 李成这家伙竟然反客为主,问起了岳飞,“你说我该怎么办?或许说,这朝廷就一定会更好?大家伙能轻徭薄赋,安居乐业?岳都统,你要是能保证,我愿意给你当马前卒!” 李成仔细盯着岳飞,半晌,岳飞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李将军,你问的这些,我没法回答你。我相信官家,可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信朝廷,我说再多,也是白费吐沫。” 李成哑然失笑,岳飞虽然霸道,可这话说得倒也坦诚。 “多谢岳都统如实相告,李成感激不尽!” 岳飞顿了顿,轻声道:“李将军,我不想和你谈那些大事情了我就想问你,还承认不承认自己是汉人?” 李成立刻苦笑,“我总没法改变自己的祖宗吧?”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岳飞又问,“那你愿不愿意,为了祖宗战一次?” “这”李成语塞。 如果岳飞一味跟他讲大道理,李成还真未必相信他的话,可就是这么一句,却集中了要害之处。 为祖宗一战! 自己也是汉人,金人杀进了家园,无数乡亲父老流离失所,哀哀哭嚎该是何等丧尽天良,才能毫无负担投降金人? “岳都统,你可真是个高手,让我都没法拒绝了。” 岳飞笑道:“打一场吧,打了之后,良心不亏你要是还想归宋,我给你安排前程,如果你不想了,打一场,展示一下实力,金人也会高看你一眼!” 李成差点喷了,他向四周看看,没有别人,他这才意味深长一笑,这个岳飞也有调皮的一面啊! 怎么说呢? 跟李成这种油条混子,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其中的火候非常难拿捏,想要说服他替自己做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岳都 统,你坦然相对,我也就不端着了,的确,打一场,我的心能通达,不用这么为难。可我有个要求,你必须派人到我的军中,给我一颗定心丸。假如我跟金人拼命,你坐视不理,或者干脆让我和金人同归于尽,你捞好处,那我可不答应!” 岳飞竟然毫不迟疑,微微一笑,“李将军,明天我就把人送过去,这个人绝对让你放心!” 双方的谈判比想象中轻松多了,除了开头的针锋相对之外,接下来竟然十分顺畅,岳飞还破天荒请李成喝了酒。 转眼到了第二天,白洋淀的寨门外面,出现了一个老者,还有几个护卫,其中有一个年轻人,还不到二十岁,他小心翼翼搀扶着老人,向寨门走去。 当看到这位老者的时候,有一个守寨门的小头目,竟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拜见宗老相公!” 宗泽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你叫李才是吧?会耍大刀,以前当过刽子手?” 小头目李才抹了一把眼泪,用力颔首,“老相公,难为您老人家还记得啥也别说了,小的这回就把命卖给您老人家了!不为鸟皇帝,只为老相公,咱们也要死战到底!” 宗泽的到来,迅速凝聚起白洋淀的人心,或许真的可以一战! 正文卷 第209章 天命之子 宗泽点手,对李才道:“老夫不要你死战,你能背老夫一段不?” 李才毫不犹豫,就伏身在宗泽身前,把宽阔的后背留给了老相公。 宗泽推开了王中孚,笑呵呵趴在了李才的背上,李才腰腿用力,身体立起,却突然发现老相公居然如此之轻,他竟险些仰倒,急忙小心翼翼,拢住了老相公的腿,入手也尽是骨头。 李才忍不住悲从中来,“老相公,值得吗?” 宗泽轻笑,没说什么,李才复又悲愤道:“为了赵宋狗官家,您把一腔血都熬干了,值得吗?” 宗泽呵呵道:“你啊,还是糊涂,赵宋官家和老夫无亲无故,我替他卖什么命!” “那那您老为什么还” “唉。”宗泽轻叹口气,“老夫说是为了老百姓,你信吗?” “信!”李才毫不犹豫道:“您老人家说什么小的都信,可小的就是想不通,不少人都说大金的田赋比大宋还低,在大金治下,没准过得比大宋还好哩?” 宗泽呵呵道:“你信吗?” “我我将信将疑吧!” 宗泽大笑道:“像你这样,当个头目的,卖身投靠,怎么都能卖个好价钱。你们统制更值钱。可那些普通百姓呢?” “原本朝廷的那帮狗官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又来了金人主子,原本一头牛剥一层皮,或许还能活,现在一头牛剥两层皮,你说下场会怎么样?”宗泽笑眯眯道:“大宋朝是不好,可不是还有我这样的老家伙吗?朝中的李纲,张叔夜,张悫,陈过庭这些人或多或少,还要点脸。至于太上皇,狗一样的东西,老夫就不说了,现在的官家到底比他的混账爹好多了,你说是不是?” 王中孚紧紧跟在宗泽的身后,他都恨不得把老爷子的嘴堵上,您可真是肆无忌惮啊! 可偏偏宗泽就是这么肆无忌惮他有什么好怕的,一把年纪了,又拿着老命,北伐一场,替赵宋朝廷扛下天大的压力,现在只剩一口气了,还要卖命他对得起赵宋朝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骂赵佶能怎么样? 就算骂赵桓,老爷子也不在乎。 除非赵桓改弦更张,不再以抗金为重可问题是赵桓敢吗?他不敢! 所以他只有尊着,敬着,捧着老爷子。 人活到了这把年纪,还不能从心所欲,那不憋屈死! 宗泽的直白辛辣,句句都打到了这帮草莽的心头。 一句一头牛剥两层皮,就把金人入寇的本质说得明明白白。 这不是在好坏之间选择,事实上是坏和更坏! 至于大宋朝廷怎么样看现在的情形,还有变好的倾向,更何况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心肝,有良知,又感情。 李才背着老相公到了里面,宗泽从他背上下来,语重心长道:“和朝廷的恩怨暂时先放放吧,咱先打败了金贼,行不行?” “行!” 李才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磕头,“老相公,小的什么都明白了,放心吧,小的知道怎么做!” 他扭头去守寨门了,而李成带着自己的亲信也都迎了出来,足有好几十个人,其中多一半宗泽都认识,老相公逐个打招呼,其中紧挨着李成,有个大汉,身高体壮,络腮胡子,手里提着一口五十斤的大刀。 宗泽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叫徐文,徐大刀,对不对?” 徐文忙躬身,瓮声道:“正是小的,难为老相公还认得我。” 宗泽道:“怎么不认的,去年的时候你跟我说过,要让我给你孩子取个名字,结果就给忘了这样吧,叫徐闵,你看怎么样?” 徐文道:“老相公,有讲究吗?” “有,在你的文字外面,加了个门,意为光耀门庭,兴旺徐家,你觉得如何?” 徐文大喜,立刻点头,“多谢老相公,就用这个名字了,真难为您,连这事都记着。” 宗泽笑道:“不能忘啊!” 说了一圈话,宗泽又站不住了,李成连忙搀扶老相公,先休息一会儿,回头再和大家伙聊。 宗泽下去了,另一位大将刘复凑到了徐文面前,发现这家伙还在咧嘴笑着,用手指头沾了吐沫,一遍一遍,写着儿子的名字,笑容灿烂。 刘复突然道:“徐大刀,闵这个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古人。” “古人?谁啊?” “石闵,又叫冉闵!” 徐文眉头一皱,哼道:“这人怎么还能两个姓?” 刘复笑道:“我也是最近读了南边传来的邸报才知道的话说是在两晋十六国的时候,有个后赵,是胡人建立的国家,冉闵的父亲被后赵俘虏,收为养子,他自然就是后赵皇帝的养孙。成年之后,替后赵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徐文眉头紧皱,似乎不悦,“这是个认贼作父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刘复忙道:“老徐,你听我说完了冉闵的功劳越来越大,执掌了朝廷大权可胡人贵胄始终不把他当成自己人看,猜忌,防范,甚至是派人刺杀,几乎要了他的命。” 徐文哼道:“给胡虏当奴才,不就是这个下场,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刘复笑道:“奇就奇在冉闵不但没有被害死,反而发动兵变,屠灭了后赵皇帝满门非但如此,他还下旨杀胡,足足几百万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徐文深吸口气,面色渐渐凝重在场不少头领也都凝神静听,露出了思忖的神色。 冉闵在史书上属于很偏门的人物,要不是去年的时候,赵桓公然在邸报上面,讨论冉闵功绩,士大夫都羞于提起这个人。 认贼作父,杀戮残暴,背信弃义,两年之间亡国,甚至都没有列入十六国之一,怎么看都是个负面典型。 可赵官家一而再,再而三,用乞活二字,形容大宋的状态,不得不让人联想起乞活军出身的冉闵,也有了更多的人,借着此人此事,讨论华夷之辩,讨论如何抗金,如何保护中原,避免衣冠南渡,率兽食人的悲剧 在金人南下的背景下,靠着邸报的推动,让偏门的两晋十六国历史,成了当下仅次于三国的热门话题,不得不感叹赵桓的邸报治国,还真是功力了得! 宗泽给徐文的儿子取名徐闵,颇有些叫徐备,或者徐权的意思不能不让人联想 徐文黑着脸道:“这么说老相公是担心我会投降金贼了?” 刘复微微一笑,不多言语! 啪! 徐文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大家伙耳朵嗡嗡的,他愤然道:“刘复,你刚刚都说了,胡人不信任冉闵,投降了也不免猜忌那老子还怎么投降?唯有跟他们死战到底!堂堂汉家儿郎,岂肯给金狗当奴才!” 他这一句话,迅速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徐大刀,你说的没错,咱们是不能跟金人跑可你也要拿出个办法,这仗能打赢吗?” “是啊,现在十几万金兵从四面八方赶来,我可听说就连挞懒都领着兵从南边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徐文抓着胡须,想了片刻,便大笑道:“你们也是糊涂,咱们背靠白洋淀,这要是一个月前,俺徐大刀连打都不敢打,可现在不一样你们注意没有,有些地方的冰都变薄了,还有裂开的,说不定这几天就会解冻金人的弓马骑射是厉害,可他们进了白洋淀,可就落到了咱们手里,别说十万人,就算填进来一百万人,又能怎么样?” 徐文哼道:“俺徐大刀再说一句,俺儿子是叫徐闵,可俺不会让他成金人的奴才,就算为了咱们的后代子孙,能够堂堂正正做个爷们,这回咱们也不能怕了!你们说是不是?” 刘复哈哈大笑,站起身把佩刀抽出来,突然朝着桌角猛砍了一刀。 “徐大刀,我也实说了,自从听说老相公来了,我就打定了主意,要战一场!老相公知道咱们以前的作为,却还能过来,是给咱们脸。咱们不能给脸不要脸。我方才那话,就是试探你的。行,你徐大刀还有点良心!” “呸!” 徐文狠狠啐了刘复一口,“别扯那些没用的,在战场上看,你他娘的要是不敢卖命,老子先剁了你!” 这帮人商量了一圈,都主张拼一把,人心那叫一个齐。 李成又能怎么办? 宗泽能来,就大局已定了。 不卖命是不行了。 那这一战要怎么打呢? 其实也没有多复杂,毕竟一群土匪,复杂的计划根本执行不了。 岳飞所部迅速穿过白洋淀,做出南下的态势,这时候金兵如果追击,就放他们过去,随后把后路给切断了,来个前后夹击,大破金兵。 这么做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候解冻,如果解冻晚了,大队金兵过去,岳飞就危险了,如果解冻早了,金人就会绕过白洋淀,计划也就落空了。 归根到底,就要看天时,看看老天爷到底帮不帮忙! “统制,俺问过白洋淀的老人了,他们说开湖就在两三天!”徐文向李成汇报。 李成咬了咬牙,“那好,立刻让岳都统过河!” 就在李成下令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突然从东南刮起了暖风,湿润的气流拂过李成的脸面他突然神色骤变,还真是老天保佑啊! 正文卷 第210章 匹夫一怒 “老相公,随晚生南归吧!” 岳飞冲着宗泽深深一躬,老头却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老朽之人,一口气撑着,还有用处?” “有!” “何用?”宗泽笑道:“鹏举怕不是要安慰老夫吧?” 岳飞摇头,只说出两个字,“大局!” “大局!” 宗泽眉头微皱,“是抗金吗?” “是天下!”岳飞郑重道。 宗泽略思忖,心中感叹,却也明白了岳飞的意思,仗到了这个地步,怕是宋金双方都没法吞并对手,既然如此,怕不是又要重演宋辽旧事了。 “鹏举,你真的太看得起老夫了,这事怕是只有官家才能为之!” “要天下人一起为之!”岳飞又回了一句。 宗泽再三迟疑,却也点头,“鹏举的话,大略是不错的。不过我却不能离开,这支人马非我坐镇不可,不过鹏举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办。” 岳飞情知说得再多,已经没用了,只要老相公心里有数,就一切好说。岳飞转身带着兵马离去。 当初随他北上的兵马超过两万五,现在至多只剩下一万九千多人,折损了两成还多。 虽然不是一次战役折损的,可累计下来,也着实相当惊人,换成一般的兵马,甚至有崩溃的可能。 不过好在岳飞治军严谨,且能同甘共苦,这一支兵马还保留着相当的战斗力。甚至如杨再兴一般的好战分子,还觉得不过瘾,要痛快战一场,才能善罢甘休。 而这一战也的确很快到来了。 完颜挞懒搜罗兵马,将近三万人,赶到了河间府,隐隐切断岳飞的后路。 在另外一面,完颜宗望统御三万多女真主力,从涿州方向杀来,而粘罕也率领着从辽东等地集结的女真兵马,从霸州杀过来。 三路女真加起来,超过十万人马,气势汹汹,势必要消灭这支胆敢冒犯大金燕京的宋军。 相比之下,吴玠拼着命赶路,距离挞懒的金兵,还有至少三天的路程,水师赵桓也派出来了,可黄河并没有全线开河,航道上还有大块的冰凌,水师根本没法迅速北上。 假如气温骤降,河面重新结冰,把船只冻住了,那麻烦才大呢! 尽管赵桓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可这一战真正的关键,还是岳飞这一支孤军,到底能不能再一次创造奇迹,谁心里也没有把握 宗望骑在马背上,相比之前他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还好。 只是他的心情谈不上多好。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着实浪费了一个最佳的时机。 其实根本不用分兵多路,只要集合东西两路金兵,以十五万人直接压到黄河北岸,宋军无论如何也扛不住。 哪怕拿不下开封,也必定能重创赵宋王朝,经过战争的破坏,开封都没法继续充当都城了。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可就因为粘罕别着,不得不先攻关中,结果还惨遭失败,接下来所有的被动,包括岳飞进犯燕京,都是分兵的恶果。 灭宋良机,就这么断送了。 这大金国,或许真的要改变才行,像那位赵官家一样,乾纲独断,口含天宪,或许才是正道吧! 宗望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先消灭岳飞,回头收拾了粘罕,再逼着国主退位不能再等下去了,跟这帮虫豸在一次,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宗望正在思索,突然手下万户阿里罕急匆匆跑来。 “太子郎君,李成求见!” 宗望愣了片刻,突然笑骂道:“这个泥鳅,他放走了岳飞,如何有胆子来见我,就不怕我杀了他!” 阿里罕微微沉吟,没有搭茬儿。宗望看了看他,直接道:“说吧,给了你多少好处?” 阿里罕老脸通红,忙道:“回太子郎君,他给了一万两。” “一万两?购买他十颗脑袋了!” 宗望不客气道:“去吧,把李成叫来,看在银子的面上,我也听听他说什么。” 阿里罕吓得抱头鼠窜,片刻之后,李成气喘吁吁跑来。 他见到了宗望,直接跪在地上。 “臣拜见太子郎君!” 宗望呵呵道:“你一个大宋人,如何甘心当大金的臣子?俺几次招降,你都不答应,如今又放走了岳飞,你心里还有大金吗?” 李成听到这里,惶恐之下,用力磕头,眼中含泪道:“请太子郎君明鉴臣麾下尽是汉人,一时不 愿归顺,臣着实不好杀戮强迫,到底是穷苦人,跟着俺李成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乱世求存,本就不是易事,还请太子郎君宽宥则个。” 宗望轻哼了一声,“李成,你说还算老实,也知道体恤下面的人,可你如此摇摆不定,只怕取死有道啊!” 李成急忙磕头,“太子郎君在上,臣也算看清楚了,大宋虽不至于亡国,却也未必能恢复两河,南北朝之势已成,臣是雄州人,自然要归附大金。为了表示诚心,臣愿意献上粮食万石,牛羊五百头,钱五万贯,暂时充作军费!” 宗望略沉吟,就笑道:“好啊,你这也算是花钱买命了,我不能不答应,你再去找来三千民夫,协助俺进军,俺就可以宽限几天,如何?” 李成心中大惊,脸色微变,手指都不自觉颤抖。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 李成慌忙道:“愿意,臣愿意!” “那好,就这么办吧,要快着点!” 宗望命令既下,李成也不敢违抗,只能找来三千弟兄,充作民夫,而李才就是其中之一金人过白洋淀,追击岳飞。 前后相差不过一天时间,河面的边角碎裂之处已经明显多了起来。 这些民夫不得不给金人弄来木板,铺在薄弱处,以供平安过去。此外还要搬运粮草辎重,总而言之,就是给金人当牛做马。 大家伙累得够呛,甚至还有几个人滑到了冰窟窿里。 李才就亲眼目睹了一次事故那是个中年的汉子,他们一起喝过酒,那家伙是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的。 他跟大家伙说,家里亲人都死光了,可李才却知道,他还有亲人,有一次他把抢到的钱,托人送给媳妇和女儿,还让人带话,告诉媳妇,如果守不住就别等着了,他一个山贼水匪,没有好下场的。 李才不知道他的媳妇怎么说的,只是后来他看到这家伙喝醉哭过很惨很惨的那种。 或许是媳妇不离不弃,让他感动,也或许是早就改嫁,一片心意,全都错付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索性就不说了。 而这一次这个沉默的汉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他挣扎着往上爬,还有几个人想要去救他可哪知道,有个世袭的金人谋克过来了,竟然提着弯刀,谁高抢救,就砍了谁。 然后他们饶有兴趣,盯着落水的汉子看笑话。 这还不算完,他们竟然找到石块,重重砸周围的冰面。把冰块砸碎,不让汉子爬上来,不管汉子怎么哀号,如何挣扎,他们都只是猖狂大笑。 足足一刻钟,汉子耗光了体力,渐渐沉入冰冷的水中,失去了生命。 为首的金人还不满意,仿佛在说怎么才一个,多扔下几个就好玩了! 李才目睹着这一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剥两层皮! “金狗,你们等着,这笔账老子记着!” 李才他们送着金人过了白洋淀,就准备返回,可万万没有料到的,阿里罕竟然领着金兵,将他们截住了。 “都别走了,你们首领已经答应了,将你们编入签军,随着大金勇士,讨伐宋狗!” 签军! 李才这帮人瞬间就傻了,原来大太子斡本和岳飞交战的时候,拍出来的青壮有个名头,叫做签军。 也就是每逢交战,签发青壮随军出战说穿了,就是炮灰! 李才众人怒不可遏,金狗,你们欺人太甚了! 金兵才不管这些,给他们弄来一堆破烂兵器,生了锈的剑,缺口的刀,还有点破烂皮甲,至于别的东西,是一概全无。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这他娘的,不是让咱们打仗,是让咱们送命啊!” 有人气哼哼骂道。 李才握着一把鬼头刀,咧嘴苦笑,“国破家亡,不就是这样吗!过去老相公给大家伙讲道理,不少人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咱们就是金人眼里的一条狗,一头猪听说没有,让咱们去杀宋狗!可问问大家伙,咱们谁不是宋人?” 这些人全都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给金人打仗,不光是死,还要断送名声,被人当成汉奸,死后戳脊梁骨。 怎么办? 该怎么办? 李才用鞋底儿狠狠蹭了两下鬼头刀。 “还能怎么办?金狗不是给咱们刀枪了吗?咱们也是六尺的汉子,干嘛不拼一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经过李才这么一说,大家伙都默默点头,反正都是一死,倒不如更壮烈一点! 李才主动站起来,“弟兄们等着,我去讨点吃的,咱们不能当饿死鬼。” 还真别说,金人为了鼓励签军卖力作战,真的 给了不少粮食,还分了二十头羊 大家伙填饱了肚子,不停擦拭兵器,四更天就要出战了,而三更的时候,李才第一个爬起来,随后其他人也都起来,大家趁着夜色,出了军营,那几个看守的金兵正在迷糊着,结果全数被李才等人杀死。 “弟兄们,杀金狗啊!” 几乎一瞬间,签军这块都沸腾起来了,三千白洋淀的汉子,加上其他各处征集的青壮,差不多有八千人之多,有人带头,其余众人也都乱了起来。 反正都是难逃一死,不如就跟金狗拼了! “杀!” 他们呐喊着,杀戮着,有人还放起了火焰,冲天而起的火光,惊动了宋军营中的岳飞。 怎么回事? 是李成主动发起攻击了吗? 刘子羽也出来观察,因为按照他们的约定,是岳飞担任主攻,当陷入僵持,或者金人后退的时候,他们再从白洋淀杀出,围攻金人。 谁知道竟然先出了差错“鹏举,看样子是金人营中乱了,他们不可能是故意演戏吧?” 岳飞忍不住嘴角收缩,冷笑道:“谁能演得这么真!” 下一秒,岳飞断然下令。 “全军出击,给我狠狠打!” 正文卷 第211章 岳飞的胜利 小人物也能改变历史吗? 答案是可以,但需要运气。 比如曾经的赵桓,他相信了郭京,六甲神兵不但没能击杀金人,攻下阴山,反而断送了开封上行下效,范致虚相信宗印和尚的鬼话,又断送了几十万勤王之师。 两个滑稽的妖人,给悲催的靖康之耻带来了一丝搞笑的意思,基本就相当于意呆利了,有人负责战,它负责二就够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赵桓自然不信什么毗沙门天王法,连带着范致虚也被他拿下了,自然不会有宗印的发挥空间可毕竟历史不全是王侯将相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属于小人物也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李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成了金人的签军,到了等死的时候,大丈夫自然死国! 一手持砍刀,一手举火把,李才到处杀人,到处放火,状若癫狂。 几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 “金狗,让你们知道爷爷的厉害!” 李才提刀,扑向了一个帐篷,从里面跑出一个金人,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只是手里提着一口弯刀,看刀的样式,十分名贵,还有好几颗宝石哩! 是条大鱼! “杀!” 李才抡刀就砍,对方急忙招架,把李才的刀架出去。 转瞬之间,两个人对砍了五六次,渐渐的,李才就不行了,说到底他真没有那么强的武力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举刀,想要反击的时候,突然脚下打滑原来是赤脚出来,地上还有冰,他的身躯突然向前滑去。 李才看准了机会,举刀猛劈! “死!” 对方用刀格挡,结果力道不足,李才一下子劈伤了他的锁骨,发出咔嚓的声音,骨头断了。 李才大喜,复又一刀,捅入对方的喉咙。 他全身用力,将刀压入更深,一道鲜血,如箭一般,直喷李才的面部,把他的弄得更厉鬼仿佛 正在这时候,阿里罕匆忙赶来,看清楚地上的人之后,立刻瞪圆了眼珠子,瞳孔充血c “二殿下!” 他扑了过来,用手里的狼牙棒狠狠砸在了李才的后脑勺,顿时脑袋炸裂,脑浆迸溅,尸体直挺挺扑在地上,再无动静。 就在李才死之前,他听到了殿下之类的,顿时心情大好,看起来自己杀了个大人物,值得了! 李才还真没想错,他的确杀死了一个大人物,还是大得不得了的。 吴乞买的二子,完颜胡鲁! 这就有必要废话两句,吴乞买耍手段,逼着大太子斡本出战,损失不小宗望返回了燕京,粘罕也带兵赶来,这两大权臣凑在一起,先干了什么呢? 去找吴乞买算账。 这倒不是说他们俩和好如初了,而是你吴乞买,一个狗脚朕,还敢兴风作浪,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份量吗? 别忘了,粘罕可是打过你的屁股的,要不要再把你抓起来,狠狠揍一顿,你才知道谁说了算! 虽然这次吴乞买没挨打,但这位大金国主也是威信大跌,他把二儿子胡鲁派到了宗望的军中,就有点戴罪立功,赔礼道歉的意思。 可谁能料到,这位皇帝陛下的次子死在了签军手里! 再也没有任何缓和余地,只能杀了! 阿里罕,还有其他的金军猛安,谋克,纷纷领兵,大肆屠戮,八千签军,迅速损失过半,剩下的人,也不过是勉强支撑,损失可能覆灭。 而他们杀死的金军,还不到一千。 没有办法,一个是正规军,一个是乌合之众,而且金军即将出战,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除了一个胡鲁之外,斩获并不算太多。 可签军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扰乱金人。 没错,此刻金军营地火光四起,喊杀震天,乱七八糟的一团,别说攻击岳飞了,能不能自保都成了问题。 也就在这时候,岳飞展开了攻势。 一马当先的正是杨再兴,而随着杨再兴一起冲阵的,竟然是八百背嵬军! 将领水平的高低,并不一定体现在大略上,就像谈起用兵之道,曲端不会虚岳飞的,可是战场之上,把握时机,断然下注,取得胜利,这却是学不来的。 经过多次战斗,背嵬军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 这些人堪称岳飞的宝贝疙瘩儿, 一直都是他的决胜关键。 可这一次他第一波就给扔出来了。 杨再兴也弄了一条大铁枪,他纵马驰骋,冲到了金人营门,甩出绳索,套住了辕门,后面将士冲上来,几十个人一起发力,直接掀翻了辕门,一头撞了进去! 如果稍微晚一点,签军的势头被压下去,想要破门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最好的时机,让岳飞把握住了。 杨再兴开道,王贵和徐庆两部跟进,岳飞督着中军,刘子羽押后整个宋军,毫无保留,砸了进来! 胜败在此一举! 岳飞玩命了。 而在另一边,白洋淀的诸多义军也聚集起来,他们正在金人的屁股后面。 徐大刀提着手里五十斤的长刀,跃跃欲试。 “统制,快下令吧,该出兵了!” 李成绷着脸,并没有半点欣慰,犹豫摇摆的毛病再次发作了。 他看得出来,自从宗泽到来之后,这老头凭着高超的手段,迅速笼络人心,自己手下的这帮头领,多一半都已经被老头收买。 如果再打一仗,或许这些人都成了朝廷的兵马哩! 李成低声道:“还有好几千弟兄被金人扣着,他们就是打算以此胁迫咱们,难不成要害死那些弟兄们吗?” 徐文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一下子被问住了。 可另一位将领刘复幽幽道:“统制,既然如此,要救人就更应该攻击金营才是!” 他这一句话,提醒了徐文,这位徐大刀勃然质问道:“统制,你是不是又和金贼勾勾搭搭?” “徐文!”李成大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徐文嘴角上翘,突然飞身上马,他冲着李成微微一笑,“统制,俺还叫你一声统制可俺心里真的不服你!就凭你也想在宋金之前,成就霸业,真是痴心妄想!就凭你这个算计劲儿,连当个山贼草寇都不配!俺徐文大好男儿,岂能与你为伍!” 说完之后,徐文催动战马,竟然一个人杀出去! “金狗,你家徐爷爷来了!” 徐文提着大刀,单人独马,奔着金营杀去此刻火光冲天,隐约有喊杀声传来。 在场诸位首领看在眼里,心潮澎湃,情不自禁! 刘复什么都没说,他也上了战马,把自己的长枪举起,追随刘复的五百士卒站了出来,跟着刘复一起,朝着金营杀去 有这俩人带头,迅速又出来了好几位头领,啥也不说了,要是缺席了这一场战斗,只怕会后悔一辈子。 大好男儿,最不能背负的就是懦夫之名。 时间不长,李成手下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头领或是带着人马,或是干脆一个人就上去了。 “草莽英雄,果然讲个义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宗泽伏在马背上,竟然出现在了李成身后,老相公笑眯眯的,“李统制,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也是为了大家好。可事到如今贼寇在前,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错过建功立业的机会若非老夫拿不到刀,老夫都要冲上去,年轻真好啊!” 宗泽笑眯眯看向众人,宗泽的出现,让那几个最忠心李成的部下也都站了出来。 “统制,上吧,金贼没什么了不起,先杀个痛快再说!” 李成切齿咬牙,他算是看出来了,且不说战后会怎么样,如果他不出力气,自己的小团伙立刻就要分裂,而且大多数人会舍弃自己而去。 真是好一个厉害的岳鹏举,好一个厉害的宗汝霖! “杀!” 李成上了战马,提着双刀,竟然也领兵上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宗泽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笑容,可随即身躯摇晃,几乎坠马所幸有王中孚在,抱住了老相公。 宗泽微微一笑,“不碍的,老夫还能撑得住,你小子功夫好,也去冲杀一阵,替我砍几颗金人的脑袋吧!” “不!” 王中孚用力摇头,“杀金狗的日子多着哩,保护老相公安全,我寸步不离!” 宗泽无奈,他太清楚了,这小子就是头驴,一旦认准的事情,根本不会妥协没法子,只能在这里等着胜利的消息了。 能赢吗? 宗泽信心满满,如果这样还打不进去,那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整个白洋淀义军,没有五万,却也有三万多人。 虽然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冲阵,并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但毕竟人数摆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能牵制一些金兵。 宗望三万多人,哪怕被牵制三分之一,剩下两万对两万,鹏举的赢面很大! 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宗泽坐了下来,耐心等待着 此刻的天光放亮,签军已经被压下去了,还残存的人员不足一千,随时会覆灭。 可就在这时候,徐文也冲入了金人大营,他这口大刀名不虚传,五十斤的份量,抡起来之后,无人能挡。 在接连砍了个金人之后,徐文豪气大发,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凑巧的是刘复也杀上来,他不光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数百士兵,徐文顿时乐了。 “好!老刘,咱们俩卖卖力气,把完颜宗望的脑袋砍下来!” 刘复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徐文并肩冲锋。 他们速度不慢,可有人更快,杨再兴率领背嵬军,已经冲到了金营中心,阿里罕率领着合扎猛安,拼死抵抗。 完颜宗望披着铠甲,也在督战。 宋军的凶猛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尤其是在看到杨再兴奋勇冲杀的时候,宗望暗暗感叹,真是好一员猛将。 只不过他却没有半点曹丞相爱才的念头,只想着如何杀死杨再兴,看起来现实和话本还是有点差别的。 宗望有闲心想这些,就表明他有足够的信心,三万金兵没这么容易垮,而且粘罕的人马也不远了,只要他们投入战斗,岳飞必败无疑。 宗望正在盘算,突然有人兴奋回报。 “太子郎君,有一队铁浮屠来了,是粘罕副元帅,他的铁浮屠到了!” 宗望顿时大喜,可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儿铁浮屠是重骑兵,就算粘罕来救援,也不可能让铁浮屠打头阵啊! “不好!” 就在宗望觉察到异常之际,由张宪率领的一千冒牌铁浮屠冲进了金人大营,开始疯狂杀戮铁浮屠可是金国精锐,反过来杀戮金兵,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从东北方向,整个金军都开始了溃败。 张宪由轻骑变成了重骑,还有点不适应,可不管怎么样,都统的这一招又成功了! “弟兄们,随我杀金狗啊!” 他们以不可遏制的态度,直扑中军,杀向了目瞪口呆的完颜宗望 正文卷 第212章 无愧大宋 岳飞在消灭了两千铁浮屠之后,将缴获的战马c铠甲c兵器,悉数集中在了一起。倒不是他存心想做什么文章,实在是来不及整理,也没有去掉金兵的标志。 而这次作战之前,岳飞估计从兵力上讲,己方或许还处在弱势。所以他干脆留了一手,让张宪等人伪装成金国铁浮屠。 这一招堪称神来一笔。 金兵面对签军c白洋淀义军c岳家军,三方猛攻,已经乱了方寸,急切盼着援军到来。 当铁浮屠出现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防备,就让张宪杀进来,甚至还在前面引路看到这里,张宪简直要笑疯了。 既然金人这么客气,他又怎么好意思不下狠手呢! 张宪催动战马,铁浮屠狂奔起来铁甲重骑,简直就是钢铁战车的古代版,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奔跑起来,铜墙铁壁,气壮山河! 零散的步兵根本没法阻止铁骑,甚至连迟滞都做不到,就被战马碾碎,变成了一堆肉泥烂酱。 曾经的宋军就是这么被金人欺负的,为了应对重骑威胁,宋军不得不玩命披甲,人均穿着几十斤的铠甲,还要苦练砍刀大斧,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才能跟骑兵较量。 如果能选择,谁不想好好活着。 重骑冲锋,实在是太香了。 尤其是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骑兵长驱,所向披靡。 每一次挥动兵器,都有敌人丧命,饱饮鲜血,看着敌人望风而逃,实在是太畅快了。 年轻的张宪忍不住发出大吼,宋军迅速突进,距离金人中军越来越近,甚至能够看清楚宗望气恼惊恐的表情。 好在宗望打过的战斗太多了,比这艰苦的环境也遇到过无数次,不至于失去方寸。他立刻将两个仅有的猛安甩了出去。 这些人马都是他带出来的,战力非凡。 只是仓促之间,来不及结成战阵,还有些披甲也不完全。 可即便如此,却也足以和张宪拼杀,毕竟张宪的底子只是轻骑,还真没有完全熟悉重骑兵的作战方式。 双方只能不停拼命,每时每刻,都有人掉下去,战斗残酷到了极点。 不过即便如此,对宋军来说,却也够了! 激昂的战鼓越来越响,惊天动地。 杨再兴挥舞铁枪,竟然像棍子一般使用,将一个个金兵抽下去,背嵬军嗷嗷怪叫,奋力前突。 而几乎与此同时,岳飞亲自率领人马,发起了对宗望的攻击。 岳飞的功夫和他这个人一样,四平八稳,滴水不漏中,带着一股子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执着癫狂他的长枪所到,必有金人丧命。 岳飞带着人马,杀出了一条血路,直扑金人中军,速度之快,竟然还要胜过杨再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迟疑的。 上!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刘子羽高举旗号,王贵c徐庆,全都玩命攻击,就连从后面杀入的徐大刀和刘复都浑身是血,卖力苦战终于,岳飞突破了最后一个合扎猛安的阻拦,距离宗望不足百步。 几乎一瞬间,岳飞举起了弓箭。 久历战场的完颜宗望,从来没有如此害怕的,他的汗毛竖起,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儿,仿佛下一秒就会丧命。 像这些金人大将,便是面对虎熊,也不会如此惶恐。 小小的岳飞,如何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力! 宗望下意识举起弓箭,想要和岳飞对射。 可不知怎么回事,昔日强壮的身体竟然没法拉满强弓,冷汗瞬间就流淌下来尽管宗望不愿意承认,可他就是病了。 消渴之症虽然不会一下子要命,但是他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 其实观察一个时期主要人物的寿命,能发现很多东西比如说大宋的宰执重臣,富弼c韩琦c文彦博c司马光c也包括蔡京之流,普遍六七十岁,七老八十,甚至还有能活过九十岁的老妖精。 哪怕像欧阳修一般的风流人物,也能年过花甲。 从这点来看,大宋的生活水平的确不低。可反观金国这边,情况就有点惨了。 跟着阿骨打打江山的,三四十岁,染病死掉,比比皆是,能活过五十,都可以摆酒庆祝了。 说到底金人也不是铁打的,他们早年吃苦,成年之后,玩命苦战,杀出来偌大的江山。 掌权之后,荣华富贵,便什么都不顾了。 美食,美酒,美女肆无忌惮,每年都有重要的人物,因为贪婪享受,突然暴毙的。 尽管上层也知道不对,可就是管不住! 哪怕吴乞买当了国主之后,惜福养生,可去年冬天,依旧躲在燕京的宫殿里,烤着火炉,吃着羊肉,喝着美酒,连一次打猎都没有就他这习惯,完全是奔着三高中风去的。 宗望也不比叔叔好哪去,甚至他嗜糖如命,根本管不住,没法子,以前太苦了,管不住自己! 到了这一刻,宗望的身体终于垮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岳飞对拼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箭射向自己,这就要死了吗? 宗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过瞬间又重新睁开,他手下的两个亲卫拼命扑在宗望的生前,用后背挡住了岳飞的箭。 “太子郎君,快走吧!” 走? 宗望愣住了,他也要跑吗? 要知道几年前,他带着一千人,面对几万辽兵,九次冲锋,从来没有退缩过! 开什么玩笑! 宗望着实觉得荒谬,可下一秒他又乱了,因为岳飞提着神枪,再度冲锋,双方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的五官岳飞的长相只能算是平平,没有太出奇的地方,可是那一双眼睛太可怕了,犀利,坚定,执着,刚毅宗望竟然失去了对视的勇气。 手下人扑过来,扯住缰绳,迅速逃跑宗望嘴巴微张,却也没有阻拦。 太子郎君跑了! 岳飞挥动长枪,接连戳死了好几个金兵,冲到了宗望的大纛前面,护卫旗号的金兵来不及反应,就被岳飞刺死,旗号折断,这一刻,金军的心也垮了。 彻彻底底的溃败,无数人争先恐后逃命,即便有试图抵抗的,不用宋军攻击,自己就把自己冲散了。 在这场交锋中,金国综合实力最强的二太子斡离不,败给了大宋这边,潜力最强的岳鹏举,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扭转宿命的味道吧! 金兵疯狂逃命,兵败如山倒。 很明显,他们唯一的逃跑方向就是白洋淀。 宽阔百里的湿地水域,物产丰饶,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可唯独在这个水面解冻,冰层碎裂的时候,着实算不上美好。 金兵仓皇之间,跑到了冰面上,不少人还没跑多远,就听脚下传出碎裂的声音,他们吓坏了,跑得更快。 可不管怎么跑,冰面的碎裂都是无法阻挡的,掉落水中的金兵越来越多这些金人拼命挣扎,他们之中会水的不多。 即便水性很好,可是落入这种冰凉刺骨的水中,也不是好玩的。 人会迅速失温昏迷,沉入水底 一个金人谋克发足狂奔,他丢了兵器,扔了头盔,没命地逃跑突然,他脚下的冰面裂开,他吓得一下子趴在了冰面上。 这是个正确的做法,可面对裂开的冰层,他连动都不敢动。 很凑巧,就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瘦瘦的身影,还很寒冷的天,他只穿着单薄的破衣,显得木讷可怜。 金兵立刻冲着他大喊,“快救救我,给我个木棍,拉我上岸我,我有钱啊!我给你衣服,给你粮食!” 孩子愣了片刻,好像是听懂了,他转身离去,很快回来了,只是他的手上没有拿着木棍,而是拿着一块跟他体型很不相称的大石头,随后朝着金兵前面的冰层重重砸了下去! 一下c两下c三下冰层开裂,金兵谋克掉了进去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终于想起来,就在不久前,他就是这么弄死一个宋人民夫的。 不会是恶鬼索命吧,他惶恐了,玩命全身用力,想要爬上岸边保命,却连续呛了几口冰冷的水,失去了意识 偌大的白洋淀,既有义军,也有百姓,当他们看到金人狼狈逃窜的时候,全都动了起来,大家成群,截杀金兵。 且不说别的,这帮金兵普遍穿着铠甲,铠甲立面的衬衣也多是丝绸的,偶尔还有人带着不少金银财宝 去年太穷了,过年什么都没有。 宰一个金人,就等于杀一头年猪! 从头到脚,全都拿走,然后把尸体往冰窟窿里一扔,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最怯懦的人,也都变成了勇士。 杀戮,洗劫哪怕是溃败,金兵的损失也不是那么大,可真正当他们逃进白洋淀之后,噩梦才开始了。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宗泽抓着胡须,老脸之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兴致勃勃道:“小子,咱们也去杀几个金狗怎么样?” 王中孚白了宗泽一下,你老头就别折腾了。他伏身背起宗泽,向着岳飞大营的方向就走该送 老相公回京了,您已经无愧大宋,无愧天下! 王中孚的眼中滚动着炽热的泪 正文卷 第213章 满江红 “我睡了多久了?” 宗泽低声问道,老爷子发现自己让在马车里,身下还垫着狼皮,大军似乎在行进,却也不知道是向着哪里。 王中孚慌忙凑到老相公的近前,用力控制着情绪,轻声道:“老相公,没事吧?” 宗泽笑了,“能有什么事情?我这把老骨头还散不了,咱们赢了?” 王中孚用力点头,不无兴奋道:“老相公,岳都统简直神了,大破二太子完颜宗望,至少弄死了一两万金狗,听说白洋淀的水面到处都是尸体,真是报应不爽!” 宗泽笑容更灿烂,让王中孚把他扶起来,坐在了车厢里。 “鹏举是个帅才,老夫早就知道对了,白洋淀的这些人怎么回事了?” 王中孚脸色有些不自然,“老相公,我听说徐文,刘复,还有好几十位首领都愿意追随大宋,他们可都立下了大功,就是,就是” “就是李成那个畜生摇摆不定,对吧?” 王中孚气哼哼道:“有人讲完颜宗望被赶得掉落水中,几乎丧命,杨再兴将军几乎生擒宗望,李成却杀了出来,箭射杨将军不说,还把宗望救了出去!” 提到这里,王中孚切齿咬牙,简直恨不得把李成给撕了。 宗泽眉头微皱,思忖片刻,便又微笑摇头打下万里疆土,不如救君王一命,假如是赵桓落难,或许李成也会出手吧,只不过这种专门利己的小人,能不能得到官家的赏识,可就不好说了。 “且不管那些事情了咱们现在准备怎么办?是向南撤退?” “嗯!离着河间府不远了。” 宗泽又不免吃惊,“有准备吗?挞懒可不是寻常人物啊!” 王中孚呵呵一笑,“怕他干什么,有人来接应咱们了。” “谁?” “兴汉侯吴玠吴晋卿!” 宗泽顿时大喜,长出一口气,“总算活了,老夫安心了。” 说着宗泽就把眼睛一闭,身躯往后直挺挺靠过去他这一下子,可把王中孚吓坏了。 “老相公,老相公!” 他急忙扶住了宗泽,双手摇晃,“老相公,你醒醒啊,你可不能走啊!” 就在少年急得冒汗之时,突然听到了一声爽朗的笑,宗泽又把眼睛睁开了。 “傻小子,跟你闹着玩呢!老夫就算是死,也要把大家伙都带回去,跟官家交代清楚啊!” 前面半句,气得王中孚瞪眼睛,可听到后面的话,王中孚又不免哭泣,泪水如泉涌。 宗泽只身北上,收拢河北豪杰,一同抗金。 谁都知道,宗泽只是利用大家伙,在朝廷的眼里,河北豪杰根本是一群弃子,宗泽甚至私下里也承认过。 可凡事只有到了最后,才能看出真假。 宗泽到底没有辜负这帮汉子,他要带着这群人安然回归大宋,他还要替这帮人争一个正儿八经的出身。 这个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头,比任何人都顽强。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勇! 王中孚扪心自问,跟着老相公的日子,比之前多少年的苦读,获得的道理都多,他格外珍惜跟老相公一起的时间。 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照顾着宗泽。 他们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发生当吴玠率领着三万生力军,追到河间府的时候,挞懒竟然据守城池,没有出来迎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岳飞带领人马南下,看着两支宋军会师。 过了河间,到了乐寿之后,负责接应的水师也出现了。 从此之后,大军靠着黄河南下,吴玠和岳飞交替南下,互相掩护。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一直到了二十下旬,才返回了滑州,就在渡口北岸,一杆龙纛迎风飘扬,赵官家等在这里呢! “陛下如此恩遇,真是让臣等感激涕零,只是京城多事,官家着实不用浪费这么大的心力。” 岳飞皱着眉头道。 曲端哈哈大笑,给了岳飞一拳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也别多想,咱们官家自从关中返回,就一直没进京,在这里躲事情呢!” 岳飞一阵愕然,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英明神武的赵官家,也有害怕的事情? 这个姓曲的不会是编排官家吧? 曲端嘿嘿一笑,“岳老弟啊,我是看透了,你这种性格往后肯定会受欺负的没有别的,我给你交个底儿,现在国库空了,宫里空了就连大相国寺都空了 ,前些时候偷偷从南边的灵隐寺运来了二百万缗,朝臣们都在争吵。大家伙都想要这笔钱,可官家不回去,他们也不敢用,瞧这意思,张相公是咬死了要给你们,作为赏银,给有功将士。” “理儿是如此,可百官要俸禄,各处都要花钱,谁都眼红,官家也不好真的就表态都给你们,且等着吧,过些时候,也就有了结论了。” 听着曲端的话,岳飞大惊失色,说大宋没钱,朝廷艰难,这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李成之流也抱怨,说大宋加税,比金国还过分,老百姓都活不下去。 岳飞从侧面了解,这事情还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 反正这一年多的战斗,算是把大宋打得山穷水尽,几乎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别的不说,自从去年冬天开始,朝中宰执相公,就没人领过俸禄了。 “曲相公,若真是如此,那二百万缗,我可以少要一些,拿一百万就好!” “好什么!”曲端狠狠瞪了岳飞一眼,“你别当老好人,这年头好人受欺负。二百万缗是不少,可也不算多,哪里真能解决困局官家心心念念,都是变法不把朝廷的那帮人逼急了,他们又怎么会答应!你给我记住了,往后你的御营前军归我曲端负责,我告诉你,就算拼着这张脸不要,得罪满朝文武,御营前军的军需粮草,兵器战马,一点不会少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曲端就不配做人!往后谁都能戳我的脊梁骨!” 曲端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岳飞是个内敛的人,可面对曲端如此掏心掏肺的表态,也没法不感动。 “如此就有劳曲相公了!” “没说的,咱们都是武人,我接了个狗屁枢密使,成天跟那帮酸儒子曰打交道,没你们帮衬着,说话都没有底气。” 曲端又说呢一番,主要是交代,明天面见官家的事情,岳飞都一一记下,曲端这才笑呵呵告辞离去。 岳飞送曲端出营,等他转身回来,却发现宗泽已经坐在了岳飞的位置上。 岳飞只能做在了刚刚曲端的位置上,他上身前倾,低声道:“老相公,您怎么来了?” “我?我是怕你被人卖了!”宗泽不客气道:“曲端这个小王八蛋,他八成是来卖好,想要拉拢你是不是?” 岳飞面露难色,“似乎也不能这么说” “什么也不能这么说!”宗泽冷哼道:“你只管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就是了,你是官家的心腹,曲端这个身份的,还不值得你投靠,别自轻自贱,失了地位。” 岳飞微微一怔,是这样吗?官家真的如此看重自己? 岳飞还拿不准,宗泽轻叹口气,“鹏举啊,老夫也不多说了,你知道咱们官家笼络人心是个高手他给韩世忠一个郡王,给吴阶一个兴汉侯,给曲端一个枢密使,就连老夫,也给了一首诗咱们打个赌如何,就看看明天,官家会给你什么赏赐。” 岳飞眉头挑了挑,到底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别管平时有多沉稳,提到了封赏,还是难免波澜起伏。 这跟荣华富贵无关,两万多壮士北伐,即便算上从白洋淀归来的众人,这一支兵马也不足两万人了。 超过一半的将士血洒征途,以身殉国。 朝廷总该拿出一些东西,才能让大家伙心服口服,不然又怎么会甘心为国效力呢! 其实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考验的不是岳飞,反而是赵桓。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鹏举,朕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宗望病了!” 赵桓跟岳飞见面之后,首先就低声说道。 岳飞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你在白洋淀大破宗望,他回去的时候,在冰水里染了寒气,发烧恶寒,勾起了多年的暗疾,眼前的情况不算好。”赵桓略感惋惜,“要是鹏举能斩杀宗望就好了,先是阇母,又是宗望,就算朕不赏你都说不过去了。只是当下就算宗望死了,也没法把功劳算在你的头上,朕也不好太过超擢,你要体谅朕的难处啊!” 岳飞微微一愣,随即道:“臣明白,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官家厚望!” 赵桓含笑,“这就好,这次你北伐幽州,前后行程数千里,重创敌胆,扬我天威,朕给了吴晋卿一个兴汉侯朕也只能给你个侯爵黄龙侯,你还满意不?” 赵桓笑眯眯道。 岳飞随即愕然黄龙侯,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比兴汉侯大气,但放在岳飞身上,就显得格外不一般了。 直捣黄龙,可是岳飞心心念念的志向。 赵桓以黄龙为号,简直是天大的褒奖,岳飞终于相信了宗泽的话,这位官家真是不一般啊! “鹏举,朕听说你还会填词,这一路征战,可有作品?”赵桓笑道。 岳飞略沉吟,便红着脸道:“臣一路沿着 黄河归来,的确酝酿了一篇满江红,只是怕贻笑大方!” 正文卷 第214章 文武双全(求订阅) 赵桓即将回到京城,平稳了大半年的朝局,又开始波澜荡漾这事情就很有趣了,前面为了打仗,连俸禄都停了,诸位宰执相公白干活,不挣钱。 大家心里头憋屈,盼着官家回来,早点结束苦日子。可赵桓真的要回来了,大家伙反而心慌意乱起来,甚至觉得一直像之前那样,官家就在外面,也挺好的。 事实上在赵桓从关中前往滑州坐镇之间,人事上的变动已经出现了一些,首先,就是龙图阁学士吕颐浩得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委任,可任谁都知道,老吕随军出征,出谋划策,运筹帷幄,这是要高升了,宰执诸公当中,必定有他。 可接下来几个任命就比较迷了,赵桓提拔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张浚,一个叫胡寅,接替了吕颐浩的位置,继续负责邸报撰写。 另外就是有个叫赵鼎的,被引入户部,担任了户部侍郎。 和这三个人相比,此前在河北主持授田,并且给岳飞当助手,立下不小功劳的万俟卨仿佛被忽视了一般。 这位心里并不算多舒服,他借着进京述职的机会,跑来见李邦彦,求恩相指点。 “万俟啊,你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就不该掺和”李邦彦很不客气,事实上对待万俟卨,他也不需要客气。 “老夫问你,为什么提拔吕颐浩?” 万俟卨沉吟了片刻,才道:“莫非是李伯纪,李相公?” 李邦彦没接茬儿,而是道:“李纲主持全局,在我的建议下,开征提编,随后又鼓励纳捐,筹措军饷他的确尽力了,可他的才能也就如此了,官家需要一个更能敛财的人物。过去官家要笼络主战官吏,安抚人心,不得不用李纲事到如今,李伯纪也该功成身退了。以我对官家的了解,给李伯纪一个国公是必然的,他日死后,追封王爵,谥号忠武,作为一个中兴明相,李纲也算没白活啊!” 万俟卨眼珠乱转,险些笑出来人家李相公身体还好着,年纪也不大,把谥号都弄出来了,这是要诅咒李相公吗? 万俟卨稍微迟疑,可很快也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 李纲人品德行没的说,本身能力又到了极限,除了高高供起来,还能怎么办? 换句话说,李纲的路走到头了,别管以后的生命还有多少,李相公怕是再也没法染指朝局了。 很悲哀吗?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能达到李纲的高度,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至少万俟卨就不觉得自己的评价会比李纲还好这么一想,李相公能从容退下,也是好福气。 既然吕颐浩是接替李纲的人选,那赵鼎呢? “莫非赵侍郎要接替张悫?” 李邦彦摇头,“你觉得赵鼎是谁的人?” 万俟卨眨巴了一下眼睛,难道不是官家的? “告诉你吧,是吴敏推荐了赵鼎!” “啊!”万俟卨微微一愣,作为赵佶旧臣的代表白时中c李邦彦c吴敏三个属于早就被架空的人。 白时中病情沉重,离着死亡也不远了。 倒是李邦彦赢得了帝心,换成了太傅可着实让人出乎预料,竟然是不声不响的吴敏拥有了推荐重臣的权力,莫非说在接下来的朝局之中,吴敏能分一杯羹? 李邦彦轻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后悔了,觉得投靠我的门下错了,应该巴结吴敏才是?” 万俟卨慌忙摆手,吓得连忙站起,“太傅折煞晚生了,便是能在太傅身边,聆听教诲,就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朝局如此复杂,说句实话,晚生真的没心思在京城掺和了,能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过风头就好。” 李邦彦看了眼万俟卨,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要跟我玩以退为进的把戏了实话告诉你,官家要让我推荐人才,我还没上书哩!” 咕嘟。 万俟卨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却又做不到淡定从容。相比起那么多有理想的人,万俟卨的心思就单纯多了,只有三件事:当官,当大官,当超级大官! 吴敏都能推荐一个户部侍郎,以李邦彦的能量,弄一个尚书不难,甚至可以成为半步宰执的大佬。 万俟卨哪能不怦然心动! 可他也明白,李邦彦既然没有上书,就有别的考量万俟卨也不由得愈发恭敬起来。 李邦彦叹道:“我没推荐你,是不知道你想明白官家心思没有你要是想不通,我推荐了你,也没用。可你若是想明白了,便是我不推荐,你该青云平步,也没人拦得住,” 万俟卨闷哼 一声,敢情你老人家就没用是吧? 凡事都要看我自己? 李邦彦呵呵一笑,“也不能让你白来老夫问你,官家给岳飞封个黄龙侯,这有什么说的?” 万俟卨皱着眉头道:“恩相,以岳飞之功,封爵并不稀罕,如果以韩大王相比,便是给个国公也应该,可这个黄龙侯着实拗口,而且一个臣子,给他带龙字封爵,是不是太过了?” “哈哈哈!” 李邦彦忍不住大笑,“万俟卨,你要是只能想到这些,老夫劝你一句,赶快离京,这里不是你能待的。” 这句话吓得万俟卨脸色一变,他仗着胆子道:“金国皇帝阿骨打最初封完颜娄室为黄龙府万户,官家封岳鹏举,是不是也有此意?再有,岳鹏举平素以直捣黄龙,鼓舞士气,官家封他黄龙侯,也算是情理之中。” 李邦彦呵呵两声,“你能看到这两层,已经算是不错了可老夫告诉你,这里面至少还有三层呢!” 万俟卨越发惊讶,连忙躬身,再度恳切请教。 “这其一,鼓舞士气是一定的,不光是岳飞,也有军中将领其实官家有意裂土封王,酬谢功臣。倘若有一日灭了大金,黄龙府那一块必然是岳飞的封国,估计就叫黄龙国!” “什么?”万俟卨惊呼起来,“恩相,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啊!” 李邦彦仰天大笑,“黄龙府才多大,不过一个州县而已,更何况官家最多也就册封个国主,跟天子哪能比?再说了,黄龙府还在金国手上,慷他人之慨,还要寻思吗?” 万俟卨还是迟疑,这么干真的能行得通吗? 万一岳飞起兵造反怎么办? 就算岳飞没这个心思,后世子孙就不会反? 总觉得不是那么靠谱。 李邦彦也不多解释,跳不出以前的窠臼,说得再多,都是白搭。 “抛开岳飞不讲既然把黄龙府都封了出去,官家抗金的决心,还不昭然若揭!所以说自此之后,不要说什么国库空虚,讲什么百姓赋税沉重,跟金国这一场血战,必须分个胜负出来,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话可比前面的什么黄龙国刺激多了,毕竟就算那是真的,也仅仅是对一些大将有吸引。可继续作战,可是影响到每一个人。 现在已经没有谁嚷嚷着议和了,更没人讲什么金国不可战胜。 但是阻挠用兵的声音消失了吗? 没有! 不但没有,而且还更强了。 有太多的人站出来,讲赋税沉重,讲民生困苦,讲军费开支惊人拐弯抹角,还是打仗的成本太高了,请官家三思。 面对这种声音,赵桓就以一个黄龙侯回应别说废话,朕还要直捣黄龙呢!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恩相,官家心志坚定,果然不会轻易改变您有三层意思,还有吗?” “自然是有的。”李邦彦道:“官家还有的意思便是乾纲独断,口含天宪。便是官家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要一条路跑到黑,当臣子的最好不要跟官家对着来,从今往后,可就没有什么君王和士大夫共天下了!” 李邦彦笑容可掬,万俟卨却是惊骇莫名。延续了一百多年,几代天子的传统,到了这里,就要改了吗? “恩相,既然如此,那学生又该怎么办才好?” 李邦彦轻笑,“什么都别干,你愿意吗?” 万俟卨迟愣少许,竟然渐渐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别管赵桓的威风多大,也别管时机有多好,只要真的落实变法,动了一些人的饭碗,反对都是必然的。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朝局还有的乱。 在这个关头,跳出来越早,越容易成为那个贪吃露水的蝉,唯有等到了恰当时机,再出手下注,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你想拍官家的马屁,不也要找准了角度,拿捏好分寸吗! 真以为这奸臣,佞臣,就是那么好当的? 首先一条,就是要摸准了天子的脉,还要真正有本事才行 万俟卨犹如秋冬的莲子,隐忍在泥水之中,等着发芽的良机。而岳飞却是结结实实,享受到了果实的芬芳。 作为这一场北伐的大功臣,岳飞率领御营前军,载誉归来,渡过黄河之后,他的队伍前面,就出现了两面一丈八尺的超大旗号。 一面写着直捣黄龙,一面写着精忠报国。 八个金色的大字,迎风招展,气势逼人。 所过之处,军民一起迎接,万民欢腾,伴随着将士前行的百姓,绵延二三十里,不愿散去,何为好男儿,一目了然。 岳飞一行在喧天的锣鼓之中,进入了开封,径直来 到了东华门外,目之所及,具是高大的石碑,上面镌刻着一个个的名字。 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岳飞跳下了战马,快步冲到了第一块石碑前面,目视着第一个名字,双膝跪倒! “恩师在上,弟子凯旋而归,特有战报向恩师陈说。” 岳飞稳定了情绪,这才道:“此番弟子北上,在相州全歼八千金人,覆灭一个万户随后北上幽州,连战连捷,击败金兵,契丹兵,汉儿军过万;就在高粱河畔,弟子痛击金国大太子完颜斡本,全歼两千铁浮屠;又战白洋淀,金国二太子完颜斡离不浮水逃命,所部三万人,损失过半!” 岳飞说到这里,声音竟又高了许多:“弟子累积诛灭金贼过三万人,所部亦有一万三千余将士战死沙场,以身报国!” “弟子岳飞告知恩师,并一众英灵大宋将士同金贼血海深仇,不死不休!唯有直捣黄龙,剿灭金贼,才能告慰英烈在天之灵,才能让亿兆黎民安居乐业。弟子在此对天盟誓,不灭金贼,誓不罢休!” 岳飞顿了顿,又郑重磕头道:“弟子填词一首,诵读于恩师并诸位英烈面前,请诸公一同见证!” “怒发冲冠,凭栏处c潇潇雨歇” 岳飞铿锵有力的声音,激烈慷慨的词作,武人的忠勇文采,展露无遗所有人无不骇然。 真是好一个文武全才的岳鹏举! 正文卷 第215章 太上皇不值一文钱 岳飞携着大功凯旋,祭拜英烈,一篇满江红,京城震撼,文武全才,忠义勇武一个近乎完美的名将呼之欲出,偏偏年纪又是这样轻,只怕唯有霍骠骑能比较一二。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这才一年多的光景,先有忠勇无双的韩世忠,随后筹谋大局的曲端,再之后,一战慑敌胆的兴汉侯吴玠,一意北伐,打到燕山府的岳飞,更不要讲李彦仙c刘锜c刘晏等等诸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名将可不是那么容易冒出来的。 仁宗赵祯在位,据说有神仙托梦,文有文曲,武有武曲结果果然有狄青和包拯,辅佐君王,仁宗一朝,也勉强算是最和睦安宁的时候。 可一个狄青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了这么多名将。莫非说官家真是英武之君,老天爷就降下了许多将星,来辅佐官家? 倘若真的天意如此,或许宋金之间,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一定是要打的。只是打仗这俩字容易,大宋的财政,当真能支撑吗? 因此岳飞在作词之后,进宫途中,迎接的队伍中,在太傅李邦彦之后,便有一位大臣站了出来,此人是右司谏李光。 他的诗才极好,此时却不是来跟岳飞比试文采的,李光绷着面孔,正色道:“岳太尉北伐燕山,大涨国威,文采风流,冠绝京师,当真是天下一等人物,我这里有一封书信,还请太尉帮忙解答一二。” 岳飞下意识接过,匆匆浏览了几行字顿时岳飞的眉头皱起,这封信来自桂林,是一个老儒生给李光写的,在信中他提到了一件事,桂林当地的官吏,已经将田赋征收到了靖康十年! 去年改元,今年才是靖康二年。 居然一口气预征到了靖康十年! 盘剥之重,下手之狠,简直令人咋舌。 岳飞再三看了,也知道并非是假。 李光见岳飞无言以对,便昂然道:“太尉词中,有靖康耻三字,不知作何解释?” 岳飞沉吟道:“某原作燕云耻官家看后,说金人渡河,兵犯京城,百万军民,危如累卵,如何不耻!故此改为靖康耻,官家还言说,自此之后,不会更改年号,一直用下去靖康以金人犯京开始,若果能以九州混一结束,官家便可以告慰天下,无愧青史。” 这番道理让李光为之一怔,牵连到了官家,他却是不好太过,便只能道:“太尉,金人犯京固然是奇耻大辱,可这般盘剥百姓,搜刮无度,宁无耻乎?” 岳飞默然。 李光看在眼里,心中略感欣慰,便又道:“我知道太尉是忠勇爱民的好男儿,民生若此,太尉一心求战之时,也请想着百姓之苦。便是在官家面前,能够劝说一二,着实功德无量,我替苍生百姓,先谢过岳太尉了。” 岳飞眉头深锁,拳头紧握,想说什么,却又只是一声长叹,便不再言语。此刻一行人已经到了皇宫。 赵桓已经先在滑州见过岳飞,不用再做郊迎的大戏,事实上赵桓先回京,把凯旋而归的重头戏交给岳飞,就已经是用心良苦,不然他好歹是大宋皇帝,万众瞩目,是肯定要抢走岳飞风头的。 不过也或许是赵桓有自知之明,没琢磨出稳稳胜过满江红的词作,所以没法相得益彰,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他选择在大庆殿外等着岳飞。在他的身后,首相李纲,张悫c张叔夜c张邦昌c吴敏,赵鼎,陈过庭,等等重臣,一个不缺。 “鹏举,去拜祭陈老了?” 岳飞颔首,“臣向恩师以及诸位英灵诉说了此战之功。” “很好!”赵桓笑道:“从今往后,这件事要成为定制,出征凯旋,都要祭拜英烈,他们以身殉国,保卫江山社稷,生而为人,死后为神,英灵在天,庇佑苍生,我大宋自可以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痛饮黄龙之期不远矣!” 赵桓说完笑呵呵拉着岳飞,步入了大庆殿。 以李纲c李邦彦等人为首的文武重臣,悉数落座,宽敞的大庆殿,足以容纳群臣。 令人讶异的是今天的大庆殿,分外奢华,密集的灯烛,金银餐具,便是桌上的菜肴,也极尽完美。 别的不说,竟然有来自长江的鲜鱼要知道离了水的鱼可是很容易死的,为了保证新鲜,需要用猪油封住鱼儿,然后不断加冰块,一路疾驰,送入开封,要求从离水到餐桌,时常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 这一条鱼的成本,就要二十贯钱以上。 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抽红包! 放在靖康之前,绝对算不上什么,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却是大大出乎所 有人的预料。 李光盯着面前的山珍海味,精美菜肴,竟然以衣袖沾着眼角,抽泣起来。 他这一哭,顿时不少人都放下了筷子暗暗叹息,该来的还是要来! 有关财政的事情争了这么久,赵桓在白马津躲着不回京,早就积累了足够的矛盾,不借着庆功宴爆发出来,那才奇怪呢! 现在就看这场君臣交锋,到底结果如何了臣子和天子,毫无疑问,天差地远,没法相提并论。 但却不意味着和天子争吵,就一定会输,事实上敢于犯颜直谏,还往往能获得舆论同情,在权势上输给天子不丢人,只要能赢得百姓同情,便是赢了。 这也是李光先是跟岳飞讲那些话,接着又哭泣的缘由。毕竟岳飞还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如果连他都觉得一味求战,不顾民生是错的,那几乎可以确定,李光已经赢了。 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李光吸引了不杀人注意之时,突然有个人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哭得杜鹃啼血,哭天抢地。 李光都愣住了,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抢戏?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太傅李邦彦的身上。 没错,就是这位浪子宰相,他嚎啕大哭,一瞬间成了大庆殿上,最靓的崽儿。 赵桓沉着脸,不悦道:“李太傅,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哭什么?” 李邦彦渐渐止住悲声,擦了擦眼泪道:“官家,臣想起了太上皇的时候,那些年宫中大宴,每一次的排场都是今天的十倍不止,开销之大,难以计数。臣还知道,今天的御宴,是官家以邸报收入,从自己的私囊出钱,提前置办的。臣刚刚在想,若是太上皇能如官家一般,励精图治,勤俭节约,何至于金人猖獗,国家几乎亡国啊!” 赵佶又被拖出来鞭尸,在场众臣倒不是反对这个说法,的确赵桓和赵佶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可你李太傅作为旧臣,没事总是说太上皇的坏话,你就是个好东西吗?不要贻笑大方。 这时候张邦昌突然开口道:“李太傅,太上皇御极二十余年,固然有不足之处,可自从退居龙德宫以来,修身养性,克己复礼,已经知道过错了,身为臣子,如何能对君父恶语相向?” 李邦彦眉头一挑,冷笑道:“张相公,你刚刚说的话,未必妥当吧?太上皇若果真是修身养性,却为何又写了一篇贺表?”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变色,张邦昌也心跳陡然加速。 此刻赵桓却突然开口了,“什么贺表?朕怎么不知道?” 张邦昌急忙躬身道:“回官家的话,此番官家出战关中,大获全胜,几个月下来,俘斩金人数万,大涨国威。太上皇在龙德宫中听说之后,心中十分欢喜,所以连夜写了一篇文章,庆贺大捷。应该是送入了宫中,官家或许太忙,没有留意。” “哦!” 赵桓点头,还有这事啊! “去把所有贺表都拿来,朕要瞧瞧,太上皇写了什么。” 不多时,四个宦官一起,抬来了一大堆的贺表。 赵桓脸上带笑,“还真是不少。” 皇帝陛下兴致勃勃,就让人当众寻找,果然在一大堆的贺表里面,找到了一篇赵佶的大作。 赵桓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忍不住赞道:“的确是好文章,字也好c词也好c意也好”赵桓盛赞之后,看了眼群臣,“是哪位替太上皇递上来的?” 张邦昌躬身道:“是臣,臣以为太上皇已有悔意,父子天伦,总归要相互体谅,以为万民表率。” 张邦昌是赌了,不只是李光,想借着这场凯旋大宴做文章的人,可是真不少。 赵桓看了看,突然笑道:“张相公这么说了,朕便把这篇文章赐给你只是这么好的文章,独树一帜的瘦金体,张相公,你也知道朕很穷,你看看能不能出点钱,把这篇文章买下来?” 张邦昌脸色骤变,前面赵桓说把文章赐给他,张邦昌还没觉得如何,可让他出钱购买,这就离谱了。 你赵官家再缺钱,也不至于如此啊! “臣,臣愿意出钱,只是臣以为太上皇的一片心意” 赵桓突然摆手,打断了张邦昌的话,沉声道:“愿意出钱就好!朕也不多要,你出一文钱就是了。” “一文?”张邦昌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可是赵佶亲笔手书,瘦金体书法的巅峰啊!便是一个字,那也是一两黄金啊! 见他发愣,赵桓突然淡然一笑,“怎么?张相公不愿意出一文钱?这么说,太上皇是不值一文了!” 说着赵桓就把文章扔在了地上,这还不说,他竟然站起身,一脚踩在了上面 更多请收藏【bz】 ! 正文卷 第216章 金杯白刃 赵桓厌恶太上皇,这是不用多说的事情,甚至巴不得赵佶赶快死了才好。只不过有些事情没法拿到台面上说,戳破了就不好了。 比如公然践踏太上皇的亲笔文章,又说出一文不值的话,着实太过了。 “官家,臣有肺腑之诚,想要上达天听!” 张邦昌双膝跪倒,磕头作响,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赵桓反而淡淡一笑,“张相公,你该知道,朕向来是愿意听臣子直抒胸臆的,开诚布公是最好的,朕先赦免了你的罪过,敞开了说吧!朕都听着!” 赵桓大马金刀,完全是一副放马过来的架势。 如此坦然,反而让张邦昌心虚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磕头再拜道:“官家,不管怎么说,天下至亲莫过于父子,陛下身为天下表率,理当比寻常百姓要做得好许多才是。如今太上皇避居龙德宫,仅仅是恭贺陛下大捷,便引来了陛下滔天之怒,臣以为着实说不过去,臣唯恐会有宵小之徒,会暗中言语,伤损官家之名啊!” 赵桓哈哈大笑,“这话说得诚恳,也是为了朕着想只是朕不在乎。” 这一句话,差点把张邦昌噎死,你可是天子啊,说话如此轻佻,还,还真不愧是赵佶的儿子! 张邦昌无言以对,在场其他重臣都心中砰砰乱跳。 尤其是李光,他盘算了许久,想要来一次为民请命,直言劝谏只是他酝酿的挺好,可面对张邦昌和赵桓之间的交锋,他讲什么田赋的事情,简直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拿不上台面了。 现在就看看赵桓到底要怎么处置他和赵佶之间的纠缠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倾听者赵桓的道理。 “朕先赦免了诸位爱卿的罪过今日的大庆殿上,便是有人出来骂朕,朕也不会治罪。只不过朕要把这个道理说清楚,你们服气也罢,不服气也罢,朕就是这么想的,往后也会这么做下去,你们说朕独断专行,不能虚心納谏,是个昏君,暴君,乃至亡国之君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朕全都不在乎了!” “官家!”首相李纲突然站出来,老泪横流,匍匐地上。 身为文官领袖,保护东京的大功臣,抗金的一面大旗,李纲此刻站出来,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他昂起头,泪流满面道:“没人能责怪官家,去年的事情,还都历历在目,金人入寇,城中连个可战之兵都没有,若非官家以身作则,力挽狂澜,大宋必亡,城中军民百姓必为金贼所掳,便,便是太上皇也不过是阶下之囚,亡国之君!他自己无胆无勇,以江山社稷托付官家,自己就该避居龙德宫,颐养天年,偏偏又不知好歹,写什么贺表!难不成还以为他能搅动朝局吗?试问天下臣民,谁人不知,大宋官家早就换人了,他也该闭上嘴巴,免得自取其辱!” 李纲断然表态,等于是又撕下了赵佶的一层脸皮,比起赵桓下手还要重。 也幸好赵佶不是个在乎脸面的,不然真的就要死了。 “说得好!” 谁也没料到,身体早就垮了的宗泽竟然开口了,“李相公,你能仗义执言,我宗汝霖万分钦佩。要我说,太上皇弃国弃家,理当群臣唾之,万民厌之大宋江山,早就没他的位置,隐身道门,好生修行,忏悔己过,就是最好的归宿。着实不知道,是哪些奸佞之徒,在背后挑唆鼓动,竟然让太上皇上什么贺表,写什么文章,真不怕贻笑大方!” 扑通! 张邦昌直接跪了,他趴在地上,汗水顺着鬓角滚滚而下。再也无言以对。 李纲和宗泽,几乎是当朝两个名望最高,堪称道德君子的名臣,他们一起出声,狠骂赵佶,这固然说太上皇不得人心。却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赵桓当真威望上来了,这俩位竟然不顾一切,为赵桓分担骂名,君臣之间,还真是不一般啊! 至少赵佶二十多年的天子下来,还没有一个臣子愿意如此不计代价地维护 赵桓迈着步子,走到了张邦昌面前,伸手将他拉起。 “张相公,朕说了不问罪便不会食言刚刚李相公和宗相公都说了看法,朕以为很好,那朕也就说说。” 赵桓让张邦昌坐下,而后缓缓道:“朕一直在琢磨着,一个人,一个国,何以立身,何以立国?朕思量许久,觉得有两个字最重要:尊严!人活一张脸,国家也是如此。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这个国家,国家的根本是什么呢?是不是让大家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也是,也不是!在吃饱穿暖之前,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尊严,至少要把国家立主,膝盖不能弯,骨头不能软要先活得有骨气, 这就是不是嗟来之食的道理。由此可知,当初答应奉辽岁币的君臣,便是没了骨头,给西夏岁币的君臣,就是不要面皮!失了大义!” “官家!” 吴敏吓得跪倒,磕头作响,涕泪横流,“慎言啊!” 赵桓不耐烦摆手,“朕知道,朕是赵家子孙,靠着祖辈的恩泽,才能坐龙椅,君临天下,否则就凭着朕的本事,恐怕连填饱肚子都难可即便如此,朕也不能不说真话,不讲道理这便是朕要说的,如果不能灭金,不会恢复燕云,不能直捣黄龙,彻彻底底雪耻朕就是个没脸的皇帝,你们就是一群误国误天下的无能之臣,奸佞之徒!这便是最大的道理!” “朕怎么尊重太上皇,表演什么父慈子孝,抱头痛哭,太上皇也来个痛改前非,诚心悔过这种把戏,只能偏偏三岁孩子。朕若果能实现抱负,便是对太上皇不假辞色,恶语相向,又能如何?诸公莫非以为唐太宗不是贤君吗?以唐太宗的功绩,便是主动杀兄囚父,依旧是明君圣主。” “朕是接了太上皇的烂摊子,便是抱怨几句,就会有损圣明吗?张相公,你是不是觉得,朕没什么圣明可言,所以才经不起损耗啊?” 张邦昌直接瘫了,他只觉得呼吸不畅,干脆立刻就死才好幸亏赵桓没有专门为难他的意思,话锋一转,继续道:“朕知道,朕的确没什么圣明可言,两河还在金人手里,千万子民陷落,斩断朕之手足,割裂身躯,便是当下的情形。” “面对当下的局面,应该怎么办?朕的意思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彻底灭金,实现九州一统,打出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到了那时候,朕脸上有光,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便是朕做过什么,也都无关紧要了。朕没有闲心在这里婆婆妈妈,也懒得玩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鬼把戏!” “把太上皇推出来,让他写贺表,用意如何,朕知道,你们也知道!” “无非是借着缓和关系的名义,缓和朝局,诸如提编一类的敛财之法能不能废掉;还有纳粮买官的事情能不能停下来;朝廷是不是要反思一下,该不该对武臣那么好”赵桓呵呵一笑,“朕不妨明说了不行,朕不会答应!” “朕清楚,要灭金,要兴兵打仗,就要多征收税赋,老百姓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想拿百姓胁迫朕,让朕低头,这也是不可能的。” “像以往的大宋,苟且偷安,醉心文治,倒也是商贸繁荣,人丁兴旺,一个开封城,便是历代都没有的繁华。这固然是好的,可是却不是朕想要的,朕想要的是整军经武,大杀四方朕要铁蹄踏平大漠,朕要四夷臣服,朕要疆土辽阔,朕要威加天下!” 赵桓哂笑道:“朕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朕要中兴天下,必然会连累百姓受苦,朕无从选择,朕也希望你们不要打错了算盘。” “朕这么说,不是让你们残害百姓,让你们为非作歹,甚至是大肆盘剥,敲骨吸髓这都不是,朕的意思是要清除掉中间的食利集团,铲除那些不劳而获之徒。靠着田租,靠着借贷,巧取豪夺,肆意盘剥的吸血之徒,都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朕要以这些财赋养兵兴国,中兴大宋。”赵桓把目光落在了张悫身上,“朕知道,户部算来算去,还有三千五百万缗的缺口,朕也知道,有些地方把税赋征到了靖康十年之后朕要问你们,钱哪去了?粮哪去了?是不是打量着他们的脖子比金人还硬?” “朕既然能诛杀金贼,也能诛杀朝中贼寇朕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田赋务必弄清楚了,需要人手,朕立刻调拨。现在朝廷已经稳住了大半的局势,商贾往来,也要鼓励,只要能缴纳税赋,就必须提供方便。” “朕希望你们能有壮士断腕,刮骨疗毒的决心。”赵桓转身,抓起桌案上的金杯,高高举起。 “朕只送给你们两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从今往后,有再多的难题,尔等也要给朕拿出方略来如果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今日金杯,便是明日白刃!朕说到做到!” 赵桓目视着所有人,朗声道:“来,与朕满饮此杯!” 群臣看了看桌上的金杯,大眼瞪小眼,敢情官家如此排场,竟然是有目的的,金杯,白刃,这酒还真是五味俱全 正文卷 第217章 朝局洗牌 饮罢了这一杯五味杂陈的苦酒,赵桓的情绪反而平静了许多,他端着金杯,却是没有续杯,只是慢慢踱步,缓缓诉说着。 “朕既然作为万民君父,就该把话说清楚,故作高深,打哑谜,玩帝王心术漫说朕不擅长,便是真的有这个本事,也不该用在你们身上,更不该用在这么个艰难的时刻。” 坦白讲,即便最厌恶赵桓的臣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还是有独到之处的,至少他真的坦诚,说话直白到出乎预料,却又触动人心,至少谁都要承认,他的确胜过之前的皇帝太多了。 “过去的大宋朝好不好呢?朕无从批评毕竟歌舞升平,繁华富庶,全天下的精华,都在这开封,火树银花,纸醉金迷。实不相瞒,朕还是储君的时候,也喜欢去汴河游船,去南熏门外游春,还有妇人相扑,都是极好看的。” “咱大宋有诗词文章,有士林风华,物阜民丰,衣食住行哪一样都是历代的巅峰,你们说,这样的天堂,谁能不爱?” 赵桓声音低沉,讲起过去的开封,不少人都眼圈泛红,跟着哭了起来。 才一年的光景,开封城骤然改变了。 比如在金人退去之后,在城外扩建了瓮城,城墙拓宽,加高,城里建造兵站,仓库,囤积粮草军械把老弱妇孺向外面迁移,规划大片的作坊区。 总而言之,现在的开封,更像是一座严肃的大兵营。 商业区被大大限制不说,就连酒水这种基本的商品,也有严格限制出入开封,要严查身份,税吏也凶悍的不得了。 几乎可以说,一年之间,开封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再也不是文人心中的地上天国,反而压抑的受不了。 “这世上的东西,没有凭空冒出来的开封的繁华背后,是搜刮天下,是放纵士人,是沉溺享受,是丰亨豫大,纸醉金迷。这些东西好不好姑且不论,可自从金人南下,及万大军陈兵城外,便已经告诉所有人开封的一切美好,并没有掌握在砸门自己手里,自己掌握不住的东西,便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所以说,以往的开封,有多少好处,都是镜花水月,是自欺欺人,你们以为如何?” 李纲深深一躬,“官家圣睿,其实盛世危局,早就有人指出了从庆历新政,到熙宁变法,这么多年,想要救国的贤臣义士,不在少数,只可惜都没能坚持下来。” 赵桓叹道:“老百姓常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过去讲得再多,总有人不愿意相信。可自从金人南下之后,我想天下九成的人,都应该清醒了咱们要自己掌握命运,生死福祸,不能系在别人手里!首先第一条,咱们要灭了金人,彻底消灭这个前所未有的强敌。在疆土上,燕云之地,必须拿回来,我们还要修一条长城,保证最基本的安全。” “百姓赋税沉重,民生艰难,这事朕清楚,可不能光复燕云,不能保住自己的安全,便是有再多的粮食,积攒再多的财富,也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也是朕说尊严重于温饱的缘由所在,咱要首先活出人的骨气,然后才能谈温饱,谈体面朕以为这个道理不能理解。” “而要想自立自强,首先就是武力,就要用强大的兵马,能够百战百胜,所向披靡要想强兵,就必须投入,要花钱,要优待武人,要给将士尊重。过去讲文治,说东华门唱名是好男儿。现在讲究为国立功,奋勇杀敌,所以好男儿的评价也要改变。” “其实要改变的何止是这些过去你们是朝廷重臣,士中极品,便是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平步青云,享受荣华富贵,谁又不是傻子,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给自己找麻烦?” 赵桓笑呵呵道:“话说到这里,把太上皇搬出来,把什么征收十年田赋的信拿出来归结起来,不还是希望朕往回走吗?回头瞧瞧丰亨豫大,别把大家伙逼得太狠了。” “李光!” 赵桓突然点名,这位吓得连忙跪倒,“臣,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赵桓笑道:“户部加征税赋,都有明确的数字,朕可是增加了十倍吗?户部增加了十倍?” 赵桓声音陡然提高。 这时候张悫慌忙站出来,切齿道:“好叫官家得知,户部的确加征了税赋,可万万没有征收靖康十年税赋的荒唐事!这分明是有人借机盘剥百姓,勒索敲诈,丧心病狂!” 赵桓颔首,“李光,你认可张相公的话吗?” “臣,臣认可胥吏贪得无厌,应该严惩不贷!” “不只是胥吏吧!”赵桓微微一笑,”地方上的大户,隐匿土地田产,把税赋转嫁给普通百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 桓笑道:“李光,遇到这种事情,貌似不该跟武将耍脾气啊!仿佛没有他们在前面浴血奋战,这笔钱就能省下,老百姓就不用受盘剥?李光,你觉得说得通吗?” 李光无言以对,只能拼命磕头,“臣,臣知道错了,求官家开恩!” 赵桓笑道:“知道了就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地方上清查,就查桂林等地,多征百姓田赋的事情。查清楚,是哪个混账干的,不管涉及到了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养奸。朕现在就给你二百兵马,让你立刻南下,你可愿意?” “愿意!” 李光毫不犹豫答应,他又不傻,自己在岳飞面前的表演彻底砸了。官家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如果自己不答应,不定有什么罪名在等着他。 自己不但要去桂林,还要六亲不认,一查到底,必须给官家一个妥当的交代,否则自己的下场绝对好不了。 以毒攻毒,赵桓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桂林的事情不是单一的,不少地方都有类似情况朕想多少三成税,下面人就能多征三倍,还要把脏水泼到朕的身上,这就是下面官吏的可恶之处,你们身居高位,务必要看出请这些,切莫被下面人左右了。” 赵桓沉声道:“说来说去,朕没有退路,你们也不要想着退路历来变法都是最难的事情,内忧外患,一起落到了咱们头上,说句不客气的话,太上皇禅位之时,当真是到了亡国之际,想要挽救,都已经很困难了。”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朕只有拼着一切,把事情办成了,不顾一切,不惜骂名朕做不了完美无缺一年多了,朕连皇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为父不慈,为子不孝,便是朕的处境,朕也懒得惺惺作态,做个裱糊匠,粉饰太平,只是徒增笑料。从今往后,也不要拿这些无聊的事情浪费朕的口舌。” “所有朝中诸臣,武人想的只是如何打胜仗。文官要想得多一些,既要保住基本的民生,别让百姓饿死,又要竭尽全力,填补财政缺口,集中更多的财富,供应军需,帮着朕打赢这场大战!” “诸公拜托了!” 赵桓竟然用上了祈求的语气瞬间,以李邦彦为首的诸臣,竟然都哭了起来。 “官家如此坦诚相对,臣等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身为首相的李纲却是没有急着跪下,他思忖再三,终于挺身而出,还没等说话,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一边。 “回官家的话,臣以为天下诸般之事,无过抗金,官家意志坚定,实在是万民之福,臣并非反对官家的主张,相反,臣五体投地,鼎力支持只是臣清楚,以臣之才,本就不能胜任相位,勉力维持,到了如今,臣该退位让贤。务必让更有才情的重臣接掌相位,为国理财,为陛下分忧!” 李纲伏身再拜道:“臣此举没有半点私心,也绝非胁迫官家,或是什么以退为进。实在是臣力止于此,还请官家明察,也请官家另择贤臣,免得影响了大局!” 李纲说的诚恳,其实从赵桓讲出要不顾一切,推行变法,要把仗继续打下去,稍微机敏一点的,都看得明白,这么大的财政缺口,跟李纲理财不力是有关系的。 以往赵桓用李纲,就是看中了李纲主战派大旗的地位。 可现在呢? 赵桓本身就是最好的旗帜,相反,李纲保守,甚至迂腐的性格,已经不适合接下来的事情了。 如果继续为相,肯定会出更多的差错,到了那时候,谁都不好看。 从理智上讲,主动求去是最好的选择。 可话又说回来,想走又岂是简单的几句话而已李纲位极人臣不说,还有着一大群追随着,他走了,这些人怎么办? 像蔡京之流,都八十了还舍不得权力。 李纲求去,既是情理之中,却又让人五体投地。 此刻李纲的气度,果然有了名相风采! “李相公,朕和你君臣相得,互相扶持,同走过最难的一段风雨,如论如何,千百年的史册里,也会记下你李伯纪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桓感叹道:“李相公,你想求去,不知道又打算给朕推举何人,继承相位?” 李纲几乎没有思索,直接道:“臣保举太傅李邦彦,此人敛财之术,胜过臣万倍!重用此人,方能解燃眉之急。” 正文卷 第218章 莫须有 被李纲点名,李邦彦殊无喜色。 而大殿之中的诸公,也是相顾骇然。 李纲和李邦彦,除了都姓李之外,竟然没有半点相同之处了,一个是清白出身,苦撑危局的救时名臣,一个是靠着溜须拍马,窃据相位,又背反旧主的佞臣,哪怕让李邦彦的亲信来说,也没脸褒扬李邦彦的德行人品。 可就是这么个人物,竟然得到了李纲的认可,让他继承首相之位,诚然让人吃惊非小。 “李相公,你可有道理吗?”赵桓缓缓问道。 李纲用力颔首,“有臣扪心自问,在主张上面,多倾向旧党,而又鄙夷蔡京之流为人,初掌大权,便以为要清理六贼,澄清宇内,自然天下焕然,朝政刷新,区区金人,不在话下” 李纲说到这里,自嘲一笑,“这一年多下来,我却渐渐想通了,朝廷财政拮据,军力疲弱,外无御敌之兵,内无股肱之臣。内忧外患,又有哪样是杀几个奸臣能解决的,又有哪样是寻常道德君子能做得来的。” “譬如说,我开证提编,便有昔日好友同乡,找来诉苦,又有故交宾朋,与我割袍断义,叱责李纲为害民奸佞,简直堪比昔日的六贼!” 李纲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横流,再看群臣,不少人目光游移,如陈过庭等人,干脆低下了脑袋。 李纲之所以求去,不只是他的才力枯竭,无法维持事实上,李纲还不算太老,他也有宏图抱负,在这个天下倾颓,社稷板荡的关头,挺身而出,救民水火,留名青史,为后世敬仰。 便是无数士大夫,一生梦寐以求的境界,李纲也不能免俗。 可问题是李纲真的干不下去了。 作为昔日主战派的大旗,支持李纲的人是谁? 是清流,是言官,是三千太学生,是朝野士林他们聚集在李纲的背后,极力主战,主战铲除六贼,整顿朝纲,任用贤臣 这些要求李纲是赞同的,而且也做了许多事情,甚至六贼也都处死了可再往下呢?李纲却突然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要抗金,就要有强兵,就要对武将恩遇,要抗金,就要有钱财粮草支应,就要想办法收税加赋。 可偏偏这些事情,又是跟李纲背后的那些人背道而驰! 清流主战,但清流反对加税;清流主张任用贤臣,可他们眼中的贤臣,解决不了当下的困局,他们觉得朝廷应该听他们的,可问题是他们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群眼高手低,自命不凡,偏偏又手握资源的贵族。 一个提编,一个卖官已经葬送了李纲泼天的名望,继续打下去,还要想更多的办法敛财,又要得罪更多的人。 或许要不了多久,李纲就会被千夫所指,成为继六贼之后,新的奸佞。 “臣名节尽毁,又没有救时之才,到了这般时候,臣还能如何安居相位!既然臣被视作奸佞,那索性不如推荐一个真正的奸佞出来,让那些人瞧瞧,什么才是奸佞手段,李纲还差得远着呢!” 听到这里,李邦彦气得闷哼,真是不能忍了。 他愤然站出,指责道:“李伯纪,到底说出了实话,你还是心中有怨,不是甘心退位?” “不错!” 李纲竟然老老实实答应,“官家讲究坦然,身为臣子又何必藏着掖着我扪心自问,宵衣旰食,熬枯了心血,全力供应军需,拼了老命维持大局,不敢说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但也绝不至于落个奸佞的骂名!我不服气!” “好!” 李邦彦哈哈大笑,“李纲,你不服气,我今天就让你服气金人入寇,那些人为什么主战?除了你这种正人君子之外,还有多少人是担心损害他们的家产,才主战抗金的?” 此刻吴敏不悦道:“李太傅,你这话未免诛心了吧?” “是吗?我又没说这么想是错的我要说的是接下来为了抗金,要多征税赋,要整顿朝堂,从丰亨豫大,变得整军经武有人就要算计权衡了,敢情抗金也要付出代价我再说一句过分的话,如果长久下去,有人发现金人也优待士大夫,而为了抗金,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没准就会主张议和。那时候还坚决主战的李伯纪就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没准还会想办法处死你李伯纪!” “我有什么过错?”李纲昂然反问。 李邦彦呵呵一笑,吐出了三个字:“莫须有!” 三个字出口,瞬间哗然。 本来还在默然无语的岳飞突然眉头立起,心砰砰乱跳,没来由烦躁起来。 说句实在话,他 是真的没有想过,朝局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抗金报国,理所当然,就算有困难,大家伙相忍为国,不就能扛过去了,至于明枪暗箭,什么下作的手段都拿出来吗? 只是李邦彦却毫不留情,戳破了这一点。 莫须有三个字,惊雷炸响,撕下了大宋朝堂的体面。 所有文官全数站起来,张邦昌厉声指责,“李太傅,你这是胡说八道,你把大宋朝廷说成了什么?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奸佞小人吗?” 陈过庭也道:“李相公保举你继任首相,可以李太傅之言,乖张偏激,如何配得上相位?” 其余也纷纷指责,李邦彦算是把文官得罪惨了,就算他继任相位,也没人愿意听他的,甚至干脆有人指出来,不和李贼并立朝堂,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谁也没有料到,李纲却突然大笑,“李太傅,你说让我服气,可我并不服气。你这叫什么?老百姓说的破罐子破摔罢了,你知道朝臣不服气,便往大家伙身上泼脏水,说大家都是奸佞,都不是真心抗金。到了日后,有人弹劾你,便以此为借口,我说的对不对?” 李邦彦呵呵一笑,“一年的首相下来,到底让你李相公学到了不少东西啊!” 李纲同样冷笑道:“李太傅,说这些怪话不难,难的是拿出办法来,你要想让我服气,就说说看,每年三千万缗的缺口,你怎么填上,总不会靠着你的一张嘴巴?” 李邦彦道:“我这张嘴可不值钱,你要说如何填补缺口,我也没办法毕竟以当下的局面,要钱就必须大举加税加赋,而一旦这么干了,势必造成十倍的负担。如方腊宋江之流,又会揭竿而起,举起旗号,到时候朝廷既要应付金贼,又要清除内患,说句实话,就算是诸葛武侯一般的人物,也难以挽回大局。” 李纲哂笑道:“这么说,你李太傅也没有办法了?看起来是我看错了?” “住口!”李邦彦不客气道:“你还真没看错人,我是没法弄到三千五百万缗填补窟窿,但我有办法减少军费开支。” 李纲不屑道:“是裁军吗?” “错!是增兵!” “增兵?”李纲大惑不解,连带着其他群臣也都吃惊了,张邦昌更是道:“要增兵便要增加开支,你又如何减少军费?” 李邦彦呵呵一笑,“这不是现成的办法吗?” 他说着,走到了岳飞面前,此刻的岳鹏举还沉浸在莫须有三个字之中,心中惊讶迟疑。 “岳将军,你守卫黄河,想必很有心得吧?给将士授田,可有用处?” 岳飞只能道:“好教李太傅得知,授田之后,将士家中可以靠着田亩过活,军饷开支,确实可以降低不少。但黄河一线,战事紧张,必须要有一支常备军,便是在农忙的时候。也能守土御敌以我观之,授田也只能解决一些问题,却没法从根子上降低军费。” 李邦彦微微颔首,“岳太尉说的是真话,可我要请教,不只是黄河呢?比如京中c荆湖c两浙c江南c川陕这些地方全都授田,全都选拔青壮从军,朝廷只负责兵器军粮,如此能不能降低军费,增加兵马?” 岳飞愕然张大嘴巴,还没等他说话,张叔夜惊道:“李太傅,你是要采用唐朝的府兵制?” 来了识货的了,李邦彦放过岳飞,转身笑道:“张相公高见,他李伯纪说我没有办法,那我就开出一剂药方。诸公以为如何?” 不如何! 府兵制的恐怖,那可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汉唐强在哪里? 汉朝继承秦制,军功田亩绑在一起,打胜一仗,国库都能搬空了。 唐朝承袭北魏和西魏,采用府兵制,土地这个最重要的资源,握在朝廷手里,自然是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才能打出一个呵呵大唐。 当然了,随着府兵制瓦解,唐朝的武德也就一泻千里,到了安史之乱以后,就再也没法看了凑巧的是安史之乱以后,土地就职业不是国家的了,几百年明初维持了相当规模的官田,可也无法改变大势,失去对土地的控制权,国家就强不起来! 李邦彦见群臣变色,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李相公,办法我有,可下场如何,我也清楚对付你或许还要莫须有,可落到我的身上,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要了我的性命,所以我们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正文卷 第219章 新相 岳飞扪心自问,却是开了眼界,以至于一场浩大的接风洗尘庆功宴,反而没有滋味。 倒是赵桓,竟是个抠门如斯的货,他见没人吃东西,索性把菜肴打包,一人一个食盒,算是给诸位大臣的家眷加恩。 一份菜肴,两份用处,大家伙只能齐声感叹,不愧是你! 群臣带着满腹思量,返回了各家。 一转眼到了第二天,岳飞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教岳云射箭,孩子虽然不大,但马步扎得有模有样,开弓放箭,也有些火候了,岳飞心中喜悦。 正在他准备多教儿子点东西的时候,宗泽让人送信,请他过去。 岳飞不敢怠慢,只能匆匆去见宗泽。 赶到宗泽住处之后,让岳飞讶异的是桌上摆着的居然是昨晚的御宴赵桓一菜两用,已经是过分了,怎么这里还来个三用啊! “鹏举,知道你昨夜没吃出什么滋味,老夫特意让下面热了,你慢慢吃,老夫跟你慢慢聊,等把这些烂事交代清楚了,老夫也才能安心。” 岳飞心里微微一动,他不希望宗泽说这种话,可他又知道这是宗老相公最在乎的时候,没得选择,只能默默低着头,手里拿着筷子,却是一点东西也没吃 “鹏举,你觉得昨日李纲和李邦彦,这二李之间,在玩什么把戏?” 岳飞微微一怔,却是抓到了关键,愣愣道:“他们是演戏?” 宗泽笑了,“算不上演戏,只是说这俩人手段高明,把最难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岳飞探身,“请老相公指点。” 宗泽颔首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关键,我知道以你的本事,他年伐金,直捣黄龙必定是你的功劳。可偌大的朝中,你的敌人不在眼前,不是那些金兵,他们要不了你的命,该防备的却是朝野诸公。”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岳飞屁股动了动,越发警惕起来。 “咱们不是斗不过金人,大宋的财富人丁是金人的百倍以上。可若是想把这些人丁财力变成兵马,却必须要改制,钱财不能供应士大夫的享受,人丁佃户也不能侍奉士大夫便是要把颜如玉,黄金屋,从他们手里拿走,用来养兵。以秦汉而论,秦法严苛,重在养国,隋唐奉行府兵制,重在养兵,我大宋却是一心养士,这便是其中的差别了。” “老夫最初担心,便是怕官家有所迟疑,一旦官家失了进取之心,你们这些武人的处境便要艰难许多,自毁长城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宗泽欣然道:“可这些日子看下来,官家怕是比你们还急着北伐,这样一来,老夫的心就放下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半,就是担心士大夫们不敢跟陛下斗,转而找你们的麻烦,你是个老成持重的,对自己的约束又严格,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李太傅的话你听到了?” 岳飞脸色微红,沉吟道:“莫须有三个字,当真是鲜血淋漓,让人不寒而栗啊!”战场上的血雨腥风,未必让岳飞动容,可是朝堂的针锋相对,却让人惶惶不安,黑的能变成白的,对的能变成错的,什么都不顾,恐怖的程度,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宗泽大笑,“这便是人家的厉害之处了。我这把年纪,是经历过熙宁变法的。早些时候,王安石负天下大名三十年,便是司马光都极力推荐,视作救时宰相。可王安石真的主持变法,伤了他们的利益,便疯狂反扑,破口大骂,把王安石和他的心腹悉数叱责为邪党,言语之恶毒,下手之凶狠,何曾有半点君子之态便是老夫”宗泽顿了顿,不再说下去。 可岳飞却也知道,老相公大半辈子仕途坎坷,名声极差,就是因为他跟新党的奸佞搅在了一起,受到了保守派的疯狂报复 宗泽仅仅是同情新党,并非新党成员,便落了这么个下场,党争之恐怖,可见一斑。 “老夫本以为这事情万般艰难,却没有料到,官家借着二李之口,把最紧要的事情给说破了,从今往后,不管是主持朝局,还是领兵打仗,都能安全不少,官家仁慈啊!” 岳飞再度吸了口气,能把握瞬间的战机,在疆场决胜,如此人物,脑力又岂会太差。只不过专精的方面不同罢了。 而经过宗泽的点拨,岳飞如云开雾散,一目了然。 二李早就通过气了,甚至这一次的事情,就是赵桓在背后授意的,把最难环节打破,让许多人没了施展的空间。 如此做法,倒是很附和赵桓的脾气。 可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问题是点破了,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却是岳飞想不通的。 “老相公,莫非朝廷真 的打算恢复府兵制?” “难!”宗泽直接道:“府兵制是北魏鲜卑用的手段,说穿了,倒是有些类似金人的猛安谋克,平时务农,战时为兵。百姓自己准备兵器铠甲,听从朝廷号令,随军出征可是以当下的情形,咱们大宋并没有那么多可战之士。而且在府兵制之下,必须还有两个东西。” “什么?”岳飞好奇问道。 “一个是三长制,一个是均田制鹏举你也清楚,北魏的时候,还没有科举哩!如今乡村地方,多为士绅说了算,三长制怕是落实不下去至于均田,朝廷要真有本事均田,便是不用府兵之法,也能征收足够的钱粮支应军用。” “那那李太傅为什么要提出府兵制啊?” “哈哈哈!”宗泽大笑,“鹏举,你见过集市上讲价吗?” 岳飞眉头挑了挑,宗泽便道:“李太傅把价码抬高,如此才能给别人讨价还价的余地若是以老夫之见,继任首相的不会是李邦彦了。“ 岳飞吸了口气,不免担心起来,他自嘲笑道:“晚生一介武夫,本不该过问朝廷事务,可如今争论这么多,晚生唯恐会影响到军务啊!” “放心吧!” 宗泽笑道:“官家圣睿,比老夫想得高明太多了而且朝堂诸公,也不尽是小人李纲退位让贤,是为了能够变法图强,李邦彦以惊人之语,也是为了变法铺路。不管贤愚,不论清浊,都能尽心竭力,这大宋江山便会好起来的。” 宗泽伸出枯瘦的手,抓着岳飞的胳膊,“说来说去,不管朝堂如何,要想洗雪耻辱,还要看你们这些将领,好好带兵,不要让天下人失望!打出一个盛世太平出来!” 岳飞站起,深深一躬。 宗泽也的确神了,他把事情给算准了。 就在三天之后,赵桓亲自降旨,封李纲为南安郡王,晋位太师,平章军国重事,领江宁知府。 这个结果出来,便是那些李纲的亲信,此刻也是无话可说。 官家够意思了。 重要的宰执,混个国公衔,这几乎是大宋的惯例,属于对重臣的爱护,但是封王,却是万万没有过的。 便是赵普c韩琦这等顶级士人,也只是死后封王。 李纲不但得到了郡王爵位,还继续保有平章军国重事,太师,江宁知府严格来说,李纲不是退出朝局,而是坐镇东南,手中的大权依旧相当惊人。 似这般安排,李纲是可以复出的,只要有条件,李相公还能杀回朝堂。 李纲能得到如此恩遇,却也不仅仅是赵桓的偏爱而已官家特别降旨,金人南下,所向披靡,举国之士,皆要议和。 太上皇慌忙内禅,六贼党人,希图逃往江南避祸。几十年沙场征战,颇有名望的童贼,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 彼时大宋上下,朝中只有李纲极力主战,上了平戎之策且不论李纲才能如何,能做到这一点,他就是大宋的良心,胆魄,风骨试问若是连李伯纪都不能站出来,直言抗击,官家又何以扭转乾坤? 大宋朝养士一百六十年,待到国家衰微,天下倾颓之日,是李纲站了出来。 他保住了大宋的脸面,也保住了士大夫的体面后世之人谈起大宋士人之时,总还有一个有骨气的,万般恩待,能换来李纲一人,便不算失败! 这份旨意下去,朝中再度沸腾,等于是赵桓揪着满朝文臣,挨个来了一顿嘴巴子,抽得啪啪作响。 那些攻讦李纲的人听着,要是没有李纲站出来,士大夫最后的脸皮都没了,你们还有脸皮指责李纲吗? 也不看看你们自己都是什么东西,还敢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你们配吗? 赏李纲一人,却是扇了无数士大夫的脸。 满朝之士,应该怎么办? 还要不要脸了? 就在这一片慌乱之中,龙图阁大学士吕颐浩突然上了一道万言书吕颐浩指出当下行府兵制,并非良机,朝廷手中无田,如何授予百姓? 吕颐浩提议,应该先进行严格的土断,所谓土断,就是因为两河百姓南迁,户口混乱土断是按照实际居住地,重新编户齐民。 编户之后,清丈田亩,所有丁钱并入田赋之中,以田多地多者承担。无田之百姓,则免去丁钱只是免去丁钱,却不是不用交税,而是买卖经营,贩运货物,务工赚钱,皆要向朝廷纳税 正文卷 第220章 事大 “伯纪兄,山高水长,从此你我天各一方,说实话,我还有点舍不得,你说满朝重臣这么多,偏偏咱们俩对脾气。” 李纲呵呵两声,“太傅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我李纲跟你可是两路人,什么时候都走不到一起去我奉劝你两句,好歹我还是顶着郡王的衔,你要是敢胡来,就算拼着这条老命,我也能把你从朝堂上赶下去,让你身败名裂!” 李纲说完,拱手告辞,没有半点留恋。 李邦彦咽了口吐沫,摇了摇头,颇为无奈,世人怎么不信我李邦彦改过自新呢?我是真的不一样了! 他哀叹了两声,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快又跑去宫里,求见赵桓这人穷到了一定程度,便是看什么都像银子。 赵桓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开个业务,承接些婚丧喜庆,谁想讨个彩头,他就给写点祝词啥的,皇帝御笔,好歹能换点钱,毕竟三国演义连载快结束了,合订本也在酝酿中,光靠一本书,也赚不到哪里去 他是真需要弄点钱花。 继续写书吧选哪个好呢?首先斗破遮天这类的,估计大宋的百姓还接受不了,就连倚天屠龙c笑傲江湖那也是不行的。 最靠谱的还是四大名著剩下的三本写红楼梦且不说赵桓有没有哪个文笔,搞不好都会变成影射赵宋江山似大厦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那就只剩下西游记和水浒传了可问题是西游记写了不少昏君宠幸道士,治国无方,妖孽乱国的段子,这等于是抓着赵佶的老脸狠抽了。 还是要顾及一下太上皇的脸面的,所以呢,还是写水浒传吧!这个就平和太多了赵桓的脑子的确有点问题了,胡寅和张浚两个都哭了,官家啊,你爱怎么写怎么写,只要放我们俩离开就行,这个天子近臣我们不当了,外放一个县令也比这个差事好多了。 你丫的给山贼土匪立传,说什么太上皇官逼民反,还总往御香楼跑,这也就罢了,还让李师师跟一个小白脸跑了,给太上皇戴了个顶绿帽子,你是有多恨太上皇啊! 在看过大纲之后,两个人抱定了宁可罢官的信念,死不答应赵桓的荒唐想法。 “还挺有想法的,我倒要瞧瞧,咱们谁能玩得过谁!” 赵桓盘算着怎么料理这俩小子,就在这时候李邦彦来了,他不但来了,还送给赵桓五万两银子,三千两黄金。 “官家,臣的计策有效果了,这是第一笔收获,还请官家过目。”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赵桓扫了一下,不由得怦然心动,中原王朝缺少金银,却不是没有金银,不然史书上面,那么多的赏赐记录,总不能是假的吧? 尽管官方征税交易,仍然以缗计价折算,但是金银天然就是货币的地位,却是毋庸置疑的。 各地的柜房金银店便是最好的明证。 只不过金银的稀缺还要四五百年的时间才能解决,当下的金银还是个稀罕物,只有达官显贵,顶级的豪商,才能使用金银结算。 最初赵桓搜刮皇宫,抄了六贼的家,勉强弄出了一些金银直接给禁军发银子,确实鼓舞了士气,收获了忠心。 但是在六贼之后,赵桓却是找不到这么大的肥羊,光是往外掏银子,他也受不了,只能停了下来不过虽然银子停了,却影响不到士兵的忠诚,毕竟比银子更吸引人的土地,开始陆续授予将士,算是维持住了赵桓的信用。 眼下朝廷的金银来源,除了税收之外,就是在各地开矿,每年能有百万两以上,这个钱也是入户部的,赵桓却是没法染指。 所以说来说去,李邦彦给他送来了金银,赵桓还是很高兴的。 可很快赵桓又不高兴了,“金国抢了那么多钱,就榨出这么点油水,未免太少了吧?你这本事也寻常啊!” 李邦彦翻了翻白眼,无奈道:“官家你也太心急了,去年才布局,到现在还不到半年,哪有那么快收效的?” “那,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钱?”赵桓提高了警惕,“李太傅,你是不是觉得南安王走了,朝中又可以由着你胡作非为了?” 李邦彦着实无语,这人就不能干坏事,否则就永远会被怀疑猜忌。 “官家,这笔钱是从高丽弄来。”他干脆摊牌了。 “高丽?他们也掺和进来了?” 赵桓瞬间就不困了,而且是精神头饱满,颇为兴奋。 “开说说,你怎么弄的?” 李邦彦笑道:“无非是说大宋因为失去了两河,损失了难以计数的 金银铜钱,致使钱荒严重,商贸断绝c只要能出钱从大宋购买商品,转头运到别处,贩卖之后,就能获得暴利。” 赵桓点了点头,故事吗,只要能逻辑自洽就好,即便有些漏洞,只要在看到了收入之后,人的智商就会迅速下降的。 五万两银子,三千两黄金,对于高丽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这帮高丽人,真的舍得出钱?” 李邦彦欣然点头,“他们怎么不舍得!那个郑知常和最是积极奔走听说他每次提到陛下,便痛哭流涕,言必称上国君父,圣明天子。” 赵桓无奈了,看起来这认爹抱大腿的事情,属于祖传艺能了。 “李卿,能在高丽榨出多少油水,这事情先放在一边,根据你的判断,高丽能不能牵制金国,为我所用?” “不能!”李邦彦答应得很干脆,“官家,那个郑知常积极奔走,提到了赚钱谋利,也有许多人支持,愿意掏钱。可当下高丽真正掌权的是枢密使金富轼,他已经向金国称臣,还送上了《入金起居表》,以示忠心,还上书盛赞大金夺取两河之功。” 听到这里,赵桓直接怒火中烧,冷恒道:“既然如此,从他们身上榨油,也就理所当然了,五万两银子还是太少了,最好能榨出五百万两!” 李邦彦忍不住笑道:“官家这么干,可是要把高丽的血都给吸干啊!” “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朕心再仁慈,也不过是能让最穷苦的大宋百姓活下去,至于高丽会如何,朕还管不到,也懒得管。” 李邦彦欣喜不已,就喜欢赵桓的态度。 干净利落,一点不造作。 其实他甘心跟李纲演戏,并且把首相位置让给吕颐浩也是早就算计好的。首相的位置固然显赫,可要推行变法,要供应各项开支,千难万难,都要一肩扛起。 李纲一年就垮了,吕颐浩能比他强多少,却是不好说。 李邦彦不太想掺和朝堂的事情了,或者说他的身份已经不适合了。 还是给赵桓弄点钱花,顺便也让自己充裕一些,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很显然,李邦彦想得很开。 “官家,咱们不想管高丽,可人家高丽却有心思管咱们的事情。” 赵桓眉头瞬间立起,“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那个金富轼的弟弟金富辙已经到了京城。” “他来干什么?” “是来替金国游说大宋的。” 赵桓不解。 李邦彦急忙解释,原来自从赵桓宣誓抗金到底之后,大宋这边就视金国为寇仇,至少在表面上双方切断了一切官方往来,也不会派遣使臣。 可问题是大宋不想往来,金国却是不愿意死撑着所以想来想去,就把金富辙派了过来,以第三国的身份,替宋金带话。 “就凭高丽的国力,也敢掺和其中,真是不知死活啊!” 李邦彦笑道:“既然官家这么说了,那就把他赶走算了。” “别!”赵桓急忙拦住了,“这么好的一只肥羊,还是主动送上门,赶走干什么对了,那个郑知常过来没?” 李邦彦道:“应该快到了,他听说朝廷接连大捷,要来恭贺胜利。” 赵桓哼哼道:“金富辙去拜见大金,郑知常来朝贺大宋李太傅,你说这叫啥?” 李邦彦略迟疑,就吐出俩字:“下贱!” 不得不说,作为在两大阵营之外,硕果仅存的力量,高丽还是非常自信的。 眼前的局面,一面是大宋主导的三皇同盟,一面是强悍无比的大金国。 有一定实力,还未曾站队的,便仅剩下高丽了。 老天保佑。 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高丽竟然能左右天下大局,成为举足轻重的势力,小国能有如此成就,真是让人激动到颤抖啊! 本着能调解大国冲突,我就是大国的原则,金富辙气势汹汹,信心满满,来见大宋皇帝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在垂拱殿外,等候他的居然是老熟人,郑知常! “无耻!” 郑知常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破口大骂。 金富辙也傻了,你怎么来了? 他犯傻了,郑知常却是不客气道:“我高丽尊奉孔孟之道,奉行上国教化,乃是锦绣小中华,本应该追随上国,一起铲除奸佞,你怎么敢替蛮夷充当使者,你简直是高丽国贼!” 金富辙仿佛才明白过来,他气急败坏道:“大金兵势强盛,高丽要想生存,唯有侍奉大国,我为金国而来,有什么错?” “呸!” 郑知常气得唾骂道:“你和你的兄长金富轼效仿苏学士取名,却毫无廉耻之心,一心当蛮夷的走狗,我现在就 为国锄奸!” 郑知常一把打落金富辙的帽子,挥手揪住了他的头发,金富辙也不甘示弱,抓住了郑知常的胡须,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男人,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毅然打了起来 正文卷 第221章 赵桓教子 “真打起来了?” 赵桓心中一动,颇有冲出去瞧瞧热闹的心,这可是宇宙大国的内战,非比寻常啊! 可转念一想,自己好歹还是个天子,必须端着点。 “打得厉害吗?” 朱拱之忙道:“可厉害哩,郑知常的胡须都抓没了,金富辙满头的包。” 赵桓眨了眨眼睛,“既然打头破脸了,就不要在殿堂里面见面了,让他们去御花园。” 朱拱之答应,下去传旨,赵桓信步往御花园走去。 你可以吐槽大宋没骨气,缺乏武德,赵桓还会跟你一起吐槽,但是大宋的建筑审美,还都是很了得的。 尤其是园林建筑,颇有美感,这可不是那些远瞧还行,近看一塌糊涂的景区中式建筑能比的。 用料,工艺,处处透着匠心这才叫真正的工匠精神。 话说自从登基以来,赵桓还真没仔细瞧瞧自己的这套房子首都核心区,咱都不用平方米算,光是周长就整整七里! 什么叫大豪斯啊! 别管怎么说,就冲着这套房舍,穿越一次也没白活啊! 赵桓贪婪观看着,思绪飞扬,正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离着亲稼殿不远,居然有三个人在忙活,准确说是一大两小。 一个布衣妇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还有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似乎在整地种菜男孩还好,能帮着妇人做事,小丫头就很不行了,她年纪也太小,只是在旁边瞧着,偶尔还撒欢乱跑。 很不凑巧,正好一眼看到了赵桓。 小丫头愣了一下,突然迈着小短腿,撒丫子就跑过来没有半点陌生,惶恐,冲到赵桓近前,抱住了僵直的双腿,然后抬起小脸,甜甜地喊了一声,“父皇!” 她这一嗓子,算是把赵桓给喊懵了,一瞬间脑壳都炸开了。一年多了,有一个问题,赵桓一直回避着。 从心里年龄上,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老,属于青年才俊的那种,完全可以出道,给小女生当割割去 只不过他早就有了夫人,有了儿子,还有女儿,而且儿子都十岁了,或许再过几年,他就能当爷爷了。 简直比喜当爹还要刺激多了,赵桓倒不是恼怒什么,接了人家的皇位,好歹也要付出点代价,至少那么多人张罗着选秀女,赵桓都没答应,他还是有底限的。 但猝然戳破,尤其是这种始料未及的方式,让他有点抵挡不了。 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他才伏身,把小丫头抱了起来。 柔嘉小公主喜滋滋朝着赵桓的脸上亲了一口,又给了赵桓一记暴击! “父皇,你都好久没来看人家了,母后说你很忙,是吗?” 赵桓尴尬点头,“是啊,忙得不可开交对了,你们干什么呢?” “种菜啊!”柔嘉很高兴道:“母后说了,多种点菜,就能加餐了,宫里的御膳太差了父皇,是不是有人把御膳的钱都给贪了啊?” 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老脸微红,“那个不至于,不至于的回头想点办法,宫里没钱,确实是不行让你们,都,都受委屈了。” 赵桓抬头看了一眼皇后朱琏,连忙把头扭到一边,很凑巧,又迎上了皇长子赵谌的目光,赵桓这个当爹的愈发尴尬。 比他更尴尬的是皇后,按理说十多年的老夫老妻,本该亲密一些才是,可自从登基以来,基本上没怎么见面,连话都没说几句。 如果说皇帝陛下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新的妃嫔,也算是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宫里一个妃子没增加,弄得朱琏也不知该感激陛下恩情,还是该责怪薄凉再忙,也有个限度吧!难道连说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官家怕是有公务吧,妾身告辞。” 朱琏想走,下意识去接女儿柔嘉,小丫头却是用双手环着赵桓的脖子,皱着小鼻子,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愿意。 “咳咳!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看个热闹”赵桓道:“这样吧,让他们兄妹都跟着,回头也好和你讲讲故事。” 赵桓一手托着柔嘉公主,一手去拉赵谌,这位皇长子还有点不适应,往后躲着,可赵桓手快,到底把他拉住了。 “行了,跟父皇走吧!” 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p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就这样,在朱皇后的目视之下,赵桓抱着女儿,拉着儿子,消失在眼前朱皇后眉头微皱,过了良久,只能轻叹,低声嘟囔,“既然是 热闹,人家怎么不能看了?” 带着满腹惆怅思量,朱皇后无奈回宫。 赵桓的心砰砰乱跳,让他面对儿子女儿已经够刺激了,如果再加一个夫人,他是真的受不了,必须要缓缓才行。 “你们听说过高丽吗?” 柔嘉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傻傻问道:“能吃吗?” 赵谌忍不住脸黑了,这个妹子真是太傻了。 “高丽是个小国家,出婢女的地方,原来叫新罗来的。” 赵桓欣然一笑,“不错,知道的还挺多,你现在读什么书?又会了哪些本事?” “我通读了十三经,还学了骑马射箭。” 赵桓眼前一亮,“文武双全,很不错嘛!” 面对夸张,赵谌有那么一点小得意。 三个人找了处亭子坐下不多时,打头破脸的两个高丽使者就来了。 不得不说,这事情本身就透着滑稽。 小国脚踩两条船,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可被人公开处刑,那就不好玩了。这就好比一个浪女,跟一个人说,我会和另一个人睡觉,但是会跟你结婚,所以请你们都善待我,宠着我,爱着我,不离不弃地照顾我要长得多美,才能想出这样的美事! 郑知常在来的路上,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别管是大金还是大宋,都能轻易碾碎他们,这可不是玩笑。 “官家明鉴,敝国当真是忠心上国,愿意追随大宋金家兄弟是奸佞之徒,他们给金人当走狗,势必遭到天诛!” 说着,这位竟然举起拳头,还要打架。 赵桓笑着摆手,“不必了,朕没有那么小气,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朕不会随意迁怒,只是朕想知道,你们有什么话,要跟朕讲。” 金富辙听到这话,慌忙磕头道:“回官家的话,金国皇帝想要议和。” “议和?”赵桓鼻子哼了一声,“他开了什么价码?” “金国,金国的意思是两国罢兵不战,各守疆土,保境安民,相安无事” “哈哈哈哈!”赵桓直接笑了,“你这个传话的倒是尽职尽责,金人没有这么不识趣,说吧,他们准备交还多少土地?” “这个”金富辙迟愣片刻,忙道:“回官家的话,金国以为河东和河北,大宋可以二选一” “还挺大方的!”赵桓冷笑道:“不要说二选一,便是将两河之地,悉数还给大宋,金国也是愿意的。” 金富辙眼珠转了转,虽说他不想得罪大宋,可毕竟是受了金国之命而来,只能仗着胆子道:“官家圣明,金人兵强马壮,铁骑所向无敌。去岁以来,大宋丢失两河之地,损失了几十万西军,这都不是假的吧?而且两国交锋,兵连祸结,百姓承受沉重赋税,民不聊生,受尽了苦难。天心仁慈,为了两国百姓计,为了天下苍生计,确乎应该议和才是。既然是议和,便要有诚意才是!” 金富辙刚说完,郑知常暴跳如雷,瞬间大怒。 “无耻!你不亏姓金,简直就是金人走狗!”郑知常气得爆粗口,“你还敢说金人势大?还有脸让官家退一步殊不知我大宋官家锐意进取,英明神武,一年多的时间里,连战连捷,重创金狗。” “大宋如今兵精粮足,将士骁勇,早晚要北伐燕云,彻底剿灭金贼,重振上国威严。你们金家兄弟不识天命,不知好歹你们简直就是高丽的国贼,应受天诛!” 这两人越吵越激烈,简直又要再打起来,彼此视对方为寇仇。 赵桓没有搭理他们两个,而是转头对赵谌道:“你听明白他们争什么了吗?” “听明白了,是给大宋当走狗,还是给大金当走狗!”赵谌不屑道。 正在争吵的两个人,瞬间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老脸憋得通红。 明明是在宋金之间,举足轻重的第三国,咱们转眼成了走狗了?金富辙恼羞成怒,想要发作,却还是不敢,因为他除了拿金国吓唬大宋,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可瞧大宋皇帝的意思,根本不怕啊! 倒是郑知常,不愧是高丽的状元,颇有急智。 他慌忙磕头道:“以大事小以仁,小事大以智,敝国为小国,自应该识时务,知天命,不可逆天而行,自取其辱!” 赵桓微微一笑,“好一个识时务,知天命。既然金国出招了,你们高丽也愿意充当使者朕便给你们一个机会。回去馆驿,好好拾掇一番,回头朕在大庆殿召集百官,商议一个确当办法到时候也请交给金国,让他们不要痴心妄想。” 赵桓一甩袖子,把两人都打发走了,随后他扭头对赵谌笑道:“刚刚你的狗论,颇为恰当,对大宋来说,又该如何呢?” 赵谌深吸口气,咬牙道:“不议和,不割地,不送岁币,做一个堂堂正正 的好男儿!” 正文卷 第222章 主战派 “想做一个好男儿,说起来容易,身体力行,又何其之难啊!”赵桓长叹一声,“从今往后,你就随在我的身边,瞧瞧朝政是如何运转的,回头也该物色个师傅,好好教一教了。” 赵谌眼珠转了转,突然仗着胆子道:“我,我想请黄龙侯教导孩儿。” “你倒是眼光不错。”赵桓笑了,“你怎么就看上了岳卿吗?” “我,我跟岳云是朋友。”赵谌咬牙道。 “朋友?” “嗯!”赵谌用力点头,“骑马射箭,都是他教我的,可我想直接跟他爹学。” 赵桓这才想起来,貌似还是他瞧着岳云跟赵谌年纪差不多,就让岳云去的东宫,陪着赵谌来的,也算是给孩子找个伴。 现在算来,也有大半年了。 赵谌跟岳云在一起,慷慨了一些,也是可能的,毕竟若是老样子,赵家人的骨气不多啊! “你想学,也要人家肯教才行,有空还是多观政,多学习,切莫懈怠了。” 赵桓又交代了几句,可终觉得言语枯竭,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放了赵谌离去。赵桓并没有去见朱皇后,不是别的,单纯觉得有点突然。但既然见了面,捅破了窗户纸,便不能装傻。 赵桓干脆从李邦彦进献的金子当中,封了一千两,送给了皇后。随后又找出了一副铠甲,一张硬弓,加上一盒子珠宝,送了过去。 到底是一百多年的皇宫,就算真的节俭,也不至于连点像样的东西也没有。 送了礼物之后,父子再见面,气氛就好了不少。 赵桓又一次拉着儿子的胳膊,带着他去大庆殿。 “你给我听好了,今天可别胡说了,大庭广众之下,要给人脸面,懂吗?” “懂,狗也是有尊严的!” 赵桓愕然,这混小子还真不客气啊!但赵桓却没有生气,甚至还有那么点雀跃,皇子吗,总要有点棱角才好,甚至赵桓还盼着孩子能更加头角峥嵘一些,那才有个真龙的模样。 他升座金殿之后,就让赵谌站在了自己身边。 坦白讲,赵谌并没有正式册封太子,即便成为储君,也不能随便跑到大殿上观政只是赵桓做事,又岂是他们干涉的,就连摊丁入亩这种大事,都管不了,还在细枝末节上浪费什么功夫,所以大家伙很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赵桓微微一笑,“前几天御宴之上,朕说了很多,刚刚金国方面委托一位高丽使者来到了大宋,他意在促成两国和谈。朕可以先跟大家伙说清楚,朕的态度是不变的。可朕也清楚,既然选择了战斗到底,那就必须要做好付出足够代价的准备。要知己知彼,坚定信念。不妨就让那个高丽人讲讲,看看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咱们大宋到底有哪些不足之处” 赵桓讲完之后,就让人把金富辙带来上来,毕竟这次不是为了看猴戏,郑知常就被扔下了。 金富辙也收拾体面了不少,恭恭敬敬给赵桓施礼。 “外臣拜见大宋天子外臣虽是奉了金国皇帝之言前来,却也并非只是为了大金当说客,更不是郑知常嘴里的国贼,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笑道:“那是你们国内的事情,朕不想过问,便是国贼,也是高丽的贼,朕只想听听,也让朝中诸公听听,你这个高丽使者,有什么高论?” 金富辙深吸口气,再三磕头道:“回大宋官家的话,外臣以为大金十余年间,席卷大辽,统御万里,成就霸业,铁骑二十万,兵势强盛,绝非虚言。单以武力而论,大宋尚有不如之处,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赵桓点头,“没错,朕要把大金国说的一钱不值,那大宋又算什么?一年多的时间,两河之地,千万生灵,全都落到了人家手里,河北禁军,西军,各地勤王之师,损耗数量超过几十万,名臣大将,接连阵亡,如种师中c如王渊c如张孝纯,如杨惟忠以情势而言,咱们大宋还是失败者,而且败得很惨,不需要什么粉饰。” 赵桓的态度让金富辙都吃了一惊,他迟愣片刻,便急忙磕头道:“大宋天子果然气度非凡,外臣五体投地正因为金人强盛,且愿意和大宋议和,外臣以为何不先答应了他们。这样一来,暂时息兵罢战,给老百姓一个喘息的时机。十年升息,十年教训。过些年之后,大宋励精图治,卧薪尝胆,有了几十万甲士,兵精粮足,气势恢宏。彼时金人沉溺享乐,安处荣华。老一辈精兵猛将悉数凋零,剩下的人又如何能挡得住大宋王师?” 金富辙说到这里,竟然不自觉挺直脊背,因为他都觉得自己讲话太有道理了,简直为大宋考虑万全,比起大宋的忠臣孝子还要孝顺了。 “故此外臣斗胆劝说大宋天子,缓一缓吧,刀兵一起,黎民涂炭,不论宋金百姓,都损失惨重,民不聊生。上天有好生之德,又何必一味求战,致使生灵涂炭呢?” 金富辙说到这里,还向四周看了看,他的眼神分明在询问大宋诸公,你们就没有半点仁慈之心吗? 就算真的要报仇,也未必急于一时,暂时退一步,给大家一条活路,让百姓休养生息,难道不好吗? 天可怜见啊,他一个外臣,都为了大宋着想,真不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 大庆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金富辙的这套观点,并不是多新鲜,相反,大宋朝堂之上,不乏这样的人物,只不过他们还不敢把议和摆在台面上,可从他们的心思讲,缓一缓,退一退,却是很多人的共识。 比如张邦昌,比如李光! 再加上现在的金富辙。 “官家,外臣还有一句话要说,大金的确同意交还土地,或是河东,或是河北也或许就可以将两河之地交还,金人只要燕云,恢复到宋辽对峙的时候,不用打仗,不损民力,就换来了太平安康,为什么就不能谈谈?” 金富辙的话,又让殿中诸臣神色一动,陷入了思忖。 其实类似的议和主张,也从金国方面放出来过。 但是对不起了,那时候大宋百官信的不多。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和平,而是大宋没有那个实力。议和之后,丧权辱国不说,金人还可能翻脸无情,谁又能替金人担保呢? 现在的情形却是不太一样了,谁都看得出来,金人或许还强势,但双方已经形成了某种平衡。 这个时候,暂时议和,休养生息几个年头,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罪孽,难道真的要弄得户口减损大半,尸骨如山,流血成海吗? 这个事情到底要如何决断? 赵桓在庆功宴上的表态,虽然很直白了,李邦彦也抛出了府兵制的事情,随后李纲辞相,吕颐浩上了万言书,谏言土断,摊丁入亩 这些事情看似顺理成章,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有人要问了,这么干,或许能打赢金国,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难道就一定要这么激烈吗? 就不能选择更圆融的方式吗? 大宋朝堂的思想并没有因为李纲的离去,而变得统一,不同的意见只是暂时压了下去,却没有真正解决。 “诸位爱卿,你们都是饱学之士,金富辙一介外臣,他的意见说完了,朕也不是要大家驳斥他,只是想问问大家伙,也请教天下人,到底要怎么看当下的事情,能不能暂时议和”赵桓笑道:“朕先言明,畅所欲言,你们不用为了迎合朕,就违背本心,咱们把好的坏的,都摆在台面上,说个清楚。堂堂正正,大鸣大放”赵桓说到这里,先把目光落在了吕颐浩身上。 “吕相公,你先谈谈吧!” 吕颐浩绷着脸,微微颔首,思忖了片刻,他才道:“启奏官家,臣以为金富辙之言,是在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臣只想说一件事,金人图谋大宋,十几万大军南下,杀伤抢掠,无恶不作。我大宋上下,万众一心,奋起反击,一年之间,毙杀的金兵也在几万之上,重创金人气焰。结果就有人讲,说打仗不对,兵连祸结,劳民伤财,要给百姓休养生息,仿佛官家和朝廷有意害大宋百姓一样?” “我只想问问诸公,冤有头,债有主!这场仗是咱们选的吗?难道真的是所有的战争都是错的?只要不打仗,不杀人,就是好的?就是老百姓想要的?” “对于这种想法,我只能说迂腐乡愿,或者干脆说,就是居心叵测照这个想法,是不是有朝一日,咱们北伐金贼,犁廷扫穴,杀了金人,还要背负骂名?说咱们残暴嗜血?有这样的道理吗?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又是谁选择了战争,现在说为了黎民百姓,想要议和,当初呢?是谁要攻破开封,把百万生灵变为奴仆?” 吕颐浩的声音在大殿回荡,不少人都瞠目结舌,呆呆看着这位新任的首相,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不管话说得再好听,可仔细想想,就知道其中的荒谬之处金人为什么愿意议和,因为他们国内乱成一团,需要时间梳理。不说别的,只要咱们同意了议和,河东,河北,那么多的义军百姓,该怎么办?势必认为朝廷抛弃了他们,我想请问诸公,这个后果咱们谁能承担?” “正因为百姓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我们才不能半途而废。金人并非不愿意战,他们只是害怕战败!咱们就该把最惨痛的失败,送到他们的面前!战!唯有血战到底,绝不议和,如此才能对得起苍生百姓的重托。” “举国惶恐之时,是李伯纪挺身而出,力主抗金御敌;二十几万金人南下,国家危亡,是宗汝霖拖着老迈之躯,毅然北上,舍身赴死 ;兴汉侯拖肠死战,拼出了青化大捷;岳太尉给儿子买了十年的新衣,兵进燕京,大涨国威还有无数将士,浴血奋战,舍死忘生,换来了今天的局面。若有谁还觉得可以议和,可以缓兵,可以打着为民请命的借口,阻挠变法,抗拒土断,继续安享荣华富贵。” “这样的无耻之徒,便是国贼,便是真正的奸佞,苍天在上,千秋青史,自有公断!绝不饶恕!” 在这一刻,吕颐浩气势汹汹,凛然正气,让人不敢正视。 人们都说李纲是主战派的旗帜,可是众人见识了吕颐浩才知道,敢情李纲只能算温和了,这位才是真正不计一切代价,抗金到底的男人! 赵桓微微沉默,扫视所有人,淡淡问道:“还有别的意见吗?” 正文卷 第223章 赵桓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有吗? 有也不敢说了。 吕颐浩的这番话,着实太厉害了,任何妄图缓一缓,或者暂时议和的,都成了奸佞国贼,谁还敢找死,更何况官家的态度也摆在那里,就更没有自取其辱的必要了。 见众人长久无言,赵桓轻咳道:“大家伙不愿意说,那朕顺着吕相公的意思,说几句为什么朕一直不敢在议和这件事上松口,实在是朕惶恐担忧。说于民休息,积攒国力,卧薪尝胆的,这些话乍听都没啥错误,可朕要问大家伙,问你们每一个人,自从太宗皇帝以来,号称藏富于民,藏了一百多年,为什么朕刚刚加了点赋税,就哀鸿遍野,都说活不下去了,钱哪去了?藏在哪里了?是真的藏富于民?又或者,一些人嘴里的民,和朕想的不一样?” 赵桓声音越来越高,“别的例子不说了,汉初高皇帝败在匈奴之手以后,历经几代皇帝,到了武帝之时,方才靠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笼络了人心,收帝王大权于一身,反击匈奴汉承秦制,不缺能战猛士。唐初的时候,也被突厥欺凌,唐太宗休养生息几年的光景,就扬威大漠,把突厥打得抱头鼠窜靠的是什么?是自从北魏以来,保持的军事体制,有府兵在,有开国猛将强兵,稍微筹备一下,便可以反杀突厥。” “到了咱们大宋,朕想问问大家伙,朕有什么?大宋有什么?”赵桓声音陡然提高,“朕没有文景的积累,却有百年积弊。朕也没法罢黜百家,不管是哪一派的儒学,能告诉朕该怎么强国?新党旧党,几十年的倾轧,你们谁能说清楚是非对错?” “朕要是休养生息,结果会是怎么样?官员互相倾轧,党争不断,老百姓会变得富庶吗?三年五载,朕还能练出几十万精兵吗?只怕连眼下的御营都会土崩瓦解!” “我朝没有唐朝的本事,没有均田c没有府兵,朕只能以战养战,第一次是新兵,第二次就是老兵,拼个一年下来,只要不死,就是精兵!这就是朕的御营由来自从开战以来,我们损失的兵马至少在五十万以上。可谓损失惨重,但另一面呢?当下的御营,至少有了十五万以上的可战之士,韩世忠c岳飞c吴玠,这都是朕可以仰赖的名将,他们每个人都有击败金兵的战例。” “这就是大局!”赵桓声音再度提高,“朕为什么要议和?为什么要放松?朕就要借着跟金人作战之际,对外收回燕云,一统九州。对内涤荡百年积弊,再造皇宋。” “朕知道,有人又会说,下面官吏贪鄙,残害百姓,朕加了一点税,下面就会变成十倍,百倍,逼得民不聊生。那好,朕也把话说清楚了,省得胡思乱想。一亩田能产多少,不是什么秘密。朕必定落实土断,把田亩土地弄清楚朕可以在这里做一个表态,朕要让最穷苦的一群人,得到一小块能安身立命的土地,要让普通农户的生活水平不降至于缺口要谁出?不需要朕多言。” “朕还知道,这么干朕势必会遭到天下反对,士绅名士不会说朕的好话,只怕朕要成为比秦始皇还残暴的暴君,囚禁生父,压榨百姓,穷兵黩武朕是半点好名声也落不下。可朕不在乎,朕早就想通了,朕也希望大家伙都想通。” “两河丢失了,金人打到了咱们家门口,开封几乎失守到了这一步,咱们君臣都不会有什么好名声。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灭掉金国,洗刷耻辱!” “这话和前几天御宴上一脉相承,朕还要多说一句,光是说清了道理还不行,朝野上下,必须做出改变咱们整个官制要调整,要彻底转入战时制度,要一切围绕着打仗来运作,确保把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赵桓说到这里,看了眼吕颐浩。 “吕相公,你有什么安排,就只管说出来吧!” 吕颐浩立刻点头,此刻他是心绪飞扬,终于到了扭转乾坤的时刻毫无疑问,今天的御前会议,必定会载入史册。 从此之后,大宋不一样了,整个华夏的走势都不同了。 “官家,臣以为当收拢大权于政事堂,以首相总领一切军民要务。” 赵桓颔首,“说下去。” “遵旨。”吕颐浩朗声道:“从今往后,政事堂设首相一人,副相两人,枢密使两人,三司使一人,御史中丞一人,六部尚书各一人,一共十三位宰执重臣,皆挂同平章事衔。” “其中首相纵览全局,两位副相,一人辅佐首相,一人担负宣扬教化之责也就是负责邸报宣传。两位枢密使,一人掌军务,一个负责军略,三司使专职军需,御史中丞监察百官,六部分领政务。自上而下,全力负责对金用兵事宜,从今往后,一切皆以军务为先,朝中百官,升赏奖惩,也都看是否有功战事。” 吕颐浩昂然道:“自此之后,百官皆要清楚使命之所在,上下一心,全力以赴,不灭金贼,誓不罢休!” 吕颐浩的这番官制改革宣言,等于彻底打破了大宋立国以来的权力分割,相互制约的模式。 甚至说已经超越了唐代的三省六部,首相之权,直追西汉。 这么大的手笔,没有官家点头,是肯定行不通的。 众人这才意识到,吕颐浩跟着赵桓出战关中,前后几个月同吃同住,不光是筹谋战事,更是要对整个大宋进行改革,所图之大,简直恐怖啊! 前面李纲接掌首相的调整,放在这次剧变面前,只能是和风细雨的小场面了。 “吕卿所言颇有道理,既然如此,朕就封你为平章军国重事,昭文馆大学士,录政事堂事,总百揆,辅佐朝政。” 吕颐浩五体投地,老泪横流。 首相和首相,终究还是不同的,赵桓给他提了一级,授予平章军国重事衔,而且还用了一个吓死人的“录”政事堂事,这可是比“领”还高出一级的头衔。 至于总百揆,辅佐朝政,干脆就是权臣的标配了。 这么干不会造成权臣侵夺皇权吗? 或许会吧,但是在灭金之前,赵桓是不会在乎的。 他就是要告诉天下人,一切以抗金为重,不是一句空话,唯有主张抗金,才能登上权力之巅! 而在吕颐浩之下,两位次相落在了张叔夜和刘韐身上,张叔夜不消多说,担任枢密使有功,刘韐在河北主持勤王,他的儿子刘子羽在岳飞手下,也立了大功,这一次升任刘韐为次相,主要负责宣传事宜,鼓励军心事情,也算是人尽其才。 在他们之下,两位枢密使就比较有趣了,掌管军务的枢密使落到了赵桓心腹李若水的头上,至于负责军略的,则是曲端! 没错,曲端终于光明正大得到了同平章事的加衔,以枢密使之尊,强势挤入朝廷大佬的行列,而且还排名第五。 说实话,尽管有所准备,可这货还是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老子真的成了曲相公! 老子没有做梦! 曲端之下,三司使是张悫,御史中丞是陈过庭这俩人的存在,很有维持稳定的味道。 再之后就是六部尚书,诸如刘韐c张所c赵鼎,叶梦得等等诸公,构成了朝中新贵。 值得一提的是,李邦彦和吴敏都没有进入这个名单,李邦彦是无意掺和,他只是一心在陪着赵桓就好。 而吴敏却是地位不合适,诸如赵鼎这种潜力很大的人才,居然是出自吴敏的推荐,如果他执意入政事堂,赵鼎必然被排挤下去,不然的话吕颐浩就没法总领百官了。 因此吴敏和李邦彦一起,进入赵桓的幕僚群,属于给皇帝提供咨询的重臣而同样得到这个身份的,还有张邦昌c李棁c耿南仲c王孝迪等人。 赵桓虽然没有动刀子杀人,但这一手霹雳天惊,直接扫除了障碍。谁还敢阻挠变法,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澄清之后的朝廷,不能说上下一心,和衷共济,却也可以算目标明确,态度坚定,不会出现摇摆的问题。 目睹了这一场新旧交替之后,金富辙陷入了强烈的震撼之中。 不由他不怕,稍微有点脑子的都清楚,一口气解决那么多位重臣,又提拔那么多位新人怎么保证权力的平稳运行,简直是没法想象的。 这要是放在金国,至少要杀一半的人。 放在高丽,想也别想了,要是他们能有如此大魄力,也不会两班纠缠,一直斗到了后世,要知道他们清算总统的传统,就是从两班延续下来的,根本无解。 赵桓统一思想,除故布新,看起来轻松无比,可里面不光有他的智慧,也有千百年中原文治的传统,这东西是很多国家羡慕不来的事情。 “金富辙,你不妨去告诉金人一声,我大宋上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双方之间,你死我活,绝没有其他结果。朕不日就会提兵北上,若是有兴趣,大可以和朕会猎黄河畔!” 又要开战了? 众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正文卷 第224章 立马燕云 赵桓决定出战之后,竟然来了豪气,“取纸笔来。” 侍臣连忙答应,等把纸笔送来,吕颐浩竟然抢先接了过来,而后亲自送到了赵桓面前,还笑道:“官家又有大作?还是老臣伺候吧!” 赵桓大笑,“到底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咱们君臣两个在一个帐篷里,筹谋战策,何等畅快。只是这次出战却只能让你留在京城,朕要去打先锋了。” 吕颐浩忙躬身道:“臣敢不竭忠尽智,报答吾皇!” 赵桓笑了,他竟把笔给了吕颐浩,“朕的字你知道的,朕说你写!” 吕颐浩略迟疑,就把毛笔接了过来,做好了准备。 赵桓稍微沉吟,就朗声道:“万里车书尽混同,塞上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黄河上,立马燕山第一峰。” 吕颐浩运笔如飞,赵桓说话,他也写完了,四句诗略微念了一遍,就忍不住盛赞道:“官家之作大气磅礴,豪情壮志,真是不同凡响啊!” 赵桓忍不住摇头笑道:“吕卿就不要尬吹了这是给金人的,写的文绉绉的,怕他们看不懂。” 说完,赵桓就让人把四句诗吹干封好,交给了金富辙。 “我朝上下,万众一心,血战到底,不死不休。这就是定论,就是朕的态度,也是大宋亿兆军民的心声。你把这首诗带回去,再告诉金人一句话,他们选择了开启战争,结束战争的权力,在朕的手里!” 赵桓说完之后,竟又吩咐道:“朕在这里再订一条规矩皇宋从今往后,不许纳贡,不许和亲,不许割地,不许称臣君王与社稷共存,有弃土弃民者,天地厌之,生不是赵家人,死不入赵家坟。自此之后,永为定制!” “还有,朝廷多事,渴求贤才,政事堂会同礼部拟定恩科章程,今年的春闱要多给朕选几个人才出来。朕就说到这里,可以散了。” 赵桓一转身,拉起赵谌的手,就往后面去了。 且不说群臣如何反应,光是赵谌都看傻了,小眼睛紧紧盯着赵桓看我的老天爷啊,这就是我爹啊!也太霸气了吧! 一首诗,一道旨意,一场恩科对外对内,恩威并施,文采气魄,都不由得让人竖起大拇指。 赵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崇拜的不就是英雄人物吗!蓦然发现,最厉害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爹,那个激动劲儿就不用说了。 小家伙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小脸都涨得红扑扑的。 令他出乎预料的,赵桓竟然提议道:“你想不想和父皇一起出战?” “啊!行,行吗?” “如何不行,不光是你,把岳云也带上,不日咱们就出发。” 赵谌喜得跳了起来,对于小家伙来说,他还真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杀敌,立功,实现英雄梦也就是如此了。 可满朝文武不能不想。 刚刚过去的一个大半年,已经把大宋打得山穷水尽,债台高筑,国库亏空几千万,就这个情形,还要提兵百万,会猎黄河之上,皇帝陛下的脑子被驴踢了吗? “高啊!这手竟然连老夫都没有料到。” 宗泽感慨长叹,喜笑颜开。 坐在对面的岳飞微皱眉头,“晚生这次怕是要随着官家出征了,只是要怎么打,心里还没数,所以想来请教老相公,也免得误了大事!” “哈哈哈!” 宗泽朗声大笑,“鹏举啊,你还是太老实了,官家才没有要战的意思,他这是向金人施压呢!” 岳飞眼睛瞪得老大,吃惊道:“老相公,此话何解?” 宗泽笑呵呵道:“鹏举,你说咱们现在能打仗吗?” “不能!”岳飞老实道:“至少要等夏税收上来,才能勉强动兵,要想真正调动几万人出战,怕是要等秋粮了,毕竟府库都是空的。” 宗泽笑道:“没错,的确是这样,可老夫问你,金人就能动兵吗?” 金人就能动兵吗? 岳飞瞬间陷入了沉思他稍微盘算一下,从关中大战以来,金人前后损失至少七八万人,当然了,这里面真正的女真人可能不到一半,但无论如何,三万以上,还是有的。 这么多损失,会不会造成元气大伤呢? 暂时看还不会,毕竟金国是三百户一个谋克,也就是三户出一丁,好些人丁兴旺的女真家族,一家都不止三丁。 所以说补充缺口还是很容易的,这种兵民一体的制度,有着相当的韧性,不能拿中原的经验揣度他们,要不然历史上兀术也不会年年南下了。 可话 又说回来,这是好几万人啊,是一个人痛苦地战死这件事,发生了几万次 金人也是血肉构成的,他们的心态也在发生着变化,而且百战老兵损失那么多,新补充上来的,到底差这点意思。 赵宋打不起,金人更打不起! 双方都需要时间回血。 赵宋需要改革税制,摊丁入亩,集中钱粮,练出更多的兵马。 金国需要荡平两河的义军,消除契丹残部的威胁,迁居猛安谋克,在两河扎根,拿出一套有效的管理办法,恢复军心士气。 再说得直白点,两国不再是单纯的军事较量,而是转入了综合国力的竞争。 “官家以大事托付吕颐浩,托付朝中诸公,便是对群臣莫大的信任,觉得他们能胜过金人朝廷。” 听到这里,岳飞不动声色地耸了下眉头,他却没有料到,竟然让宗泽看在了眼里。 “鹏举,你是不信朝中诸公?” 岳飞忙道:“晚生不敢!” “哈哈哈!”宗泽笑过之后,语重心长道:“朝中的混账玩意还不少,但金人的情形就比咱们好了?他们朝中各派针锋相对,又没有一个确当的主事之人,金国只会比大宋乱十倍不止!” “说到底,咱们大宋最大的福气,便是有官家坐镇啊!” 岳飞悚然,他沉吟道:“老相公,晚生懂了,官家这是故意摆出北伐会猎的姿态,打断金人调理内政的步伐,让他们不得不疲于应付?” “聪明!”宗泽欣然笑道:“官家果然厉害,看起来光复燕云有望,只恨老夫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宗泽眼中垂泪,岳飞却是无奈,只能略微宽慰几句,便起身告辞,虽说这不是真打,他也不敢马虎。 至少还能借此练兵呢! 果不其然,十天之后,赵桓亲自统御三万兵马,诈称二十万,浩浩荡荡,直奔黄河白马津而来。 向来反对自欺欺人的赵官家,这回竟然玩起了虚张声势的艺能。 不过你可别小瞧赵桓的配置作为天子近臣,李邦彦和吴敏随军出征,另外都点检王禀也随军来了,河北经略安抚使徐徽言,枢密使曲端,侍读学士胡寅和张浚,再加上一大堆的随员,堪称历次出征最奢华的阵容。 甚至连皇子赵谌都随军北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郑知常也在军营之中,沐浴着上国威严。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就在赵桓北上之时,金富辙带着那首赵桓所做,首相手书的诗作,到了燕京。 大金的贵胄们,悉数在列,包括已经染病的完颜宗望。 “回上国皇帝陛下的话,大宋皇帝改革政事堂,授予重权,亲自统兵北上,欲会猎黄河,还请上国早作决断。” 吴乞买低垂眼皮,并没有出声,岳飞攻击燕京的举动,竟然让他受损严重,威望大跌。 而另外两派,粘罕因为青化战败,几乎被架空,可转眼之间,吴乞买失德,没法提供更多的支持,都元帅斜也不得不离开西路军。粘罕迅速恢复了权柄。 凑巧的是宗望又病了,整个东路军不免人心惶惶,各种势力之中,粘罕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不是老子多厉害,实在是我输得最少! 面对这么个糟心的局势,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持续的沉默竟然让金富辙有种荒唐的感觉,这大金朝怎么死气沉沉啊? 大宋那边,别管如何主张,朝堂之上,还是敢说话的,至少算得上决断如流,干脆利落,反观大金国,竟然被这四句诗吓得不敢说话了,这是什么道理? 许是受不了沉默,完颜斜也开口了,“赵宋皇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几场恶战下来,他损失的兵马比咱们多得多,现在他还要战,试问大宋能有多少人马?又有多少钱粮?根本不用管他,我们只管养精蓄锐,积蓄钱谷,商议出个妥当办法,等到入秋之后,再度南下。只是这一次不能再分兵了,需要攥成一个拳头,重创宋军,让他们知道大金的厉害!” 斜也用力挥拳,似乎要增加自己的气势。 可不闻不问的主张,又怎么能提起精神? 三太子讹里朵幽幽道:“赵宋官家北上,势必鼓舞河北乱民的气势,便是太行八字军,也会加紧闹腾。我们让李成去招抚各地乱民,成效如何,大家都清楚!”讹里朵长叹道:“如果不能派兵,针锋相对,把赵桓顶回去,唯恐河北永无宁日啊!” 斜也一时无言,却不料一直没出声的挞懒突然开口,“既然如此,我愿意领兵再去大名府坐镇!” 粘罕翻了翻眼皮,不客气道:“难道也如河间一般,任由宋军来去 自由吗?” “你!” 挞懒大怒,粘罕却毫不畏惧,连看都懒得看他。 “还是我领兵南下吧!”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赫然是还在病中的完颜宗望! 正文卷 第225章 杀人不用刀 赵桓驾临胙城,途径一年前的战场,点点斑斑,赵官家心绪飞扬,本想写点什么,抒发一下情感,可稍微琢磨之后,便又放弃了,毕竟还没到装的时间。 咱老实想一下,这次装模作样的北上,究竟能呈现什么后果。 傍晚的时候,赵桓在御帐里面,弄了一个大锅他亲自把大米炒熟,加了哑巴,碾碎的茶叶,又加了霜糖牛乳,煮了一大锅码农快乐水。然后就让赵谌给列席的诸位大臣倒茶。 一人一碗,不偏不倚。 赵桓笑呵呵道:“这回谈的事情挺烧脑的,茶叶加糖,双倍快乐,回头还要油炸春卷,是豆沙馅的,好东西啊!” 列席的诸位大臣翻了翻白眼,啥都别说了,铁公鸡能拔出两根毛,就该阿弥陀佛了,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列席的诸公有李邦彦c吴敏c曲端c赵保忠c万俟卨c岳飞,就连徐徽言都没来,至于胡寅和张浚更是没有资格。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其实也不用多说什么,光是看着几个货,把岳飞扣除之后,他们的坏水倒出来,都能装满好几个金明池了。 这也不是赵桓不想好,实在是只能用魔法对付魔法。 首先开口的就是吴敏,他喝了一小口奶茶,就沉声道:“以我之见,金国最好的办法,就是效仿南北朝时期的北方诸国,面对南方的北伐,最好先大步后退南方兵马粮草辎重运输困难,且缺少骑兵,只要拉长战线,必败无疑。不论是桓温,刘裕,都可以视作如此失败的。金国若是如此应对,对我们来说,并非好事。” 吴敏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是抛砖引玉,这只是为了金国好,他们内部各派却未必会如此至于究竟怎么样,还请你们诸位分析吧!” 他干脆不说话了,低头喝奶茶还真别说,刚喝的时候,未必多好喝,但喝着喝着,就来了精神头,整个心情都好起来了。 情绪打开,曲端就迫不及待开口了,作为主掌军略的武夫宰相,曲端时刻都要维持自己料事如神的人设。 “刚刚吴相公说了,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可要我说,金国以战立国,除了去岁遭受重创之外,其余时间都战无不胜,而且他们国内情况非常混乱,可以说一团乱麻,如果不能以武力压服,就会出大事,所以我判断金人必定出兵,我们该观察的却是谁领兵迎敌。” 李邦彦笑道:“曲相公,你说是谁会出战?完颜吴乞买吗?” 曲端轻叹一声,“这是最不可能的人,却也是最麻烦的。如果真是他亲征,我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坐在最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喝茶的岳飞,皱着眉头,仔细琢磨如果吴乞买领兵,也来个御驾亲征,这还真不好办。 大金的军力摆在那里,国主亲临,将士用命,如果真的不计一切代价,血拼一场,凭着大宋的兵力,还真挺难应付的。 甚至要从延安府取回韩世忠,搞不好要放弃陕西,跟金兵血战黄河。 到了那一步,就算大宋侥幸不败,也必定大伤元气,几年之内,都不要想战斗了。 这是比金人按兵不动更可怕的一种结果。 李邦彦抓着胡须,片刻之后,摇头道:“金人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若是吴乞买能让亲子当储君,还可能拼一把,不然的话,他年过五十,在金国已经算是高寿了,还是老老实实颐养天年,又怎么舍得兵马劳顿。” 曲端嘿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扣除吴乞买之后,三个人的可能非常大其一,是国相粘罕,其二是储君斜也,其三是挞懒。” “咱们先一个个说,岳将军进攻燕京之后,粘罕立刻勤王,而且在宗望兵败白洋淀之后,他的实力最雄厚,地位最高,由他领兵南下,则表示东西两路金军合流,而且也标志着一个权臣崛起。不管是吴乞买,还是阿骨打诸子,都没法和他争锋!” “倘若是完颜斜也领兵,就表示东西两路兵马还是没法统合在一起,但他们却愿意合作,故此由身份超然的储君统兵。这样的话,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最差的就是挞懒了,他的地位不足以压制东西两路,派他来,说穿了就是应付而已,这人谈不上多大的作为。或许咱们还能占点便宜。” 曲端下意识看了眼岳飞,仿佛在鼓励他说,你的机会到了。 岳飞却是眉头微皱,“曲相公,除此三人之外,便没有别人了吗?” 曲端愣了,苦笑道:“官家亲征,若是派遣银术可之流,却也太不把我大宋放在眼里了。” “那完颜宗望 呢?”李邦彦突然幽幽道。 这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宗望? 可能吗? 赵保忠趁机插话道:“宗望落水染病,消息应该属实,他若是还撑着领兵,只怕这大金国就真的要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李邦彦呵呵道:“我不通军务,但我琢磨着,以金人的秉性,如何能愿意舍弃嘴里的肉,便是宁可舍命,也不舍财!” 众人齐齐吸了口气。 宗望本就是东路军的统帅,而且东路几个万户又是他们兄弟的立身根本他拼着一条命不要,南下主持大局,却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以宗望的身份,如果有个闪失,那对经过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简直跟倒了一根擎天柱相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好半晌,奶茶都续了好几杯,突然赵桓幽幽道:“如果真是宗望领兵,我有办法,兵不血刃,取了宗望性命!” 这几位全都瞪大了眼睛,心说官家啊,您搂着点,别把牛皮吹爆了。 赵桓却是不愿意多言,会议匆匆结束,又是五天时间过去,果不其然,二太子完颜宗望统领五个万户,率领兵马南下。 赵桓屯兵滑州,宗望屯兵大名,前锋进驻内黄,双方再度摆开了战争的架势。 令人讶异的是双方都没有急着开战,宗望又把金富辙派了过来,不光是他,还给赵桓送了个硕大的木箱子。 “回大宋官家的话,这,这是一块石头。” “石头?什么石头?” “是是燕山的一块顽石太子郎君说怕陛下无缘燕山立马,所以送了块燕山石给陛下垫马。” 大宋群臣瞬间脸黑了,这个完颜宗望真不是东西! 赵桓却是微微一笑,“行啊,把这块石头收起来吧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份礼物不轻,朕也回赠他点东西。” 赵桓扭头,看了眼郑知常,敢情这位手里也要给箱子,只是比宗望的小了很多,展开之后,赫然是二十支红糖腌过的人参。 “朕听说宗望二太子落水之后,受了寒气,体虚染病,人参最是补气养血的,替我送给二太子,让他保重身体,朕还想跟他疆场争锋,一较高下!” 赵桓说完,就让郑知常带着礼物,去见完颜宗望。 临行时候赵桓还笑道:“朕这些日子骑马射猎,胃口好了不少,一顿能吃一个大肘子,你去之后,替我问候,看看二太子胃口如何。” 郑知常一一答应,他还给赵桓竖起大拇指到底是上国天子,就是有气度。两军交战归交战,却能尊重对手,让人五体投地啊! 郑知常乐颠颠去了,足足过了两天,他才返回。 “官家,二太子完颜宗望感谢您的礼物,回赠了一盒海狗肾,他说听闻皇子殿下也到了阵前。官家只有一子,还是该多开枝散叶,否则,否则” 他不敢说了,赵桓却是浑不在意,“朕还年轻,绝不了后倒是完颜宗望,他胃口可好?” “回官家的话,很好,他,他一顿饭就吃了一条羊后腿,外臣还看到他喝一大碗参汤,精气神健旺,不,不像是有病的人。” 赵桓点了点头,略微沉吟,便拿出了一本书,赫然是三国演义的合订本。 赵桓略微思忖,便又展开之后,写下了一首临江仙。 “你再去送给宗望,就说朕领了他的人情,自会努力开枝散叶他也算是一时才俊,一等一的人物,有他这样的对手,朕不寂寞。” 郑知常和金富辙,这俩货来回穿梭,竟然成了赵桓和宗望的快递小哥,不断传送消息,带着各式礼物。 两人之间,有时候讽刺明显,另一方也不恼怒,反而是真心关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郑知常和金富辙都有点蒙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宋和金国真的是在玩命吗?怎么看着有点郎有情妹有意啊? 万一他们真的和好了,那谁会倒霉啊? 不会是高丽吧? 这俩人越送越是不安,却也不敢违抗命令。 赵桓每次都会问宗望的饮食情况,除了人参之外,也送了不少诸如燕窝鱼翅一类的东西,每当听说宗望胃口极好的时候,赵桓都欣喜不已,甚至会情不自禁多吃两碗饭 “赵桓,小人!” 一个燕云汉人大臣,名叫卢彦伦,含恨切齿。他服侍在宗望身边,却是发现这位二太子两眼昏朦,脚趾发青,明显是病势越发沉重了。 “也不能这么说,赵桓送我三国演义,还特意把星落五丈原一章折了起来”宗望无奈摇头苦笑,“他是算准了,把我放在了诸葛武侯的位置上,是高抬我了,只是不知道谁是大金的姜维啊!” 正文卷 第226章 诊断大金国 谁是大金的姜维?卢彦伦心里是有数的,他作为心腹,又是燕云的汉人大族,在当下的大金国,有着特殊的地位,尤其是素来贤明的二太子,对他们这些人更是另眼相看,不当成外人。 大金国是完颜家的,姓完颜的又多是亲戚。 可越是如此,就越没法坦诚相见。 这就好比亲人之间没什么话,反而和陌生的网友,能够开诚布公,畅谈无忌一般。 卢彦伦也清楚宗望的想法。 甚至说宗望执意南下,只是想把东路军托付给一个人而已! 奈何这种胜过托孤的安排,并不能让卢彦伦完全放心。 “太子郎君,四太子终究太过年轻,不如大太子和三太子稳妥,还是要三思而行啊!”卢彦伦顿了顿,又道:“四太子或许有姜维之忠,但唯恐这个局势,不是一个区区姜维能够收拾的说到底,还是要太子郎君多多保重,你才是大金的支柱啊!” “哈哈哈哈!”宗望咧嘴大笑,万分无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起了笑容,轻轻长叹,“先生明知俺撑不了多久了,便是没有赵桓算计,我也断然熬不到明年。你瞧不上兀术,觉得他年轻,根基浅薄,武艺军略,眼光见识,都未必比得上兄长。可也正是如此,我才不得不把东路军交给他!” 宗望怒目圆睁,悲愤恼怒,竟如负伤之野兽。 卢彦伦看在眼里,心中凛然,同时也升起了浓浓的同情。 其实当赵桓发出会猎邀请的时候,宗望把老大和老三叫了过去,他辗转提出担忧,说赵宋皇帝是要行疲金之策。 老三讹里朵很干脆,现在这个时候,必须保存实力,休养生息,最好能推着粘罕或者挞懒出战,消耗西路军和国主的力量,尽快恢复东路军的元气 老大斡本比老三委婉一些,他跟宗望讲,诸般乱局,根本都是国主的无能,叔父斜也不配担当储君,应该把皇位还给太祖一系,重新凝聚人心,整顿士气,恢复雄风,到时候自然无往不利。 宗望又不傻,这俩货憋着什么屁,一目了然。 讹里朵还在恼怒败给耶律大石的事情,想要削弱粘罕的势力出气。 斡本更干脆一些,他要谋夺储位,成为大金的国主。 不管把东路军交给谁,都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老大贪鄙短视,老三暴虐无知,唯有把兵权交给兀术,才不至于一场内乱,毁了父皇一手创立的大金国!” 宗望说到这里,竟然又哀叹起来,“去年的时候,俺还雄心勃勃,筹谋着灭了大宋,一统中原,也当个天上人一般的皇帝。甚至不惜借兵给粘罕,让他图谋关中,不到半年,接连失败,便是我自己的身体也越发不行了,竟然要担心大金的生存,父皇英灵在天,他该何等恼怒失望!” 宗望说到这里,竟然眼中含泪,萧条落寞。 卢彦伦轻叹口气,“太子郎君,臣不过是燕云汉人,承蒙不弃,才能追随殿下身边,有些话本不是臣该说的,可到了如今,臣也豁出去了。太子郎君不喜欢大太子和三太子,可四太子真的能守住东路军吗?若是他做不到,岂不是把太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断送他人吗?试问太祖子孙后代,又何以自处?” 宗望一阵失神,脸上露出了一丝纠结。 金国和大宋不一样,皇权授予,便能顺利掌权,金人除了需要资历之外,还要有拿得出手的功绩,能用实力说服别人。 大太子和三太子战功都不如宗望,但好歹年纪在那里,他们俩掌权,还能跟粘罕等人掰手腕,保住东路军的元气。 可宗望知道,这俩人都垂涎皇位,给他们兵权,大金必定会大乱。 唯有资历浅薄的四太子兀术,才不会因为垂涎皇位,而发生内斗。 或许连完颜兀术都想不到,有一天弱也是一种优势! 可也正是因为太弱,把权力交给兀术,他能守住这一摊吗? 不给兀术,会内乱亡国。 给了兀术,东路军有可能不保! 这道选择题着实太难了! “唉,只恨老天不能多给我些时日啊!” 宗望紧握着拳头,良久才缓缓放开。 “卢先生,准备一驾马车,陪俺出去走走吧。” 堂堂大金二太子,竟然不能骑马,需要坐车,光是这一句话,就让卢彦伦泪目了。他们卢家是把命运寄托在宗望身上的,却不曾想,这位太子郎君什么都好,就是命太短了,真是让人唏嘘啊! 他给完颜宗望准备了马车,出营寨的时候,宗望觉得寒风透骨, 竟然让卢彦伦给他加一件大氅。 裹紧了小被子的宗望突然笑了,“卢先生,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更像诸葛武侯了?” 卢彦伦哪里笑得出来,“太子郎君还年轻,好好保养身体,或可以叶落重生,花谢再开。”说着,卢彦伦沾了沾眼角的泪。 宗望也没有继续开玩笑,他轻叹一声,“你给我读一读出师表吧!” 卢彦伦点头,很快读书声响起,宗望坐着马车,沐浴月色,在军营外面行进,思索着应对之策。 不知不觉间,宗望的马车已经临近了黄河。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从黄河之上,升起许多孔明灯,点点繁星,飘飞空中。 不多时有孔明灯掉了下来。 “太子郎君,要不要拿来瞧瞧?” 宗望想起了东京的事情,便忍不住笑道:“赵宋官家也就会这些小手段,取来瞧瞧吧!” 不多时,一个孔明灯残骸送来,下面果然悬着一张纸条。 “宗望染病很沉重,宁死不肯放兵权。人参鱼翅血燕窝,虚不受补死得快!” 卢彦伦读完,脸都黑了。 “无耻!无耻之尤!” 不能不气啊,赵桓什么都知道,却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逼死宗望,你简直妄为大宋皇帝! 卢彦伦也生怕这些孔明灯会飘入军营,动摇人心。 他干脆下令,让随从护卫将天上的孔明灯射落。 很快这些金人神箭手出动,对准了天上的孔明灯,不时又孔明灯被射落,总算出了口恶气! 突然,从黄河之上,竟然射出许多弩箭,正在射击孔明灯的金军竟然成了活靶子。 下一秒,河面上火把闪亮,一片战船,在船只最中间,竟然出现了一面硕大的龙纛。 “对面的金人听着,朕乃大宋天子。朕身强体壮,精神极好,颇有和太子郎君交手过招之意。可朕又担心太子郎君病势沉重,无法出来,就请你们带个话,如果完颜宗望无胆出战,就请他回燕京养病,换别人统军,偌大的大金国,总不至于就他一个能人。” 赵桓朗声说完,又让手下人重复了两遍,随后就打算返回他大半夜出来折腾,不是真的打算跟金国开战,无非还是贯彻袭扰消耗的精神。 不光逼着宗望多吃多喝,还要让他夜不能寐,提心吊胆。 而且赵桓不断现身,哪怕没干什么大事,也会在两军传开宗望不能针锋相对,就会动摇军心。 说白了,还真是司马懿对付诸葛亮的套路当然了,赵桓要比司马懿那个老乌龟积极不少。 只是有一件事出于赵桓的预料,他第一次来试探,还真就和正主撞上了! 一箭地之外,浑厚的男声响起。 “赵官家,你大半夜不睡觉,坐着小船,放几个孔明灯,射点暗箭,就这么走了你也太没有中原天子的气度了吧?要不干脆弃舟登陆,跟俺完颜斡离不打上一场,你意下如何?” 还真是宗望! 赵桓让船只停下来,向河岸上望了望,似乎能看到朦胧的身影,如果船上备有八牛弩,或许有望射到,可惜并没有携带,而且八牛弩的准头也不行。 既然没法攻击对方,那就只有诛心了! 赵桓稍微沉吟一下,便笑道:“宗望,咱们俩也算老对手了,你刚刚说朕玩小手段,失了中原天子的气度,那朕不妨和你聊点高大上的东西宗望,你可佩服朕?” 宗望忍不住笑出声了,“赵官家,你的脸皮倒是让俺十分钦佩。” “宗望,你还记得吴孝民不?当初他奉了你的命令,来开封出使。朕跟他讲了持久战这一年多下来,是不是按照朕的设想发展的?你们先是席卷两河之地,占据武力优势。朕组织了几次反击,并且在延安青化镇,重创粘罕,随即更有岳飞兵进燕山府。至此为止,咱们双方形成对峙,达成了战略相持。”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进入战略反攻,也不是太遥远的事情了或许比你们大金国崛起更快的事情,就是大金的衰败了!其兴也勃,其亡也忽!阿骨打泉下有知,只怕要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啊!” 宗望弃车上马,此刻的手心浸出一层虚汗,他勉力支撑,冷哼道:“我辈或许算不上孝顺子孙,可论起不孝,谁又能比得过赵官家?每每御前会议,必定要咒骂生父,你难道不知道,没有你爹,你什么都不是吗?” 赵桓哈哈大笑,“骂得好!宗望,你真说对了,朕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我怕得要死,只不过我怕的是大宋百姓,不是太上皇,也不是你大金铁骑!正因为朕心怀敬畏,所以才有励精图治,一年之间,大宋国朝焕然一新,反而是你们大金,积弊重重宗望,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预言大金下场的?” 正文卷 第227章 活活气死 “赵官家,俺宗望随着太祖征战,纵横二十年,死在我手里的人不下几十万。你这位大宋皇帝,像样的胜仗没打几个,倒是葬送了百万禁军,到了现在,你想靠着一席话语,就动摇俺的心志,未免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吧?” 关注vx公众号看书还可领现金! 赵桓竟然没有反驳,而是轻叹一声,“宗望,既然你不爱听朕预言大金,朕就说说大宋,说说我们病在哪里了,也好给你个参考。毕竟长夜漫漫,咱们俩又神交许久,聊聊天,总是没问题的。” 宗望这边一阵沉默,卢彦伦悄悄上前,有意让宗望退走,毕竟他担心宗望身体承受不住,可是他又哪里清楚,即便是面对最忠心的走狗,也不能展露最脆弱的一面。宗望沉吟片刻,冷笑道:“赵官家,若是说诸臣误我一类的屁话,俺就不听了。” 赵桓笑道:“朕不是那么无趣的人,我就先从历史说起吧,说说两晋南北朝的历史,毕竟那一段时间,跟当下非常相似东晋有个权臣叫做桓温,他的祖上是被司马懿诛杀的大司农智囊桓范,你要是读了三国后半段,或许就知道了。” 宗望还真没看,毕竟星落五丈原之后,他喜欢的角色就不剩下谁了,知道后面还要九伐中原,可依旧以失败告终,尤其是让人鄙夷的司马家居然窃取天下,更是让人怒火中烧,忒不爽利! 听闻这个桓温居然算是司马家的仇敌,宗望稍微来了点兴趣。 “有一次桓温乘雪打猎,遇到一群玄谈书生,其中有人打趣桓温,说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温回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赵桓轻笑道:“这便是两晋时候的士林风气,文人以高洁自居,藐视俗务。像领兵打仗一类的脏活,自然是泥腿子干的了,咱士族的爷那就是爷,除了吃就是睡,没有别的!” 宗望竟忍不住笑道:“这群士人与蠢猪何异?难怪司马家的天下不能久长!” 赵桓叹道:“是啊,彼时没有科举之法,为官全凭出身,只要血统高贵,便天然位居百姓之上,高官厚禄,坐享其成。这样的世风之下,上层士人为了维持自己高洁的形象,十分不屑于和民间交流,整日务虚,弄些玄学清谈,大搞行为艺术也就是所谓的魏晋风骨,这些远离人间的士大夫,自然没法扛起江山社稷之重。两晋的悲剧也就早早注定了。” “朕谈两晋,其实也是在说自己,大宋的情况或许比西晋好一些,但到底得国不正,心里发虚,胆气不足。虽然有科举在,不至于全凭血统抡才,可每次科举录取越来越多,还给一些大臣子弟恩荫入仕,用尽各种办法,给士人优待,以为恩养读书人,就能换来他们的忠诚。” “一百多年下来,也渐渐形成了一个专门务虚的士人阶层他们并不真心关心百姓疾苦,而且这帮人维持存在的根基不是什么忠君报国,为民请命而是彻头彻尾的不作为。只要什么都不干,他们就能躺着把钱挣了,自然无心替朕排忧解难了。” 宗望眉头微微挑动,感叹道:“赵官家看得明白,话说得也坦诚,俺却是也听懂了,难怪士林之中,那么多骂你的人!如此看来,全都是无耻小人了?” 赵桓道:“也不能这么断言,一个国家什么都干不了,固然不好。可若是天子为所欲为,胡乱折腾,只怕会死得更惨这就是所谓胡虏无百年国运了!” 宗望愤怒冷哼,“赵官家,说来说去,还是落到了大金的头上!你以中原天子自居,可你别忘了,燕云两河,悉数在大金手里。比起辽国,大金更有资格同大宋争夺正统轻徭薄赋,开科取士,大兴教化,重用贤臣,这些事情大金一样能做,而且做得比你们还好!所谓无百年国运,未必落在大金头上,或许大宋真的没有第二个百年了!” “哈哈哈!” 赵桓大笑,“宗望太子,你瞧,朕一说胡虏,你就急了,你打算学中原的那一套治理天下的方式可你怎么忘了,两晋有个靠着血统坐享其成的士人集团,而你们大金国,干脆就是完颜家的私产,从上到下,全都是宗室子弟。你这个人还算个英雄,可你的大哥完颜斡本,三弟完颜讹里朵,他们最多中人之姿,要不是靠着出身血统,如何能坐上高位?” “这也就罢了,可你们兄弟的下一代呢?只怕就是一群纨绔子弟,膏粱之徒。他们文不成武不就,却又窃据高位。日后有人问他们为何无所事事,挥霍无度他们会说,做事?老子生下来就不是做事的,俺祖上跟着太祖爷席卷大辽的时候,就把俺这辈子的事都做了!” “所以你们大金国的第二代,第三代子弟,就剩下奢侈享乐,腐朽萎靡,只怕把东晋的那些猪还不如!” “赵桓!” 宗望切 齿咬牙,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不断发黑像他们这种身居高位的,就算指着鼻子骂娘,都未必如何泼妇骂街,实在是太丢身份了。 高明的骂战,往往都是那种无可辩驳的实话。 只有说实话,才能气到你。 大金国宗室的问题,其实谁都清楚。 以阿骨打为例,他的几个兄弟,不管是吴乞买也好,还是斜也,或者阇母这都是能冲锋陷阵,战斗力惊人的,道理也简单,彼时的金国,还养不起白吃饱,不能打的早就都死了。 可是到了宗望这一辈,情况就变了不少,他们四个兄弟虽然还都算能做事,也继承了父辈的一些东西。 但是再往后,比兀术还小的兄弟,吴乞买的儿子们,也包括粘罕,挞懒等人的后代,就已经大不如前了。 其中纨绔子弟的比例,直线上升,已经到了一个很惊人的程度了。 再到下一代会是什么样子,宗望简直不敢想象! “赵官家,你们大宋的宗室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老赵家开枝散叶,繁衍生息,难道就不消耗财赋吗?还有,我完颜家的男儿,到底比你们赵家人要强的!” “哈哈哈!”赵桓忍不住大笑,“宗望太子,你说这话,便是输了你怎么能拿你们最强的,跟朕最弱的相比呢?” “什么意思?” “大宋有相对成熟的用人体系,能够从科举选拔人才只要朕耐心挑选,总还是有清官能臣的。朕又数次领兵,和将士们同吃同住,选拔了不少能征惯战的武将支撑朕江山的是吕颐浩c张叔夜c李若水c韩世忠c曲端c吴玠c岳飞等人,不是什么宗室子弟。” “哼,赵官家,你好生自负,难道就许你选拔贤才,任用文武吗?我大金就不行?”宗望话语之中,透着急躁和愤怒。 赵桓却更加淡定,“宗望太子,你还是不通啊,朕放心使用文武,你们行吗?就算是燕云汉人真的忠心大金国,想要为你们完颜家卖命可有朝一日,朝堂文武,京师汉人,哪怕都是忠臣,你们完颜家的那些人也承受不了吧!” “治理万里大国,必定要有一套合适的规矩,不管是汉化,还是胡化,总要能管住每一个人,眼前的局面不同于大辽,想要弄什么南面官,北面官,分而治之,那是行不通的。因为朕不是太宗皇帝,不会因为高粱河一败就认输放弃,朕会一直跟你们斗下去,不给你们喘息的时间,想要用温和手段,调和矛盾,让女真和汉人相安无事,一起维护你们大金国,那是痴心妄想。” “所以说你们就需要一个确当的办法,快速整顿内政,集中力量你说你们能怎么办?全面推行猛安谋克,迁居女真人,两河汉人就会造反,连燕云的汉人也未必接受。推行汉化,引入汉人才俊,充斥朝堂。除了要担心他们的忠诚问题,还要防着女真宗室反扑你们的情况就是左右不是,进退为难,一个身体,被砍成了两半,别说同心同德,跟朕对抗了,搞不好自己人就斗起来了。” 宗望怒火中烧,眼珠充血,当真怒到了极点,却也无奈到了极点。甚至连辩驳的话都找不到了。 卢彦伦发现了宗望的异常,急忙上前,想要保护宗望离开。 可宗望此刻几乎失去了理智,如何甘心离去! “宗望太子,其实你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假如你的对手不是朕,而是个没骨气,没主见的,一败再败之后,便锐气尽失,畏敌如虎,被你们张牙舞爪吓到了,甘愿称臣,或许还能给你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大金国也能维持些时候。” “所以啊,你还是别想着改革了,盼望着朕变得昏庸无能,比较妥当一些!” 赵桓戏谑的笑声,借着水面波涛传出去老远他紧紧盯着人影朦胧的方向,突然,有几个人迅速扑上来,随后果断退走赵桓的心咯噔一下,宗望被自己气死了吗?等等啊,我还没发大招呢? 正文卷 第228章 全面攻势 赵桓坐着船,一溜烟回到了黄河北岸的大营,他在船上,还频频往北瞧,既没有听到喊杀声,也没有看到火光异常,弄得赵桓颇为疑惑。 “不应该啊,要是宗望死了,金人该疯了啊,怎么会不追我啊?这不合理啊?” 负责护卫的将士听到这话,脸都黑了,我的官家啊,您就别盼着了,万一金人真不顾一切追来,您老人家有点闪失,我们都该死了。 论起重要程度,宗望要是死了,金国可能大乱,但要是赵官家死了,大宋的天都塌了。 果不其然,当赵桓赶回来之后,就面对了几张大黑脸,太傅李邦彦都挺身而出了。 “官家,从今往后,断然不许官家私自出巡,凡是放纵官家出去的人,必须受到军法从事!” 赵桓脸黑了,“李太傅,朕又不是小孩子,金人船队不如大宋,朕在船上,能有什么事情?” 李邦彦叹道:“既然官家袒护身边近侍,不远惩罚他们,那老臣也没有办法唯有眼不见心不烦了。” 说着这位竟然三步两步,直奔着河岸跑过去! “快拦住啊!” 赵桓急得大喊,曲端,吴玠,哪怕岳飞都无动于衷,眼珠乱转,仿佛根本没看见一样。 而李邦彦也到了岸边,真的就要纵身一跃。 “行了,别演了,朕答应了还不行!” 李邦彦连忙赔了一副笑脸,“官家从善如流,虚心納谏,果然是圣君之姿,日月之表啊!” 赵桓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谏言有功,是不是也有名臣风范,堪称朝野表率啊?” 李邦彦嘿嘿一笑,“多谢陛下褒奖,臣必定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赵桓气得黑脸,这个李邦彦,算是教科书似的表演了什么叫做宠臣做事模式。 一个能获得天子信任的宠臣,并不是一味逢迎天子,相反,他们会在一些事情上,故意唱“反调”,可你也清楚,他们是为了你好,这就有助于确立他们忠心为主的正直人设,先从小事入手,久而久之,信任越来越强烈,获得的权柄就越来越大,左右朝局,影响决策,也不是不能。 赵桓沉吟了片刻,突然猛地甩头,还想李邦彦的事情干什么,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你们说说,宗望会不会死?” 众人听完了赵桓的介绍,包括赵桓对大金国的论断,吴玠绷着脸道:“官家,您这是把对付李乾顺的手段,用在完颜宗望身上啊?” 赵桓眉头挑了挑,“差不多吧,那你说朕能不能得手?” “这就不好说了,按理说宗望的心志远在李乾顺之上,不会轻易被气到。可据说宗望身体染病,自然承受能力差一些到底是死是活,这就不好讲哩!” 曲端不客气冷哼,“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赵桓微微叹气,“其实朕还没说完,我准备了有关后赵的例子,拿石勒比阿骨打,以石虎代表女真贵胄,讲这些贵胄如何清除汉人大臣,反过来又被屠灭满门还没等朕说完,宗望就跑了,要不要我再写下来,用孔明灯送过去” 这帮大臣算是无语了,赵桓这也是欺负宗望读书少其实就连李邦彦等人乍听之后,也被赵桓讲的吓了一跳,觉得入情入理,的确是怎么回事,大金国前途堪忧,下场凄惨,不免怒火攻心,病情加重,甚至一命呜呼。 可你再仔细想想,拿西晋的情形套大宋,预言大宋守不住中原,只能逃到东南偏安一隅,然后说东南世家趁机做大,他们不愿意北伐,逼着朝廷自毁长城,残杀主战文武最后在南北对峙之中,被北方一统天下这个预言也是成立的。 其实说到底大金的矛盾或许比大宋多,冲突也比大宋激烈,当两国的维持成本都不低。 赵宋带着一百多年的积弊,又要维持庞大的军队,又要不断战争,还要改革内部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反过来金人还有一项优势,那就是女真贵胄同燕云汉人之间,相对疏离,没有结成紧密的利益集团。 所以金国当真要改革,做起来还会比大宋容易许多。 说到底两国比拼的都是治理能力,如果说赵宋还有那么一点优势,无非是赵桓的脑子清醒一些而已,真没有到大宋必胜,金国必败的程度。 当然了,宗望能不能想清楚其中的道理,这就不好说了。 “官家,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瞧瞧?”曲端突然建议道:“就让那个郑知常去?” 众人一听干脆摇头了,姓曲的,咱做个人刑部,郑知常可是很忠心大宋的,你把他 派过去,万一宗望出了点事情,那可是真的会要命的。 赵桓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干脆让人拿了一张硬弓,交给郑知常。 “劳烦你再跑一次了,去告诉宗望,如果他真的安然无恙,就出来跟朕单挑,一决雌雄。朕一个大宋皇帝,肯跟他打,是他赚了,如果没有勇气出战,就自认是病夫一个,还是不要在军前丢人,赶快滚回燕山府养病吧!” 郑知常手捧着弓箭,脸都绿的和翡翠一样了。 他就算傻点,也清楚赵宋官家给宗望送的那些东西,纯粹是没安好心。虚不受补的道理,他也是知道的,简直就是摆明了要杀人。 万一宗望真的死在了赵桓的手里,这大金国能饶了他吗?能饶了高丽吗? 就在郑知常迟疑的时候,曲端已经凑过来,伸手揽住了郑知常,“哈哈哈,公一介高丽文人,竟然能穿梭两国,往来无忌,真是堪称传奇啊!日后必定成为贵国的人杰,来来来,我送你一程!” 曲端用近乎拖着的方式,把郑知常弄出去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曲端回来,气喘吁吁道:“陛下,赶快准备,如果郑知常安然返回,立刻向金营发起攻击!” 众人一愣,不会是说反了吧? 宗望出事,郑知常必死,那样才应该出其不意。 可若是郑知常安然返回,岂不是说宗望安然无恙,那还有什么攻击的必要李邦彦略迟疑,就说道:“曲相公,你的意思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对!”曲端恶狠狠道:“只要宗望出事,咱们就立马宣扬,说是被官家骂死的,好给官家长脸!” 赵桓气得翻白眼,朕是那么贪功的人吗? 怎么连什么功劳都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是骂死了宗望,那可比骂死王司徒爽多了,毕竟以王朗的脸皮厚度,又怎么会真的在意当贰臣呢? 接下来整个宋营都忙活起来了,赵桓带来的兵马不多,主要是岳飞的御营前军。 不过自从赵桓赶到了滑州之后,陆续扩充了不少人马这些人马主要是白洋淀的义军,还要在赵州的宗泽旧部。 想什么王善,杨进,权邦彦,徐文徐大刀,刘复等等李成投降之后,河北的豪杰不少还是归附了大宋。 这就是主战的好处,这些人你不去争取,他们就会成为金人的走狗。 当然了,赵桓也很清楚这帮草莽的德行,用好了,他们是抗金猛士,用不好,他们就是军中祸害。 赵桓也没有客气,他把这些人都塞给了岳飞。 岳飞治军严格,便是这些草莽英雄,也能约束妥当再有,岳飞跟宗泽关系密切,这帮人又多仰慕宗泽为人,双方也好相处。 只不过代价却也很明显,那就是岳飞所部像是吹气球一般,直接膨胀到了六万人以上。 原本岳飞的御营前军规模就大,他北伐之后,损失了一万多人,可为了奖励战功,又补充了两万多。 加上白洋淀归附的豪杰,从赵州扯下来的人员,甚至还有太行的八字军所部。 他们带着人马南下,总不能寒了人心,一般的也要给个统领,有战功的,兵马多的,就要给个统制。 结果就是岳飞所部超越了韩世忠的御营中军,成为了赵宋朝廷最大的一个武装集团。不算黄河水师,人马也有六万五千。 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现金/点币等你拿! 当然了,这么多的人马,战斗力却是千差万别,什么东西都有。 这也是赵桓对岳飞无条件信任,不然谁会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顶在黄河北岸,万一出事那可是天崩地裂啊! 赵桓敢于放手,岳飞却是旦夕不敢懈怠,就拿这次攻击来说,他亲自部署,把王德和大刀徐文叫过来了,然后让王贵领五千人马在前,他们各自率领三千兵马,充作两翼只等郑知常的消息,就发起攻势! 半天时间过去,郑知常果然回来了,只不过这位脸色惨白,手里还拿着一张断裂的弓回到了宋营,直接跪了。 “官家,宗望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亲手把弓扯断了。” “什么?” 赵桓大吃一惊,继而老脸通红,怎么会? 就算没有这次气宗望,他也是消渴之症,不会有假赵桓急忙捡起断掉的弓。确实是自己送的那个,宗望能扯断强弓,不像有病的! 他再沉吟片刻,仔细看了看断裂之处,突然赵桓眼前一亮,“下旨,攻击金营!给朕全面出击,水陆并进!打!狠狠打!” “这回朕要宗望活不过三天!” 正文卷 第229章 宗望死矣 完颜宗望! 大金二太子,东路军统帅,曾经兵犯开封,几乎灭亡大宋的男人。 终于到了生死关头,尽管不能阵前亲手诛杀这个大敌,赵桓也迫切要弄死他,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只要宗望死了金国之中,便没有谁是大宋的对手了。 这不是赵桓的夸张,而是宗望这位阿骨打亲子有战功,有胸怀,人缘也很好扭转传统的兄终弟及制,平稳过渡到父死子继,并且能整合各派系力量,形成合力,跟大宋周旋,就只有宗望! 粘罕也很强,但可惜没法染指皇权。 其中斡本和讹里朵,没有胸怀,兀术更是资历浅薄 所以说改革变法,承前启后,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了要有合适的机会,还要有合适的人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赵桓几乎能确定,只要宗望死了,大金就必然陷入内斗的漩涡,不可自拔,此消彼长,大宋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赵桓完全是以一种报仇雪恨,逆转乾坤的昂扬姿态,调兵攻击,奋起一击。他亲自在小吴埽坐镇,眺望着兵马北上,心潮澎湃,昂然如虎,耳边简直有战歌缭绕。 “天下的老兵全都是英雄,手握着枪械还没惧过谁,快来吧老兵你听到了吗?快上吧杀戮别留任何机会” 无论如何,也要干掉这个宿敌! 赵桓虎坐高处,在他身边有两个小孩子陪着,一个是赵谌,一个是岳云别人都在忙活,也就他们俩没事干了。 其实赵桓的处境也差不多,他属于白激动,旨意下去之后,就要看手下几位大臣的发挥了。他闲着无聊,将断裂的硬弓递给了岳云,“你好好瞧瞧,然后告诉朕,为什么朕决定发起攻击。” 岳云瞪大眼睛,接过了硬弓,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好半天,愣是没弄明白,他求助似的看向了赵谌。 还真别说,赵谌都不用接过硬弓,就直接道:“断裂的茬口是整齐的,应该是先用锐器砍断了一半,然后宗望给拉断的。那个郑知常就是个没骨头的,他根本没看清楚,就吓得跑了回来。幸好父皇没有轻易上当,这一次宗望绝对难逃公道!” 岳云连忙伸出了大拇指,露出了钦佩的表情。 这位皇子殿下真的很厉害,会读书,又聪明,骑马射箭也学得飞快相比之下,自己就几乎没有任何优点了,莫非说出身皇家,就真的有天授吗?竟然比自己厉害那么多! 赵桓看了看两个孩子,他也挺惊讶的,自己的儿子竟然比岳云机敏,没道理啊! 好嘛! 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p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能这么瞧不起自己的而融资,赵桓也是没谁了。 “再给你们出一道题,你说朕派出去的人马,能不能赢?” 这一次赵桓没有先点名,赵谌急忙抢先道:“回父皇,宗望身体染病,军心涣散,我军必胜!” 赵桓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了岳云。 岳云鼓着腮帮,想了好久,才迟疑道:“垂死挣扎,怕,怕不容易吧!” “哈哈哈!” 赵桓欣然大笑,“果然是将门虎子,朕是不赏不行了,回头朕送你一匹宝马如何?” 岳云连忙拜谢,赵桓笑呵呵把岳云拉到身边,谈笑风生,可怜的赵谌直接被抛弃了人家明明也答对了一题,怎么能这么偏心啊? 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消息,金兵断然出击,王德所部遭遇重创,折损过半,王贵也遭遇两路围攻,难以抵挡,只能向后退去。 金人的断然反击,不但没有吓到大宋,反而让大宋上下倍感振奋,宗望多半真的出了事情,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疯的。 “传旨,让刘正彦和苗傅两支兵马上去,再让刘晏领着三千骑兵,戒备金人铁骑!” 整个宋营,调动不停,一队队的人马上去,只不过这些兵马几乎无一例外,都被打了回来! 清点损失,宋军甚至还要超过金人。 可面对这个结果,大宋上下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越发兴奋,就连水师都派上去了,不管如何,就是要维持住攻势,绝不给金人休息喘息的时间。 宋军潮水一般的攻势,足足持续了两天 就在第三天夜里,金人在内黄的大营终于撤退了,全军向着大名府而来完颜宗望,躺在了车里,这位太子郎君到底是倒下了。 他的毛病是什么呢? 最简单明显的症状, 就是眼睛出血没错,就是那天晚上,赵桓的一番话语,勾起了他对金国未来的担忧,按理说他是希望四弟兀术接过兵权,既维护大金国,又保住阿骨打嫡系的影响力,甚至更进一步。 可赵桓告诉他宗室子弟不可以依靠,汉人不可以信任,左右为难,进退维谷这一番高论弄得他心潮起伏,情绪波动,血压直线上升。 他本就因为消渴之症,视力下降厉害,很多时候都需要别人帮他阅读,飙升的血压直接冲破了眼底儿血管。 左眼流血,视线模糊这也是当天晚上,卢彦伦不顾一切,护送宗望回归大营的原因。 金营也有不错的军医,可面对眼底出血,他们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扎针灸,穴位放血。 一番折腾下来,血虽然不怎么流了,可宗望头晕眼花,痛苦不堪,任谁都看出不妙了。 这也就罢了,郑知常又带着一张硬弓前来,说什么比试单挑。 摆明了是欺负人。 宗望当然没法上阵,他眼底都是血色,视力几乎消失,简直不能更糟了。可就这么让大宋皇帝看破手脚吗? 宗望当然不甘心,他硬撑着上马,从郑知常面前掠过,还拉断了赵桓送的硬弓。当然了,他没有这个力量,只能提前用刀子割断大半。 可即便如此,宗望扯断弓背,纵马出了郑知常的视线,身体一软,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 手下人都想吓傻了。 “太子郎君,快退吧!” “不!不能!”宗望强撑着道:“现在退了,宋军就看出了咱们的虚实。兀术还没赶过来,我还能撑些时候,你们严阵以待,提防宋军袭击。” 宗望勉强交代完毕,再次昏了过去。 只是他还没昏睡多久,赵桓的攻势就展开了。 虚张声势也不管用,赵官家根本不上当! 连续的攻击,一刻也舍不得停下来。 昏睡中的宗望一次又一次被惊醒剧烈的头疼让他不住锤击自己的脑袋,军医们一次一次用针,试图让宗望冷静下来。 可让他们惊恐的是针灸留下的小孔,渗出了血液,凝固的眼底也开始再一次渗血,他们穷尽一切办法,血就是止不住。 宗望在床上挣扎哀嚎,人们不经意间发现,这位太子郎君的双足竟然是可怕的青紫色,而且由于痛苦挣扎,腿碰到了床边,而撞击处的皮下,也开始流血,呈现出紫色的血痕 军医们魂飞魄散,他们之中也没谁见过这种情况,更是不敢治疗。 甚至有人猜测,宗望杀戮太多,报应来了,他的死必定是痛苦无比的,浑身出血,每个毛孔都渗出污血,浑身溃烂而亡。 可怕的病情,糟糕的流言,严重摧残着金人的士气。 不过这帮人到底是宗望的嫡系,眼瞧着太子郎君不成了,他们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战斗力,跟宋军死磕起来。 那股子哀兵必胜的狠劲儿,让宋军损失不小。 可宋军这边也认准了,你们反击越激烈,就代表宗望情况越糟糕,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弄死宗望! 曲端,吴玠,岳飞,三员大将,轮番督战。 其中最卖力气的就是曲端。 其实吧,金人贵胄病死,并不奇怪,阿骨打的兄弟子侄,几乎每年都有死的,宗望虽然身份特殊,但如果死在了后方,最多让金国混乱一阵子。 可若是死在了阵前,还是在宋军猛攻之下暴毙的。 就可以算成宋军的斩获。 弄死了大金的太子郎君,这是多大的功劳! 大宋上下势必气势高昂,反过来,金国就会遭到灭顶之灾,前所未有的失败! “加紧攻势,不许后退,不许休息!” 整整两天时间,连续不断的攻击,金兵再也不敢在内黄撑着了,只能向大名府退去。宋军还是不愿意放弃,居然还在尾随攻击。 马车上的宗望昏昏沉沉,命悬一线。 “用,用参汤吧!”军医提议。 卢彦伦眼中含泪,他已经察觉到,那些大补之物,根本是要命的东西,可不管怎么样,人都到了这时候,命悬一线,也不能看着他死去啊! 参汤或许真的有用吧! 一碗汤灌下去,宗望总算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竟然能说话哩! “兀术,兀术到了吗?” 卢彦伦强忍着悲痛,喜极道:“快了,快了,太子郎君,可要撑住啊!” “嗯!” 宗望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好容易车马颠簸,到了大名府,等人们七手八脚,将宗望抬下来的时候,全都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腿上的血痕崩裂,暗色的血液到处都是,也不知道流了 多少再看宗望的脸,血色早就没了,原本就很多的黑斑,几乎遍布整张脸。 他痛苦地咬着牙齿,似乎还有一口气而就在这时候,一骑飞至,离着老远,有人从马背上滚落,跌跌撞撞跑过来。 是兀术! 许是心心念念,宗望居然清醒了一些,他努力瞪大血色的眼睛,却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他张了张嘴巴,只是发出两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此刻的宗望绝望了,他等到了兄弟,却没有气力交代什么了血色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兀术握着二哥的手,同样痛苦流涕,顿足捶胸,假如他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兀术渐渐惊恐地发现,兄长的手越发冰凉,渐渐没了温度,整个人也像是枯木一般,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这位在大金国举足轻重的二太子,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此刻距离赵桓下令进攻,整整过去了三十五个时辰! 正文卷 第230章 别了,完颜宗望 “四太子,你看要不要秘不发丧,赶快退回燕京?”卢彦伦伏身兀术身边,忍着泪,怯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遇到了一双赤红的眸子,“什么秘不发丧?什么退回燕京?宋人无耻,乘人之危,俺正要跟他们算账!传我的命令,全军挂孝,给我狠狠打!俺要拿宋人的脑袋,祭祀兄长!” 卢彦伦大惊,这时候跟宋军拼命?合适吗? 兀术见他发傻,竟然直接起身,走到了桌上,把宗望的兵器抓起,复又冲了出去。 招呼兵马,直接杀了出去。 跟兀术碰到一起的正是徐文所部,徐大刀以步卒为主,却还来不及组成战阵,就被兀术的铁骑猛冲,兵马溃散。 徐文挥刀大呼死战,又跟金兵周旋了一阵子,身边的士兵损失大半,终归不敌,徐文身上插着两支箭,狼狈逃窜。 徐文之后,王贵所部也遭到了攻击,紧跟着是刘正彦。 整个发起攻击的宋军全部遭到了痛击,损失相当惨重 “官家,臣愿领兵,迎战兀术!” 岳飞眯缝着眼睛,厉声请战。 他的双拳微微紧握,神情之中,透着兴奋,兀术来了,宗望死了这个进犯开封的罪魁祸首,到底是死了。 所谓靖康之耻,终于能消减几分,只是还不够,还要更多的鲜血,洗刷耻辱! 岳飞请战,吴玠竟然也咳嗽道:“官家,臣也好久没打仗了,岳太尉扬威燕京,大名府的这个彩儿,就留给臣吧!” 两位大将笑容可掬,但争锋之意,不言而喻,谁都想抢夺功劳。 至于赵桓,反而是沉吟起来,他思忖道:“兀术可是全军挂孝了?” “嗯!他倒是没有秘不发丧,看起来还有点胆魄。”吴玠哂笑道,不管怎么样,连宗望都死了,兀术又算什么? “官家,降旨吧!” “不!”赵桓拒绝了吴玠的请求,“传令,让所有兵马退回北岸大营固守,水师也向南撤退,不要袭扰金兵,除了派出斥候之外,其余兵马按兵不动。” 岳飞眉头微皱,他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赵桓的意思,躬身道:“官家不想打扰金人丧事,免得激起金人斗志?破釜沉舟?” 赵桓笑道:“鹏举所言有些道理,当初朕决定北上会猎,无非是想牵制金人兵力,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如今宗望已死,大事成就,继续打下去,只会便宜了兀术。退了吧,朕还要写一篇文章,悼念此事。” 岳飞和吴玠都瞪大眼睛,官家要写文章? 有什么好写的? 完颜宗望这个大敌死了,确乎应该高兴一下,这就是报应! 赵桓却是没和他们解释太多,毕竟就算是最杰出的将才,也没有穿透千年历史的本事这篇文章只能由赵桓来写,而且一旦写好了,甚至比弄死一个二太子,都要重要得多! 赵桓越过了黄河北岸的堡垒群,渡过黄河,驻扎在白马津的御营,整整琢磨了三天时间赵桓才开始提笔。 “完颜宗望是他的汉名,按照女真名,叫斡离不,是金国太祖阿骨打的次子,世人称呼二太子,为人精细和善,爱惜部下,深得人心,故又有菩萨太子的称呼,是金国东路军的统帅,一个很了不起的对手。” “宗望年轻的时候,就追随阿骨打起兵,南征北战,在破辽之战中,立下了殊勋。辽国曾经是个大国,拥有万里疆土,和大宋对峙多年,索要岁币,气势汹汹。这样一个国家,在十年之间,就灭国了。他们跟女真人的冲突源自哪里呢?简单说,是一种狩猎用的鹰,叫做海东青。辽国贵胄沉溺打猎,要求女真人跋山涉水,攀悬崖峭壁,替他们捕捉海东青,许多女真壮丁都死在了山林之间,双方有着血海深仇,阿骨打起兵,有着相当的合理性换成我们容易理解的词汇,叫做官逼民反。” “身为一个天子,一个掌权的人,必须约束自己,约束身边的人,约束臣下,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庄宗好俳优,身死国灭。花石兴起,艮岳建成,各地烽烟四起,民怨沸腾,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 “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女真诸部,生长于艰苦环境,悍不畏死,能耐苦战,有着猎手的本能,用兵打仗,有独到之处,是典型的不学有术。相比之下,辽国腐朽萎靡,空有大军,却毫无斗志,在女真人奋起进攻之下,节节败退,迅速亡国。” “女真灭辽,可以视作复仇之战,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宗望立下赫赫战功,成为金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他承袭了阿骨打的遗产,坐拥半个金国的兵力。他向金国皇帝极力谏言 ,大军南下,攻打大宋。并且他本人作为东路军的统帅,曾经攻占牟驼岗,驻兵开封城外,数万虎狼之师,几乎将大宋置于亡国险境。东华门外,英烈石碑之上,数以万计的将士,皆是死于宗望和他部下之手,血海深仇,不可忘却!” “大宋和金国,兵无冤仇,金灭辽,乃是双方血仇所致,金国又要灭宋,原因何在?” “金人起于山林之间,初以渔猎为生,随后又有部族放牧为业一生悬命,弱肉强食,乃是天性使然。中原之地,数千年教化,习惯以精耕细作,收获粮食,获取所需,男耕女织,供养一家人开支。我们习惯了凡事从自身出发,靠着挖掘自身才能,付出更多的血汗,来解决自己的困难,甚至发展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躬自省的道德范式。” “这是华夏区别于蛮夷之处,是文明之贵,然则切不可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都是如此,因为有些人生来就是强盗!就靠着掠夺为生!” “杀戮别人,抢夺别人的劳动果实,乃是刻在他们骨髓里的东西,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再正常不过!” “我们渴求和平,讲究以和为贵,厌恶战争,鄙视征伐,反对过分重视边功甚至衍生出诸如文贵武贱的观念,视打仗的将士为贼配军。这是出于我们的观念,与此同时,这世上还有另一套规则,那就是杀戮抢掠,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以武力为英雄。” “孰优孰劣,孰高孰低,争论是没有必要的。事实就是的确存在和我们迥然不同的一群人,奉行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并且和我们发生了生死之战,两河之地,千万生灵,依旧在他们的统治之下,我们到底该如何应对?” “宗望重视儒生,掌权之后,手不释卷,身边有文人相伴,主张改革金国内政,办科举,拣选人才,治国理政。金国之中,更是有人直指大宋,辽国雄踞燕云,便以北朝自居,大宋丢失两河,又有何颜面,自称华夏正朔?”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以贤明英武而论,金国皇帝,当真就不如大宋历代官家吗?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侍奉大金,奉行孔孟之道,又有何不可?” “金人以掳掠为生,人口稀少,蛇吞巨象,自然需要帮手。由此展示出的开明仁慈,虚心納谏,重孔孟,用儒生所有举动,不过是粉饰罢了,撕扯下面具,看到的是更多的百姓沦为奴隶,两河百姓,犬彘牛马之不若!以血肉亲人,供奉虎狼,任其掳掠。” “金国杀戮与怀柔,并非矛盾,而是驯服中原百姓,弱我斗志的手段归结起来,还是为了满足他们贪婪的胃口。” “席卷河北的金国统帅,菩萨太子,具是一人而已!” “大宋上下,尚有一些糊涂的人,极少数的甚至对金国存在幻想,以为改朝换代,换个皇帝,没准能过得更好或许也是这样,可他们过得好,却是以千百万大宋子民的福祉为牺牲,踩着更多百姓的血肉,换取新主子的一点恩赏此辈汉奸贼寇,何足道也!” “除此之外,尚存一些懦弱之徒,他们不敢奋起一战,不敢直面金人,苟图安乐主张缓一缓,等一等,不要一味求战,该看到百姓疾苦,于民休息,恢复元气。待到几年之后,国富兵强,再言北伐恢复之事。” “没有敢战之心,没有恢复故土之志,又何谈强国?数年之后,两河百姓,有骨气的,死于金人屠刀之下,奴颜婢膝的,成为金人走狗。彼时坐拥两河之地,千万百姓,同大宋势均力敌,再行北伐,真不知会死多少人?” “宗望死了,提醒了金国上下,大宋不是予取予求的肥肉,很好!也告诉了大宋百姓,敌人并非不可战胜,咬咬牙,加把劲儿,我们能行,这个结果更好!” “别了,完颜宗望要不了多久,就会烧一个大金国给你,九泉之下,记得查收!” 赵桓写完了这篇文章,犹豫再三,没有使用黄钟的署名,而是换成了月关没错,这就代表圣意,是天子所书,很快就会通过邸报,传播到大江南北,万千百姓的手里。 “这也算是朕给宗望写的一篇祭文让郑知常送去金营吧!”赵桓打着哈气道。 正文卷 第231章 出卖儿子的赵桓 怀揣着赵桓的这篇文章,郑知常死的心都有了,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如此危险过,说命悬一线,出生入死,简直差不多了。每次去金营,都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又是送人参,又是送硬弓如果说这几次宗望为了硬撑着,不愿意露怯,还能放他回来,现在宗望死了,他却拿着这篇不伦不类的祭文去了,绝对是十死无活啊! 上国天子,官家爸爸,人家可是忠臣孝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 这货带着一肚子的哀怨,却又不敢不去且不说郑知常去金营捅马蜂窝,再说赵桓这边,让胡寅和张浚润色之后,立刻就把这篇文章发了出去。 他们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邸报的重要,现任首相就是靠着撰写邸报上去的。 一篇好的邸报,不在于文采如何了得,而在于有多少人能看懂,并且愿意接受其中的观点,从这个角度来讲,邸报并不是越平白越好。 假如人均985,年薪几千万,都是顶级成功人士,也要文采斐然,五味俱全,才能戳中痛点。 不过以现在大宋百姓的状态,还是平直一些好,用简单的口语,写出本质的道理。 比如赵桓开头接受了辽国对女真人的压榨,为了海东青,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金人起兵,是官逼民反。 这就避免了一张口,就是“女真,禽兽也”的文人叙事,绝对客观公允。可接下来金人在灭辽之后,会师南下,席卷两河。 还是报仇吗? 显然宋金之间无冤无仇,甚至还是盟友。 那为什么还要打? 自然是两种生存方式,两种行事规则这部分有些类似华夷之辩,可仔细读去,赵桓从生存着手,比之一般的华夷之辩要深刻不少。 随后赵桓笔锋一转,痛批一些汉奸文人,又批评主张戒急用忍的懦夫,最后再发出大宋必胜的预言。 抛开文采这一项,赵桓的这篇文章从立意到行文结构,再到种种判断,简直堪称佳作。 不只是一篇祭文,也是一篇上好的檄文号角。 李纲任内,所有议论,几乎都可以告一段落。 统一思想,砥砺前行! 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得稳健,顺畅,浑然天成 “我怎么开始有点崇拜咱们官家了。”胡寅压低声音道。 张浚瞄了他一眼,“这不是大宋臣子该有的样子吗?” 胡寅绷着脸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官家单凭学问而言,也足以开辟一派了。” 张浚深吸口气,突然笑嘻嘻道:“那你说官家跟龟山先生相比,谁更高明呢?” “龟山先生?”胡寅大惊,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他老人家也有文章大作了?” “没有。”张浚咧着嘴道:“不过龟山先生,却是来到了滑州!” “什么?” 胡寅惊得嘴巴老大,突然一扭头,就往外面跑,心还扑通扑通跳,仿佛是即将面前偶像的小姑娘。 当然了,这个偶像不是漂漂亮亮的割割们,而是一个快要八十的糟老头子。 杨时,杨龟山! 就是程门立雪的那一位。 在二程c张载c周敦颐这些人去世之后,当世之上,儒林之中,堪称半圣的,也就是这位龟山先生了。 按理说杨时一个快八十的老头子了,颐养天年岂不是更好? 他没事往两军阵前跑什么? 可偏偏杨时就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好友,大儒罗从彦,这位可是经学大师,著书《中庸说》,在士林的名气不比杨时小多少。 此外还有李侗和张九成,两个人都是杨时门下,两代人,四位士林名人,联袂赶到滑州,堪称一件大事。 原本他们是在开封的,后来到了胙城,说是瞻仰战场,随后宗望突然暴毙,前面战事危险骤降,所有就来到了君前。 他们先求见了吴敏。 “龟山先生,我已经看过了元镇(赵鼎)的书信,知道了你们的来意,先生耄耋之年,心忧百姓,着实让人钦佩!” 杨时长叹道:“老朽本是华阴人,后来迁居福建,南北百姓的辛苦,也算是略有所知。又自负读了一些书,为官许多年,受百姓供养,居家不出,愧对良知。便凭着老命,北上京城,想要为民请命,只是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又另外有了一番感慨,说句实话,老朽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杨时长叹连声,神情之间,竟 然颇为萧索。 吴敏顿了顿,轻声道:“龟山先生,你可是为了福建的银矿而来吧?数日前官家还跟我和李太傅说过此事。” “哦!” 杨时瞪大眼睛,颇为惊讶,“官家知道?” “嗯。”吴敏点头,“官家跟我们说,八闽之地,银坑铁场众多,使用的矿工也多。而矿工不同农人,一年到头,都没有歇着的时候,照顾自己尚且不足,更无暇顾及家人,故此福建多有溺婴行为。偏偏朝廷需要金银的地方有多,要让我们想出个确当的主意来。” “啊!” 杨时心中大诧,老脸竟然涨得通红,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官家,官家真的这么说?又或是吴相公把别人的话,算在了官家身上?” 吴敏呵呵一笑,“龟山先生?你是怀疑在下的人品,还是质疑官家的睿智啊?” “不不不!”杨时连连摆手,解释道:“吴相公这是责怪老朽脑筋糊涂啊可老朽真是想不到,很多人只说福建路,江南西路,荆湖路等地,有溺婴陋习,多责骂百姓残忍,不配为人父母。却没有人像官家一般,将银场矿工和此事放在一处。诚如官家之言,近年来越发严重了,尤其是去岁,朝廷几次降旨,要求银场加倍供应,矿工苦不堪言啊!” 吴敏道:“此事我也知道,主要是为了招募兵源,不得不以金银充作军饷,鼓励士气吗!便是宫里的雕梁画栋,也都把金粉大漆给刮了。” 杨时又是一阵长叹,“官家尚且如此,可见是上下和衷共济,君臣一体老朽还想着为民请命,向朝廷谏言,现在看来,是老朽无知,几乎闹了笑话啊!” 吴敏道:“龟山先生太过自谦了,官家一直在说,要抗金,要变法,便是一样事情做好了都十分困难,如今两件事放在一起,更为艰难。越是如此,就越需要齐心协力,相忍为国。断然离不开龟山先生这等鸿儒大家的帮衬。回头官家必定款待先生,聆听先生的教诲。” 杨时连连摆手,口称不敢,甚至打算起身离去。 可吴敏岂能放过他,亲自安排住处,很快诸如胡寅,张浚这些人,不断过来拜会,跟着谈论各种事务。 胡寅还拿了一本草稿大纲前来拜见杨时。 “龟山先生,吕相公主笔邸报之时,写下了《三国演义》,意在尊奉正朔,砥砺忠义,鼓舞人心。如今三国演义连载完结。到了晚生主笔,官家之意是继续连载一部,名叫《水浒传》,说的是官逼民反,啸聚梁山之事,用意吗应该是反躬自省,指出太上皇的弊政,其中有四大奸臣,还,还有师师大家的事情晚生着实不敢动笔,先生乃是士林鸿儒,硕德前辈,能否给晚生拿个主意,这种话本,怕是太大逆不道了吧?” 杨时抓着胡须,思忖了再三,沉吟道:“唐太宗能容魏征,虚心納谏,成就贞观之治。官家能反躬自省,格局又在太宗之上,以老夫观之,此书非但不会动摇圣明,还会成就一番佳话。不过老夫斗胆以为,应该再加一段。”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昔日的梁山后人,心灰意冷之后,金人南下,国破家亡,新君振奋士气,保家卫国,英雄好汉舍身赴死,保全社稷。官家刷新吏治,中兴社稷,又为昔日冤死豪杰平反,树碑立传,名留青史。” 胡寅沉吟说实话,加了这么一段,只能算是狗尾续貂,硬生生把一个好东西写烂了。 可问题是皇帝陛下还姓赵啊,总不能真的肆无忌惮吧。 要想改,也就只能这么写了。 “多谢前辈指点龟山先生,您能不能写一篇序,放在水浒传前面,晚生也好安排连载事宜。也好跟官家交代。” 杨时颇为惊讶,“既然是官家授意,老夫一介文人,怎么敢越俎代庖!不妥,不妥的!” 胡寅笑道:“龟山先生太客气了,晚生敢来请教,还不是有了官家旨意!本来我是不该多嘴的,泄露了天机,是要挨板子的。奈何晚生怕先生没有准备,也就不在乎了。” 杨时见他说的严重,便好奇起来,“胡学士,莫非官家有什么安排不成?” “确实!”胡寅道:“官家其实想让殿下赵谌拜您为师,还请龟山先生能够应允。”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赵谌,那可是官家的嫡长子,很大概率,就是储君。 老先生可以淡泊名利,可以安贫乐道,可以不慕繁华但教导太子,培养出一个明君圣主,这简直是无法拒绝的事情,杨时的脸上露出餍足的笑容。 “父皇,我想跟岳太尉学本事,才不要什么糟老头子呢!” 赵桓苦笑,“你不满意,父皇也没办法,谁让父皇现在穷困潦倒,迫切需要士林中有人站出来,协助摊丁入亩,土断清丈。父皇没什么可卖的,就只能把儿子卖了 ,你只管怪父皇就是了” 正文卷 第232章 朕与谁,共天下(求订阅) 赵谌向老爹靠了靠,还用小脑袋蹭了赵桓的胸膛,闷声道:“父皇,你真的这么难吗?” 难? 赵桓抱住了儿子,小孩子不算轻,却也不重,加上赵桓身体瘦高,抱着儿子不算吃力。 “皇儿,你觉得什么是难?” 赵谌沉吟,他并不清楚身为天下最大的富二代,哪怕赵桓再怎么节约,宫里的用度还是天文数字,朱皇后种菜,说成表率臣民也行,要是当成作秀,也未尝不可。 就像赵桓,他虽然规定正餐一饭一菜,但架不住各种各样的糕饼茶点,又有谁真敢让皇帝饿肚子。 再看看赵谌身上的衣服,虽然丝绸不穿了,可他现在穿的料子,一丈就要一千缗,人家也没走宫里的账,可毕竟还有姥爷,还有舅舅这帮皇亲国戚给孩子点压岁钱,你赵桓还能管得着吗? 就像太多的富二代,觉得最大的艰难就是远渡重洋,在没有家人陪伴伺候之下,住在空荡荡的房舍里,偶尔去食堂吃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又或者工作之前,在实习岗位上,被不知情的主管骂了两句,更或者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选择职业 这些“挫折”已经足以让他们义愤填膺,心心念念,难以忘怀。至于吃不上,穿不上,背负沉重债务,吃一碗面都要算计,辛辛苦苦付出,却毫无回报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说到底穷与富,贵和贱,几乎是两个世界,自古皆然。 “你知道吗,在江南西路,荆湖,福建路,两淮两浙,都有溺婴的情况,一家或是生育两个,或是三四个,再多的就要被亲生父亲溺死,连同胎盘一起扔掉” 赵桓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却明显感觉到了赵谌的身躯缩紧,小家伙眼睛瞪得大大的,虎毒不食子,这世上怎么会有亲手杀死孩子的父母,怎么会? “这就是父皇想要告诉你的事情,你能看到的,听到的,远远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有太多超出想象的东西。哪怕身为官家,执掌杀伐,父皇又真能为所欲为吗?不行的,毕竟我一个人,能有多大的精力,一只手伸出去,能罩住多大的天地?” “我让吕颐浩落实土断,清丈田亩,执行摊丁入亩,多征赋税可吕相公也是一个人,即便有百官尊奉命令,可一层层下去,事情早就偏离初衷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向一些士林名宿,鸿儒大佬妥协,给他们面子,跟他们交换,利用他们的配合,把朝政顺顺当当落实下去。” 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p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皇儿,你要说这种事情难不难?真的挺难的。可要是因此就同情父皇,说皇帝不容易,那就是矫情了。你爹手握大权,有几十万将士愿意替我卖命,论起权柄,除了艺祖之外,其余诸位都未必赶得上我。我只是想用更低的成本,把事情做圆满了而已。” 赵桓笑呵呵道:“所以你真的要选岳飞当师父,不想追随杨时,父皇不会勉强的。” 赵谌扁了扁嘴,绷着脸道:“父皇都这么说,儿臣自然愿意替父皇分忧。” “好!”赵桓欣然一笑,“走吧,咱们爷俩钓两条黄河鲤鱼,晚上父皇给你做糖醋鱼。” 转过天,老头杨时面见赵桓,皇帝给他准备了一条三斤多的鲤鱼,很是肥美,老头受宠若惊,连连谢恩。 赵桓自然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如果能把昨天晚上的那条五斤多的留给老头,就更显尊重了。 “龟山先生,吃鱼的学问很大,朕给你夹一块,请老先生点评。” 赵桓说着,对准了鱼腹,狠狠剜了一筷子,让人送到了杨时面前。 老头连连谢恩,笑呵呵道:“官家这是推心置腹之意,老臣真是不胜惶恐啊!” 赵桓顿时点头,笑道:“龟山先生,朕记得金兵南下的时候,你力主抗金,还弹劾过蔡京c梁师成等贼子。” 杨时点头,这事他的确干过,并且还在士林替李纲摇旗呐喊,至于三千太学生伏阙上书,跟这位士林半圣有没有关系,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按理说以杨时的地位,加上他的表态,应该得到重用。 可事情坏就坏在赵桓身上。 这位官家可比历史上的赵桓本桓有主意多了,他杀了童贯,却没有急着处置蔡京等人更是保留了李邦彦和吴敏等人。 有这几位在朝,自然不会给杨时机会,就以年老为由,把杨时发回老家至于后来李纲为相,为什么同样没有用老头,这就值得推敲了。 “官家竟能记着老臣的作为,老臣受宠若惊,叩谢 天恩!” 赵桓慌忙拦住了老头,“龟山先生,这又不是金殿,随便一点。朕以救亡图存为念,本着保家卫国之心,跌跌撞撞,到了今日,所作所为,很难说尽善尽美,理应开张圣听,虚心納谏。先生来了,正好可以聆听教诲。” 杨时吸了口气,赵桓的谦卑让他十分受用,不过这老头也清楚,这位赵官家可是长驱十万兵,用计诛宗望的狠人,由不得他肆无忌惮。 “官家,老臣原本想劝谏官家,爱惜民力,减免八闽之地的银场上缴额度后来听闻吴相公的一番道理,又觉得分外惭愧。官家圣心烛照,早已经知道了,所思所虑,远非老臣能比。因此老臣也就万万不敢胡言乱语了。” “官家整顿朝纲,战场又连战连捷,大宋当真是中兴有望。”杨时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他发现赵桓心情不错,便又鼓起勇气道:“若是让老臣谏言,倒是有一件事,臣以为当正人心,名是非有功之臣不可忘记,是非黑白不能颠倒” 赵桓微微一笑,“龟山先生所言甚是,不知道先生要为哪些人鸣不平?” 杨时微微吸气,很显然,到了关键之处,能不能成,就看接下来了。 “官家,范文正公死后,仁宗皇帝追赠兵部尚书,老臣以为太低了一些。” 赵桓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范仲淹,的确值得嘉奖。 “还有吗?” “有”杨时顿了顿,“还有司马君实,他死的时候,获赠太师,后来被奸佞所夺;再有就是已故相公张商英,他受蔡京陷害,如今蔡京已经伏诛,是否应该加恩,恢复张相公的哀荣?” 杨时说完这三个人,发现赵桓沉默不语,眉头微微皱着。 老头便干脆伏身下跪,颤颤巍巍。 只是杨时没有料到,他这一跪,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还多,赵桓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窒息一般的宁静,让杨时额头冒汗,颇为不安,骑虎难下。 他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错的,这三个人都是名动一时的大臣,且都已经死了,给死人一点哀荣,又能怎么样呢? 良久,赵桓终于徐徐开口,“龟山先生,范文正公主持庆历新政,的确有功,朕准备追赠太师衔” 杨时慌忙道:“多谢官家恩典。” “且慢,范文正公在这三个人里面,似乎不是最重要的,你想说的人是司马光吧?” 赵桓如此直白,让杨时猝不及防,他愕然片刻,才硬着头皮道:“官家,君实相公被蔡京等奸佞陷害,列入元祐党籍,着实不妥,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呵呵一笑,“是啊,元祐党籍不妥,应该赦免,那元丰党人呢?是该罢黜,还是该一并赦免?” “这个”杨时硬着头皮道:“好教官家得知,蔡京奸佞,误国害民,便是官家也切齿痛恨,诛杀老贼之日,京城上下,拍手称快,人尽皆知” “错!” 赵桓猛地打断了杨时,很不客气道:“龟山先生,你莫要曲解朕意,当时朕诛杀蔡京等人之时,说得明白,他们畏敌避战,坏了抗金大局!朕从来没有因为是新党,还是旧党,就诛杀过任何一个臣子。新党旧党,绵延几十年的倾轧争斗,朕懒得断这个官司。” 赵桓冷冷道:“龟山先生若是还拘泥新旧之争,朕却是无话可说只是朕想请教龟山先生,元祐党人之中,有谁可以力挽狂澜,抗金救国?又有谁能富国裕民,解决你家乡的溺婴之举?” 赵桓言辞之犀利,大大超出杨时的预料,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赵桓却是不打算就此放过,“龟山先生,朕在京城之时,早就明言,当下之事,无非内外。抗金改革,不分伯仲!朕锐意革新,意图中兴,你却让朕追封司马光?你是觉得司马光卖得还不够多,要让他活过来,再把两河,乃至开封都卖给金人吗?到了那时候,朕就去江南,当个偏安天子,是也不是?” 杨时偌大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整个人都傻了,他伏地痛哭道:“官家,老臣绝无此意,只是自靖康以来,士林清流多赞许官家作为,当初诛杀六贼之时,无人不拍手称快” “龟山先生!”赵桓再度打断杨时,“你想说朕与士大夫共天下吗?又或者想说旧党有定策之功?” 这两句反问,更是让杨时瞠目结舌。 赵桓轻轻一笑,“龟山先生,你大可以出去瞧瞧,在黄河两岸,御帐前后转转,自然知道朕和谁共天下!新旧党争,休要提起!” 杨时无言,从御帐之外,却是传来马蹄声响,将士操练正忙 正文卷 第233章 大交易 赵桓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撕下了龟山先生,当世鸿儒的老脸这倒不是赵桓一时发疯,所谓软硬兼施,在阵前对战,宗望暴毙之后,不管怎么说,赵桓这个中兴之主的身份已经坐实了。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金杯白刃的高论也抛出去了,别说一个老儒杨时,就算赵桓真的来个瓜蔓抄,兴起大狱,你们也要受着。 说到底皇权和士大夫之间,是个博弈的过程,也是个互相驯服的过程,天子强势一些,士人就要软一些,别管你是什么硕德鸿儒,都要认这个理儿。 倘若没有死保开封的魄力,没有血战关中的威望反而跑到杭州,守着小朝廷过日子,敢对杨时无礼,整个士林都会起来戳你的脊梁骨。 可情况反过来,却是杨时需要担心自己身败名裂了。 八十来岁的人,足足一夜,都没有睡觉,两个眼睛熬得通红,跟他同来的三个人想要见见他,询问情况,杨时也一律不见,只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只是第二天大清早,来了两个小孩子,杨时却是没法拒绝了。 皇子赵谌跟岳云来了,两个少年,一左一右,以一种近乎押解犯人的方式,把杨时弄到了赵桓的面前。 此刻赵桓似乎余怒未消,却又见杨时憔悴凄凉,忍不住叹气。 “龟山先生,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一心学问,和官场勾连不深,你为何要替旧党说话?朕是开疆拓土之君,司马光是割地卖国之臣。朕正在鼓舞士气,锐意革新,想要有所作为。这时候追封司马光,你让朝臣怎么看朕?好容易压下去的杂音又会甚嚣尘上,朕苦心维持这个大局,已经够辛苦了,像龟山先生这种年高有德之人,怎么也掺和党争?朕早知你在程门立雪的事情,也赞叹先生的求学之心,谦逊高古的德行。朕见先生,是想听先生治国之道,为政之德,结果却听到了新旧党争,你,你让朕着实痛心疾首啊!” 听到赵桓的这番责怪,傻掉的反而是杨时。老头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杨时在学术上的地位,远远高于官场的身份,包括他的恩师,也不是新党的主要政敌,所以在新旧党争上面,他们这一派并没有牵涉那么深。 但是在另一条战线上,事情就麻烦了。 两汉儒生皓首穷经四百年,建立起来的儒家根基,随着那一句“司马公养你何用”,彻底烟消云散。 高贵乡公惨死街头,预示着整个两晋南北朝,绝大多数国君悲催的下场哪怕到了隋唐之后,皇权依旧受到各种冲击,尤其是安史之乱,五代十国,纲纪荡然,国家动荡,兵强马壮当皇帝,毫无规矩道理,百姓苦乱世久矣,迫切需要一套稳定的秩序。 所以自从北宋立国以来,天下趋于稳定,就不断有儒者站出来,试图建立新的学术体系,从而立地成圣,终结乱世。 而在这些努力当中,有两派走得比较远,其一就是王安石的新学,其二就是道学,又或者称之为理学,当然此刻理学还没有真正成型,只是有几个流派,包括周敦颐的濂学,二程的洛学,张载的关学,杨时是二程门下,在福建等地讲学,影响颇大,杨时这次带来的两个门人,李侗和张九成,其中李侗就是朱熹的师父,换句话说,杨时是朱熹的师爷,朱熹又是理学集大成者。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南宋之后,理学事实上成了官方正统,朱熹也取得了圣位,至少算是半个圣人。 哪怕过了几百年,就算是成天骂朱熹的人,也不能否认,国人思想中的很多东西,依旧受到了理学的左右,甚至是成为了一种潜意识。 梳理这条线之后,就会明白,杨时跟新党的矛盾,主要是学术上的,或者说他反对的是王安石的新学,秉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杨时自然是站在旧党这边。 老头向赵桓谏言,追封司马光,废掉元祐党籍,实际上是给自己的道学铺路,彻底否定新学。 可老头千算万算,没有算准赵桓最厌恶党争,你老人家要是直接跟赵桓辩经,没准他会兴高采烈,跟你滔滔不绝。 但是想从司马光下手,却是戳到了赵桓的肺管子。 杨时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一把年纪,居然活到了狗身上,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没有看透!着实该死! “官家,老臣,老臣非是醉心党争的奸佞之徒,只是老臣有感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斗胆谏言,希望官家以道学为重,效仿汉武帝,尽废新学正人心,靖浮言。上下一心,君臣一体,方能天下大治,社稷中兴!” 杨时嘭嘭磕头,老泪横流 。 赵桓深深吸口气,眉头依旧紧皱,却吩咐道:“皇儿,快把龟山先生扶起来。” 赵谌把杨时扶起,让老头坐下。 “取一碗莲子汤来。” 赵桓亲自送到了杨时面前,让老头稍微喝点,稳定心绪没法子,年纪大了,身体太虚弱,额头满是冷汗,赵桓真怕把老头给弄死了,那乐子就大了。 “龟山先生,你还是不了解朕,朕一向是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你扯司马光,真的是太不应该了。按照朕的心思,似他这样的人,应该挖出来鞭尸才是。” 杨时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碗扔了。 赵桓又把话拉了回来,“不过朕也知道,旧党牵连的士人数量惊人便是朝中重臣,也有许多倾向于旧党,朕不能在这时候自乱阵脚,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朕不想过多在意了。” “至于龟山先生讲,要立道学,废新学,效仿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事情朕不反对。” 杨时慌忙道:“多谢官家恩典!” “等等。”赵桓拦住了老头,“龟山先生先别急,汉武帝罢黜百家之后,收拢大权于一身,集中全国财力,反击匈奴,大涨国威朕可以尊奉道学,但朕想请教龟山先生,道学能给朕什么?” 赵桓见杨时皱眉,他又笑道:“朕也不想听什么世道人心,天理人欲这套空谈富国强兵,开疆拓土,理财裕民,社会公平又或者是土断检地,摊丁入亩先生想劝说朕,朕也乐得听从先生谏言,只是还请龟山先生也体谅朕的难处,为朕排忧解难!” 杨时顿时就愣住了,话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赵桓还真就不在乎,学术思想这个东西,不能说没用可你就算接受了,还要真正身体力行做下去,收获了成果才行。 不然只是空对空,又有什么价值呢? 赵桓这种绝对的功利主义,在这帮道学君子眼中,就显得离经叛道,殊无人君气度格局,简直就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商人。 而且赵桓的态度也让杨时感到了困惑其实他们是想着用道学规范天子,从而达到致君尧舜的目的。 可赵桓却明明白白告诉他,咱们是合作关系,我给你地位,你配合我推行新政,休想白嫖! 这个结果毫无疑问让杨时很困惑,很为难。 你说赵桓是个混蛋,不值得推崇也就罢了。 如果是赵佶在位,杨时绝对不会有这样心思。 可偏偏不是。 他为什么拿武帝罢黜百家来说事,道理很简单,是在杨时的心里,默认赵桓有追上武帝的潜质。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如果取得赵桓认可,很可能就像两汉儒学一般,取得长久的统治地位。 这是任何学者都躲不过的诱惑。 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官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要是那么容易忽悠,也就不值得下本了。 到底该怎么办? 八十来岁的老头,陷入了人生最大的挣扎。 从赵桓这里出来,杨时把罗从彦,李侗,还有张九成叫来,紧急商讨,日夜不息。 “那啥皇儿啊,父皇怕是还要求你一件事了。”赵桓又把儿子叫到了面前,虽说是父子,其实他们俩只差了十六岁,比某些二胎之间的年龄差还要小,赵桓真的很难绷着脸,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尤其是私下里的时候,他笑嘻嘻道:“你去准备点好酒好菜,每天去看望杨龟山,要执弟子之礼,好生礼遇,不可怠慢你知道父皇什么意思吧?” 赵谌转了转眼珠,哼道:“就是骗人呗?让老头相信,未来可期,对吧?” “哈哈哈!” 赵桓欣然大笑,“聪明!” 赵谌冷冷道:“请父皇放心,孩儿最多也就是逢场作戏,我才不会被那个老腐儒哄骗了。” “行你聪明,你可别把这出戏演砸了,父皇是真的快走投无路了。” 赵谌还能说什么,小小年纪,就要替父分忧,他是真的不容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天天往杨时那边跑,有时候还一天去三次,不光送吃食,还拿着书本,去请教学问,殷勤得不行。 半个月之后,由杨时牵头的一份倡议,出现在了邸报之上和衷共济,共度难关。龟山先生主动捐献良田三千亩 正文卷 第234章 一国兴一国亡 “真没有看出来,这个清贫的杨龟山,一口气拿出三千亩田,还都是顶尖儿的好地。俺老曲辛苦了这些年,也没有这么多田我说吴大,你知道杨时的田从哪里来的不?是不是老家伙贪的?” 曲端兴致勃勃询问,眼珠子乱晃,显然这货身份有了,却还要想点别的东西。 吴玠却是哂笑道:“你就别想了,这不是武夫能捞到的待遇。” “怎么说?”曲端急道:“你给我讲清楚了,对了,你从哪里知道的?” 吴玠呵呵道:“你这个人性,自然没人愿意搭理你是万俟卨跟我说的。杨时官职虽然不大,却也当过国子监祭酒,龙图阁直学士,本身就有一份职田。” “等会儿!”曲端拦住了他,“吴大,你别糊弄我,职田是给外官的,杨时是京官,他怎么也有?” 吴玠不屑道:“曲大啊,你是真糊涂了,咱大宋的规矩要是都老老实实执行下去,会有靖康之耻吗?” 曲端愕然,随即无奈苦笑,自己真是猪了。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杨时在荆州府学当过教授,又在应天挂名为官,有职田也不足为奇。 而设置职田的初衷是给外任辛苦的官吏一些补贴,对了,职田是可以免赋的! 很多人都说宋代官绅一体纳粮,好像财税体系要先进不少可事实上只要当官的肯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比如说这个职田,是收入分成的,租户收了十石粮,给三成当官的,留下七成如果遇上了灾荒,收成减少了,自然也要少给。 毕竟士大夫不能成黄世仁,南霸天吧! 看起来租了职田,比起租种寻常地主的田地还要好一些但是别忙,好事从来不会落到小老百姓的头上。 首先这些职田多租给了家中颇有田产的农户手里,这些农户家底儿厚实,能按照固定地租给官员每年进贡,旱涝保收,从不拖欠,既不敢白嫖,也不敢说下次一定。 那有人要问了,这些人岂不是亏了吗? 亏? 怎么会! 别忘了职田可是能免赋的,如果你手里既有自己的土地,又租种了官吏的职田,你会怎么办? 还有,所谓职田,是要在官吏离职之后,就交还朝廷的。 但是对不起了,天下这么大,事情这么多,又怎么会全都老老实实交还? 仔细分析下来,这玩意跟大萌的投献,差别也没有多大,左右都是读一样的孔孟之书,一样的地主士绅,谁又能比谁高尚多少? “曲端,人家杨龟山除了有职田,还有书院的学田,朝廷恩待士大夫,供应学校吃喝的田地也是不用交田赋的,对了,还有寺庙,也都不用交的!” “混账!” 曲端气得拍案而起,胡子都竖起来了。 “果然论起不要脸,还是那帮子曰奶奶的,我他娘的上书,我弹劾他们去!老子也出气!” “你可拉倒吧!” 吴玠一把揪住了曲端,“你现在老老实实把枢密使的位置占着,回头咱们再抢一个兵部尚书过来,武人就不用受气了,你现在四处乱跳,就不怕言官弹劾你?” 曲端愣了许久,只能无奈坐下,却是气得肚子疼。 “行了,消消气,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 “什么事情?” “自然是杨老汉了。”吴玠绷着的面孔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的确是专业的,可问题是这事太好笑了。 “杨老头献了田之后,就向官家谏言,说朝廷能减少些盐茶税赋。” 曲端一听就瞪圆了眼珠,“好啊,刚失去了点田,就在盐茶找补,谁说士人口不言利的,这账算得精明啊!” 吴玠大笑,“说的没错,老头是算计精明,可他却不知道,有人更精明。”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谁?” “自然是咱们官家了。”吴玠大笑道:“官家跟杨龟山讲,老百姓讲的是柴米油盐,降盐税是可以的,但朝廷为了打仗,岁入不能少,没法子,就只有增加茶税你猜老杨头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 还能什么表情? 哭了呗! 曲端自从当了枢密使之后,还抽空参加了几次斗茶,总算是见识了文人怎么把普通的茶,弄成喝不起的样子。 斗茶那个讲究啊,简直 能写成一百本专书了。 相比之下,老百姓或许也会喝茶,但最多就是寻常的那种。 这玩意就跟吸烟一样,有钱喷云吐雾的,就老老实实交税,不服气,你戒烟好不好! 至于普通百姓,反正不喝茶又不会死人,大宋的老百姓还没有奢侈到喝茶自由。 龟山先生本想请求赵桓加恩,结果这位皇帝的确是降了盐税,却把下降的部分转到了茶上面。 众所周知,吃盐的还是比喝茶的多。 其结果就是茶税直线上去了。 “官家这手也太厉害了吧!”曲端惊呼道:“那杨老头还不被读书人戳脊梁骨啊?” 吴玠两手一摊,“那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要老脸,讲应该优待士人,老百姓如何,不用在乎吧!他要敢说这话,明天的邸报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曲端深以为然,邸报这玩意的确是个大杀器。 如果文彦博之流,跟赵桓讲陛下与士大夫共天下,非与百姓共天下,转头赵桓就能让无数人拿吐沫淹死老文。 说到底,随着舆论范围的扩大,传统权威就不免一个个垮塌所以说世界是我们的,世界也是你们的,世界最后还是键盘侠的,值此之时,必须高喊一声:“键来!” 杨时在赵桓手上,是吃了大亏。 不过赵桓也没有半点情面不讲,他破格给老头加了观文殿大学士衔,出入侍从,以备顾问,教导皇子。 杨时一跃成为了太子师,教导储君。 这就给了士林一丝念想,且忍着吧,等赵桓这个混蛋玩意嘎嘣了,新君上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的! 摆平了杨时,就表明当世最大的道学一派想皇帝低头了。 这个结果毫无疑问会影响到朝廷,土断,检地,清丈,摊丁这一套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尤其是最难推动的福建等地,也都顺利了不少。 艰难的大宋朝政,总算是有了点起色。开始想着好的方向转变,虽然缓慢,但毕竟是迈出了这一步。 而且尽管大宋的疆土很小,但是从其他方面看,毫无疑问都是一个庞然大物,一旦启动之后,能带来的效果哈市不可估量的。 总而言之,这是个好的开始,赵桓心情大好。 但是有人却要哭了。 可怜兮兮的郑知常被兀术吊在了军营之中,过去的日子里,他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毒打,只是这货还算有点骨头。 “吾自束发读书以来,奉行孔孟之道,以忠义为根本。只求速死,不愿从贼埋我中原大地,葬我华夏封疆,余愿足矣!” 这家伙咬着牙,说硬气话,兀术的嘴角上翘,忍不住冷笑,“郑知常,你真的以为俺不敢杀你?跟你明说了,留着你,无非是让你给赵宋皇帝送个信他拿毒计害死我的兄长,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跟他算。” “不过嘛,现在天头越来越热,俺不愿意跟他纠缠了,俺会退兵的。” 郑知常大喜,别看兀术说得硬气,但到底不还是怕了大宋官家,也没敢杀我!回头我见了大宋官家,一定要让他瞧瞧我身上的伤痕,让他知道我的忠心。 有了上国天子垂青,朝中的那帮人谁敢不让着我三分,包括金家兄弟也是一样。 对了,金富辙呢? 他怎么没消息了? “郑知常,俺还要告诉你件事,你们高丽两头卖好,跟个猫似的,到处瞎晃,还想偷吃点什么。俺很是不满意。所以俺决定派兵讨伐。金富辙已经带着大金的国书回去了,高丽必须进献粮食百万石金十万两,银百万两,马匹五万少一点都不行!” “啊!” 郑知常惊呼起来,“四,四太子,你这是要灭了敝国啊敝国民穷力弱,哪里拿得出来啊!” 兀术咧嘴冷笑,“你们拿不出来,可以求拿得出来的帮忙啊!”说完这话,兀术也不客气,直接一摆手,“行了,送他去宋营吧!是想回高丽,还是另有安排,俺就不管了。” 兀术打着哈气,转身离开。 有人提着郑知常,出了金营,也算是对得起他,还给他一匹老马。 就这样,郑知常一身破衣,血迹斑斑,肚子瘪瘪,骑着老马南归这位高丽状元,风流才子,竟然跟个要饭花子差不多了。 身上又冷,伤口还疼,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走出来小半天,幸好遇上了大宋这边的斥候,把郑知常救了下来,带回营中。 “官家啊,救命啊,救救高丽吧!” 这位鼻涕一把,眼泪一般,那叫一个可怜啊! 赵桓听说这位活着回来了,还挺好奇的,竟然舍得赐见,一看他哭成这样,便疑惑道:“怎么回事?” “官家,金人,金人勒索敝国,还要动兵灭国敝国只有求上国救命了!” 赵桓眼皮挑了挑,金国要对高丽下手?他突然很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朕就任命你为高丽平章军国重事,兼任枢密使,总揽全权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准备复国吧!” 正文卷 第235章 有钱 郑知常一口血险些喷出,赵官家啊,外臣居然不知,你竟是这样的为人! 金人只是要打高丽,你便要人准备复国,国家还没亡呢,用得着这么快吗?再说了,你就不想拯救一下高丽? 外臣可以对着苍天发誓,只要你能出兵,从此之后,高丽就是大宋最忠心的走狗,必定和大宋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郑知常的这番心思,注定是白费了赵桓真的没心思救高丽,毕竟他还留了一颗炸弹给金人呢! 去了高丽,果然爆了,才是赵桓想要的。 只是赵桓不是那么清楚,为什么经过会决定对高丽动兵事实上以目前大金国的状态,二十万人,压在两河之地,勉强能保住太平。 如果到了冬季,黄河封冻,靠着骑兵优势,能在某个方向形成兵力优势,以多打少。除此之外,金人可以依仗的已经不多了。 决定攻打高丽,是很需要想象力的,莫非只是虚张声势? 赵桓第一次对金国的状况失去了把握,是就此彻底沦落,还是知耻后勇这帮人到底在想什么?赵桓很难说得准,他只知道一件事,自从宗望死后,无论如何,金国都要有所反思,毕竟他们是一群大活人,不是简单地npc。 大金燕京城,国主完颜吴乞买,储君完颜斜也,国相粘罕,大太子斡本,三太子讹里朵,监军挞懒c完颜希尹,包括大将银术可,拔离速,还有吴乞买的诸子,以及一众宗室贵胄,足有几十位,坐在辽国昔日的行宫之中。 等候着完颜兀术的到来。 说来讽刺,兀术年幼,加上牟驼岗惨败,地位直线坠落,几乎要划入“等等”的行列,泯然众人讽刺的却是上一场大战,粘罕兵败青化,讹里朵让耶律大石击败,斜也领兵,没在韩世忠那里捞到便宜,拔离速让赵桓追着屁股打,挞懒干脆吓得不敢出兵。 最最关键,宗望还让赵桓弄死了。 尽管金人不愿意承认,自己这方英明神武的二太子死在了赵桓的手里,可事情就摆在那里,越是粉饰,就越显得心虚。 在一片哀鸿遍野中,兀术带领人马,突袭京东,和刘锜周旋,战火颇多直到双方停战,梁山泊以东的地盘,还都在兀术手里。 刘锜节节败退,是靠着联络梁山水贼,才勉强挡住兀术。 再后来,从南京(商丘)等地,把杨幺黄佐这些人调上来,他们更熟悉水战,接连打了几个胜仗,算是遏制住了兀术的攻势,却也没法将兀术彻底驱逐出京东。 一番清点下来,兀术竟然成了金国诸将当中,唯一有所斩获的男人,加上宗望的托孤,让兀术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 “唉斡离不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我大金断一栋梁,去一支柱啊!” 吴乞买抹着眼泪,悲从中来。 不管跟宗望是不是一个派系的,对这位阿骨打最强悍的儿子,大家伙还都是保持尊敬的,哪怕过去了好些日子,似乎还没有缓过来。 兀术先是躬身,谢过了国主关心,随后环视所有人,沉声道:“二哥十几岁就在阵前厮杀,为了灭辽,身上被射成了刺猬,还在前面带头冲锋,舍死忘生。多年的伤损暗疾,一朝爆发,加上赵宋皇帝无耻,故意试探激怒,二哥之死,算不上意外。俺想说,在场几乎都是完颜家的男儿,其中很多人都比二哥年纪大,难道你们就不怕吗?” “大胆!” 粘罕厉声呵斥,“兀术,你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刚刚回京,就大放厥词,你当大金国没有王法了不成?” 兀术瞥了一眼粘罕,哂笑道:“副元帅连国主都能打,骂我几句,我也只能受着了。” 瞬间又把火烧向了吴乞买。 “唉!兀术啊,你年纪小,又有丧兄之痛,朕不会怪罪,可在场不是你的叔叔,就是你的兄长,你这般说话,着实不妥!再要胡言乱语,就披颊二十!” 要打嘴巴子,兀术也老实了下来,他躬身道:“俺无意冒犯,更不敢胡言乱语。俺只是在想,为什么以往的大金国,所向披靡,可自从去年,明明打到了开封,灭宋在即,突然接连挫败,入秋之后,二十万大军,信心满满,以为能灭宋凯旋,却没有料到居然接连受挫,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讹里朵皱着眉头,“老四,你就直说吧,不要卖关子!” “是!” 兀术躬身道:“俺以为说到底是咱们失去了往日征战沙场的决死之心试问当初,随着父皇起兵的时候,每一战不是对阵十倍于己的敌兵,最初的时候,便是连铠甲都不够,就是凭着一腔血勇,冲锋陷阵,什么生死成 败,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时候的大金勇士,天下无敌。可自从灭辽之后,占据了燕云之地金银美女,财色享乐,以前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唾手可得。有了牵挂,有了贪图,自然失了一往无前的勇气,瞻前顾后,便是娄室将军,也不敢跟宋军血拼到底!” 这帮大金贵胄一个个黑着老脸,无言以对,有人甚至低下了头,很是羞愧。 兀术并没有说谎,大金国的确今非昔比,羁绊多了,牵挂多了,人就软弱了。 倒是被逼到绝境的赵桓,几次亲自督师,誓死不退,光是从气势上就胜过金人一头。 粘罕翻了翻大眼皮,冷哼道:“兀术,你也别再这里说好听的,牟驼岗就是你先顶不住的。还有你现在有名分的女人,就有二十几个之多。想要教训我们,还轮不到你!” 兀术再度躬身,“副元帅误会俺的意思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粘罕不客气反问。 “俺的意思是宋军不比以往,大金也不一样了。再往后便不能以铁骑天下无敌自居,只要把人马派上去,必定能赢时候不一样了。” 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兀术这话倒是得到了吴乞买的赞许。 “嗯,有些见地,往后再用兵的时候,的确要仔细权衡,要动脑子,别让赵宋皇帝牵着鼻子走,都听到没有?” 众人纷纷应声。 兀术却又道:“大宋人口众多,家底儿雄厚,我大金要想跟宋人周旋,便要做些准备,俺以为当下有三件大事,是最紧要的。” “哦?怎么说?”吴乞买好奇道。 “回陛下,其一,应该尽快扫平两河之地,稳住局势;第二,要派遣一支兵马,攻取可敦城,把耶律大石剿灭,解除一个后顾之忧;至于第三,俺提议攻击高丽。” “高丽?”粘罕冷笑道:“兀术,高丽蕞尔小国,确乎因为保州,和我们大金有争执,却不止于放着大宋不管,浪费兵力在高丽身上吧?” “回副元帅的话,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高丽固然小国,但粮饷人丁还是有一些的,攻打高丽,不无小补。再有,高丽之中,有许多人亲近大宋,以小中华自居。如果我们兵进高丽,吸引大宋援救,就可以以逸待劳,打一个胜仗!如果赵宋不救,那就灭了高丽,让世人瞧瞧,谁是上国,谁是蛮夷!” 众人眼前一亮,兀术这货的话当真有些道理,不得不说,他成长了。 “还有一点,俺只能在这里说,过去战事不顺,人心军心不复从前。打一次高丽,借着他们练兵,提升士气,岂不是美事!” 这一番道理说完,哪怕是素来鄙视兀术的粘罕也暗暗点头。 趁着宋金双方休兵之际,出师高丽,确实是一步妙棋。 吴乞买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发现居然没有反对,便不再多话,他本来就不是个强势皇帝,既然大家伙都同意,那他还有什么说的。 “兀术,你提出来了,那就由你领兵,讨伐高丽。再让斜也领兵,挞懒为副手,扫平耶律大石。粘罕和讹里朵,各自统兵,清剿两河之地。” 吴乞买的话,变成圣旨,偌大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兀术返回了住处,迫不及待去见一个人,对方年过五十,风度翩翩,是个老文士。 “黄先生,俺听从了你的建议,慷慨陈词,果然获准了领兵讨伐高丽的机会!” 这位黄先生叫黄潜善,在大宋朝当过户部侍郎。后来贬官河间知府。他也曾经组织兵马抗金,但无奈军略太差,被兀术攻破河间,并且俘虏到了军中。 兀术没有杀他,反而软磨硬泡,用尽了手段,终于劝降了黄潜善,成为了兀术手下最重要的幕僚。 “四太子,此次出兵高丽,不在于其他,单是能统军,便已经赢了。” 兀术眨巴了一下眼睛,憨笑道:“果真如此吗?” “四太子,别看外人说你根基浅薄,可你到底是太祖皇帝的亲子,便是这一点,就胜过了其他所有人。这些将士随着你征讨京东,再随你去一次高丽,只要让他们抢到了东西,得了好处,还不都是四太子的心腹吗!” “哈哈哈哈!”兀术大笑,“先生果然高见,只是俺却是有个想法,不能只是抢掠杀戮赵桓不是弄了个三皇同盟吗?俺也拉着高丽结盟,壮壮声势也好!你说赵桓的那个三皇同盟,都干什么了?” 黄潜善笑道:“也没有什么,其实更多是为了做生意,赚钱罢了!” “好!那咱们也这么干,跟高丽互通有无反正仓库的银钱多得花不完!”兀术信心满满。 正文卷 第236章 兀术上钩了 “官家,刚刚接到了密报,两浙路又有食菜魔教暴乱,牵连数个州县;洞庭湖重新有水贼聚集,大有再度啸聚一方之势;还有青唐等地,吐蕃贼匪劫掠,杀戮无算。” 吴敏和李邦彦陪着赵桓在黄河岸边行走,一边走着,一边将最新的消息告诉赵桓。大抵是好消息少,坏消息多。 李邦彦就忍不住埋怨,“你好歹等午饭之后再说,官家怕是又要气得吃不下饭了。” 吴敏气哼哼的,“军国大事,你让我隐瞒官家?你这是欺君!” 李邦彦噎得无语。 赵桓反而释然一笑,“行了,这些事情朕都知道,朕暂时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坐等了。” 两位大臣互相看了看,也确实如此。 叛乱放在任何朝代,都不是小事情,更不能等闲视之。 可如何平叛,确是大学问。 就像两浙和荆湖的叛乱,背后一定有土断检地的原因在这种程度的反扑,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调遣御营南下,固然能平叛,可前方怎么办? 更何况御营出动,牵连太大,没准会激起更大的乱子。 还不如等着,如果土断顺利,百姓服气,匪患自然会消失。 反过来,再调动大兵南下,也会顺理成章许多。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吕颐浩和政事堂处置,赵桓最多只要做到心里有数,不是糊涂蛋就是了。 “不少人吹捧朕是中兴之主,有为之君,可事实上朕也和田里的老牛差不多,非要鞭子上身,才肯往前慢悠悠走两步,更有时候,鞭子加身,也抵不过懒惰成性,说实话,朕还挺惭愧的。” 李邦彦慌忙道:“官家太自谦了,治大国如烹小鲜,若是官家稳不住,贸然盲动,打乱了朝廷部署,影响了国策大政落实,那才是因小失大。似陛下这般,烛照万里,又进退得当,取舍有度,才是大宋之福啊!” 赵桓毫不客气,给了李邦彦一个大白眼。 别觉得你把话说得好听,就能掩盖拍马屁的本质。 这些事情归结起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赵桓依旧太穷了,明明应该做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放下。 毫无疑问,靠着改革,靠着正常的财税整顿,再有个三年五载,能够扭转局面,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毕竟积累财富永远比花钱困难得多,随便点两下屏幕,就要好几个月吃土,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算来算去,还是一个字:钱! “李太傅,说来说去,咱们的宝可都压在了高丽身上,这回能赌赢不?” 李邦彦认认真真道:“官家,不管咱们输赢,高丽这一次怕是真的要完了!” 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同样认认真真道:“一定确保金银运回来,至于高丽,哪管洪水滔天!” 赵桓用尽一切脑筋,去算计高丽,算计金人可说句实话,距离几千里,他能做的着实不多,更多的只能寄希望人性的弱点。 农历六月份,一年中最燥热的季节,吴乞买等女真贵胄已经离开了燕京,北上避暑,兀术亲自率领着三个万户,过辽阳,他没有攻击相对便捷的保州,而是选择了从桓州渡过鸭绿江,随后翻越连绵的山区,二十天之后,出现在了大同江沿岸,随后沿着大同江南下,直取西京(平壤)。 兀术用兵之快,下手之狠,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身在上京避暑的吴乞买听到消息之后,居然大呼斡离不重生,兀术有乃兄之风! 确实,兀术的胜利,给连续挫折的金国打了一剂强心针,大喜之下,吴乞买提拔兀术为元帅府左都监,从此步入大金的决策层。 一心继承父兄遗志的兀术,更加卖力气。 他围困了高丽西京之后,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散出兵马,四处扫荡,到处攻掠三个万户,即便是大宋也不敢等闲视之,更何况是高丽。 他们连续派遣了三次救兵,试图解围。结果全都被金兵打得抱头鼠窜。 欺负不了赵桓,还打不了你们吗! 金兵发了狠,兀术更是不客气,将三千俘虏押到大同江边,悉数砍头,尸体扔进江水之中,硬生生阻断了水流! 损兵折将,高丽上下,如丧考妣。 很快高丽国内就上演了传统艺能。 大敌压境,内斗陡然爆发。 以金富轼和金富辙兄弟为首的亲金国势力,强烈抨击亲宋力量,认为是他们惹恼了大金,招来大祸,要天诛国贼,以谢天下! 而白寿翰等为首的亲宋势力,在领头人郑知常的缺席情况下,依旧奋起反击。 他们反而指责金富轼大权独揽,屈膝蛮夷。又因为交涉不利,惹来了金国大兵。正是金家国贼的存在,才使得大宋不愿救援。 首鼠两端,开罪上国,天诛地灭,金家弟兄! 这两派斗起来,那叫一个热闹。开京城跟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似的,金人还没来,他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不过白寿翰这帮人到底根基太浅,不是金富轼的对手。 他们很快败下阵来,被金富轼全数擒拿,甚至包括一个法号妙清的和尚,也没有跑得了! 这是招谁惹谁了? 闭门庙中坐,祸从天上来。 金家兄弟也不管这些,拿了这帮人之后,火速让金富辙去面见兀术,请求退兵。 兀术是在一处澡堂子见的金富辙,这位四太子大马金刀,露着一身横肉,还有一巴掌宽的护胸毛,出现在了金富辙的面前。 “拜见四太子,求四太子宽宏大度,饶过敝国,求四太子开恩!”金富辙碰碰磕头,脑门都红肿了。 兀术冷笑着看他,“金富辙,按理说你们高丽是个小国,俺懒得搭理你们可俺想不通,你们怎么自己找死啊!非要出使大宋,还跑到燕京,两头卖好,你们还想从两头得好处是吧?” “告诉你,这种事情,大宋或许会干,可俺大金可不会上当。”兀术说到这里,突然又笑了,“不过以当下大宋皇帝的德行,怕是也不会这干了,你说你们到底图个啥?觉得自己活得太舒服了,想要找点事情?” 金富辙咧嘴哭了,他要是早能意识到自己长得不美,也就不会想得这么美了。 还不是宋金开战,他们觉得有利可图,偏偏国内两班斗得不可开交,一方选择大宋,一方选择金国。 这种关头,脚踩两条船,能得好才怪! “多谢四太子的教训,四太子的话外臣铭刻肺腑,外臣兄长已经擒拿了白寿翰等贼人,回头就把他们的人头送来。从此之后,敝国一心一意,给大金国充当犬马,只求大金能够原谅敝国,给敝国一条活路” “晚了!” 兀术一声断喝,吓得金富辙骇然无声。 兀术不客气道:“你们爱杀谁杀谁,俺才不在乎。还是那句话,俺要银子,要粮食,要马匹,女人。单子俺早就给你了,拿不出来,就等着屠城灭国吧!” “啊!” 金富辙还想哀求,哪知道兀术豁然站起,突然到了他的面前,一伸手,揪住了金富辙的脖子,而后将他按在了浴池之中。 金富辙手狍脚蹬,连呛了好几口兀术的洗澡水。 大约过了一分钟,兀术才把他提出来,扔在边上。 “在鬼门关转一圈的滋味不好受吧?告诉你,不听话,你们都要死!”兀术嚣张道:“去告诉金富轼,赶快答应,不然后果自负!” 金富辙如丧考妣,哭哭啼啼,回到了开京,见了兄长,还没说完,就哭成了一滩。 金富轼到底比他这个兄弟狠不少! “你先别哭了,经过不就是要金银吗?那个白寿翰,还有妙清,他们家资巨万,查抄了就是!” 金富辙一听,总算来了精神,还真是个办法。 “兄长,金人贪得无厌,我怕这些人的家产只能解决一时,却没法长久啊!”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金富轼沉吟道:“这也不是问题,他们不是从大宋能源源不断敛财吗?如果能以此换来大金退兵,倒也没什么。不过万万不能让金人知道了消息,也就是了。” 金富辙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再次去拜见兀术。 这一次却不是那么顺利,依旧是那个浴池。却没有见到兀术本人,而是被侍卫绑住了脚踝,倒挂在浴池上面。 不断有人把金富辙的脑袋往水里面插,这可比上回刺激多了! 而在另一面,一个叫做妙贞的小僧人乖乖跪在了兀术面前。 “好教上国四太子得知,这就是我们从大宋敛财之法,才半年之间,就有三十多万缗入账若是大金愿意,小僧愿意将所获悉数献给大金,只求四太子能救出我师兄妙清啊!” 兀术眨了眨眼,沉声道:“你这个小秃小和尚,大宋的钱真的那么好赚?你莫要拿俺开心?” 妙贞慌忙磕头,“好教四太子得知,大宋的钱自然不好赚,可他们现在国事艰难,金银缺的厉害。故此才有了机会,只要能下本,投入越多,赚得越多,回本就越快。”妙贞说这话的时候,心砰砰乱跳,拼命低头,生怕让兀术听出一点破绽。 而此刻的兀术却是在盘算另一件事,“你说俺给你五十万两,一个月之后,你能给俺多少利钱?” “十五万两,一两银子都不会少的。” 兀术眼珠转动,反复权衡,“用大宋的银子,灭亡大宋,这倒是不错的事情这样吧,俺就先给你五十万两。” 兀术盘算着,再过一个月,就能多得十五万,不错! 妙贞长出口气,这就入账了五十万,很好! 正文卷 第237章 侠之大者,为宋做韭 兀术讨伐高丽,虽说算不上铁血征伐,也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连像样的战斗都没怎么打,直接就滑跪了,甚至兀术都没有打进西京,就更不用说开京。所以在此说一句,真的不要乳法了,毕竟从一个小国的角度来看,这个国家简直武德爆棚了好不? 兀术在七月十五之前,就班师回朝,甚至没耽误给他二哥烧纸。 从高丽回来之后,兀术彻底支楞起来。 这一次他逼着高丽进献了八十万两银子,三万两黄金,三十万石粮食,甚至还抢回了一千名高丽婢女。 不说别人,一把年纪的吴乞买居然都分到了五十个,简陋冷清的上京皇宫,一下子热闹起来。 化身战神的兀术更是气势汹汹,不光说话,连放屁都不用憋着了。 “要让俺说,就该趁着兵马强盛的时候,尽快把宋军的势头打下去,就算不灭大宋,也要让他们接受南北二朝。不然真的拖延日久,待到精兵良将耗尽,反而不利。”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提起南下了。 相比起兀术这个好战分子,大金朝的几个贵人都有所忌惮。 首先说吴乞买,他本就年纪大了,又指挥不动,下面人愿意打,他自然支持,可下面人迟疑,他也就没必要张罗,总而言之,虎老了不咬人。 至于粘罕,他虽然图谋关中的计划失败了,但他现在毕竟捏着云州,掌控着河东,手下几万士兵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依仗。 他最大的心思就是全力以赴,经营河东,加固太原防卫,能够永远霸占这块地盘就行了。 至于斜也,还有大太子和三太子,则是盯着吴乞买屁股下面的椅子。 虽说宗望出局了,可咱们几个也不能消沉下去,该盘道的时候,必须好好盘盘。 面对这一片死气沉沉的朝堂,兀术简直气得肝疼,都是一群没有眼光的虫豸跟你们在一起,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兀术大怒,但是也改变不了他在元帅府吊车尾的地位,还轮不到他执掌大权。 不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兀术做出了一个违背所有人意愿的决定,他昂然迈入都元帅府,在他身后,竟然背着一个三尺多高的东西,用绸缎裹着。 等他进来之后,就直接往吴乞买的位置走来,把这位大金国主弄愣了。 “兀术!你干什么?” “陛下无忧,俺只是请一个人来听听这次的御前会议。” 吴乞买还没反应过来,兀术突然跪倒,把身后的东西解下来,去了绸缎。 等大家伙看清楚之后,气得鼻子都歪了。 兀术把阿骨打的神位背来了! “打他!” 所有人都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还要往死里打! 大金的法律,那是连国主都不能例外的,吴乞买因为偷酒,让粘罕按在地上,打了二十板子。 你个混账东西惊动了太祖爷,还不得打二百棍子! 兀术也真不含糊,他圆翻眼珠子,怒吼道:“打吧!有本事就在父皇面前,把俺活活打死了!” 这下子所有人为之一怔! 完颜阿骨打! 女真人的神! 这不是夸张,从一个朝不保夕的小部落,发展成万里大国,阿骨打战无不克,所向披靡,哪怕真正跟着阿骨打起家的老人,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正因为阿骨打的仙气,才让几个儿子在大金国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哪怕宗望死了,也没人敢染指东路军。 兀术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 不服吗? 憋着! 谁让你没有个好爹! 所以当看到阿骨打神位的时候,众人先是震怒,继而浓浓的无奈,就冲这个男人,他们还真没法把兀术怎么样。 “打,打二十脊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孝道!”吴乞买无奈吩咐。 打棍子这种事情,不在多少,而在于想怎么打,要是真往死里整,几下子就能弄死,要是不想,就算打二百棍子,转过天也能来去如风。 很显然,兀术挨的这种,都不用到明天,打完之后,立刻就和正常人一样了。 “俺有罪,俺鲁莽,可要说俺有什么坏心思,那也是天大的冤枉。俺就是觉得,咱们大金没有了当初的劲儿,把父皇的神像请来,就是想借着他的神威,找回昔日的雄风。” 兀术勉强解释,可是 在场这帮人,谁又愿意接受! 一个个把头扭到一边,根本懒得搭理他。 兀术长长吸了口气,“俺着实以为,等到入秋之后,该大举南下,再跟宋人战一场。不求灭宋,也要重创宋人的气焰,报仇雪恨。” 粘罕沉声道:“兀术,你心心念念,要报斡离不的仇,此事我们都知道。可大宋朝廷已经成了气候,无论兵马还是人心,都并非往日可比。此时没有确当办法,贸然南下,只会损兵折将!” 粘罕胆怯,让大家颇感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以娄室之勇,尚且在青化之战损兵折将,碰了个大钉子,如果再打下去,着实让他没把握。而这,也几乎是金国上层的一致心态。 兀术也早就知道,所以他嘴角上翘,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莫要真觉得大宋就上下一心,牢不可破了。这回我去高丽,也算是开了眼界。小小高丽都能翻云覆雨,从大宋大捞好处,大发利市。赵桓他能约束开封的那帮人,可他能管得了江南吗?” 几个金国贵胄面色严峻,大太子斡本就问道:“老四,你倒是说说,大宋出了什么事情?” 兀术笑道:“大宋失了两河之地,原本就要命的钱荒,变得更加严重了。赵桓为了笼络军心,还给御营发金银,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结果就是钱荒越来越严重。江南的富人宁可让丝绸茶叶烂掉,也不愿意贩卖北方。开封等地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兀术还叹口气,“都是旁观者清,真没有料到,小小的高丽竟然发现了商机,他们凑了些金银,从江南等地购买商货,弄得北方贩卖,可是赚了不少钱。” 斡本拧着眉头道:“老四,我怎么没听明白,东南的富商不愿意卖,怎么到了高丽这里,就能赚钱了。” 兀术笑道:“大哥,现在大宋盘剥得厉害,对本国的商人货物,都管得很严格。商人自然没什么赚头儿。可高丽不一样,他们能绕开大宋的官吏,把商货卖到鬼市,自然财源滚滚。” “鬼市?” “对,就是大半夜的集市,为了躲避官吏勒索,只能在半夜三更买卖,所以叫鬼市,像什么茶叶,丝绸,都是这样。” 兀术用他的半吊子经济学知识,给这帮毫无经济学常识的人搞科普,还真把大金的贵人们说的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就比如斜也就拍着大腿,感叹道:“我就说嘛,咱们灭了几十万禁军,抢了两河之地,反而把大宋朝越打越强了,这不是笑话吗?敢情那个赵桓也是硬撑着罢了,大宋朝的内里也都烂了。” 粘罕沉吟道:“若真是如此,还就不能急着灭了高丽,让他们多从大宋赚点钱,回头也好进贡大金啊!” 兀术朗声大笑,“副元帅,你这格局也未免太小了,为什么指着高丽进贡?咱们也有钱,怎们不直接投进去?” “什么?让咱们出钱?”粘罕傲然道:“没这个规矩!” 兀术语塞,却没有料到,一直没开口的挞懒突然道:“这事情我也听说了,以往咱们都是抢掠入库,断然不会拿自己的钱去做生意,说干脆点,咱也不懂。也不敢试。可头些时候,我倒是扔进去一万两银子。” “哦?你赚钱了?”斜也好奇道。 “是赚了一点,差不多有两万两了。” 竟然翻倍了? 粘罕却是不信,“你说赚了就是赚了?万一赖账怎么办?” 挞懒大笑道:“副元帅,区区高丽,也敢赖账?他们敢拿咱们大金国的钱,咱大金国就能要了他们的命!是吧,四太子?” 兀术立刻点头,“没错,有这么大的便宜,与其让高丽赚了,不如咱们拿大份儿。既能充实国库,又能削弱大宋,用大宋的钱,反过来对付大宋,还有更好的事情吗?” 这位反复权衡,仔细推敲,都没有察觉问题。 如果说直接跟大宋做生意,那很危险。 可经过高丽,就多了一层保证,试问高丽敢违背大金国吗? 不能够啊! 终于他们下定了决心,这事可以干! 所以自从七月下旬以来,高丽的生意陡然膨胀起来。 作为实际的操盘手,李邦彦也渐渐上头了,这钱来的太快了,简直就像龙卷风啊! “官家,咱们手里已经有三百万两的金银了,入冬之前,过千万两也不是难事。”李邦彦呵呵道:“官家,那帮金人是真的贪,表面上出钱还不够,私下里还有送钱的除了那个完颜希尹之外,几乎一网打尽,连吴乞买都没例外!” 赵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这个时代太缺少镰刀了,以至于韭菜又肥又壮,抢着送上门。 “你也别犯糊涂了,金国有多少金银,咱们不能估计太高了。更何况入秋之后,草黄马肥,正是打仗的好机会,他们肯 定要抽银子的。咱们一定要抓紧时间撤出来,可千万别把到嘴的肉给弄没了。” 李邦彦努力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多谢官家提点,臣这就安排往回运金银只是这些钱是入国库,还是?” 赵桓圆睁怒目,“我们凭本事赚的钱,为什么要给户部?” 还真是理直气壮,李邦彦立刻点头,要的就是这话。 过完了八月十五,大宋这边就卯足了劲头儿,收割韭菜。 船队从江南两浙,排着队北上。 李邦彦更是把手下几个亲信都派出去了,包括万俟卨在内,全都出动赵桓暗暗交代,把这几个人的名单交上来,基本可以充当日后的奸臣录了。 都说利欲熏心,没想到先把李邦彦的心窍给迷住了,也是没谁了。 大宋这边忙活着,金国也不怠慢,兀术积极调兵备战,去高丽收钱的美差落到了挞懒身上。 “请看,这都是我们赚来的。” 妙清在前面,妙贞在后面,两个和尚给挞懒展示了一座硕大的金库,里面一箱一箱,全都是金子。 挞懒的眼睛都看花了,这么多钱啊! 真想都拿走啊! 妙清笑道:“上大人不要急,这都是大金国的,而且还有五天,就有一批银子从大宋送来大宋这个国号取得好,就是给大金送钱啊!” “哈哈哈哈!” 挞懒放声大笑,“果然如此!那就等五天,我再把金银押回去!”他临走的时候,还在门口抓了一块金砖,沉甸甸的,赤金! 挞懒心满意足,他刚走,俩和尚直接瘫了,幸好拿的是门口的,要是拿别的,可就露馅了! “快走吧!” 这俩人收拾了一下浮财,带着撑场面的金砖,撅着屁股就跑,总算可以去大宋过神仙日子,至于大金和高丽守着那堆假金砖哭去吧! 正文卷 第238章 官家,救命啊! “父皇,这是先生留的题目,该如何做文章,请父皇指点。” 赵谌像是捧着作业本,请求战术指导的乖宝宝,而赵桓则是逼上梁山的老父母,他强迫着自己看向题目: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这个不难啊,讲的是生财之道,要生产的人多,开销的人少,快快攒钱,缓缓用钱,也就能维持长久了。”赵桓说着,突然眉头一皱,“杨龟山给你留这么个题目干什么?” 赵谌苦着脸,“孩儿也不知道,前几天还在讲孟子呢,突然就讲起了《大学》,还让孩儿写篇策论”赵谌顿了顿,试探道:“父皇,先生不会是想拐弯劝谏您吧?” 赵桓把眼睛一瞪,“什么劝谏?父皇理财行的是大道,土断,清丈,摊丁入亩哪一样不符合孔孟之道!他杨龟山只管放马过来,我还怕了他不成!行了,你自己爱怎么写怎么写,要学着自己努力,别没事总来烦我。” 赵桓粗暴地把儿子推了出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他脑筋转了好几圈,渐渐明白了杨时的意思。 关键就在大道两个字上。 这老东西一定是听到了消息,他都能知道,朝中怕是也瞒不住李邦彦着实无能,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就不知道保守秘密呢! 赵桓一怒之下,就把李邦彦给叫来了。 “朕要你的解释!” 李邦彦咧嘴苦笑,“官家,这事瞒不住人啊,几百万两的金银,就算是大船,也要几十艘,又是从江南调来船只,又是要假装往来高丽,臣这边还要不断在邸报上面放出消息,引诱金国上当。” “臣为了这个弥天大谎,可是熬干了心血,都有白头发哩!” 李邦彦一肚子委屈,赵桓也挺过意不去的其实从他提出设想开始,到设局下套,引诱金国上钩,中间的心血,足以写成几十万字的专著了。 之所以没有全都写出来,实在是这种堪称犯罪教材的玩意,着实坑人,为了世界和平,还是一笔带过吧! 只是具体的过程能带过去,可收获却是没法回避。 赵桓和李邦彦这一次弄了多少钱呢? 把一切乱七八糟的开支都扣除了,折合成白银,他们大约弄到了六百五十万两。 其中有一百多万两是来自高丽,剩下五百万两出自金国。 从完颜阿骨打起兵,到灭亡辽国,再到席卷两河,大金这么多年的抢掠下来,府库之中的金银,也不会超过一千万两。 这还要多亏了辽国二百年的积累,如果再仔细深究,里面也有大宋的岁币。 最初的澶渊之盟就规定每年银绢三十万两匹,后来增加到了五十万两匹明明真宗朝的岁币都用了银子计价,足见银子在两宋还是有相当份额的,为什么有人坚持觉得大宋都是用铜钱,看到了银两就出戏,真是想不通啊! 反正不管别人如何,赵桓在面对这些收获的时候,他想通了。 “李太傅,朕根本就没有赚钱,也没有坑人,朕只是把这么多年的岁币,拿回来了一些,对吧?” “对!” 李邦彦还煞有介事点头,“官家仁慈啊,其实这些只能算是利钱,真正的本儿还没有拿回来官家,要不咱们干脆再接再厉,再想个办法弄钱吧!” 此刻李邦彦的眼里有铜钱转动。 赵桓也有意答应,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 像金国这么肥美又单纯的韭菜,暂时没有第二家了,咱们是割韭菜,不是挖坟掘墓,要给韭菜恢复的时间,讲究可持续发展 更何况这几百万金银到手,对大宋朝来说,可是解了燃眉之急。 “你问过大相国寺没有,能增发多少银钱?” 李邦彦忙道:“官家,按照三成的准备金来算,差不多能发行两千万钱引,足以抵消朝廷六成的亏空了。” 赵桓微微点头,可他却没有帮着吕颐浩擦屁股的心思。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些钱要是给了户部,什么成果都看不出来,就直接给花了。”赵桓冷静道:“你去把吴玠c曲端c岳飞都叫来,对了,还有刘锜和韩世忠。一个也别落下。” 李邦彦答应,连忙下去安排。 这人有钱了,状态明显就不一样了,赵桓挺胸昂首,仿佛都长高了似的,钱财养人啊! 哪怕贵为天子,没钱也跟孙子差不多。 你当赵桓好几个月在外面领兵,是他心甘情愿啊? 没法子啊,回去之后,柴米油盐的,他也受不 了。 躲出来了,让吕颐浩盯着,他就能轻松点。 韩世忠是最近才赶到滑州的,已经入秋了,必须商讨今年黄河结冰之后的战事了,关中那边要怎么安排,必须请官家定夺。 另外刘锜也赶来了。 相比其他人,刘锜就显得尴尬多了,他没什么亮眼表现不说,还被兀术欺负了,这就过分了,弄得人们都以为他是菜鸡呢! 刘锜真想告诉这帮人,兀术那家伙真的没有那么菜! 尤其是兀术骨子里有一股百折不挠的执着劲儿,韧性非常强,牟驼岗战败之后,再度领兵,兀术的水平就大幅度提升。 刘锜靠着孤军在京东维持,还要保护漕运安全,一点也不容易。当然了,说这些是没什么卵用的。要想的想一雪前耻,就在今年冬天,好好打几个大胜仗,打出威风来! 刘锜是憋着一肚子气,想要请旨立功的。 “官家,如果臣没有判断错误,今年的金兵,必定从京东路大举南下,而且兵力不容小觑。”刘锜很认真恳请道:“官家,该把兵马押在京东才是!” 刘锜刚说完,曲端就不爱听了,“今年和去年不一样,去年是把一切押在关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今年朝廷兵力已经远非去年可比,我们该想着如何保住全局,整条战线,一点不能有失!” 刘锜绷着脸,心中不甚愉快,说实话,站在官家身边,出谋划策,提供军事指导,那是他的活儿,没想到竟然被曲端给抢了。 还有,在关中的时候,曲端也没少欺负大哥刘锡,这货也太不招人待见了。 “曲相公,如果从本心讲,我恨不得立刻光复燕云,直捣黄龙。可朝廷什么样子,兵马多少,战力几何,你都知道,又何必自吹自擂。” 曲端哂笑道:“刘都统,说实话,朝廷是怎么回事,我还真不知道!” 刘锜哼道:“那我就说说。去年是打了几个胜仗,杀了不少金人,可咱们的骑兵依旧太少,全都加起来,怕是也没有两万,且重骑兵只有静塞铁骑一支,还不到两千人,剩下也以党项骑兵为主,如此状况,到底不如金人来去如风,这便是我们的最大弱点,难道曲相公不知?” 曲端故意如梦方醒,“原来说的是这事,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岂不知早就有了办法了。” 刘锜大惊,“当真?” 曲端含笑道:“那是自然,不信你问韩大王?” 刘锜将目光转向韩世忠,此时的老韩抓着胡须,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骑兵的确是朝廷兵马的弱点。却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他冲着赵桓拱手,“好教官家得知,今年夏天耶律大石不辞辛劳,攻击了西域,辗转数千里,战果不小。耶律大石传来了消息,他手上有三万匹良马,想要跟陛下做个生意。” 赵桓多聪明啊,话不用多说了,有钱,咱先弄骑兵! 金国的铁浮屠威风不? 咱大宋要不要也来几千人? 您还用担心钱花不出去吗? 同时被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赵桓打了个冷颤,他下意识抬头,发现连岳飞的眼珠子都光华四射,简直把他当成了唐僧肉,人参果。 赵桓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那个耶律大石的战马朕是不会放过的,可他想赚朕的钱,那是痴心妄想。” 韩世忠认真看了看赵桓,为难道:“官家,臣看得出来,耶律大石有枭雄之姿,他不要真金白银,就要人马壮丁,断然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上当的。” 赵桓冷笑,“任凭他奸如鬼,也要喝朕的洗脚水。耶律大石到底进军西域了。他要想继续当辽国皇帝,而不是变成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就要靠朕帮忙回头给他准备书籍十万册,儒者三百名,去西域传播学问,大兴教化。用这些人换战马足矣!” 什么? 几位大将一起惊呼出来,还能这么干? 韩世忠都傻了,那帮“子曰”这么值钱?俺怎么没看出来? 赵桓冷笑道:“这个你们不清楚,朕也不多废话。战马这笔花销可以省下来了。不过朕还是打算在陕西弄个马场,这块良臣你要多费心。” 韩世忠大喜过望,不但有马,还有马场,他是乐不可支。 “剩下的朕打算再增加五万甲士,诸如床子弩一类的利器还要增加,你们都拟个条陈出来,回头朕核算一下,就给你们发钱” 赵桓还没等说完,就听到了有人喊马嘶的声音。 在京的官员出动了,刘韐c李若水c张叔夜c张悫c赵鼎c叶梦得等等,足有二十几位,全都来了。 “臣等请斩奸佞邪臣,太傅李邦彦!”众人杀气四溢,李邦彦吓得一缩脖子,急忙求助似的看向赵桓。 官家,救命啊! 正文卷 第239章 能臣 几十位重臣,杀气腾腾赶来,直接对李邦彦开火,赵桓如何不明白他们的意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卿等声势浩大,若非没有兵马相随,几乎要行王莽曹操故事!” 赵桓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这几十位大臣吓得脸色狂变,更是心惊肉跳,胆小的都开始哆嗦了。 李邦彦却是一下子大喜起来。 他慌忙躬身,委屈巴巴道:“臣向来只是官家之臣,心中唯有官家一人,今竟被朝臣所嫉,臣又岂肯因一人去留,而置官家于不义之地。臣愿去职,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阴沉着脸,怒火中烧,群臣急匆匆来逼宫,这是他愤怒的缘由,李邦彦的话,赵桓也并不完全认可。 这货分明是自视有功,以退为进,想要让赵桓收拾几个大臣,替他撑腰。 兼修办公室斗争学和帝王术的赵桓,很清楚一件事,赏罚只是事情的一小部分不要以为赏罚严明,就能获得人心,得到尊重。 在赏罚之外,还有一重,便是如何解读。 譬如说现在他惩罚了诸臣,是警告朝臣,还是替李邦彦出头? 莫非说浪子宰相在官家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可以左右天子? 毫无疑问,后者不是赵桓想要的理想结果。 如果不能防微杜渐,李邦彦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严嵩那般窃据主上威福的臣子 赵桓沉默,李邦彦以求去威胁,群臣战栗。 就在这个僵持的关头,突然赵鼎向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官家,臣有肺腑之诚,要上奏官家!” 赵桓面色凝重,只是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讲!” “遵旨!”赵鼎抬起头,目视李邦彦,冷冷道:“李太傅,你说自己是官家一人的臣子,心中也只有官家言外之意,我等莫非就不是官家臣子,是我等心里想着太上皇,还是金国皇帝,又或者这天下还有比官家更大的人物?恳请李太傅赐教!” 李邦彦被问得一愣,心中大诧。 他倒不是没法回答,而是觉得这个赵鼎真是找死啊!你非要把事情挑明吗?那好,看看丢脸的是谁! “老夫忠心官家,替官家做事,不辞辛劳,不避艰难。却是不像许多人,推诿卸责,犹犹豫豫。说到底,君父如天,老夫可没想过要和官家共天下!”李邦彦冷冷笑道:“至于什么太上皇,什么金国皇帝,老夫就不诛心了。” 赵鼎点头一笑,“多谢李太傅宽宏可下官还有一事不明,天子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这就是忠心?你把宰相变成官家的奴仆,是不是失去了设置相位的初衷?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干脆切一刀,专心侍奉官家?” “赵鼎!” 李邦彦勃然大怒,气得胡须乱抖,伸手点指着对方,气得都说不出话来。诸葛亮最多骂人是妇人,你丫的直接让李太傅当太监,这也太损了! 李邦彦气不过,突然扭头,匍匐地上,磕头作响,“官家,臣,臣委屈,无论如何,臣也不能跟此人并立朝堂,请官家决断!” 赵桓同样大怒,不管怎么说,李邦彦都是他的近臣,还是能干脏活的那个,岂容你赵鼎辱骂! “来人,去了他的官帽。” 还没等侍卫动弹,赵鼎竟然自己取下了幞头,而后叩拜地上,磕头作响。 “官家,臣忝列朝堂,不能匡君辅国,如今去职在即,臣想把满腹言语说出来,恳请官家能够听完!” 赵桓深深吸口气,冷然道:“讲吧!” “遵旨!”赵鼎轻叹道:“臣四岁丧父,靠着母亲拉扯成人,后来读书考科举,本以为能光耀门楣,谁知因为弹劾章惇,触怒新党,近二十年间,一直在地方徘徊幸赖吴相公举荐,官家不弃,臣才骤然超擢,有了今天的地位。” “臣前些时候,见邸报之中,多有抨击司马光之言,臣便心知,官家属意新党,也想以此推行变法,不知道臣猜测的可对?” “嗯!”赵桓冷笑道:“赵鼎,你居然敢提起此事,看起来给司马光请求哀荣追封,替元祐党人翻案,你就是朝中主谋之一了?” 李邦彦立即道:“官家圣明,这个赵鼎也是司马光之流的误国之辈,必须严惩不贷!” 赵鼎这次没有在乎李邦彦的话,而是紧盯着赵桓,“官家,臣想请教,王安石真的胜过司马光吗?” 赵桓瞬间沉下脸来,“赵鼎,朕已经说过,不许挑起新旧党争的烂事,你还敢多嘴多舌,是觉得朕不敢杀人吗!” 瞬间赵桓就把腰间的天子剑摘下,拍在了桌案上。 没人会怀疑,一个能指挥几十万大军的皇帝,不敢杀一个书生,赵鼎确实是命悬一线了。或者说,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官家!从熙宁年间,王安石主持变法以来,百姓愈发困顿,朝廷上下党争不断,纷纷扰扰自蔡京拜相,借行王安石新法为名,大肆任用私人,敛财钱财,中饱私囊,损公肥私,无恶不作。靖康之耻,大半源于此处臣之看法,是否公允?” “谈不上公允!”赵桓毫不客气道:“熙宁变法之前,大宋就已经危机重重,是朝廷难以维系,才有了熙宁变法,并非是王安石变法,才天下大乱!靖康之耻,最多三成归罪新党,七成确实要归罪旧党!” “旧党承袭士人官吏,早些时候,他们阻挠过庆历新政,后来又阻挠了熙宁变法朕眼中的旧党,变法司马光富弼之流,而是守着祖制,窃据财富,安享富贵,还想把这份荣华富贵一直传下去的腐儒庸官到了今天,你赵鼎又接过了旧党大旗,成为了变法的阻力,这就是朕的看法!” 君臣交锋,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几乎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不过是为了一点钱,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吗?赵鼎,你不想活了,也不要连累大家伙啊! 这是要株连无辜的! 赵鼎重重磕头,泪水横流,“官家见识高明,只是臣以为此话不是官家该说的新党也好,旧党也好,官家是万民君父,是大宋一人。譬如朝堂,官家居中,臣子分列两边。诸如罪臣赵鼎,倾向于旧党,又有臣子,推崇王安石。不论如何,这些人都是朝臣,都是官家的左膀右臂。” “罪臣斗胆请教官家,臣在心里倾向于旧党,但臣居于如今官职,不论土断摊丁,还是供应军需,臣可曾有过失误之处?” 赵桓冷哼道:“你的确理财有法,可你以为如此,就能要挟朕,或者让朕不敢处罚你吗?胁迫君父,你的罪孽更大!便是朕用李太傅昔日所言的莫须有三个字,也足以诛杀你的九族了!” 又是一记暴击,换成普通人怕是早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了,可这个赵鼎竟然还能稳住,虽然额头满是冷汗,双手颤抖,但依旧冷静沉着。 “官家,这便是臣这次进言的初衷所在!我大宋自从熙宁变法以来,朝堂之上,便分成两派,不论宰执重臣,还是地方官吏,无不依附一党,以求自保,罪臣也不例外。如东坡学士之流,不肯低头,便只有不断贬谪,一贬再贬罪臣一介小吏,无能为力。朝中宰执诸公,亦无能为力。自神宗皇帝以来,诸位天子,同样无能为力。” “大宋朝堂,非新即旧,新旧两党,起起伏伏,便是到了今日,亦不能根除。臣虽心向旧党,却也深知党争误国,靖康之祸,便是党争结果。” 赵桓冷哼道:“赵鼎,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在此刻挑起是非?” “因为臣知道,眼下有一人能终结党争,能还大宋王朝一个太平兴旺,能让朝臣不必拘泥新旧,专心任事。官家,这个人就是你啊!” 赵鼎泪水横流,“臣半生蹉跎,得遇明主,心中不胜欢喜!” 他匍匐地上,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李邦彦勃然大怒,“赵鼎,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刚刚明明以旧党自诩,阻挠变法,现在又想要溜须拍马,妄图脱罪,你果然是小人,十足的小人!” 赵鼎抬头,呵呵道:“李太傅骂得好,下官不妨明言,若是不能从根子上,进行变法,赵鼎只能以旧党自居,哪怕身死,日后还能有人凭吊,有人替我翻案!也不知道默默无闻!可,可若是能真正改革,新旧之争,又何足道哉!” 赵桓眉头紧皱,“赵鼎,你所言根子上变法,又是什么意思?” 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启奏官家,臣的意思是,朝政当光明正大,就事论事,正道直行,不以人废言。不诛心,不猜忌,不挑唆,不构陷真正的君臣一体,共商国是,开诚布公,摒弃党争!” “如何摒弃党争?”赵桓追问。 赵鼎昂然道:“摒弃党争的第一步,便是抛弃亲疏远近,党争起于门户,门户起于亲疏,亲疏源于私心官家视李太傅为心腹,秘授大权。视百官为外人,政事堂丝毫不知。如今吕相公还在京中,为了朝廷之事,宵衣旰食,殚精竭虑,臣等虽然不敢以功臣自居,却也未曾懈怠臣想请陛下明言,为何还要防着臣等?陛下不信臣等,臣等自然要互相关照,战战兢兢,方能立身朝堂长此下去,不就又是新旧党争吗?” 赵鼎深吸口气,“这番道理臣以往不敢明言,纵观历代,能听得进去这番话的天子也是寥寥无几。可臣以为,当今圣人坦诚君子,力挽狂澜,有中兴气象,有容人雅量。明辨是非,烛照万里,当能听得进去!” 赵桓怒道:“你这还是狡辩你把党争的罪名扣在了朕的头上, 你用心歹毒!” “不错!”赵鼎竟然一口承认,弄得所有人都傻了,你疯了吗? “官家,唯有您先改了,臣等才好改好啊!”说完之后,赵鼎五体投地。 稍微迟疑,刘韐c张叔夜c张悫c叶梦得一个接着一个的重臣,悉数跪在了君前! 正文卷 第240章 一场骗局引来的世界大战 赵桓看了看李邦彦,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群臣,突然呵呵冷笑起来,“李太傅,你瞧瞧,他们都把罪名归到朕的头上了。” 李邦彦咽了口唾沫,如果是赵鼎一个,他自然能下死手,可是这么多人,他也没胆子的。不然一刀落下去,朝堂就空了一大半! 这位李太傅委屈巴巴道:“官家,事到如今,臣所言不是虚的吧?唯有臣是忠心耿耿啊!” “李邦彦!” 突然人群当中,一双锐利的眸子,直戳这位李太傅,竟然是次相张叔夜,他抬头怒视,“你方才之言,就是赵鼎所言离间君臣,区别亲疏,导致党争的罪魁祸首!你就是小人!” 张叔夜说完之后,转头向赵桓,流涕道:“官家,老臣能否说几句?” 赵桓对张叔夜还是很有好感的,这位担任枢密使以来,极力主战,提拔了不少武人,再考虑他历史上的殉国之举,简直比李纲还值得信任。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换句话说,若是他都不可信,赵桓就真的离孤家寡人不远了。 “张相公,你说吧!” “是!”张叔夜沾了沾眼泪,“官家,数月以来,圣驾都在滑州,臣等随着吕相公操持内政,推行变法。官家虽然距离开封,不足二百里,却宁可和李邦彦之流商议大事,却不愿亲近朝臣。如今时间既久,人心浮动。下面人都说官家和宰执不和,政事堂架空君父,官家必定要处置政事堂云云老臣故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可议论一多,朝政不免难以推行。” “老臣也不是想抱怨什么,只是有人询问,官家在干什么,征用那么多船只车马,南来北往,究竟要做什么?臣等是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老臣知道,官家必定是在做机密大事,不好让人尽皆知,但总该回京几次,或者召见一二大臣,安抚人心?若是官家不信任大多数的朝臣,又何必授予臣等大权?若是真的信任臣等,好歹让臣等知道官家心思,也免得下面人胡言乱语。” “官家身系天下安危,一言一行,皆是万众瞩目,还请官家明鉴啊!” 张叔夜说完,张悫竟然也道:“李太傅曲意逢迎,自然是臣等所不及。官家身边只有此人,大事也都和他商议,不免让人将官家跟太上皇相提并论!臣等视陛下为中兴圣主,愿为陛下披荆斩棘,也恳请陛下,能信重臣等,莫要视若寇仇,处处防备。官家言抗金大事,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等耻为宰执,辅佐官家,竟然半点不知,让臣等何以自处?” 一个接着一个的宰执发言,刘韐也哭泣道:“官家方才言说,靖康之耻,旧党之过有七,新党之过有三。官家既然有此定见,为何不与臣等言说,写入邸报,颁行天下?也好给新旧党争一个定论!好些事情,迟迟没有结果,官家有亲疏之别,朝中自然有新旧之见臣知道,百官未必全然可信,但总归不能一个不信。官家执掌生杀大权,若有臣子泄露机密,自然可杀,不必姑息。总而言之,君臣如何相处,还望官家细细思量。” 到了最后,赵鼎竟有再度磕头道:“官家志在中兴,臣书生之见,固然不足道也!可君臣相得,上下一心,比起直捣黄龙,覆灭金国,还是更容易的。陛下有大志雄心,臣等才敢奢谈摒弃党争。君臣一体,请陛下查之!” 赵桓面对着自己挑选出来的这些大臣,心潮起伏如果这帮玩意个个都是岳飞一般的完美人物,自然无话可说,赵桓愿意开诚布公,可惜他们不是,跟他们商议大事,那是会出事的。 可话又说回来,满朝君子,那也是不可能的,真到了那一步,大家伙都颇有主见,一群叫驴凑在一起,能相忍为国才怪! 更何况灭亡金国的确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那些武将固然值得依赖,但也没法把手握大权的重臣排除在外。 说到底,朝局还要他们撑着。 不管韩信再能打,也要有萧何坐镇。 唐太宗也离不开房谋杜断。 这些人固然不一定是贤臣,但也不能真的一篙子戳倒一船人。 给他们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反正事到如今,钱也到手了,朕不妨跟你们透露一些吧!” 赵桓将群臣让进来,给他们安排了座位,还有人送来了热水手巾,擦一擦脸,一把年纪的人了,哭得大花脸,怪难看的。 “你们也别喊打喊杀的,这一次李太傅着实干了一件大事,金人抢掠多年,府库丰盈 ,非比寻常,我们也算是取之有道吧!” 群臣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果然如此! 这么多人,气势汹汹找来,也并非无的放矢大家伙倒不是怀疑赵桓抗金的决心,可李邦彦着实不让人放心。 而且从各种动向来看,的确是在打金国的主意。 这就让人有些不好接受了。 在群臣看来,赚钱的方法无非是倒买倒卖,赚个差价。 现在大宋很缺钱,偷偷做生意,也无可厚非。 但是像李邦彦这样,大肆调动船只,动辄几十艘出海,跑去金国,让人怎么想? 就算能赚钱,但是通敌卖国的骂名是免不了的! 而且金国给大宋什么? 大宋又出卖了什么? 好歹有个清单,让大家伙瞧瞧,权衡一下,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这事情大宋朝也不是没干过,以前对付辽国的时候,还是很有心得的。 他们倒不觉得赵桓会吃亏,只是没有个交代,始终让人不放心,没法服众。 赵桓眉头抖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张叔夜沉吟,“官家是嘲笑臣等无知?” “不是!”赵桓摆手,“没那个意思,朕是想说凡事解释清楚了,或许真的就没有那么多误会了。朕什么东西都没给金人,自然不存在卖国的事情。” “那,那金国的钱怎么到官家手里啊?” “也没什么,就是许诺投资大宋商货能够赚钱,引诱金人出钱罢了。” “那,那金人怎么会上当啊?” “也不复杂,就是用后来者的钱,分红给前人,制造出赚钱的假象,吸引更多的钱财,待到差不多吧,就把到手的金银全部卷走!”赵桓说完,群臣都傻眼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傻傻看着赵桓,你丫的还能这么玩? “咳咳。”赵桓绷着脸道:“你们一定好奇,朕也说了,只不过从今往后,这种敛财的手法,要是出现在大宋朝,你们这几位都有泄露的嫌疑,朕绝不客气!要一查到底!” 这几位互相看了看,都冒出一个念头,想要抽自己的嘴巴子。 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官家!臣,臣等还有政务,要不先回京城了?” 赵桓给他们一个大白眼,“回什么回!好容易来了一次,朕也算富裕了一回请大家伙吃顿黄河鲤鱼吧!对了,挑一条最肥的,快马送去京城,给吕相公他也辛苦了。” 黄昏时分,黄河岸边,文武齐聚,包括岳飞c吴玠c曲端等人,也都来了,大家伙凑在一起,每人面前,都有一条肥硕的鲤鱼,香气四溢。 抠门如赵桓,这也算是特殊的恩典了。 “你们说君臣一体,上下同心这话朕只相信一半,朕希望的是君臣同心,上下一体纳粮交税,中兴大宋,直捣黄龙。还是那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来,举杯!” 赵桓在这边跟群臣畅饮,而另一边的燕京,已经是天崩地裂,天塌地陷了。 妙清跑了,白寿翰也跑了,同样跑掉的还有几个掺和其中的文官商贾, 不过也有倒霉蛋没跑掉,那就是金家兄弟,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郑知常的妹夫金安,这家伙最惨,他被抓到了燕京,吊在大牢里,天天被拷打,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了。 金国的这帮贵胄疯了! 敢骗我们的钱,都给我吐出来! 这帮人粗略算了一下,以挞懒为例,他前后投进去三十万两这三十万两还只是他拿出来的,而分红之后,再次投入的,还没有计算其中。如果全都算起来,光是给他一个人,就要九十多万两。 也就是说,三个月时间,盈利超百分之二百,一块钱变成三块多。 和他一样的大金贵人,就不下十几位。 还有不少大金的将军,以及燕云的汉人豪族把所有本钱和盈利加起来,将近两千万两。 就算不要获利,也有五百多万两可问题是大金国凭什么不要获利! 这都是高丽欠大金的,不出钱绝对不行! “冤枉啊,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根本没有赚那么多,都是大宋那边耍得花招,敝国也被骗了,我们损失也不小啊!” “我管你们去死!” 挞懒挥起拳头,直接打掉了金安的两颗门牙,痛得这家伙直接昏过去了。挞懒怒不可遏,又狠狠捶了金安一顿。 那可是他的棺材本啊! 这笔账必须要算!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仇恨了,什么东西派系之争,什么勾心斗角,全都放下! 自斜也以下,粘罕c斡本c讹里朵c挞懒c银术可,异口同声,必须伐宋报仇!至于 兀术,这位四太子已经被剥夺了兵权,圈禁家中随便说一句,他家里值钱的东西,就连二十几个小老婆,全都被带走抵债了。 吴乞买眼珠子通红,面对着这帮人,很难得没有迟疑,直接点头了。 “大宋欺人太甚,无论如何,要报仇雪恨,让赵桓知道,大金不可欺!还有,高丽伙同大宋,同样罪不容诛。安排两个万户,把高丽灭了,其余兵马,南下伐宋!把赵桓的脑袋给朕提回来!” 金军迅速动作,一场因为“李氏骗局”引发的大战爆发了 正文卷 第241章 通西域 赵桓请了一顿黄河鲤鱼,席间谈笑风生,频频喝酒,好不快活。可就在众人都几乎忘了刚刚那一场激烈的冲突之时,赵桓突然到了赵鼎面前。 “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回京,你装了一次英雄好汉,就一直装到底吧!留在军前,戴罪立功!” 赵鼎深吸口气,略感苦涩,却也没有意外。赵桓可不是仁宗那种面捏的官家,金杯白刃,人家始终挂在嘴上,该杀的时候,半点不会手软的。 “罪臣遵旨。” 赵桓端着酒杯,转身离去,嘴上却又道:“记得推荐一个贤臣,接替你的位置,如果他做不好的话,你们两个一起问罪!” 赵鼎又是一怔,无奈点头答应。 转过天,张叔夜c刘韐等人返回开封赵桓也不是真的一毛不拔,这不,给几位大臣封了三十万两银子,交给国库,由他们支配。 相比起赵桓捞到的不值一提,不过能给他们点,已经算是好大一张脸了,群臣谢过天恩。 折了一个赵鼎,换来了三十万两银子,也不知道是赚是赔,群臣五味杂陈! 倒是留下的赵鼎,他挺坦然的,“官家,臣上半夜反复思量,臣想推荐吕好问,吕司谏。他是名门之后,人品才学都是顶尖儿的,还有”赵鼎在这里顿了一下 赵桓却是冷笑道:“再有他是元祐党人,也就是旧党你还是跳不出党争!” 赵鼎没有否认,而是道:“所以臣后半夜想到了另一个人,许景衡!” 赵桓眉头微皱,这个人貌似也有耳闻,“是什么元丰太学九先生,是王安石的新学门下?” “是!” 赵鼎答道。 赵桓绷着脸道:“朕让你推荐一个人,你直言许景衡不就好了,又何必说什么吕好问,你跟朕耍什么花招?” 赵鼎躬身恳切道:“臣将所思所想,告知官家,便是臣之坦荡。许景衡新学出身,善于理财。若是寻常时候,让他接替户部,最合适不过,可唯独眼下,臣以为未必妥当” 赵鼎说完,认真看着赵桓。 只见这位官家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在吕颐浩的主持下,变法还是如期推动了。 又经历这次的事情,回去的群臣多少回更加卖力气的这时候再把许景衡弄到朝中,取代赵鼎,等于是在烈火上浇油,下坡踩油门。 偏偏金人刚被骗了一次,他们又岂肯善罢甘休,一场大战兴许就要来了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便是求稳,要让朝局稳定,后方稳妥,才能专心应付金人。 “吕好问,许景衡”赵桓沉吟了片刻,“让吕好问接替户部尚书,许景衡加龙图阁直学士,随侍君前。” 赵鼎眼中狂喜,慌忙赞道:“官家圣明!” 赵桓却没有那么乐观。 尽管他一再希望摒弃党争,超越新旧可问题却是满朝上下,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撕裂成两半。 哪是靠着皇帝几句话,就能弥合在一起的。 眼下赵桓用人,还是要考虑新旧平衡,互相制约,避免失控。 当然了,党争在赵桓这里,并不是第一个需要考虑的。 才干,能力,人物立场这是赵桓用人的顺序,或许算不上完美妥当,但却也卖出了很关键的一步。 弥合矛盾,同心谋国赵鼎最打动赵桓的话,他讲扫灭金国,直捣黄龙,不是赵桓一个人的,既然立此大志,就必须海纳百川,即便不喜欢,也必须要使用,国家大事,到底不是一个人的好恶。 赵桓也在努力学着当一个好皇帝,同样的,也要准许手下文武努力变好至于成见,还是不要太多的好。 赵桓很快就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召集文武,商量军情,值得一提,赵鼎也列席其中。 第一个说话的人,竟然是韩世忠。 “官家,要让臣说,今年的战局只怕比去年还要严峻得多。”韩世忠继续道:“金人固然东西分立,彼此矛盾重重。可既然要打仗,就要求胜,不能明知必败,还一头撞上来,那是野猪,不是金人!” 几位大将都微微点头,吴玠坦然道:“韩大王虑的极是。金人不会到处点燃烽火,今年他们主攻的方向只有一个,而且还会倾尽全力,一鼓作气。所以最好是集中一支精兵,作为决战主力,以备不时之需!” 这几位大将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岳飞之外,全都表态了。 整个战略也明确了。 首先,大宋的实力毫无疑问,比去年强很多。 因此今年包括刘锜的御营左军,岳飞的御营前军,还有在洛阳的御营后军这三支人马,都要严守防区,暂时不动。 如果金人进攻,他们就依托城池地形,节节抵抗,等候主力援军。 而能够担当主力集群的,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韩世忠的御营中军,一个是吴玠统御的陕西兵加上御营右军。 论人数,吴玠所部稍微多一点,论战力,韩世忠更强一些。 “官家,让臣说,不管是用哪一路兵马,都要官家亲自指挥,才能克敌制胜!”曲端不无谄媚地说道。 赵桓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可意思很明白:舍朕其谁! 经过了几次御驾亲征之后,便已经形成了惯例,即便如韩世忠和吴玠等人,也都愿意让赵桓跟着。 道理很简单,赵桓不会添乱,不会随便剥夺兵权,干涉指挥而且有赵桓在,各种杂音都会消失。 再有虽然他们几个身为一方主将,可问题是还有骑营,还有御前班直侍卫,还有地方厢军,蕃骑,乃至最近建立起来,直属赵桓的弓弩营这些人马在战斗中,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可偏偏不是寻常武将能指挥得了的,哪怕韩世忠也不行。 所以赵桓这么好的辅助兼奶妈,谁舍得放过啊! 御驾亲征的总基调定下来,接着就是一些具体的事情,诸如粮草军需,民夫征调,军械武器,敌情密报 赵鼎第一次参与会议,不过他进入角色很快,尤其是在军需上面,提出了不少建议,让人们对这位有所改观。 原来他不只是能说好听话的清流书生,也还是个能臣干吏。 说来说去,就提到了一个问题。 耶律大石的战马! 到底还要不要? 假如想要,该出什么价钱? “这个战马必须要经过西夏,才能运过来。而且朕打算以人易马,该怎么跟大石去谈,还没有主意,你们都说说吧。” 这几位武将算计战场,都是好手,可论起国际交涉,还有生意往来,这就有点为难了。 “官家,如果放心的话,就让臣去吧!” 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赵鼎主动请缨。 赵桓呵呵一笑,“你这是急于立功好官复原职吗?” 赵鼎道:“臣却有此心,不过臣有个提议,既然大石兵进西域,咱们还想要用儒生换战马,官家便不能明言,不然以人易马,着实不好听。” 赵桓欠了一下屁股,笑呵呵道:“那你就想个好借口吧!” “寻访汉唐,探查丝路!” 赵桓稍微愣了一下,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还真有你的! 大宋这个朝代有多憋屈,何止是丢掉燕云这么简单,仔细研究之后,就会发现,大宋丢了传统的产马地,丢了木材产地——以至于皇宫普遍逼仄;甚至连罪犯流放地都丢了,不得不拼命把人往岭南赶,像什么云南啊,西北啊,辽东啊这些传统的发配地,大宋是一个都没有保住。 别的朝代版图,多少都是以中原为核心的饺子形状,有皮有馅,饱满圆润。到了大宋这里就惨了,四周的饺子皮都混没了不说,就连核心的饺子馅部分,也被咬得缺了好几块,简直悲催到无以复加。 这时候再看赵鼎的建议,多么富有创意啊! 去探查汉唐故地,追寻丝绸之路就问那些读书人,不想恢复汉唐荣光吗?对那些唐诗汉赋中的边关要塞,就没有半点渴望吗? 你们就不想去瞧瞧李白的出生地?瞧瞧漫天黄沙,气象恢宏的寺庙佛窟,追寻那些古书当中的国度没准还能遇上女儿国呢! 这么一包装,根本不是什么卖人,反而是一次奇妙的旅程了。 怪不得说文臣有用呢,这种时候还真缺不了他们赵桓终于赏给了赵鼎一个笑容,“既然如此,朕让李世辅护送你,还有那三百儒生,立刻出发,去面见大石!” “臣遵旨!” 赵鼎辞别赵桓,迅速赶往陕西,然后渠道西夏,去可敦城,见耶律大石。 由于军情紧急,赵鼎几乎是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可即便如此,等他到了延安府,见到了陈东,两个好友相见,陈东还是一声叹息。 “你来晚了,耶律大石已经败走了。” “什么?” 陈东沉吟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粘罕竟然买通了乞颜部,夹攻可敦城,大石战败,逃去西域了,战马怕是拿不到了。” 赵鼎暗暗咬牙,“且不说战马不战马,耶律大石可是官家亲自扶持的大辽国主,不能放任他败走。” “那,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有!”赵鼎沉声 道:“我现在就走陇右故道,让李世辅带路,我还是能见到大石的。” 陈东把眼睛瞪得老大,“你,你这是要学张骞啊!” 赵鼎咧嘴一笑,“若是可能,我倒是想当班定远!” 正文卷 第242章 秦桧被金国抓走了 陈东是不建议赵鼎西进的,道理很简单,可敦城被金人占领,西夏的态度不清楚,此时西出,没法走河西走廊,只能走河湟故地,沿着陇右都护府那块去西域。 这条路不只是远,而且还很危险。 没见到耶律大石,没请来救兵,反而把自己葬送进去,那岂不是亏大了。 更何况还没有官家旨意,怎么好轻易行动! “我会立刻上书请旨的,至于危险与否,这些事情我就不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身为读书人,就不想去西域瞧瞧?就不想看看那些咱们念叨了多少年的地方?” 陈东瞬间愕然,竟无言以对,是啊,凉州,敦煌,玉门葡萄美酒夜光杯啊! “我竟然糊涂了。”陈东深深一躬,“看来只有祝愿老兄一路顺风了,有朝一日,我也想和老兄同游故地!” “会有这么一天的!” 赵鼎和陈东简单交代一番,随即西行,与此同时,陈东给帅司王庶送信,调遣李世辅率领三百吐蕃骑兵前往兰州,汇合赵鼎,一起西出。 仅仅十天之后,双方便顺利汇合,旨意竟然也送到了。 毫无疑问,赵桓是同意的,甚至还要求赵鼎将沿途见闻记下来,传回朝廷。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看书领现金红包! 天子之意,昭然若揭。 可见面之后,李世辅半点喜悦也没有,反而板着脸道:“赵相公,此去西域,便是能顺利见到耶律大石,往返也要三月有余,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接下来的大战的。金人既然破了可敦城,西夏便失去了北方的屏障,现在西夏国内一团乱局,我率领党项骑兵,还要稳住陕西,听后调遣,你让我随你西去,只怕是不行的。” 赵鼎重重叹了口气,“李将军,你带来的人可都是吐蕃人?” “对,是我特意挑选的。” 赵鼎仰头,“那好,你让他们随着我西进就好,你只管立功去。” 赵鼎如此干脆,反而让李世辅大吃一惊,“赵,赵相公,此去路途艰难,有吐蕃人,又有草头鞑靼,还有西州回鹘,更有西夏的兵马,我怕你” “怕什么!一千年前就有人走过了!” 赵鼎突然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赵鼎就是要瞧瞧西域的风光,独自一人最好!” 说完,这位竟然当真迈着大步出去,准备上马离去。 李世辅愣了,这两句诗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不破楼兰终不还,春风不度玉门关身为一个正在啃着唐诗的党项年轻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赵相公,你等等我!” 李世辅追了出来,却发现赵鼎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个背影,李世辅急忙翻身上马,也追了出去。 或许这就是命吧,上一次他是被曲端拎着,走了一趟兴庆府,如今又是被赵鼎逼着,要去西域,没准还能捞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功劳,李世辅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追上了赵鼎,率领着三百吐蕃骑兵,从兰州出发,经过湟州,西宁州,离开了大宋境内,在他们的右手边,是连绵的祁连山,而在左手边,就是浩淼的青海湖,行走在河湟谷地,迎着烈烈西风前行。 赵鼎的心就犹如山峦湖水一般,起伏不定,澎湃汹涌 突然之间,赵鼎猛然催动战马,亡命狂奔,他仰头大吼,声音传出好远,宛如狂生! 李世辅吓得不轻,连忙追赶,生怕这位赵相公疯了。 他足足追出了二十里,发现赵鼎从马背上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似哭似笑,状若癫狂李世辅连忙过来问候。 “赵,赵相公,你没事吧?” 赵鼎咧嘴大笑,让李世辅坐下。 “置身此地,若是不能狂性大发,便妄为文人!瞧瞧,万里黄沙,祁连名山,玉门阳关,敦煌佛国两汉儒生,盛唐诗仙,他们都梦过,来过,仗剑狂歌,这里是汉家故土啊!” 赵鼎说到这里,眼角竟然涌出了泪水。李世辅的心口也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很不舒服。 “李将军,我原是看不上新党的,绝对王安石之流和祸国妖孽我在君前一番慷慨陈词,希望陛下能够改弦更张,多亲近朝臣,君臣一心,摒弃党争,自然天下大治。可当时官家却断言祸国殃民,新党罪三,旧党罪七若非至此,我焉能服气!新党纵然有万般不对,熙河开边却是没错的,司马君实无论如何,也不该弃了这大好山河啊!” 赵鼎扬天大吼,宣泄着心中的愤懑。 他向 赵桓进言,希望超越党争,可说句实话,党争这个东西,又岂是能轻易消除的,哪怕朝代都亡了,还是要继续斗下去的。 在赵鼎的心里,自然是偏向旧党居多。 可是赵桓又明显偏向新党,和皇帝意见不一样,是个很可怕的事情。赵鼎这家伙还真有个倔脾气。 他来陕西,跟西夏交涉,见耶律大石,就想看看昔日新旧党争的关键,真正了解二者的是非对错。 赵鼎有定见,却又不是固执己见。 凑巧的是大石战败,逃往西域,他立刻决定,走河湟故道,前往西域,见耶律大石倒是其次的。 能够走一次这条道路,便是一种成功了。 从汉代通西域开始,河西走廊就是连接中原和西域的要道,围绕着这片土地,有太多的故事,凉州c敦煌c玉门c楼兰这些名词都写在书里,刻进骨子里。 没有一个的读书人能回避这些。 可令人绝望的是,这些地名,没有一个属于大宋朝河西走廊捏在西夏手里,中原和西域的连接被彻底割断。 只要还有那么一点人心,就不得不承认,这是大宋心中最痛苦的地方。 对此大宋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 王安石当政之后,任用王韶主持西北军务。 王韶勾画了一个战略,既然直取河西走廊,灭亡西夏很困难,就从河湟之地下手,先取了青唐,以此为据点,招抚吐蕃兵马,从南边迂回包围西夏! 在这套方针的指导下,大宋拓土两千里,收复熙,河等六州之地,后来更是成立了陇右都护府,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臂膀,从南边包围了河西走廊。 而赵鼎这次走的就是这条道路,不然如何能轻易进入西域。 可就是这么一大片土地,在旧党的眼中,居然是可以放弃的,他们试图以此换来和西夏的议和! 诚然,在五路伐夏失败后,大宋兵力财力几乎耗尽,熙河之地,还面临着吐蕃诸部的不断反扑,兵连祸结,靡费巨大可这就是放弃土地,苟且求和的理由吗? 汉朝哪一次出击匈奴,不是耗尽国库,哪一次不是尸山血海,损失惨重可大汉朝就是坚持下来了,所有才有强汉之名。 说到底怂就是怂,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而且旧党妥协退让,也并没有换来和平,西夏继续南下,战火烧得更旺了。 后来新党章惇掌权,再度把西夏势头压下去,一度几乎灭夏。 再后来,轻佻的赵佶罢免了章惇,几十年流血付出,化为乌有再后来,蔡京掌权,西北继续用兵,也还能压住西夏。 可蔡京童贯之流,如何能比得上王安石和章惇等人再之后就是金人崛起,一切都成了泡影。 “官家心向新党,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赵鼎低声叹道。 李世辅认真瞧了瞧赵鼎,突然呲牙笑道:“李相公,你和那些读书人还是不一样的。“ 赵鼎看着这个稍显稚气的年轻将领,忍不住哂笑,“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我一直是小吏出身,虽然同情旧党,却是吴敏吴相公提携我直言劝谏,官家处罚,我知错能改写到史书上,都算是佳话。我不像那些昔日的宰执相公们,把路走死了,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赵鼎拍了拍屁股,对着李世辅道:“出发吧,想聊路上一样的。” 他们顺利穿越吐蕃诸部的地盘,又到了草头鞑靼的地界,甚至和遇到了黄头回纥的土匪,赵鼎简直像是着了魔似的,一路上的险阻都不是问题,反而是史书上的一个个名词活了过来,一群群奇形怪状的人,一个个沧桑斑驳的古建筑,让他仿佛穿越了千年历史,汉唐盛世这四个字,深深刻在了心里。 他们从当金山口,冒险进入西夏境内而后前往十分繁荣的蒲昌海(罗布泊),只不过当他们赶到之后,遇到了当地商队,听说耶律大石并没有来,而是身在北边的伊州(哈密),并且听说耶律大石正在收拢人马,准备向西迁徙道叶密立! 这下子可把赵鼎急坏了,他跟李世辅连夜动身,终于又经过了五天跋涉,来到了伊州,见到了大石此时距离赵鼎出发,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天! “拜见大辽皇帝陛下!” 赵鼎恭恭敬敬向耶律大石施礼,可此刻的大石却是怒火中烧,额头上还有一道箭伤! “好啊,赵桓还有脸派你过来,他难道不知道,金人发疯一样攻击可敦城?还有,西夏的察哥也不出兵,乞颜部的奴才也投靠了大金国朕败得很惨,你们那个秦学士也被金人抓走了!” 秦学士? 秦会之? 赵鼎只能长叹一声,“陛下,复国岂是容易的事情?若是勾践一经失败,便垂头丧气,何来霸业?汉高祖数败项羽,终有汉家江山。便是刘备,也 是屡败屡战啊!” 耶律大石宛如暴怒的狮子,懒得听这些。 “别说废话了,赵桓能给朕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陛下只派了一介书生,大辽是陛下的陛下不珍惜,外人又有什么办法?”赵鼎针锋相对! 耶律大石切齿咬牙,突然怒吼道:“朕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金兵就发疯攻击可敦城,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简直跟一群疯狗似的!” 赵鼎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还用问吗?自然是在官家手里吃亏,从耶律大石身上找补了。 “陛下,正因为如此,才说明金人黔驴技穷,更不该失了斗志啊!” 正文卷 第243章 绝不降金 “朕不痛心万千将士,唯独痛心秦学士!” 大石这话说得,让赵桓都要汗颜了。秦桧可是他的臣子,赵桓也没对人家这么好啊! 事实上在三皇结盟之后,秦桧就作为联络官,长期留在大石身边。 秦桧负责什么呢? 公文往来,商贸谈判,拟定典章制度,制定法令规范总而言之,跟管理一个国家有关的东西,秦桧全都负责。 抛开人品不谈,秦桧的能力在大宋的官僚中,也算是顶尖儿的,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秦桧的人品还真没有受到多少质疑! 在靖康之中,秦桧坚决主战,反对议和,什么割地啊,赔款啊,秦桧都是反对的。后来更是主动请缨,前往西夏,为了三国同盟奔走,立下了大功。 其实像秦桧这种人才,很多人都替他叫屈,觉得该调入京城,哪怕不能成为宰执,当一个尚书也是足够的。 可赵桓竟然仿佛忘了此人一般,就把他扔在了大石身边。 可即便如此,人家秦学士也没有多少抱怨。 替大石做事是做事,但他始终恪守臣职责,定期将大石的情况上报朝廷,兢兢业业,吃苦耐劳。 就是这么一位好臣子,却被金人突然攻破了可敦城,掠了过去,成为阶下囚。 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朕相信赵官家的话,如果放弃可敦城,进军西域,早晚有一天,就算能复国,也并非大辽朕信任秦学士,就是希望他能帮着朕,维持华夏上国的体统,不至于沦为胡虏可如今可敦城已经失陷,就连秦学士也被抓走。朕走投无路,出了西进,便没有别的选择。赵官家有再多的心思,我也无可奈何了。” 说到最后,大石低下了高昂的头。 他的枭雄之姿尚存,可恢复大辽的心却弱了许多。 或许梦该醒了,他不能把这点老本都赔光,该向西做点什么了。 赵鼎微微叹息,“陛下,你知外臣这一路走来,心态如何吗?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硬是从一个旧党变成了新党陛下可知我大宋的新旧党争?” 大石忍不住嘲笑,“你们的那点烂事,还有谁不知道的?不过我们契丹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跟大宋学的!” 两个无奈苦笑,赵鼎道:“是啊,新旧党争,绵延几十年,前些时候,我还劝说官家要摒弃党争。可说实话,我也不知该如何摒弃。真正当我走了这一路,那些唐诗在心中流过,一个个诗人才子从我眼前闪过我便知道了,恢复故土,中兴国家,这才是胜过党争的大事!” 耶律大石皱了皱眉,轻叹道:“是啊,你们自从唐之后丢失西域,怕是有几百年了吧?” “没错。”赵鼎无奈摇头,“犹如肢体割裂,鲜血流淌,日夜疼痛,难以言说陛下,外臣斗胆问一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耶律大石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鼎挺直了脊背,满脸的悲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容的微笑,自信的眼神。 “华夏几千年传承,文脉不绝,哪怕断裂几百年,我们依然记得敦煌,记得玉门只要走过这一路,仁人志士就会有中兴国家的念头,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收回西域,把祖宗基业发扬光大大石陛下!” 赵鼎突然提高了声音,“外臣代官家询问,几百年后,你们契丹还剩下什么?只怕是要在大宋的史书里,寻找你们的记录吧?难道耶律大石宁可籍籍无名,苟且偷生,也不愿意振奋精神,百折不屈吗?” 赵鼎高昂的声音,飞扬的神情,隐隐然有了赵桓的架势。 耶律大石不由得浑身一怔,神色之中充满了纠结。 到底要怎么办? “朕现在的兵马太少,又万万输不起。还有,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李乾顺想要复位,废了你们扶持的那个小娃娃。西夏依旧要归附金国,还有,我听到消息,金人大举出征高丽,这个小国怕也保不住。金人还会大举南下,我看你们如何抵挡?” “问得好!”赵鼎朗声道:“今时今日的大宋,已经和一年多之前,断然不同。更非靖康之前,文恬武嬉,毫无斗志的模样。韩世忠c吴玠c岳飞,他们皆是名将,又有官家坐镇,如何打不赢金人?” “大辽在背后拖延金兵,击败三太子讹里朵,这份恩情不只是记在官家的心里,也写在邸报上面!大宋百姓全都看得到。赵鼎眼中放光,高声道:“陛下,只要大辽能派出一个兵,送过去一匹马,和大宋不离不弃,共度难关。挫败金国之后,必然是大辽复国之日!这是大宋上下的意思,没有半点虚假。请陛下定 夺吧!” 耶律大石再度无言,他愣了良久,摆手让赵鼎退下,随后一声怒喝,“去,把所有人都叫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耶律大石召集了所有的契丹旧部,足足商量了一整夜,直到天明,还没有散去。 是继续留下来,靠着为数不多的本钱死磕? 还是向西跟那帮弱子争雄? 一边是必胜之局,一边是生死未卜到底要如何是好?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直到邻近中午的时候,大石终于一拍桌案。 “都不要吵了!咱们生是大辽的鬼,死也做契丹的魂!百年之后,即便大辽不能复国,也让后人知道并非他汉家有英雄,我契丹一样有好儿郎!”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热泪盈眶。 “万岁,万岁!契丹!契丹!” 他们并非不知所措,只是缺少一个人帮着决断罢了! 到了下午时分,所有的契丹将领便行动起来,他们召集兵马,聚拢青壮,把囤积的物资拿出来一共一万八千人,除了五千人守着伊州之外,其余兵马向着沙州挺进。 赵鼎自然随着大军出发,这不是一支很强大的兵马,但是赵鼎的心中,却是豪情满怀。 “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当初金人兵犯开封的时候,多少猛士舍生忘死,便是如此决然!外臣提前恭祝陛下,此战必胜!” 大石绷着脸,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但愿你们赵官家能拿出真本事,我这一次连帮他对付三太子都做到不到了,只能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耶律大石不傻,拼命他是愿意的,但是送死却不是他希望的。 因此耶律大石首先派出使者,去联络西夏,想要查看西夏的情况。 谁知道令大石意外的是,沙州的西夏兵马竟然主动开城,一个中年将领走了出来。 “嵬名伏拜见大辽天子!” 大石很是意外,“你,你为何愿意投降?” 嵬名伏昂起头,无奈苦笑:”若是陛下如是说,外臣便不投降了,宁死也要战到底!” 大石不解,“你,你把话说清楚了。” 嵬名伏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哭,“大白高国投降了!” 这一句话说完,嵬名伏放声大哭,最后惹得赵鼎也过来了良久之后,他们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嵬名伏的叔叔是之前战死的梁王嵬名安惠,也算是西夏的宗室将领。 他的叔父虽然死在了大宋手里,他倒是不那么在乎,毕竟身为大将,能战死沙场,也是一种福气。更何况那一战之后,大白高国从国主提升为天子,得到了中原皇帝认可,党项人不再被视作蛮夷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从此之后,嵬名伏看着沙州以外的诸部,都有着居高临下的感觉,我和你们不一样! 奈何嵬名伏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数日之前,传来了消息,金国大军突然杀到了兴庆府,已经被囚禁在承天寺的太上皇李乾顺复位。 复位之后的李乾顺自去皇帝称号,降为西夏国主,并且奉大金为上国。 赵桓苦心经营的三皇同盟,顷刻之间,被灭掉了两个出兵兴庆府的正是许久不出的完颜娄室。 这位金国的第一将,在经历两场丧子之痛,并且兵败青化之后,重新出山,而且是一下子奇袭兴庆府,动作之快,还要超过曲端许多。 大金国再一次证明,他们的武力还是天下无敌。之前败在了大宋手里,纯粹是内部协调问题。 你赵桓耍花招,坑我的钱财。 成功惹恼了大金! 没了这些金银束缚,大金的猛士更强悍了。 你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重新执掌大权的李乾顺立刻下旨,抓捕薛元礼,同时派遣两万人马,进驻横山,意在协助大金南下。 李乾顺并没有觉出什么问题,大金依旧强悍,他的余威尚存,只要排除了大宋的干扰,一切还会恢复到原来模样。 可他忘了,自从三皇同盟,同拜黄帝之后,人心就大大不同了! “陛下,我等已经是华夏之人,又如何自甘堕落,为蛮夷之臣?我劝说不了太上皇,唯有将沙州献上,宁可归降大辽,也绝不降金!” 耶律大石紧紧盯着嵬名伏,“似你这般想法的人,还有多少?” 嵬名伏一拍胸膛,“由此向东,大有人在!” “那好,我让你带头,可能招降守军?” “义不容辞!” 正文卷 第244章 华夏兴衰,在此一举 耶律大石以嵬名伏为先锋,在取得沙州之后,顺利敲开了瓜州的大门,随后挥军直下肃州大辽兵马所至,不能说一帆风顺,也只能是兵不血刃。 顺利,前所未有的顺利,顺利到了耶律大石都不敢相信。 难道光靠着华夏这面大旗,竟然如此管用? 那,那大宋在横山,在陇右,忙活几十年,那是干什么啊? 耶律大石懵了。 不过随着大军进入肃州,一份檄文落到了赵鼎手里,西夏崩溃的奥秘总算露出了端倪。 伪主李乾顺夺三岁幼子之皇位,以父害子,虽虎毒之人,不忍为也;自降地位,弃天子之尊,甘为金人鹰犬,实为丧心病狂之丑类;背弃盟约,攻击大宋,同为华夏子民,自相残杀,便宜蛮夷,千秋万世,骂名不止。 如此为父不慈,为君不智,为友不义之徒,如何君临西夏?统御英豪? 党项子民,华夏义士,自当奋起反击,共诛伪王,驱逐蛮夷,复我国祚 耶律大石可是进士出身,而且还几乎是唯一一个契丹出身的进士,读懂檄文并不难,甚至让他写,可能更加文采飞扬,但仅仅是这样一篇文章,就已经让大石笃定,西夏完了! 彻彻底底没救了。 这位五十年的老皇帝,到底把自己作成了赵佶不对,是比赵佶还惨! 毕竟在赵桓逼宫夺权之后,赵佶还选择了忍耐,并没有发作试想一下,如果当时赵佶动手,利用手下亲信,罢免赵桓,自己重新登记? 那场景会是什么样子? “传旨,迅速前进,半月之内,我要打穿河西走廊,兵临兰州,协助赵官家一起并肩作战!” 耶律大石在肃州稍作休整,随即征募党项士兵,扩充八千人,并且以复国为号,在党项士兵铠甲上刻下死,休字眼,意为和蛮夷不死不休之意。 同时在军中举出一面写着华夏字眼的大纛,两万多兵马,浩浩荡荡前行,沿途不断有人涌入,使得兵马突破了三万人! 赵鼎完全接替了秦桧的工作,论起来赵鼎是多年的小吏出身,行政能力比起秦桧强多了,在他的调度之下,耶律大石如臂使指,力量膨胀的如滚雪球一般,竟然超过了兵败之前。 “官家,可要撑住啊,臣来救驾了!” 赵鼎知道,他出来已经快三个月了,两河的战局如何,西夏的变故怎么样? 他们能得到的消息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拼凑出完整的情况,他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同时不断加快速度 把时间向前调五十天,赵桓的处境绝对谈不上好,甚至可以用悲剧来形容。 金兵先是猛攻可敦城,乞颜部投靠了金人,充当了攻击可敦城的急先锋,虽然意外,但还是在赵桓的接受范围之内。 那可是乞颜部啊,专门抱大腿的乞颜部! 便是成吉思汗,那也是给金人当了大半辈子的孝子贤孙,最后发现大金皇帝不行,才发出我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的感叹,随即起兵。 见风使舵,几乎是乞颜部的传统艺能,只能说耶律大石还是疏忽了。 不过可敦城被攻破之后,局势就急转直下,金兵从北边开始威胁西夏,晋王察哥立刻派遣五万人北上,一是收拢可敦城的残兵败将,一是防备金兵南下。 按理说这么安排也中规中矩,但是出乎所有人预料,本来在云州闭门不出的完颜娄室突出披挂上阵。 他率领兵马从麟州出发,穿越地斤泽,几乎像是一把匕首,直挺挺插入西夏的心脏。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曲端从峡口袭击兴庆府,走的是南边,而娄室走的却是东边方向不同,结果却是一样,西夏认怂了。 李乾顺还记得当初韩世忠是何等嚣张跋扈! 硬是逼着他退位,扶一个奶娃娃登基,简直把大白高国当成了大宋的仆从。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乾顺和晋王察哥的兄弟感情还是在的,加上金国支持,李乾顺从承天寺出来,重新复位,简直比喝凉水还容易。 重新登上皇位的李乾顺信心满满,唯一让他不悦的是薛元礼居然跑了,而且这个老东西还带着他的儿子一起跑了不是荒唐吗? 他李乾顺还会杀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李乾顺当即下令追击,把孩子找回来。 可是足足忙活了五天,也没有发现薛元礼的踪影。 李乾顺感觉事情不妙,立刻向横山增兵,想要防止薛元礼带着小皇帝逃跑 可让李乾顺失望的是,薛元礼到底跑了。 通过皇城司的安排,老头顺利逃出了西夏,辗转来到了滑州,他怀抱着还没五岁的小皇帝李仁孝,哭拜地上。 “官家,你要替大白高国复国啊!” 赵桓面色凝重,连一丝的笑容都没有。 事实上,就在御营之中,还有一伙人,也在请求大宋帮忙复国。 这伙人的头儿正是高丽国王王楷! 没错,眼下统治半岛的还不是人们很熟悉的李氏朝鲜,而是王氏高丽,当代国主就叫王楷。 在白寿翰和妙清等人逃跑之后,大金兴起大兵问罪。 金富轼走投无路,只能向金国投降。 可投降归投降,金国讨要两千万两白银,这是高丽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巨款。 就算把所有高丽人的骨髓都榨出来,怕也是不行。 可金国不答应啊! 他们会吃亏吗? 赵桓的胀等会儿再算,高丽欠我们的,那是一两银子也不能少他们首先搬空了高丽的府库。 可问题是高丽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又被骗了不少,现在的府库基本上是空的,哪里有钱啊? 金国便下令查抄富户,一连抄了几十家,还是差得太多,甚至说连零头都不够? 怎么办? 拿贵女抵债! 国王的女儿三千两,妃子两千两,贵胄女子,每人五百两,大臣女子,每人一百两。 等到女人抢走,就连小孩子也不放过,悉数抢掠到金国,充当奴仆 抢了人还不说,金兵还大肆圈地,以此抵偿欠债 总而言之吧,金国把没能在开封使用的手段,全都变本加厉,用在了高丽身上。 靖康二年的冬天,对于高丽来说,简直是噩梦一场。 金富轼和金富辙彻底沦为了大金的走狗,玩了老命盘剥,恨不得榨干高丽的最后一滴油到了最后,干脆就决定,要把高丽国主送去五国城关押。 幸运的是还没来得及带走,有人闯进了高丽王宫,将国王救出来,乘坐船只,赶到了大宋。 此刻以郑知常,白寿翰,妙清等人为首的小朝廷,已经组建起来。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赵桓的先见之明,果然没人能救得了高丽! 可是此刻的赵桓,已经半点喜悦都没有了。 连日来,他都在召集文武,商讨对策。 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领取! 三皇同盟没了,李乾顺复位,成了金人的走狗,高丽不堪一击,也臣服大金了,就连寄予厚望的耶律大石也兵败逃去西域,生死未卜。 曾经的努力,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依旧是宋金两国的对决,只不过比历史上晚了一年而已。 自己做得都是无用功! 赵桓一度冒出来这么个荒唐念头其实谁都清楚,又怎么会毫无用处? 再有一个月,就是靖康三年。 相比起历史上只维持了十三月的靖难年号,此刻已经是大大不同了。 “许学士,你说朕怎么会突然心慌意乱起来?” 新来的许景衡许相公面色深沉,他低低声音道:“官家,这一次宋金之间,实打实的较量,再也没法指望别人插手了。” 赵桓吸了口气,略沉吟之后,无奈点头,确实如此。 哪怕上一次的青化大战,也有耶律大石这一支奇兵。 可现在呢?谁都指望不上了,唯有靠着大宋自己。 而且这也不是危亡在即,需要拼老命的时候。坦白讲在刚登基的时候,赵桓几乎把每天都当成了最后的日子在过。 身为一个官家,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脸面,竭尽全力,收拢人心,鼓舞士气,哪怕是一个人,一份力,他也不愿意放过。 从那段紧张刺激的岁月走过,赵桓越发进入角色,也试着用一个皇帝的视角,去看待眼前的问题。 可不管怎么讲,又一次到了生死关头。 二十几万御营兵马,对面的金兵也不下二十万,而且还拥有骑兵优势。 双方实打实的对阵,结果会是如何,赵桓并没有多少把握。 三皇同盟,已经倒下了两个,连锦绣小中华都没了。 所有的担子,全都压在了赵桓身上,没有选择了。 “华夏兴衰,在此一举!” 这是赵桓对着几位武臣发出的呐喊。 韩世忠充满匪气的脸上五官狰狞,曲端牙齿咬得咯咯响,吴玠神色严肃,宛如怒目金刚。岳飞也是同样深沉凝重,刘锜,刘晏,所 有将领,莫不如是! “官家,臣想请战!” 率先迎着赵桓目光的居然是韩世忠,他按照腰上的佩剑,狰狞道:“我不信金人能轻易吞了西夏,我也不信,李乾顺那个老东西能顺利号令全国!西夏的局面还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我现在就提着三万精锐,杀进西夏!金人不是扶持了李乾顺吗?那他们就要管到底!” 岳飞的眉头瞬间挑起,“韩大王,你想把战火引入西夏?” “没错,不能一直祸害大宋的老百姓了,你们说是不是?” 正文卷 第245章 绝不下罪己诏 韩世忠请战,毫无疑问让人松了口气。 赵桓手下诸将之中,将兵五万之内,无人能过韩世忠,十万之数,首推吴玠,这是大家伙公认的。 韩世忠善用精兵,骑兵,每战争先,神勇无敌,加上他之前扶持过西夏新君李仁孝,轻车熟路,由他出马,最合适不过。 可赵桓却依旧不能大意,“良臣,朕与西夏契丹结盟,如今两家遭遇劫难,朕若坐视不理,不但盟约荡然无存,大宋威信扫地,也失去了两个能牵制金国的盟友。出兵是必然的,可不论完颜娄室,还是其余将领,你都不能大意,金国底蕴犹存。再加上西夏党项人未必能够接受大宋,情形着实复杂,你这人忠勇可嘉,却不够精细。让赵保忠还有许相公跟着你去,一并处置西夏的事情。” 赵桓转头看向许景衡,“许相公,你懂朕的意思吧?” 许景衡深深一躬,“臣明白,尽力挽回西夏,挽回党项人心。断然不能让过去的努力付诸流水,也不能让西夏成为金人的走狗!” “嗯,你和良臣一文一武,好好配合,总而言之,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陕西的大局,就靠你们了!” 赵桓显得比平时唠叨了很多,这两位也都耐心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终于在赵桓交代完毕之后,韩世忠,许景衡,赵保忠,三位臣子立刻动身,直接前往延安府,调集兵马之后,前出萧关。 第一张大牌打出去了,赵桓并没有感觉多少轻松,相反,压力更加巨大,心情也莫名烦躁。 他选择在黄河岸边踱步,天气越发寒冷,大河上下,顿失滔滔,要不了多久,冰层就会加厚,可以承载车马渡河。 有人戏称黄河不是中原屏障,反而是北方王朝的依仗。就像现在的大金国,占据两河之后,夏天黄河汹涌,水位高涨,可以利用河流,阻挡宋军北伐。 而到了冬天,黄河冰封,一马平川,他们又能趁着兵强马壮之机,大举南下,这么看起来,黄河的确偏向金人啊! 赵桓在河边踱步,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马蹄之声,少年欢腾放肆的笑声。 不用问,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只有赵谌和岳云了。 小孩子在十来岁的时候,真的很关键。 这是他们好奇心最强,学习能力也最强的时候。 要是还像对待几岁孩子那样,不停呵斥,什么都不让做,一切以听话为要求,那么很可能,会培养出一个唯唯诺诺,循规蹈矩的孩子。 赵桓倒不是觉得那样的孩子不好,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既然是韭菜,就要做好被收割的准备,不同的是被割走多少,又能给自己剩下多少世上如刀,大致如此。 不过对于一个皇子来说,赵桓觉得还是要给儿子一些自由,甚至要有那么一点离经叛道,他只要本心不坏,大可以放肆一些,也免得长大了被人欺负。 正是出于这种心态,赵桓让儿子跟岳云混在了一起。 两个小家伙骑马,射箭,练习武艺,不但如此,他们还搜罗了一般半大孩子,动不动分成两拨,模拟对战,玩得不亦乐乎。 就连杨龟山都无可奈何,他想好好管教赵谌,奈何人家的爹不配合,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赵谌就在这种几乎放任的情况下,野蛮生长着。 赵桓注意到,两个小家伙冲到了岸边的一处苇塘,他们从马上跳下来,似乎商量着什么,随后岳云就搬起了一块几十斤的大石头,狠狠砸进了干枯的芦苇丛中。 一块,两块,三块足足到了第五块的时候,突然一只野鸟飞起,而早就蓄势待发的赵谌一箭射出,竟然真的射中了,两个小崽子发出畅快的大笑,得意嚣张。 “哼,回头朕就颁布旨意,军营重地,禁止打猎,让你们得意!” 赵桓念叨着,可他的眉头微皱,似有所悟,又走了一会儿,便转身疾步返回,凑巧的是,他碰到了岳飞,君臣见面,两个老父亲凑到了一起。 岳飞向赵桓施礼之后,赵桓就迫不及待道:“鹏举,正要找你。” 岳飞咧嘴,“臣也有意找官家。” “这算咱们心有灵犀了。”赵桓笑了片刻,随即沉吟道:“鹏举,金人又是攻击大石,又是西夏,还有高丽他们不怕分兵吗?” 岳飞露出一丝惊讶,这位赵官家的武略明显有上升趋势啊,他顿了一下,之后就道:“官家,臣推测金人是要疲惫大宋。” 赵桓立刻颔首,两个人想到了一起。 “虽然看起来金人四面出击,但是他们的主力未动,而且依仗骑兵战力,他们可以迅速集结。如 此看来,不管是攻击可敦城,还是西夏,他们的目的都是调动大宋的兵马,分散我们的力量!” 岳飞重重点头,“官家圣明。” 沉吟片刻之后,赵桓无奈苦笑,“就算看出来,又能如何?金人是攻其必救!朕费了好大功夫,扶持了两个盟友,有阐明了华夏大义,这些都是朕不能放弃的。” “鹏举,如果西夏那边是虚招,金人的主力怕是要落在你我君臣头上了,怎么样,能不能打一个堪比青化的大捷?” 岳飞略沉吟,随即一躬到地,“请官家放心,就算拼光一腔热血,也要打赢!”无论什么时候,岳飞的保证都让人感到放心。 “官家,你看要不要提醒韩大王一声?” 赵桓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别了,良臣外表粗鲁,心思细腻。朕若是再给他下旨,他必定以为朕心虚,反而会弄得他进退失据。而且金人看似手段高明,可他们打破了平衡,只要良臣动作够快,能迅速平定西夏,到时候该哭的就是金国了。” 在这个危机并存的关头,赵桓努力保持着冷静,而另一边的兴庆府,李乾顺却是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为了酬谢金国帮助他复位,李乾顺献了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白银,战马送了两万匹,还有两千名美女。 这份厚礼送出去,不断将三皇同盟之后,贸易盈余都拿出去了,还搬空了西夏的府库到了最后,李乾顺不得不朝着庙里的金身佛像下手。 天可怜见啊! 西夏举国崇佛,都到了疯狂的地步,兴庆府到处都是佛门奇观,李乾顺退位之后,也住在承天寺。 结果却是承天寺第一个遭殃,金身佛像,金银法器,全数被熔了,送给了娄室。 “朕,朕也有苦衷啊,娄室野兽也,有恩德大白高国,若是不能偿还,彼必加倍勒索,到时候苦的还不是苍生,长痛不如短痛啊!” 这位刚复位,就狠狠出了一笔钱,上演了一出量西夏之物力,结大金之欢心。 总算是满足了金人的胃口,可以整顿朝堂了,过去薛元礼那个老儒左右朝局,弄了太多华而不实的东西,该纠错了! 可是李乾顺悲哀地发现,朝堂上的官吏怎么少了好多? 哪怕是宗室人员,也纷纷弃他而去。 有人逃出了兴庆府,有的回了部落,就算没走的,也称病不出。 一时间大白高国的朝堂,只剩下不足三成的官吏,许多衙门几乎瘫痪。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面对空荡荡的朝堂,李乾顺怒了。 他切齿咬牙道:“朕为天子,上天不耻朕为子,尔等何耻为朕之臣?” 这句灵魂拷问,直接让剩下的官吏都懵了。 怎么回事? 你老糊涂了吗?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了的。老天爷认你当儿子了吗?我们愿意给你当臣子吗? 这时候从末位走出一个名叫崔宏的言官,他冷笑着说道:“国主自去天子尊号,已经是大金之臣,又何来天子之称?” “你!” 李乾顺被噎得一口老痰,险些昏过去。 晋王察哥大怒,扑过来,就要砍了这个人。 “陛下委曲求全,还不是为了大金国,尔等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吗?” “真是好不要脸!”崔宏大骂:“抢夺儿子江山,屈膝蛮夷之主,自甘堕落,有哪点配坐在龙椅之上!” “住口!” 察哥揪住崔宏,狠狠推倒地上,摔得面皮流血,好不凄凉。 又有侍卫冲上来,拖着崔宏下去。 可崔宏依旧叫骂不绝,“人生世上,有死而已!只求我死之后,能在墓碑上写下华夏小民崔宏,余愿足矣!我宁死不为蛮夷之臣!” 崔宏的叫骂,在众人耳边回荡,还剩下的官吏如丧考妣。 至于李乾顺,他的脸色比谁都难看。 三皇同盟,同拜黄帝看似当初的随意举动,终于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消息传开之后,渐渐的西夏党项诸部,接受了身份提升的喜悦,同时在和大宋的贸易中,又获得了一些利益,加上边境兵戈消弭。 让这个自诞生之日起,就活在亡国危机之中的国家,得到了奢侈的尊严,安宁,甚至还有富裕的希望 只不过这些美好的愿景,都因为李乾顺这个老东西的自私,变成了泡影。 上一次宋金大战,他暗中勾结金国,结果大宋依旧获胜,并且兴兵问罪,逼着李乾顺退位。 而就在那一次的行动,让西夏有了不同的看 法。虽然换了皇帝,但宋军纪律严明,不曾抢掠,没有杀戮,事成之后,迅速退兵。 而这一次娄室偷袭西夏杀戮,抢掠,简直就是蝗虫过境,什么都不剩! 凡事就怕比较,百姓的怒火可想而知。 李乾顺当了五十年的国主,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勾结金人,屠戮西夏子民到了这一刻,原本还对大宋有隔阂,依旧忠心西夏的臣子,也觉得做西夏的臣子,是一种耻辱。 在抓了崔宏之后,李乾顺匆匆结束了朝会,召见察哥,兄弟俩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朕,朕真的德不配位?”李乾顺哀叹道:“宋金大战,国势艰难,继续让薛元礼之流执掌朝堂,早晚大白高国会沦落到大宋手里。朕,朕也是为了祖宗基业,为何没人能懂朕呢?” 察哥满脸无奈,“陛下,是否,是否下罪己诏,向百姓阐明心迹,收拢人心” 察哥还没说完,就发现李乾顺脸都黑了,浑身颤抖,狰狞可怖他也突然明白过来,上一次就是被赵桓忽悠,下什么罪己诏,丢了皇位,好容易重新登基,他怎么会下罪己诏? 同样的错误还能犯第二次? 果不其然,李乾顺爆发了,劈头盖脸,给察哥一顿臭骂,骂得狗血淋头。 足足一刻钟之后,李乾顺气喘吁吁,“朕绝不会下罪己诏,绝不!你现在就去派兵,告诉那些躲在家里的官吏宗亲,谁敢不来上朝,一律杀无赦!” 察哥不敢违拗,转身要去安排,哪知道李乾顺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兵不管用,就请金人派遣三千精兵,记住了,要果断,要迅速,要拿出魄力!” 从宫里出来,察哥只觉得天都黑了陛下不想西夏成为大宋的属地,难道成为金国的奴才就比较好吗? 正文卷 第246章 为韩大王贺! 察哥愿意让李乾顺复位,是因为他觉得薛元礼掌权,大白高国都快失去自我了。 一个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发饰。 在李元昊起兵之前,党项人的发饰和中原汉人几乎没有多大差别。 李元昊觉得这样很不妥当,他自立之后,立了下旨,三天之内不秃发,立刻杀头! 这条旨意大清听了都直呼内行。 从此之后,党项男子就将头顶剃得精光,然后四周留着头发,也要从鬓角留出两簇又浓又密的头发,仿佛牛角,又如翅膀,十分的怪异。 所以几乎每一个西夏人都会弄个大号的帽子,把脑袋遮起来,由于还有鬓角的头发存在,所以看不出什么异样,唯独一点,千万别摘帽子,一旦摘了帽子,那就立刻千奇百怪起来,堪称大型社死现场。 党项贵人也不觉得这种发饰好看,可为了和大宋区别,他们都坚持如此,死活不改。 可薛元礼执掌相权之后,他就护着小皇帝李仁孝,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小皇帝不再剃发,而是选择和中原的孩童一样,留起来,束成一个发髻。 而且薛元礼还颁布了一道政令,衣冠华夏,璋服华美,与蛮夷不同以后党项男子,不必秃发,可自行决定去留。 虽然没有下令蓄发,但不强制秃发,短短时间里,许多党项人就蓄发成风。 尤其是在西夏的贵胄圈子里,他们本来就沾染了大宋的毛病,此时更加肆无忌惮。 丝绸衣冠,服饰穿戴,甚至连言谈举止,都学着大宋,不能说一般不二,也只能是完全相同。 党项在哪里啊? 许多保守派都不断找察哥哭诉,说孩子不听话,把祖宗的东西都给扔了,他们对不起老祖宗云云 这帮人白天哭,晚上喊哭来哭去,哭得察哥都迷糊了,还以为大家伙真的希望太上皇复位,恢复到原来的美好时光。 加之大宋也没在西夏驻军,结果就有了勾结金兵,太上皇复位的戏码。 可真正当李乾顺复位,预想之中,天下太平,重新岁月静好,根本没有到来。 金国需索无度,国中乱局四起,就连朝臣都不听号令了。 这算什么啊? 察哥半点主意也没有,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调兵,威逼利诱,让那些官吏先出来,不要逼着陛下大开杀戒。 “您可以不听我的,只是下次来的就是金人了!” 察哥向一位老臣哀求,这位也是宗室的元老,算起来还是察哥的堂叔。 此老拄着拐杖,咧嘴冷笑,“你来和金人又有什么区别?你就是金人的狗!大白高国早就成了金人的奴才!让他们来吧!老夫就在这里坐等!不肖子孙,你还配姓嵬名吗?” “呸!” 老头用尽力气,将一口浓痰,狠狠啐在察哥的脸上 西夏国内,着实乱成了一团。 察哥费尽心力,也仅仅找回了四成多的官吏,至于他自己,心力交瘁,连头发都白了。 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绝望的是李乾顺,重新复位的李乾顺开始了疯狂否定模式。 只要是薛元礼推动的东西,他都反对。 通商不行!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兴办学堂不行! 停休庙宇更不行了! 明明府库空虚,这位竟然鼓动纳捐,扩建承天寺,誓言要超过火焚之前的规模面对他的旨意,大白高国简直疯了,这不是闲着没事干着实吗? 察哥试图劝谏,可问题是他这位兄长什么都不听,还一个劲儿问察哥,你是不是也要反对我?连你也觉得我不配当大白高国的皇帝吗? 这位说着说着,还老泪横流,哭哭啼啼这哪里是一国之君,简直就是个幽怨的疯老头! 这家伙是彻底病了,早知道,早知道他这样,就不该让他复位! 察哥追悔莫及只不过一切都晚了,就在李乾顺瞎折腾的时候,黑山威福军司,天德军,这两处的契丹遗民首先起兵。 令人讶异的是本该反对起兵的党项人,竟然也有不少加入了其中,使得整个后套之地,脱离了西夏的控制。 这还不算完,横山豪族再度举兵反对李乾顺。 河西走廊方向,也出现了不稳定的情况。 尚在大白高国控制之下的,就只有兴灵之地,可问题是这块也 不太平啊! 简直要了命了! 李乾顺却还是有些迷之自信的。 “不用怕,这些人成不了什么事,只要请金兵帮忙,有大金铁骑在,朕的江山稳如泰山!” 察哥下巴几乎掉下来,这还是一国之主说的话吗? 居然将国家命运寄托在别的国家帮助之上,这算什么? 这不就是奴才吗? 为了避免成为奴才,扶持太上皇复位,结果彻彻底底沦为了奴才这,这算什么啊? 察哥还无暇想这些,因为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大宋出兵了! 咸安郡王韩世忠,统帅着兵马出延安府,直奔萧关而来。 不能等了,否则会有亡国之忧,李乾顺将一口天子剑递给了察哥。 “守住横山,断然不许韩世忠杀进来,朕,朕会向娄室请求援兵,韩世忠不是娄室的对手,不是!” 察哥接过宝剑,意味深长看了兄长一眼。 “请陛下放心,若是臣挡不住韩世忠,就用这口宝剑自杀!” 说完,察哥转身离去,只给李乾顺留下了一个背影望着察哥远去的身影,李乾顺突然变得很惶恐起来连唯一可以信任的兄弟都走了,偌大的兴庆府,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这就是孤家寡人吗? 这位二次登基的老皇帝抱着肩膀,孤单单靠在龙床一角,瑟瑟发抖李乾顺不知道,他的每个举动,都被人告知了冷宫之中的任太后。 作为李仁孝的养母,居然在太上皇复位之后,只是被打入冷宫,并没有丧命,足见这个妇人很不一般,很有精神! 一身素服,二十多岁的任太后,听说是韩世忠领兵,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老东西该滚蛋了,韩大王那可是个大英雄啊! 而此刻的韩大英雄,到底在干什么呢? “许相公,俺思忖了一路,金人兵犯西夏,根本没憋着好屁,他们实现调动大宋兵马,居心不良!” 许景衡颇为惊讶,能有如此见识,韩世忠并非普通武夫啊! “韩大王,你的御营中军公认最是精良敢战,去了中军之后,便是前军,兴汉侯所部右军了。便是刘锜将军统帅的左军,也人员损失很大,怕是难以独当一面。” 韩世忠微微点头,“许相公算是说中了,把俺调出来,官家身边便只剩下两个堪用的兵马。而且岳飞所部因为攻击燕京损失很大,后来补充进来的都是河北义军,这帮人能有多大的本事,还不好说。所以说金人这一手果然够毒!” “那,那韩大王以为该如何应付?”许景衡反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能不打仗就不打仗,以降服人心为主!” 许景衡微微吃惊,“这恐怕不那么简单吧?” “事在人为,俺倒是有个主意,需要跟许相公商议” 韩世忠满是痞气的脸上,透出了意思狡黠。 他们如期来到了萧关,对面的兜岭之上,就是党项的大营。 日上三竿,韩世忠率领大军列阵,西夏兵马也不客气,在察哥的率领之下,出战迎击。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宋军这边没有派兵攻击,而是一马飞出,韩世忠骑在大黑马上,冲到了阵前,在距离西夏兵马还有一千步左右,停了下来。 他从战马跳下,人们这时候才发现,在韩世忠的怀里,竟然有一个小孩子。 最多也就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皇帝冠服,戴着幞头。 韩世忠伸手,拉着这个孩子,居然步行向前! 老韩并没有带长兵器,只有一柄佩剑,他一边走着,一边冲上面高喊:“西夏的将士听着俺是韩世忠,这位,是你们西夏皇帝李仁孝!李乾顺那个不要脸的抢了儿子的皇位,背叛盟约,简直禽兽不如。俺韩世忠把你们真正的皇帝送回来了!” 说着,老韩把李仁孝高高举起。 “你们都瞧瞧,是不是大白高国的天子?” 一瞬间,整个西夏士兵都傻了。尽管见过小皇帝的人不多,但是这这个关头,他们还是愿意相信韩世忠的。 更何况里面还有见过小皇帝的。 这时候五岁不到的李仁孝似乎也鼓足了勇气,大声说了两句。 可惜的是,他这么小的孩子,就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西夏士兵也听不见啊! 韩世忠只能替他转述,“你们的皇帝说了,只要能放下兵器,不要追随伪国主作乱,所有罪行,悉数赦免,不要亲者痛,仇者快!” 韩世忠一连喊了三遍,随后他把李仁孝放在了地上,伸出大手,牵着李仁孝,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韩世忠走得不快,但步伐极为镇定。 在宋军方向,许景衡c赵保忠c陈东,还有解元c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韩这是拼了! 别管你多大的本事,没有战马兵器,随便几个甲士加上弓箭手,就能废了老韩。 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跟找死没啥区别。 以韩世忠的地位,若不是真的忠心耿耿,又何必冒险! 众人都不免生出感叹,难怪官家对韩世忠青睐有加,不是没有缘由的。 就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韩世忠距离西夏军阵已经不足一百步韩世忠再度停下来,沉声道:“看见没有,陛下在此,还不见礼!” 李仁孝也鼓起胸膛,大吼道:“朕乃大白高国天子!” 这一声终于有人听到了,也果然有人下跪了 就在韩世忠暗暗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察哥拔出宝剑,怒喝道:“不要听他们胡说,快杀了韩世忠,放箭!” 从察哥身后果然转出了几个弓箭手。 生死之间,在此一举! “尔等敢弑君不成?” 韩世忠横眉大吼:“能救驾者,赏万金,封王!” 终于,从将领中扑出好几个人,朝着察哥的手下上去了,晋王察哥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料到,军心崩坏,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他挥舞着宝剑,连续砍翻了两个人就在混乱之际,韩世忠突然发足狂奔,以一种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冲到了察哥面前,只是一撞,察哥就飞出去一丈多。 随后韩世忠一跃,用佩剑抵住察哥的喉咙。 “晋王,这是你第二次成为俺韩五的俘虏了!” 面对此情此景,所有人都傻了,万马军中,俘虏敌兵统帅竟然真的有人做到! 韩大王,威武! 为韩大王贺! 正文卷 第247章 和赵佶作伴吧! 韩世忠的确冒了天大的风险,可西夏兵马也真的拉胯。 士兵完全没有战斗下去的勇气。 原本他们是大白高国的兵,和宋人是仇敌,随后与大宋结盟,从蛮夷变成了华夏,身份算是提升了一截,可即便如此,他们还在和金人勾勾搭搭。 随后又换了个小皇帝,更加亲近大宋,再到最近,老皇帝复位,一下子又跟大宋翻脸,转头成了金人的附属这种堪称过山车似的身份转变,不断冲荡着每个人的心。 西夏将士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战斗。 当然了,也不必过高要求他们,就比如金兵,他们战斗的冲动仅仅源于抢掠,源于发财,金银财宝,土地女人可惜的是西夏的国主并不能给他们带来这些,他能给士兵的,只剩下屈辱。 和大宋联盟,至少还有一点面子,而且可以通过贸易获利。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免费领! 但是跟金国合作,就不一样了。 或者说根本就不是合作,而是奴仆,不但连脸面都没有,还要向金国贡献钱财。 西夏人并不知道乌克兰是什么玩意,但是他们确确实实体会到了夹在两个大国中间的滋味, 不同的是西夏人还有救! 横山一线,数以万计的党项士兵一瞬之间,倒戈归附,全都聚集在了李仁孝的麾下。 其实大家伙都清楚,李仁孝连五岁都不到,他能干什么啊? 可问题是李仁孝身边的那个男人够强,那个男人背后的男人更强! 他们决心推翻老皇帝,扶持李仁孝复位。 察哥已经崩溃了。 身为西夏的贵胄,他不能帮这个国家什么。 身为李乾顺的弟弟,他也没法继续替皇兄做事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韩世忠,你杀了我吧!” 韩世忠深深吸口气,“察哥,俺不想多造杀孽,这一次进军,俺希望一个人不死,太平无事毕竟西夏的百姓受苦太多了。” 察哥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狂笑,都咳嗽起来了,“韩世忠,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一个靠着杀戮,受封王爵的人,跟我装悲天悯人的菩萨,你未免也太惺惺作态了吧?” 韩世忠号不生气,“察哥,这就是你始终是二流将领的原因。武夫杀人是为了救人我们和金人是生死仇敌,不杀不行。可大宋和大白高国,实在是没有自相残杀的必要。听我一句话,为了西夏百姓,给大家伙一条活路吧!” 韩世忠语气真诚,竟然伏身,解下了察哥的绳索。 这位晋王殿下不敢置信地看着韩世忠,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其他西夏将领。 察哥咬了咬牙,“韩大王好气魄,察哥服气了。可你说不杀一人,就不杀一人吗?难道你们能放过陛下?不要自欺欺人了!” 对啊,谁都能活,唯独李乾顺活不了。 韩世忠愕然半晌,突然笑道:“察哥。实不相瞒,我还真有一个想法,还需要等候旨意你先等两天再死吧!” 这话说的,察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有一点,韩世忠连察哥都没杀,的确是有了作用。 从此之后,宋军所过之处,西夏兵马望风而降。 他们归附到了韩世忠的部下,尊奉李仁孝为君等到大军过了灵州之后,已经达到了十万之众! 韩世忠恪守不杀的原则,势力膨胀之快,超出想象。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向李乾顺这种无道之君,又有谁愿意陪着他一起死呢? 当察哥投降韩世忠之后,李乾顺失去了最后的指望,他的心态彻底崩了。 这位在皇宫搜罗宝贝,打算逃往金国避难。 可他很快又意识到,金国可不是善男信女,耶律延禧的凄惨,午夜梦回,让李乾顺不寒而栗。 宁可死国,也不愿意去金国受辱。 可随着大军邻近,李乾顺又惶恐起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位觉得还是跑了吧! 就在韩世忠兵马过了灵州之后,李乾顺带着二十几车的珠宝,让士兵护送他,前去投靠娄室这支庞大的车队从西夏皇宫出来还没走多远,最后的两架马车就消失了。 又走出一段,又有马车相继逃跑。 眼瞧着队伍越来越短,闻讯而来的百姓却是越来越多。 尤其是那些撞令郎,他们本就是汉人 ,由于无法归宋,只能充当西夏的马前卒。在以往的战斗中,撞令郎算是比较能战的。 可是确定当西夏难以维系的时候,这帮人如丧考妣,他们知道就算西夏人能活,他们也未必。 唯一的机会就是立下大功比如拿着李乾顺的脑袋,换来大宋朝的赦免。 数以百计的撞令郎攻击李乾顺的车队,抢夺财物,杀戮侍卫,双方死斗,李乾顺几乎丧命,所幸还有那么一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保护着李乾顺逃回了皇宫,闭门不出。 只是那些财货都消失不见了。 “还好,只要国主还在,一切都好!”任太后嘴角挂着笑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冷宫出来,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她还脱下了素服,换上了一身艳丽的装束,加上胭脂水粉,满头的首饰。 一个不到三十的贵妇人,魅力四射,简直不能直视。 “韩大王的兵马快到了吧?” “回太后的话,快了!” “好,一切都好。” 任太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 终于,在第二天,韩世忠率领大军,出现在了兴庆府的外面。 小小的李仁孝被韩世忠扛在了肩头,十万西夏兵马,三万大宋雄兵没有任何意外,兴庆府门户洞开。 比起上次逼着李乾顺退位,更要来的顺利干脆! “陛下一切还好?” 娇艳的任太后,率领宫人太监,迎接韩世忠。 “妾身叩谢上国天恩,再造之德,妾身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上国!”任太后抽抽搭搭,如果换成个普通女子,她保证要把后半句加上——只能以身相许。奈何她是一国太后,却是不能如此露骨。 可她楚楚可怜,悲声哭泣的小模样,也明显提醒着韩世忠,快点把人家狠狠办了吧! 像老韩这种痞子,哪怕家里头有梁红玉那样的奇女子,也架不住沾花惹草。 任太后十拿九稳,却没有料到,韩世忠竟然无视了她的表态。 “陛下年幼,你既然是太后,就该好好照顾他,如今把陛下交给你了,不要怠慢!” 韩世忠只是把李仁孝交给了任太后,便径直前往宫中,去见李乾顺了。 距离寝宫还有不远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身影,离着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气韩世忠不由得皱眉头。 来人年纪不小了,斑白的头发散乱着,身上只有中衣,衣服上沾染着黄黄的东西毫无疑问,这就是臭味的来源。 这位在地上不停跑圈,伸出臂膀,仿佛一只飞翔的小燕子。 看到这一幕,尤其是那些认识李乾顺的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只不过大家伙的心思各异。 西夏国主,在二次复位,逃跑无望之后,彻彻底底疯掉了,他满身污秽,到处乱跑,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原来竟然角落里残存的积雪,这位皇帝陛下抓起满是沙土的积雪,就往嘴里塞,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吃得满脸陶醉。 “陛下!皇兄!” 察哥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他三步两步扑过来,也不管李乾顺身上的脏东西,保住了身体冰凉的李乾顺,涕泪横流。 “陛下啊,你为什么要糟蹋自己啊!” 李乾顺的身体微微一怔,随即又咧嘴憨笑察哥咬了咬牙,他猛地抬头,冲着韩世忠道:“韩大王,太后,陛下,什么都不要说了,一切罪孽皆是我一人而已。我威逼利诱,让太上皇复位,我不过是想借着太上皇大权独揽。如今事情暴露,我情愿一死,只是太上皇毕竟是大白高国之主,还望你们给他一个活路!” 韩世忠看到这一幕,说是不感慨,那是骗人的。 尽管他不是心思细腻的文人,但毕竟二十来年的从军经历,九成都在西北,都是和西夏作战。 昔日难缠的对手,如今竟然以如此卑微的姿态收场,真是让人唏嘘。 李乾顺真疯也好,假疯也好,西夏的面皮已经不剩什么了。 “晋王殿下,俺老韩说要请旨,旨意的确到了官家的意思,西夏太上皇李乾顺老迈昏庸,无福无德,既不能君临天下,又不能安守本分。留在西夏,只会祸患不断。且西夏主少国疑,为了免去后患,官家开天恩,准许李乾顺前往开封,居住龙德宫,颐养天年。” 结果出来了,就是让李乾顺跟赵佶作伴去! 说实话,作到了这一步,能有这么个结果,也算是不错了。 其他人松了口气,可唯独李乾顺,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澈许多去陪着赵佶,还不如杀了他! 只是这时候,没人会在意他了。 晋王嵬名察哥冲着韩世忠深深一躬,“大宋官家果然考虑周祥,察哥佩服。” 起身之际,晋王手里突然多了一柄匕首。 “这么大的事,岂能不杀一人?一切罪孽都是察哥之过,还请善待陛下,让他安享天年!”说完这话,察哥朝着自己的心口,猛地捅了一刀,他的身躯直挺挺向后倒下,从伤口迸出的血水,正好喷在李乾顺的身上,很是鲜红! 正文卷 第248章 岳飞为帅 一个国家可以卑微到什么程度伴随着晋王察哥死掉,李乾顺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别人给吃就吃,给喝就喝,成为了一团尚能活动的蛋白质。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人想要弄死他。 这并不意外,西夏和大宋的奉行的规则并不相同,或者说大宋认为有比死更可怕的惩罚,而西夏则信奉斩草除根。 韩世忠却还是不想让李乾顺死掉,其实保留这么一个异国太上皇,固然有稳定西夏秩序的需要,同时对大宋国内也会产生英雄,毕竟和西夏比起来,能安居龙德宫的赵佶,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从某种角度来说,赵桓还真是个带孝子! 只不过赵佶不这么看,他暗搓搓的,一肚子怒火。 尤其是赵桓说他写的贺表一文不值,这就太伤人了。你可以诋毁俺的政治能力,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艺术造诣啊! 瘦金体的字,难道不美吗? 郁闷的赵佶开始疯狂书写,从早到晚,写字,作画,忙个不停,书房的地上铺满了一层写废的草纸。 当然了,即便是写废的东西,如果能流传千年之后,那也是珍品啊!至少能在一线城市换好几个别墅的存在。 可赵佶精益求精,他把这些都给烧了苦心书写,精挑细选,一共选了十份作品,交给了龙德宫的老人,偷偷拿出去卖了。 当下负责龙德宫的还是宇文粹中。 他是蔡攸的副手,赵桓斩杀了蔡攸等人之后,宇文粹中因为没有牵连太深,就继续留着,毕竟照看赵佶,也需要个人手。 只不过以宇文粹中的身份,就算熬资历,步入宰执一级,也是情理之中,不该一直在龙德宫蹉跎。 可事情出了差错,宇文粹中有个兄弟叫做宇文虚中,他这个名字是赵佶赐的,他本人固然没有多大的罪恶,可依旧被视作赵佶一党,而且宇文虚中还上书劝谏,希望天家能够和睦。 结果就被李纲贬为青州知府,可就在宇文虚中赴任的路上,被贼人抓住,后来又辗转落到了金人手里。 金国侵占了两河,被俘虏的大宋官吏也不再少数,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可根据从燕山府传来的确切消息,宇文虚中投降了金人,已经成了金国的座上宾,除了他之外,还有黄潜善等二十几人。 毫无疑问,宇文虚中已经名列汉奸榜单。 既是赵佶旧臣,又是汉奸的兄弟,宇文粹中还能在龙德宫待着,都算是赵桓皇恩浩荡了。 他跟赵佶凑在一起,也算是君臣相得的典范,至于马上要赶来作伴的李乾顺,绝对和赵佶称得上卧龙凤雏,一时瑜亮。 “太上皇,您书画冠绝当世,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世人眼拙,哪里认得无价之宝?” 赵佶翻了翻眼皮,突然闷声道:“是不是不值钱?你跟我说实话!” “不是!” 赵佶一喜。 “是没人要。”宇文粹中声音很轻,赵佶却是要吐血了,“什么意思?是那个逆子下旨了?” 宇文粹中吓得连忙摆手,开玩笑,你赵佶胡说八道,官家最多骂你几句,公开羞辱一番,反正你脸皮厚,也不在乎。可我不行啊,官家一怒,是真的会杀人的! “太上皇,臣,臣只能实说了,现在市面上买字画的人不比从前且,且常说字如人品,人字俱佳,才能得到认可。” 尽管宇文粹中已经很委婉了,可赵佶也听懂了,这位眉头倒竖,“他,他们说我一钱不值,对吧?” “其实不止如此,他们看到了瘦金体,立刻就骂,说是亡国之字,败家之文,学谁不好,非要学个没骨头,没出息的货色” 原来拿着赵佶书画出去买,都不敢报作者真名。 可即便如此,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书坊的掌柜还煞有介事嘱咐,要学好,千万别学太上皇,给祖宗丢人! 赵佶彻底气傻了,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真可是二十年多年的天子啊,是万民的官家,我的任上可是丰亨豫大,盛世繁华,刨去金人入寇这件事,我做得还不赖啊! “对了,你不是说,那个逆子不断加税,强征民夫,横征暴敛,把田赋都收到了靖康十年之后。简直坏了皇宋仁慈爱民的德行。那些百姓都傻了吗?怎么会不怀念那些好日子?你,你是不是骗我?” 宇文粹中摇头苦笑。 “太上皇,都到了如今的地步,臣又何必欺骗太上皇?” “官家继位以来,虽然多有出人预料的举动。可 官家崇尚简谱,削减宫中用度,励精图治,任用贤臣尤为关键,官家继位两年,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领军打仗,尤其是当下,官家亲自在滑州督战。太上皇官家的对面可是十万如狼似虎的金人大军,在他背后,是百万开封民众,是亿兆大宋生灵。官家一人身系天下安危,弥天大勇,莫非还不值得百姓敬仰吗?” 赵佶脸色一变再变,连连叹息之后,终于不再言语。 这一沉默,就是好几天赵佶偶尔会登高眺望,宽敞的开封街道上,时常有士兵通过,一队又一队,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有巴蜀的,有荆湖的,有两浙,有岭尤其令人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国际友人! 没错,是一群来自倭国的武士。 这就很令人迷惑了,怎么倭国也掺和进来? 还真是如此,金人席卷高丽之后,除了像白寿翰c妙清之流,逃到了大宋,还有一些人退到了南方。令人意外的是倭国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出动了一支兵马,支持高丽抗金斗争。 他们还派出了一支八十人的队伍,乘坐船只,漂洋过海,来到了大宋,声称协助抗金面对又矮又少的倭国援军大宋上下并没有什么蔑视,相反,在邸报上,盛赞倭国义举。 德不孤,必有邻! 政事堂亲自授予一杆义之所在的大旗给倭国。 消息传到了赵桓耳朵里,这位赵官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认下了。 他思前想后,干脆下了一道旨意,在御营之外,成立一支国际纵队,到目前为止,这支国际纵队共有五百五十余人。 其中倭国八十人,高丽三百余人,占城二十八人,大理五十人,剩下就是一些辽国遗民,吐蕃,乃至海外的商贾,甚至还有三个从西域来的商人,他们自称是于阗后裔。 就这样一支连沟通都困难的兵马,被列入了大宋的战斗序列,成为跟御营平起平坐的存在。 赵桓更是亲自来到了这一支国际纵队视察,询问将士的困难之处,安排专人,替他们排忧解难。 赵桓这么干,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点人马又能干什么呢? 或许的确干不了什么,但也有可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且不只是和金国的战斗,毕竟宋金之间,早晚会分出个胜负的,取得最终胜利的,必然是大宋,这一点赵桓毫不怀疑。 而胜利之后呢? 或许这些人就会有用武之地了。 赵桓返回御帐,刚刚坐下就见曲端匆匆而来。 “官家,完颜挞懒率领着两个万户,进驻相州了。” 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p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可领! 此话一出,赵桓立刻神色凛然。 来了! 到底还是来了! 赵桓立刻下令,要求所有文武,悉数前来议事。 大家伙在赶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情况,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 其实在过去的日子里,大宋这边反复推敲,已经猜中了金人的战略说句实话,大国之间玩得基本是阳谋。 不太会存在一方将另一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情况,当然了,“李氏骗局”这种东西,属于降维打击,金人又抢了一堆钱,烧得没地方花,上当也不意外。 可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金国在西夏发难,就是要牵制大宋的力量,让宋军去援救西夏,分散兵力。 可问题是不援救行吗? 且不说什么三皇同盟之类的,光是失去西夏,失去战马来源,就是赵桓无法承受的。 所以把韩世忠派过去,理所当然。 既然调动了韩世忠,金人乘虚南下,也就是理所当然! 待到群臣赶到之后,最新又来了几个消息。 “金国都元帅耶律斜也进驻大名府,三太子讹里朵率领两个万户,出屯博州。”曲端面对着地图,向众人介绍。 “现在相州,大名府,博州,金人三路大军,压了上来。他们的总兵力至少在十二个万户以上,可谓是竭尽全力,志在必得。而我们眼下在黄河大营的兵力尚且不足十万,而且有太多的新兵,该如何应对,必须尽快拿出方略。” 当了枢密使之后的曲端,持重了许多,当然也可以说这次的威胁,的确够大,让他都老实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吴敏开口道:“不断如何,要先安排这一次的主帅,韩大王去了西夏,到底谁能统领三军?” 他说完之后,下意识看向了吴玠。 毕竟大军团作战,这位的经验最丰富,且有战绩摆在那里。 吴玠眉头再三挑动,却颓然长叹,“这一战,还是交给岳鹏举吧 ,他比我合适!” 正文卷 第249章 官家要跟你当兄弟 吴玠推荐了岳飞,除了赵桓松口气之外,便是岳飞自己,都有点皱眉头无他,这场大战的难度,丝毫不下于青化之战。 而且那一场大战的条件和现在完全不同,彼时宋军存了保住关中就是赢的念头,把底限一再降低,只求生存。 至于金兵,彼时也觉得大金天下无敌,横扫一切,便是直挺挺推过来了,丝毫不担心失败。 此时光是从军心上面讲,大宋就占了大便宜。 关注公众号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可这一次呢,情形大不相同,大宋不管说摆脱了亡国危机,却也渐渐支楞起来,想的多了,求得也多了,压力自然就大了。 反过来,金人在连续挫折之后,似乎找回了状态,不能说重振雄风,却也不是之前那么骄纵无知了。 而且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面吴玠缓缓开口道:“金人袭击西夏,迫使韩大王带兵过去,等于去了两个军团,绝非一个,这一点还要清楚!” 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不由得一怔,继而愁云惨淡韩世忠在稳定西夏的大局,延安府方向不能不留足兵马。 毕竟粘罕还在太原坐镇,如果不给韩世忠安排后援,粘罕再度突袭陕西,不但关中不稳,韩世忠也可能被困在西夏,无法回归,那样损失就太大了 所以从目前的情况看,金人以西路军的一部,对掉了御营中军和陕西军团,也就是说青化之战的两大主力,都没法参与河北方向的战斗。 眼下河北能指望的军团不少,但是核心就是岳飞的六万御营前军。 其余御营左军,御营后军,骑营,水师,禁卫军都不是完整建制的兵团,像刘锜的御营左军,还能用的兵马可能连一万三千人都没有。 即便仔细研究岳飞的御营前军,情况也不是那么妥当原本的御营前军在决定北伐之时,除了偏差,张俊c刘正彦和苗傅三人留守大营,没有随同北伐。因此张俊被调往了濮州,协助刘锜加强京东方向。 刘正彦和苗傅被调到了骑营,用意是等候战马到来,扩充骑营。 当然了,这么安排并没有削弱岳飞的力量,恰恰相反,大刀徐文c刘复等人的白洋淀兵马归入了岳飞军中,宗泽扯起来的赵州义军,也进入了岳飞麾下,甚至还有不少太行义军,加上从南方调来的兵马。 这些力量灌注,使得岳飞所部超过了六万五千人,甚至还在韩世忠的中军之上可问题也同样严重。 耶律大石战败,战马没有补充上来,骑营来不及扩充。 新进补充的兵马,来不及训练磨合,战力堪忧。 尽管岳飞善于治军,但是时间仓促,能做到什么程度,只怕他也不敢打包票。 “兴汉侯,承蒙信任,只是岳某觉得你经验丰富,资历远胜于我,是不是以你为正,我给你当副手就好?” “不!”吴玠摇头,“鹏举,这些兵马只有你能驾驭,交给我必然会坏事。更何况金人声东击西,调走了韩大王。我也打算进驻卫州,由我去抵挡挞懒。” 赵桓捕捉到了吴玠的用意,连忙道:“晋卿,你什么意见?” 吴玠正色道:“官家,河北的战线大体分成三部分,以小吴埽为界,东边邻近京东路,金人肆虐,防守十分艰难,有可能成为主战场。在小吴埽以西,就是滑州这一线,岳太尉经营许久,黄河两岸,皆是堡垒,防御起来并不困难,只不过也不可以懈怠。” “这两处都可能成为主战场,至于再往西,就是卫州和怀州。为了防范金人突袭,也不能不防。臣请率领五千兵马,前往卫州,防备挞懒” “你疯了!” 还没说完,曲端就怪叫起来,“老吴,对面相州的完颜挞懒可是两个万户,还有不少汉儿军,那老货虽然不怎么样,可你也不能轻敌啊!别忘了,你顶着兴汉侯的名头,万一闪失了,岂不是中兴无望?” 吴玠笑了,没想到这个老冤家还挺高看自己的。 “曲大,承蒙看得起,可中兴大业,靠的还是官家俺去卫州也不是冒险逞能,我打算联络李彦仙和马扩,他们在中条山,王屋山,都有不弱的义军,如果再联络太行八字军,便足以牵制挞懒的两个万户。以五千换两万,还是值得的。” 吴玠给出的理由,看似很正确,可不管是八字军,还是李彦仙,义军是很难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作用的。 说到底,还是以弱敌强,相当危险。 可问题是不这么行吗? 对不起,真的不行。 毕竟金人战力不弱于大宋, 数量又多,再加上恐怖的机动能力,几乎是必败无疑。 金人分散宋军的兵力,宋军也必须分散金人的兵力。 事实上以吴玠的名头,大旗树在卫州,就足以让金人忌惮,不敢等闲视之。 这就是名将的作用! 赵桓思忖再三,终于缓缓点头,“晋卿,朕从骑营抽出两千人,再从后军抽调三千精锐给你。务必要多加小心,保全自己,杀伤敌人!自己比敌人重要!” 吴玠深深一躬,“臣晓得,兵贵神速,臣这就点兵去。” 吴玠起身,出了御帐,他走出没有二十步,突然有人从后面跑来了,一回头,竟然是曲端。 “怎么?还有事情?” 曲端绷着脸,气哼哼道:“你就是逞能!以弱胜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是把你陷进去,我在政事堂孤掌难鸣,可怎么办?行了,你也别多说了,把铁象骑走吧,或许还能多几分活路。” 吴玠一愣,铁象是曲端的宝贝,除了张罗送给赵桓之外,谁也舍不得,现在怎么想着给自己了?而且看样子也不是说说啊! “曲相公,君子不夺人” “别废话!”曲端怒喝道:“我现在是枢密使,也用不着骑马征杀,留在身边,还辜负了铁象你赶快骑走吧!别耽误工夫!” 吴玠愣了片刻,微微颔首,只是说了声:“多谢!” 转头,吴玠毅然离去。 曲端望了片刻,这才返回。 虽然此时不比当初,每一战都要怀着必死之心,去搏命拼杀,九死一生,但强弱之势依旧摆在那里,谁都有可能会死。 今天见面活蹦乱跳,再次再见,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可能连尸体都没有难怪人们都渴望太平,战乱的年月,的确折磨人,可话又说回来,战乱又是谁选择的? 打吧,打出个太平盛世,再无刀兵! 一个战场老卒,却也不免唏嘘感叹。 “官家,既然兴汉侯前往了卫州,滑州这里由臣来主持,还请官家返回开封,替臣坐镇后方”岳飞躬身,进言道。 “不行!” 赵桓直接摇头,“鹏举,你也别高估自己的本事,吴晋卿不敢接这个局,他推荐了你,可朕以为你也不行,至少你一个人不行,唯独朕能够扛得下来,你服气不?” 岳飞沉默无声,他服气,如何不服气单纯的指挥兵马,比赵桓强的比比皆是。可论起来驾驭全局,协调兵马,稳定军心,真的没人能比得上赵桓。 或者说赵桓就是类似汉高祖那种人吧,让他指挥兵马,那是绝对不行的,多少人马都能败光。 可要是让他摆弄将领,那是再熟练不过了。 “官家,那臣还有个请求,希望官家答应?” “讲。” “请官家留在黄河以南,不许涉足河北。” 赵桓眼眉挑了挑,毫无疑问,岳飞是为了他的安全,可赵桓思考了再三,还是摇头了。 “不行鹏举,还是让朕去瞧瞧大家伙吧!跟将士们在一起,才是朕最安全的时候,你把朕圈禁在大营之中,或者把朕赶回开封冰冷的宫城保护不了朕,反而是满腔热血的将士,才是朕的依仗,大宋的血肉长城!” 岳飞沉吟半晌,终于不再言语,而是躬身一拜。 赵桓起身,让李邦彦等人留守军营,他自己随着岳飞,也没有带更多人,直接踏冰渡河,朝着河北的宋军堡垒而去。 “鹏举,你今年二十七了?” “回陛下,二十六。” “哦!那你比朕还要小三岁呢!”赵桓突然笑道:“朕听他说徐大刀找你拜把兄弟来的?” 岳飞脸上微红,忙道:“臣已经回绝了。请官家放心,臣晓得分寸。” 赵桓大笑,“这个朕是清楚的,其实朕也不喜欢这些,武将拜把兄弟,文臣拜师都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就像当年艺祖结了十兄弟,就把后周江山给篡夺了。” 岳飞听得直翻白眼,跟赵桓在一起,真的要小心再三。 这位的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大逆不道的话来,还能怎么办,只能装个糊涂吧! 可赵桓把话又说了回来,“但是呢,鹏举也不能死板,徐大刀是草莽之人,他们信的就是这个,朕给你特旨,许你和他们结拜。” 岳飞迟疑少许,就摇头道:“官家,还是莫要坏了规矩,有一次便有第二次,这不是治国之道!” 赵桓又被怼了,不过他倒是没生气,反而大笑,“既然鹏举不愿意,那就算了。只不过朕要是跟他们结拜,你不会反对吧?” 正文卷 第250章 朕的运气还不错 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鹏举,你续弦没?” 赵桓在马背上好奇问道。 岳飞脸黑了,好在君臣前行,赵桓并没有回头,自然是看不到的。 只是这位官家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着实不靠谱,岳飞生怕赵桓会乱点鸳鸯谱,便道:“此事有臣母做主,臣不敢自己做主,更何况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显然,这是拿老夫人堵赵桓的嘴,而赵桓的关注点也果然不在此处。 他先是思索片刻,而后很是用力点头,赞道:“这话有霍骠骑的气魄,那鹏举以为天下怎么才能安定?” 岳飞深吸口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道:“自然是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 果然! 不愧是岳鹏举! 赵桓朗声大笑,发自肺腑赞道:“光是这两句,就足够成为明天邸报的头版了鹏举果然是朕的”赵桓想赞岳飞为霍骠骑,可一想到霍去病英年早逝,便停顿了下来,吸着寒风,安静了片刻。 赵桓才认真道:“鹏举,朕是有很大野心的,朕不只是中兴大宋,还想一统九州,席卷寰宇,真正建立起超越汉唐的盛世,把朕的名字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 “鹏举,替朕执笔,书写史册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啊!”赵桓意味深长道。 岳飞眉头乱跳,一颗心咚咚作响。 他是个有理想的,而一个有理想的人,遇上了同样有理想的老板,或许这就是最幸运的事情吧! “臣敢不为陛下尽心竭力!” 岳飞顿了顿,便认真谏言道:“官家,臣以为既然官家志在天下,便不该以结拜为手段毕竟这不合规矩。而且一旦有人成了陛下的结拜兄弟,依仗身份,在军中胡作非为,便不好约束了,还望陛下三思。” 赵桓笑了笑,并没有立刻答应。 岳飞有些急了,“官家,既然臣总揽指挥大权,且军中如此复杂,大敌当前,臣斗胆恳请,官家以军务为主,以,以臣为主!” 岳飞着实担心赵桓一时兴起,给他指挥全军添麻烦,本来都很难了,您就不要调高难度,给自己找事干了。“ 赵桓清楚岳飞的用心,且依旧道:“鹏举,规矩固然重要,可随机应变也不可或缺。你说人员复杂,应该法度如一;朕觉得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区别对待,鼓舞人心朕不是要跟鹏举争个是非对错,你且让朕去做一做,不会给你添乱的。” 岳飞无言以对,人家才是官家,把话说成这样,再不通人情,那就是棒槌了,更何况论起驯服人心,赵桓的手段一向是很可以的,岳飞选择相信赵桓。 君臣一行,到了河北的堡垒这是岳飞在靖康元年的时候,就开始修建的。 他最初是在河北屯兵五千,并且建立起一些烽火台,用来示警和迟滞金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展,堡垒数量已经增加了数倍,而且在堡垒外面,还建立起一条绵延百里的烽火台。 虽然金人占据了几乎整个河北,但是滑州一线的黄河大营,就像是一颗钉子,死死钉在了河北,成为了金人的心腹大患。 也正是有这座大营在,赵桓才能从容调度,硬生生折腾死了完颜宗望,要不然宗望大可以在河北陈兵,然后自己在大名府安卧,没准还能多熬些时候也说不定。 行走在这片堡垒群之中,就能感觉到岳飞的匠心独具。 这些堡垒都不是很大,周长不过二三里,最多屯兵一两千,小而坚固。堡垒外面是纵横的沟壑,能够最大限度迟滞金人,阻挠攻势。 在堡垒的深处,岳飞安排了许多精锐士卒,包括声名赫赫的背嵬军,就在其中。 虽然宋军摆出了防守态势,可一旦金人攻击,也会面临着宋军最有力的反击,没有半点客气。 赵桓算不上行家,能看出的东西不多,但毫无疑问,这些岳家军的老部下,让他格外放心。 真正值得担忧的是那些出身千差万别的义军。 他们虽然都有忠义之心,愿意从军报国,战场征杀可军中到底不是山寨,规矩太大,难免无法接受。 临阵脱逃,甚至是转投金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其他陋习,就更不用说了。 赵桓和岳飞自东向西,一直到了后半夜,临近了迎阳埽,在一处新建堡垒旁边的军营,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灯火摇曳。 岳飞稍微迟疑,脸色立刻变了。 “官 家,深夜灯火,必是有人赌钱臣,臣下过严令,竟然还是不改,应当军法从事。现在就让臣过去,把人抓了!” “且慢。”赵桓拦住了他,“鹏举,在这迎阳埽驻守的是哪里的兵马?” “是是八字军的一部,他们被金人冲散,无处可去,便向南归附了朝廷。臣暂时将他们安顿在这里,现在看来,是臣疏忽了。” 赵桓摆手,“鹏举,人力终究有限,没法照看完全,咱们先别着急正好,你我都是便衣,进去瞧瞧,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岳飞绷着脸,他觉得赵桓想多了,既然是军营,毕竟还有人守卫,如何能轻易进去? 可是令岳飞大吃一惊的,居然营门口无人守卫,他们轻易就进来了。 这可真厉害了,大战在即,懈怠到了如此地步,岳飞已经是怒火中烧,甚至有些羞愧,毕竟是自己的部下,怎么会有这么猖狂的东西? 君臣混进来之后,发现在最大的帐篷,果然聚集了一大群人,帐篷帘子高挑,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 有一个身形十分壮硕的汉子,看身高甚至还在韩世忠之上,比岳飞还要壮一圈大冷的天,这位居然只穿着皮坎肩,露出黝黑的胸毛还有硕大的腰身。 他聚精会神,盯着桌上的碗,不停大喊:“小,小,小!” 奈何他喊得再用力也不管用,打开之后,恰恰相反,结果是大。 桌上的钱财,看样子有两三贯的样子,全都输了。 “傅大,这下子输干净了吧!还是别玩了,都后半夜了,该睡了。” 原来这个大汉姓傅,他输得眼珠子通红,哪里肯罢手。 他转动眼珠,盯着看热闹的人。 突然扑向一个人,“燕七,你小子借些钱财给俺!” 燕七都哭了,“傅大哥,前天的时候,你就把俺的军饷都给拿走了,俺真没钱了。” “废物!” 大汉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又连着问了好几个人,全都苦着脸说没有。 这时候跟大汉对赌的那位忍不住讥诮道:“傅庆,你在军中也没什么威望啊,弟兄们连点钱都不借给你,罢了,今天就散了吧!” “不行!” 这个叫傅庆的家伙急得额头冒汗,突然伏身,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啪的拍在了桌上。 “怎么?傅庆,你想耍横?俺田德荣也不是吃素的!” 傅庆咬了咬牙,突然狞笑道:“俺别的没有,押一根手指总还行吧!” 说着,这家伙竟然抓起匕首,就要砍指头! 这下子可吓到了不少人这是要见血啊! 虽然在外面赌场,常有赌到了癫狂的疯子,赌指头,赌手,卖儿卖女卖媳妇,甚至还有更狠的,把命根子都赌上了,比如那位既忠又贤的九千岁。 但是在军营中,竟然要砍手指头,这不是扯淡吗? “傅大,俺老田不跟你赌了,告辞!” 这位卷着赢的钱就要走,傅庆可不干了,他握着匕首,狰狞冷笑,“姓田的,你不敢赌,那就把钱留下!不然,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田德荣咬了咬牙,“姓傅的,你够狠!你的舍得出来,俺有什么不答应的!赌,你输了,给俺个指头,俺拿去喂狗你赢了,这些钱都给你!” 傅庆咬了咬牙,举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手指头。 “等等!” 人群外面有人扔进了一块元宝。 “还是押这个吧!” 傅庆眼见银子,大喜过望,一把抓在手里,喜滋滋问道:“是哪位弟兄这么慷慨,真给俺傅大面子啊!” “还是先赌钱吧,回头赢了再说。” 傅庆也没听出是谁,他一心只想着赌钱,哪里又顾得上。 “老田,瞧见没有,这就是人品!俺这回还押小!” “小!小!小!” 傅庆撅着屁股大喊,全神贯注。 而对面的田德荣比他精明多了,他看到那块元宝,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可不是寻常小兵能拿得出来的。 果然,岳飞和赵桓分开人群,已经走了过来田德荣不认识赵桓,但是却认得岳飞。 “太,太尉!” 他扑通就跪下了。 其他人目睹这一幕,也吓得纷纷跪倒,战战兢兢。 谁不知道岳太尉军法严苛,聚众赌博,这是要挨军棍的。 傅庆是最后一个意识到问题的,他猛地回头,正好撞见了岳飞犀利的眼神,腿一软,竟然也跪了下来。 岳飞却是没说话,而岳飞身边的那位,快步走到了桌案前面,竟然伸手掀开了那个碗,往里面看了眼。 “一,二,三果然是小,鹏举,朕的运气还不错!” 官家! 在场的人直接傻了,赵桓干脆坐在条凳上,笑呵呵问道:“你叫傅庆吧?朕借你钱翻本,你打算怎么偿还?” 正文卷 第251章 老子叫牛皋 深夜赌钱,惹来了岳飞,更惹来了赵官家,就算傅庆是个再混账的,却也知道大祸临头,死期将至,偌大的汉子,伏在地上,哭哭啼啼,追悔莫及。 赵桓俯视着他,又看了看其他将士姑且算是将士吧,他们衣衫不整,歪瓜裂枣,比起当初的京城禁军,也差不了太多。 “傅庆,朕和你说赌钱你不行,你认吗?” “认,认!”傅庆哆哆嗦嗦道:“罪臣逢赌必输,确实不行。” “逢赌必输?却又滥赌如命!不管自己输钱,还借下属的钱,抢他们的俸禄谁不是拿命在搏,你把他们的钱败了,就不觉得惭愧吗?你又如何指望,这些弟兄能一心一意,跟着你杀敌?你就不怕在战场上,他们捅你一刀子?” 傅庆愕然,从前的他,自然是不怕的,毕竟士兵根本就没有放在他的眼睛里,都是狗一样的东西,死就死了,再招募就是了,何必在意! 可面对赵桓,他终究说不出,只能伏地流汗。 “傅庆,朕说到了上战场打仗,你或许会觉得,赌钱你不行,打仗是朕不行吧?” 傅庆这下子没法不说话了,慌忙磕头道:“官家饶命,罪臣,罪臣万不敢有这个混账心思,官家,臣,臣愿意立功赎罪啊!” “功过不能相抵!”赵桓突然拔高了声音,“功过抵消,便是是非混淆,没了道理。这是朕不能答应的。” 一句话,又把傅庆向死路上推了一把。不只是他,其他参与赌博的,包括田德荣等人,都吓得不轻,生怕下一秒就把他们推出去,挨个砍脑袋。 “朕不能答应功过抵消,却也不想直接杀人,不教而诛同样要不得朕想问你,傅庆,你何时开始赌钱的?” 傅庆愣了片刻,便哭着道:“回官家的话,罪臣十几岁的时候,是在窑厂干苦工开始的时候,俺挣了工钱,都送回家里,交给俺娘每月有几百个钱,俺娘可高兴哩。后来窑厂来了个新的工头儿,是东家的小舅子,他,他就张罗着赌钱,说是不赌钱就不给他面子,每月工钱就要少许多。” 赵桓点了点头,“是啊,给你们工钱,觉得心疼,就靠着赌钱往回收。你把这本事也学会了,就在军中赌钱,趁机盘剥手下的士兵。傅庆,朕问你,浴血拼杀,提着脑袋征战,就是为了能欺负自己的手下吗?你的良心呢?你的本事呢?” 傅庆泪流满面,磕头作响,“官家,罪臣知错了,杀了罪臣,以正军法吧!” 赵桓看着傅庆,微微闭目,随后长叹道:“让朕杀你,岂能一杀了之!” 赵桓猛然站起,走在众人中间,沉郁道:“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拿军中来说,士卒跟将官之间如何,将官和主将又如何?是不是兵归将有,你的部下就是你的奴仆,可以任意欺凌,当成韭菜,一茬一茬收割?” “朕以为这是行不通的,不应该这样,绝对行不通。上了战场,士卒要听从主将调动,要舍死忘生。可是在平时,大家伙是兄弟,是朋友,是亲人!唯有将心比心,以心还心,才能真正拧成一股绳。” “在来的路上,朕和岳卿说了,有些统制官希望跟他结拜,做把兄弟,彼此能更加亲厚,相约兴国,成就桃园之义。不过岳卿觉得一切以国法规矩为重,什么把兄弟不可行。” “朕也是这么看的,可朕又觉得不能一概而论。故此朕和岳卿开玩笑,要不要让朕替他和诸位将领结义等到了军中,发现居然聚众赌钱,朕又改变了主意。 “朕不打算跟一些将领结拜了朕临阵讨贼,亲自指挥兵马,三军将士,自上而下,便是马夫伙夫,也是朕的兄弟,你们以为如何?” 这些士兵听得大惊,随后又感激涕零,纷纷磕头。 “谢官家,谢过官家!” 赵桓沉声道:“既然如此,兄弟之间,就不能仗势欺人,不能滥赌,不能败坏军法,朕可以宽恕自家兄弟一次,却绝对没有第二次,家法无情,国法更无情。有人想弃国弃家,就不要怪朕无情!” 赵桓走到了岳飞身边,凝重道:“鹏举,自此之后,军中再有赌钱的行为,一定斩杀。还有,普通士卒若是遇到上头克扣军饷,胁迫赌博,还有什么红白喜事,借机敛财全都要严惩不贷,绝不容情!” “朕知道,这么空口说白话,是不管用的。你立刻安排,就从军中,挑出一批专门执法的将士。既要忠诚,又要铁面无私,还要有良心,能替普通士兵着想”赵桓说到了这里,竟然将目光转向了傅庆。 “鹏举,别人朕就不推荐了,但是这家伙朕务必要塞给你。” 岳飞努力绷着 ,生怕失态。严肃军纪是好事情,他举双手赞成,可问题是让一个带头违反军纪的人来抓军纪,这就搞笑了。 “官家,岳太尉!” 傅庆用力磕头,朗声道:“俺懂了,官家给俺个浪子回头的机会。俺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一定改过自新。哪位弟兄,发现俺还赌钱,还胡来,就,就杀俺一个二罪归一,把俺这可脑袋拧下去!” 傅庆不停发誓,岳飞沉吟良久,“可以,不过今天的事情,不能轻轻揭过去每人二十鞭子,立刻执行!” 这一次赵桓没有再反对,果然严厉执行,随后还让他们在营中游行,警示其他人。 赵桓和岳飞,夜中巡营,严肃军纪,一共三件大事。 其一,赵桓明确了将士关系,以结拜解决了许多义军的担心,也化解了岳飞的尴尬;其二则是成立影响深远的宪兵;至于第三点,这回发表了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的文章。 尽管很多人依旧瞧着邸报不顺眼,也看不上连载话本,贩卖谋利的商贾行为。 但是却不耽误买一份邸报,看过了再骂。 对于赵桓来说,只要你能订阅,一切好说对待读者,尤其是付费读者,那是必须宽容的。 赵桓的视察刚刚结束,不过两天时间,宋金之间的战斗,就突然爆发说是突然也不准确,毕竟大家伙都有准备,金人好容易调走了韩世忠,趁着兵力优势,怎么可能拖延。 但是这一场战斗,来得依旧突然。 一个金人万户,一个汉儿军万户,集中全力,对清丰堡发起了攻击。 这个小堡位于迎阳埽以北十五里,是黄河北岸最靠北的一个堡垒,本身堡垒不大,只能容纳三百人。 而实际驻守的只有两百七十人,还是一群从两淮调上来的新兵。 这倒不是岳飞不懂得疼惜士兵,非要拿他们当炮灰。 实在是精锐老兵太少,不得不把他们放在前面。 对于这帮普通士兵来说,铺天盖地的金兵杀来,马蹄震动,堡垒之中的地面都跟着颤抖堪称摧枯拉朽的压力,让人足以窒息。 果然有人双腿颤抖,脸色惨白,除了逃跑,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这时候在军中一个中年汉子神色刚毅,他在城墙上仔细凝视,随后他掉头跑到了堡垒中间的高台之上。 “点火!快!点火三堆!” 他扯着嗓子大喊,并且亲自操起火把,片刻之后,火光升腾,离着老远,都能清楚看到又过了片刻,火光蔓延开来,警报传出,烽烟四起。 “咱,咱总算对得起皇帝佬儿牛哥,咱们赶快跑吧!”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怒喝道:“跑什么?往哪跑?咱不是还有一架床子弩吗?跟着我,杀金狗,立大功!” 堡中士兵都傻了,能点燃烽火,已经算是他们最大的忠心了,还要拼命,这不是找死吗? 可牛爷不管这些,他重新上了城墙。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千人队已经朝他们这边扑来了。 “牛哥,咱们要是不点烽火,他们是不是就不来了?” “你放屁!”中年汉子破口大骂,“你娘就不该生你,省得给你们家丢人现眼!还愣着干什么,取箭来!” 城里的士兵,战战兢兢,装好了弩箭。 这时候外面的人厉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赶快投降,不要找死!” 他连喊了三遍,依旧没人答应。 “牛哥,该怎么办?” “别废话,给我仔细瞧着。” 外面的人也没有预料到小堡除了烽火,竟然没有任何动静,或许里面的人都吓坏了吧! “给我攻城!” 他立刻调集了三百人,扛着简易的云梯,就要冲上来。 而就在此刻,姓牛的中年汉子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对准了,放!” 一支三尺多长的月牙形弩箭射出,飞向不足二百步之外的人群。 那个负责指挥的汉人将官听到风声不善,吓得魂飞魄散区区一个小堡,怎么还有这样的杀器! 他几乎来不及反应,不过床子弩这种东西,终究没啥准头,这个将官没什么事情,只是两个手下被射中,其他人吓得纷纷逃跑,他也转身。 而就在这时候,城头上中年汉子猛地站起身,另外还有二十个士兵,手里端着黑黝黝的神臂弩。 “放!” 顷刻之间,弩箭淹没了对方。 眼瞧着汉人将官被三支弩箭穿透身躯,活不成了。 “狗杂种!记住了,老子叫牛皋!到阎王爷那,可别报错了。” 更多请收藏 【bz】! 正文卷 第252章 致吴乞买遗孀 牛皋一击得手,竟然杀了一个当官的,立时就顺畅多了。 他回头冲着那些慌里慌张的人怒吼,“瞧把你们吓的,金人就是天兵天将吗?” 被他呵斥之后,士兵纷纷低下了头。 虽然是新兵,他们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恰恰相反,这里面不乏禁军厢军的人马,而且还是经过仔细挑选的,普遍参加过剿杀土匪的战斗,算是见过血。 但话又说回来,剿匪的战斗怎么和两国决战相提并论。 不过在初次得手之后,士兵迅速稳定下来,金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们利用堡垒,据城死守。 弩箭是最好的杀敌武器,牛皋小心翼翼,并不敢浪费,只有敌兵聚集上来,朝着人多的地方,才会发动一轮攻击。 床子弩,神臂弩,这都是他们的命根子。 一个小堡,又缺少远程武器,被人杀到城下,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但是牛皋却也不是很害怕,他们还有大杀器哩! “上突火枪!” 硕大的楠竹筒子,里面装满了火药砂石赵桓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距离点出火器的科技树,还需要一些时间。 便只能使用这种相对粗糙的原始火器。 只不过东西无好坏,全看怎么使用。 当金兵冲到眼前,迎面给他们一发。 突火枪绝对是王牌杀器! 汉儿军普遍披甲不多,在这种情况下,炽热的砂石,浓烈的火焰,扑面而来,席卷全身转眼之间,就是皮开肉绽,伤口糜烂。 而且要命的是烧伤一大片,疼痛难忍,用手一抹,大把大把的熟皮扯下,露出娇嫩的皮肉,再加上砂石进入伤口,几乎可以断定,哪怕侥幸不死,这人也废了。 重度烧伤,伤口感染,或许还不如直接杀了干脆。 牛皋咧着大嘴狂笑,“不过如此,跟那些山贼土匪,有什么区别?给牛爷往死里打?” 金人大军突袭,很显然没有把这座小堡当回事,满以为可以一鼓而下。 奈何碰到了钉子。 牛皋不但守住了,而且还不断给予杀伤。 “请,请阿里将军提供指使!” 一个汉儿军头目战战兢兢说道,而他的对面,正是金国的名将,万户阿里,他面沉似水,不客气道:“废物,这个堡垒早就探查清楚,只有一丈多高,守军不过二百多人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他们给灭了!因为你们,耽搁了大事,个个点天灯!” 汉儿军头目吓得双腿颤抖,鬓角汗水流淌。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阿里是跟着完颜阿骨打的老牌女真大将,世袭万户,虽然不如娄室c银术可那么显赫,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先是在宗望手下,后来又在兀术手下,随后兀术闹出了大篓子,被解除了一切兵权,拿走了一切家产,闭门思过。 阿里就算是整个东路军当中,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他不光权柄大,而且还有个习惯,就是活剥人皮他尤其喜欢有纹身的,曾经在攻破真定府之后,一口气剥了十张人皮,并且做成了屏风,摆在家里,逢人就炫耀。 正因为如此,胆子小的都不敢上门拜访,呼之为鬼府。 阿里的恐怕,可见一斑。 他转动眼珠,衡量再三,到底冷哼道:“且予你两个谋克,不能破城,再杀你不迟!” 迅速拨出了两个谋克,加入了攻城序列。 牛皋所在的这个堡垒,看似不怎么显眼,但确确实实掐在了女真要路之上,西北是卫河,东南面一面平川,唯独这个堡垒,比一般的地方高处十几丈,原本是个土山,后来山上的树没了,土也流失了许多,但高度依旧。 这块点燃烽火,能迅速向两边传递,提醒沿线宋军。 所以牛皋他们一边战斗,还一边放烽火,传递军情,告诉金兵动向,人数。 这是让金人最愤怒的地方。 一波一波的兵马,朝着堡垒扑来,牛皋是越杀越起劲儿,他提着鬼头刀,哪里出现危险,就杀过去。 城中守城武器充足,加上士兵胆气越来越足,竟然连金人都拿不下来。 僵持了足有半天时间,两个谋克的金兵也没有拿下来终于,金人不耐烦了,从他们的队伍后面,出现了好几个黑乎乎的东西,等推到了差不多三百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什么鬼东西?” 等金人把遮盖撤去,牛皋才看得真切,原来是砲车。 这下子牛皋的心也提上来了,他虽然看起来像个莽夫,却还是有着敏锐的洞察金人这才是玩真的了,过去他们缺少攻城器械,今天却连砲车都拿出来了。 很显然,这些大家伙本来是要用在更关键的地方,现在却为了对对他们,分出了五架。 还真看得起老子! “弟兄们,金人要玩命了,咱也不是孬种。先放孔明灯,提醒后面,金人有攻城器械;再有,咱们的床子弩对准了金贼的砲车,最好给俺射碎了;还有,挑出几十个不怕死的,预备着跟俺杀出去,毁了他的砲车,听到没有?” “知道!” 片刻之后,一盏孔明灯飞上了天空岳飞安排的烽火台,以狼烟烽火通报敌兵情况,如果有异样,比如像这种攻城器械,就用孔明灯提醒。 诚然没法做到很确切,但也能提醒后方,做好准备。 仅仅是这一点,牛皋就居功厥伟。 烽火狼烟,遍地燃起,赵桓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就是以这种方式展开的。 身在滑州大营的赵桓,也在开战不足两个时辰之后,就得到了消息。 面对此情此景,赵桓并没有说太多,他只是淡淡吩咐,要求大家伙按照原定计划,尽忠职守即可。 这道旨意虽然普通,却透露出一个强烈的信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赵桓也不知道这么干能安定多少军心,但他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 战斗发生之前的赵桓,那是相当忙碌,可一旦打起来,他反而不需要干什么了。或者说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将士们的军心,打乱整个节奏。 他甚至连再度过河,去北面战场亲自瞧瞧都不行。 只能在后面听着各种战报了。 “有没有什么乐子事,这么闷着有点无聊啊!” 李邦彦和吴敏两个面面相觑,鬼知道你要找什么乐子,两位重臣默然不语。 赵桓想了想,就问道:“对了,你说咱们弄了邸报,金国有没有?” “有!” 吴敏很干脆道:“是宇文虚中那个贼子弄的。” “宇文虚中?” 赵桓略沉吟,就苦笑道:“有此等投敌卖国之徒,实在是华夏之耻。他日直捣燕云,必诛此贼”赵桓顿了一下,就道:“他不会说朕的好话吧?骂得一定很难听?” “是的!” 吴敏更干脆了,“官家可是想听?” 赵桓吸了吸冷气,明知道人家在骂你,却还要好奇,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呢? “反正闲的没事干,朕就听听,有没有眼前一亮的。” 吴敏还真的找出了几份金国的邸报,展开之后,赵桓略微浏览一下,顿时大笑起来。 “赵桓逆子也!” 光是这个开头,就让他大呼精彩,可是当他看完之后,忍不住摇头了。 不能说了无新意,只能说陈词滥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骂赵桓囚禁生父,忘恩负义,残暴不仁这在赵桓看来,简直算是夸奖了。 赵桓又往下看,渐渐的,他发现了点有意思的。 “瞧见没有,这篇文章说赵桓昏君,李邦彦奸佞君臣勾结,行盗跖之事,窃取金银,无耻无德,骗尊者之金,夺幼儿之银,用心歹毒,人神同愤大金以雷霆之怒,讨伐昏君,铲除奸佞,中原百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李太傅,你瞧瞧这句,这一次怕是完颜吴乞买也损失不小吧?不然怎么会有尊者之金?” 李邦彦点头,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毫无疑问,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不过转念一想,能把大金皇帝给坑了,也算是他的本事啊,名扬后世,没准骗子还要尊他当祖师爷呢! 行啊,这也算是流芳千古了。 “官家,这吴乞买年纪也不小了,又被坑的这么惨,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就死过去了?” 吴敏呵呵道:“要真是如此,李相公可是兵不血刃,就诛杀了金国皇帝啊?” “哪里哪里,都是官家天威!”李邦彦只是玩笑,没有料到,赵桓来了兴趣。 “你们两位谁能代笔,替朕写一份悼念吴乞买的旨意。” 李邦彦搓了搓手,“官家,您的那篇别了,完颜宗望,堪称雄文,臣等就不好献丑了。” “那篇放在一边,吴乞买还不值得朕费力气。” 李邦彦不敢说什么,官家让写就写呗好在这种文章拿不住他,没有半个时辰,就已经写完了。 “请官家过目。” 赵桓连看都没看,“把这个封上,送给吴乞买遗孀唐括皇后劝她节哀顺变,尽快下懿旨, 拥立皇子,国不可一日无君。” 吴敏和李邦彦眼睛瞪得老大,“官家,金国跟咱们大宋不一样,您这么”他们俩一起闭嘴了,情不自禁伸出了大拇指。 论起恶心人,还是您高啊! 正文卷 第253章 骂死 赵桓这一手的确很恶心人,这不愣是恶心来了一位金使,此人正是宗望的心腹卢彦伦,此刻是金国礼部尚书。 乍听之下,一国尚书,放在大宋朝,那也是名列宰执的重臣。但是金国的情况不同,他们在吞并辽国之后,就接受了全套的辽国官制,另外吞并了两河,又吸收了大宋的特点。 总而言之,是集百家之短,再辅以他们独有的勃极烈制,可谓是终究缝合怪。 要想说清楚金国的情况,毫无疑问需要写论文的心,这里就省略二十万字了其实说来说去,金国真正核心的就是自国主,都元帅以下的元帅府,凡是能在这里挂名的,都是完颜家的实权贵胄。 再之下,就是那些金牌万户,有人还挂着行军司都统,或者某地留守这些才是在大金国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至于其他人,别看官职多唬人,也不值一提。甚至这个礼部尚书,都可能是临时授予的, 还真让赵桓给猜对了,双方交战,大宋天子突然送来了一份旨意,吊唁大金皇帝,还说劝皇后早立新君这是说梦话吗? “国主,国主几时驾崩了?我们怎么不知道?”三太子讹里朵心砰砰乱跳,叔父真的死了吗?看着身体还行,可谁知道会不会猝死? 毕竟五十多了,也活够本了,该把位置让出来了。 毫无疑问,讹里朵真是个孝顺侄子,十分期盼参加叔父的葬礼,更盼着能够继承叔父的龙椅。 因此他在错愕之余,还有那么一丝丝期盼。 完颜希尹号称金国智者,稍微思索,就明白过来。 “这必是赵宋官家故意的,堂堂天子,竟然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太让人不齿了!” 居中而坐的完颜斜也冷哼一声,“赵桓卑鄙无耻,他能用计策骗我们的金银,此人就没有什么良心可言,造谣生事,无中生有,更是他的拿手好戏!谁人不知,我大金皇位继承自有规矩。他扯什么唐括皇后,一介女流,焉能决定新君!” 这位大金国正牌的储君,怒火中烧,说的话都在理,可三太子听着就不舒服。 什么规矩?兄终弟及吗? 虽说已经来了一次,但下一次不要再做梦了,皇位必须回到阿骨打一系,没得商量! 这事情就很玄妙了明明知道赵桓是在胡说八道,是为了离间军心可这份旨意就发挥了作用。 完颜希尹看在眼里,暗暗叫苦斡离不死得太可惜了! 从部落走向帝国,派系分裂,实权人物彼此争斗,这是任何奴隶帝国都会面临的局面。 完颜宗望身为阿骨打的次子,东路军统帅尽管他有自己的野心,但是为了金国大局,依旧愿意做出妥协,这一点从他能借兵给粘罕,就看得出来。 可随着宗望一死,两路金兵的妥协余地几乎消失了,为了共同利益,尚且能够合作,可一旦出现分歧,那就只有撕破脸皮,很显然,这对金国不是什么好事情。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糟的。 宗望临死,是希望让老四继承东路军再坦白说一句,兀术这人的大略还是不错的,有他统兵,并且能牵制两位兄长,大局还不至于太坏。 可麻烦就麻烦在兀术上了一个大当,几百万两的损失,弄得经过上下都恨透了兀术,幸好有阿骨打的老面子,不然这帮人能把兀术做成刺身,买了抵债。 现在的结果就是宗望死了,兀术几乎废了,东路军是窝本和讹里朵两兄弟主持大局。 这俩兄弟本事不大,如果能通力协作,也不至于太坏。 糟心的是三太子自觉跟军中将领亲近,更有资格争取大位。大太子窝本却觉得他年纪大,又在朝中经营,熟悉国政,该支持他上位 且不说整个大金国,便是东路军也四分五裂。 这种情况下,平心而论,不该动兵的,尤其不能大举动兵。 但架不住被赵桓坑得太惨了,金国贵胄一致决定,要南下教训赵桓,被骗得这么惨,再不声不响过去,大金国干脆解体算了。 “都元帅,三太子以我之见,不用管赵桓胡说八道,咱们只管按部就班,现在银术可在前面指挥,只要在战场上赢了,一切好说。” 斜也眉头微皱,置之不理吗? 或许可以,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俺也派个人过去,好教赵桓不敢小觑大惊英雄!” 这就是卢彦伦的来历很显然,这是两位给自己强行加戏的人搞出来的无聊把戏。 “赵官家,外臣以为你如此无中生有,恶意造谣,未免有失天上人该有的气度,实在是不配成为一国之主,中原天子。” “是吗?”赵桓微微哂笑,“朕怎么听说你们大金国有个说法,讲的是你们上朝分成两步,第一步是百官入内,第二步是把国主抬上来吴乞买年老体弱,命在旦夕,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赵桓说完之后,立刻引来了李邦彦和吴敏的捧腹大笑。 这嘴损起来,真是无敌了,吴乞买虽然老点,却也不是病秧子啊!他们强憋着笑意。 卢彦伦却是气得脸都青了,勃然大怒,“赵官家,你,你这是胡说八道,我家国主身体强健,能开强弓,能骑烈马。” “是吗?”赵桓翻了翻眼皮,“既然如此,那就让他领兵,御驾亲征,我们来一个皇帝对皇帝。为了表示对老年人的尊重,我愿意绑上双腿和一只胳膊,只要吴乞买能打赢我的一只胳膊,就算大宋输了,条件随你们替,也免得刀兵相向,死伤太多无辜生命。你把我这个意思带回去吧!” 卢彦伦咬了咬牙,“赵官家,我家国主可是搏虎屠熊的猛士,你未免也太自负了。而且你的做为,真是失去了天朝上国的气度,难怪燕云汉人宁愿跟着金国,也不愿意做大宋之臣!” 赵桓突然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玩的事情。 “卢彦伦,你提到了燕云汉人,如果朕没有弄错,你应该是范阳卢氏的旁支后人吧?” 卢彦伦冷笑道:“多谢官家悉心,的确如此可官家要想说外臣身为名门之后,却投降蛮夷,丢了祖宗的脸,可就不必了。名门士族早就衰亡多少年了,外臣根本不在乎,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如此而已!” 赵桓嘴角上翘,越发冷笑,“卢彦伦,你早年是契丹臣子吧?” “没错!” “那你又是如何成名的?当时金兵兴起,契丹兵马战败,乱军回乡之后,四处抢掠,百姓苦不堪言。彼时契丹官员不欲约束,反而说什么契丹c汉人久为一家,今边方有警,国用不足,致使兵士久溷父老间,有侵扰亦当相容。” 赵桓笑呵呵道:“契丹人视而不见,你又是怎么讲的?” 卢彦伦面带得意之色,这是他干得非常漂亮的一件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成为了燕云汉人的头面人物之一。 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他还清楚记得,因此轻笑道:“兵兴以来,民间财力困竭,今复使之养土,以国家多故,义固不敢辞。而此辈恣为强暴,人不能堪。且番c汉之民皆赤子也,夺此与彼,谓何?” 赵桓点头,“真是好一个皆赤子也,你是主张蕃汉一体了?” 卢彦伦沉声道:“赵官家莫非想离间外臣和大金的关系?金国顺应天命,占据两河之地,天命所归,自然不是蛮夷。至于契丹之流,他们残暴昏庸,无能丧国,却是外臣所不齿的!” “好!”赵桓大笑道:“说的真好!可朕怎么听说,你投降了金人,反过来就杀光了临潢城中所有契丹人?有没有此事?” 卢彦伦脸色骤变,“承蒙赵官家关心,外臣有命在身,着实不便纠缠,还请官家放行。” “哈哈哈朕不会扣下你的,可朕也不想再看到你。似你这帮的口是心非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如何还有脸代表大金出使?你自觉和契丹蛮夷不一样,然则蛮夷尚且能听从你的谏言,给百姓一条活路。反观你这位忠贞之士,却屠杀旧主,取悦金人。不分青红皂白,将契丹老幼,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朕听闻草原之上,部落征伐,一向不杀女人,便是男丁,也要高过车轮,才会屠杀。妇女孩童,是向来不会为难的。你这位名门之后,燕云汉人的表率杀起人来,却是这般不手软,比起你鄙夷的蛮夷还要狠多了。” “卢彦伦,你的高人一等,就是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吗?朕用计斗智,一向坦然,光明正大。着实见不得你这种口是心非的三姓家奴速速退出朕的大营,下次再让朕看到你,就只有先抓了起来,替那些枉死的契丹冤魂索命!” 卢彦伦被赵桓骂得老脸涨红,他最不堪的一块,直接让赵桓给撕扯开,虽然身处两国,可赵桓的邸报已经影响到了大金。 可以想见,卢彦伦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再加之宗望突然失去,卢彦伦倍受打击,身体大不如前被赵桓这么一骂,在返回的路上,骑在马背上,羞愤交加,刚刚到了金国大营门前,身躯就从马背上滚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正文卷 第254章 永恒主角 “居然死了?是什么缘由?”赵桓呵呵道。 “此必是官家宏论,直戳要害,卢彦伦羞愧难当,自然死了!”李邦彦一口断定。 赵桓却是不以为然,“你这么说不是吹捧朕,而是太高了卢彦伦,他几时就是个要脸的了?” 李邦彦赔笑道:“为了官家圣明,少不得要给此人一点脸面了。” 赵桓愕然,又是好笑,这不就是讲故事的套路吗,怎么衬托猪脚的厉害?拳打幼儿园,脚踢养老院,这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说这个孩童头角峥嵘,是某某圣子,说老头劫劫怪笑,是个元婴期老怪物立刻格调就上来了。 虽说大宋朝不是仙侠世界,但少不得也要把卢彦伦吹成世家后裔,范阳卢氏,燕云汉人领袖,大奸大恶,深受金国上层倚重,总而言之,就想王司徒一般,不然骂死一个废物有什么意思啊! 可事实上卢彦伦就是因为失去了靠山,成为了弃子,才会被派来。而且兀术弄出了那么大的篓子,作为兀术的谋士,卢彦伦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没被金人弄死泄愤就不错了。 出使宋营,又没有捞到便宜,回去之后,必然倒霉 如此状况之下,猝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只不过卢彦伦之死,还是有些价值的。 “朕不得不渡河北上,跟金人直接见面这回岳鹏举拦不住朕了吧?” 李邦彦和吴敏都不得不点头了,赵桓刚刚骂死了一个汉奸,此刻出现在军前,对于军心士气,该是何等鼓舞! 再有,金国接连找到羞辱,恼羞成怒,如果再见到赵桓,说不定会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那样的话,宋军就有了宝贵的战机。 岳飞还真就没法阻拦。 赵桓,李邦彦,吴玠,再加上曲端,君臣四个,带着二百护卫,踏冰渡河,直抵军前。 果不其然,他们刚到,就有了消息,金人又派人过来,完颜斜也点名,要和赵桓相见。 “官家何等身份,斜也如何配跟官家见面?”刘子羽率先阻止。 赵桓笑着摆手:“见见也无妨,朕这两年弓马骑射也练习的差不多,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的你们要是担心,就给朕选两个可靠的护卫,要功夫最好的。这总行了吧?” 岳飞没说话,而是点头唤了两个人过来。 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十七八岁的粗壮少年。 “官家,他叫杨再兴,这个年轻的是王中孚。” 赵桓哈哈大笑,“都是名人啊,杨再兴,冲上了燕京城头,大杀一阵,很是勇猛” 得到了官家的赞许,杨再兴咧着大嘴,笑得灿烂。 至于王中孚,赵桓更是心里有数,他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王中孚的肩头。 “你照顾宗老相公,是有大功的,现在又在军前效力,不要辜负了老相公的期望。” 王中孚用力点头,却又担心道:“官家,老相公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 提到了宗泽,赵桓眉头微皱,“老相公已经病了很久了,不过听太医讲,老相公十分顽强,他多半是在等咱们大胜的消息!” 王中孚眼圈泛红,他完全不知道那位瘦成了一把骨头的老人家,是怎么又坚持几个月的,明明身体已经很差,随时都可能丧命,可就是这口气在,便能创造生命的奇迹。 “咱们现在也很难,但归根到底,不能泄了这口气。一分一毫都要争,唯有如此,才能堂堂正正,挺直脊梁,咱皇宋要有骨气!” 赵桓语重心长,其实到了这一步,完全可以说宋金走到了战略相持阶段。 这个阶段不只是力量上,更是心态上,从上到下,文物群臣,甚至是普通百姓,主战都成了大多数,坚信大宋必胜的人,也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比例。 至少在这一点上,赵桓是成功的。 经过和金国协商,双方暂停局部交战,并且约定各自出五千人,并且由两名护卫保护,双方见面。 赵桓在杨再兴和王中孚的保护之下,后面跟着五千御营骑兵。 他的对面,是金国谙班勃极烈,都元帅,储君完颜斜也。 勃极烈这个名词和奇怪,或许有些人弄不懂大约可以等同于酋长,部落首领,而原始奴隶部族都会采取一种诸多首领共同议事的原始民主制。 不管叫勃极烈会议也好,忽里勒台大会也好,又或者议政王大臣会议也好,总而言之,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要说金国这个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诸位勃极烈的前缀。 比如金国皇帝,事实上在女真内部,可以称为都勃极烈,储君叫做谙班勃极烈,宰相叫做国论勃极烈。 不过显然都勃极烈不如独一无二的皇帝好听,在阿骨打称帝之后,都勃极烈的称呼渐渐消失。 尤其是在成立元帅府之后,像什么国论勃极烈的地位也在下降。 唯独这个谙班勃极烈,因为涉及到金国的储位,一直是各方盯着的焦点。 有人想要抢,也有人想要干脆废了,但不管怎么说,此刻的斜也,还是金国理论上的二把手,谙班勃极烈加上都元帅,二合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官家,没想到你真的敢来?斜也颇为意外。” “哈哈哈!”赵桓朗声大笑,声音传到了百步之外。 “斜也,你怕是糊涂了,朕早就领兵跟完颜宗望也就是二太子斡离不在胙城交战过,又在青化督兵大战粘罕,还有你们那个第一神将完颜娄室,我们的距离还不足一百步。说到底,早就不是几百个金兵就能追着上万人逃跑的时候了。或者说大宋结束了混乱,我们调整了状态,找回了自信。朕说不出一汉敌五胡的豪言,却也敢说,就凭你们十几个万户,哪怕折损一半,也别想突破滑州。有朕坐镇,你讨不到半点便宜!” 赵桓中气十足,吐字清晰,便是金国这边,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完颜银术可,也不得不承认,赵桓有这个底气。 不卑不亢,气度凛然,不愧是中原天子。 完颜斜也微微一笑,“赵官家,俺原本是想问问你,用卑劣手段,害死斡离不,又骗了大金那么多钱,坑蒙拐骗,你算什么天子?可现在俺又改主意了。俺倒是想问问你,大宋凭什么和大金争?” 斜也抖擞精神,他和赵桓之间的言语交锋,甚至要比真刀真枪,还要可怕。 “你们为了征兵,不断加税,盘剥百姓,巧取豪夺。俺听说竟然将税赋征收到了靖康十年之后,百姓苦不堪言,甚至有人逃跑到了大金治下。反观我大金勇士,你骗走了那么多金银,又能有什么用?我们根本不需要,只要有战马,有弓箭,有手里的刀,什么没有?几十万兵马,根本不用劳民伤财,只要喝马奶,吃肉干,就能征战一月。如此勇士,如此兵威。你有什么本事说直捣黄龙?” “赵桓,你在大金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完颜斜也狰狞大吼,声音传到了金国这边,引起了一阵大笑都元帅说得好! 骂人不是本事,可有理有据地骂人,那就是本事了。 俺大金就是这么强,还不服气吗? 赵桓笑容可掬,丝毫不怒,等双方消化差不多了,他才笑呵呵道:“斜也,你说大金兵势强盛,就不该跟你们斗?可你并不知道,在数百年前,前秦皇帝苻坚率领百万大军南下,试图一统天下,八万北府兵屯兵淝水,以弱胜强,前秦天下,分崩离析;你也不知道,西汉初年,几十万匈奴铁骑,横行大漠,逼得汉朝不得不和亲求活。可几十年之后,大汉骑兵前赴后继,北征大漠,血洒黄沙到了今日,还有匈奴人吗?” “你以为仅仅如此吗?更早的时候,洪水肆虐,我们的先人劈山开路,疏浚河道,导引洪水入海,才有了中原富庶之地,子孙数千年生息繁衍。更不要说填海射日,开天辟地如果仅仅是困难,便放弃了,便不做了,汉人早就亡了,又或者成为了匈奴,突厥的奴仆,变成了最下等人。” “斜也,你们何曾能清楚这些汉家几千年的历史,归结起来,就是一部抗争史,与天斗争,与地斗争,与人斗争我们的文明,我们的认同,都是建立在斗争之上,不拘成败,都会成为我们的深厚积淀,作为宝贵的财富,流传后世,给我们的子孙提供更强大的武器,继续斗争下去!” “此时此刻,你们金人灿烂辉煌,往前数二百年,契丹人也曾杀入开封,再往前算,突厥,匈奴都曾经微风一时!但那又如何?唯有华夏,万年传承,永远都是这个舞台上的永恒主角!” “斜也,还有所有金人,给朕听好了,拿出你们全身的本事,陪朕唱好这段大戏。等朕百年之后,也好和秦皇汉武论道,与唐太宗比个高低!可别让朕失望!” 正文卷 第255章 大宋官家在此 赵桓立身马背之上,杨再兴和王中孚,宛如两位护法天王,保护着中原天子的威严,脸上的傲然之气,强烈显示出内心的自豪。一个上位者,要智慧,要手段,更要有格局穿透古今,俯视神州,指点江山,纵横万里。 坦白讲,斜也讲得也不错,他说了金国优势,讲了大宋问题如果赵桓当真跟他辩论这个,也不过是自说自话。 可赵桓完全跳出了这个格局,讲文明,讲抗争,还要让金人努力,当好配角,演好对手戏。 到了这时候,斜也已经无言可回,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都元帅,朕告辞了。” 说完之后,赵桓径直打马,两个护卫紧紧跟随,雄壮的身躯牢牢遮蔽着赵桓的身体,不许任何人伤害天子一分一毫。 赵桓返回来之后,直接到了岳飞近前,笑呵呵道:“鹏举,朕的戏份结束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岳飞点头应承,却又躬身道:“臣斗胆恳请官家坐镇中军,且看臣等御敌!” 赵桓一怔,不对劲儿啊,岳飞可是说过,无论如何,不许自己过河的,能跑来跟斜也说几句,已经算是破例了,居然还让自己留在军前观战,不太像岳飞的作风啊? 鹏举,你也不讲原则了? 岳飞苦笑,他能怎么办?赵桓这番话讲得太好了,嘴炮并非没有威力,而是要开炮恰当,直击痛点。 瞧瞧军中的那帮汉子,能听懂赵桓所讲的,未必有多少但大家伙就觉得在理,就觉得讲得好。 俺就是要战斗,俺就是不服气! 精卫填海,后羿射日,老祖宗跟上天斗,跟大地斗,都没有怂过,区区金人,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大宋必胜,华夏必胜! 宋军的士气几乎在一瞬间,就达到了。 包括那些归附不久的义军相比起用忠义激励人心,赵桓的这套斗争主张,铸造史册的气魄,简直是效果超级加倍。 大家伙心气正高着,如果赵桓返回滑州大营,离开了军前,对士气的影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也糟蹋了这么好的一番表态。 没有办法,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也必须请赵桓留在中军,结结实实打几个胜仗,把人心稳住。对于一个成分复杂的兵马来说,只要撑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就会迅速石墨变钻石,成为无可战胜的精兵悍将,对此岳飞深信不疑! “既然鹏举说了,朕还有什么好说的。指挥调度,都是你的,朕只管安居稳坐,等候捷报。” 赵桓如是说着,杨再兴和王中孚依旧紧紧护卫,李邦彦c吴敏c曲端,三位大臣也都跟着,象征着赵桓身份的龙纛,迎风飘扬,傲视全局! 大宋官家在此,尔等只管来战! 赵桓返回,另一边,完颜斜也也回了军中。 希尹立刻迎上来,“都元帅不用气馁,赵桓此人本就擅长口舌之利咱大金勇士不在乎这个,胜负还要看疆场上的真本事。” 这位大金智者的安慰,并没有让完颜斜也安心,反而咧嘴苦笑,“果然,俺输得很惨!” 希尹瞠目结舌,继而羞愤难当。斜也的话,其实是希尹帮他想得,两个人还对练了好几次,结果却被大宋皇帝打得稀里哗啦,不亚于一场惨败。而他完颜希尹,也是败军之将啊! “别垂头丧气的。”斜也到底还有些气魄,扫过在场诸将,包括三太子讹里朵在内。 “刚刚赵桓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他说咱们连当配角的本事都不够,你们能忍?咱大金勇士,天下无双!” 短暂的沉默之后,几乎所有的女真诸将,都切齿咬牙,好一个猖狂的大宋官家,别得意忘形,大金勇士,才是天下第一! “战!” 赵桓再给宋军提振士气的同时,金人方面也进入了嗷嗷叫的状态。 只不过双方都卯足了劲头儿,却没有立刻进入决战状态,毕竟两边加起来,超过二十万兵马的规模,绵延一百多里的战线,哪是那么容易的。 金国首先要清除距离他们最近的几处堡垒,然后才能顺利推进。 赵桓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十分随意斜靠着,一只脚还放在了椅子上。 这要是放在寻常人身上,那就叫没有人样,活脱的二流子。 可是落到人家赵官家身上,便是自信从容,圣君霸气了。 “给李太傅和吴相公也准备一把椅子,至于曲卿,你就不用坐着了吧?” 曲端脸有点黑,他原本以为成了枢密使,武将第一人,执掌大权,那是威风十足 ,霸气不得了。 可渐渐的,曲端发现不对劲儿。 放在以往,枢密使自然是显贵不得了。可赵桓这个天子,不但牢牢抓着军务不放,甚至还亲临一线指挥,别说他这个枢密使了,就算是几位独当一面的大将,在相当程度上,也就是个大将,并不能称之为帅。 至于他这个枢密使,倒过来就对了,秘书使而已! 赵桓扫过曲端的脸,发现了那么一丝落寞和尴尬,他呵呵一笑,“曲端,朕是个最不想亲力亲为的,可偏偏这个局势,逼得朕不得不冲在前面。家底儿就这么多,本钱就这么厚。朕不敢赌,朕也不希望你们为了自己的功名来赌。 “臣晓得!”曲端点头。 “你不晓得!”赵桓不客气道:“你如何晓得?朕要跟秦皇汉武论个高低,靠的什么?靠朕自己?还是靠李相公,吴相公?都不是!靠的是韩良臣c吴晋卿c岳鹏举靠他们征战沙场,替朕开疆拓土,灭国无数。真正实现九州一统!” 曲端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突然抬起头,大声道:“臣,臣为什么不行?” 赵桓呵呵一笑,“你为什么不行?别问朕,问你自己!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说,韩世忠是怎么平定西夏的,吴玠为什么要去卫州,还有,岳飞怎么会留朕在军前,把所有的危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想清楚这些,你曲端也就是我大宋的名将之一了。别觉得枢密使委屈了你。当年李伯纪不过是太常寺少卿,宗汝霖连知府都没当过,你现在还觉得枢密使位置不够高?要不要朕的这把椅子给你试试?” 曲端吓得浑身打哆嗦,连忙请罪。 “臣,臣知罪。” 赵桓看了看他,微微冷哼,“光是知罪有什么用没瞧见么?朕和这两位都是外行,这仗打得怎么样,你还不好好说说!” 曲端愣了片刻,慌忙打起精神,赶快进入工作状态,简直比铁象还要勤快三分。 “官家,臣是不服气一般人的,可岳鹏举的确了得,您瞧他在外围修了整整三道壕沟,挖得都非常深,至少在一丈八尺左右。在壕沟之间,他设置了几处堡垒,这些小堡驻兵不多,但是正好能阻挠填沟的签军,还能防止金人大举冲击,如果臣所料不错,光是这些壕沟,就能消耗掉几千金人。” 李邦彦听到这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曲相公,修堡挖沟,怕不是多难的事情。光是这样就能消耗几千金兵,又何来女真兵满万不可敌啊?” 曲端翻了翻眼皮,冷哼道“李太傅,你是不是觉得修堡挖沟是很容易的事情?这可是黄河边上,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些壕沟都是入冬之后挖的,天寒地冻挖土,忍受着寒风,地面还冻着,哪是普通人愿意干的?就像以往,军中层层克扣,士兵弟兄连肚子都吃不饱,谁愿意卖力气啊?” 李邦彦愕然无声,这时候杨再兴憨笑道:“这位相公有见识,俺跟着岳都统一起干活来的。刮了一晚上寒风,地面能冻一尺多,硬的跟石头似的,多亏了俺气力足,便是岳都统都不如俺。” 众人忍不住发笑,这位还真是不客气,是夸岳飞还是夸你自己啊?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了军中的艰难,能打胜仗的兵将,承受着的辛苦,远非普通人能想象的。 果然,如同曲端说的那样,金人使用了签军,让他们负土前行,负责填平壕沟,给后面的金军铺路。 看到了这些签军,完颜斜也指责赵桓盘剥百姓,也就不攻自破了。 赵桓的确盘剥压榨,没什么好辩解的。 毕竟在赵桓这里,那些人还是百姓。 可是在金人的之下,有相当多的人,根本就不算人,完成成为了牛马牲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征调兵马,准备战争,才不需要花费多少钱财。哪怕金银损失惨重,依旧能快速组织大军报复。 但是人毕竟是不是真正的牲畜,像金人这么干,如果不能一直胜利下去,内部矛盾爆发,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一枚铜钱,不可能只有一个面,只能说且行且看吧! 就在双方围绕着几个堡垒和壕沟争夺之时,在金军的后方,出现了许多庞然大物,看规模至少几十架之多。 砲车! 在得到牛皋提醒之后,宋军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一次的金兵和以前不同,他们已经做好了攻坚的准备。 赵桓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曲端,落在了那杆岳字帅旗下面,且看岳飞能拿出什么高招吧! 正文卷 第256章 火腿 赵桓很希望岳飞能够展示出奇思妙想,一下子就击破金人,大获全胜不过很显然,这种想法有些天真了,岳飞并没有任何动作。 短暂迟愣之后,赵桓也醒悟过来,即便岳飞有办法,却也不是立刻要拿出来的。 毕竟堡垒尚在,壕沟还没有填平,只能说,现在的战斗,还只是开胃菜罢了,远没有到正餐。 赵桓的判断还是准确的,一队一队的签军,前赴后继,扑了上来,他们衣衫褴褛,不少人还露着肉,而外露的地方,多是青紫色,有的地方还浸出黄色的脓水,冻疮加上残酷的压榨,这帮人已经变成了类似行尸走肉的东西。 他们每次成功负土一石,就可以得到一点粮食,不用饿死。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 那些管事的金兵已经学会了宝贵的克扣技能,扣压金军,乃至汉儿军的粮食,会出问题的。可放在这些民夫身上,也就没事了。 粮食匮乏,每当有人拿到了食物,立刻就会引来个人的抢夺,进而就会引发一场斗殴。 只有那些最强壮的,最心狠的,才能得到食物。 而一旦能够活下来,这帮人就会迅速成长为管理层。 他们会替金人主子,驱赶老实巴交的签军向前送死然后把他们的那份口粮据为己有,并且拿出一些粮食,收买几个狗腿子,靠着他们的帮衬,奴役更多的签军,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源 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个普通的签军,穿了一件半新的羊皮袄御寒,很不幸被人看上,抢走了他的食物,又被毒打一顿。 到了半夜的时候,硬是扒了皮袄,扔在外面,等大多数人重新请来的时候,人已经成了冰雕。 而那个带头打他的人,穿着羊皮袄,大马金刀坐在冰冷的尸体上,得意大笑,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即便身在鬼蜮,也是一个鬼蜮的王 经过了多次的战争历练,金人的签军已经很有章法。 他们会豢养一大批凶悍的小头目,这些家伙是汉人,却要比金人还狠。征调民夫,帮忙管理,负责分配食物,组织攻城,忠实地充当伥鬼。 而今天的战斗,这些“伥鬼”也不能在后面坐享其成了。 金人给他们发了一件破皮甲,又给了一柄破刀烂剑,让他们在装备上,略胜过普通签军,当然也只是略胜而已。 随后就命令他们,冲在前面。 不光要填平壕沟,还要试探出宋军的手段,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金人才会把宝贵的砲车推到前面,发起致命打击。 毫无疑问,金人的战术是很残忍的,但是又不能否认有效性,经历大半天的时间,外围的三道壕沟都被填出了进攻的道路。 还有两座堡垒也被金人利用砲车摧毁,差不多有一段三里多宽的区域,被清理出来。 “看起来真正的战斗要放在下午了。” 赵桓笑呵呵环顾,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有吃的吗?”官家问过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就拿点寻常士兵吃的就行,朕没有那么娇贵。” 官家都这么说了,两位宰执,加上曲端还能说什么。 果然很快送来了一碗黄米饭,上面有一大块油汪汪的咸肉。 准确说,这是一块火腿,不过貌似大宋朝还没有这个名字。 赵桓眉头微皱,“这是寻常士兵吃的吗?” 官家有了怒气,当面欺骗他,也太不把皇帝当回事了。 他背后的王中孚突然道:“官家,这的确是士兵吃的,还多亏了宗相公。” “宗相公?”赵桓一愣,宗泽倒是义乌人,难道他把老家的火腿带到了军前? 王中孚沉声道:“好教官家得知,老相公率领人马北伐的时候,有一个同乡的商人听说之后,便把贩卖所得的财物都拿出来,购买了猪后腿,按照两浙的法子腌制妥当,送到了军前,交给中相公充当军粮。” “腌过的猪肉不易腐烂,味道也好,故此在军中很是盛行。岳都统在军中囤积了不少,普通士兵还是能吃到的。”王中孚顿了顿,又道:“官家,老相公还说过,家乡咸肉这么好,却没有个名字,一时也没有想到。不如官家给赏个名字吧!” 赵桓呵呵一笑,“名字倒是不难,这种以猪腿腌制出来的咸肉,颜色红润,宛如火炭,就叫火腿好了。” 赵桓说完,李邦彦立刻附和道:“这个名字好,我大宋尚火德,军粮又是火腿,必定红红火火,旗开得胜啊!” 赵桓呵呵摇头,你就少拍马屁了。 就算军中有火腿,也没 有富裕到一个人可以吃半斤的程度赵桓略迟疑。竟然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随后赵桓把大块火腿放在了面前,当着几个人,展示了一下足以入职牛肉面后厨的恐怖刀工。 半斤的一块肉,愣是给切出了一百多块丁香叶。 “成了,王中孚,你去给每个士卒发一块。” 王中孚要走,赵桓却有仔细数了六块出来,三位大臣,王中孚,杨再兴,还有他赵官家,一人一块,不多不少。 结果就是这几位跟着赵桓,吃了一顿最没滋味的黄米饭。 赵桓饭后随意坐着,笑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朕特别虚伪,一块火腿而已,非要分给那么多人,还不够塞牙缝儿,有什么用处啊?” 向来善于拍马屁的李邦彦却是晚了一步,吴敏沉声道:“同甘共苦,官家所为,才是真正的用心良苦。同舟共济者,为华夏子孙。自私自利,欺凌弱小,予取予求,就是蛮夷金人在把人变成鬼,官家处处与金人相反,大事必成!” 赵桓微微颔首,“便是有一粒米,也要煮成一锅粥,由大家伙同喝。有一块肉,也要切开,分给更多的人。这便是朕的道理。在这个世道,需要的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道理,而是最简单,最朴素的规则。和衷共济,赏罚分明,仅此而已。很多时候,咱们需要做的不是延续丰亨豫大的盛世,也不是堆出地上天国一般的东京开封咱们要学着倒退,退到最简单的生存方式。” “均田均赋,男耕女织,耕战结合这些最根本的东西,才能让咱们真正战无不胜!” 赵桓笑谈之间,下午的战斗已经开始。 君臣迅速打起了精神,注视着下午的战斗。 果不其然,相比起上午的时候,要残酷太多了。 金人的砲车也增加了一些,他们先是集中轰击一个小堡,不到一刻钟,小堡就被砸出了一道巨大的裂隙,里面的守军也没有被活活砸死的,好不凄惨。 岳飞眯缝着眼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机会终于来了。 “床子弩向前四百五十步,用猛火油!” 一声令下,足有二百架床子弩在挽马的钱引之下,迅速向前,整体排列,迅速对准了金人的砲车。 岳飞的命令,完美展示了什么叫做微操达人。 金国虽然有砲车,当这玩意的射程在床子弩面前,还是个弟弟。 不过床子弩的箭头,不管是半圆形的,还是锤头形状的,都没法给予砲车什么杀伤,看起来似乎是没用的。 可金人却是算错了,只要肯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 岳飞使用了猛火油,甚至还用火药助燃,加强了燃烧的威力,一百架床子弩,一起发射,只听到咻咻的声音,紧接着金人砲车的周围,火油迸溅,硝烟弥漫,几乎眨眼之间,陷入了一片火海。 干硬的木头,碰到了火焰,迅速燃烧,一架架辛苦制造的砲车被大火吞没。 后面的金国将领看得心头滴血! “快,快去抢救!” 他们不顾一切,把金兵都派出来了,试图抢救一些宝贵的砲车。 可是岳飞又岂会给他们机会。 “该你们上了,把残存的砲车全数捣毁,一个不许留!” “知道!” 回答岳飞话语的,也是个伟岸的汉子,他披着鱼鳞甲,单手提着一口十斤往上的砍刀,撒腿就冲了出去。 这人叫做杨幺! 没错,就是洞庭湖的那个水贼头子。 自从李彦仙平定了洞庭湖之后,杨幺黄佐等人都被调到了应天整训,随后又参加了京东之战。 岳飞并不熟悉杨幺,只是知道他立了不少功劳,作战勇敢本来杨再兴是最好的人选,奈何他还要保护赵桓。 只能让杨幺上了。 而此刻的杨幺,也是五味杂陈。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狗皇帝感动了可就是刚刚,一块薄如纸张的火腿肉,让这个汉子破防了。 李都统真的没有骗他,那些传言也不是假的。 赵桓是个难得的好皇帝,和斜也辩论,那是一位天子的胸襟气度,能和普通士兵分食火腿,那是仁慈爱民别说一位官家了,就算他在洞庭湖的时候,区区一个水寨头子,他也做不到这一点啊! 还有什么可怨恨的,曾经心中的不平散了,没了,消失不见了! 姓赵的,你只要能一直这样,俺杨幺把这条命卖给你了! “上!” 杨幺第一个冲到了砲车阵地,迎面一个金人骑兵冲来,他二话不说,横着一刀,两条前腿,齐刷刷斩断! “杀金狗!” 这五百宋军嗷嗷叫着,愣是抵住了金人的冲锋不 说,还把残存的砲车都给点燃了。 杨幺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火把,当他把最后一架砲车点燃,放声狂笑。 “金狗,还有吗?你叫杨爷爷包了!” 杨幺的凶悍,连自己人都镇住了,岳飞都情不自禁生出个念头,此人之勇,不在杨再兴之下啊! 正文卷 第257章 战斗英雄 一个又一个猛士,前赴后继,舍死忘生,置身其中,受到的震撼难以言说。 宋人真的不尚武吗? 并非如此。 宋代还是延续了唐代的风气,民间习武众多,更不乏弓马出众的好手。岳飞,李彦仙,牛皋,乃至这个贼头出身的杨幺,都是如此。 一柄十几斤重的砍刀,在他的手里,简直跟玩具一般,舞动如风。 面对着金人冲锋,这位上砍马头,下砍马腿,凶悍残暴,在他的率领着,步兵甲士竟然结成战阵,向前推进,把骑兵打得节节败退。 “真是天佑大宋啊!”吴敏发出了如是感叹,眼圈居然发红。 李邦彦倒是微微轻咳,“吴相公,你可瞧过欧阳文忠的五代史?” 吴敏笑道:“虽然醉翁言必呜呼,可他的文章,还是不能不看啊!” 李邦彦笑道:“欧阳文忠史未必修得多好,但有一句话,我还是相信的,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这些精兵猛士,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太上皇在位之时,朝中无将,除了种家兄弟,姚古一般的将门,就是童贯c梁方平之流的阉竖。这也不过是两年光景,朝中将才辈出,猛士云集。还不是官家事必躬亲,临阵讨贼的结果。若是端居宫廷,身边奸佞阉竖环视,又上哪去找这么多猛士?” 他说得义正词严,仿佛那些奸佞跟他没关系一般。 吴敏也懒得拆穿他,反正日常鞭尸太上皇,已经成了保留项目,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表演一番。 “对了。”吴敏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我没记错,西夏的李乾顺已经到了京城吧,估计他已经和太上皇见面哩!” 听到了这话,赵桓的眉头挑了挑,还挺好奇的。 两大昏君的史诗级会面,居然不能亲自见证,赵桓颇为遗憾,这俩货凑在一起,能产生什么样的生态化反? 不会天天骂自己吧? 一个是被自己囚禁的,一个是被抓来的,反正都不会说自己好话。 这是赵桓的判断,不过实际情况还有点出入“我若是能临战讨贼,或许不会成为阶下之囚,犬父虎子,赵佶,你比我有福气啊!” 李乾顺第一次开口,竟然发出了如是感叹。 赵佶眉头乱抖,赵桓领兵驻守滑州,力抗十几万金兵,堪称豪迈。 邸报连篇累牍,想不知道也不行。 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就在两年之前,赵佶曾经派梁方平驻守,结果让金人突破,彻底吓破了赵佶的胆子,他甚至打算逃到南方避难,这才有了赵桓出手夺权,乃至后面的事情。 才两年时间,乾坤倒转,天子亲自驻守黄河,开封城中虽然紧张,却不惶恐。 上至宰执,下至百姓,无不按部就班,运转得当。 “或许逆子的确比我强吧!” 赵佶轻叹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 “李乾顺,谁给你的胆子,敢跟老夫说犬父虎子?我可是大宋的太上皇,你算什么东西?你已经退位了,狗屁不是!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李乾顺翻了翻眼皮,突然咧嘴一笑,“瞧瞧,你敢跟我大呼小叫,还不是要靠你的儿子!要是你像耶律延禧一般,被金人抓走关起来,只怕连我都不如吧!” 赵佶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你知道耶律延禧的情况不?他是生是死?” 李乾顺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好,前些时候听说他被迫跟着金人打猎,结果落下了战马,被踩成了肉泥!” “什么?”赵佶脸色瞬间惨白那可是个万里大国的皇帝啊,竟然会死的如此卑微凄惨? “亡国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后来传言,是一个契丹宗室大臣替皇帝死了,耶律延禧还活着。” “哦!”赵佶点头,“这么说契丹还是有忠臣义士的。” 李乾顺呵呵一笑,“是啊,只是不知道大宋有没有?” “怎么会没有?”赵佶急了,“要是没有忠臣勇士,凭什么挡住金人十万大军?凭什么?” 李乾顺点了点头,“的确,这话没错只是可惜,这些忠臣良将都是令郎的,你是一个也没有!” 又扎心了。 赵佶瞠目结舌,气得险些昏过去,老夫不活着了,连一个阶下囚都敢欺负我,日子怎么过啊? “太上皇,今天中午吃什么?”宇文粹中的话传来。 “吃,吃酱肘子!给我准备两个!再来一坛子瑶池酒,老夫要一醉解千愁!” 李乾顺认真看了赵佶半晌,仰天长叹。 “你要是能少吃一口肉,少喝一点酒,节省钱财,恩养猛士,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下场!” 赵佶咬了咬牙,索性破罐子破摔,“李乾顺,你要是少修点佛寺,少弄点奇观,也不至于兵不血刃,就丢了国家,咱们俩到底谁更丢人,还不好说哩!” 龙德宫中,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互相拆台,斗得不亦乐乎。 滑州前线,却是真刀真枪的血腥拼杀,并非什么菜鸡互啄。 战斗到了第三天,外围的壕沟,堡垒,相继被金人踏平。 而为了解决这些障碍,他们也付出了近六千人的代价,还损失了五十架的砲车。 毫不夸张讲,就是用尸体,填平了壕沟,堆进了堡垒。 在金军面前,就是整个北岸防线,最大的一座城堡临河堡! 赵桓的龙纛迎风飘扬,岳飞的帅旗也在城中。 仅仅是临河堡,就有一万八千兵马。 同时在临河堡两侧,还有三个大的堡垒,黄河南岸,更是有着大批宋军屯扎。 层层叠叠,构成了绵密的纵深防御。 就算金人足够强悍,只怕也要徒呼奈何!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这样稳妥的战术,宋军居然不愿意了。 刘子羽带着记功的册子,到了杨幺的营中,当众宣读功劳,其中杨幺斩杀金人十五名,抢夺战马两匹,烧毁砲车三架。由于作战勇猛,表现突出,记一等功,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刘子羽过来,就是向所有士兵宣读,接受大家伙的评议,没有质疑,就要正式递交枢密院,等候赏赐。 杨幺的表现大家伙自然没说话,记功也是寻常的事情只是这个战斗英雄,是个什么东西,大家伙还不清楚。 “这是官家的意思,三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大略就相当于一种爵位吧!不过没有俸禄,没有衙门。” “那是只有俺有,还是别人也有?”杨幺问道。 “自然不会是只有一个,却也不是太多,除了你之外,还有牛皋,他示警有功,另外还有不足十人。” 杨幺心潮澎湃,虽然不是独有的,但也很珍贵啊! 有的士兵还没明白,到底有什么用啊? “笨蛋!”黄佐挥起独臂,给了那小子一拳头。 “没听懂吗?咱杨大寨主可是朝廷承认的英雄哩!”黄佐说话之间,露出了强烈的艳羡。 英雄! 众人这才意识到关键之处,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冒出了浓浓的羡慕之色。 弄得杨幺还挺不好意思的,一张老脸微微泛红。 刘子羽又补充道:“作为战斗英雄,以后也是有机会递补为官的,可能在地方上负责一些事务不过这件事涉及到了吏治改革,官家只是跟政事堂通了气,宰执相公那边还没有点头,或许要等一些时候。” 杨幺深深吸口气,“当不当官无所谓了,官家给了俺一张好大的脸,咱就不能让官家失望!” 他顿了顿了,“刘副都统,要让俺说,咱们就不该坐等金人来攻。不如今天晚上就去袭击金营。白天的时候,金人骑兵众多,跟他们拼命吃亏可晚上不一样,俺杨幺请战,让俺出战!” 他这么一说,其余众人也都来了精神,“没错,凭什么总是挨打,就不能狠狠打金人一次!” “圣驾就在临河,龙纛就在这块!放任金人来攻,官家的面子在哪里?” “官家没面子,咱们弟兄就有面子了?” 好家伙,这帮人打算为了面子而战。 刘子羽简直无法招架,而同样求战心切的还有杨再兴,王贵等人 “打吧,金人营中情况复杂,什么人都有,女真c契丹c奚族c汉人c渤海c高丽乱七八糟的,他们受不了的。” 岳飞之前北伐就打过好几次金人的营寨,自然知道他们的弊病,可到底夜战还是有风险的,没法做到万无一失。 “鹏举,你就当朕不存在好了,该怎么用兵,就怎么用兵。说实话啊,朕还有点失望,觉得不够劲儿。金人气势汹汹来了,就打成这个样子,真是有点拉胯!” 官家都这么说了,岳飞还有什么好讲的。 战! 只不过十几万金人,精锐云集,想靠着夜袭,就一举破敌,那也太容易了。 岳飞分派人马,分成二三百人左右的队伍,一共准备了十个攻击队伍,每一队都安排了猛将统帅。 杨幺c杨再兴c大刀徐文c徐庆c王贵c王善从这一天开始,每到夜里,宋军就会从四面八方,意想不到的地方向金人发起攻击。 趁着夜色掩护,攻击 金人营寨,袭击放哨的士兵,疲惫金人。这些家伙不断凶猛,而且还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谁也不肯服输。 每到夜里,金军这边就跟围攻光明顶一般热闹。 白天是金人攻击时间,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宋军的舞台,在铁骑的压力之下,宋军即砍刀长斧之后,又点燃了第二项技能夜袭! 作为夜袭之战的倡导者,杨幺完全不知疲惫一般,夜夜出战,攻势凌厉凶猛,他们也曾经遇到过金人反攻。 二百多人陷入几千人的包围圈,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死战到底,刘子羽率兵接应,才把杨幺救出来,手下的弟兄损失了一半。 受了十几处伤的杨幺,竟然没有选择养伤,转过天又带着兵马出战,等到天明的时分,每个士兵都带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返回了宋营。 “弟兄们,瞧见没有,俺们给你们报仇了!” 他们将人头堆在一起,放火烧掉,浓烟直冲天际 正文卷 第258章 国际纵队 祭奠了死去的弟兄,杨幺哭了,哭着哭着,就瘫在地上,这个铁一般的汉子,也承受不住了。 等他再度醒来,却是在病房了,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暖烘烘的,带着一丝芳香。明明都是臭老爷们,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什么,真当钱多得没处花啊? 杨幺始终不太理解赵桓这位皇帝,明明都穷得穿布衣了,却在军中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妥当,别的不说,每个士兵还给发草纸,一发就是一沓。 用得着吗?随便捡点树叶土块,解决一下就是了,难怪会穷,太讲究了! 正在杨幺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有人送进来了一盆粥,当看着杨幺大口大口吃下去,年轻的军医露出了笑容。 “能吃就是好事,慢慢养伤吧,有事拉床边的绳子,外面铃铛响了,我就来了。” 军医刚走,又有几个人进来。 为首的一人个子也挺高大的,是杨幺的老乡,此人叫田十八,据说是正月十八出生,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就在五天前的战斗中,田十八断了一条胳膊,还是杨幺把他背回了军营。 没想到此几天的功夫,轮到杨幺受伤了。 “老田,我没事,用不着担心。” 田十八冲着杨幺咧嘴一笑,露出了硕大的门牙。 “没事就好,看你一眼,俺们就放心了,俺这就走了。” “走?去哪?”杨幺惊问。 田十八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左臂,落寞伤怀,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废了,再也不能在阵前立功杀敌了。 “回老家呗,安安稳稳过日子呗。” 杨幺眉头微皱,“老田,你这样回去,能行吗?用不用我跟军中求个恩典,多给你点赏赐,你可是有功之臣,光是金贼就砍了五个!” “可别!” 田十八急忙捂住了杨幺的嘴,“别让人听到。” 随后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份田契,在杨幺眼前晃晃,尤其是上面鲜红的大印,格外吸引人。 “朝廷的规矩你也知道,一个伤兵能授田十亩,俺现在回家,就有地种了,也不会饿肚子了。现在想想,要不是原本俺家的三亩田被人抢走了,俺也不会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干了那么多坏事,现在朝廷加倍给了田,俺也没脸多要什么,回家吧,回家过日子去了。” 杨幺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样,不只是田十八,还有太多洞庭湖的老兄弟,都是如此,不得已沦为流民,后来干脆就成了山贼水匪。 要不是如此,钟相的平均主张,也不会那么吸引人了。只可惜钟相这个货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比朝廷的官吏还贪图享受! 杨幺甩甩头,田十八能回家耕田,哪怕丢了一条胳膊,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老田,你回去也好,可你受伤才几天,好歹等伤口长好了再回去啊!” 田十八顿了顿,摇头苦笑道:“不了,血止住了,现在天冷,死不了的。俺别浪费药了,烧酒,纱布,可都不便宜,为了给俺洗伤口,用了小半坛子。你可不知道啊,俺是多心疼据说这玩意还是当初兴汉侯受伤严重,官家才给用的,现在军中都用上了,上面拿出一颗心对待咱们,咱们不能不知道感恩戴德。” 田十八说完,起身要走,却又想起来一件事。 “俺回去了,还有什么话不?俺给你捎回去?” 杨幺略沉吟,“俺家里头也没谁了,就剩下一个舅舅,你替我带个好。” “成,俺记下来。” 田十八再度转身,跟那几个伤兵一起,准备离开。 刚走到帐篷门口,却不提防,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的文官,正是赵桓身边的张浚。 “先等等。” 田十八就是一愣,“有,有事?” 张浚道:“你是副都头田十八吧?” “是,就是我!” 张浚从怀里掏出三样东西。 “其一,这是五亩田的授田令。你在战斗中十分勇敢,斩杀了五个金人,负伤断臂。朝廷决定授予你二等战斗英雄,这是公文还有第三样,朝廷有意让你出任辰阳县义勇总教官,如果你愿意,这就是你的告身。” 田十八咽了口吐沫,他有点懵。 本来他想着拿了十亩田,就老老实实回家过日子,现在又多了五亩,还给了什么战斗英雄,又是总教官,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这个汉子傻了,呆呆僵住。 此刻的杨幺让人扶着,勉 强坐起,“这是,怎么回事?” 张浚笑道:“还不是官家的恩典,其实前面的几次大战官家就吩咐下来。只是以往战事紧急,加上朝廷筹备不及,就没能落实。不过也请大家放心,兵部和枢密院都会尽快核实,该给的荣誉和恩待都不会少的。授田这一项,地方衙门会落实的,我就不多说了,标准大家伙都清楚。” “至于这个战斗英雄,就是在军中立功杀敌,表现突出的。像田十八这种,可以评定为二等战斗英雄。再有朝廷要和金人对战,不只是这一次,要用到的兵力也不只是几十万而已。需要天南地北,黄河两岸,大江南北,所有的有识之士,一起出力。地方上有些人不愿意从军报国,还有不少人想从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像田十八这种战斗英雄,可以出任一县的义勇教官平时组织青壮练习弓马武艺,讲解从军的情况,替大家伙答疑解难。还有就是对有志报国的年轻人进行登记造册,并且协助朝廷征兵。” 田十八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这是不是以前乡下的弓箭社?” 张浚道:“有些类似,只不过弓箭社是地方豪强出面,武艺好,想要从军的年轻人,会充当效用,敢战士,成为某家的私兵。这个义勇营却是不一样,这是官家授意的,会提供训练场所,各种兵器,还有一些开支,总教官每月可以额外领一石粮食,这就是目前的安排,以后还有什么,要等着官家和政事堂商议。” 田十八傻愣愣扭头,看了眼杨幺,傻傻道:“俺,俺当官了吧?” 杨幺咧嘴大笑,牵动了伤口,疼得皱眉,却依旧不在意。 “对,老田,你当官了,正儿八经的官,还有告身!这回你可要好好做事,别对不起官家的恩待!” “嗯!” 田十八用力点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仿佛被注入了精气神,一下子活过来。 这并不是夸张,在此之前的田十八,只是觉得自己废了,没用了,能守着田,饿不死就行了。 可现在不但是英雄,还当了官。 虽然官不大,连品级都没有,但却不妨碍发挥他的价值。 培养年轻人,帮着他们从军报国,出人头地! 就冲着朝廷对待武人的妥当安排,哪怕把命交给朝廷,也值了! “俺们鼎州(常德)那块,可是出豪杰的地方,愿意从军报国的人多了。俺,俺这就回去,那帮小崽子有了出人头地的路了!” 田十八喜极而泣,他坚持立刻要走,拦不住他,只能多给他带几包药田十八想拒绝来的,可转念一想,俺还是有用的,要不了多久,鼎州的猛士就会争先恐后,加入御营。瞧着吧,俺砍死了五个金狗,俺的徒弟能砍死五百个! “官家这一手所图深远啊!”吴敏由衷赞道。 赵桓却是低头吃着热汤饼,含混道:“别给朕灌迷魂汤。朕早就说过,要妥善安排有功将士。结果怎么样?只是增加了一些抚恤,最多在授田这块,都给一些。朕要的东西,一样没答应。” “信不信,要是等这场仗打完了,保证又会拿一大堆的事情,占用朕所有的时间,断然不会给朕安置有功将士的时间。你们的这套把戏啊,朕早就看透了。这不正好有了机会吗,朕就这么干了,朕倒要瞧瞧,还要谁敢阻挠!” 吴敏翻了翻眼皮,赵桓的威势的确一天比一天足,那种生杀予夺的劲头儿,可以说初露峥嵘。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霸气的皇帝不少,可问题是这个皇帝不光霸气,他还一肚子坏水,这就太要命了。 像田十八这种,九死一生出来的汉子,返回乡里,有了名望,再有了训练年轻人,推荐从军的权力。 那些普通的士绅乡贤,凭什么跟田十八斗? 说不客气的,在士绅之外,赵桓又弄出了一个体系,而且这个体系还深入到了乡村如果真的铺开了,毫无疑问,等于是秦制在大宋朝复活了。 这位官家刚刚念叨着,要跟秦皇汉武论道,比个高低。他还真不是在吹牛。 尽管步子不大,但绝不是说说而已,吴敏默然。 赵桓见他沉默,更加高兴,喜滋滋吃了一碗汤饼,正打算询问军务,突然有消息传来。 “官家,刚刚得到了消息,有一支金军奔着濮阳杀来!” 赵桓瞬间打起精神,他跟吴敏对视一眼,果然,在黄河以西,金兵已经捞不到便宜了,他们从东边下手了。 “把曲端叫来,立刻商议军情。” 赵桓这边下令,在另外一边,一个名为赵村的小地方,八十名倭国武士,在平忠正的统领下,准备迎战金兵。 “诸公,玉碎之日就在眼前,大宋天子万岁!” 更多请收藏【 bz】! 正文卷 第259章 最厉害的是赵官家 平忠正是来自平氏的贵族,在倭国有着显赫的身份。但是他并不满足,或者说整个平氏都不满足。 倭国学习隋唐,建立起国家制度,而这一套东西,已经运行了几百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巨量的冗余,几乎到了难以维系的程度。 放在中原,通常会以彻底洗牌的方式,重新开始。 只可惜这一条只适合在中原,天皇的权力失去就是失去了,地方势力做大,就是做大的。 所以倭国的走向是地方分裂,出现无数的割据势力。 既然没有办法整合,获得外部力量的支持就很重要。 金国还是大宋? 高丽或许会摇摆不定,可倭国就干脆多了,他们甚至派遣了兵马,去援助高丽,表现出难得的国际主义精神。 至于这八十个漂洋过海的倭国武士,也是精挑细选,装备极其精良,做到了倭国的最好。 他们悉数着甲,只不过这个甲胄只覆盖上半身,下面只是用麻布遮挡,看着有点寒酸。 但是再瞧他们的武器,就不由得让人惊呼出来,他们装备了长度惊人的和弓,这玩意普遍在两米以上,几乎相当于两个倭人的高度。 这么长的弓,宋军可是没有的。 他们手里的刀也很特殊,除了少数人用的类似马刀那种,剩下的则是使用一种长柄刀,有点类似苗刀,却要比苗刀还长倭国的装备总给人一种个头不够,兵器来凑的既视感。 或许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吧! 为了大宋官家,板载! 味儿冲头的冲锋开始了,这些倭人以超出想象的敏捷,扑向了金兵,对面的金兵先是愣了一下,从哪冒出来的? 胆子不小啊! 他们纷纷举起弓箭,朝着倭人抛射。 这只是金人的试探手段,可他们没有料到,竟然有不少倭人露出了惊骇的表情,完全跟见了鬼似的,怎么离着这么远,还能射击?不合理啊? 原来倭国人还不会制作复合弓,他们的和弓和苏格兰长弓都是一个道理,靠着单纯增加长度,提升射程。 结果就是单纯的竹弓,除了本身够长之外,其余没有半点值得称道的地方。 根本没进入射程,就损失了一大批人。 平忠正傻了,随后他疯了。 这可是倭国的精锐武士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失败了? “玉碎!板载!” 这位撕心裂肺叫着,率领残余的武士,以飞蛾扑火的决然,冲了上来,然后就真的飞蛾扑火了八十个人,死伤了七十多,只剩下平忠正还有几个人,被金兵给俘虏了。 其实真的不怪平忠正,他所谓的倭国精锐武士,只是用来参加村长争霸赛的,非要参加这种世界霸主争霸赛,除了白给,那就是白给啊! 郭小四挑战泰森,结果不言自明。 金国方面表现了难得的武德,他们没有把倭人诛杀干脆。毕竟这么矮小,又这么勇敢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金人将平忠正装进了一个笼子里,想要当成战利品,弄回燕京,请国主也开心一下。 “赵桓,没想到你卑劣到了如此地步,连这样的童子军都不放过,你的心有多黑!” 发出如此感叹的,不是别人。 正是阿骨打的第四子,大金国元帅府左都监,东路军的继承者,名将之壁,戎马一生,从没赢过的完颜兀术! 没错,这位四太子又奇迹般复活了,在痛失了一切之后,他已经一落千丈,手下的兵马只有八十个人,勉强是谋克的地位。 也不再参与决策,更没有指点江山的机会,他的职责就是给全军充当先锋,只是略微比签军强一点。 这就有意思了,兀术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又怎么成为了这一次行动的急先锋? “斡里衍,你可算是赶来了!” 银术可露出惊喜的表情,偌大的金国,能让银术可如此惊喜交加的,只剩下一个人,那就是大金第一猛将,青化之战前的战神,完颜娄室! 这位所向无敌。立下赫赫战功的金国第一将。 在和宋军对战的几个回合,不但没有捞到便宜,还损失了两个儿子,威望一夕之间,跌倒了谷底,整个人也变得消沉起来,甚至有人传言,娄室要皈依佛门,不在领兵。 当然了,这只是一说而已。 熟悉娄室的人都清楚,这位追随阿骨打征战多年,靠着实打实的军功,获得了整个金国贵胄的认可 ,他的地位相当超然。 完颜娄室和大金国,是绑在一起的。 断然不会因为死了两个儿子,就让娄室放弃。 说白了,亲手缔造的大金国,才是真正的儿子,至于那俩玩意,只能算是附属品,同样的儿子,他还有五个哩! 不过身为一员大将,战神级别的存在,在青化镇被宋军击败,狼狈败退,娄室着实没有脸随便复出。 不过机会说来就来,完颜宗望在死之前,除了让兀术过来之外,就给娄室口述了一封信。 他死后,还能勉强调和东西两路兵马,继续以大金为重的,就只剩下娄室一个了。 大太子斡本和三太子讹里朵,自己就会厮杀起来,根本不值得托付。 粘罕的才华本事,都无话可说,奈何他私心太重。 宗望是寄希望兀术的为此他甚至不惜请求娄室,让这位第一神将能提点兀术,让他快速成长起来,扛起金国的大旗。 这位二太子是苦心孤诣,可他怎么也料不到,赵桓一招,几乎把兀术送去见他了。 损失惨重的金国贵胄为了复仇,把娄室请了出来娄室也不负众望,大破西夏,总算是挽回了少许尊严。 娄室再把韩世忠调到了西夏之后,竟然甩了兵马,直奔河北前线中途还去了燕京,见了吴乞买,一番长谈之后,把兀术要了过来,随着参与攻宋之战。 对于娄室来说,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剩下就看四太子的造化和本事了。 猛将从来都是厮杀出来的,对于金国耳朵二代子弟来说,虽然也频频上战场,但是他们到底缺少了从绝境之中,愤然一击的决绝。 大金的希望,或许就在四太子身上了。 娄室略显疲惫,面对斜也c银术可c完颜希尹c三太子讹里朵,简单聊了几句之后,娄室就笃定判断道:“这么说宋军的确是成了气候。” 斜也长叹一声,“大宋官家的确是有些不凡之处,上次跟他见面,谈的那些话,到了现在,也难以忘怀。还有,在当年围攻开封的时候,他就说过持久战,还划分了三个阶段难不成这一战,真的要按照他说的来打?咱们这些人,就被他捏在手心里?” 自从和赵桓谈论之后,斜也就像是中邪了似的,频频思索赵桓所讲,还真没有办法反驳。 对于注定被淘汰的命运,斜也耿耿于怀。 “都元帅,不必如此赵桓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就算他说的都是对的,又能怎么样?匈奴横行大漠几百年,便是鲜卑拓跋氏,也坐拥北方一百多年,留下了赫赫威名。求什么生生不息,长盛不衰,那是自欺欺人。可若是只想如北魏一般,总还是有希望的。” 娄室挺直腰背,说出来最紧要的话。 “我思索了这么久,归结起来,之所以不如原来的兵势,就是我们得到的太多了,患得患失,不敢拼命了。若是当初在青化” 娄室还想说,却又摇了摇头,没用的废物才会后悔过去呢! “在当下,想要突破滑州一线,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必须将兵马放在黄河以东,最好能突破濮阳,从这里插入滑州后方,用最快的速度,重创宋军。“娄室顿了顿道:“这几年黄河结冰的情况不一,前年大军南下的时候,黄河结冰不过二十多天,去年时间就长了一些,到了今年,河冰依然坚固这是老天庇佑,无论如何,也要重新打出大金的威风。” 娄室看着众人,咬牙道:“我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无论如何,只许胜不许败!” 娄室拿出了万分的决心,气势之强,让大家都为之一振。 三太子讹里朵咧嘴道:“有斡里衍领兵,自然是旗开得胜。” “不是我,而是三太子和银术可,你们领兵,攻克濮阳。” “什么?”讹里朵大惊,“斡里衍,莫非你只是出一张嘴吗?” “住口!”斜也呵斥道:“讹里朵,斡里衍已经怀着必死之心前来,他辛辛苦苦,都是为了大金国,你居然质疑他?你的良心呢?” 斜也不光是储君,都元帅,还是讹里朵的叔父,在这个关头,呵斥两声,还是很有威力的。 而银术可却是十分精明,他的军事才能也不弱。 “斡里衍,你是不是打算亲自统军,和宋皇决战?”银术可凝神问道。 娄室意味深长点了点头,他虎视所有人,“大宋最可怕的不是幅员辽阔,不是人丁众多,财富无数我们能灭辽国,就说明蛇可以吞下大象。” “大宋最厉害的就是这位官家说来惭愧,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有他在,就能捏合所有兵马,桀骜如韩世忠,吴玠,曲端之流,都愿意为他放弃成见,拼死作战。朝中的文官他也压得住。还有,他能把大宋数之不尽的人丁 财富调动起来,变成对付我们的刀剑!” “这才是最可怕的,只要赵桓一直掌握大权,或许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娄室深深吸口气,“我要和赵桓决一死战,能杀了他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打败他,击碎他的自信,让他知道大金的厉害。唯有如此,大金国才能稳居两河,站稳脚跟,真正安享富贵!” 娄室说完,这几位金国的高层终于缓缓点头当看到这一幕,娄室松了口气,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正文卷 第260章 赵桓为将 金国大营,乌云罩顶,气象森然,所有人都在等着,足足有两个时辰,医馆过来说,娄室将军已经醒来,身体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长途奔波,又是大冷的天,加上娄室的年纪也不算小了,需要静养些日子。 斜也松了口气,可随后又面目狰狞,怒视着所有人,尤其是三太子讹里朵渐渐的这位三太子竟然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斡里衍不是完颜家的人,” 斜也缓缓开口,“可他比谁都在乎大金国!咱们这些人,难道不该羞愧吗?” 和大宋不同,整个金国上层,都是完颜家族嫡系,便是粘罕,他爹也是阿骨打的堂兄,论起来和几位太子也算是远房堂兄弟,可即便如此,粘罕都被踢出了继承序列,只能当个国相。 像娄室这种梁柱一般的大将,也只是世袭万户,最多挂个行军司都统。 反观大宋这边,朝中宰执,有吕颐浩等人,全都执掌大权,便是武将这块,韩世忠受封王爵,吴玠得到了兴汉侯的爵位,岳飞,刘锜,全都独当一面,备受荣宠。 你可以说大金自有国情在,但如此明显的差距,怎么能不让人心里面嘀咕。 银术可领兵打仗的本事,甚至不在娄室之下,但攻宋以来,他很少冲锋陷阵,道理何在? 还有东路军的万户阿里,沉溺剥人皮,做披风,还有更多的将领,都染上了奇奇怪怪的癖好,这又是怎么回事? 升无可升,赏无可赏。 不是完颜家的嫡系,到了天花板,又何必卖命呢? 这就是金国内部的矛盾之处,诚然,金国是分成女真派和汉化组的,但两派就真的那么泾渭分明吗? 比如说粘罕,他是十足的女真派,因为只有维持原始的部落联盟体系,他才有足够的话语权,不然君臣名分定下来,他这个权臣就废了。 好玩的却是粘罕手下的心腹,完颜希尹,此人却是坚定地汉化派,还成天鼓动改制。 又比如已故的二太子完颜宗望,他算是支持汉化的,可依旧在河北地区,维持猛安谋克,拼了命笼络女真贵族大将 这些看似矛盾的现象背后,都有着并不算难懂的逻辑。 金国是分成几个层次的最顶层的自然是元帅府的那几位权臣,储君,诸位勃极烈这些人有的主张汉化,有的主张维持女真传统。 次一层,是以娄室c希尹c银术可等人为首的臣子他们普遍是倾向汉化的,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打开晋升通道。 再往下,则是一般的女真将领,世袭猛安谋克这帮人毫无疑问是坚定的女真捍卫者,他们也知道上升的通道不多,最好维持优势地位,怎么说呢?咱黄龙府的爷,那就是爷,除了吃就是喝,没别的!做事?做什么事!自从跟着太祖爷灭辽,一辈子人,把几辈子的活都给干了! 这就是女真政权的大致三个层次,其实往下分析,还有好几层,比如投降的契丹人,燕云汉人,两河宋人这些人基本上处于被征服状态,没什么发言权。但不可否认,他们人多势众,不安抚好了,金国就只会乱下去。 而这些人又是希望汉化的,甚至希望像大宋那样,维持天子——官吏——百姓的相对扁平化的统治模式。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复杂到了极点的国家,不管从里往外看,还是从外往里看,都未必看得清楚。 但是有一点还是能确定的,那就是完颜娄室的确是超出了他的阶层局限,是个实实在在的异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配得上大金战神的称号。 毕竟一个真正的战神,从来不是简单的百战百胜,而是要懂得什么才是最紧要的。 而像项羽一般,一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结果却稀里糊涂丢了江山,又该怎么说呢?历来都有人推崇项羽,贬低汉高祖,甚至把刘邦说成痞子流氓。 如此下结论的时候,可别忘了一件事,秦始皇统一了天下不假,可接住政哥这份功绩的不是别人,而是刘邦!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一个是小小的亭长,一个是六国贵族后裔从刘邦赢得楚汉之争开始,中原大地几千年的格局就被奠定了,这里虽然有贵族,但始终是对底层百姓,寒门才俊最宽厚的,也是晋升渠道最畅通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官家,金人的攻势凌厉了许多。还有,在六塔集方向,也发现了金兵,他们还攻克赵村国际纵队死亡略尽。” 岳飞向赵桓回报战况。 赵桓早就说过,让岳飞决断,他不干涉军务。可 岳飞却是来了,也正说明到了关键时刻。 “鹏举,最初咱们商议的时候,吴晋卿就说金人可能从京东方向突破,现在看起来多半是这样了。” 岳飞点了点头,却又摇头。 “官家,臣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臣一直让王贵c徐庆等将领养精蓄锐。准备等着金人发起攻势,然后果断出击,和金人在京东决战!不过” 岳飞沉吟片刻,忧心道:“可是现在臣又担心,金人还是想调动大宋的兵力,他们的真正目标依旧是滑州!” 赵桓眉头挑了挑,思忖道:“这么说,他们是想和朕硬碰硬了?” 岳飞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赵桓思量少许,突然道:“鹏举,你的意见如何?” 岳飞道:“若是让臣说,臣希望官家退到黄河以南,放弃临河堡。由官家坐镇白马,臣统军在京东决战金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赵桓眼珠转动,身体前倾,突然咧嘴苦笑,“的确,朕相信鹏举的判断。可问题是朕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大话说出去了,如果朕退到了河南,这张脸没处放啊!” 岳飞忙躬身道:“官家,此事怪臣,是臣预料不周” “不!”赵桓直接打断了他,“谁也不怪,这世上就没有算无遗策的将军鹏举,朕真心问你一句,你觉得朕真的不行吗?” 赵桓很认真道:“让朕指挥一场大战,朕能赢不?” 岳飞愕然,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话怎么回答? 说官家不行,貌似也不好,可说官家英明神武,战无不胜?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岳飞才抬起头,“官家御将统兵,纵然古之名帅也不过如此。临机决断,审时度势,把握机会官家最多只是中人之姿。” 听到了这个评价,赵桓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心满意足,“能得到鹏举这样评价,朕也不算差了。” 岳飞一阵无语,官家还挺容易满足的。 “臣还有一言,自从靖康元年以来,官家每每临阵讨敌,战无不胜,臣以为以官家的本事,足以和当世名将争雄依靠堡垒的坚固,驻守临河,固若金汤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有件事,最邻近南方的河道,离着解冻已经不远了,或许几天之后,白马一段黄河,就要开河,到时候冰凌太多,隔绝南北,官家身在临河,可能会成为孤军臣,臣还是不敢让官家冒险。” 又是这条黄河! 赵桓都打算管黄河叫后妈了。 靖康元年的时候,封冻时间最短,可那一次梁方平不顶用,直接跑了。 到了靖康二年的时候,开河的时间又很晚,险些把岳飞隔在河北。 到了今年,好巧不巧,赶上这个时候,有可能把赵桓隔在河北。 额滴娘啊,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赵桓越来越倾向于黄河是北方政权的天险了。 “鹏举,朕也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我给你交个底儿,韩大王不日就会回援。” “什么?”岳飞大惊,“韩大王退回来,那西夏怎么办?” “交给耶律大石。” “大石?” “嗯!”赵桓点头,“耶律大石不曾负朕,他率领兵马从伊州一路打通了河西走廊,已经过了凉州,此刻怕是离着兴灵之地也不远了。” 岳飞长长出口气,有耶律大石在,的确能顶替韩世忠,可问题是契丹在西夏做大,这也不是大宋之福啊! “朕固然知道这些,朕甚至知道在灭金之后,我们和耶律大石必有大战,论起艰难程度,还在灭金之上!可是当下,咱们好像没什么选择啊!” 岳飞想了想,用力点头,“官家,臣过去总说要直捣黄龙,臣现在还想替官家打通西域,开疆拓土,打出一个煌煌大宋,辅佐陛下,成为君临九州的圣天子!” 赵桓脸上含笑,用力拍了拍岳飞的肩头,甚至能感觉的一种甜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鹏举,既然如此,你就率领本部人马东进,前往濮州,和刘锜张俊汇合,同杀入京东方向的金兵决战。留朕守在临河。” 赵桓手按宝剑,信心满满,“完颜斜也,不足为虑,完颜希尹,书生罢了。其余众人,皆是土鸡瓦狗,朕就要让他们瞧瞧,朕不但能坐镇统军,还能临阵杀敌!” 正文卷 第261章 官家的阵容 岳飞和赵桓商议再三,终于做出决定。 由岳飞统领王贵c徐庆c张宪等人所部,一共一万八千兵马,自滑州向东,开赴卫南,同时联合刘锜的御营左军,还有张俊所部,和金国伺机决战。 “鹏举,光是这点兵马,只怕还不行,让刘晏率领御营骑兵跟着你吧!” 岳飞脸色骤变,“官家,这么一来,圣驾身边可就没有统兵大将了啊?” “谁说没有?你把曲相公当成摆设了?再说了刚刚王荀率领着三千人马赶来了,还有刘子羽,何蓟他们或许不如你岳鹏举,但也都是忠勇之士。加上朕守在河北,又不是主动进取,并不需要骑兵,把御营精锐留在朕的身边,反而是浪费了。” 岳飞深吸口气,这话虽然没错,可赵桓可是大宋官家啊! 不能保证官家万无一失,就算胜了又如何?这已经不是两年前,需要官家冒险的时候了,大宋还是有些底气的。 “官家,臣身边的八百背嵬军,无论如何,要留在官家身边,还请官家不要拒绝。” 岳飞说完,深深一躬。 赵桓愕然片刻,也终于点头了。 背嵬军是岳飞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人数虽然只有八百,但能和铁浮屠硬抗,哪怕韩世忠手上的静塞铁骑也未必比得过。 有这支人马在,也几乎相当于岳飞在身边保护了。 “可以,朕会小心的,不过鹏举也要留心。还有件事,朕本不该这时候说,弄得好像朕多小气,猜忌鹏举似的。可朕又忍不住”赵桓笑呵呵道:“鹏举,咱订个娃娃亲吧,让你家岳云给朕当女婿。” 岳飞大惊,赵桓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柔嘉公主,小丫头比岳云小了两三岁,不过长得十分招人喜欢。 这也没办法的事情,皇家的人,尤其是传承了几代人之后,很难特别丑。 赵匡胤是个结结实实的打黑胖子,据说长得五大三粗,特别结实,从马背上摔下来,脑袋磕到花岗岩上,跟没事人似的。 赵二比他哥哥也好不了多少,不信可以瞧瞧他和小周后的名场面再往下到了真宗仁宗之后,赵家皇帝就儒雅随和起来。 不过英宗这里出了点问题,英宗,神宗,哲宗,这三位皇帝年纪都不大,人长得还不错,可瘦的和豆芽菜似的,谈不上好看。 其实吧,赵佶也不是没有贡献,出了提高了皇家的艺术水平之外,还凭着一己之力,拉高了生育水平。 再瞧瞧他成天往御香楼的劲头儿,自然知道,身体也不差。 咱平心而论,要是赵桓身体不好,一直是个病秧子,也别扯什么临阵讨敌了。 老爹身体不错,又有几代美女的加持,柔嘉公主绝对是花一样的小姑娘。韩世忠都十分悔恨,抱怨没能早几年生儿子,否则的话,跟官家求个亲,保证能成。 韩世忠没盼到,现在却很突兀落在了岳飞身上。 “官家,犬子顽劣粗鲁,只怕配不上公主啊!” “哈哈哈,鹏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朕给自己挑选女婿,还能随便吗?而且你也别担心,朕不是守规矩的人,驸马的未来指定前程似锦,不会受到牵连。还有,你要着实不愿意,朕在正式定亲之前,给岳云一个反悔的机会,你看行不?” 岳飞咧嘴苦笑,“官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臣岂敢不答应。请官家放心,回头臣会好好督促犬子,让他练武学文,也好不辱没了公主。” 岳飞应下了亲事,随即领兵出发。 帅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两万出头的马步兵马,战意冲天,目送着人马出发,赵桓心潮澎湃,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那不是扯淡一样吗?还有人拼了命谈情说爱,三生三世,四野八荒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执掌大权,把持社稷,一怒天崩地裂,一笑海晏河清这种享受不胜过寻常情爱万倍?红颜枯骨,不过是几十年而已。 唯有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才万古长存! 赵桓用力甩头,不在想写乱七八糟的岳飞走了,能依靠的人没了,接下来就要看他,或许还有曲端! “正甫,你看该怎么办吧?” 曲端咽了口吐沫,迟疑道:“官家,以往都不呼臣的字的。” “是啊?”赵桓老脸略红,随即他把眼睛一瞪,“怎么了?你想说什么?现在朕有求于你,要让你卖命,行不行?” “行,行啊!” 曲端突然情绪失控,险些哭出来。 总算有了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赵桓手下的几员大将,最初的几场大战,都是韩世忠打的,陪着赵桓渡过了最困难的时期,那就不用说了。 随后吴玠在青化一战成名,为人不识兴汉侯,纵称英雄也枉然。 到了岳飞这里,以弱旅千里北伐,兵进燕京,更是轰动了宋金两国。 曲端这种自视甚高的,哪能不渴望建功立业? 而且赵桓治下,对待有功之臣的赏赐,那是真不含糊。 无论名利,都是曲端拒绝不了的诱惑。 不过曲端也清楚,赵桓嫌他西军的恶习不改,总是不放心授予实权,要不然当初第二伐夏,也不会选择韩世忠了。 所以机会虽然难得,但曲端脑子也要清醒,不能糊涂了。 “官家,请恕臣直言,总觉得金人在不断分割咱们的兵马,真正的决战,未必会发生在岳鹏举那边!” 听了曲端这话,赵桓竟然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笑容。 脑筋还算清醒,这是好想象。 “金人的手段不会少的,关口还是看咱们自己,能不能稳得住!曲端,你现在就是御营都统制,总揽兵权,替朕排兵布阵吧!” 曲端的心砰砰乱跳,几乎冲出来。 “臣遵旨!” 说完这三个字,一转身之际,曲端的后背就湿透了。 谁也别笑话俺老曲没出息,实在是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名将如美人,同样没有多少巅峰岁月。 要想建功立业,必须天时地利人和才行。 你像常平之战的白起,背后有个秦国撑着,自然一战封神,杀神也是神。 可放在大宋朝,这种机会不是没有,当初的五路伐夏,几十万大军,兵临灵州,其实距离获胜,只是一步之遥。 那为什么没成呢? 是将领的关系吗? 别的不说,假使当时的天子是眼前的官家,能亲自统兵,坐镇军营。 只要有官家在,可能粮草不济吗? 谁敢让大宋皇帝饿肚子? 就看最近几次战斗,赵桓在前面督兵,后面的宰执重臣,征收提编,拼命摊派,挖空心思供应军需,国库亏空怎么样?总不能让官家输了吧? 否则的话,雷霆之怒,没有谁能幸免。 这就是天子亲征的好处,不然你换任何一个武将,谁又这么大的面子?粮饷军需不济,就如同五路伐夏,功亏一篑,到最后追究责任,没准还要让领兵将领背锅呢! 事情就是这么无奈,什么办法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一个天赐的成名机会,就在眼前。 老曲啊,百年之后,人家怎么评价你,就看今天了。 曲端在分兵派将之前,特意弄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把头埋进去,静静感受那种窒息的滋味。 好一会儿,曲端才把头抬起来,充血的眼睛,透着浓浓的寒凉。 抛开一切,拼了! 曲端迈着大步,走进了帅帐,径直坐在了岳飞的位置上。 向两边看去,除了赵桓和两位宰执相公之外,都是他的部下了。 首先就是刘子羽和王荀,再往下,有大刀徐文,刘复,王善,杨进,他们现在担任统制c统领不等,所部少的一千,多得有五千。 御营的老人这边,有何蓟,有牛英,令人意外的是钟子昂也在其中,这位钟相之子,竟然得到了赵桓的旨意,也能列席会议。 不过也不用惊讶,在后面还有黄佐和杨幺! 这个阵容就看得人深深叹息了,官家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在队伍的最后,居然是在营中赌钱被赵桓撞上的傅庆。现在的傅庆是稽查营指挥使,负责军纪。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吴元丰,他统领赵桓的御前护卫,另一个是杨再兴,他暂时统领八百背嵬军。 最后就是王中孚了。 这位年轻人没有统兵之权,但是他一身铠甲,手里持着一口长刀,紧紧跟在赵桓身边只有王善等少数人才知道,这个看起来还略显稚嫩的小子有多可怕。就是这口刀,才保护了宗老相公的安全。 比起去年的时候,王中孚不但壮硕了一大截,还跟着岳飞等人切磋了本事,可谓是一日千里。 对了,此刻在帅帐外面,负责站岗的叫做牛皋! 猛将强兵,貌似都不缺了,赵桓前所未有的平静。而此刻的曲端,也完成了巡视。 “王荀,徐文,牛英你们三个,统领本部人马,随着我主动出战我要摸摸金人的底儿!”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为之一振,一同站出,明明是防 守作战,竟然选择进攻,曲相公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正文卷 第262章 黄龙 “好教官家得知,臣这回选择主动出战,归结起来是四个字,知己知彼。”曲端主动向赵桓解释,“所谓知己,就是看看咱们的兵马到底如何,牛皋c杨幺这些人的勇力臣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到底草莽出身,训练的时间不久,难以成为军中筋骨。王荀是王禀老将军之子,又经历过太原死守。用兵打仗,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臣想看看他的程度,也磨合一番兵马。” “这是知己,再有就是知彼了。”曲端深吸口气道:“金人到底是什么算盘,务必要弄清楚,哪怕损失一些兵马,失去些士气,都是值得的,毕竟”曲端顿了下,偷眼看赵桓,却发现赵官家满脸含笑,同样看着他。 “朕明白,有天子在这里,不能有闪失,你一定要求稳。放心,朕不是任性的人,还有,这些事情往后都不需要和朕说了,既然让你为帅,就是相信你的。” 曲端翻了翻大眼皮,吧嗒了一下嘴唇,这就是被信任的滋味吗? 还真是不容易啊! 他沉吟了片刻,用力颔首,“请官家坐等臣的捷报!” 曲端转身出去,调动人马,准备出战。 至于赵桓,他当真就没有去管,而是放手将一切交给曲端。 身为将领,最多的注意力自然是放在军中,放在战事上。 可作为一个天子,哪怕是马上皇帝,能用在军中的心思也不会超过三成,不是不关心,而是再多了他就不是皇帝了。 就像当下,维持这场战斗的经费,三分之二是赵桓坑来的,还有三分之一,是从南方百姓的嘴里抠出来的。 两浙c江南c两淮c荆湖c巴蜀,甚至连岭南的税赋都增加了不少。 身为一个穿越者,有那么多敛财的手段,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只会加税,赵桓是不是太拉胯了? 或许赵桓的确不如那些前辈厉害,但创新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比如说通常会点亮的烈酒啊,肥皂啊,这些玩意固然有市场可原料怎么解决? 酿酒消耗的粮食可是很惊人的,总不能从老百姓的嘴里抢吧? 又有人会说,怕什么,只要利润够,拿钱买就是了可问题是从哪里买?国内吗?大宋的粮食产量就那么多,把市面上的粮食都买了,难道想推高粮价,弄得民不聊生吗? 去海外购买,且不说海外能不能弄到,就算有,船只要不要建造,大海船可半点不便宜,在当下这个时候,能拿得出钱造船吗? 肥皂之类的,道理也是一样,肥皂的主要原料就是油脂,他普遍缺油的条件下,又有多少人用得起肥皂? 洗衣服去河边拿棒子敲就是了,肥皂太奢侈了。 所以对赵桓和大宋来说,就是勒紧裤腰带,用最后一个铜板,打出一个安稳的环境,给内部改革,提升生产力留出空间。 毕竟不管金银,还是铜币纸币都不是真正的财富,唯有实打实的物资,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这是长时间生活在商品社会,甚至习惯了网上交易的现代人,常常忽略的。毕竟在漫长的历史时空里,物资紧缺是常态,产能过剩才是异常中的异常! “雄关漫道,刚刚开始。” 赵桓轻叹了几声,突然听到了隐约有喊声,或许已经开打了吧! 赵桓到底没有忍住,而是冲了出来,李邦彦和吴敏等在这里,包括杨再兴和王中孚,也都到了。 君臣十分默契,登上了临河城头。 远处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清晰,尤其是对于视力不怎么样的李邦彦。 赵桓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千里眼,分别递给了李吴二人。 两位宰执拜谢接过,心里却有点吃味。 千里眼这种东西,赵官家已经弄出了好些个,是用天然水晶打磨的,出自宫中巧匠之手,由于生产难度不小,要一个月才能弄出一支。按理说天子近臣,数量再少,也不难弄到可结果却是每一支千里眼,都让赵桓刻上了名字,韩世忠,吴玠,岳飞,王禀,刘锜总之先紧着军中来。 朝中的文官,也算是体会到了当二等人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啊! “官家,这东西太贵重了,只是借给臣的吧?”李邦彦试探了一句。 赵桓咧嘴苦笑,“朕还不至于这么抠门,自然是赐给你们的,没瞧见吗,朕还让他们嵌了几块宝石呢!” 李邦彦和吴敏都注意到了,二人相视,尽在不言中。赵桓就是有本事,在不经意间,花费也不是很多,就把臣下的心给俘虏了。 两人举着千里眼,同赵桓一 起,观察战况。 有了这东西,看得就清楚多了。 曲端指挥兵马,没有安排别人,而是让张彬充当前锋。 这个张彬是曲端的老部下。 谁都知道,曲端纵然有一百个毛病,但是对部下绝对好。 这么危险的事情,居然让自己的人打头阵,着实不符合曲端的人设,连张彬都有点发傻。 “别愣着了,你要是还念着俺的恩情,就替俺卖一回命吧!这次过后,是俺曲端欠你的!” 张彬愣愣望着曲端,狠狠咬牙,“曲相公,末将懂得,俺要是回不来,家里头,还要拜托了!” 张彬说完,果断统领本部两千人,就压了上来。 王荀和徐文在两翼策应,曲端自己统领中军,让牛英断后。 这个阵型中规中矩,可进可退,显然,曲端保持了该有的谨慎。 而最前面的张彬部,很快遭到了金人骑兵的攻击。 从金营方向,出现了差不多同样数量的骑兵,他们迅速冲击,并且用弓箭攒射。 张彬部很快就付出了近百人的代价。 不过作为宋军当中的精锐,张彬并没有慌乱。 他分出百名甲士,死死拖住金人。 随后利用弩箭发起反击,专门朝着金人集中的地方射击。 在重创了金人时候,剩余甲士退后。宋军的战阵却也迅速准备妥当,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战斗素养。 “放!” 突火枪,对准了金人,放出铁砂火焰,弄得他们阵型混乱,难以集中骑兵冲突。 随后宋军甲士持着砍刀利斧,步步向前,逼近战斗。 残酷的肉搏战随即展开。 没法发挥骑兵优势的金兵,干脆选择了步战,和宋人站在了一起。 张彬看在眼里,简直笑得开花了。 “骑着马不行,弃了战马,你们更不行!” “弟兄们,给我杀!” 宋军挥舞手里的兵器,完全是不计一切代价,疯狂输出。 这也不奇怪,宋军的兵器功夫肯定不如金人娴熟,但战场上拼的也不是这些。 利斧挥舞,砍刀高举,舍死忘生,奋勇争先。 宋军还很善于配合,能够互相协作,并力推进。 除了开始之外,宋军损失了一下,接下来宋军和金人都保持着差不多的伤亡比例一刻钟,两刻钟,咬牙坚持住。 终于,金人的队伍出现了后退的情况。 曲端看在眼里,心中大喜。 论起战斗素养,金人甚至还要领先一些,但是对不起,宋军对死亡的承受能力,已经大大超出了金人。 这不是凭空产生的,田十八回到了老家,成了总教官,对于军中的震撼是相当大的。在大家理解之下,这玩意就有点类似什么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一类的。 有地位,有面子,还有那么一点权力朝廷为了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已经尽心竭力了。 该以死报国才是! 更何况宋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捍卫尊严,死得其所,自然比起金人更加优秀当然了,整个宋军之中,能有如此觉悟的,也不是很多,可这已经够了,至少有了方向,努力就是。 “徐文,你上!” 这位徐大刀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应了一声,兴奋催马,挥动手里五十斤的砍刀,领着部下就冲上来。 徐文的加入,直接多了一台生命收割机。 他手里长刀挥舞,金兵没人能扛得住五十斤砍刀的摧残。 所过之处,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 “杀!” 张彬也鼓起勇气,他们冲散了眼前的金兵,朝着金人大营就冲了上来。 曲端在后面,把心也提了起来。 到底能不能试探出金人的底细,就看接下来的了。 不管是徐文,还是张彬,都格外卖力气,他们越过壕沟,逼近金人的大栅,所向披靡。 仿佛在下一秒,就能突破金人大营,直接杀入中军。 只不过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强敌。 一支普遍披甲的骑兵,突然从营中杀出,先是直奔张彬的队伍,猝不及防之下,步卒甲士损失惨重。 徐文看在眼里,大呼救援, 双方撞在一起,徐文连着杀了好几个金人,可再看他的部下,竟然也不是对手,被杀得七零八落。 从哪冒出来的,这也太狠了! “王荀,你去!” 曲端又一次下令,他的眼睛冒光,死死盯着,尽管这支兵马没有打出旗号,也看不出诸将是谁,但曲端万分确信,他应 该见过。 随着王荀加入,三位将领才勉强抵挡住对方的攻势。 这支金军气势如虹,尤其是一些拿着狼牙棒的金人,竟然不惧宋军的利斧砍刀,凶悍不得了! 曲端再三确定,终于唤醒了记忆没错,这就是青化之战的时候,最后向官家发起冲锋的那支人马,也是自己招呼民夫,才勉强挡住的那支兵马。 黄龙府万户! 完颜娄室! 你老东西不是在西夏吗?怎么跑到了这里? 正文卷 第263章 恐怖如斯王中孚 曲端认出了黄龙府万户,认出了这个老对头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必是娄室到了! 一支强悍的人马,必定有一个强悍的核心。 大宋这边,能当得起这个腹心重担的,只有赵桓一个。哪怕韩世忠都不行。 这倒不是说赵桓多厉害,而是宋军前面的表现太拉胯,必须有皇帝坐镇,把每一战都当成最后一战,背水争雄,全力以赴,这才有胜利的可能。 试问除了赵桓,谁能有如此威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宋军能连战连捷,再打几个胜仗,彻底扭转国势,到时候就算是二线将领,也能大肆破敌,所向披靡。 这一点跟金国的情况很像,比如最初进军都要靠着阿骨打率领,才能所向无敌。可渐渐的胜利多了,气势起来了,便是子侄后辈,一样能够领兵取胜。发展到了攻宋之初,大金国简直就是人均战神,个个高达,别说满万不可敌,哪怕一千人大宋也没胆子吃下来。 那时候的大宋几乎是绝望的。 靠着韩世忠,靠着陈广,何灌靠着无数将士,前赴后继,殊死搏命,渐渐保住了一口元气。 胙城,太原,青化尤其是青化之战,和前面的情况还不相同。在靖康元年的时候,金人是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对付大宋的,纯粹是能抢就抢,能勒索就勒索,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撤。 包括攻城啊,野战啊,意志都不坚决。 可是到了青化之战,金国是真的准备灭亡大宋,而且也倾尽了国力,可是他们败了,大宋撑住了。 完全可以这么说,青化就相当于莫斯科保卫战。 以此类推,这一次差不多就是大宋的斯大林格勒。 金人已经领教了大宋的厉害,不会愚蠢到随便派个将军,就能够获胜。 完颜斜也这个储君不行,完颜希尹这个智者也不行,就连三太子讹里朵依旧不行。 唯一能激励士气,统御全军的,就是久负盛名的完颜娄室。 哪怕他之前败了,金国上下依旧愿意相信他,毕竟还有人比他更强吗? 仅仅是从这里来看,宋金的国运,的确发生了变化。 两边的主心骨要王对王了。 假如赵桓赢了,宋军势头起来,哪怕不用赵桓亲力亲为,也能所向无敌。 反过来,如果娄室赢了,大金丢失的勇气也就回来了,接下来又会变成人均战神的悍勇状态。 当发现黄龙府万户之后,曲端想了非常多。不过说到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撤退了。 就在曲端准备徐徐后撤的时候,突然金国大营之中,发出了沉默的声响,一支恐怖的骑兵出现了。 足足三千铁甲精骑,撼天动地而来。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这支兵马就朝着曲端的后路截杀过来。 娄室一身戎装,出现在了中军,哪怕是斜也和希尹,都只是陪在旁边,丝毫不敢僭越。 完颜希尹面露喜色,“这个曲端真是狂妄,居然敢找死,正好成全了他!能斩杀一位枢密相公,也算是给宋军当头一棒了。” 娄室沉吟,微微摇头道:“恐怕并非如此,曲端是想试探我们的实力,他不敢拿赵官家的安危下赌注。赵桓喜欢亲力亲为,却没有料到,他这一次害苦了曲端!” 娄室说完,转身让人擂鼓,又从金营之中,冲出四十个谋克,分成两路,狠狠撞向张彬c王荀和徐文。 另一边,拔离速统领三千铁骑,直冲宋军后方。 铁浮屠! 虽然岳飞曾经击败过他们,但是不可否认,这依旧是当世最强悍的重骑,而且还有拔离速这等名将指挥,威力更盛。 不过到底不是娄室亲自指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可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牛英被安排在后军,面对席卷而来的金兵,他急忙下令,以甲士迎敌。 双方接战,仓促之间,宋军死伤惨重。 “不许退!随我杀贼!” 牛英玩命狂叫,挥动手里的利斧,朝着对面的金人砍去,对面的金人被砍中了小腿,连带着战马也被砍伤,惨叫着摔落,可受伤的战马继续向前仆。 巨大的惯性正好撞在了牛英身上,他只觉得仿佛撞上了一座山,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仿佛整个胸都被蒙住了,喉咙里更是翻涌不定。 不用问,一定是受了内伤。 牛英把心一横,只要不死,就跟金狗拼了! “杀!” 御营甲士踏着 自己同伴的尸体,奋力死战,寸步不退,一切又仿佛回到了青化之战准确说,要更胜于当日,宋军的进步几乎肉眼可见。 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突遭偷袭,还能稳住局面,可见这支宋军的高明之处。 不过也仅此而已! “杀!” 拔离速挥动铁骑,加紧攻势。 他并没有继续和宋军纠缠,而是组织起一个个的小型骑兵团队,朝着宋军战阵冲去,就仿佛拿着锤头,不停撼动墙壁,一锤接着一锤,每一锤都震得沙土崩落,摇摇欲坠 “拔离速有大将之风,久后必是大金栋梁!” 娄室发出了赞叹。 在他身边的希尹听到这话,有些诧异,拔离速可是银术可的弟弟,可是当他再看娄室的时候,发现这位的鬓角也有了白发。 刹那间希尹身体摇晃,险些摔倒,却又不敢让别人看出来,必须保持镇定,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连娄室都老了,尤其是连续丧子,更让他尽显疲态。 或许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大金的老一辈不断凋零,最可惜的就是二太子宗望,实在是走得太早了。 再过几年,怕是大金就要无将可用,无人可用如此情形,不改制,怎么维持得下去? 完颜希尹筹划着自己的算盘,而此刻的战场,却已经对宋军极为不利。 张彬所部损失超过了三分之一,包括他自己,都中箭好几处,尤其是肩头的一支箭,正好射在了骨缝里,不光疼痛难忍,而且还影响了使用兵器。 浑身浴血的张彬,气喘吁吁,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许真的不成了。 “去告诉曲相公,让他赶快突围,我给他断后!晚了就来不及了。” 手下连忙去见曲端,其实曲端早就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不想退但问题是要怎么退? 前面金兵死死拖住,后面拔离速截断了归路。 王荀c徐文c牛英,个个都陷入了苦战。 老子不过是想试探一下金人的底细,却没有料到,金人竟然想吃了老子! 休想! 娄室,你记着,曲爷爷不会输的,相反,这次我要拿你的脑袋祭旗。 俺曲端,天下无敌! “冲!” 曲端瞅准了机会,朝着拔离速狠狠撞了过去。 曲端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撞开一条路,不但他要回去,还要把所有的弟兄都带回去。 而就在曲端发动攻击的时候,拔离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该让你知道大金铁骑的厉害了。 只见拔离速迅速变阵,他的中军一分为二,一队向牛英席卷而去,准备彻底击垮他们,另外一队,迎着曲端冲了上来。 站在高处,可以清楚看到,这一支金兵宛如旋风,又如锋利的剃刀,和曲端所部撞在一起,一瞬间就有数十个宋军骑兵落马。 弓箭,狼牙棒,干净利落,简单高效,锐不可当。 曲端眼角瞪裂,一阵阵心惊肉跳。 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并不会每一次都偏向宋军。 就比如说这一次,金人准备万全,挖了一个坑,尽管他有所准备,却还是大意了。很快陷入了苦战,血战 难道俺曲端就要完蛋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临河堡上,高高飘扬的龙纛。 就在此时,从临河堡,杀出了两个人,一支兵马! 八百背嵬军,风驰电掣,前来接应曲端。 赵桓虽然还不知道娄室来了,但他也看出了曲端的险境。 毫无疑问,能抗衡金国铁浮屠的兵马非常有限,把握最大的就是背嵬军! 杨再兴,王中孚,两人联袂出击! “小子,我去救牛英,你去救曲相公,冲开之后,再把其他人救出来。” 王中孚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这种血雨腥风的战场,并没有让这个年轻人恐惧,相反,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兴奋。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利刃。 背嵬军在距离战场还有一里多的时候,放弃了马匹,迅速集结,迅速准备好弩箭,当进入百步之后,神臂弩先先发,其他弩箭随后跟进。 王中孚第一个冲到了金兵近前,只是一个简单的挥刀,自下而上,一颗硕大的马头,飞到了半空,喷出的鲜血足有三尺高,宛如瀑布。 王中孚身形快得吓人,没等喷一身马血,就杀向了下一个。 又是简单的一刀,直截了当,再了结一个金兵。 接连的杀戮,仿佛点燃了身体当中的血液,王中孚抿着嘴,不停挥刀,不停收割相比之下,他的前进速度竟然 还在杨再兴之上。 乖乖,这小子年纪还不大,远没有到达巅峰,简直就是杀神附体啊! 这还不算什么,王中孚杀到了兴奋之处,他竟然飞身一跃,撞下了一个金人骑兵,随后猛地催动战马,朝着拔离速就杀过来,双方距离不足二十步。 拔离速也是金国有名的将领,自然不怕,同样迎了上来。 “杀!” 双方倾尽全力,刀锋对砍,只是一下,拔离速的刀就飞了 正文卷 第264章 驴火祭天 拔离速不光刀飞了,人也跟着滚落战马原来是王中孚反手一刀,他避之不及,只能落马躲避。 而年轻的王中孚还没有意识到此人的身份,或者说他并不在意对方是谁,反正都是一般不二的金贼。他这一次的目标是曲端,是要救曲相公回去的。 王中孚没有迟疑,继续挥刀向前,连拔离速都挡不住他,其余的金兵更是不堪,王中孚顺利杀了过来。 “曲相公,你没事吧?” 曲端浑身浴血,胸前还插着两支箭,不过看样子还算不差,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嘟囔道:“早知道就不把铁象送给吴大了。” 王中孚闷哼一声,险些笑出声。 铁象倒是一匹好马,可块头那么大,还不定多招眼呢! “曲相公,我给你打前锋,你跟着我啊!” 曲端点头,他是真的撑不住了,王中孚在前面带队,一路杀透了金兵,算是把曲端带出来。 在另一边,杨再兴也把牛英救了出来,刚出来牛英就喷了一口血,赶快有士兵扶着他,往临河堡撤退。 “还,还有徐文他们呢!” 牛英提醒曲端,曲端点头,想要去救人,可他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这时候王中孚再度站出来。 “让我来!” 说完之后,他率领三百背嵬军,重新杀入了金兵之中,差不多半个时辰,王中孚在后面,大刀徐文和王荀杀出来了。 王荀一个白袍将军,浑身都成了暗红色,脸上还有好几道伤痕。 徐文就更惨了,连手里的大刀都丢了,只是提着佩刀杀出来。 “张彬,张彬呢?” 曲端惊问,此刻王中孚脸涨得通红,“我,我没有救出来我再回去看看!” “回去什么!” 曲端一把揪住了他,“老张死了也是他的命,你们几个都跟我退回去,该怎么部署,我心里有数了!” 曲端气喘吁吁,返回了临河堡,赵桓早就等着他了。 “没事吧?” “没事!” 曲端用力摇头,“官家放心吧,娄室杀不死我,就该轮到我杀他了!” “娄室?” “对!”曲端咬牙道:“就是这个老东西,要不是他来了,金人也不至于发疯。” 赵桓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有点不是那么好了。 青化一战,最后娄室冲阵,是靠着无数陕西父老,拿命在前面铸成血肉长城,算是保住了赵桓的性命。 那也是他离着死亡最近的一次,哪怕最后胜了,赵桓都毛骨悚然。 万万没有料到,本想着留在临河堡,只是应付一下斜也之流,谁能想到,竟然是娄室! 青铜对白银的局,瞬间变成了对战王者这压力陡然增加,赵桓整个人都有点麻木,脑子在瞬间都是空的, 怎么办? 该怎么办? 要不要把岳鹏举叫回来? 又或者让吴玠回来当然了,临阵换将是不可能的,赵桓也不会犯傻,可就是管不住脑子,或许这就是名将带来的压力吧! 几乎在一瞬间,原本信心十足的战局,就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相比起赵桓的忐忑不安,反而是曲端显得冷静多了,其实用冷静来形容也不是那么准确,曲端他有点疯,有点颠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兴奋。 完颜娄室,注定要成为他曲端名扬天下的垫脚石! 曲端在简单包扎了伤口之后,立刻回到了帅帐,召集所有将领。 除了以身殉国的张彬,还有重伤昏迷的牛英,其他人都在,众人的神色并不算好。 刚刚的战斗,宋军损失了一位统制官,战死了至少三千五百人,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士气受挫不轻。 曲端扫过了所有人的面孔,什么都没说,突然仰天大笑。 “都哭丧着脸干什么?金国第一神将,完颜娄室,黄龙府万户,合扎猛安,他们金人最强的兵将,俺曲端活着回来了!他们憋了这么长时间,在俺曲正甫这里,就是个屁!臭了,没用了!” 曲端这几句话,虽然粗俗不堪,却让大家伙为之一振,尤其是杨幺等人,眼前一亮。 说得没错! 吃亏算什么,下次赢回来就是。 反而是金国第一名将,光是听这个名头,就让人充满了期待,只要能斩杀这个老东西,那才是一战成名呢! “曲相公,你说怎么办吧?” “对,曲相公,你看该怎么打?” 众人群情激愤,纷纷询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丝毫没有被娄室的大名吓到。 光是从这一点上,宋军已经赢了。 曲端看着,心里也暗暗感叹,当年西军最强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气势啊! “诸位,娄室从西夏杀来,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老东西是在玩命!而且这一次他让我看出了端倪,更不敢耽误时间。接下来的战斗会非常艰苦,一点也不容易。但是大家伙也要清楚,娄室就是这么一个人,咱们却是万众一心,君臣一体要问俺的办法,没有办法,就是死战到底,寸土必争!” 曲端昂然站起,“自临河堡向东,一共还有五座堡垒,刘子羽!” 伴随着曲端点名,刘子羽第一个站起来。 “请曲帅吩咐。” “你驻守最近的灵平堡。” “何蓟,你负责曹村堡。” “黄佐,你驻守鱼池堡。” “杨幺,你负责小吴堡。” “最后的三河堡,就是刘复的。” 曲端点名之后,对他们道:“你们听着,必须死守到底,我会安排专门的督战队,谁敢退后,定斩不饶!” 这几位一头。 随后曲端又道:“杨再兴,王中孚,徐文,王荀,还有本帅,咱们分领精兵,只要到了晚上,就要像之前一样,奋勇出战,沟通各个堡垒,运送伤员,提供粮草军械,总而言之,堡垒不破,联系不绝,我倒要瞧瞧,他完颜娄室还有什么高招!” 曲端的部署不算复杂,但也提纲挈领,切中要害。守城兵马,野战兵力,配属得当,大家伙的心很快就安定下来。 其实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宋金双方都比较清楚对手了,你说玩出什么花样,奇谋妙计,一下子就赢了,很有点扯淡。 大约类似到了六出祁山的时候,只要一方不犯错,另一方就无可奈何。 真正关键的是决断明快,意志坚定。 在这一点上看,曲端的确有了些名将气象。 众人纷纷下去,曲端目送大家伙离开,突然额头冒汗,疼得嘴角抽搐刚刚包扎匆忙,伤口也没处理好,他纯粹是狗鼻子插大葱,愣是装蒜。 好在军医就在外面,又给曲端仔细处理了一下,他总算缓了一口气,可以闭目养神,顺带着思索对策。 正在这时候,他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曲端瞪大眼睛,发现来的人正是赵桓,在官家的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摆着金黄的饼,中间是切开的,夹着香喷喷的肉片。 “正甫,朕又来收买人心了,这可不是马肉,是驴肉!香着哩!” 原来是有一头张浚平时骑的小毛驴,不知怎么就摔断了腿,也来不及救治,只能宰了吃肉。 自然而然,给赵桓分了一大块。 大战在即,死了一头驴,也不知道是什么兆头 曲端微微迟疑,随即连忙拱手,“官家天恩,朕无以为报。” “别说报不报的,还能撑住吧?” “能,伤的不算重。” 赵桓点了点头,将一块驴肉火烧递给了曲端。 曲端接过来,咬了一口,香气在舌尖绽开,还真是绝了。可下一秒,曲端竟然悲从中来,片刻轻叹:“老张最喜欢吃驴肉了。” 赵桓轻叹口气,“你说的人,是张彬吧?他是个猛士忠臣!” 曲端点头,“官家,臣求个恩典,他的弟弟叫张鸿,也在军中,让他接了哥哥的位置吧!” 赵桓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回头朕特别交代一下,张彬要隆重祭奠,家里也要好好抚恤。” 曲端点了点头,终于把一块驴火吃得干干净净。 “官家,这东西味道真不错,等咱们大捷之后,庆功宴上,可不能少这个!” 赵桓翻了翻白眼,“驴火倒是可以,这个却是不行了。” 曲端讶异,怎么不行? “这是朕卤的肉,朕和的面就算朕不嫌累,想做完几万人的,还不知道多久!” 什么,官家亲手做的? 曲端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狼吞虎咽,该好好品味!学老牛,反刍一下又太恶心了。 要不再让赵桓辛苦一下,哪怕单独给他做点呢? 曲端正在思索,突然外面有了沸腾之声,赵桓站起,走了出去。 等他到了外面,这才看到回来的人居然是王中孚。 而在王中孚的背上,竟然背着一具尸体,他走到了赵桓面前,缓缓将尸体放下,正是张彬! 鬼知道王中孚是怎么把他 的尸体从金营弄出来的,更绝的是,这小子好像还没怎么受伤。 “官家,张,张都统以身殉国,为大宋流干了热血!” 赵桓闭目片刻,转身而去,等到赵桓再度回来,端了一盘子卤好的驴肉看到这一幕的兵将,心中一震,官家有心了。 正文卷 第265章 尽忠 赵桓给张彬准备了一盘驴肉,还有一坛御酒,这位将军的尸体,残破不堪,身上依然插着许多断裂的箭杆,在血肉里,在骨缝儿里。 伤口多到了难以计数,好些地方白骨外露光是看这一具尸体,就能脑补出他是何等浴血奋战,舍死忘生。 张彬的眼还是睁着的,血红色的眼中,依旧仿佛有火焰喷出,他愤怒,他不甘,他还要战斗! 宋金战斗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什么别的选择了,死去的又何止是张彬一人,破灭的家庭,无法计数。 唯有以直报怨,血债血偿! 赵桓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而坚定。 “朕要完颜娄室的人头!” 只是这一句话,所有将领都为之一振。 包括拖着伤病出来的曲端,他看着张彬尸体,看着那一盘驴肉,一坛酒,再听到官家这句话,他突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他和张彬的感情不是假的,也着实是为了祭奠这位勇士忠臣。 只不过祈求让张彬的兄弟继承哥哥的位置,是不是不太妥当?甚至有那么点侮辱到了张彬的意思。 曲端啊曲端,你的眼界或许就只有这样了曲端怅然,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毛病不过知耻后勇,他还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必杀娄室! 诸位将领纷纷咬牙,这次一定! “大家和朕喝一杯吧!” 赵桓又拿着另一坛酒,从刘子羽开始,每人一杯,一直到了杨幺,黄佐,刘复说白了,他们都是贼,是跟赵桓截然不同的人,甚至是生死仇敌。 赵桓举杯之际,突然笑了,“朕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天下流民众多,贼寇遍地,罪不在贼寇,而在天子,是天子当得太失败了。” 黄佐比那两位都机灵,慌忙道:“官家是最好的天子,无人能比!” 杨幺也连忙点头,表示俺也一样。 赵桓却只是淡淡一笑,“田亩税制都在做了,如果再把金人灭了,总会好起来的。” 刘复突然仰起头,很突兀道:“真的会好吗?” 赵桓并没有迟疑,干脆道:“会的,朕已经让战斗英雄返乡,随后朕会给他们权力推荐优秀才俊,会重新设立学堂,会引入新人进入官场。有了忠实执行旨意的官吏,朕做事就会容易许多。总而言之,朕会尽力的。” 刘复稍微愣神,随后双膝跪倒。 “臣拜谢天恩,臣心里有底儿了!” 众位将领纷纷离去,进入了战斗位置。 刘复负责的是最东边的三河堡。 等他赶到的时候,天色拂晓,才刚刚坐下,战斗就开始了。 果不其然,在娄室身份暴露之后,金兵没有迟疑,总攻立即展开。 这一次的金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六个堡垒,包括临河堡在内,都遭到了猛烈的攻击。 站在临河堡的城头,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黑压压如蚁群一般,杀了过来。 不用问,又是金人的传统艺能,以签军开路,消耗城中的守城器械。曲端看得真切,他竟然点手换来了杨再兴。 “你领着甲士给我狠狠冲一阵,不要客气,你杀得狠了,金人才能知道疼,玩这些烂招没用,老子不吃这一套!” 杨再兴用力点头。 果然领着五百甲士就杀出去了。 大宋虽然采取守势,但不是真的就老老实实,被动挨打。 杨再兴的反击,的确是超出了金人的预料,那些已经被当做炮灰的签军也没有预料到。 宋军凶猛杀来,手里刀斧挥舞,一个接着一个签军,被宋军砍翻。 最多有一把破刀的签军,如何抵挡住浑身披甲的宋军精锐,转瞬就被杀得人仰马翻。 在一群签军之中,还有那么一些聪明的,竟然高呼道:“我们是汉人,饶命啊,别杀我们!” 的确有士兵微微发愣,犹豫要不要下手可杨再兴却没有迟疑,挥刀就砍。 “知道自己还是汉人,就给老子杀回去!没胆子的就别糟蹋汉人两个字,杀!” 在杨再兴的率领下,签军连城墙边都没碰到,就被杀了回去,只是在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斡里衍,要不要再让签军冲一次?”希尹提议道。 娄室摇头,“不必了,宋皇心思如铁,曲端更是几十年磨砺出来的老军头儿,没必要浪费时间。让阿里督兵攻城吧!” 果然,万户阿里催动 本部人马,向着临河堡进发。 正式的金兵无论从装备还是组织,都明显不一样,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他们推着鹅车迅速向前。 宋军的堡垒一度让金人很惊讶,按理说外面都准备了那么多壕沟小堡,相反,逼近了主要的几座堡垒,反而变得干净太多了。 甚至连传统的羊马墙都没有,只有简单的壕沟,就能冲到近前。 城墙也不是很高,看样子最多两丈五尺,不会到三丈的样子。 这种程度的堡垒,虽然不容易攻克,但也绝对不是牢不可破的雄关。 而且金人对自己的砲车非常有自信,绝对能砸开宋军的防御。而且除了砲车之外,金人还弄了不少鹅车。 这是前面没有的花样。 所谓鹅车,下面的部分有点像盾车,是个大罩子,有四个轮子,可以保护里面的士兵,不被弓箭石块伤到,姑且算是鹅身体。 至于鹅脖子,自然就是前面探出来的云梯。 金兵奋力推着鹅车,快速向前,他们现在就躲在王八盖子下面,还有什么好怕的。 杀进临河堡,活捉赵官家! 金兵的口号也喊出来了。 “官家,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金人准备很充足啊!” 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铠甲的李邦彦,低低声音道。 赵桓并没有反驳,而是默默注视着,突然,有一架鹅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头重脚轻,云梯倒下,壳子裂开,里面的金人慌忙逃跑,但却躲不过城头的弩箭覆盖,转瞬之间,十几个金贼悉数扑倒,非死即伤。 吴敏点了点头,“金人的器械虽然准备了,但却未必多精良,臣以为官家可以高枕无忧。” 赵桓又看了一阵,很快也有些索然了。 鹅车的出现,的确让许多金人能够接近城堡,但也仅此而已。甚至说庞大的鹅车,反而是催命符。 因为在鹅车的顶部,加装了铁板,能够防御弓箭,寻常的火烧,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又坚固无比,自然能保护里面的士兵。 但是这一招在宋军面前可不管用。 赵桓在滑州这么长时间,他可是没放过战备,尤其是就地取材,更是赵桓的最爱。 他下令士兵,大肆捕捞黄河鲤鱼鱼可是个好东西,鱼鳔是熬胶的材料,鱼胶能用来制造弓弩马槊一类的兵器,这就不用说了。 鱼肉能吃,便是熬出来的鱼油,也很有用处,是引火助燃之物。 这不,随着金人邻近,一桶桶的鱼油,从天而降,落在了鹅车上面。突火枪对准了鹅车,硝烟火光,扑面而来。 鱼油燃烧起来,铁板也抗不出。 才不到两个时辰,金人就损失了足足十架鹅车,被射死的士兵超过了三百人。 到了后来,硕大笨拙的鹅车,几乎被扔到了一边,金人转而用简单的云梯攻城。至少云梯轻便,逃跑容易。 由于前方迟迟不能取得战果,后面的砲车并不能抵近宋军堡垒,砲车的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从目前的情形看,优势的确在大宋的一边。 可越是如此,赵桓就越忧心,比他还忧心的却是曲端,金人到底在打算什么算盘?娄室这家伙还有什么牌? 第一天的战局过去了,临河堡这边结束了。 从城头往下看,除了遍地的尸体,还有几架没有熄火的鹅车,简直就仿佛没有发生过战争一般。 但是在最东边的三河堡,战斗非但没有因为天黑而结束,相反,变得更加激烈。 刘复率领所部,已经激战了整整一天。 他们的损失还在承受范围之内,但是器械损耗却是很惊人的。 尤其是到了夜战时刻,更是没法衡量,只能尽力输出,确保城池不失。 不知不觉间,刘复将兵力调到了北边和西边,就在邻近二更天的时候,突然有手下报告,说是东边发现了火把。 “统领,似乎是一支兵马来了。”部下焦急道。 “兵马?怎么会?”刘复大惊,三河堡处于滑州战线的最东边,这里是黄河扭头向北的地方,也就是说东南两边都是黄河,难道敌人是从黄河上来的? 刘复意识到了一种可能,立刻吓得变色,慌忙提兵查看。 可就在这时候,正面的金兵陡然增加,从背后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 金人的杀招终于露出来了,白天的战斗,只是为了疲惫宋军,等到夜色降临,他们借助黑夜掩护,从黄河之上,浮冰杀来。 这一招绝对够狠,宋军的堡垒是抵御北方攻击的,南面属于柔软的腹部,自然易攻难守。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十几处被金人突破,三河堡摇摇欲坠。 “宋将,快 点投降吧,别坏了性命!” 刘复咬了咬牙,瞳孔充血刚刚突破外城,就想拿下三河堡,你也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他猛然回头,俯视三河堡,原来这里面层层叠叠,宛如八卦阵一般,这才是这几座堡垒最厉害的地方。 只不过到了这一步,就真的只能玩命了。 “传我的命令,所有人转入城中街巷死守,不许后退一步!”刘复下达命令之后,转头向着西边临河堡的方向喃喃自语:“官家,臣会尽忠的!” 正文卷 第266章 河北男儿 “官家,急报!”胡寅气喘吁吁,到了赵桓面前,脸色十分难看,“官家,金贼在黄河以东,踏冰而来,突袭三河堡,现在已经杀入城中了。” 赵桓猛地吸口气,沉默不语,胡寅看在眼里,焦急道:“官家,派兵过去吧!六个堡垒同气连枝,如果让金人攻破了一处,只怕其他堡垒不稳啊!” 这时候李邦彦c吴敏c张浚,还有几位臣子都到了。 听说金人从东边杀入三河堡,大家伙都心中一惊,看起来金兵进入京东,是虚招,那岳飞是不是能召回了? 吴敏摇头,“这就是金人欺负咱们骑兵太少了,岳鹏举是世间名将,他自有主张。我们这边吸引的兵力多了,说不准还能给他一个绝佳战机。” 李邦彦有点发傻,“老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什么还能有官家重要啊!” 吴敏摇头,“我没有!金人杀入三河堡,他们其实掉入了陷阱,接下来就看刘复的了。” “陷阱?”李邦彦糊涂了。 这时候张浚突然开口道:“吴相公,你说的是堡垒之中的街巷建筑吧?” “对!”吴敏沉声道:“这些是岳飞设计的,宗汝霖也给他提了建议,便是官家官家也是点头的。” 赵桓跟岳飞商量了什么呢? 很简单,就在在城中设置层层的建筑,然后依靠建筑,进行巷战。 巷战的威力不言而喻,可是在历代的战争中,巷战是很难发生的,或者说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以历史上王禀父子守太原为例,他们前后坚持了二百多天,直到最后,弹尽粮绝,金人破城,短暂的巷战之后,就全军覆没,壮烈殉国了。 古代很难打巷战,这和古代的军事思想有关系首先任何城池,都是外面的一圈,为了守住城墙,往往要投入海量的资源,一旦城墙被攻克,对于军心士气,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残存的兵力太少,城中物资也消耗差不多了。再加上城里的建筑也有问题,普遍十分脆弱,根本就不行。 而最要命的还是古代军队的纪律和组织能力,无法承受残酷的巷战考验,士兵们也没有拼到最后的觉悟。 所以历来的攻城战,只要破城,一切结束,哪怕出了名的睢阳保卫战,也是这样。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赵桓在决定主力入关中,将京城安全交给岳飞之时,设想过巷战的情况。 临河堡外面没有浪费太多资源,但是里面的街道建筑,每一面墙,都至少半米厚,且普遍使用砖石结构,比茅草房耐火。 而在还建造了地下室,挖掘了地道,能够彼此沟通。 赵桓本意是觉得以军纪森严著称的岳家军,是唯一有希望在巷战中撑住的兵马,如果真的让金人破城,就继续利用城里的空间,消耗金兵。 这也是赵桓做得最坏打算,可事实上他赌对了,和金兵主力在青化一战,岳飞在黄河这块的准备,全都没用上。 可即便如此,岳飞也没有放弃,而是反复演练,总结经验。 还真别说,愣是让岳飞摸索出一套巷战的办法来,当成是最后的杀招。 这一套东西,刘复是清楚的。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刘复的部下,白洋淀出身的汉子,能不能有岳家军的本事? “官家,巷战打到最后,就是玉石俱焚,血肉磨坊臣,臣唯恐刘复将军”吴敏还想说话。 赵桓突然摆手,打断了他,赵桓深吸口气,只说道:“相信曲帅,相信将士!” 说完之后,赵桓径直回到了御帐留下几位重臣,互相看了看,全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这种生死关头,还能约束住自己,赵桓的定力简直让人惊叹,发自肺腑叹服。 一个拥有大权的上位者,越是到了危机关头,就越管不住自己说什么授予全权,都是扯淡。 到了最后,心慌了,意乱了,便是一个机枪位都要管的,敢不听,空投个手谕下来。 赵桓亲临一线,还能忍住微操的冲动,着实让人惊叹。 正在这时候,曲端匆匆赶来,正好跟几位重臣见面,他想要跟赵桓解释军情,哪知道李邦彦一摆手,“曲帅,什么都别说了,官家已经讲了,相信曲帅,相信将士!一切都由你决断就是!” 曲端眉头再三挑动,惊骇到了极点,却又深深叹服。 哪怕他对手下的信任,也到不了这一步! 曲端朝着御帐方向,深深一躬,转身决然而去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就听到李邦彦的话,“咱们几个也着甲持兵 ,守在御帐外面,血战到底!” 曲端的脚步唯顿,随后加快。 到了帅帐之后,面对众将,他没有下令援助三河堡,反而要求徐文和杨再兴,养精蓄锐,静待天黑!” 徐文大惊,“曲相公,老刘独自守三河堡,现在金人四面八方冲进去,他危在旦夕啊!” “不要废话!”曲端突然瞪圆了眼珠子,怒喝道:“军令如山,这个白天,俺曲端要是派出一个人,就把名字倒过来!” 众人大惊,却又无可奈何,徐文几乎是含着泪,满腔悲愤下去的。 曲端的这道命令,意味着刘复要在外城失守的情况下,坚持整整一天,能做到吗? 刘复召集手下的都虞侯,营指挥使,都头,队将,他神情肃穆,“金人已经入城,没有时间多说咱们多数都是河北的子弟,现在家乡父老还在金人治下,苦苦求生。没有别的,国仇家恨,不共戴天,谁也不许投降,谁也不许放弃,明白吗?” “明白!” 这些人纷纷一头,刘复随即挥手,让他们按照事先的训练,进入战斗位置。 没有半点迟疑,每一个街巷,每一处建筑,都有兵马,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金人打开城门,冲入进来,心花怒放,毫无疑问,这座堡垒已经到手了,照这个速度下来,赵桓的临河堡也很快就会被攻克。 灭宋在即啊! 在这次突入三河堡的金兵之中,不出意外,就有四太子完颜兀术。 他原本是去京东作战,即将碰到岳飞的。 但完颜娄室决定再拉拔兀术一把,所以才给了他突袭三河堡的机会娄室是真的为了兀术好,大太子和三太子都不争气,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四太子了。 兀术也算敢战,他披坚执锐,带头冲锋,果然登上了三河堡的城头,城门大开,功劳唾手可得。 兀术狂喜,不过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三河堡怎么有点奇怪? 进城之后,看不见笔直的街道,反而到处都是墙,弄得像迷宫似的。那些宋军逃进去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鬼? 兀术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往前冲,而是看着部下喜笑颜开,快快乐乐去抢夺功劳。 就在他们离着街道口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从里面探出两个硕大的竹筒,紧跟着轰隆一声,突火枪喷出了火焰砂石,宛如疾风骤雨,瞬间淹没了几十人。 这些金兵狼狈惨叫,有人的脸都被打没了,烧糊了,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肉。 撕心裂肺的叫声,让兀术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迟愣之际,更多的弩箭射来,兀术的八十名手下,瞬间被干掉了大半,这位四太子竟然又成了光杆司令。 怎么办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后面还有太多的金兵涌进来,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失去了城墙保护的堡垒,不就是去了爪牙的老虎,捡便宜立功的时候,谁又肯落后。大批的金兵涌进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宛如八卦阵一般的街道,还有数之不尽的突火枪,弩箭,猛火油 侥幸躲过这些武器之后,冲入街巷,没走多远,就被神出鬼没的兵器刺中,变成了一具尸体。 几乎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金兵就付出了五百人的代价,比他们攻城的损失还大要命的是,外面的金国将领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拼命往里面派人,简直是送人头。 兀术眼珠子都红了,他一扭头,搏命似的劈开人群,冲了出去,很巧在外面督兵的正是万户完颜沃侧沃侧的爹,是银术可的舅舅,他也算是银术可的表弟,反正金国这边,基本上都沾亲带故。 他带着督战队过来,全都配着利刃,见到了兀术,沃侧下意识道:“谁让你临阵脱逃的?” 兀术气得鼻子都歪了,他用力吸口气,冷冷道:“沃侧,俺是落魄了,可别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瘦死的马比狗大!你好歹也是领兵万户,你不敢带头冲锋,就在后面瞎嚷嚷,你想把兵卒都陷进去吗?” 沃侧勃然大怒,“你胡什么?都已经杀进去了,唾手可得的事情,你还怕什么?” “唾手可得?”兀术都忍不住笑了,“当年太祖都是身先士卒的,现在连个万户都舍不得向前?你现在就跟我进去瞧瞧!” 沃侧同样怒火冲天,跺脚怒道:“兀术,我正要进城,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俩人真的一前一后,就进了三河堡,在他们进来的刹那,一杆三尺多长的弩箭,从两个人中间穿过,狠狠穿透后面的一名护卫,这位口鼻喷血,正好落在了兀术和沃侧错愕的脸上 更多请收藏【b z】! 正文卷 第267章 争夺 “这叫唾手可得?” 兀术简直想骂娘了,至于沃侧,却也是魂飞魄散,八牛床子弩的威力,他是清楚的,只要偏半尺,他这条命就没了,如果往另一边偏半尺,兀术就完了,大概率他也会完蛋。 宋军则是搞什么玩意? 在城里弄这么多花样,你们脑子有病啊? 沃侧第一印象就是撤退,赶快放弃三河堡,重整旗鼓再说。 见他要退,兀术反而急了,城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兀术一把拉起沃侧,退到了旁边的城下,这块地方还算空旷,又有甲士保护,算是不至于被串了糖葫芦。 “沃侧,俺问你,银术可是怎么吩咐的?” 沃侧黑着脸道:“你没资格知道!” “呸!”兀术啐了他一口,“只要俺还没有被逐出族谱,俺就是太祖的儿子,这大金国就是俺家的基业!娄室将军,银术可留守,策划的雷霆一击,你要是给毁了,谁也救不了你!” 沃侧深吸口气,脸色谈不上好看,却也知道兀术所讲不是假的。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计一切代价,无论如何,就算拿人命填,也要把三河堡拿下来,还要把其他几个堡垒都拿下来!” “你做梦吧!”沃侧眼睛冒火,怒喝道:“兀术,你想让大家伙都死在这里吗?” “就算死绝了,也不能松了这口气!”兀术狠狠啐了一口,“沃侧,你还没看明白吗?咱们大金勇士真的都不行吗?不是的,是自从拿下了燕云,咱们就没了决死一搏的勇气。反而让大宋皇帝利用这一点,屡屡得手。” 兀术把刀子掏出来,猛地一挥儿,沃侧吓得不轻,还以为他要威胁自己。哪知道兀术竟然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沃侧,你不答应,我就自杀!就说是你逼死的。我倒要看看,一个大金的四太子,能不能换你全家的命!” “你!” 沃侧吓得魂飞魄散,宋人疯了,兀术的症状也不轻,这家伙根本是受了刺激。 当不管怎么说,沃侧也不敢退兵,他只能下令部下,整装前进,和宋军死磕。 不出意外,整个战斗也到了最凶残的阶段。 金人分成几路,想宋军压来,他们会事先用弓箭覆盖,还会放火,更把那些鹅车弄进来了,去掉了云梯,鹅车就成了移动的堡垒。 有了这些保护,伤亡数字迅速下降。 但是宋军的抗衡却也更加顽强。 有些明明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却又突然冒出一伙宋军,他们利用弩箭,长枪,突火枪,发起攻击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有的树木被掏空了一半,从里面射箭,有的枪留着窟窿,从里面刺出长枪。还有爬上墙头,扔石灰瓶,倒猛火油。 各种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全都来了,几乎每一刻都有金兵惨叫,死法还都千奇百怪,整个金兵都人心惶惶,不寒而栗。 “兀术,四太子,你还想干什么?你要把人都死光吗?”沃侧愤怒质问。 兀术却咬了咬牙,没直接跟他吵,而是沉声道:“去,把签军调进来,将所有墙都铲平了!一个不留!” 沃侧愣愣瞧着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沃侧没办法,只好按照兀术的意思来。 这一次数以千计的签军来了,他们抬着圆木,拿着锹镐锤头,朝着这些围墙下手。 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这些土墙修的是何等坚固! 原来岳飞用了许多麦草,编织着筋骨,在外面用黄泥晒的土砖,通常一面墙有三层土坯,两层麦草,弄得跟五花肉似的。 铁锹戳上去,一条线;铁铲扎过去,一个点,连土都不会掉。 这帮签军都疯了,这仗到底在打什么啊? 跟这些土墙土堆较劲儿,有用吗? 兀术也不好说,或许真的没啥用,但是这口气却是不能泄了起起落落,生死之间,倒是让兀术悟出了一点道理,一个人可以被骂,可以被打,就是不能说不行! 放到大金国,也是这样。 败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败得心气都没了。 现在的大金朝堂,就是这样,从国主都重臣,无不如是,这样的国家还能有前途吗? 兀术沉默了半晌,突然他抓起一把铁锹,竟然也冲上去了,朝着那些土墙,发起了攻击! 四太子带头,沃侧瞪圆了眼珠子,过了片刻,哀嚎了一声,竟然也上来了。不来也没有办法。 至此金军终于找到了节奏,他们以精兵在前面突袭负责压制宋军,后续的签军推平土墙。然后再用大军拉网,对付残余宋军,并且确保这一处街区无法利用。 就这样,他们捣毁了一个又一个的街区,占领一栋又一栋的建筑。 虽然速度不算快,但推进的十分坚决。 兀术也发了狠,手上磨出了血泡,磨得血肉模糊,也不退后,一锹接着一锹还真别说,那些军中的老人看到四太子这样,都暗暗竖起大拇指。 到底是阿骨打的种儿,有点太祖当年的气魄! 说到底,三河堡不是个多大的堡垒,建筑也不是那么多。 到了下午时分,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被金兵冲破。 更要命的是,娄室得到了消息之后,竟然也派出了一个万户,从两面夹攻。守军的压力陡然增加一倍! 该怎么办? 所有的压力,都指向了刘复。 他提着一口刀,狠狠咬牙,“无论如何,也要撑到晚上你们跟我冲一阵!” 刘复点手招呼了二百名弟兄,从一处主要的街道杀出,正好冲到了金兵甲士侧翼,双方狠狠厮杀,金兵后退,刘复乘胜追击,连着杀了一百多签军,这才胜利而归,只不过三分之一的弟兄,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他们的反攻十分有效,遏制住了金兵的势头,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金兵压了上来。 兀术和沃侧拼命了向这里投入兵马,刘复还没等休息恢复体力,便又领兵,从另一个方向,再度发起反击,试图将金兵引向一边。 双方就这样不断的往来,不断的争夺。 一片街区,要反复争夺三四次。 宋军为了追求杀敌,甚至有人端着突火枪,朝着金人多的地方冲,直接拿火焰喷射。 战到了后来,双方都麻木了,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宋军死死撑住,金人没命攻击。 一直到黄昏时分,宋军丢到了超过七成的城区,距离全军覆没,也差不多了。 至于金人方面,光是投入的万户就有三个之多,不考虑签军,损失也有几千人。 这还仅仅是六个堡垒里面,偏小的那一个。 真要是每个堡垒都这么打,就算把河北金兵全都集中起来,也不够损失的。 值得吗? 完颜希尹盯着娄室,咬牙道:“斡里衍,你就这么由着兀术胡来?” “错!” 娄室突然断喝道:“希尹,这回是你错了!你以为大金真的能灭宋吗?” 希尹愣了片刻,痛苦摇头。 娄室哼道:“这就是了,宋军已经成了气候,宋皇也非寻常之辈如果不能在气势上压住他们,大宋就会把兵民钱粮,源源不断送到两河之地,活活把我们耗死!” 希尹吓得脸色骤变,仓皇道:“那,那该怎么办?” “拼!”娄室毫不犹豫道:“狠狠打服他们,不计一切,最好打得宋皇知难而退,不敢言战,打出南北朝格局,打出百年太平!这时候算什么账都是错的,唯有舍死忘生,拼命到底!” “过去我以为四太子不过是纨绔膏粱,现在看来,他才是大金日后的希望败而不馁,破而有成。以后你我的子孙,怕是都要靠他的庇护才行!” 完颜希尹一脸懵,娄室是不是脑子坏了? 儿子死多了,把兀术当成了儿子,这也太荒唐了。 娄室冷哼一声,“你想不通就慢慢想,反正这一战无论如何,都只许胜不许败!” 同样发出如是豪言的还有曲端,“记着我的话,只许胜,不许败!杨再兴和徐文,你们现在各自率领两千人,援助三河堡。不管有多少金人,都给我打进去!” “遵命!” 两个人点头,随即调动兵马,经过了一天的修整,他们精力充沛,劲头十足。 此刻临河堡中,也是群情振奋那种铺天盖地的攻势,可不是假的。扪心自问,几个万户猛攻临河堡,能不能撑得住? 在此之前,谁都不敢说。 可随着刘复的坚持,众人都有底线,以临河堡的程度,怎么也是刘复的两倍,三倍,不然连人都不要做了。 人家白洋淀的水贼,都比你强,还有什么脸充当御营精锐! 战! 从某种程度上讲,赵桓所言抗争塑造汉人认同,简直是至理名言。正是前人将一个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才给了后人战胜一切的勇气。 杨再兴和徐文,果断出击,挡在他们的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冤家黄龙府万户。 没有客气。 “杀!” 徐文曾经的大刀丢了,换成一柄三 十多斤的,依旧犀利无比。杨再兴就不用说了,所向披靡,他们冲开了黄龙府万户的阻隔,冲到了三河堡。 而此刻的堡中守军,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几乎个个带伤,守在最后的一片粮草仓库,浴血死战。 “统领,援兵到了!” “是,是吗?”刘复身形摇晃,几乎站不住了。 当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他双腿一软,在众人的惊呼中摔倒 正文卷 第268章 你滴韩王 刘复力竭战死,张彬之后,又一位将领,以身殉国。 刘复战死之后,围绕着三河堡的争夺,依旧持续了三天之久,宋军在瓦砾堆之间,和金人搏杀,死战不退。 白天金人攻击,晚上宋军反扑,杨再兴,徐文,王中孚,包括曲端,都亲自上阵。 一直到了三天之后,宋军才彻底放弃了三河堡,退到其余的堡垒,继续战斗。 面对着遍地瓦砾,密集的尸体,金国的上层也麻木了,震撼了,无语了! 这仗打得还有滋味吗? 光是在三河堡,死掉的金兵就超过了五千,伤员就不要说了。就这么打下去,即便夺了临河堡,又能怎么样? “斡里衍,按理说我不该干涉你的,可这损失太大,你让我如何跟国主交代?”斜也发出了自己的质问。 完颜娄室的脸上却是带着喜色,“都元帅,正要让你知道,我们已经差不多赢了。” “赢?”斜也不解。 完颜娄室从容将地图瘫在了斜也面前。 “我这几日一直在观察,从昨天开始,黄河解封了,有不少冰凌冲到了三河堡一带。” “解封?”斜也微微迟愣,“大名府这边怕是还要一两天吧!” 娄室笑道:“或许吧,当下却是最好的机会!” “怎么说?”斜也好奇道。 娄室笑道:“如今黄河解封,自南向北,岳飞所部跟银术可对峙,他是没办法过来支援。黄河之上,流凌众多,开封方向也没法支持北面的临河堡。便是赵官家,都没法乘船返回滑州。” 斜也渐渐露出喜色,“这么说,赵官家已经没了退路不对啊,若是宋军背水一战,岂不是更不好对付?” 放在以往,斜也是不会说这种丧气话的,奈何战场打得太惨,连斜也都不得不一再高估宋军的战力。 娄室渐渐严肃,“都元帅,这就是我主张打三河堡的原因,好歹我们打下来了,军心士气上来了。这时候只要让挞懒南下,袭击黎阳,从西面截断赵桓的退路,然后自西向东,攻击临河。我们由北往南压过去,赵桓后路断绝,兵力损耗严重,四面绝境,他纵然不死,怕是也要士气大损,不敢和大金决战。” 娄室的这番话,算是给斜也指出了获胜的捷径。 他伏身对照地图,确确实实如此,再无半点疑惑。 “好,这个办法好。我现在就去给挞懒下令。” 斜也正要安排,娄室突然道:“都元帅,挞懒乃是宿将,又是都元帅的监军,我以为还是请都元帅亲自去一趟,方才妥当。” 斜也迟疑了片刻,让他一个储君都元帅,去见挞懒?斜也眼珠转了又转,笑道:“斡里衍,我还是在这里坐镇,用国主的金牌去调挞懒吧!” 娄室眉头挑了挑,最终点头认下,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很显然,双方的气氛尴尬了不少。娄室匆匆告辞。 等他从斜也的军帐出来,脸色黑的吓人,在他手里,捏着一份俘虏的供状赵官家这几天最热的金句,就是那句相信曲帅,相信将士。 区区曲端,算得上盖世名将吗? 不行的,他真不行! 可赵官家就敢放权,身为天子,他除了鼓舞士气,安抚死者,听取军情之外,别的军务决断,悉数由曲端负责。 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金国的。 斜也怕是想利用此战,保住他摇摇欲坠的储君之位吧? 我完颜娄室,又岂会为了你打仗! 此战之后,斜也,你该识时务了 宋金双方,都在酝酿着重大的变革。 青化之战只是解决了赵宋的生存问题,而这一战却差不多可以确定战场主动权。一旦攻守之势转变。 赵桓就可以放手改革,放手暴兵眼下很多事情已经布局落子了,政事堂诸公多是赵桓心腹,土断,清丈,安置百姓,摊丁入亩,这些措施都在做了。 另外一面,以战斗英雄归乡为突破口,针对基层的改革,也开始落实了。 赵桓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天降猛男,可他的肚子里装着太多猛男的事迹,只要环境稍微宽松一些,在内政上能做得东西就多了。 给他几年休养生息的机会,或许真正的大举北伐,也就不远了。 赵桓酝酿这一套东西,可金国同样也是如此,甚至要更加猛烈。 不同于历史上顺利攻宋,靠着从大宋攫取的利益,安抚了女真各派,保持了女真集团的基本稳定顺 畅。 在这个时空里,女真内斗更厉害,而诸如娄室等将领,开始倾向于汉化派废掉勃极烈制,架空吴乞买,将皇权归于阿骨打一系。 靠着“大政奉还”,解决掉上层贵族对权力的把持,包括元帅府,也要废掉。 这个方案,目前的支持者有三个半人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完颜兀术,另外半个,是完颜希尹——他主要支持汉化。 这是一个很多人都想不到的联盟,最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四太子兀术,他怎么有资格加入其中? 靠着他屡战屡败吗? 唯一合理的解释,或许跟宗望有关系,这位二太子早就在布置这样的局,奈何他被赵桓活生生折腾死了。 女真进化成一个帝国的进程被打断了。 宗望死了,只有让兀术来挑起大梁。 当然了,不管多大的谋划,都要建立在获胜的基础上。 接下来的战局,显得尤为重要,或许只有两三天的功夫,就能决定两个大国接下来的命运走势 “兴汉侯,刚刚有个弟兄,拼死来送信,说是挞懒的兵马从相州出来的,看样子是奔着黎阳去的。” “消息可靠吗?” “可靠!挞懒好吃,这消息是一位厨房的师傅送出来的。他做菜好吃,得到了挞懒的召见,故此听到了几句谈话,不会假的。” 出征之前,还要美餐一顿,这老货还挺会享受的。 吴玠咬了咬牙,满是鄙夷,这些金将的确不如从前了。 不过他的这一招,也让吴玠脸色微变,不用看地图,就已经猜到。 挞懒想的是从西边截断临河堡的退路。 只要俺兴汉侯吴玠在,就断然不会让你得逞! “立刻传令,所有兵马,务必抢在挞懒之前,进驻黎阳。” 手下人还在迟疑,毕竟吴玠此刻的兵马还只有区区五千,想跟几万金军拼,只怕兵力淡薄。 “怕什么?把兴汉侯的旗号打出去,给我大大方方进军,不许迟疑!” 军令下达,所有兵马闻风而动。 吴玠曾经是曲端的部下,一身毛病跟曲端差不多,只不过做人比曲端厉害。 但是自从受封兴汉侯之后,吴玠渐渐改掉了私心过重的毛病兴汉侯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鞭策。 或许大宋会灭亡,但兴汉侯却会流传千古。 老子不能让这个封号受到半点辱没! 吴玠下了严令,全军必须兼程前进,不许睡觉,只能休息,而且休息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务必在一天一夜,长驱一百三十里,抢占黎阳,并且做好迎战准备。 吴玠的部下,也只有三成的骑兵,也就是说,一支以步兵为主的队伍,一天要走出别人两天半的路程,难度可想而知。 但也唯有如此,才能抢在金人骑兵面前。 为了这个目标,吴玠主动放弃乘马,亲自走在前头。 “弟兄们,俺吴大今年正好四十了,你们不少才二十出头,还有人年纪更小。咱们用两条腿,能不能走得赢四条腿的?” “能!就算金贼有八条腿,他们也不行!” “好,出发!” 吴玠带头,果断出动,如果他能顺利堵住挞懒,赵桓的处境就会好不少。 可即便如此,娄室全力以赴,宋军能扛得住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包括从西夏返回的韩世忠。 他已经舍弃了大部分兵马,身边只剩下五千精骑,其中就包括那一千静塞铁骑。 韩世忠是从西夏撤下来的,他把西夏交给了耶律大石。 韩世忠知道,放弃西夏,拱手让给契丹,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会落下弃地的骂名。 可韩世忠扪心自问,他没得选择。 哪怕就因为如此,永远失去了西夏的土地,他也在所不惜。 毕竟他韩良臣,只是赵桓一个人的臣子! 家国天下在他这里,不是没有份量,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赵桓或许是当初赵桓走投无路,跑到牢房要给他洗脚;或许是赵桓用带着他的鲜血的箭头,铸成一柄防身宝剑,至今还带在身边,又或者是赵桓把艺祖穿过的铠甲送给他反正他韩良臣就是赵官家的人,娄室的奸计,别想得逞。 只要俺老韩有三寸气在,就不会缺席和官家并肩作战的机会。 这就是韩世忠,一个永远值得赵桓信任的韩王! 此刻的韩世忠已经距离阳武不远了,一路上韩世忠人困马乏,最让他焦急的却是黄河河段,大面积开河,他这支骑兵并不能迅速渡河,参与到临河保卫战。 而就在这时候,从开封方向,一支三万五千人 的队伍,迅速开来,为首之人,正是老将军王禀。 “韩大王,这是巴蜀,荆湖,两淮等地的新兵,政事堂能派出来的兵力,也只有这么多了!” 正文卷 第269章 七成胜算 王禀的到来,说实话有些意外。 这三万五千新兵,也完全在赵桓的预料之外。大宋能动员多少兵力,高层心知肚明。之所以能打这一仗,还是因为赵桓用计折腾死了宗望,加之从金国骗来的金银,才维持下来。不然以大明的国库,早就山穷水尽了,很多人都希望修养几年,再跟金人决战。 可问题是外患不除,金人依旧把持主动权,大宋的改革会非常艰难,休养生息整日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拿什么休养生息,就算是要饭的,也要握着一根打狗棒,才能高枕无忧。 说的不客气点,赵桓就是瘦驴拉硬屎,勉强撑着。 在这种条件下,政事堂能保持后勤就算很不错了,却还能增兵,着实让人惊讶。 “都玩命了!”王禀叹道:“吕相公又在江南两浙加征了月桩钱,现在好多士林中人都恨死了吕相公,嚷嚷着要为国锄奸呢!至于这些兵丁,倒是在下令土断,清丈田亩之后,主动从军的两家子弟。” 王禀咧嘴苦笑,“要是没有这些百姓支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下去了!” 韩世忠深深吸口气,能说什么呢? 政事堂难,百姓难,将士难此刻还在河北同金人血拼的官家,就不难吗? 谁都有所谓的大局,但哪个大局又是最关键的? 韩世忠想不明白,也懒得想明白。 “王点检,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过河吧!” “过河?” 王禀脸色更难看了,现在正是黄河开河的当口。 从河中府那边,冰层解冻,大块的冰排向北漂来,河冰越来越多。 等到小吴埽这里,黄河陡然向北,流经大名府,而北边的河面,还在冰封。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麻烦,上游的流凌在下游还没开河的地方堆积,形成了巨大的冰坝。 巨大的冰坝,一方面阻挡河水,一方面冰层融化,又带来了巨量的水流。 黄河春季开河的时候,有些河段的春汛水位,甚至会超过夏季,而且还有冰排流过。 滔滔河水,滚滚黄河,自天上来。 裹挟冰排,拍打而下,别说在古代,哪怕后世都要小心堤防。 浮桥架不起来,船只渡不过去,流冰撞击,那可是会船毁人亡的! 在这么个时候决战,是真的对大宋不利。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何尝是不是金人依旧占有战略主动的写照到底要如何渡河,韩世忠陷入了沉思。 而几乎与此同时,从黎阳到濮州,黄河沿线,三百多里的战线,陷入了全面战争。 在东线,岳飞以王贵和徐庆部为主力,发起了对银术可的猛攻。 以步兵主动迎战骑兵,岳飞可谓弥天之勇。 在黎阳,气喘吁吁,浑身热汗的吴玠,来不及休息,立刻投入到整顿城防之中,就在他进城不足一刻钟,金人的前锋铁骑就到了城外。 完颜挞懒就晚了一步,没能入城。 假如老东西能少吃一顿饭,少喝一杯酒,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奈何战场上没有假设,暴怒的挞懒发起了猛攻,吴玠也没有客气,针锋相对,和挞懒陷入了焦灼之中。 虽然这两处已经相当激烈,可谁都清楚,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临河堡,还是赵官家! 在三河堡丢失之后,小吴堡也丢失了,与此同时,鱼池堡也受到了重创。很显然,金人已经把握了对付堡垒的诀窍。 他们大量使用签军,不计牺牲,完全用人平推当然,即便如此,金兵的损失依旧在宋军之上。 这三座堡垒,消耗了差不多过万金人,宋军的损失差不多六七千,这个交换比例不算很优秀,但却也能够接受了。 双方在决战之前,金人保有十二个万户的强大兵力。 赵桓这边,拥有六万五千人的御营前军,部分御营骑兵,加上从南边调来的荆湖兵马,总计不到九万人。 挞懒那边分出去两万,讹里朵分出去两万,随后银术可率领三个万户杀入京东,吸引走了岳飞所部两万多人。随后沃侧和兀术率领一个万户突然杀回,攻陷了三河堡。 如此计算下来,在京东的金兵,名义上是四个万户,考虑到减员的问题,最多只有三万多人。 岳飞加上刘锜和张俊,接近四万的兵力,足以一战。 这么算下来,金人在临河堡,还有六个万户,加上他们的损失,恐怕连五个万户都不到了。虽然五万兵马很多了,但却 吓不倒现在的宋军。 “这个账还不能这么算,岳都统离开之后,我们的兵马就只有六万多。三河堡,小吴堡,加上之前曲相公的试探,我们前后折损的兵力也超过了一万人。而娄室到来,带来了黄龙府万户,根据最新的消息,李成那个贼子,也领着一伙汉儿军来了。”刘子羽沉吟道:“我们对面的金兵,应该有七到八万人,仅仅考虑金人,也有近六万的数量,比我们还是占有优势的。” 刘子羽的话说完,独臂的黄佐却似乎有话说。可他到底只是个水匪出身,刘子羽的爹可是政事堂宰相,二者身份有着天差地远,压力很大。 他的欲言又止,反而引起了刘子羽的注意。 “我就是抛砖引玉,别说军事会议,便是御前会议,也是可以畅所欲言的。” 黄佐受到了鼓励,深深叹道:“从兵力上计算,的确如此。可若是权衡双方的士气,却是大不相同。” 曲端来了兴趣,低声道:“讲讲!” “是!” 黄佐道:“首先,打了这么长时间,金人究竟怎么样,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们重骑弓马,的确了得,要说突然遭遇,咱们两千人,未必能战胜人家一千人。可若是真的觉得需要两倍兵力,才能胜得过金人,那就大可不必了。” “末将只说一点,我手下的将士,已经联名上了血书,就算是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投降,只有战死的荆楚子弟,没有投降的湖湘儿郎!” 他的话说完,杨幺也站了起来。 “没错,朝廷种种抚恤,安排妥当,士卒们没有后顾之忧。都愿意为国死战。俺杨幺就不信,金人打了这么长时间,这个冬天都过去了,他们存图未得,一点便宜都没捞着,他们还愿意拼到底!”杨幺把胸脯一拍,自嘲道:“金人如盗匪,俺杨幺就是水贼,他们什么德行,瞒不过俺的!” 这俩人的表态,大大震撼了宋军。 此刻何蓟也站了起来,“我们御营将士,从牟驼岗拼到了今天,受恩最厚,战意最强!断然没有畏敌不前的道理。不管金人多强,这一战都不可避免,我也想亲手砍下娄室的脑袋。” “那还等什么,打!”杨再兴一声大喝,如同雷霆,把大家伙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曲端也没有料到,本来是商量如何对敌,却被这帮东西弄成了战前动员会。 能打这一仗? 或许能,也或许不行! 曲端眉头紧皱,哪怕是青化之战,宋军的兵力优势也是很明显的。 要说以少胜多的战斗,也就岳飞打过。 可问题是你曲端行不行? 有没有岳飞的本事? 老曲现在也平和多了,把握不住就是把握不住,硬来只会晚节不保。 可话又说回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较量,宋军不但没有厌战,反而士气越来越高,不得不说,那位赵官家的本事,的确了得。 光是一个战斗英雄的设置,并且准确他们回乡负责征兵,就让很多底层士兵看到了希望,刘复为什么愿意死战到底,因为他相信官家,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这块土地从来不缺舍生取义的人,哪怕最黑暗的时候,依旧有人在坚持着, 更何况如今朝阳初升,气势如虹。 如果说赵桓改变了什么? 或许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人心! 金人不是神仙,也不是魔鬼,他们就是一群活生生的人,既然是人,就不存在不可战胜的问题。 “官家,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继续固守堡垒,等候援军,或者坐等金人退去;其二,是主动出击,虽然兵力上我们不占优势,但金人连续攻击堡垒,消耗很大,已经十分疲惫,我们士气旺盛,主动出击,能够出其不意,破敌的把握很大!” 赵桓翻了翻眼皮,“曲端,朕让你决断,你跑朕这里干什么?想打你就下令吧!” 曲端咧嘴一笑,“官家,臣不是来请官家决断,而是想请官家亲自上阵,尤其是官家的龙纛,只要亮出去,至少能增加三成胜算!” 赵桓呵呵,朕要是那么管用,也就不用你曲端为帅了。 赵桓探身,“你说实话,咱们的胜算有多少?不许撒谎。” 曲端苦笑道:“官家,最多五五开。臣主战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担心黎阳和濮州,吴晋卿和岳鹏举,只要一处出了问题,面对夹攻,临河堡必破。所以臣想趁着士气旺盛,把娄室击败,彻底把大局握在手里!” 赵桓皱着眉头,其实说实话,他真的更愿意相信吴玠和岳飞,尤其是岳飞。只不过这么熬下去,即便金人退了,也根本无法扭转大局! 过了良久,赵桓突然道:“正甫,良臣的兵马就在南岸,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渡河的!” 曲端听到这里,终于点头,认真道: “臣这一次有七成胜算了。” 正文卷 第270章 临阵 “七层胜算?那家伙是哪个朕的一杆龙旗,就有十成了。传旨吧,明早出战!” 曲端微微迟疑,随即兴奋点头。 到了这一步,也该是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曲端做着最后的安排。至于赵桓,他倒是没什么事可干那头小毛驴已经被吃光了,只剩下点骸骨。 一想到人家出了那么多力气,受伤之后,就给吃了,还真是有点残忍。 赵桓弄了个小坑,把骨头给埋了,想了好半天,又写了个义畜之墓的木排,插在了坟前。 连驴子都没了,最后的退路也没了。 当真只有拼死一战,别无选择。 赵桓仔细整理自己的盔甲兵器,除了佩剑之外,还有马刀,弩箭他这两年把骑术练出来了,箭术却始终难登大雅之堂。所以赵桓干脆弄了把弩箭,带在身上。 虽然弩箭不算什么稀奇,但赵桓这个弩箭,却是加装了滑轮组,不但小巧,威力还大,射速也快。 对于到少年宫工匠来说,制造这么一张特殊的弩,不是难事,甚至让他们做出一支火枪,一门火炮,也不是不可能。 奈何两军作战,需要的是大规模生产和装备,,还需要训练士兵,总结战法,却不是短时间能解决问题的。 所以指望着一点火药,就改变世界,那可是需要长久时间的。 宋金之间的战斗,还是血气和勇力的角逐。 当下的大宋应该不缺这些吧! 赵桓闭目思忖了良久,又休息了一阵,外面就有了动静赵桓很快起来,没有懒床,也没有起床气。 简单收拾,吃了一顿和士兵同样的红豆米饭,配着一块火腿,赵桓只吃了七分饱,便起身出来。 李邦彦,吴敏,张浚和胡寅,四个文臣都等在这里,他们个个披着铠甲。 说实话以他们的身手,上战场真的没什么用处,没准还会拖后腿。不过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种倾其所有,押上一切的态度。 是赌吗? 也是,也不是! 狮子搏兔,不还要全力以赴吗! “官家,让老臣替你执掌这面龙纛吧!” 李邦彦满怀激动道。 赵桓咧嘴笑了笑,终于点头。 这位李太傅仿佛得了大便宜似的,紧紧站在了龙纛的下面。一面半旧的龙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笔直的旗杆,宛如一条脊梁,直冲天际。 “吴兄,今日方知贪财好色之上的至乐啊!” 李邦彦放声大笑,吴敏轻叹口气,确乎如此。 跟着一个沉溺享乐的皇帝,不贪财,不好色,不弄权,还有什么好追求的? 成为千古名臣吗? 别开玩笑了,太平宰相,有几个能名垂青史的? 唯有圣主明君,开基立业,改天换日,才有机会。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几个文臣竟然豪情万丈,热血沸腾,置身这样一场大战之中,哪怕战死沙场,也死而无憾! 能追随龙旗,临阵讨敌,冲锋陷阵,舍死忘生,方为好男! “出发!” 伴随着战鼓隆隆,宋军主动出城,在朦胧的晨曦之中向北方的金人大营压了上来。 曲端的帅旗,赵桓的龙旗,还有诸位将领的旗号,迎风飘扬。硕大的战鼓,传出闷雷般的低吼,宋军士兵,身披铠甲,手握利刃,目光坚毅,无可阻挡。 一股强大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他们距离金人营寨还有十几里,停了下来,列阵以待! 用不着多余的话语,宋军出城,金兵就已经知道了。 这个举动不可谓不惊人。 斜也c希尹,他们都不相信,宋军会主动出战。 就在昨天,他们还感叹攻击堡垒,损失太大。签军也发生了兵变,再想让他们老老实实当炮灰,难度还不小。 如果拿金兵去拼,还剩下三个半的堡垒,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就在唏嘘之后,不等他们展开攻势,宋军主动出击了。 这就太扯淡了。 金人准备的鹅车一类的器械,竟然没用了。 宋人这是在想什么,生怕我们费事,主动出来送死? 相比起这俩人,已经靠着英勇作战,获得地位提升的兀术却道:“宋人觉得我大金锐气不复,他们或许打算一举击溃我们?” 斜也冷哼一声 ,“浪战到底是我大金勇士的天下,没了城墙保护,宋军到底不行!” 兀术还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身为行军都统的完颜娄室,他没有什么表情,谈不上喜,也谈不上悲,只是默默下令,要求金兵列阵,准备迎敌。 就在初春的寒风中,宋金两军,正式对垒。 夸张点说,当世最强大的两支兵马,要进行一场决定国运的大战。 按理说直接开战,还有什么好说的。 奈何每逢这种大事,总要有那么一点前奏,要把戏份做足。 娄室派遣使者出来喊话,要见赵官家。 曲端听到之后,鼻子都气歪了。 你娄室不过是行军都统,要见也是见我曲端,你也配见官家! 赵桓倒是很有兴趣,官家可以见娄室将军,但娄室将军不可以携带武器,双方距离百步,官家要带防身武器,两个人不带随从,直接面对面。 片刻之后,娄室竟然真的打马出来。 赵桓哈哈大笑,“朕不去是不行了。” 他骑着骏马,一手持剑,一手抓着弩箭,担在马鞍上,也从宋军队伍出来。 “赵官家,果然大勇!” 赵桓从容道:“娄室,你才是有勇气啊!斜也被朕说的哑口无言,狼狈退去,你又来惹朕,就不怕朕的三寸之舌吗?” 娄室笑道:“赵官家口舌之利,世人皆知。俺没什么兴趣。老夫想见官家,只是想告诉你,我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你们的手里,老夫半百年岁,已经无所畏惧,此一战,必定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赵桓沉吟片刻,笑道:“娄室,你是担心朕逃跑吗?想靠着话语把朕留在这里,和你死磕?” 完颜娄室沉着脸,没有否认。 赵桓大笑:“这你就想错了,朕的背后,是滚滚黄河,这一河浊浪,洗去了无数朝代,万千英豪。朕既然站在这里,就不会退去,朕不能在祖宗面前丢人现眼。” “完颜娄室,你说自己死了两个儿子,但你好歹还有五个儿子。你是最应该知道战争残酷的人,却一心想靠着战斗,解决你们自己的问题。怕是要不了多久,你就要满门屠戮,一个不剩啊!” 娄室眉头挑了挑,突然笑道:“赵官家,你果然要尽灭女真?” 赵桓迟愣一下,失笑道:“娄室,你莫非要借着朕的口,激起你们的士气吗?” 娄室竟然也不反驳,而是朗声道:“老夫自然没有赵官家的利嘴!” “那好!”赵桓同样高声道:“娄室,你想听,朕就坦然相告。你们大金国,视百姓为奴仆,视中原汉人为牛马,肆意抢掠,残忍屠戮,罪孽深重,天地不容!” “朕在这里,告诉所有人,女真奴隶主,屠灭文明,蛮夷匪帮,必须被毁灭!这就是朕的态度!” 娄室怒火勃发,他冷哼道:“赵桓,你当真有一张利嘴,可你未必有那个本事!” “是吗!” 赵桓突然扬手,高举弩箭,娄室稳坐马背,没有动作,可脸色却是不善,身后的金兵队伍已经大乱。 好一个大宋官家,竟敢暗算娄室将军,你还要脸不? 正在群情激愤之时,赵桓突然将弩箭对准了侧面,轻轻扣动,弩箭迅速射出,足足飞了一百三十步,狠狠戳在了地上,七寸的弩箭,没入土中过半。 赵桓呵呵一笑,“娄室,朕不会暗算一个老人,但朕却要你清楚,你们的弓马骑射,在大宋面前,早晚一钱不值!” 说完这话,赵桓昂然调转马头,战马迈着轻快的步伐,返回了军阵之中。 娄室也不比赵桓慢几步,可是他的脸色,相当难看。 诚如赵桓所言,娄室真的想逼着赵桓说几句狠话,反过来刺激军心士气。这一场战斗,并不容易,可以说一分一寸,都不能放过。 可他哪里料到,貌似玩得过火了。 赵桓展示的弩箭是什么玩意? 从尺寸来看,只有常用弩箭的一半,更是比神臂弩小了太多。 可小归小,射程却有一百多步,完全超出了大多数的弓箭手。如果宋军都是这种武器,岂不是大金的射箭手,射雕儿都没用了? 娄室心神恍惚了片刻,当他进入军阵之后,却已经平静下来。 “阿里万户,你率领六十个谋克,试探攻击,要注意宋军的弩箭!” 阿里咧嘴,却是不敢迟疑,赶忙调动。 反观宋军这边,伴随着赵桓的归来,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 “官家万岁!” “官家神勇!” “娄室老匹夫,要不是官家仁慈,你就跟两个儿子做伴了!” 士 兵们大呼过瘾,反而是赵桓,手还有点抖,真让他去射娄室,还真未必能怎么样。 “正甫,接下来的就该你了。” 曲端用力点头,“请官家放心!” 随后曲端断然道:“前军披甲,准备迎敌!” 宋军迅速进入战争状态,初升的太阳照在龙纛上,光彩熠熠,时值靖康三年,二月初七,宜除服,入殓,移柩 正文卷 第271章 神刀 第271章神刀 宋军的步卒居多,而金人铁骑为主。 按照道理,应该是宋军严阵以待,等候金人来攻才是。 可这一场战斗注定不遵常规,曲端竟然直接让杨幺所部,主动出击。放在以往,简直就是拿杂牌军当炮灰,令人讶异的是杨幺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喜不自禁,仿佛得了天大的好处。 “弟兄们,跟我上!” 杨幺持刀在前,甲士结阵,迎难而上。 宋军的举动简直堪称挑衅,阿里急忙指挥部下,冲上来迎战。 双方距离还有五百步,宋军停了下来。 在前方甲士的后面,出现了大批的弩手。 步兵单独面对完好的铁骑,基本上是生活不愉快,想要找死。通常的办法,就是结阵迎敌,拼命用各种壕沟,拒马,车阵,迟滞对方,保护自己,然后进行反击。 而选择了主动攻击,这些手段却是用不了了,但弓弩依旧是必不可少的利器。 看出宋军的用意,阿里竟然也担忧起来。 刚刚赵官家弩射娄室,给金军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假如宋军的弩箭都这么厉害,他们还有活路吗? 虽说已经打了很久,金兵也了解了一些宋军的情况。 但谁知道赵桓有没有杀手锏没拿出来啊? 这位大宋官家的手段,已经深深震撼了金国将领,就算他玩出什么花样,也都不足为奇。 阿里忌惮之下,并没有选择密集队列,猛冲杨幺,而是分成了三队,以三个不足百人的小箭头,去试探宋军的本事。 他这一招,可让杨幺暗喜。 官家的弩可是独一无二的,整个大宋的装备远没有那么神奇,不该谨慎的时候,你们想那么多干什么? 等到金兵进入百步之后,从神臂弩开始,其余各种弩箭,迭次射击,金军仓促之下,被射中数十人,尸体落地,成为了后续骑兵的障碍,整个冲击的队伍威力大减。 坦白讲这点伤亡,真的不算什么,如果阿里果断压上来,杨幺的状况会非常艰难。 奈何阿里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弩箭迟滞之后,杨幺挥刀,果断冲了上来! 宋军最经典的甲士对战骑兵,迅速上演。 杨幺一口刀,舞动如风,宛如凶神在他后面,士兵做不到杨幺这样,他们竟然连头都不抬,只盯着马腿,开始猛砍一条腿,两条腿什么骑兵,不存在的。 宋军的战法,已经跟当初有所不同了。 赵桓看了片刻,扫了一眼身旁护卫的吴元丰,“他们用的刀,和你的一样吧?” 吴元丰忙躬身道:“官家好眼力,现在将士们用的麻扎刀比利斧还多,只有牛英所部,才喜欢用斧子。” 赵桓眉头挑挑,倒是很符合牛英的性格。 他伸手从吴元丰手里接过一口麻扎刀,别说,还挺沉的。 麻扎刀给人的印象就是这玩意不像刀。麻扎刀并没有弯曲弧度,刀身是直的,两边开刃,前面是个抹斜的刀头,这样一来,麻扎刀就可以向两边劈砍,甚至可以向前突刺。从形状上讲,更接近宝剑。 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觉这东西还是偏向刀多一些,主要是中间部分非常厚实,这就赋予了麻扎刀强大的劈砍能力,而且刀柄也很长,可以两手紧握,大胆劈砍。 如果硬要找个例子,或许跟经典版水浒传里面,阮氏兄弟的兵器很像。 会把刀做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骑兵逼的。 训练麻扎刀手的第一步,就是让他们抛开一切,只盯着对方的马腿。 长而沉重的麻扎刀一挥之下,只要砍中,马腿必断。 当然了,敌人也不是傻子,如果他们的狼牙棒和铁骨朵更快,就会砸碎刀手的脑壳。 这样的一幕幕,正在战场上发生。 扑上来的宋军,面对着金兵的冲撞,攻击,损失不下,尤其是不时沉闷的碎裂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脑袋被砸碎了,还有活路吗? 惶恐的人不在少数。 这时候就看出了训练和士气的重要! “杀,杀金狗!” 杨幺拼命大吼,士兵齐声呼应,那些胆小的士兵听到了呼声,浑身震动,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同伴就在身边。 终于,他们鼓起勇气,挥动手里的刀很快,宋军进入了状态。 麻扎刀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武器,比 如向左边横扫之后,不用调转刀锋,更不用抽回来,再度劈砍出去,直接在碰到阻挡之后,向反方向用力即可。 杨幺甚至总结出了一套简洁高效的杀人办法他抢先从侧面斜劈马腿,一刀划过,马腿断裂,上面的骑士落下,他就自下而上,再把刀收回来。 落刀砍马腿,收刀砍人头。 而不管砍没砍到人头,刀收回来,又可以奔着下一个目标。 在战场上,看到的全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花哨的杀人技。 什么后发制人啊,什么繁复的变化啊,各种各样的套路啊,不是没有,当最多只能出现一次,因为根本活不到下一次。 像什么大战几百回合,那更是扯淡。 谁会没事嫌自己体力太多,玩命浪费,通常情况下,就是又快又狠的一刀,了结对方性命,最多最多,也就拼个下。 每一次集中全力攻击,拼上性命厮杀,对身体心理的压力,都是惊人的,如果迟迟分不出胜负,自己就先崩溃了,根本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可能。 杨幺就像是一台高效的收割机器,打得金人节节败退。 多好的汉子! 满腔勇气,一身武艺,就该用在和金人的战斗上面。 赵桓最满意的就是招降了这些人,没有让他们白白死去。 当然了赵桓也十分清醒,这世上没几个像宋江那样的极品,成天想着招安,不惜拿弟兄们的鲜血,染红官服。 想让这些草莽真的心服口服,就要拿出诚意。 什么叫诚意? 就是解决流民问题,解决税赋不均的问题,纾解矛盾,从根本上消除民怨到了这一刻的赵桓,越发理解了什么叫做大势所趋。 这东西并没有多复杂,就像是刘复战死在三河堡,杨幺浴血冲锋,他们拿命效忠你赵官家。若是赵桓不能回应他们的渴求,这一股势力就会对赵桓失望。 靠着军中支持走到几天的赵官家,难道要背叛他们,去跟士大夫和解吗? 显然那就是活得不痛快了,非要玩政治自杀。 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毫无疑问,这些人也在推着赵桓,进行更加波澜壮阔的改革这一战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太多的东西,在等着赵桓。 这位赵官家看了半天,才把麻扎刀还给了吴元丰。 “对了,光看你用刀子,鹏举却用枪,难道他的刀法不行?” 吴元丰忙道:“官家误会了,师父的本事都交给了师弟,只有臣不会的,没有他不会的。师弟是因为经常骑马,用长兵器更从容一些,要说起刀法,他还要比臣厉害。眼下的麻扎刀法,就是师弟推的,务求简单有效。” 赵桓连连点头,显然,很是赞同岳飞的主张,两个人简直不谋而合。 岳飞参与的刀法,自然十分了得,而两年多的战斗下来,也让宋军摸索出了不少的东西。 这些甲士居然能扛得住铁骑的冲击,岿然不动。 麻扎神刀,锐不可当! 曲端决定再度出招。 他很清楚,面对娄室这种对手,真的不能大意,对方一定有隐藏的杀招。而且他也很快捕捉战机,这都是曲端无法比拟的。 但是这并不是懦弱保守的理由。 像是青化之战的时候,吴玠还是偏于稳妥,被动应付。但是曲端不一样,他要主动出击! 娄室,你以为大金还有优势吗? 对不起,爷爷不在乎! “刘子羽,你率领王善,钟子昂,黄佐,徐文,四部兵马压上,给我击溃阿里万户!” 四部兵马,超过了一万二千人,如此下本,真的行吗? 刘子羽稍微迟疑,却赶忙答应,没敢废话, 连官家都信任曲端,哪里有他反驳的。 更何况战场上哪来的对错,只要赢了,那就是对的! “上!” 四部兵马齐出,顷刻之间,就把阿里逼到了墙角。 杨幺本来已经疲惫不堪,见到了大股援兵,竟然又豪情大涨。 “杀!” 一个冲锋,竟然几乎打穿金兵。 目睹这一幕的斜也和希尹脸都黑了大金勇士不是最耐苦战吗?能往来冲突几十次,不胜不休。 可现在看起来,宋军的斗志竟然隐隐压过了金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抓狂,娄室却心有所感,并不意外。 大宋的势头起来了,最初只有韩世忠这样的异类,才有胆子一战可是在赵桓的统帅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勇气,有了死战到底的决心。 宋金之间的差别,迅速缩减。 如果这 一次不能彻底把宋人压下去,只怕大金国的未来要不妙了。 “完颜沃侧,韩常,你们上去!” 又是两个万户,娄室下本竟然比曲端还狠! 两个万户,一左一右,狠狠砸了上来。 韩常算是兀术的心腹,当初在胙城之战,被砍断了锁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养,才算康复过来,能够重新使用兵器,拉开弓箭。 他是要报仇的。 韩常一马当先,狠狠撞入宋军阵中,大肆杀戮,锐不可当。迎着他冲上来的正是刘子羽,双方距离还有一百二十步,韩常竟然首先引弓,想要射杀刘子羽。 可他没有料到,刘子羽一抬手,就是一支弩箭,七寸的弩箭瞬间到了面前,狠狠戳入右眼,这位燕云汉人豪族出身的金国大将,痛叫一声,直接摔了下去。 “副都统神射!” “副都统好手段!” 宋军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群情振奋。 刘子羽都傻了,这张弩是官家刚刚给的,难不成真有龙气庇护?我明明是对准胸口的 正文卷 第272章 报答不了 的君恩 刘子羽以弩箭射中韩常,大喜之下,就打算一举击溃金兵可他没有料到,韩常落马之后,竟然再度翻身而起,重新上了战马。 这一下子两军无不骇然,只见韩常的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窟窿,里面不知道塞了一把什么玩意,至于眼珠子,自然是跟着弩箭一起拔掉了,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吃了下去! 原来真有拔箭啖睛的狠人,三国演义诚不我欺啊! 就在刘子羽迟疑之际,韩常居然催动兵马,狠狠冲上来,仓促之间,刘子羽不住后退,居然有些低挡不住的架势。 就在这时候,从旁边出现一支兵马,黄佐独臂提刀,昂然大吼。 “韩常贼子,你一只眼睛,老子一条臂膀,咱们瘸驴破车,正好一对!” 说完之后,黄佐招呼部下,奋勇迎击。 刘子羽脸上不由得一红,说实话论起战意,他还真不如这帮草莽出身的将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 刘子羽重整旗鼓,兵马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反攻。 金人两个万户的投入,韩常的惊人之举,的确撼动了宋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衡或者说战场再度陷入焦灼。 没有什么好说的,宋军这边麻扎刀狂舞,简直成了职业收割马腿的。 金人这边的短兵器几乎没什么用,只有狼牙棒,长柄铁骨朵,还有连枷一类的武器,能够攻击宋军的头部。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这不是悲哀,而是勇气! 宋军将士拿着性命对拼,双方同样伤亡惨重,但谁都看得出来,如果继续打下去,到了最后,恐怕溃败的只能是金兵。 “疯子!这帮宋人都是疯子!” 完颜希尹发出了低吼,赵桓绝对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或者干脆给这帮人灌了迷魂汤,要不怎么会这么玩命?完全没法理解啊! 吃粮当兵,用得着为了赵宋卖命吗? 对于这种终极疑问,自然是没有谁能给他解答。 反而是完颜兀术,这位四太子再度站了出来。 “韩常万户受了伤,让我上去替他吧!忠心咱大金的汉子,不能折损在战场上。” 兀术一连说了两遍,冷漠的娄室,轻轻叹息,终于点头。 兀术迫不及待,投入了战斗。 就这样,双方不断加码,面前的战团,已经有五万人以上,构成了一条宽度超过十五里的战线。 在这一条战线上,宋军在奋力厮杀,金人却也没有迟疑。 韩常失去了一只眼睛,脑袋嗡嗡作响,血染铠甲,剩下的一只眼睛,视力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却是不愿意退后,还在大呼喊杀,没有半分退意。 他们是燕云汉人出身,阴差阳错,被一个沙陀人卖给了契丹,变成了契丹的臣子。 两百年间,他们和南方的政权发生了无数的冲突,骤然之间,又变成了金国臣子怎么形容呢? 很怪! 其实在大宋,很少自称汉人,他们嘴里的汉人,多数指燕云汉人,凑巧的是契丹也这么称呼他们。 这是一群被南边排斥,被北边提防的特殊群体。 到底算什么东西,燕云汉人也说不清楚。 像郭药师之流,是想过投靠大宋的,不过北宋糟糕的军力,加上进入燕山府之后,倒行逆施,迅速惹怒了燕云汉人。 结果他们果断投靠了金人,并且充当了金国的急先锋。 两百年的隔阂,迅速演变成了滔天仇恨,出于某些难以形容的原因,他们比金人还要痛恨大宋。 而到了这时候,赵桓执掌大权,诛杀郭药师,又是连番表态。重新把燕云汉人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毫无疑问,赵佶要是有现在赵桓的三分气度和本事,也不至于弄得燕云汉人背叛。 赵桓当初对郭药师讲的那番话,却是肺腑之言,也是无奈之举他清楚燕云汉人的问题,但是对不起,赵桓没有别的选择。 仇恨就摆在那里,事情也做了,不管多少理由都不行。 一边是几百万燕云汉人,一边是几千万大宋黎民。 身为大宋皇帝,他该怎么选,不言自明。 只能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燕云汉人不能奢望赵桓提前登基,赵桓也不能假装忘记燕云汉人的行为。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杀! 韩常疯狗一样,不断攻击,组织骑兵冲突 ,在他连番搏命之下,宋军压力陡然加大。就连黄佐也多处受伤,不过他还能死死撑住。 兀术的加入,又给了宋军沉重一击! 这位阿骨打之子,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首先接应韩常,发现韩常还能撑住,兀术就迅速改变了战术,他以数百精锐铁骑,自西向东,横扫宋军诸部。 这种宛如噶韭菜一般的做法,迅速让钟子昂,王善两部损失惨重,杨幺更是险些战死,他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 “不许后退!” 大刀徐文算是最稳妥的那一个,他带着亲随,迎上了兀术,挡住了他的势头,双方血战,徐文之前身上有伤,如此血拼之下,多处伤口崩裂,他还玩命死战。 终于,刘子羽又分出兵马,阻挡住了兀术。 从早晨战斗到了中午,宋军战线虽然几次危急,却还是守住了大局。 眼瞧着过了午时,在赵桓身边的吴敏干咳了一声。 这位宰执相公,一言能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朝廷重臣,在面对血腥的战场,数万人的生死搏杀,也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官家,臣,臣以为再派人马冲一阵,或许金人就会败退,大局也就定下了。” 赵桓眉头挑了挑,他通过千里眼,观察整个战场,说实话,赵桓也是跟吴敏一样的看法。 宋军和金人的伤亡是差不多的,或许宋军还稍微多点,但任谁都知道,对于死亡的承受能力,宋军远高于金人。 只要再加一把劲儿,金兵就该溃退,这一战也就算胜利结束了。 如此顺理成章,唾手可得的事情,赵官家不该迟疑才是。 可事实却是赵桓几乎下旨,但还是忍住了,赵桓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在前面督战的曲端身上。 既然是给了全权,哪怕是曲端并不那么靠谱,赵桓也不愿意破坏旨意,亲自微操。 不过似乎君臣想到了一起,曲端招呼来了王荀,让他率领着陕西的精兵,自东向西,攻击金兵。 王荀没有迟疑,急忙行动。他的三千人马投入到了战团,果不其然,进展迅速,完颜沃侧的部下损失惨重,连续五个谋克被包围吃掉。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王荀虽然凶猛,却还是没有完全突破,毕竟他的兵马太少了。 “官家,曲端用兵太保守了,实在是贻误战机!”吴敏忍不住弹劾。 赵桓的手按在剑柄上。 “官家,决断吧!再不打,到了夜色降临,就晚了!”吴敏近乎哀求。 赵桓依旧绷着面孔,他的目光不是落在曲端身上,而是盯着远处金兵的大营娄室,你就想这么放弃吗? 你的杀子之仇呢? 你这个大金第一猛将,就这么点成色吗? 而就在此刻,斜也同样对娄室发出了质问。 “斡里衍,你为什么还不出兵?不能击溃宋军,两败俱伤,就是失败!”斜也焦急之下,竟然拿出了金牌! “我是都元帅,是大金的谙班勃极烈,你一个臣子,只有听从我的命令,出兵!” 面对怒吼,娄室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斜也从这双轻蔑的眸子里,看到的只是鄙视! 难为你还是大军的储君,竟然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金兵素来耐苦战,竟然拼不过宋人,这是大金的耻辱。 应该想的是怎么整顿兵马,而不是在这里大呼小叫。 娄室并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战机,或许还应该等一等,瞧瞧对面宋军的程度,衡量一下他们的底限。 可不只是斜也,包括完颜希尹,也同样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分明在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娄室暗暗咬牙,太多的战斗,就毁在了一群猪队友身上,但愿不会影响什么! 娄室只得下令,完颜折合,蒲察胡盏,两个金人精锐万户齐出,他们和王荀的方向正好相反,是从西边杀向宋军的。 两个万户的声势,远不是三千兵马可比。 他们就宛如一只铁拳,砸向了宋军,奔雷闪电,倾斜而来。 面对这泰山压顶的一击,一直焦躁的曲端,竟然咧嘴笑了。 娄室啊娄室,上次是曲爷爷庙算胜了你,这回就是曲爷爷在阵前赢了你! 一直等候的时刻终于来了。 “何蓟,牛英,杨进,你们三部齐出,挡住这两个万户!”曲端又道:“杨再兴,王中孚,你们各自率领三百骑兵,做好战斗准备!” 被点名的两个人一愣,他们不是不想上战场,奈何曲端一直按着不让。而且说实话,由于御营骑兵给了岳飞,剩下的这几百人,能有多大的作用,谁都没底儿。 可曲端偏偏要说,他们不但有用 ,而且有大用! 金兵全线押上,战场越发宽大。 到了这一步,哪怕是娄室,也没法把握全军。 “杨再兴,王中孚,你们听好了,等一会儿就从金兵的衔接处杀进去,切断金人万户的联系,随后本帅会下令,全军突击,此战必胜!” 曲端兴奋仰起头,用感激的目光,回看了一眼龙旗官家,曲端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信任之恩了! 正文卷 第273章 过河,过河 曲端自诩文武全才,目中无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行呢? 非也! 当下曲端就憋出了一个对付金国铁骑的绝佳战术。 首先用甲士死磕,消耗对方战力,制造机会。随后用小股精骑冲杀,分割对方,然后再辅以大军围攻。 便是最巅峰的岳家军,也没有更高明的办法了。 只不过要这么干,极度考验军心士气,步卒甲士能不能扛得住?而寄予厚望的骑兵能不能冲得开? 还有,到了最后,士兵还能不能鼓起勇气,继续围攻? 坦白讲,曲端也没有把握。 但是他知道一点,如果真的做成了,就不只是击败金人这么简单,必定能打出一场大捷。 甚至会超过青化之战! 只不过一旦出了问题,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尤其是还关乎官家安危,一个臣子如此冒险,他的压力可想而知但赵桓终究没有干涉,而是放手给他机会。 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曲端今天算是领教了,彻彻底底领教了。 那么大的名扬千古的机会,就放在你面前这是多少金银美女都比不了的。曲端甚至觉得打过这场仗,让他去死,都能含笑九泉,再无遗憾。 何蓟c牛英c杨进三个人,领兵迎战两个万户。其中牛英几天前受伤非常严重,本来他都该休息养伤的。 可如此大战,他岂能落后,牛英提着长斧,他的手下也都别具一格,不用麻扎刀,反而热衷用斧头劈。 牛英也有个说法,这么杀人来的畅快,每次挥动斧头,那些金兵就仿佛一群猪牛,任凭宰杀! 要的就是这个痛快! 果不其然,牛英的斧兵挡住了折合的万户,何蓟也挡住了另一个万户双方使出了浑身解数,拼死交锋,互不相让。 兵器撞击,马匹哀鸣,负伤惨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宛如到了阴曹地府。 再看日头,越发偏西,距离日落也就一个多时辰了。 战团依旧胶着,和渐渐的,有利于宋军的局面出现了韩常失去了一只眼睛后,虽然玩命,但失血太多,已经没法支持,只能退走。 韩常退走,他的部下由兀术统帅。 兀术自从牟驼岗被杀败之后,还真是知耻后勇,尤其是这一次,不管是三河堡,还是今天的决战,都格外玩命,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四太子。 可问题到底还是出现了,他和韩常的部下不熟,双方配合出了问题,韩常万户同沃侧万户之间,出现了衔接的问题。 机会终于来了! “杀!” 曲端高举令旗,用尽力气大吼。 杨再兴早就按捺不住,风一般冲了出去,他这可不是寻常的风,而是旋风!台风! 虽然只有三百骑兵,但是他们带来的势头,能比得上三千三万! 就好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虽然小,但却无可阻挡,狠狠戳在了庞大的战阵上面。 沃侧感到了不妙,慌忙让手边仅有的一个谋克迎了上去。杨再兴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径直催动战马,冲到了世袭谋克的面前,抬手铁枪突出,直接结果性命。 咱老杨杀人,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后续的宋军怪叫着冲上来,不足一百人的金兵星落云散。 杨再兴一口气从两个万户中间冲过去,他调转矛头,又朝着韩常万户的后面杀来! 这下子可真出事了。 别管多强大的一支兵马,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遭袭击,很容易发生崩溃。金国虽然不至于一无所知,但是被杨再兴这么一个狠人,从屁股后面狠狠来了一下子,那也是要命的。 菊花不保,兀术的脸都绿了! “不许乱,分出五个谋克,拦住他!一定拦住!” 奈何还没等金人反应,杨再兴就已经撞进来了。 一个字,就是杀! 杨再兴懒得一个个戳,干脆把铁枪当成棍子,抡起来狠狠砸,有时候一击甚至能打落两个金国骑兵。 韩常万户,不可阻挡地溃散了。 当然这种程度的溃败,还不至于全面崩盘,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多还剩下一口气。 而破掉金人这口气的使命就落在了王中孚的身上! “杀!” 同样是三百人,果断出击。 王中孚的目标是韩常万户和 折合万户的中间。 王中孚的这身功夫,不弱任何人。冲锋陷阵没问题,偷袭下黑手,也是很有心得,能把张彬尸体背回来,就是明证。 到了战场上,王中孚就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没有继续落井下石,攻击韩常万户。而是选择了势头还好的折合万户。 欺负弱子什么意思,俺就要斗最强的! 王中孚的这个选择,彻底打破了僵局。 他从侧面杀入折合万户,一路向前,好不迟滞,谁也拦不住与此同时,牛英也加紧了攻势,两个狠人,一起对付折合。 杨进将蒲察万户交给了何蓟,竟然也加入进来。 三方围攻,折合万户不断后退,王中孚一个冲锋,切下来两个猛安差不多一千八百名金兵竟然向后逃跑。 堂堂大金勇士勇士,居然败了,他们根本不敢打下去了。 不过败退也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娄室手下的合扎猛安冲了上来,毫不客气挥动兵器,竟然比宋军杀得还狠! 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也配当大金勇士吗? 督战队的作用还是有的,溃退的金人不得不掉头可是等他们掉头的时候,却发现韩常万户已经撤退溃败,也在玩命往回跑。 这下子就好玩了,想杀也杀不过来。 刘子羽看到了机会,他下令士兵,鼓起余勇,驱赶着韩常万户的溃军,去冲击金营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宋军要赢了,而且还是大赢! 两个万户完蛋了,沃侧万户也撑不住了,或许溃败就在下一秒,兀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处。 曲端的帅旗打起,宋军战鼓如雷,他就要向前冲杀,全军压上。 几乎疲惫倒地的杨幺也打起精神,招呼着兵马,给金人最后一击! 对于宋军来说,胜利唾手可得。 对于金兵来说,又是一场屈辱的溃败。 或许大金的勇士真的比宋军要勇武一些,但是论起战斗意志,他们真的已经不行了一头野生的猛虎,只要在笼子里关四十五天,就会失去野性,哪怕返归山林,也没法子捕猎了。 大金吞下了辽国,占领了燕云,无尽的财宝,无数的美女区区几年功夫,就已经让他们变了一个人,失去爪牙的虎豹,尚且不如牛羊。 “斡里衍,你太让我失望了" 斜也突然开口。 完颜娄室愣了片刻,突然咧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都元帅,你想让我背黑锅是吧?告诉你,错了!我还没有输,大金也没有输!” 斜也浑身一震,竟然不知道娄室要干什么。 而就在下一秒,娄室催动战马,招呼身边的合扎猛安,还有其余心腹,一共七千余人,朝着宋军方向,竟然也杀了过去! 娄室要干什么? 几个万户已经溃退了,冲上去还能有什么用?莫非能以一己之力,扭转大势吗?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娄室绕过了韩常万户的溃兵,避开了刘子羽和徐文的兵马,朝着南方果断冲击。 他们的兵马越来越快,势头越来越猛! 几乎在一刹那,所有人都明白了。 娄室要直取赵桓! 没错,不管战斗胜败,只要能击杀大宋官家,就是最大的胜利。 事实上娄室选择了和曲端一样的战术,所不同的是曲端苦心思索,小心布局。而娄室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个办法。 当然这也是欺负赵桓功夫不行倘若是岳飞那种,娄室冲上去,多半是要送菜的。 可赵桓最多就是一杆龙旗,一根定海神针。 再有用,面对娄室,也是白搭。 只要能灭了赵桓威风,就算杀不死他,大金国的运势也就回来了。 太祖,斡里衍没有对不起你的栽培,只是你们完颜家的后辈,真的是太差了! 娄室的决死冲击,不光惊呆了金人,也震撼了宋军,曲端更是眼珠子掉下来。 坏了! 所有的准备都落空了,官家,臣对不起你啊! 曲端含着泪,拼命招呼兵马,奈何娄室的合扎猛安,铁浮屠都是金国精锐,仓促迎战的宋军,连迟滞他都做不到。 不用说别人,李邦彦和吴敏两个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到了他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吧? 时间倒退回中午时分,黄河岸边,咸安郡王韩世忠凝视着滔滔河水中午的时候,河中浮冰已经很少了,可浮冰虽然少,水位却是相当高,浊浪滚滚,裹挟着许多杂物,自上游而下。 韩世忠焦急地盯着河面,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在河对面,有人爬了上来,他的腰里 系着一条绳索。 韩世忠眼前一亮,下一秒,竟然直扑河边,冲着手下人对,“俺在前面,你们跟着金人能浮马渡河,俺韩世忠也能做到!” “随我,过河!!” 正文卷 第274章 救驾,救驾 东京开封,一座盘踞在中原腹心的名城,宛如帝国的心脏,在这座城中,颇有名气的人不少,而能得到万众敬仰的,却是没有几个。 太保宗泽宗汝霖就是其中最紧要的那位。 老爷子以衰老之躯,书生之身,独自北上,收拾残局彼时还没有青化之战,大宋的军心士气,都处在低点,远没有如今的势头,便是赵桓,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宗泽北上,收拢英雄,厉兵秣马,牵制金人。 便是徐文c刘复,这些将领,都是有感于宗泽的魅力,才投身官军,还有不知凡几的河北好汉,乃至天下义士,聚集在一起,成就了如今的大局。 宗泽的功劳不在大小,而在时机,没有惊天动地,却是平地惊雷! 同李纲一般,老爷子代表了那一股心气,代表那一颗初心。 从河北返回之后,宗泽就病倒了,入秋以后,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对于一个六十九岁的老人来说,宗泽的生命随时可能结束。 可老爷子就是咬着牙,熬过了冬天,距离春暖花开已经不远了。 侍奉在身边的宗颖喜极而泣,或许老爹能扛过今年,然后老爹就七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过了七十大寿,哪怕走了,做儿子的也能安心了。 “傻小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爹问你,官家那边,可有消息了?” 宗颖收起了药碗,给老爹擦了擦胡须,摇头道:“还没有,不过王老将军领兵北上了。” 宗泽摇头,“不成,王禀手下的都是新兵,帮不上官家的。” “还有,还有韩大王哩!”宗颖急忙道:“韩大王也到了,估计他已经过河援助官家了。” “过河?”宗泽沉吟道:“他果然过得去吗?” “过得去,过得去!”宗颖见老爹精气神很好,说话也有精神,便笑道:“官家是真龙天子,韩大王是天上饿武曲星。小小的河神,敢不接韩大王渡河吗?” “哈哈哈!” 宗泽忍不住发笑,才笑了两声,老爷子又咳嗽起来,宗颖连忙替老爹拍打胸膛,当他的手触及到老父嶙峋的胸骨之后,宗颖仿佛被刺痛了一般,笑容不在。 宗泽反而是浑不在意,“你说得对,一条黄河,拦不住韩世忠的,我大宋必胜,一定能打赢”宗泽突然扭头,对着宗颖道:“你记住为父的话,我死之后,你不许恩荫入仕,不可以当官。只能回家,守着田亩,老老实实度日,耕田读书你知道吗?” 宗颖被老爹的神色吓到了,片刻之后,才喃喃道:“孩儿本就不是当官的料。” 宗泽哼道:“知道就好。” 老爷子说完,双目微闭,呼吸平稳,似乎是要休息了。宗颖小心翼翼给父亲盖好了被子,端着药碗退了出来,此刻天边新月初升,晴空之下,夜色清澈,端得是个好天气 而如果将时间向前拨动几个小时,在距离京城不足二百里的临河堡,还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又危险到了极点的大战。 娄室打算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向赵桓扑来,只要能击杀赵官家,一切都结束了。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宋军将领都被缠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娄室长驱直入毕竟对于骑兵来说,寻找空当,可要比步兵厉害多了。 娄室蓄势许久,搏命一击。简直把几十年的征战经验,全都用上来。 势如雷霆,恰若奔马,无可阻挡。 一支铁骑,直冲赵桓。 在这个关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让所有将领,抛弃金人,不计一切代价,前来救驾,甚至赵桓也可以向宋军大队靠拢,获得兵马保护。 这么干,赵桓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机会,安然脱身。 当然,宋军也有七成以上的机会溃败。 前面无数牺牲换来的优势,彻底成空。 这数万将士,或许会损失大半,能逃脱性命的,绝对不多。 又是一场高粱河,更可悲的是连驴车都没有了! 滔滔黄河,让赵桓如何能逃脱性命? 就算能活着回去,又有何面目见京城诸公? 当然了,赵桓不是楚霸王,没有宁可自杀,也不过河的死脑筋。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真的,哪怕是面对完颜娄室,他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他赵桓是个大活人,至少亲身体验了好几场大战,论起大军团作战经验,他真的不算太少。 其实除了逃命之外,还有一种选择! 赵桓鬼使神差,抽出了佩剑。 “龙纛向前,随朕出击!” 天雷滚滚啊! 赵官家疯了! 李邦彦几乎下意识要阻拦赵桓,可一旁的吴敏却瞬间明白了赵桓的意思,他的眼睛冒光,竟然直接冲到了赵桓前面。 拔剑高呼,“老夫乃是平章军国重事吴敏,今日为官家马前一卒,随我冲杀!” 吴敏带头出击,这一下子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张浚和胡寅两个,下一秒就簇拥着龙纛,果断向前。 面对此情此景,李邦彦还能说什么老夫就是常常不够疯狂,所以才跟你们格格不入。 李邦彦也只能催动战马,跟着吴敏并肩前行。 “李相公,今日之举,必定青史留书,圣主明君,决断如流,我大宋官家,不弱历代明君!” 李邦彦翻白眼了,老吴啊,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怕马屁啊?我的活儿都让你抢去了,咱还是想想怎么活命吧! 李邦彦胡思乱想,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伴随着龙纛向前,整个宋军都像疯了似的。 本来宋军就已经占据了优势,金人几个万户,相继溃退,距离大获全胜,只有一步之遥。 可娄室突然杀出,牵动了所有宋军将士的心,是继续向前冲,还是去救官家,众人都拿不准了。 那是杨再兴这种好战分子,也是觉得官家比较重要。 宋军松了口气,金人看到娄室冲阵,又来了勇气,竟然打算反扑,就连希尹都亮出了兵器,想要跟着娄室大杀四方 而就在这个胜负即将逆转的时刻,赵桓的龙纛向前! 这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哪怕是傻瓜都懂,全力向前! 刘子羽,大刀徐文,杨幺,钟子昂,黄佐,牛英,何蓟,杨进,王善,包括杨再兴和王中孚他们都明白了。 官家让咱们向前,向前! 先打败金贼再说。 这一瞬间,宋军将士的士气爆表了。 蒲察胡盏的万户,瞬间崩溃,各路宋军裹挟着金人溃兵,朝着金营就来了。 杨再兴跟疯了似的,挥动手里的长枪,不停刺出,像是串糖葫芦一般,大肆杀戮。 黄佐独臂持刀,怪叫着杀戮。 哪怕是钟子昂,也不顾一切,冲!杀光眼前的金贼,然后再去救驾! 宋军疯了,金人这边刚刚鼓起的勇气,也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疯子,斜也头皮发麻,他不由得连连后退,眼中全是骇然。 希尹也没了主意,怎么办?是继续拼,还是赶快退走? 按照道理来讲,是要退兵的。 可问题是娄室还在冲杀,如果他们退了,不管如何,娄室都必死无疑。 真的能这么干吗? 希尹迟疑之间,突然有一支弩箭从面前晃过,贴着斜也的脖子过去了。 这一弩箭是刘子羽射的,很显然,龙气加成用光了,没能射中斜也。但是也把完颜斜也吓坏了。 只要再偏一点,他的脖子上就有一个窟窿了。 娄室指挥不当,才有了今天,不管怎么样,都是娄室的错。 斜也调转马头,他回看一眼,只是看到了朦胧的龙纛,随即又有弩箭射来,斜也再也顾不上什么,亡命奔跑。 希尹还想挣扎一下,却又被手下人裹挟着,无奈退走,他看得比斜也清晰多了,赵桓的龙旗还在向前,而娄室的旗号,貌似也在向前。 这俩人的碰撞,究竟会是谁胜谁负? 希尹看不到了,可是自军中还有一个人,他不甘心,此人正是四太子兀术。 他是败了,可他不想就此放弃。 娄室还在替他们完颜家搏命,他不能丢下娄室,自己跑了。 兀术选择追赶蒲察胡盏,拦下了这位娄室的心腹。 “走,跟我回去,去帮着娄室将军大丈夫有大丈夫的死法,不能当缩头乌龟!” 蒲察胡盏认真看了看赤诚的兀术,又回望了眼娄室的都统大旗他突然仰天大笑。 “四太子,大金有你,便不会亡国!” 说完之后,这位万户招呼亲信,竟然掉头杀了回去。 兀术略迟疑,也跟着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江河奔流,势不可挡。 蒲察和娄室,仅仅是两朵浪花,改变不了大局。 而真正的大局,还是招呼和娄室的对抗! 其实赵桓真没有想那么多,他把账算得很清楚,不管向前还是向后,他都未必逃得过娄室的追杀。 奋起对拼,至少能保证大宋不会输,没准还能得到将士们援助,他也就死里逃生了。 一旦选择逃跑,军心崩溃,几万宋军都成了菜不说,他也未必逃得掉。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这种事情很难选择吗? “随朕斩杀娄室!” “斩杀娄室!斩杀娄室!” 负责统领御前兵马的是吴元丰,此刻这位岳飞的同门师兄,手里紧握着麻扎刀,眼睛冒火,杀神附体。 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许金人接近官家! 吴元丰舍死忘生,他身后的这支人马不多,只有不到八百人,可他们十分特殊,这里面有一半御前亲卫,还有一半,是岳飞的背嵬军! 经过多日鏖战,他们的损失也不少,其中还有一些分给了杨再兴和刘子羽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支兵马,靠着血肉之躯,直接拖住了娄室的合扎猛安! 什么大金精锐,老子根本不在乎! 娄室的冲击速度第一次慢了下来。 此刻的曲端也终于赶来了,他玩了命攻击娄室的侧翼。 原本娄室率领七千精锐,经过他们的截杀,一下子减去了五千人。 娄室还能动用的就只剩下两个猛安不过两个猛安也够了。 娄室再一次展现出超强的指挥能力,他先是让一个猛安向东边移动,渐渐带走吴元丰的兵马,随即从阵中突出一队,宛如一名重量级拳王,挥出致命铁拳,朝着赵桓袭来。 只不过他这一拳并没有砸到赵桓的身上,而是让一个人接住了。 “稽查队,跟我上!” 傅庆,那个因为赌钱被赵桓抓了他的燕赵男儿,他和他的稽查队,成了赵桓面前最后的一道屏障。 娄室信心满满的一击,竟然被他们阻拦。 这位大金第一将终于怒了,他举起兵器,五官狰狞,冲杀上来! 傅庆毫不畏惧,高举砍刀,厉声大吼,“忠君报国,就在今日,大家随我赴死!” 又是一阵拦截,三百名稽查队,没有一个退后,血肉构成的长城,保护了大宋官家,没有太多时间,这些勇士已经倒下去一半,傅庆身上伤痕累累,胸前有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鲜血流淌,他恍若未觉,还在厮杀! 娄室已经不想纠缠了。 “冲!” 他以暴力撞开了前面的宋军。 刹那间,龙纛已经只有几十步了。 娄室的心,前所未有的畅快,到底是他赢了! 可出乎预料的事情再度发生王中孚紧赶慢赶,已经赶回来了。 他的兵马只有一百多了,但却也足够给官家提供保护了。 王中孚掉头,朝着娄室冲来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宛如一头年轻的狮子,以前所未有的勇气扑来。 杀! 王中孚挥动手里的利刃,顷刻之间,连续杀了四名娄室的护卫,他要对战金人第一将。 王中孚的勇力,完全是凌驾众人之上的,娄室也惊叹于这小子的凶悍,双方交锋,兵器刚刚碰撞了两下,娄室就知道不妙。 凭他的武功,竟然拿不下王中孚,甚至还要吃亏此刻各路兵马都在回援,娄室已经四面楚歌。 要放弃吗? 娄室摇头,他展现出一员老将的厉害之处,娄室假意向后败退,红了眼睛的王中孚自然追上来,发誓要砍了老东西的头。 可就在王中孚向前追击的时候,两边的娄室护卫蜂拥而上,不计代价,围攻王中孚。 等王中孚拼命杀出之后,娄室已经提着兵器,扑向了赵桓。 再也没有阻拦了吗? 不! 还有! “娄室,有老夫在此,你别想伤到官家!” 李邦彦和吴敏,两个人竟然冲到了前方比他们还快的,居然是一支箭,这一支箭带着寒风杀机,正中娄室肩头。 娄室茫然抬头,却发现百步之外,血色的夕阳之中,韩世忠跨马提刀,风驰电掣般,扑了过来 “官家别怕,臣来救驾!” 听到了韩世忠的声音,赵桓发誓,在这一瞬间,他是想哭的。不过赵桓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就比如李邦彦和吴敏,还有胡寅和张浚这四个人,几乎同时掏出来和赵桓一般不二的弩箭。 没想到吧,还有后手呢! 嘭嘭,娄室上身中箭,这位大金第一人还在撑着,奈何李相公的弩箭,不知道怎么回事,射中了战马的外翻的大鼻孔马儿一声嘶鸣,娄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掀了下去! 正文卷 第275章 无憾 战马摔倒,娄室落马,宋军这边几乎以为成功,欢呼之声到了舌尖儿。突然娄室翻身而起,手里持着一支铁骨朵,正巧一名宋军士兵冲过来,娄室手疾眼快,一下子捶在马腿上,士兵瞬间随着战马栽倒。 居然用宋军的办法,对付宋军,娄室果然勇力非凡。 而更厉害的却是他手里的那柄铁骨朵。 铁骨朵不是什么高端武器,就是个熟铁的刺球,下面插一根硬木棒子,作用和锤子差不多,由于有突出的刺儿,杀伤力或许更好一些,或许也差不多。 反正就是这么个玩意。 按理说像娄室这种大将,不该使用这么简陋的兵器,奈何这是当年跟随阿骨打起兵的时候使用的。 娄室一直没有扔掉,而是贴身携带。 彼时的女真有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有,铁骨朵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多数的箭头还是用骨头磨出来的。 他们每次抢掠,都是最先拿走铁器,甚至比金银还要重要。 那时候女真人还不会开矿炼铁,而是需要用现成的铁器,熔化之后,做成兵器。不但装备简陋,而且人数还少,只有区区两千多人。 真的说起来,女真起家,比起赵桓的力挽狂澜,还要玄幻好多彼时的他们,大约连生死都是不在乎的,也没有任何谋略可言,就是靠着多年打猎的经验,四处征战。 结果就是十年之间,打出了一个万里大国,胜过昔日的契丹。 想想这一切都跟梦似的。 老夫不能允许只是一场梦老夫要拼尽最后一口气,延续女真辉煌。 只要杀死赵桓,杀死了这位大宋官家,大金的梦就能继续! “杀!” 娄室发足狂奔,他跟赵桓的距离只有三十多步,或许胜利就在弹指之间。 出乎娄室预料的,四位文臣,居然并排催马,朝着娄室冲来。 这太惊人了。 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或许吧! 你娄室也是人,我们的功夫或许不行,但是凭着战马的冲劲,还是能给你致命一击的! “冲!” 娄室面对此情此景,神色恍惚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完颜阿骨打,看到了大金起家的时候。 短暂的恍惚,四匹披甲的战马居然就冲到了眼前。 娄室无奈,只能向旁边蹿去,同时以铁骨朵狠敲靠边张浚的战马。 张浚一个书生,没有什么本事,挡不住,躲不开可他眼珠子也红了,竟然用手里的兵器狠戳马屁股。 砰! 铁骨朵打中了马头,骨头碎裂,战马死了。 可战马狂奔的惯性还在,沉重的尸体向前冲去,竟然撞在了娄室的身上,完颜娄室被狠狠撞出去一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铁骨朵也滚落了,一口血喷了出来。 至于张浚,也从马背上掉下去,直接摔得昏死过去! 娄室还要鼓起余勇,再度拼命,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韩世忠手提长刀,就打算劈了娄室的脑袋,可是刀举起之后,他反而迟疑了,而是左右挥舞,顷刻之间,划过肩胛,娄室的双臂断裂,鲜血狂喷。 剧烈的疼痛,让娄室稍微清醒一些,他忍着剧痛,嘴角上翘,“韩世忠,你不是英雄!” “哈哈哈!俺韩泼五本来就个泼皮,今天俺就把你献给官家!” 正说话之间,赵桓已经纵马过来,他的手里提着三尺利剑。 “娄室,朕来成全你!” 赵桓借着战马的冲劲儿,把剑探出,娄室看在眼里,双臂已经动弹不得,只能腰身用力,居然迎着利剑,挺起胸膛。 一剑穿透胸膛,娄室再起不能,片刻之后,瘫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娄室一死,他手下的心腹如丧考妣,发疯厮杀,可谁都知道,他们已经完了,注定要跟着娄室去了。 王中孚,杨再兴,刘子羽,曲端,韩世忠所有诸将,全都加入了剿杀的行列。 而赵桓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突然转头,打马向着临河堡方向而去,穿过堡垒,直接到了黄河岸边。 此刻已经是二更天。 河水满盈,浊浪排空,下降的温度,让河面的冰凌又大了一些。 就在不远处,有一座用木箱和船只搭建的临时浮桥,韩世忠就是从这里渡河上岸的。 滔滔黄河,再度见证了一场决定历史走向的生 死大战。 面对这条母亲河,赵桓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真的,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单纯想哭,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哭自己,哭死去的将士,哭昔日的靖康之耻,哭这两年多的艰辛! 他活了下来,从懵懵懂懂,到一个帝王,算不得多成功,但他至少挺直腰杆撑住了,他没有跨,他甚至亲手了结了完颜娄室。 赵桓承认,最初的时候,他和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隔膜,没法一下子进入角色,他努力想着各种名场面,把穿越当成一次游戏体验。 他说的话,讲的道理,甚至是遣词用字,都未必妥当,甚至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 但试问谁又能真正无缝接轨呢? 总还是会有个适应期。 从青化之战,到临河之战,数以万计的大宋将士,舍死忘生,替他这位官家冲锋陷阵,不管有再多的隔阂,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滔滔黄河,辽阔大地,就是他的江山,相反,前世反而成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胜利之后的赵桓,需要的是静下心来,思索接下来的事情,奖励有功将士,处理财政问题,厉兵秣马,收复两河,光复燕云,直捣黄龙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 就在赵桓思索之际,已经有人踏着临时浮桥,向开封而去。 天刚刚亮,宋军获胜的捷报,就会到来。 而比赵桓更快的却是岳飞,他的捷报在晚上,就已经送到了。 就在濮城以西,岳飞c刘锜c张俊,三部兵马联手,击溃了完颜银术可,迫使三太子讹里朵向北逃窜,岳飞直接追杀五十里。 倒是双刀李成的到来,及时救了讹里朵。 岳飞也不愿意过多纠缠,而是驱动兵马,兼程前往临河,舍不得耽误时间。 宗泽的府邸,老爷子休息了一个下午,似乎有了一点精神头。 “有,有消息了?” 宗颖忙道:“有了,岳太尉赢了!” “是鹏举?”宗泽微微点头,“这倒是意料之中,他是个能打仗的官家那边呢?” 宗颖摇头,“爹,官家没事的,一定会赢的,您老就歇着吧。” 宗泽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宗颖发现老爹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他连忙去叫太医。 等太医赶来,用手一抹老相公的脉搏,顿时吓得没魂不附体。 老相公的时间不多了。 或许就在今晚了。 宗颖一听,忍不住哭起来。 太医连忙吩咐,给准备参汤。 可是当一碗参汤送到嘴边的时候,宗泽微睁眼眸,紧闭嘴唇,就是不喝,更不说话,宗颖吓得变颜变色,紧紧握着老父的手,却发现宗泽的手格外冰凉。 正在这时候,吕颐浩赶来了。 他问了问情况,又看了看老相公的状况,吕颐浩连忙拉起宗颖,“你先退到一边,其他人都散开,让仆陪着老相公。” 身为首相,吕颐浩的威风自然是有的。 宗颖,太医,全都退到了一边。 吕颐浩拉着老相公的手,默默坐着,三更天,四更天隐约有鸡鸣之声,窗纸泛白,宗泽艰难扭动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音。 吕颐浩急忙伏身,宗泽用尽最后力气,“可,可是赢了!” 刹那之间,吕颐浩泪水流出,其他人也哭了起来。 宗泽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在等战争结果。 吕颐浩猜出了老相公的心思,已经派人等待了。 可消息还是没送来。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兴匆匆跑进来。 “大捷!大捷!” “官家亲手斩杀完颜娄室!” “皇宋大捷!” 吕颐浩急忙回头,喜极而泣。 “汝霖兄,赢了!赢了!你听到没有,官家亲自斩杀了娄室,吾皇万岁!” 吕颐浩由衷发出惊叹,宗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 老相公发自肺腑地笑了。 “赢了就好,老夫此生无憾矣!” 说完这句话,宗泽脸上的红润迅速消退,进而目光涣散,手臂仅有的温度也在流逝之中。 吕颐浩大惊,慌忙让太医过来。 等太医诊脉的时候,宗泽的脉搏已经消失了。 “老相公走了!” 吕颐浩愕然半晌,宗颖伏在老父的身躯上,放声痛哭。吕颐浩同样悲伤,只是他看到了宗泽嘴角的笑意。 老相公虽然看不到覆灭大金,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但是老相公已经知道,最终必定是大宋获胜,此生再无遗憾了! 吕颐浩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宗府临河大捷,宗相公仙去,一喜一悲,冲击着开封,激荡着大宋。 晨曦中的临河堡,曲端战战兢兢,跪在了赵桓面前,汗流浃背。 “臣,臣请官家治罪!” 赵桓俯视着曲端,突然笑了,“正甫怕什么,朕只是心情激动,想静静而已。”赵桓伸手,拉起曲端,“走吧,随朕进曲端堡!” “曲端堡?” 曲大愣了,他艰难扭头,看了看临河堡,又看了看官家,曲大突然双膝跪倒,伏地大哭,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文卷 第276章 大金无人 “哭什么,不就是一座堡垒吗?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大才,还受不起吗?” 曲端咧嘴苦笑,他还真就受不起。 曾经在西晋有个著名道士叫潘茂名,后来到了隋朝,在岭南设县,就叫茂名县,后来升格,又叫潘州。 反正不管怎么改,朝代变化,千年之后,这地方还在! 就比如眼下,曲端堡,以后可能叫曲县,或者端州反正不管什么玩意,他曲端真的就名垂千古了。 哪怕大宋王朝灭了,这个地方依旧存在。 曲端原本还想着靠一场大战,名垂青史,结果赵桓直接给了他加倍的惊喜。 说实话,到了这一步,曲端已经再无别的念头,老老实实给赵桓当忠臣吧! 只不过一想到这里,曲端又羞愧起来。 “官家,臣没有料到娄室居然会率军冲阵,几乎冒犯圣驾,臣该死!” 赵桓反而笑呵呵摆手,“别说这个了,战场上谁又能算无遗策,能做到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此战之后,谁还敢把朕当成摆手?” 曲端毫无迟疑,连忙拱手,“官家神勇,臣五体投地!” 赵桓笑笑,马屁的事情他不大想听了,曲端也非常识相,赶快闭嘴。 一个最直观的感受,咱们赵官家威风日甚一日。 尤其是此战之后,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皇帝这玩意,真是千差万别,总有人说,赵桓三言两语,就逼着赵佶交权,也太容易了吧?君不见唐代后期的皇帝,一个太监,一包耗子药,就能了结了。 高贵乡公当街就给宰了。 历代的君王之中,真正生杀予夺,一言九鼎的少之又少。 此战之后,赵桓至少甩掉了历史上九成五的天子,跻身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之中。 桀骜如曲端,都乖得不得了。 当赵桓步入临河曲端堡,韩世忠已经等在了一旁,这位韩大王此刻面色并不是那么好,说到底,他还是晚了那么一点,让官家受到了冲击。 殊不知赵桓连曲端都不会怪罪,又怎么会对韩世忠心生不满呢! 他伸手拉过韩世忠,笑呵呵道:“良臣,浮冰过河,你辛苦了。” 韩世忠更加惶恐,连忙伏身道:“是臣来的晚了。” “不晚!”赵桓笑道:“你来的正好,你杀过娄室二子,如今朕有借着你的帮忙,诛杀了娄室,朕甚是喜悦。不过刚刚在黄河边,朕思忖再三,娄室的尸体该怎么处置?” 韩世忠一愣,还能怎么处理? 曲端也是好奇,“官家,娄室匹夫席卷河东,进军关中,这一次又和官家决战,冒犯圣驾如今他虽然死了,却也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臣以为应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最少要把他的脑袋,传首天下,让所有人都瞧瞧。” 韩世忠急忙附和,“官家,臣也以为应该如此!” 赵桓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淡然一笑,等到他们到了原本的帅帐,李邦彦c吴敏c胡寅等人都到了,包括摔得昏死过去的张浚,也清醒过来,他们向赵桓见礼之后,官家再度询问。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张浚沉吟着说道:“该如何处置娄室尸身,其实是看官家下一步想怎么办?” 赵桓淡淡道:“说得明白点。” “是!” 张浚和娄室对撞,摔出去老远,身体受了不少撞伤,声音不高,但也能听得清楚。 “娄室罪大恶极,枭首之后,传之国内,振奋人心,给百姓一个交代,扬我军威,天威!这段时间朝廷不断加征税赋,百姓负担沉重,这一颗人头,足以告慰百姓,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浪费国帑民财,确确实实,在诛杀金贼。” 赵桓点头,“说的不错那还有什么见解?” 张浚道:“官家,此番大战,娄室搏命冲阵,单论对金国的忠诚,此人无可挑剔,论起勇武,也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说实话,虽为仇敌,臣依旧以为娄室不失为一个英雄。当然了,臣不是要官家褒奖他什么臣是觉得眼下金国上层,并无一人能赶得上娄室。尤其是储君斜也,竟然主动溃逃,丢弃娄室,所作所为,只能说怯懦,无耻!” 张浚挺直腰杆,探身道:“官家,此时若是能把娄室尸体送回去,斜也的储位必定不保!没了斜也这个储君,吴乞买,粘罕,还有那几位太子,必然争斗。不管是谁胜出,都会动摇国本。” “只要金国内乱,官家就可以趁机北伐,至少要光复大名府,最好打到真定府!如此一来, 恢复燕云,也就指日可待了。” 张浚侃侃而谈,却是听傻了曲端和韩世忠。 还能这么玩? 他们俩都不大瞧得起文人,但情形又有所不同。韩世忠只是简单的嘴臭,容易的享受。曲端却是觉得自己也读过不少书,是正儿八经的文武全才,凭什么让我尊敬文人啊?你们有什么了不起? 而张浚就用实际行动,告诉曲端,论起玩心眼,你还真就不行! 这里面的逻辑也不复杂。 娄室为了大金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不管是实际情况,还是为了军心士气,金国都不能否认娄室的英勇。 既然不能如此,那就只能赞扬娄室,把他树立成膜拜效仿的典型。 毫无疑问,斜也的处境必定会很艰难。 在这个时候,宋军出手,把娄室尸体送回去,无疑是更加推高了娄室的地位,还有什么比敌人的认可,更能说明问题呢? 两国生死之战,毁灭才是最高的敬意。 这时候将娄室尸体送回去,毫无疑问,等于在沸腾的金国朝堂,再填一把柴火,浇一桶油。 几乎可以确定,斜也的储君之位,是绝对保不住了。 失去这么个缓冲的人物,吴乞买又老了,金国不可能不确定储君。 刚刚外战惨败,随后金国朝堂内乱,几个大人物杀一个血流成河,真到了这一步,神仙都救不了大金国了。 北伐,光复大名府,收复真定府,直逼燕云。 在场所有文武,都心跳加速,血脉涌动。 能把一具尸体玩出这么大的花样,张浚这家伙真是有点东西。 赵桓环视四周,自然是询问,还有别的意见吗? 大家伙又不是傻子,人都死了,不管怎么泄愤,也就是那一堆蛋白质了,真的没什么意思。 相反,若真是能引起金国内乱,却是无可估量。 只是账容易算,可谁能担负这个使命呢? 众人齐齐看向了张浚,反正你提出来的,就让你去吧! 张浚感受到了大家伙的目光,只能咧嘴。 “非是我不想去,只是我伤得不轻,浑身疼痛,我怕去了之后,反而误事。” 这话也没错,总不能代表大宋的使者,不停咳嗽,跟个病鬼似的,那就麻烦了。 可张浚不行,谁能负责呢? 没有迟疑,人们又把目光落到了胡寅身上。 老胡哭笑不得,张浚啊,咱们俩一起在太学,一起跟随官家,行军的时候,都睡在同一个帐篷里,你晚上打呼噜我都忍了。 结果倒好,你就这么报答我,是吧? 金人惨败,一个个都疯了,我这时候押解娄室尸体,去金国耀武扬威,能不能挑起他们的内乱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脑袋是没准是保不住了。 不过胡寅也知道他说了不算,还是要看官家的。 赵桓沉吟了片刻,突然道:“胡学士,恐怕真的要你跑一趟了,此行风险不小,你要多加小心。” 胡寅还能说什么,官家直接下旨了。 他起身拱手道:“官家,臣义不容辞。臣还想恳请官家赐一首诗。” 赵桓苦笑,“朕当下可写不出什么好诗啊!” 胡寅微微叹气,又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写一首前人旧作也行。” “什么旧作?” “自然是李太白的《胡无人》。” 听到胡寅的话,张浚差点喷出来,慌忙捂嘴,咳嗽不停。 吴敏沉吟道:“小胡学士,你让官家写这首诗,不怕激怒金人吗?” “回吴相公的话,激怒最好!还怕他们生气不成?” “哈哈哈哈!”吴敏突然抚掌大笑,转头对着赵桓道:“官家,两汉的时候,使者出访别国,往往不是为了谈事,而是存心惹祸。一点番邦诛杀汉使,就给了大汉出兵讨伐的借口。而能侥幸不死的汉使,都会名扬天下,成为一时名臣,以老臣观之,胡学士有古之名使的气魄啊!” 赵桓欣然一笑,“吴相公,你这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颇有功力啊好,既然如此,给朕准备纸笔。” 不多时,有人把笔墨取来,别人都有戏份,唯独李相公有点可怜,其实能击杀娄室,他是立了大功的。 没办法,李邦彦只能给赵桓伺候笔墨。 赵桓略迟疑,就屏息凝神,一篇李白的诗文,轻快流出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 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正文卷 第277章 赵桓论将 “官家,您的这手书法尽得二王之神韵,百家精粹,集于一身啊!”李邦彦笑嘻嘻夸赞,赵桓把笔一扔,直接给他个大白眼。 “你直接说朕写得四不像就行了,不用那么高的情商!” 李邦彦咧嘴干笑,“臣,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斗胆劝谏官家,要多练习一下书法。” “好话。”赵桓靠着椅子,突然道:“胡学士,朕的字不好看,要是金人嘲笑大宋,又该怎么办?” 胡寅拱手道:“回官家的话,臣会告诉金贼,陛下日夜苦思,只在光复燕云,直捣黄龙,断不可分心小事!” “哈哈哈哈!” 赵桓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听明白没有?只要朕够强,自然有人给朕擦胭脂抹粉,困顿时候的毛病,到了发达时候,就是个性。总而言之一句话,朕赢了,道理就在朕这里!” 赵桓朗声道:“胡学士,朕教你一条保命之法,面对小人,务必客气,面对大人,务必强横遇到了不讲道理的,你就把刀子横在娄室尸体上。谁敢杀你,你就让娄室死无全尸!” 胡寅用力点头,他又想了想,仗着胆子道:“官家,要把臣在娄室的棺材下面放点火药算了,那个劲大!” 谁也没有料到,平时有些呆的小胡学士,竟然也是个妙人。 赵桓抚掌大笑,看起来是必定能成了。 他欣然降旨,授予胡寅一杆节仗,没啥特殊的,就是单纯的新鲜竹子,甚至还带着绿色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胜利者无错,强大就是底气。 这个竹节不会让大宋丢人,相反,只会让金人感到不舒服。 没错,大宋就是看不起你! 胡寅出发了或许有人要问,前面赵桓不止一次强调过,不许和金人联系,不派使臣,否则都按照通敌论处。 最后不得不打交道,赵桓甚至把郑知常和白寿翰给抓过来了。 这次派遣胡寅,是不是自己打嘴巴? 很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当初赵桓下达旨意,那是担心有人投敌叛国,出卖大宋。 可是在经历青化和临河粮仓大胜之后,该担心的恐怕是金国了,手下的那帮东西,可万万不能有别的心思啊! 毕竟在大金国,有通敌嫌疑的,至少百倍大宋。 一个靠着军事维持的帝国,在遭遇了连续重创之后,内部发生变化,几乎是必然的。甚至有很多强势的国家,会在一次重创之后,彻底瓦解冰消。 就是不知道大金国会不会轻易垮了? 总而言之,胡寅带着娄室的尸体,带着对接下来大局的试探,踏上了旅途。 也就是这时候,岳飞和刘锜渡河前来,早在岳飞之前,吴玠也从黎阳赶来,面见赵桓。 一时间曲端堡,名将云集,将星闪耀。 从韩世忠c岳飞一般的名帅,到王中孚c杨再兴c杨幺一类的猛士,齐集一堂,身为帝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强大,嚣张,无畏,无惧就算是天王老子挡在面前,也能给灭了。 这就是赵桓的底气。 大家伙都来了,官家又该怎么招待大家伙呢? 赵桓还真想了想,最后赵桓选择临河堡往西,出来三十里,找了一处别院。这里曾经是韩家的庄园,却也不算奢华,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里的温泉。 赵桓邀请几位心腹大将,跑来泡温泉。 当他们看到雾气氤氲,都哭笑不得。曲端还转了一圈,发现只是温泉,没有美女,没有乐队一群大老爷们,跑这来泡温泉,可真有你的! 赵桓看了看几个人,笑道:“你们谁知道,朕为什么会来这里?” 别人没说话,韩世忠却眼睛泛红,闷声道:“臣惶恐,臣当年胡言乱语,没想到官家还记着哩!” 众人这才想起来,敢情韩世忠说过要让赵桓给他洗脚,后来在青化之战以后,赵桓许诺去华清池,替韩世忠搓澡却是没有料到,官家居然还记着。 看看温泉水,看看君臣的神色,众人的心仿佛温泉一般,刹那间暖和了起来。 赵桓笑呵呵的,“朕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只有咱们君臣,没什么好害羞的,来试试水温吧!” 赵桓说着,第一个下去了。 虽说赵桓这两年时常亲征,也练习弓马武艺,可整体还是偏瘦,跟这几位浑身肌肉的兄贵没法比。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惊叹的 是他们满身的伤疤。 曲端和岳飞还少一些,韩世忠就是没几块好肉了,密密麻麻,尽是伤痕。 吴玠的伤疤虽然少,但是腹部一条快一尺长的疤痕,触目惊心,让人忍不住叹息。 “咱们今天抛开君臣的身份,坦诚相待,说点心里话。”赵桓笑呵呵道:“你们说,朕眼中的当世名将,应该是谁?” 这四位互相看了看,本来曲端是最心虚的,可刚刚的战役,是宋朝在灭亡北汉之后,获得最大的胜利,一下子就超过了吴玠的青化之战,他信心上来了。 可问题是吴玠也丝毫不怂,他指挥的青化之战,和现在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大宋生死存亡,完全处于被动,军心士气也没法和现在比,他那算是扭转国运,这一次最多是争取主动,性质上是不同的。 但是吴玠也没有居功自傲的本钱。 韩世忠指挥的战斗不是这么辉煌,可老韩几次救驾,谁也比不了。 那韩世忠就了不起了? 也不尽然。 岳飞在几个人当中,年纪最轻,攻击燕山府,震撼两国,刚刚又击败了银术可,战绩骄人,且潜力巨大,谁也不知道,十年之后,岳鹏举会是何等耀眼! 赵桓看着四个人,发现他们都微微迟疑,不敢随便开口,赵桓反而笑了。 “看你们为难,我就放心了。”赵桓笑道:“像娄室那样,被捧成了天下第一人,那才是悲哀呢!前几次他迟疑不定,最后关头,想要弄个盖世之功,反而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了娄室的例子告诉咱们,没有哪个人是真的超凡绝伦,得天独厚。” 赵桓首先把目光落在韩世忠身上,“良臣,从开封大牢,咱们君臣相遇,这几年你立下的功劳,人尽皆知,就连我的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可你扪心自问,就当真那么了得吗?” 韩世忠忙摇头道:“好教官家得知,臣一勇之夫,没法指挥十几万人的大战,臣又贪财好色,以前还有吃空饷的毛病,臣,臣就是个俗人而已。” 赵桓笑道:“你这话我不反对,可俗人又岂止你一个曲端,吴玠,你们俩不俗吗?” 两个人老脸微红,他们跟韩世忠的情况类似,都是西军出来的,所不同的是他们比韩世忠高,但毛病都显而易见。 吴玠暗暗拉拔兄弟吴璘,偷偷塞了不少亲信。 曲端的毛病就更不用说了。 “臣等惶恐!” “不必如此倒是鹏举,你最自律,也最让朕放心。算不得俗人。” 岳飞脸涨红了,忙道:‘臣臣扪心自问,也是俗人!“ “哈哈哈!”赵桓大笑,“鹏举,你不俗,你和他们仨不一样但朕想问你一句,同为大将,和别人格格不入,就真的妥当吗?” 岳飞吸口气,官家什么意思?莫非要鼓励他同流合污? 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他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桓摇头道:“其实朕也说不好,是该俗一点好,还是该与众不同其实在朕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假如满朝文武,千人一面,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朕反而无所适从。” “朕跟你们讲这些,不是说让你们如何而是想说,咱们都有毛病,有缺点就拿朕来说,言语轻佻,不似人君,还喜欢在军中待着,把国事扔在一边,甚至还有李太傅说的,书法太差。这些朕都认了,有些朕会改,可有些朕就不会,甚至到死朕都不打算改。” “人贵有自知之明,更贵的是能够自省自古以来,都说飞鸟尽,良弓藏。可有多少人,能在立下赫赫战功之后,约束自己的言行心态呢?”赵桓感叹道:“你们以为朕要敲打你们?” “错了,将领固然如此,君王就没有错吗?错得更多!猜忌功臣,担心权柄,坐在龙椅上,战战兢兢,恨不得收缴所有权力,杯酒释兵权不说连文臣都要提防,从上到下,设参知政事,设转运使,设通判连一个知府都要提防,不得不说,这是悲哀!” “官家!”岳飞忍不住低呼道:“艺祖终结五代乱世,虽然有过分之处,却也不失为明君圣主啊!” 赵桓笑了,“朕当然知道,可这也是你岳鹏举不完美的地方朕是要评价艺祖吗?朕是想告诉你们作为大将,你们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别总觉得功成名就,就可以肆意胡来!要约束自己,约束部下,约束亲人;至于朕,朕也要敞开胸怀,放眼九州,信任臣子,给你们施展抱负的机会。” 赵桓看着几个人,动容道:“朕是要跟你们做一辈子的君臣,朋友,弟兄一起携手,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咱们身上都有毛病,唯独咱们心思在一起,彼此携手,才能真正无往不利!” 赵桓说完之后,一伏身,竟然拿起了好几个丝瓜瓤。 “行了,话说完了, 也泡的差不多了该搓去尘垢,重新开始了!” 谁都以为大捷之后,赵桓该重赏大将,甚至有人猜测,会不会再来一个王爵奈何赵桓只是将临河堡更名曲端堡,随后就带着几位大将,去洗温泉了。 当然了,洗完之后,也不是没有动静。 转过天的邸报,就出现了一篇署名“月关”的点评文章。 韩世忠忠勇无双,冠绝当世,堪称官家腹心之臣。 吴玠深沉内敛,刚毅无双,能为人所不能,有古名将之风。 曲端天纵之才,能文能武,上天遗宝,辅佐圣朝。 岳飞表里如一,精忠报国,赤诚之心,可鉴万代。 赵官家不吝赞美,把自己手下的四位名将夸上了天。 封赏也随之而来,韩世忠得到了太保衔,吴玠兴汉侯没动,但是给了同平章事。曲端竟然也得到了新的职位,以枢密使衔,兼任河北兵马都部署,算是真正掌握了兵权。 至于岳飞前面给了他黄龙侯,很多人都觉得不顺口,可岳飞又志在直捣黄龙,总不能乱封。 所以赵桓给岳飞提了一级,变成了黄龙公。 不过赵桓给岳飞内定的是燕王这个自然要光复燕云之后才行。所以下一步,就该整顿人马,等候时机了! 正文卷 第278章 大金国乱了 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论,一次痛痛快快的温泉,再加上一篇情真意切的赞颂赵官家似乎没付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却又让手下的几位悍将忠心耿耿,格外老实,或许这就是御下之术吧。 赵桓这个皇帝当得越发得心应手。 还有件事,却是值得一提,那就是平忠正,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送到了赵桓面前。 还记得那一支国际纵队吗? 没错,就是被兀术击败的。 他觉得平忠正矮小滑稽,武器奇怪,又不知死活,简直是奶凶奶凶的代表。所以兀术把他给扔到了笼子里,想要送去燕京,当个战利品。 奈何还没来得及送走,他就被叫来攻打三河堡平忠正被留在了赵村,后来岳飞击败了讹里朵和银术可,救下了平忠正。 好歹也是友邦助力,岳飞很客气,奈何平忠正就是不愿意离开笼子,还说要见赵官家,然后就要自杀,以全忠义。 这要是落到韩世忠手里,直接就把平忠正扔到了黄河里,什么东西啊,也想见官家,真给你脸了是吧? 岳飞却是比韩世忠稳妥些,而且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是让平忠正来见赵桓。 “外臣拜见圣天子!” 平忠正趴在笼子里,屁股撅得高高的,泣不成声。 “女真蛮夷,视外臣为野兽玩物,外臣无颜苟活,只求再见上国天子一面,然后就一死了之!” 这货说着,还不停拿脑袋撞笼子,咚咚作响。 赵桓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点愕然你要是真想死,切肚子不就完事了,用得着跑我这儿哭吗? 赵桓迟疑,张浚却是看得明白,忙道:“官家,平忠正浮海而来,协助皇宋,抗击蛮夷。结果却落到金人手里,如此凄惨,无颜面对上国,又无颜面对国内,当真是不容易啊!” “哦”了一声,赵桓懂了,笑道:“平忠正,你不用觉得羞耻,力不如金人,被俘虏也不意外。能仗义死节是英雄,能坚贞不屈,不肯屈膝降贼,也是忠臣上国论忠义,看的是本心,君子修身,讲的是慎独。为恶就是耻辱,不管被不被发现,都是如此。反过来,你忠心上国,身陷笼中,这笼子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你的荣耀。” 赵桓顿了顿,“这样吧,朕加封你为顺义伯,赐海外义士金牌,享有优先和大宋交往通商的权力,恩准一子入太学。” 一连串的赏赐,从赵桓的嘴里说出平忠正大喜过望,喜极而泣岛国的这帮人虽然偏狭,但还远远没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大宋的胜利,已经让平忠正高兴坏了,他赌赢了。 其实他还可以更大气一点,用不着跑赵桓这里哭,该得到的东西,一点不会少。可他心眼小,生怕赵桓忘了,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出。说实话有点小家子气,不过一个倭岛来的,又能指望什么呢?倭国人还能有什么好心思呢? 平忠正喜滋滋出了笼子,再三拜谢天恩,然后心满意足离去。 打发走了平忠正,另一个人却是坐不住了。 郑知常! 这家伙也迫不及待求见赵桓,见面之后,哭得稀里哗啦,无比凄惨。 “求圣天子替高丽复国,求圣天子驱逐金贼,解救敝国黎民”郑知常仰起头,“上国之于小邦,父母也!外臣未闻有父母不爱子女者,小邦视上国若父,还望上国恩待小邦如子啊!” 这还真下本,直接给赵桓来个喜当爹。 赵官家能说什么呢? “朕是知道你们的忠义的,这一次金人南下,有不少钱粮军械,就是高丽提供的以你们对待金国的态度,怕是不止父子之情啊!” 郑知常老脸通红,慌忙道:“陛下明鉴,金人霸占敝国,敝国实在是没有办法。更何况,更何况金富轼兄弟屈膝投敌,侍奉蛮夷,无耻之尤!他日复国,必定尽数诛杀。高丽上下,都要忠心耿耿,做大宋的忠臣,做陛下的孝子!” 赵桓点了点头道:“很好,记住你的话:忠诚!” 说完,赵桓一甩袖子,就让郑知常退下。 转过天,赵桓正式下旨,在国际纵队之下,设立倭国义字营和高丽复字营,并且派遣专门将领,协助他们练兵抗金。 虽说距离真正发挥作用,还要很长一段路,但赵桓的种种准备,都在指向一个目的,赵官家似乎打算在不远的将来,就出兵北伐,将金国一波带走。 相比起倭国和高丽,真正重要的还是耶律大石。 此刻的耶律大石雄踞兴庆府,整个西夏都置于他的保护之下 耶律大石的实力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在娄室离开西夏之后,耶律大石派遣人马,兵不血刃,拿回了可敦城,加上他原本占据的西域之地。 一个足足比西夏大一倍的国度出现了。 值得一提的是蒙兀诸部,又重新归附耶律大石,尤其是临河之战以后,金人势力衰退,归附大石的部落还会更多。 既宋金之后,又一个万里大国,即将诞生。 “官家,这个耶律大石果然是枭雄啊!”李邦彦发出由衷赞叹,随后他探身道:“官家,臣以为不可不防。” 赵桓轻叹口气,“朕又何尝不知,奈何当下北伐为先,只要大石能出兵十万,朕可以暂时装聋作哑。” 李邦彦愕然,他思忖了再三,才仗着胆子道:“官家,这几年大宋痛失两河,几场大战下来,早就打得山穷水尽,就连,就连骗来的金银都没了,臣,臣怕打不下去了。” 赵桓的眉头皱得更紧,“朕何尝不知道但战机能得,此番战败,如果金国内部果然大乱,以耶律大石出兵云州方向,朕亲自北上,直取燕京,外面还有蒙兀人,高丽人,甚至是倭国人,未必不能赢。只要拿回燕云之地,有再多的困难,都好解决了。” 赵桓说到这里,却又停顿下来,“李太傅,这是朕的想法不假,可朕也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容易的,还需要再三权衡,再瞧瞧咱们的家底儿。你可不许为了逢迎我,就故意挑我爱听的,玩欺君罔上的把戏。否则朕绝不客气!” 李邦彦吓得一哆嗦,忙道:“老臣明白,老臣一定仔细思量,事关重大,老臣不会信口雌黄的。” 打发走了李邦彦,赵桓又陷入了沉思,坦白讲,如果实力真的足够,赵桓也不会想着耶律大石出兵,更不会把高丽和倭国都算上。 毫不夸张讲,这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夺回燕云,至少要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时间,才可能恢复元气。 但赵桓依旧觉得是值得的,毕竟拖延时间越久,痛苦就越大,能尽早解决,还是尽早解决以后的事情,关起门慢慢解决就是了。 当然了,如果情况太糟糕,实在是抽不出力量,赵桓也只能认了。 现在就看金国能乱到什么地步,大宋的承受极限又在哪里 燕京,凄凄风云,沉闷的春雷,稀稀拉拉的春雨,让素来干燥的春天,变得湿冷起来。 这个倒霉的天气,对吴乞买这种,上半辈子都在征战的沙场老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上刑。 关节里面,千万只蚂蚁在咬着,昔日能屠熊搏虎的身体,变得无力起来,到了夜晚,还会哀哀呻吟,彻夜难眠。 真的老了,事实上能活到今日,能坐在龙椅上,能享受这么多吴乞买这辈子已经值了,至少比起早死的那些人,要强多了。 按理说也该知足了,奈何人性如此,从来就不知道知足。 完颜斜也败了,仓皇逃回了燕京。 具体的损失还没有出来,但仅仅被击溃的万户,就有六个之多,娄室所部,全军覆没合扎猛安,铁浮屠,黄龙府万户,几乎荡然无存。 银术可万户也损失严重。 三路金兵当中,保全最好的就是挞懒的两个万户,这个老不要脸的,在得知战败之后,立刻就放弃黎阳,撒腿就跑,算是保住了老命。 更为讽刺的是,因为挞懒的逃跑,他坐拥几乎完整的两个万户,在大金的朝堂上,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金国也开始了逆淘汰,不得不说,这可真是莫大的悲哀。 现在大金朝堂的水很深,没人能把握得住。 大太子斡本第一时间,指责斜也丧师辱国,不配继续担任都元帅之职。 斜也其实也有自知之明,他主动请辞,把都元帅一职还给了吴乞买。可谁都清楚,真正重要的不是都元帅,而是谙班勃极烈,是大金储君! 斡本积极行动,要把斜也逼退。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讹里朵也是败军之将,如果斜也退了,粘罕没资格争夺储君,那大金储君必然是大太子斡本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挞懒,如果他愿意站在斡本这边,大局就定了。可问题是老奸巨猾如挞懒,怎么会支持阿骨打诸子呢? 就在这一种微妙之中,斜也想到了在可敦城俘虏的一个汉人学士,此人叫秦桧经过几次见面之后,斜也主动上书请辞。 但令人意外的是,斜也竟然主张吴乞买从亲子当中,挑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实现父死子继。 这个提议,几乎一瞬间引爆了金国的乱局而胡寅也在这时候带着娄室的尸体,到了燕山府! 正文卷 第279章 储君摔倒 胡寅达到了燕山府,并没有进城,而是被安置在了西南三十里的军营金人也曾派人过来,要求拿走娄室的尸体,胡寅当然不干。 身为天子使节,出使敌国,不跟你们说明白了,直接把金国大将尸体交了,弄得好像是来求和的。 一句话,必须让见吴乞买,必须交代清楚了。 不然呵呵,我这里有五桶火药,就让这杆竹节,还有胡寅,连同娄室的尸体,一起变成碎片! 面对胡寅的决然,金国这边也挺难办的。 说到底,他们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场失败! 四太子兀术曾经率领兵马,想要接应娄室,但是没有成功,还险些丢了性命,但是他看得真切,娄室冲到了赵桓面前,是力战而死的,堪称壮烈。 兀术随后退到了大名府。 这时候三太子讹里朵,完颜银术可也来了。他们聚拢兵马,重新部署,随后像什么阿里c折合c沃侧,几员大将退了回来。 包括失去一只眼睛的韩常,也都在大名府。 兀术c三太子讹里朵,还有银术可,三人火速返回燕京。 他们倒不是逃跑,而是迫切需要商量一个办法,在如此惨败之后,该怎么收拾残局,应付宋军接下来可能的北伐。 等到他们刚回来,立刻就听到了消息,是讲娄室狂妄自大,指挥无能,害了所有人,他该为这一战负责。 “荒唐!” 兀术的眼珠子都红了,叱问道:“三哥,银术可留守,娄室将军为了大金,流光了最后一滴血,哪怕他败了,丢了性命,他也没有对不起大金!反而是咱们这些人,还苟活当世。不感激娄室将军也就是了,还望他身上吐口水,咱们,咱们跟大宋的那帮士大夫,有什么区别?” 兀术突然发飙,让这俩人都十分尴尬。 甩锅给娄室之人,其实也悄悄给他们解套了,算是一切黑锅让娄室背,反正死人也不会说话。 可让兀术这么一嚷嚷,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四弟,你还年轻,不懂事。这摆明了是都元帅的脱身之计。他和希尹先回了燕京,归罪娄室,也不算是意外。只是希尹和娄室是好友,他竟然不帮着娄室开脱,实在是说不过去。” 兀术哼了一声,顿了顿,他又道:“三哥,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现在也开始凡事只讲亲疏远近,却没了是非对错。为国战死的将军,却被小人羞辱,这么下去,不用赵宋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 “兀术!”讹里朵冷哼道:“斜也是咱们的叔父,是大金国谙班勃极烈,是都元帅,你一个小辈,怎么敢放肆!” 兀术呵呵冷笑,“又拿辈分压我,他既然是叔父,是大金国的储君,为什么冲阵的是娄室将军,而不是他完颜斜也!他要是以储君身份,跟大宋官家决战,我大金未必会败得这么惨!” “三哥,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也是领兵主帅之一,怕被牵连到。你可以不说话,但你不能颠倒是非!言尽于此,告辞!” 兀术一转身,竟然直接打马离去,返回了他那个毛都不剩的家留下三太子讹里朵凌乱着。 银术可看在眼里,他眼珠转了转,突然拉住了讹里朵。 “三太子,我看四太子的主张未必是错啊!” 讹里朵顿时大诧,“银术可将军,难道要让国主怪罪咱们不成?” 银术可笑着摆手,“说来说去,都元帅才是统兵主帅,又第一个逃跑到了这时候,还想污蔑娄室,着实有些过了。” 讹里朵吸了口气,瞬间明白了银术可的意思,让斜也背锅! 这事情也没啥复杂的,反正是一口大锅,不是你背,就是我背。 斜也身为一个实力并不雄厚的储君,位置早就岌岌可危。这一场战败,已经让他摇摇欲坠,甩锅娄室,也是无奈之举。 所以只要把怒火导向斜也,那他这个储君之位,势必不能保全。 斜也下去,谁能继承储位呢? 三太子讹里朵盘算了半晌,无奈叹息。 如果不是战败,他是很有资格的,可问题是既然败了,短时间无法夺取储位,最有希望的就变成了大太子完颜斡本。 不过斡本也有个致命弱点,他虽然执掌内政,但是在军事上却没有多少发言权,在金国这么个以武立国的国家,不直接掌握军队,就没法染指最高权力。 能怎么办? 其实也不复杂,拉个盟友呗! 谁又是他的盟友? 自然是这 两个弟弟了。 “三太子,我只是一个臣子,不该多言,可这一次出战,三太子对我多有照顾,我不能不多说一句,你该去瞧瞧四太子,跟他好好谈谈。” 银术可说完之后,转身也走了。 讹里朵眼珠转了好几圈,让自己向老四低头,这是什么意思? 就兀术那个疯癫的脾气,谁能受得了他? 他又能有多大作用? 讹里朵想不通,他返回住处之后,再三思索,他找来了一个人宇文虚中,又是一个投降的宋臣。 几杯酒,一番套近乎之后,宇文虚中也只能说了两句,兀术在东路军还是有影响力的。 讹里朵再反复思量,终于明白过来。 如果大哥和老四联手,就可以直取储位,从而把他甩在一边,甚至夺了他的兵权,交给兀术! 这是讹里朵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反过来,他要是能拉拢兀术,一下子就有了一张跟大哥叫板的牌,甚至以后也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想到这里,这位三太子再也忍不住了,从家里搜罗了一大堆的宝贝,还找了十几个美女,大张旗鼓,去关心四弟了。 兀术咸鱼翻身,不得不让人感叹,世界的奇妙,有些人居然能靠着打败仗走上巅峰 这几个兄弟勾心斗角,银术可也没有闲着,他去拜见粘罕了。 值得一提,这一次粘罕并没有出征,没打仗就没有犯错,粘罕成功保持了体面,也算是运气。 可现在的粘罕谈不上多喜悦,只剩下忧心忡忡。 “无论如何,不能让斡本成为谙班勃极烈,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粘罕表态干净利落,也不出所料。 真要是让斡本掌权,他这个西路军统帅就完蛋了。 不用问,斡本可不是吴乞买,他上位就标志着女真传统的贵族共和模式荡然无存,失去了这个,粘罕的权力基础也就垮了,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所以我才劝说讹里朵去结盟兀术,只要他们三兄弟闹翻了,就还有时间,不至于无法挽回。” 粘罕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毕竟是亲兄弟,斗一阵子,还是会走到一起的,而一旦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所有盘算就落空了。 就在这两边暗流汹涌的时候,当事人斜也先是辞去都元帅,以示负责,随后又主动放弃储位,建议立吴乞买之子。 这个建议抛出来,整个大金国更乱套了。 两大实力派,自然不甘心,可他们刚刚都在战争中损失惨重,吴乞买借着改革的名头,扶持自己儿子上位,也不是不行。 这位皇帝陛下果然下旨,抚恤阵亡将士。 身为国主,他干这事,顺理成章,但笼络人心的目的,显而易见。 两位对垒,三家博弈,大金国的乱象,简直难以形容。 在这个关头,如何处理娄室的问题,岂能不让他们发愁,该怎么办吧?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四太子完颜兀术,在胡寅到来的第三天,他披麻戴孝,拿着纸钱,直接来到了军营。 “还请行个方便,俺要拜祭娄室将军!” 胡寅沉吟了片刻,就道:“自然是可以,不过还请四太子不要胡来才是。” 兀术深吸口气,不屑道:“娄室将军是我大金勇士,俺不会冒犯他的!” 说完之后,兀术金子进去,在娄室的棺材前面,跪倒痛哭。 “娄室将军,你为了大金流干了血,操碎了心,俺势必妥善安葬将军,如娄室将军一般,忠心大金,辅佐社稷,光大祖宗基业,如果口不应心,兀术愿受天诛!” 这位四太子在娄室面前,放声大哭,烧了纸张,祭奠之后,又对胡寅凶巴巴道:“你不许冒犯娄室将军尸体,否则俺不会放过你!” 胡寅呵呵笑道:“四太子,误会的人是你,我这次过来,不过是想见见贵国国主,把官家我的意思传达给他,奈何他不见我,真是让人无可奈何这样吧,我这里面有官家送给贵国之主的一首诗,四太子方便带去不?” 兀术深吸口气,思忖片刻,直接拿了过来,转身就去求见吴乞买了。 此刻的燕京行宫,大金的贵胄们尚在争论,他们可没有大宋那边的含蓄,大太子斡本主张斜也不适合担任谙班勃极烈。 但是在这个关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言下之意,他才是合格的人选。 可是粘罕却冷笑道:“就算换个谙班勃极烈,也要个能领兵打仗的人吧?” 斡本瞬间急了,“粘罕,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还不配成为大金储君,别忘了,你也是宋人的手下败将!” 斡本大怒,“我是手下败将?你 就不是吗?青化之战,你打得很勇猛啊!” 御前会议,又一次变成了狗咬狗,吴乞买td烦死了。 要不干脆还是让斜也继续当算了。 而就在这时候,四太子兀术来了。 面对争吵的众人,他满脸不屑,坐在最后一位,众人并没有怎么在意他。兀术听了一阵子,他突然站起。 “真是不知死活,他们能杀娄室将军,就能杀在场所有人不思如何对付大宋,还在争权夺利,斜也你还有脸赖在谙班勃极烈的位置上吗?太祖何等英雄了得,怎么就有这么一群不争气的兄弟子侄!” “兀术!”吴乞买大声呵斥。 兀术却是丝毫不惧,他突然抡起巴掌,照着自己的脸蛋子,左右开弓,足足二十几个,打得脑袋像是猪头,顺着腮帮子流血。 兀术凄惨的模样,戳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完颜斜也缓缓起身,脸色惨白惨白,兀术痛骂他,不只是以下犯上那么简单,更是把他的脸皮都撕扯下来,再无半点回旋余地。 斜也羞愤难当,只能冲着吴乞买道:“陛下,我,我不配当谙班勃极烈,不管交给谁,都好过我这个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当了。” 一句话说完,斜也突然眼前发黑,软软倒了下去这位大金储君,垮了! 虽说兀术在大宋那边,屡屡吃亏,可是在大金国,还是威力惊人,大家瞠目结舌,连争吵的余地都没有了,必须决断。 正文卷 第280章 大才 斜也本就是个没脸的,被自己侄子冒犯,更是彻底完蛋了,几乎和死人无异,兀术的杀伤力还是很惊人的。 可毕竟是大金国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又是兀术的亲叔叔。 就这么倒下去了,在场众人岂能无动于衷。 自国主以下,粘罕,大太子,三太子,完颜挞懒,全都站起,甚至吴乞买的几个儿子也都怒了,甚至只要他爹有个眼色,就能扑上来,把兀术给宰了! 可令人吃惊的是,兀术竟然从袖子里抖出了一物,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兀术便双膝跪倒,拿脑门狠狠一撞。 咚的一声,鲜血顺着脑门就流下来了。 等到兀术抬起血肉模糊的额头,众人才发现,地上居然是个铁骨朵的头,木柄早已经断裂了。 兀术拿脑袋撞硬刺儿,没把脑袋撞漏了,也算他结实! “兀术,你找死吗?”三太子假意呵斥,实则给兀术说话的机会,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兵器不一般。 同样认出来的还有银术可和希尹,也包括粘罕! “这是娄室将军的贴身兵器,也是他当初追随着太祖征杀,最合适的武器还是他最后凭着一口气,要诛杀赵桓时候,手里拿着的兵器!” 兀术泪眼朦胧,血水和涕泗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凄凉。 “娄室将军拼了命啊!他替大金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替完颜家拼了一条命他不欠完颜家的,谁敢说他一个不字,俺完颜兀术就要跟他拼命!不为别的,就是俺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对于这些执掌大权的人来说,良心是种很奢侈的东西。但是谁也不敢直接说,自己不在乎,更何况是在这么个当口。 国主吴乞买沉吟良久,突然疾步走过来,颤抖着手,抓起地上染血的铁骨朵,在手里摩挲了片刻,老泪横流。 “这是斡里衍的东西,真的是他的。”吴乞买又扭头看了看兀术,“你给朕好好说说,斡里衍是怎么指挥的这一战他到底有没有错?还有,咱们大金国为什么就输了?朕要听你的!” 别管吴乞买有多少私心作祟,在这一刻,他还是大金的国主,只不过也就是晚了半个月而已,不多,一点也不多 兀术深深叹息,“还能说什么呢,且不讲娄室将军从西夏奔赴大名,这一路的辛苦,光是在最后大战的关头,他调走了岳飞的两万多精兵,又分走了兴汉侯吴玠,以近八万之众,对战宋军的六万人,便不负名将之名!” 众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尤其是粘罕,他也不顾身份,直接抢在吴乞买前面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会败了?是谁错了?” “谁都没错是咱们的对手更厉害了!” “我不信!”粘罕摆手道:“青化之战的时候,宋军尚且要以两倍兵力,对战大金勇士,彼时还有吴玠和韩世忠等人。这一次只有赵桓,和那个曲端,他们兵力更少,如何能赢?要知道这一次开战之前,斡里衍已经存了死战之心,怎么会输?” 兀术昂起头,朗声道:“副元帅说得好,娄室将军存了死战之心。可大宋上下,皆有死战之心!” 兀术丝毫不顾及道:“最后关头,娄室将军顶着宋军总攻,直取赵桓。谁知道这位大宋官家竟然竖起龙纛,把身边几个文臣都派出来了。天子向前,宋军人人搏命,若非韩世忠及时赶到,后面还有王禀率领的数万兵马,赵桓便要死在娄室将军手里。试问若是咱们这边,再多几个娄室一般的人物,又岂会败得这么惨?” 所有金国贵胄,脸色难看极了,尽管他们都知道是事实,但是却接受不能。 曾经何时,懦弱的大宋变成了凶猛的斗士,大金反而丧失了勇气,这可是动摇大金国本的事情啊! 吴乞买干笑了一声,“兀术,你还是在责怪斜也啊?” “不!” 兀术摇头,“陛下,俺现在只恨自己,恨我当初不敢拼死血战打了这么久,其实哪怕在临河堡,咱们的兵马骁勇,还在宋军之上。之所以连连败北,就是失去了斗志,没有了拼死一战的勇气。娄室将军看到了这一点,奈何他一个人不行,还要上上下下,所有人万众一心,否则大金还要打败仗。” 兀术近乎哭腔,说着这些话。 他讲的没错,可谁都知道,这是废话! 说句不客气的,就算是大金灭亡了,这些上层人物也不能真正万众一心。 大金自有国情在此,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兀术这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 至少斜也完蛋了就完蛋了,没必要追究兀术了。 “回头召见宋使,把斡里衍好生安葬,追封郡王,厚赐诸子。” 一个并非完颜家的宗室大将,能得到王爵,便是一般宗室子弟也不行。给娄室的哀荣算是可以的。 但兀术觉得就是不行。 这道理也很简单,他普通了,没有任何花哨,跟赵桓那边没法比啊,且不说战死的,光是那几位活蹦乱跳的大将,他们得到的是什么待遇? 吴乞买整活儿的本事,不能说没有,但也相当于方便面的包装图,和实物的差别太大! 兀术略沉吟,他如何不知,这帮人还在醉心于争权夺势,关口还是储君归谁? 兀术深吸口气,“我本没有资格说话,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讲!不要在为了储位浪费精力了。不管是谁,都要想办法,对付大宋天子,没有这个本事,就算坐上了龙椅,也只会带着大家伙一起死!赵桓挥军北伐,犁廷扫穴的时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住口!” 这一次吴乞买受不了了,他冲过来,直接给了兀术几个嘴巴子! 随后狰狞道:“要不是看在太祖的份上,朕必然杀你,滚吧!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了。” 兀术被逐出了行宫离开的兀术,惨到了极点,自己抽嘴巴子,脑门肿起来大包,不停流血,还被吴乞买抽了还几个耳光,槽牙都打得活动了。 他很狼狈吗? 或许吧。 但是在一些下层眼里,尤其是那些娄室昔日的旧部,还有刚刚败退回来的金兵大家伙都给兀术暗暗竖起大拇指。 包括之前上当的事情,也都翻篇了,大家都说四太子还是懂得大局的。 当然了,这也有个前提,那就是金国的上层,着实太拉胯了。 只要队友够垃圾,就会把你凸现出来。 兀术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把事情挑明了。下一个大金皇帝,必须是个强者,至少要能指挥兵马,跟赵桓一决生死。 按照这个标准,其实大太子斡本是不够格的,三太子讹里朵也不行。唯有粘罕的地位往上提了一下。 尽管他也败在了赵桓手里,但是他实力最雄厚,威望手段也都够。 唯一的问题,就是从血缘上讲,他还不够亲近,毕竟他既不是阿骨打嫡子,也不是阿骨打亲兄弟 连兀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挺身而出,不惜自残,讲的这番公道话,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女真的高层更加混乱了。 斡本和讹里朵回家之后,直接开骂,尤其是大太子斡本,更是把满屋子的瓷器都砸了。这个老四,简直就是个混球!不知道替自己兄弟说话,你还想看着粘罕坐上龙椅不成? 这帮金国的贵人受到了连续冲击,处境都谈不上好。 转过天,还要来迎接娄室的尸体,而一直等候的胡寅,总算能见到了吴乞买。 “我奉大宋皇帝旨意,晓谕尔等完颜娄室在距离官家六十步之时,遭遇弩箭射杀,身中两箭,坐骑受伤,掉落马下。随后娄室接连杀死数名大宋甲士,又妄图冒犯官家。结果遭遇箭射,马撞,双臂被砍断,最后官家亲手以利剑穿透胸膛,毙杀阵前!” 胡寅亲自参与围杀,他说得比兀术详细多了,也震撼多了。 尸体就摆在那里,谁都知道,完颜娄室在生命最后的一刻,是何等努力,又是如何接近成功! 他尽力了。 真的只有区区二三十步,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哪怕多几百精兵,就能诛杀赵桓,彻底改写国运 奈何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斜也啊,你要更努力一些该多好啊! 胆怯逃跑也就算了,你还污蔑把血流干的娄室。 以往大宋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弄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谁能料到,如此命运,竟然这么快就落到了大金的头上,还能说什么好! 胡寅呵呵一笑,“完颜娄室,虽然罪孽深重,但却不失为一个猛士。官家让我送他的尸体,就是想告诉诸位,不日王师北伐,尔等女真文武官吏,虽然各为其主,但终究不要戕害百姓,以免招来灭族之祸!” 北伐! 又是两个刺激金人的字眼,大宋真的要北伐吗? 见金国这边又沉默了,嘴巴子还肿着的兀术气得站起来,愤然道:“用不着惺惺作态,两河之地,燕云汉人,皆是我大金子民。你们还是要好好照顾中原百姓,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把税赋征到靖康百年之后?” 兀术还算有点志气,至少输人不输阵。 胡寅从容相对,“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战场上见了!” 又要打仗了! 听到这两个字,金国上层都有些胆战 心惊。 宋人一旦玩命,实在是太可怕了。 吴乞买这么老了,所谓储君,就是跟大宋拼命的那个别龙椅没坐上,先死在了战场上,那可就太亏了。 要不干脆让兀术当储君算了,反正他够疯癫,正好跟赵桓去拼,来个以毒攻。 众人忧心忡忡,本来都在抢,大宋一表态,反而噤若寒蝉了。 这个大金国,着实不那么让人恐惧了。 “希尹,去我府上吧。”挞懒沉吟着从宫中出来,主动提出邀请,“咱们好好聊聊。”顿了顿,挞懒又道:“我那里还有一位大才,学富五车,可是个俊秀人物啊!” 正文卷 第281章 胡无人 挞懒给希尹引荐的这位大才,正是当初在可敦城俘虏的秦学士秦桧。 希尹见到了儒雅谦恭的秦桧之后,没有跟他多话,而是瞧着挞懒,沉吟道:“此人是当初斜也俘虏,如今到了监军帐下,莫非是为了斜也周旋,又或是国主之意?” 希尹没客气,事实上到了这个关头,也不需要客气了。 金国已经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或许明天就能把储君定下来,也或许今天晚上就有结果了总而言之,到底谁主宰金国,必须有个定论。 确定了储君,也就确定了大局,然后才能同心同德,组织兵马,重整战线,继续跟大宋周旋,不然一个不好,大金国就可能被大宋直接带走了,生死存亡之秋,至少兀术把大局看准了。 挞懒深吸口气,“希尹,你是咱们女真的智者,走到了这一步,你说我还会听谁的?这大金国还有谁能做主?” 希尹皱眉头,“这么说,监军有心了?” 挞懒哈哈大笑,“我是有心替自己谋划,却不是谋划储位,咱们没资格染指龙椅但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便不能不琢磨后路,不然大局定下来,便是你我之流,也无法自保!” 希尹猛地吸了口气,神色渐渐凝重,他坐在椅子上,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斜也失了势,看似最有希望的便是大太子斡本。可四太子的话,又对他的兄长不利,现在看起来,倒是副元帅的胜算更大一些!” 挞懒颔首,“希尹看得明白,你是副元帅的部下,想来副元帅成为储君,你必然要飞黄腾达了?” 希尹忍不住摇头苦笑,“就不要挖苦我了,我一心效仿汉制,副元帅到底还是偏向女真旧制,真要是他掌权,朝中怕是没有我的位置,能担任一方留守,就算是副元帅的恩典了。” 挞懒认真看了看希尹,而后竟然起身,给希尹倒了一杯茶,随后又招呼秦桧过来,三个人凑在了一起。 挞懒探身道:“希尹坦诚相见,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当下这个局面,不管是哪边上来,都要清理掉另一边,而且诸如咱们这些人,都是痛失权柄,损失极大。” 希尹翻了翻眼皮,看了眼低着头的秦桧,突然笑道:“这是你和监军说的吧?” 秦桧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挞懒见话头引导了秦桧身上,便笑道:“秦学士,你和希尹说说吧!他可是女真的大才,比我这个莽夫强多了,要是他能赏识你,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秦桧低眉顺眼,似乎对前程没什么期许。 略思忖一阵,秦桧就道:“纵观历次战斗,大金并非力弱于人,而是彼此隔阂,不能同心协力。如今国势危急,必须选出一位雄才大略的储君,整顿朝政,集中全力,方才能保住两河,乃至击败赵桓,保全基业。” 希尹呵呵道:“你这个说法,倒是和兀术很像,还看不出高明之处啊!” 秦桧顿了顿,就继续语气平和道:“粘罕副元帅虽然倾向女真旧制,但依旧能重用希尹都监,大太子斡本虽然倾向汉化,依旧保持猛安谋克可若是副元帅成为储君,主张汉制的臣子必然被处置掉,反过来,大太子也会尽数诛杀女真旧臣总而言之,不管如何,都要有一半的臣子,从朝堂上消失!” 刹那间,希尹张大了嘴巴,眼神充满了惶恐,他仿佛看到了无边血海,累累尸山。 这事情很有趣,明明是选出一位储君,然后跟大宋死磕。 却不料中间竟然要先干掉对手,来一场女真内部清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对不起,这还真就是事实。 远的不说了,赵桓继位的时候,情况比现在的金国糟糕一万倍,那时候大宋朝怎么办的? 主战派推出李纲当旗帜,他们想得不是如何抗金,而是先把蔡京等新党打成奸邪小人,诛杀六贼,继续元祐和元丰党争。 有人吐槽,说赵桓三言两语夺权,实在是太容易真不是太容易,而是在那个情况下,谁都不知道怎么办,大家伙没注意,只能按着惯性往前走。 再看现在的金国,压力实实在在,但他们也走上了大宋的老路,派系争夺,彼此仇视,不管谁上位,都要先巩固权力,把对手彻底废掉。 还没跟大宋拼命,自己先干掉一半的人。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赵桓继位之初,有过很多鲁莽失格之处,毕竟谁也没法无缝衔接,成为一个神武帝王。 但他的思路真的是对的,尽量压制党争,以抗金为先通过不断动员士气,鼓舞军心,一边打仗,一边调整,逐渐说服朝臣,说服 百姓,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只用主战派? 只用武臣? 或者点科技树靠着几样新武器就能解决问题? 一个大国,崩塌的永远都是组织动员能力,不能聚拢人心,恢复信任不管怎么折腾,都只是死得更快而已。 而一个明显的事实,大金朝并没有赵桓一般的人物。 “秦学士,事情果如你所言,便没有挽回余地了,如此说来,我等皆是引颈就戮了。” 挞懒突然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可以推举更合适的新君人选?” “谁?谁能更合适?”希尹无奈摇头,除了粘罕和斡本,还有第三个人吗? 挞懒看了眼秦桧,该你了。 秦桧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有,可以选择合剌!” 伴随着秦桧的建议,整个宋金大战之中,一项影响最为深远的决定,终于出现了。 关于这一项决定,有人盛赞,是天才的设想,维持了大金国的团结,延续了国祚,并且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为金国保持了元气,并且打消了成祖皇帝的第一次北伐动议,使得大宋北伐时间大大推迟,并且争取到了数年的备战时间。 这种观点维持了很长时间,知道一群键侠的出现,他们彻底否定了主流史学什么狗屁建议,根本是苟且妥协,最扯淡的和稀泥,彻底断送了大金国解决矛盾的希望。 而且自此之后,金国东西分裂,两路金兵,再也没法捏成一股力量。直到百万王师北伐,光复燕云,金国依旧沉溺在隔阂之中,不能自拔。 不能刮骨疗毒,壮士断腕,这才是一个国家的悲哀大金从山林走出来,依靠武力建国,本该杀伐果决,铁血决策。 奈何阿紫最关键的地方,最要命的时候,选择了可耻的妥协,从这一刻起,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了 当然了,这些议论还只是百年之后的观点,在当下这个关口,谁都想不了这么多。希尹在接受了建议之后,火速去见粘罕。 “副元帅,储位至关重要,若是副元帅一定上位,那三位太子必然不答应。到时候东西两路兵马,或许就要撕破脸皮,我们如何能对付宋皇的北伐?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让大太子斡本成为储君,凭着他的本事,只会让大金国万劫不复故此我斗胆提议,让太祖嫡子绳果之子,今年九岁的合剌为谙班勃极烈,成为大金储君。” “这么做有三点好处,其一,安抚了三位太子,不至于发生大战;其二,保留了谙班勃极烈的位置,维持了女真旧制;其三,合剌年纪很小,待到国主驾崩之后,他也是个小娃娃,国家大权依旧握在副元帅手里,纵然有什么别的安排,副元帅也方便些。” 这话说得,简直不能用露骨形容,根本是在告诉粘罕,你先等几年,等着把老的熬死了,你就随便了。 粘罕眉头紧皱,良久之后,突然含笑道:“希尹,立太祖嫡孙,也算是合了你的心意只不过那几位太子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不会只是个左副元帅吧?” 粘罕已经大致同意了,可他还要更多! 该怎么办? 希尹想起了秦桧的主意,慌忙道:“副元帅,三太子和大太子不和,他也未必愿意兄长得势,只要先拉来三太子和四太子,而后逼着大太子低头,两边联手,自然能让合剌成为谙班勃极烈。” “待到合剌上位之后,可以设置尚书省,以斡本为国论勃极烈,兼任尚书令,总领朝政。副元帅升任都元帅,总领戎政。效仿南朝东西二府,如此军权尽数在副元帅之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矣!” 粘罕眼皮挑了挑,思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果然是我大金智者,就按这个办法来!”粘罕又郑重道:“不过事不宜迟,不能耽搁,你现在就去见三太子和四太子。” “遵命!” 希尹起身,赶快安排三天之后,胡寅被重新召见,金国为了展示大国气象,国主吴乞买,谙班勃极烈合剌,都元帅粘罕,国论勃极烈斡本,还有三太子讹里朵,四太子兀术,悉数在列,摆出了最强悍的阵容。 “在下不日就要告辞,临行之前,还请四太子将官家手书的太白诗篇上呈国主吧!”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落在了兀术身上,而兀术的脸色铁青,浑身不住颤抖跟着这帮虫豸,真的没法治理好国家。 胡无人,还真是贴切! 正文卷 第282章 宋无钱 胡寅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谁也不知道金人会做什么?没准一怒之下,就把他给砍了,或者干脆挫骨扬灰,让他给娄室陪葬。 可是当他真正到了燕京,目睹了大金朝堂的这几块料,不由自主升起一个念头,不过如此! 他们还有多大本事呢? 等踏上归途之后,胡寅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年金国派遣使者,去见大宋君臣,彼时金人多半比他还要嚣张吧! 那时候官家又是怎么应对的? 大宋又怎么走出来的? 双方国运转变之快,真是让人唏嘘。 说实话啊,胡寅陪在赵桓身边久了,也没觉得这位官家如何了得。还不是一样吃喝拉撒,每天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批阅札子,也是能少写就少写坦白讲啊,赵桓这德行连个翰林官都当不好。 可偏偏坐在龙椅上,就是个能中兴大宋的圣主明君上哪说理去? 不得不感叹一句,距离真的能产生美。 胡寅跑这么一趟,反而对赵官家加倍崇拜了,甚至加快了速度,迫切想要目睹天颜。 他走了,可一首胡无人,却激怒了整个大金朝堂。 “派人把宋使追回来,立刻剜了眼睛,割了鼻子,把他的皮扒下来,送给赵桓,让他知道大金国的厉害!” 三太子讹里朵拼命嚷嚷着奈何四太子兀术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三哥。 “还嫌丢人不够啊!杀一万个书生又能怎么样?大宋的北伐不远了!” 兀术留下这句话,扭头就走,满腹的悲愤和怨气完蛋了! 彻彻底底没救了。 这位四太子几乎是挂着泪,返回了住处,坐在书房里,桌案上放着那本三国演义,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 宗望喜欢这本是,兀术读的次数最多,让他看高深的儒家经典,领悟微言大义,难为他了,看三国演义,却是瘸驴破车,绝妙搭配。 看得多了之后,兀术不免对赵桓还有了那么一点敬畏。 甚至不知不觉间,兀术都在学赵桓。 没有说笑,真的是这样。 最初他觉得赵桓虽然文弱,但是有勇气,能临阵讨敌,不惧生死。这和他在牟驼岗的表现,大相径庭。 所以兀术就努力把自己变成勇士,冲阵杀敌,百死不悔 随后他发现金国上层乱七八糟,有了问题。他就想起赵桓整顿新旧党争,反复强调的抗金,抗金。 兀术也把这套学过来了,他试图以抗宋的大旗,唤醒金国上层。 也能像大宋一样,同心同德,共同应付当下的局面。 大金还有十几个万户,还有那么多追随阿骨打的老将,他们没输,他们还能赢! 这位四太子满心期待他甚至能接受粘罕上位,只要你励精图治,俺兀术就愿意给你当马前卒! 可谁能想到,最后居然选择了合剌,选择了一个九岁的娃娃! 他凭什么总揽英雄? 就凭着阿骨打嫡孙的身份吗? 别开玩笑了,当初金兵围困开封,赵桓可没立儿子当太子,而是告诉康王,让他当皇太弟的。 赵桓这么干,不就是怕主少国疑吗? 结果大金国就在诸多的错误当中,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 什么和衷共济? 狗屁! 粘罕和斡本,他们能合作,鬼都不信! 还有国主吴乞买,也是个没决断的废物! 大金国摊上了这么一群东西,不亡国才怪! 悲愤的兀术,干脆离开了府邸,直接去了云居寺。 传说这是萧太后修建的,她时常借口降香,和老情人韩德让相会兀术也是个糊涂的,他不知道这座寺庙的本意,只想着找个佛菩萨多的地方,好好静静,或许接下来大宋就要北伐了吧? 大金国只怕也会成为一场幻梦,这雕梁画栋,到底不是完颜家的! 且不说这位四太子伤春悲秋,满腹感慨,再说胡寅,举着青色竹节,返回来大营,见到赵桓之后,竟然鼻子发酸,眼泪差点下来。 “臣幸不辱命,臣拜见官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胡寅怎么比以前热情多了。 赵桓点了点头,“别跪着了,你这是受了委屈?” 胡寅爬起来,连忙摇头,“臣是大宋使臣,给金人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冒犯臣, 有陛下神威庇佑,臣无所畏惧!” 赵桓眼珠转了转,到底是给胡寅赐座,随后道:“我得到了消息,金国立了合剌?” “嗯,金人完了!” 胡寅兴奋道:“臣可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臣觉得,金人已经没有了解决问题的勇气。遇事只知道妥协苟且,全然没有了锐意进取的气势。如此金兵,就算有百万之众,也不足为虑,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这么多人!咱大宋必胜无疑!” 赵桓笑了笑,“这么说,金人是和之前的大宋越来越像了?” 胡寅愣了一下,点头道:“是有些像,可他们没有大宋的福气,没有官家一般的天纵圣君!能够力挽狂澜。” 赵桓颇为惊讶,什么时候小胡学士也成了马屁精了? 难道是被李邦彦传染了? 赵桓甩了甩头,“朕让李太傅他们清点一些卷宗,你先休息一下,好好盘算一番,等明天上午的时候,朕要在御前做个决断。” 胡寅眼前一亮,这是真的要北伐了吗? 他整个人都是兴奋地,兴奋到了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连着赋诗好几首,抒发胸怀。 到了第二天,不光是李邦彦吴敏,甚至连张悫和刘韐都来了,另外还有李若水,陈过庭,甚至还有张邦昌! 这就很魔性了,连明显被打入冷宫的“咨询相公”也都出来了,官家要干什么啊? 胡寅心中迟疑,但是却不妨碍他侃侃而谈。 “回官家的人,臣以为这一次斩杀娄室,把金国上下都给吓傻了。他们恐怕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是败在了哪里!” 李邦彦眨巴了一下眼睛,自然是败在他的神射之下了! 这位浪子宰相笑呵呵道:“胡学士,你这么说金人,未免太刻薄了吧?” “非也!”胡寅朗声道:“好教李太傅得知金人兵败之后,朝堂上下,都在琢磨着储君人选,为此争得不可开交。下官护送娄室尸体去燕山府,他们居然不敢出来面对,足足把下官扔在了军营好几天,最后还是四太子兀术拜祭之后,金国上下才不得不召见了下官。” 李邦彦眉头挑动,笑道:“这么说金人的确是方寸大乱,不过金人不是选了绳果之子合剌为谙班勃极烈吗?既然立了储君,安抚了人心,乱局或许就纾解一二了吧?” “哈哈哈!”胡寅大笑,“李太傅,下官要说谁都比合剌要好,选了他,大金才是自寻死路!” “怎么讲?” 胡寅抱拳道:“斜也是阿骨打亲弟,他尚且坐不稳储君之位,更何况一个九岁孩童?合剌这个嫡孙,又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压得过他的那几位叔父,堂叔,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粘罕?” 大宋这边还真没怎么注意到合剌道理也很简单,他爹死得太早了,是在灭辽的时候,受伤阵亡的,还没来得及在大宋作恶,所以大宋这边自然不熟悉。 再有呢,大金这边,并没有形成严格的宗法制度,绳果的母亲是阿骨打皇后,宗望的母亲只是一个妾可是在起兵灭辽之中,宗望的地位远不是绳果可比,并没有什么子凭母贵,当然了,母也没凭子贵。 总体上那时候的金人还保留着原始的平等习俗能传宗接代就好,还讲什么嫡庶之别,你配吗? 说来讽刺,绳果这个嫡子的身份,还是在死后被人频频提起的。 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打击那四位太子。 你们讲父死子继,对不起,你们算不上嫡子,还真未必比吴乞买强多少! “选择合剌,并非他众望所归,只是他无力改变大局,明明应该选择一个大有作为之人,力挽狂澜,却选了一个九岁孩子。阿骨打诸子和粘罕之间,还有得斗。故此下官以为,应该趁着这一次大胜之际,北伐燕山府,光复燕云之地,纵然不能一次灭金,也要拿回两河,洗雪靖康之耻!” 胡寅说完之后,向赵桓跪倒,诚恳道:“官家,机不可失,臣请官家立刻降旨!” 胡寅说完之后,并没有得到热烈的回应,相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胡寅撅着屁股,额头都冒汗了,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张悫声音低沉道:“官家,去岁朝廷收入折算下来,不足七千万缗,其中光是各种军用开支,就是五千万缗。两淮之地闹饥荒,江南发大水,岭南遭遇风灾。八闽之地,又遭遇一月暴雨,无数人流离失所。还有巴蜀等地,也有叛乱。总而言之,数千里疆域,几无一寸净土,臣等虽然勉力维持,却也是山穷水尽,左支右绌若今年继续用兵,后果不堪设想!” 张悫说完,刘韐也缓缓站起,刘子羽看在眼里,吓了一跳! “父亲,你也?” 刘韐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没有父子,只有大宋朝的臣子!”他说完之后,扭头对着赵桓道:“官家, 臣以为金人进犯,便是再大的付出,也要死战到底。奈何朝廷北伐,从这里到燕山府,两千里路途,要多少粮食,多少民夫?还有,两河之地饱受战火涂炭,流民遍地,朝廷要不要安抚?这又是多少开支?” “臣斗胆说一个数字,怕是没有两万万缗,朝廷无从北伐若是以今年的岁入计算,也要三年不吃不喝才行臣,恳请官家三思!” 赵桓眉头紧皱,微微叹息道:“当真打光了吗?” 张悫和刘韐,不由自主点头,“官家,臣等不敢欺瞒,确实如此。” 正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张邦昌也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布,高举过头顶。 “官家,老臣本不该多言,可是臣不敢不言这是泉州的一个税吏,向着当地丝绸商人征税商人半年之久,遇到巧立名目,竟然有八十多种,家产悉数纳税还嫌不够,最后他以这块布蒙着脑袋,撞死在了衙门口的石狮子上。还有,他家五口人,两个孩子,一个夫人,一位老父,全都喝了卤水” 说到这里,张邦昌已经流下了眼泪,“被税吏逼迫,家破人亡非只一人一家官家大可以派人下去走访,若是有半句虚言,只管砍了老臣的脑袋就是。” 张邦昌还要往下说,突然张浚怒道:“听张相公的意思,就是反对北伐:不想光复燕云之地?不想雪耻了?” 张邦昌头也不抬,冷冷道:“若是继续打下去,征用粮草民夫,出征千里,便是能战胜金人,也要遍地烽火,四处狼烟!” “那就平叛好了!”张浚猛地跪倒,“官家,长痛不如短痛,臣以为应该不惜代价,立刻北伐!” 他说完之后,吴敏竟然也站起来,“官家,臣以为应该召集诸位大将,共同商议看看北伐到底要多少代价,如果能够承受,臣也以为应该立刻北伐!” 几乎刹那之间,朝臣就呈现了两种看法,而且每一种听着都不无道理。 如果放在以往,赵桓不会迟疑,可是到了现在,连坑蒙拐骗都用过了,还怎么打下去?尤其是北伐不是防御战,消耗至少是现在的数倍该怎么办? 正文卷 第283章 天子耳目 御前会议并没有商量出结论,到了第二天,依旧如此,哪怕把武将请来,也是一团乱麻,韩世忠和曲端都主张出兵,同几位文臣吵成了一团。 到了最后,张悫大骂武夫误国,韩世忠指着张悫的鼻子,说他是“子曰”,几乎撕破脸皮。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赵桓竟然无声无息,退到了后面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以往赵桓都是会给个定论,犹豫不决,不是赵桓的风格。他相信宁可做错了,也不要什么都不做。 奈何这一次的赵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皇帝陛下枯坐了半夜,一直到三更,赵桓披衣而起,干脆踏着千层底的布鞋,沿着黄河散步,走了一会儿,又觉得太孤单了。 “去瞧瞧,黄龙公睡了没?要是他休息了,就不要打扰了。” 赵桓仔细吩咐,侍卫离去,没有多大一会儿,岳飞就急匆匆赶来,额头还带着汗。 “鹏举,你这是?” 岳飞躬身道:“官家,臣在练拳,打了几趟,正巧官家召唤,就过来了。” 赵桓笑着点头,“没打扰就好,来,咱们走走吧!” 官家在前面,岳飞在后,差了不到半个身位,他们的右手边是滔滔河水,左手边是辽阔的河北大地,起伏连绵,延续到远方,燕云之地,二百年的分隔,如骨肉离散,痛入骨髓 “鹏举,说说吧,朕想听你的看法。” 岳飞顿了一下,沉声道:“官家,臣是相州人,臣又是武夫。” “那又如何?”赵桓陡然提高了声音,“你还是朕的亲家,你还是背上刺着精忠报国的岳鹏举!你不是想着直捣黄龙吗?朕问你要怎么办?” 岳飞被这几句话戳的脸色通红,猛地抬头,“自然是要打!” 赵桓眉头挑了挑,勉强压下语调,闷声吐出两个字:“理由!” 岳飞也不迟疑,“回官家的话,金人遭逢重创,一年半载恢复不过来,臣曾经北伐过,了解路途,知道金人设防不严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大宋有反击之力。近期北伐,绝对是代价最小的,遇到的反击也会最小。” 赵桓绷着脸并没有放松,而是长叹道:“可咱们也山穷水尽,几年的苦战,加上两河沦丧,朝廷税赋锐减不说别的,光是这几年,战死的将士,给他们的抚恤折合起来,就有一千万缗以上,最初的时候,支出军饷,就超过了一千五百万两朕是搬空了国库,花光了皇宫的积累,还抄了那么多人的家,又去跟大相国寺借钱,还从金人手里骗了不少鹏举,现在要继续打,朕只剩下对百姓敲骨吸髓这一招了!” 赵桓微微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便是百姓,便是人心!他真不敢败坏老百姓为数不多的好感。 岳飞看着赵桓的背影,体会着官家的心思,缓缓而深沉道:“官家不想敲骨吸髓,却不知道,河北百姓,正在被金人榨干!他们才是真正的敲骨吸髓,不光如此,他们还扒皮抽筋,无恶不作!” 赵桓浑身一震,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金国在两河的做为,是不用多说的。 光是那些形同签军的炮灰,就知道两河汉人情况如何了。甚至金国还有剃发令,没错,是有的,只是没完全推开而已。 天下人再苦也比不上两河百姓吧!毕竟他们才是真的身处炼狱之中。 赵桓许久无言,只是默默走着,岳飞有些焦躁,“官家,莫非臣说错了?” “你说的没错,极对,你讲的是对的!”赵桓无奈苦笑,“可朕不能把自己摆在和金人同等的位置上啊!鹏举,当下的两河,因为死了太多人,故此有不少空地,甚至地租比原来还降下来。两河百姓,对金人切齿痛恨,不在少数可偏偏也有那么一些东西,觉得日子比以前还好过了,更要屈从金人。” “朕到底是所有大宋百姓的君父,可金人却能杀一半,留一半。我们解题的难度不一样啊!” 岳飞绷着面孔,又是一阵沉默,耳边黄河的波涛,越发猛烈,居然悲愤道:“官家,不管如何,也不能放任河北百姓不管吧?” “当然不会!” 赵桓猛地回头,和岳飞四目相对,沉声道:“朕要是不顾两河百姓,就让这天雷把朕给劈了!” 岳飞惶恐,忙道:“臣,臣没有疑惑官家的意思,请官家息怒。” “朕没有生气。”赵桓语气和缓,努力挤出笑容,“朕怎么会跟你生气,可这些日子,的确让我太难决断了。鹏举,朕找你过来,就是想问你讨个主意,或者说划一条底线。 ” 赵桓凝视着岳飞,诚恳道:“鹏举,你说在什么情况下,朕应该北伐,什么情况下,朕应该停下来?” 岳飞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跟着赵桓走了一阵,差不多四更天,岳飞才缓缓道:“臣以为只要不出现民变,就该打下去!” “民变?” “嗯!”岳飞道:“不管是横征暴敛也好,草菅人命也好,这些事情跟两河百姓的状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唯独民变,只要发生了,就会死伤惨重,论起凄惨程度,丝毫不会弱于金人。臣虽然同情两河百姓,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百姓受苦,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用力点头,脸上若有所思,“多谢鹏举,朕心里有数了。” 君臣分开,赵桓回去休息了,岳飞却是没急着回去,而是面对黄河,又打了一趟拳,一直到了天光拂晓,发泄了所有郁积,他才返回。 文武看法不一,南北争执不断,是战是和,进退维谷千难万难,官家最难啊! 经过谈话,岳飞平和了许多,不管官家怎么打算,都老老实实按照旨意办事就是了。 赵桓却是没法放松,他还想知道文官这边的最终意见。 “官家,老臣以为,当下必须休养生息,且不说两河如何,其他地方都已经干柴烈火,一触即发。总不能两河收复了天下都反了吧?” 张悫说到了激动处,连连咳嗽,神色疲惫憔悴,作为主管财税的宰执,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张相公,你说该如何休养生息?” “自然是暂停用兵,不要征调民夫,耽误农时,给百姓种田养家的时间,或是三年,或是五载,好歹有了积累,再继续北伐不迟。” 赵桓也点头,表示了解。 这位赵官家一个接着一个谈话,一个接着一个问渐渐的,赵桓算是有了一丝把握。 可就在这时候,一份来自李纲的专札,让赵桓脸色骤变,他看了再三,只能一声长叹,“去把所有人都叫来吧。” 不多时,文武齐聚。 这一次赵桓没等大家开口,就把李纲上陈的内容给大家看了。 有人造反了! 就在福建路,一个叫范汝为的匪首,杀了税官造反,短短时间里,就已经聚众十几万,不但在福建路造反,还把战火烧到了江南西路。 与此同时,荆湖之地也不太平,大有遍地狼烟的架势! 赵桓先把目光落在了岳飞身上。 “岳卿,你怎么看?” 岳飞苦笑摇头,充满了无奈,这场乱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看起来家乡百姓还要忍受一段时间的苦难。 毕竟这边百姓已经造反了,还要继续勉强北伐,岂不是要走隋炀帝的老路吗? 事实上,金国打得精疲力尽,大宋的状况也谈不上多好,两个病鬼,本来还想着靠最后一口气,击败对手。 现在只能看谁更快恢复元气了。 “官家,臣愿意请旨南下,臣亲自去平叛!” 赵桓惊讶道:“鹏举,让你平叛,是不是杀鸡用牛刀啊?” 岳飞摇头,“臣以为若非无以为生,多数百姓不会铤而走险,既然民生艰难,便不只是造反的这些人。平叛的核心在于不扰民,在于恢复民生,安抚百姓臣扪心自问,可以胜任!” 他说完之后,竟然没有人反驳,赵桓欣然鼓掌,“鹏举治军,看起来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果然不错。不过朕还不打算立刻让鹏举南下,因为朕还有一支奇兵!” “擂鼓点兵!” 赵桓突然下旨,伴随着战鼓,军营将士全都惊动了。 他们也知道上面在商讨大事,听到了战鼓,好些人兴奋地跳起来,又能打仗了。 士兵急忙冲出来,赶快列阵,数以万计的士兵,整齐排列。 自韩世忠以下,所有大将也都在列,没有一个遗漏。 赵桓按着宝剑,出现在了三军面前。 “将士们,朕这次召集大家伙,是想让你们打一场特殊的战争这一次你们的对手不是金人,而是一些江山的蠹虫!” 赵桓怒火中烧,“朕已经忍了很久了他们打着朕的旗号,把税赋收到了十年之后,他们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最后没几个钱能用在军事上面他们中饱私囊,却让朕背负骂名。朕十分不痛快。所以朕想让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返回家乡,替朕好好瞧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朕,充当朕的眼睛,耳朵,你们可愿意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 原来这些将士不但能对付金人,也能用来肃清内部的敌人赵桓的手段,又让人耳目一新。 更多请收藏【bz 】! 正文卷 第284章 凯旋 自从靖康三年以来,大宋各地均有叛乱发生,少则几千人,多则十数万,至于几百人的毛贼,根本没有统计的可能,毕竟只要不统计,便没有民变,这也是老传统了。 几年战斗下来,宋金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 在大金这边,他们虽然占据了燕云和两河之地,甚至还霸占了不少西夏的土地,但是接连折损大将,宗室中最厉害的二太子完颜宗望,将领中最凶悍的完颜娄室,还有数万的老兵悍卒,跟着阿骨打起兵打江山的。 这里面有很多死在了战场上,也有差不多数量的死在了后方,有水土不服的,也有干脆就老病不堪,在床榻上痛苦死去。 伴随着这些人的离去,金国的战斗力不可抑制地下降了。他们已经不奢望能够灭宋,甚至连开疆拓土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要能守住两河之地,求一个和平,也就是了。 反观大宋这边,前后损失的百姓逼近一千万大关,死伤的将士也有五十万以上仅仅是御营的损耗,就超过了十万之数。 曾经还算不错的财政,打了个山穷水尽,为了抚恤士兵,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单纯从损失上讲,大宋几乎十倍于金国。 但是从大势上看,赵宋王朝不但保住了大半国土,还磨砺出一支强悍的兵马,毫无疑问,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战争的天平开始向着大宋倾斜整个宋金的大战,完全在按照持久战的剧本在走。在普通人看来,只要厉兵秣马,准备几年时间,大宋就可以发起北伐,收复失地。 等待,真的只有等待就好! 让人意外的却是大宋官家不大想躺赢,他还有更大的心思。 “将士们,曾经刘复将军在前往三河堡戍守之前,问过朕,天下会变好吗?不只是他,还有许许多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拼了命,流了血,打败了金人又怎么样?白骨累累,民不聊生,然后还是大人物坐享其成,老百姓困苦不堪,到底在打什么?” “那今天朕就给大家伙这个答案,在前不久,朕安排了一些战斗英雄回乡,这一项措施,要成为大宋的国策,我们的将士不光是战场上的英雄,更是改变大宋朝的力量。” “朕要安排一批战斗英雄c战场功臣c还有经年老兵,返回乡里。你们的要做什么呢?主要还是那几样,训练当地年轻人,教授战场知识,为愿意从军的年轻人提供便利。一支强大的兵马,要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你们都是不惧生死的猛士,但是毫无疑问,谁都会老去,如果不能提前谋划,有朝一日,军中尽是白发老卒,这一支兵马也就废了。” “朕让一些人离开,并非是嫌弃大家伙,而是为了更长久地保持战力。回乡之后,你们要把战场的真实情况告诉乡亲们,要让大家伙知道,每一个士卒都是好男儿,都是真正的勇士,是大宋朝的宝贵财富。从军报国,前程远大,要让更多的有志青年,投身军营,让大宋兵马,越来越强大!” “除此之外,朕还希望你们,能把家乡的情况反应上来,如实地告诉朕。土断c清丈c摊丁入亩c田赋商税要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朕,要勇敢地和贪官污吏战斗,遇到不平之事,要拿出勇气,主持公道,朕希望你们成为一股正气。” “皇宋有亿兆黎民,物产丰饶,假使将每一文钱,每一粒粮食,都用在战场上,老百姓不会困顿,军中不会匮乏,光复燕云,指日可待。而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这就说明,有太多的钱粮国税,被人拿走了。有太多的蛀虫欺上瞒下,打着朕的旗号,坑害百姓,以至于官逼民反,天下大乱。” “朕和你们一起战斗,出生入死,朕相信你们,以一个武人的良知做事,不负朕,不负百姓有劳诸公了!” 赵桓说到了这里,几乎刹那之间,所有将士悉数跪倒,更有人泣不成声,“请官家放心,一定不负官家,不负百姓!” 士兵们的呐喊,蕴含着磅礴的力量,气势无与伦比,在场的诸多官吏,无不骇然。哪怕是那些武将,都变颜变色,这些士兵到底不是他们的。 赵桓这个皇帝,比一般的马上天子还要过分,他不光作战的时候,身在军营,哪怕平时也不放过。 他宁可把朝政甩给文官负责,也不愿意错过军中事务。 甚至因此有不少人上书劝谏,让赵桓关心政务,体恤民情等等要不是他还没输过,都要有人指着鼻子骂昏君了。 而直到今天,众人才领教了官家的谋划之深。 正如赵桓所讲,这帮士兵都跟着赵桓打过仗,他们的一切都是赵桓给的,首先一点,他们的忠诚,不用怀疑。至少比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文官,可靠太多了。 除了忠诚之外,就是量大没错,光是在滑州,就有十万将士,哪怕只是将十分之一,派到地方上,也能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甚至会冲垮整个士绅宗法体系。 正是这一张大牌在手,赵桓才敢肆无忌惮放权政事堂,根本不用担心被架空的问题。 万千武夫下地方,想想这种可怕的场景,要不还是北伐吧? 其实打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钱吗,想办法还是能弄到的,至于权力,一旦丢失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奈何赵桓的威望已经到达了一个可怕的高度,所谓满朝君子,御史言官,竟然没人敢直接反对。 赵桓翘着二郎腿,泡着温泉,还指望来几个不开眼的,跟他对着干。然后赵桓就果断亮出屠刀,杀几个过瘾。 毕竟此刻的赵桓,那是真的敢大杀四方的。 可等了几天,竟然没有触霉头的。 这下子没得选择了,赵桓只能选择回京或许他们打算在京城决一死战吧! 就在赵桓动身之前,曲端前来求见。 “官家,臣有个请求,还望官家恩准。” 说完,曲端竟然跪下了。 赵桓瞧着他,忍不住哂笑道:“看你的意思,朕不答应,怕是不行了吧?说吧,你有什么请求,是想封妻荫子,还是替老部下求个恩典?” 曲端瞬间脸红了。 他想起张彬死的时候,自己向官家求官,给张彬兄弟找个出路,官家必定是不喜的,而且现在看来,他也是格局小了。 曲端磕头道:“官家,臣断然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臣以为纵然不能北伐,却也不该停战。” 赵桓突然眼前一亮,继而探身道:“怎么说?” “是这样的,臣以为应该跟金人一直缠斗下去,一来可以消耗金人兵力,二来可以练兵。如果真的以为停战,便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等到下次北伐的时候,士卒必定疏于战斗,反而会出乱子!” 赵桓认真看了看曲端,突然哈哈大笑,果断伸手,把曲端拉起来,“你以前自诩天下奇才,朕还有点不信,可现在看起来,你曲大是真有点东西。很好!朕就让你负责此事,你可愿意?” 曲端欣然颔首,嘿嘿道:“其实臣就是不甘心把曲端堡,让给金贼臣一定要死死钉在这里,等候朝廷北伐。到时候曲端堡就是北伐的起始点。” 赵桓欣然笑道:“很好,这一次你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没有再跟朕玩心眼着实不错,身为大将,就该坦荡。这样吧,你驻守曲端堡,负责河北战事,所有御营兵马,半年轮换一次,既是打仗,又是练兵。” 曲端微微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他想着给自己练兵,哪知道官家却让他练整个御营。 俺老曲要成工具人了。 可惜的是,不管曲端高兴不高兴,赵桓都不打算改变主意。 他给曲端留下了一万五千人,驻守曲端堡沿线,每半年,调换五千人,从御营各部抽调,轮番到曲端手下,抵御金人进宫,顺便练兵。 毫无疑问,赵桓的信心远胜从前,哪怕只有一万五千人,也足以捍卫京城安全。 除非金人倾巢出动,要真是那样的话,或许宋金之间,就要提前决出胜负了。 “也该回京了。” 赵桓长出了口气,还真别说,在军营住久了,赵桓有点怀念寝宫的大床了对了,还有柔嘉小丫头,前些时候,小丫头还写信来的,说她换牙,疼得都哭了,父皇也不在身边陪着她,要是再不回来,她就不认父皇了。 赵桓还能说什么呢,赶快回去哄丫头吧! 事实上赵桓决定回京,带来的动静远不是这么简单的。 哪怕是龙德宫,两位太上皇都惊动了。 “恭喜赵兄,官家凯旋而归,亲手斩杀娄室,如此赫赫武功,着实了得啊!” 赵佶翻了翻白眼,“这算什么,朕还收复了燕山府呢!” 李乾顺忍不住喷了,“没错,太上皇还封了童贯当王爷呢!对了,赵兄,你那不能叫收复,应该叫买也不对,叫租!租期到了,人家大金就来收地盘了。你还送了那么多粮饷,还有好几万义胜军要没有赵兄的慷慨,怕是金兵也没有那么顺利逼着你退位啊!这就叫作茧自缚。” “你!”赵佶气得脸都绿了,“李乾顺,你别得意,老夫还有办法杀死你!” “你可没有官家才有,所以老夫打算去迎接官家,求个恩典至于赵兄想不想去,我可不管了。” 正文卷 第285章 降旨 李乾顺想去见赵桓,他一个西夏废帝,连太上皇的名头都没有,见赵桓有什么用? 有用,还真有用。 当下西夏国土尽数在耶律大石的掌控之下,这些疆土该怎么办? 谁也不能否认,曾经的三皇同盟,到了现在真正的皇者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家赵官家。李乾顺就不用说了。耶律大石也是捡了大宋的便宜,才占据了西夏,如果赵桓一个不高兴,完全可以把大石踢跑了。 李乾顺想求的就是这个。 当然了,他没有那么脑残,只需要提一下西夏,也就够了。 “那个逆子飞扬跋扈,现在他携着大胜回来,对你可不会客气的。”赵佶毫不犹豫嘲笑道:“你就那么下贱,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要?要什么?”李乾顺哈哈大笑,“我都装过疯癫,还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官家对我越是不客气,就越好。老夫能不能魂归大白高国,名列祖庙,就看这一次了倒是赵兄啊,你可千万小心了,万一你连赵家族谱都不能入,那就麻烦了!” “笑话!”赵佶咧嘴冷笑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儿子,皇位是从我这里继承的,他日后入赵家太庙,不把我放进去,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李乾顺哈哈大笑,“赵兄啊,你可真是太糊涂了。都不用礼部那些文官想办法,我这里就有个主意。以官家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等灭了金国,另寻一处都城,重建太庙,等于另开一支,百年之后,官家的谥号多半会是‘祖’。留在开封的这一支,就可以称前宋,官家那一支就是后宋,到时候只需要不给你入这边的太庙就是了对了,你是大宋第八位皇帝,前面七位,填满了太庙你是注定要成孤魂野鬼喽!” 李乾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兄啊,我可是真为你着急啊!” 赵佶的脸色骤然变化,先是涨红,接着铁青,再后来就成了惨白,嘴唇都哆嗦了李乾顺讲得这套办法,当然不符合规矩,可问题是赵桓是守规矩的人吗? 这个逆子权势越来越大,威严越来越盛,为所欲为,谁能拦得住他? 老子也当过皇帝,还当了二十多年,居然被这个逆子欺负,着实气死个人! 赵佶满腹的憋屈,如果真的连太庙都进不了,成了孤魂野鬼,还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不行,绝对不行! 要不我也去见见逆子,向他服个软,叙叙父子之情? 赵佶怎么想怎么别扭,自己这张老脸,是真的不能要了! “唉,赵兄啊,咱们俩同病相怜,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李乾顺呲着牙,冲赵佶嘿嘿哂笑。 赵佶给他个巨大的白眼,你个老不要脸的,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其实吧,这事情也简单,你不好直接跟官家说,你可以从别人身上下手比如柔嘉公主!” “柔嘉?” “对啊,柔嘉是你的亲孙女吧?” “没错。” “眼下柔嘉跟岳云定亲了吧?” “也没错。” “那就好办了,你给柔嘉准备一份礼物,拿出伺候小祖宗的心,好好哄哄孩子,小姑娘高兴了,替你这个不争气的祖父说句话,比别人说一万句都有用?你说是不是?” 赵佶眼珠转了转,貌似还挺有道理的。 可随后赵佶就怒了。 “呸!让我去求一个小孩子,亏你想得出来?还有,那个逆子居然把公主嫁给了武夫之子,岳云那小子粗鄙不文,他哪里配得上公主?我皇宋的脸皮都被丢干净了” 面对这位哭天抢地的赵宋太上皇,李乾顺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老子虽然也昏庸,也糊涂,但我心思还算机灵,看事情也清楚和赵佶这种,从里往外,从扁桃体到前列腺,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昏庸,可真不是一回事。 你就说说,赵佶身上,还有一点优点吗? 李乾顺哀叹着离去,等他走了,赵佶突然冲到了门口,随后将门窗都关好,确认没人之后,跑到了桌案之前,铺开了宣纸,提起了毛笔。 他思量再三,开始挥毫泼墨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可赵佶不一样,他是老天爷拿着饭勺子,直接往嘴里塞,不吃都不行。 他不会当皇帝,脑子也糊里糊涂,十分容易上当受骗可是当他拿起了画笔,赵佶就是无上的帝王。 纵观整个大宋朝,论起天才程度,或许只有得天独厚的苏大胡子,能够稳压赵佶一头,其他人都差着那么点意思。 赵佶关在屋子里,彻夜作画。 足足忙活了一个晚上,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卷圣天子凯旋图巍峨的城门,矗立眼前,百姓官吏,排成两队,鼓乐喧天,张灯结彩,万民欢腾,人心振奋。 目之所及,尽是喜悦百姓。 再看凯旋归来的将士,人马如龙,气冲斗牛扑面而来的威严,让人难以招架。 赵佶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嘴角上翘,试问谁敢说不好? “李乾顺,服了吧?”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李乾顺是真的傻眼了。 “你,你一夜就画成了这个?”李乾顺惊呆了。 “不止!”赵佶竟得意笑道:“我还写了一百个不重样的福字,送给我的孙女当礼物”赵佶说着,把福字拿出来,再加上这一幅画李乾顺眼睛直了,恨不得抢过来,据为己有。老子要是有这样的天赋,那该多好啊! “赵兄啊,你真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明明可以靠着艺术造诣,流芳百世,非要坐龙椅,成了千古笑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管李乾顺怎么感叹,都没有法子,赵佶把画和字送去了柔嘉手里,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不信逆子不敢动,就算他铁石心肠,天下人还会不闻不问吗? 赵佶信心满满看,可他哪里料到,从滑州归来,赵桓并没有先进开封,而是去了牟驼岗这一片昔日的皇家马场,又多了一座新的坟墓。 宗泽宗汝霖,这位在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老人,并没有等到直捣黄龙的那一天,他走了。 不过相比历史上的满腔愤恨,宗泽走得安详多了。 他已经万分确信,大宋会胜利的,九州混一,天下一统,会有那么一天! 简朴的坟地,埋葬着忠贞的灵魂。 赵桓早早下了坐骑,徒步走在甬道上面牟驼岗,埋葬了数万的抗金义士从开战以来,大宋付出的牺牲太大了。 站在牟驼岗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石碑,几乎望不到尽头儿。 每一块石碑下面,都埋葬着一个忠魂。 大宋的人口虽然百倍金人,貌似能承受更多的死亡,哪怕用几倍的代价,去换取胜利,也是值得的。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数以十万计的死亡,无数家庭破碎,父母失去孩子,子女没了父亲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单纯的数字。 如果不能妥善抚恤,不能让逝者安息,生者安居,这么庞大的死伤,必然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民怨,到时候铺天盖地的怒气,就会淹没赵桓,甚至会动摇军心士气,以至于影响整个大局。 所幸赵桓做得还不错,至少他真的尽心竭力了。 “老相公,朕这次赢了彻彻底底赢了,朕亲手杀了娄室本应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祭奠逝去的英灵。奈何朕想让金国出丑,就把娄室的尸体送了回去。” “朕已经试探出来,金国大不如前,或是三年,或是五载,朕就会挥师北伐,朕向你们保证,向天下人保证,大宋绝不妥协,朕初心不变,金国必灭,九州一统,绝不食言!” 赵桓在牟驼岗祭拜宗泽,随后赵桓传下旨意,大宋虽然获胜,但死伤将士甚多,不接受道贺。 全国军民百姓,务必砥砺心性,磨砺精神,时刻不忘靖康之耻,不灭经过,誓不罢休。 土断清丈,摊丁入亩,不可迟疑拖延。 随着大局稳定下来,商贾往来,要恢复到靖康之前的状态,各地严禁巧立名目,盘剥商贾。 朝廷上下,务必要严惩贪官污吏,针对那些为祸一方,罪大恶极的贪官,要揪出来,明正典刑,严惩不贷! 有贪污十万缗以上者,诛灭九族,万缗以上,扒皮萱草。 各地务必做好退役老兵,有功将士的安顿事宜确保将士的田亩,不许克扣,不许拖延。 全国上下,务必尊重有功将士,侮辱谩骂,说什么贼配军,丘八一律鞭笞数十。 赵桓一口气下了十几道旨意,这位官家的心思,表露无遗。根本没有到安享太平的时候休养生息也不是不用做事,有更多的事情亟待解决,旦夕不可懈怠。 而且仿佛为了佐证官家的心思,邸报突然刊登了一首宗相公死前写给家人的诗篇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克复燕云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宗相公心愿未了,宋金战事依旧,大宋诸公尚需努力! 正文卷 第286章 赵佶的画 赵桓是个不屑于故作高深的人,祭拜宗泽,便是告诉所有人,战事远没有结束,也少给朕灌迷魂汤。 死了这么多人,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搞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对不起,还是等光复燕京再说吧。 赵桓的举动让赵佶和李乾顺都枉费了心机,尤其是赵佶,彻夜不眠,画画了那么好的一幅画,还写了一百个风格各异的福字,那可是俺的一片心啊。 再说了,明明是大胜,还亲手斩杀了娄室,如何算不得大捷?如何不能庆祝? 这要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都能歌舞三个月,成天奏乐,成天跳舞 “所以你就是亡国之君,人家才是中兴圣主。”李乾顺又开始打击赵佶了,“你不懂吧?告诉你,这是官家有了足够自信,当初牟驼岗战果没这么大,损失更多,却要大肆庆祝,那是鼓舞人心,提升士气的。到了现在,官家已经不屑于玩虚的了。土断,清丈,摊丁入亩啧啧,大宋朝可真的要来个盛世了。” 赵佶听得翻白眼,“你老是在我这里吹嘘那个逆子干什么?你又见不到他,说再多的好话也没用!抛媚眼给瞎子看,你是白瞎了这份心思!” 李乾顺贼兮兮一笑,“我说赵兄,你不会不知道吧?在这龙德宫,可有不少眼线,你说的话,很快就能传到官家那里去。” 赵佶听到这里,仰着头,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放肆大笑起来。 “你也是个糊涂蛋!那个逆子连战连捷,早就不把我当回事了至于你,就更不是东西了,他才懒得关心咱们。你说得对,人家是中兴圣主,咱们是亡国之人,天差地远,云泥之别,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赵佶萧索无言,李乾顺愣了许久,同样悲从心来。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竟然一起哭了太惨了! 堂堂天子啊,连被人关注的资格都没了,侮辱性太强了。 “你说咱们俩好好当皇帝,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不好吗?你说我修艮岳干什么啊!” 李乾顺一听哭得更惨了,“大白高国哪有大宋的富庶,我还修承天寺呢!” “那我也不该用蔡京和童贯之流。” “别说了,大白高国的奸佞更多。” 这一对病人,敞开心扉,不停交换心得,他们一致认为,老天要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好好治国,做个千古圣君,没错,一定要超过赵桓! 好嘛,这俩货已经把赵桓提高到了千古圣君的高位了。 那这位千古圣君在干什么呢? 答曰:发愁! 赵桓的对面坐着吕颐浩,君臣俩一起发愁。 “吕相公,朕派战斗英雄,立功将士退役,返回家乡,帮着组织百姓,稳定地方也是为了各种政令推行,你不是一直在抱怨吗?说令不出政事堂,现在朕帮你了,你出点钱,能怎么样?” 吕颐浩都哭了,“官家在京外一年,可知道臣是怎么过的?臣就盼着能变成一个铜钱!朝中的亏空实在是太多了,臣现在连利钱都还不上对了,官家不是让大相国寺发钱引吗?他们的确发了,不但如此,还发了不少债,这些都是以官家名义发的。最近就有一笔八十万缗的利钱,是赖掉,还是还账?” “当然要还,不然朕的信用不就破产了!” “那,那国库没钱,臣实在是没注意了,要不官家拿点钱给臣?” 赵桓冷哼道:“你看朕值钱不?要不你干脆把朕拉到市上卖就是了。” 吕颐浩顿时愕然,说你轻佻,还真不冤枉! “官家,臣真是没注意了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眼下的大宋,去了两河之地,为了征战,又要征调民夫,几十万,上百万征调,好多地方连种田的人都不够了。兵马越来越多,消耗越来越多,臣苦心维持,还不够一场战斗的消耗官家,事事反着来,臣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赵桓轻叹口气,“行了,好办法没有,馊主意一个你想办法借新还旧吧!你跟那帮人讲,好歹让朝廷维持着,如果朝廷真的维持不下去,逼着朕翻脸不认人,朕就抄家了。” 吕颐浩默默点头,心里甚至有那么点雀跃。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反正你愿意背黑锅,我就好办了。 赵桓也看得出来,但是懒得拆穿了。 “说点高兴的事吧?朕打赢了,总不会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有!”吕颐浩顿了顿,沮丧道:“奈何也要花钱!” 赵 桓气得笑了,“怎么回事,掉钱眼里了?” 吕颐浩长叹一声,官家,你可有所不知啊! 宋金打了这么久,高丽和倭国都惊动了,其他各国又岂能无动于衷。 像什么大理啊c安南啊,全都派遣使者,另外还有一大堆类似部落的玩意,也顶着某某王的头衔,来到了开封。 毫不夸张讲,当下是大宋立国以来,开封最热闹的时期,如果不要脸点,甚至能宣称万国来朝。 面对盛况,大宋这边是既快乐又痛苦,而很快痛苦就占了绝对上风。 不远万里,前来进贡,又恰逢大胜,人家都念好听的拜年话了,大宋朝还不表示一下?有的国家抽了根鱼脊柱就冒充龙筋,还有抱了两个孔雀来的,也有赶着大象的反正不管怎么来,都要加倍赏赐,还要好吃好喝好招待。 谁让上国礼仪之邦,要的就是面子呢! “官家,其实这样也不算什么关口就是有好些不开眼的,真让人气得想打人!” 赵桓深吸口气,竟然有些兴奋道:“是谁,让朕开开眼!” “还能是谁,自然是占城王子了。” “占城?他干了什么?”赵桓好奇道。 “官家,这位占城王子好像脑子不大够用,来了就嚷嚷着要领略上国风华,成天逼着礼部官吏跟他逛开封这也就罢了,他还作息不定,有时候半夜出来,有时候日上三竿,还睡着不醒。咱们这边不能失礼,就要一直等着,结果弄得苦不堪言。今年战事吃紧,没举行灯会,他就嚷嚷着要单独给他准备一个,还跑去大相国寺,说什么要看庙会!” “对了,他还说皇宫看着真大,想睡睡陛下的龙床在最近他又闹起来了,他说想看天子凯旋而归的盛大仪式,谁知朝廷又不办了。是不是故意藐视他们?” 吕颐浩一肚子苦水不停抱怨,他就没遇到过占城王子这么极品的东西! “不就是个藩国王子吗?你们连这段手段都没有?” 吕颐浩长叹一声,“官家,如倭国和高丽,都是官家钦定的国际纵队成员,位同御营。臣也想把占城拉进来,虽然国家很小,谈不上多大帮助,但好歹能鼓舞士气,显得得道多助啊!” 赵桓想了想,突然认真道:“也有道理那,那咱们要满足人家要求啊!” 吕颐浩瞬间傻了,“官家,他要睡龙床啊!” 赵桓两手一摊,“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朕的床上也没有了金银饰品,其实和普通人家的床没啥区别!” “他,他还要看庙会,看灯会?” “那,那就给他弄一个,就去万俟卨家里办。” 吕颐浩不解,“为,为什么?” “因为以占城王子的学问,保证以为万俟卨姓万,你就可以告诉他,是万家灯火了。” 吕颐浩傻了,“官家,那要不要重新弄个凯旋仪式,给他瞧瞧?” 赵桓挠了挠头,“这个怕是不行了正好,朕这里有一张画,交给他吧。” 吕颐浩接在了手里,一看上面的画工,忍不住大吃一惊,“这,这是太上皇的画作?” “嗯,朕瞧着不顺眼,送去占城,给他们当个国宝,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吕颐浩傻傻看着赵桓,因为他发现这位官家似乎不像是说笑话,可他又想不通,官家对占城王子,也太好了吧? “官家,何故如此宠溺占城?” 赵桓哈哈一笑,“行了,你就别问了,这事朕让李太傅去办,你就负责招待好占城王子务必要让他宾至如归。不管多难的要求,都要尽力满足。” 吕颐浩还能说什么,怀里抱着赵佶的心血,转身告辞了。 他是真有点心疼,赵佶的画,给一个连字都认不几个的占城王子,根本是暴殄天物,要不干脆掉包算了。 可他又疑惑赵桓,生怕坏了官家的大事,因此只能吩咐下面,好好照顾占城王子,不许有半点怠慢。 这道命令下去,礼部直接炸了,怎么回事? 占城什么时候,成了大宋的爹了?这叫丧权辱国知道吗?我们连金人都不怕,却要讨好什么狗屁占城,这是什么道理? 别管什么道理,官家下旨了,吕相公也不敢反对,大家伙还是老老实实听话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占城王子依旧折腾,不过好歹没有弄出更离谱的事情,就在礼部度日如年的时候,一个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消息传来前面种种离谱,跟这个事情比起来,简直就是弟中弟。 李太傅和占城王子谈妥一笔生意,占城同意大宋,以每石八十文的价格,从占城采购粮食而且占城王子还同意,提供三万石稻种,而且为了教导大宋百姓种水稻,他们又派了三百老农。 总之大宋太可怜了,占城需要 支援大宋!不过占城王子也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想要一百张画,全都是凯旋图作者的画好挂满他的屋子。 正文卷 第287章 不做做题家 “官家雄才啊,这个占城王子,也是个棒槌,居然八十文一石就把粮食给卖了,也不怕亏死!” 张叔夜在政事堂会议上,喜不自胜,抓着胡须,不停摇头晃脑。 他高兴了,可身为首相的吕颐浩却没有这么乐观。 “官家手段的确高明,只是依旧拿不出钱啊!” 张叔夜气得笑了,“吕相公,你可是官家任命的首相,心腹重臣,万般信任,到了这一步了,您还嚷嚷着没钱,难不成要让官家把饭喂到你的嘴里吗?” 老张很不客气,吕颐浩倒是没恼,只是叹息道:“张相公,你也是地方上混过多年的,应该知道这个理儿占城有稻子谁都知道,便是真宗年间,就已经向江淮c两浙c荆湖等地推种,也的确增加了收成不假。可咱们要去占城买稻谷,要不要船只?还有,占城国小力弱,商贾远远比不上大宋没有商人贩运,咱们去田间地头,一石一石稻谷收购?便是不怕辛苦,真的做成了,也要一两年之后吧!总归是远水不解近渴。” 吕颐浩总结道:“所以说啊,这世上的事情,动嘴容易,做事难。偏偏官家逼得这么紧儿,我要说从长计议,官家必定恼怒,我是真的没法子不信你瞧瞧,这才一年,我的头发都白了,这个位置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又一位被逼疯的首相,上一位干了一年多垮掉的李纲,第二个是吕颐浩赵桓这个皇帝当的,年均消耗一位首相,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继任? 张叔夜吗? 这位张相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吕颐浩所讲的两大难题,不是说说而已,运输成本这一项不消说了,以占城的状况,他们绝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基础设施。偏偏又是个多雨的地方,道路泥泞,想要大举运粮,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前期投入太大。 这就好比一个项目,的确有前途,能赚大钱,但是对不起,你连启动资金都没有。毕竟不能拿大宋的情况去套外面。 说实话,这年头奇葩太多了,中原王朝属于一堆奇葩里面的正常人,或者说是一堆正常人当中的奇葩!想必这一点,在瘟疫之下,国人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几位宰执相公商量了好半天,愣是没有办法。 怎么办? 去找赵桓诉苦吧,看看官家能不能打消计划吕颐浩也怕一个人不行,就把刘韐c张叔夜c李若水给抓去了,四位重臣,一起求见。 令他们诧异的是赵桓竟然去了御花园,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发现赵桓正在秋千架下面,柔嘉公主坐在上面,被老爹摇晃着,发出清越的笑声小丫头前些时候还说不搭理老爹,哪知道只是陪着玩了几天,小丫头就成天父皇父皇的,像个跟屁虫似的。 赵桓耐着性子,听他们说,手里还不停的摇晃着。 还没等赵桓发表意见,小丫头不干了。 “你们都是坏人,皇爷爷在画画呢!他要画一百幅哩!” 吕颐浩差点感动哭了,太上皇还真是忧国忧民啊,这么画手都要成鸡爪子了。 “官家,这事情着实” 赵桓一摆手,显得很不耐烦。他干脆伸手,把柔嘉抱下来,让她去找赵谌玩去,随后赵桓把几位重臣叫到了旁边的凉亭,坐了下来之后。 赵桓就不悦道:“不是朕说你们,咱们必须要跳出做题家思维,要用孩子一般的想象力,解决问题。利用占城稻这个主要抓手,找到百姓痛点,整合头部资源,实现端到端的短平快处理,构成大宋王朝最坚固的护城河” 别说吕颐浩了,那几位脸都黑了。 你们爷俩还真是一丘之貉。 李若水是个很严肃地人,他绷着脸道:“臣请官家明示!” 赵桓眨了眨眼睛,“明示就是占城稻这个项目,咱们虽然暂时拿不到钱,但是可以卖给别人啊比如耶律大石!” 吕颐浩大惊,“官家,大石要占城稻干什么啊?他往哪里种?” “他没地方种吗?”赵桓笑呵呵反问。 这时候刘韐突然道:“官家的意思莫非是河套?” 赵桓抚掌大笑,“没错!总算是说到了要害!河套可是塞上江南,整个北方,唯独河套种了水稻,朕听说过,也有一些早稻传到了河套,甚至西夏人也种了占城稻但他们的耕种水平到底没法和咱们比,更何况还有占城的老农。” “耶律大石不是想成就霸业吗?他现在霸占着西夏疆土,朕就再成全他一次,占城稻种,占城老农朕全都给他,只要让他给朕五万匹良马,三十万头耕牛即可你们说,有了这些 耕牛,朕送有功将士回乡的方略能不能成?” “能,当然能!” 吕颐浩感觉自己就像白痴一样,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叔夜还在迟疑,“官家,耶律大石能拿得出来这么多吗?” 赵桓两手一摊,“朕信口说个数,你们就当真了?这要你们去谈,去找专业人才,评估一下,西夏有多少家底儿,西域有多少,可敦城有多少耶律大石又能拿出多少!要是连这些事情都要朕教,还要你们干什么?” 赵桓疯狂吐槽,让几位重臣灰头土脸,狼狈退回了政事堂。 不过回来之后,这几个人也反思了,的确是他们猪了。 明明赵桓都展示过空手套白狼,从高丽那里骗了那么多,他们怎么就学不会呢? 再说了,这个占城稻,也不是骗人,而是对于大石的价值更大罢了。 “唉,官家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咱们要是拿不出办法来,真的是该告老还乡了。”张叔夜叹道:“要说了解西夏的情况,首推是韩大王,要不就是曲相公,其实赵保忠也不错,奈何他还在延安府对了,赵鼎还在大石身边,要不要去信问问他?” 李若水深深叹口气,“张相公,官家都说了,咱们得拿出点不一般的东西了。” “什么?” 李若水沉吟片刻,仰着头,吐出了一个名字:“李乾顺!” 终于,在赵桓的带领之下,大宋诸臣彻底不要脸了。 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人一旦不要脸,就像是打开了新的大门,发现了新世界一般。 首先,浪子宰相,太傅李邦彦,带着占城王子,畅玩开封,李邦彦什么本事?连赵佶都被哄得上天,对付个占城王子,简直轻而易举。 这位占城王子也是小刀割屁股开了大眼儿。 没吃的,没见过的,没玩过的,全都领教了一番,只觉得前面三十年都白活了。 而且这在在酒酣耳热之际,还情不自禁说了一句,李相公是大宋天子的臣子,他是儿子也不知道这位脑回路怎么回事,反正赵桓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孝子,还是相当宽厚的,据说事后还送了一块玉璧。 反正就是李邦彦哄着他,不断签条约,大宋这边不断往占城派人。 另一边呢,刘韐主动联系耶律大石的使者,提出帮着他们开发河套平原,弥补军粮缺口张叔夜也怂恿大石,向金国发兵,光复大辽。 至于最有挑战性的工作,就交给了李若水,曾经的李若水也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可他万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堕落到这个地步 “李先生,您看这事该怎么开价?” “还能怎么开价?当然是越高越好啊!”李乾顺正愁怎么讨好赵桓呢,见机会来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我跟你们讲,买马买牲口,都有大学问的。以前大宋的官员都喜欢买骟过的马,觉得温顺。有些眼光不错的,知道买种马,可你们总是养了几年之后,马就变成了骡子这不行的,你们要好的种马还要弄到最好的养马人,别的不说,西州回鹘,还有草头鞑靼,别看他们都跟野人似的,但他们真的善于养马。汗血马中原早就没有了吧?可西域还有,这就是本事!你们至少要弄到三千马奴。” “还有啊,马场也非常重要,要是听我的,你们就在兰州那边,河湟之地,选择一处上好的马场,养个几十万匹战马有了战马,灭金不过是手到擒来,反掌之间。” 李乾顺眉飞色舞,说到了最后,干脆一拍大腿,“要不这样算了,让老夫给官家写个万言书,讲讲马政李相公替老夫递上去,老夫感激不尽!” 说着,这位深深一躬,李若水瞠目结舌,让他当皇帝,真是委屈了人才! 大宋的太上皇画画,西夏的太上皇写万言书两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有这么一对卧龙凤雏辅佐,赵桓的计划迅速推动。 耶律大石第一批提供了五千匹种马,派遣了一千名回鹘马奴,并且提供了首批三万头耕牛很显然耶律大石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人才才不会一下子给太多呢! 好在这么多已经足以解决不少问题了,只是赵桓没高兴几天,一个噩耗传来,所有军中挑选的战斗英雄,没有一个通过考核吏部的意见,他们不能去地方为官 正文卷 第288章 官家出题 赵桓看到了考核结果,居然没有生气,这么多大的事情,人家不给他整活上眼药,那才不正常呢! 所以赵官家很谦卑地问了一句,真的一个可用之才都没有吗? 老太监朱拱之去传旨了。 这位隐身很长时间的内廷大押班终于出动了,光是看到老朱,就把政事堂几位吓得不轻。 赵桓不是个装蒜的皇帝,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觉得有问题,他就会直接召见,甚至亲自来政事堂,把事情弄清楚。奈何你们给官家整活,官家也不能不接着。 “吕相公,官家想问,他挑出来的有功将士,寄予厚望的军中功臣,就真的不堪用?” 吕颐浩额头冒汗了,伴君如伴虎,这倒不是说时刻都要战战兢兢,毕竟老虎也需要挠痒痒,梳毛,铲屎有些时候,还要你故意跟皇帝对着干,那才叫会伺候人。 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含糊,就比如用人! 这一次的事情也让老吕挺措手不及的。 “请替我回官家,此事政事堂一定仔细清查,给官家一个妥善交代。” 朱拱之没说什么,只是咧嘴一笑,随即拱手离去。 这帮文官,就是自命不凡,都是摆明的事情,非要跟官家斗,你们也不衡量一下自己的程度不过这样也好,早晚官家就会知道,论起贴心,还是我们这些无根之人。 朱拱之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 吕颐浩却是立刻将刘韐,陈过庭,叶梦得和唐恪叫来了。 眼下的政事堂吕颐浩总领政务,不过由于公务太多,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除了军务,财政之外,都是其他宰相负责,吕颐浩只管最后下决心。 而有关人事方面,吕颐浩也只能抓主要的,至少是知府以上的要职因此将一些军人安排回乡,担任官吏,就由礼部和吏部负责,毕竟这帮人最大的也到不了知县,根本用不到首相过问。 结果这几天吕颐浩忙活占城稻的事情,他们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叶尚书,唐尚书,你们想杀人,只管下刀子就是,何必弄这种手段?你们就不怕惹祸上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叶梦得和唐恪脸都绿了,“吕相公你可要明察啊,这事情,这事情不怪我们啊!” “是不怪你们,怪我!我现在就去跟官家请罪去!” 吕颐浩拔腿要走,可把俩人吓坏了,拼命给刘韐眼色,老刘深吸口气,“吕相公,你听他们说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颐浩耐着性子坐下,叶梦得深吸口气,这才说道:“吕相公,按照官家的意思,往地方上派遣有功士卒,虽说官职不高,权力不大,但人数太多而且还不止这一次,往后每次打仗,都有成百上千的功臣,要是没有个妥当的办法,吏治铨选这块,就彻底乱套了故此才有考核一说。这也是咱们在政事堂商量的结果啊!” 吕颐浩冷冷道:“是这么商量的,但没人告诉你们,一个也不行啊!且不说官家如何,便是我这里,也是希望用他们监督地方,推行土断,摊丁入亩你们一个不要,还不是欺君吗?” 唐恪咧嘴凄苦道:“吕相公,你可真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出的都是最简单的题目,断然没有故意为难的地方。不信您可以瞧瞧。” 吕颐浩接过了考题,看了两眼,不由得点头。 唐恪真的没有骗他,这个考题真的不难,甚至比起别头试还要简单许多。 所谓别头试就是给官吏子弟准备的,起初是为了避嫌,要求考官的子弟另设考场,单独录取,避免影响公平。 毫无疑问,任何制度的初心都是好的。 可经过多年来,数代人的不屑努力, 别头试已经变成了一种官员的特权,别头试的考试内容最简单,录取率又超高以一些科教发达的地区为例地方的取解试是几十取一,甚至一百取一,但是到了别头试这里,却是十取三。 也就是说,你的长辈是官吏,你通过科举的概率,至少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所以说考试这个东西,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或许绝对的公平,也是一种不公平。只要不是真的天怒人怨,就只能躺平接受。 毕竟只要学会了认命,路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了。 吕颐浩皱着眉头,“唐尚书,你按照别头试的方法出题,这是对的,可你怎么不按照别头试录取啊?十取三也好,十取一也好,总要让我能跟官家交代,现在弄成什么样子了?” 唐恪简直哭了,“吕相公,我出的都是最简单的题目 ,还怕他们答不完,只是规定一道试贴诗,两道策论,还有一道墨义天可怜见,没有半点难为人的意思,这要是放在取解试,那些士子都要给我磕头谢恩了。” 这位唐尚书满肚子委屈,“即便如此,一个能完整答题的人都没有,后来我有仔细寻找,想要看看谁的诗写的好,谁的文章还能通畅,只要有一点可取之处,我都会录取的。我也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可看了几天下来,我要是录取了他们,就会成为天下的笑柄,甚至被后世嘲笑。我,我宁死不为!” 叶梦得同样叹息道:“吕相公,科举取士,这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东西,也是咱们文人最后的体面了。咱现在不说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可也不能糟蹋考试,不然千百年后,还是会有人说我们逢迎帝王,失了风骨,这种遗臭万年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要不这样,我们干脆辞官算了。” 吕颐浩看着这俩人,目光如火,冷哼道:“想跑吗?晚了!官家是什么样的天子,你们不清楚?别打量了老皇历,好罢官回乡官家连娄室都杀了,杀几个文臣,比碾死一只鸡难不了多少!” 作为跟随着赵桓一段时间的宰相,吕颐浩很清楚赵桓是什么人,这位官家也就是表面和蔼,实际上心思狠着呢! 以前是没有条件,要忍着,小心着,维持大局可是到了现在,官家就是最大的大局,他才不会轻易妥协退让。 敢忤逆官家,等着死吧! “我要亲自去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很显然,吕颐浩并不相信这俩人的话,他也不顾规矩了,拿出了首相的威风,去了礼部,把原始卷宗都找了出来。 经过了半天之后,吕颐浩晃着头走出来,抬头瞧了瞧天,忍不住长叹数声。 然后又瞧了瞧唐恪和叶梦得,“你们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一句话,把两位尚书都整哭了。 “吕相公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不管官家有多大的怒火,都冲着我们来就是了!” 吕颐浩摆手,“不要说了,我忝列首揆,该是我的事情,我也逃不掉。而且你们说得对,考试弄成这样子,要是还能通过,我们就真的成了千古笑柄了。” 吕颐浩说完之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而后以一种舍身赴死的悲壮,去见赵桓了。 “官家,请恕老臣辜负圣恩,无论如何,也不能准许那些士卒为官!” 赵桓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声音冷冰冰道:“吕相公,你不是不知道朕的心意吧?” 吕颐浩咯噔了一下,这是说自己和官家离心离德吗? 吕颐浩面色凄苦,神情暗淡,“官家,臣故知官家心意,可臣无论如何,也不想有辱官家圣明。” 他抬起头,诚恳道:“那些将士可以在军前厮杀,可以立功受赏,唯独不能为官!” “为什么?”赵桓声音陡然提高,“是文武之见,还是破坏了规矩?” 吕颐浩还头一次被赵桓吼过从尸山血海出来的帝王,真正发怒的时候,天崩地裂,伏尸百万,可不是一句笑话。 吕颐浩下意识咽了口吐沫,沉声道:“官家,臣不敢有半句谎言,他们不通经义,不懂文墨,更不知圣人之道如何能够为官牧民?表率一方?若是放他们去地方,只会为祸百姓,败坏吏治,臣身为宰执,不能逢迎官家,还请官家明鉴!” 说完之后,吕颐浩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地上。 赵桓大怒,气得眉头立起,毫无疑问,这是文官集团的反扑,他是不能客气了,连官家的话都不听了,必须出重拳! 可赵桓略沉吟之后,又似乎从吕颐浩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朕早知刚刚筹建御营的时候,就让他们读书写字别人不说,就那个牛英,也认识几百个字,朝廷的公文告示,大略也能看懂。他们在军中,也要负责粮食军械,也都有清单账目,不敢说每一次都对,但算错的也不多。朕让他们去地方做事,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你要非说他们什么都不懂,朕是不赞成的。” 赵桓突然扭头,死死盯着吕颐浩, “吕相公,你给他们考的什么东西?” 吕颐浩瞬间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官家,考试自然是试贴诗,策论,经义没有别的啊!” 赵桓一听,直接无语了。 “我说吕相公,你们还真瞧得起他们,十年寒窗苦读,都没几个能驾驭这些玩意的,他们才学了几天,认识几个字?让他们考这个,你想干什么?” 吕颐浩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咽了口吐沫,艰难道:“官家,那,那该考什么?” “考识字啊!给他们一段话,让他们抄写再找一篇公文,让他们提炼其中的主要内容 或者给他们几个要点,让他们写一篇告示。再出几道简单的算学问题。比如一户出两丁,一百户能出多少这些也就够了。” 吕颐浩哭了,“官家,这是要考三岁孩子啊!” 赵桓不爱听了,“你当下面的小吏比三岁孩子强多少啊!算了,朕亲自出题,你们就别掺和了。” 吕颐浩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反正天子出题的消息传出去了,令人意外的是占城王子要求参加,非常积极,还说要考个状元回去! 正文卷 第289章 人才难得 外国人参加中原王朝的科举考试,一点也不新鲜,唐代甚至有许多外国人担任官吏,一起建设盛唐。 大宋的情形不如唐朝,但也不是那么排外让一个王子参加考试,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仅仅参加这种考察读写计算能力的初级考试,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而且和一群武人考试,会不会引起他的不满? 为了这件事,吕颐浩只得再请教李邦彦。 “太傅,这位王子的学问到底如何?” 李邦彦仿佛没听见,直勾勾看着前方,吕颐浩又问了一句老李突然抬起头,嘴角抽搐道:“吕相公,你能弄到考题不?” “考题?” 吕颐浩傻了,“李太傅,这一次的考题就是抄写,随便写点公文,没有半点难度,你让我帮你作弊?” “不是帮我!”李邦彦摇头,“是,是帮着占城王子!” 吕颐浩更傻了,“不是,李太傅,他一个王子,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不会吧?” 李邦彦不耐烦了,“我就问你要考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又不可能泄题舞弊?” “你想帮占城王子,还不是舞弊啊!”吕颐浩把脑袋摇晃和拨浪鼓一样,“李太傅,题目是官家出的,你想知道情况,就去找官家,我是没法帮你。” 李邦彦深吸口气,竟然真的走了,看样子还挺着急的。吕颐浩看着他的背影,十分不解能出使大宋的,基本汉语都是很好的,有些甚至学问极高。 当初辽国还拿三光日月星这种对子来跟大宋斗法,要是没有苏大胡子这种天才,大宋没准还要在文采上输给契丹呢! 占城虽然远远比不上契丹,但也多次来大宋,还有不少汉人在占城生存经商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位王子或许学问不行,但也绝不是废物点心,岂能连一群大头兵儿都不如? 不会是李邦彦这个老东西故意下套吧? 想趁着官家不高兴,给我挖个坑,把我这个首相赶下去? 吕颐浩半天想不明白。 时间飞快,只用了三天,赵桓就把考题准备妥当了,甚至连印刷都弄好了。 考试地点选在了国子监。 整个流程和科举考试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科举那么严格,时间也很短暂,赵桓只给了众人一个时辰的考试时间。 甚至都没有天子训话,只是发下试题之后,就宣布考试开始。 赵桓被安排在了国子监签押房休息,几位宰执也都在。他们手里拿着天子出的试题,翻来覆去看了看,吕颐浩轻叹口气,“官家,这样的题目,只怕一刻钟都用不上啊!” 其他人也深有同感,简直太过简单了,只要读过几年书,就能轻松完成,根本毫无难度! 赵桓看了看众人,嘴角微微上翘,“要不这样,你们谁又兴趣,也写写试试,让朕给你们打个分数,就算咱们君臣的一个游戏,如何?” 几位宰执看了看,有人不情愿,觉得太儿戏了,这就好比让一个博士后去回答幼儿园的题目,一点乐趣都没有。 可诸如唐恪和叶梦得,这两位知道因为考试的事情,惹恼了官家如果真的追究下来,他们俩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配官家游戏,没准伺候好了,还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身在官场之中,犯错一次就够要命了,又哪能傻到一错再错。 他们俩带头,其他人也不好拒绝,只能拿着试卷,找了张桌子,就很快写了起来。 都说了这玩意没啥难度,果不其然,连一刻钟都没用上,所有人都写完了。 赵桓收了十几份卷子,放在了手边,并没有急着去看。 而是语重心长道:“诸位都是朝廷栋梁,执掌大权,肩负江山社稷朕想问你们一件事,宋金之间,大宋何以必胜?” 这个问题和眼下的考试离得有点远,不过在场众人也早有思量,张叔夜就躬身道:“官家圣睿,将士用命,我大宋人c财c物,皆胜过金人无数倍。臣以为正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赵桓含笑点头,“不愧是枢密相公,可朕也想挑战你从总体来说,你的道理讲得通可落到每一场的战斗,大宋还能每次都集中数倍人财物?碾压金人,赢得战斗吗?毕竟宋金之间的战斗,也是一场场累积下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朝中诸公迟愣,题目越简单,回答起来就越是困难。 吕颐浩道:“还请官家明示吧!” 赵桓颔首道:“朕要说的是面对一件事情,最忌讳空谈还是拿和 金人的战斗来说,讲大宋有多少优势,固然不错,却也不免空泛。因为凡事都是力量强的一边必胜,那也就没有什么以弱胜强了。只要在战前计算一下力量差距,不用开战,直接就决定胜负了,这是不行的。” “同样的,一场大战,几万,十几万的兵马,如果每个人都不放过,且不说能不能说清楚,盲人摸象几乎是必然的。” “太宏大了不行,太细碎了也不行衡量一支兵马的战力,一场战斗的胜利,关键看的是将领这个将领不是主帅,而是营指挥使c都虞侯c都头这一级的如果他们斗志昂扬,经验丰富,获胜的机会就很大所以真正关键的是中层,他们才是骨干力量。” 赵桓给诸位宰执讲了个道理,换成更容易理解的例子,比如探讨二战,如果只是简单罗列两个阵营力量差距,最后就得出个轴心国必败,这固然没错,可要是有人再仔细问一问,双方的战略战术啊,有没有办法以弱胜强啊? 这时候要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你也不是真的理解。 当然了,这么宏大的战争,如果仅仅是把目光放在少数几样武器上,甚至简单对比枪炮性能,比较坦克跑得快慢你也推不出最终的结果。 宏观太大,微观太小,真正有用的是中观。 “朕的见解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恰恰是这两年多以来总结的经验,朕不断选拔敢战猛士,让他们担任中下级军官,构成御营的核心。每一次战事,他们都能很好完成使命,坚守阵地,奋勇杀敌,严格遵守将令。” “朕以为治军和治国是相通的你们这些人都是科举出来的人才,满腹学问,是大宋士人的精华。就好比军中的帅臣大将。再往下呢?就是各级官吏,一层一层下去但是,到了某个层次,就骤然断裂。说得再直白点,就是皇权不下县!” “在治理国家这件事情上,出现了断层!” “向上,我们有一群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的才子儒臣,深受尊重,被视作文曲星;向下,就是那些整日为了温饱挣扎,几乎大字不识的百姓。二者的差距,天地之别!” “我们缺少一个层次,一个百姓和官员之间的衔接。他们没有那么高的学养,只是比普通人多认识几个字,多知道一些道理。他们拥有的本事,在真正有学问的人面前,不值一提。” “但是他们却远远比普通百姓强,他们能给最普通的百姓,答疑解惑。把朝廷的意思传达下去,把下面的声音递上来。承上启下,就是他们的作用!” 赵桓认真看着吕颐浩,感叹道:“吕相公,你抱怨清丈难做,抱怨摊丁入亩困难说改革举步维艰。朕知道你没有说谎,事情也的确如此。可这件事,到底是存在一个朋党,保守力量,百般阻挠,还是缺少推行变法的办事之人?又或者二者皆有?” “我们的官员,下面的办事小吏,还有那么多的差役他们到底如何,能不能忠诚老实地执行命令?” 赵桓这一番道理说完,吕颐浩错愕地张大嘴巴,果然陷入了沉思。 所谓传统士人集团,保守势力,这是绝对存在的,根本不需要否认。但是仅仅因为反对,就推行不下去,是不是本身执政能力也不足呢? 既然如此,那问题出在哪里? 是不是官家讲的中下层力量? 没有真正的执行力量,这才是历来变法艰难的原因吕颐浩仿佛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一下子顺畅起来。 “难怪官家要派遣有功士卒回乡,原来是在弥补这一块的缺陷!” 赵桓含笑,“没错,既然这样,咱们再看看你们几位的答卷吧。” 随手拿起吕颐浩的卷子,赵桓只看了两眼,就往旁边一放。 “不合格!” 再看刘韐的,赵桓还是摇头,就这么说吧,整个一圈看下来,除了李邦彦的,全都没通过。 “这里面的原因你们知道吗?” 吕颐浩老脸通红,用力点头,“臣明白了,本该简单的东西,臣卖弄文采,之乎者也,着实不该!” 赵桓满意点头,“没错,写任何东西,都要考虑目的,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这也是朕想让你们明白的。“ 吕颐浩颔首,“臣谨遵官家教诲,臣会多请教李太傅的。” 李邦彦,毕竟他是唯一通过考核的。 “那个吕相公,其实我,我看到了答案,做不得数的。” “看到?”吕颐浩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怪叫道:“李太傅,你当真向占城王子泄题了?” 听到泄题,几乎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开玩笑,科场舞弊,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正巧考试结束,所有卷子送上来,大家伙首先找占城王子的卷子。 一场大白纸,几滴墨水在泄题的情况下 ,这位王子殿下得了个零蛋。 吕颐浩这才傻傻道:“那个原来他是真傻啊!” 赵桓也愣了一会儿,突然大笑道:“这才是大宋要找的人才啊!” 官家和首相,截然不同的结论,到底谁是对的?大家伙的三观遭遇了危机 正文卷 第290章 万民表率 占城王子信誓旦旦,要考个状元出来,结果居然是在泄题的情况下,一道题都没答对,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玩意啊! “我看此人装疯卖傻,故作狂态,其志不小,不能不防!” 张叔夜一本正经道,他还真不是说笑话,毕竟占城粮多,就算暂时有困难,几年之后,还就是大宋的粮仓,想要北伐燕云,肯定离不开。 张叔夜自告奋勇,去给这位占城王子加试一场他去了之后,随后刘韐又去,再度加试结果就是在赵桓阅卷的功夫,占城王子完成了三场考试。 三场下来,这位都以稳定的零分成绩,保持了应有的水平,绝对没让大宋君臣失望。 “官家,臣琢磨着,这位占城王子好像不知道什么是考试他还问臣,状元什么时候给他?”张叔夜老脸缩成了菊花,“原本的考题固然艰难,可现在就是最简单的读写,他连抄都不会,再给他状元,这次的考试,可就真的成了笑话。” 赵桓面对着三张空白试卷,认真抱着太阳穴,思索了很久,突然,他来了主意。 “这样吧,给占城王子一个国际组第一名吧!反正都有国际纵队了,也不差这一个国际考试弄一套状元的服饰,给他送去,这些都让李太傅操办就是了。” 李邦彦直接无语了,官家是真心疼自己,什么糟心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奈何老李也没有法子,只能按照赵桓的吩咐,去哄占城王子。 等他把状元穿戴送来,占城王子喜滋滋穿上,面对着大红的衣服,突然发出了灵魂拷问“什么时候御街夸官?” 就这? 你确定是夸官,不是丢人? 做人不能一点数都没有啊! 李邦彦犹豫再三,他觉得还是该哄哄这位王子殿下,只不过正儿八经的状元走宣德门,御街夸官,这是绝对行不通的不过好在这位王子也是个二百五,应该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老李想来想去,给他找了个鼓乐队,又从庙会借来了一堆舞龙舞狮的好手,然后就带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头上插花,绕着金明池逛了一大圈 两年多以来,开封繁华破灭,越发变成一座兵营,连酒水都受到了限制,什么庙会啊,灯会啊,踏青啊,规模更是锐减,好些人都没有如此欢快过了。 这个占城王子,还真是个奇葩。 大家伙真想出来看热闹,人山人海,指指点点,喜笑颜开观看这个架势,简直比真正的夸官还要欢快三分。 占城王子竟然也是个人来疯,他频频挥手,得意大叫,简直玩嗨了第一天结束,他竟然意犹未尽,愣是跟李邦彦软磨硬泡,还要再来一天! 李太傅简直想揍他一顿,你个兔崽子,把老夫当成了你的仆人吗? 就算官家敢这么荒唐,老夫都会劝谏,随便搏一个忠臣的名声。奈何面对这位人傻钱多的占城王子,李邦彦是真的没辙儿了。 他忍着恼怒,陪着占城王子,一共夸官三天。 在开封好一顿折腾,到了最后,这位王子殿下两条大腿都磨破了,才算停下来。 “太傅,这个太好玩了,下次我还要考试,还要夸官,下回咱们玩五天的!” 李邦彦连反驳都没有,孙子,下回老夫再陪你折腾,我是你孙子! 占城王子玩的开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太傅,今天中午的时候,咱们好像看到了好多人,他们不是来看本王的,他们是干什么的?” 李邦彦皱了皱眉头,总算想起来了。 “那是户部,是发行马场建设债券。” “什么马场建设债券?” “就是朝廷打算建造一个马场,眼下国库缺钱想从民间集资,等马场赚钱了,自然回报丰厚” 李邦彦说完,突然眼前一亮,老夫怎么糊涂了,最大的买主不就在眼前吗! “王子殿下,你看买了债券,就等于是坐着收钱,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李邦彦吐沫横飞,堂堂上国太傅,为了点钱,竟然开始哄骗一个问题儿童,也不知道他的良心跑哪去了? 经过一个时辰,李邦彦满意地离开,五十万缗到手了,良心值几个钱?谁的良心大,掏出来称一称,看看有没有五十万缗! 一位远道而来的异国王子,不但给大宋贡献笑料,还贡献了真金白银,如此一心为了大宋的精神,难道不值得推崇吗? 陪着他折腾一下,又能怎么样? 简直理所当然啊! 要是所有人都像这位占城王子一样又蠢又萌,该省多少力气! 不过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一场真正艰难的挑战,就摆在赵桓面前。 一共八百五十三名士兵,站在了赵桓面前大家伙都穿着干净整洁的军装,领子袖口,弄得笔直。一些人甚至修剪了胡须,他们努力挺直腰杆,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官家。 很多人都清楚,这一次怕是君臣最后的相遇了。 从此之后,天南海北,就再也见不到了。 因此不少汉子眼前泛红尤其是一些伤兵,他们有的眼睛瞎了一只,有的胳膊没了,还有断腿的他们再也没法在阵前冲杀,只能返回家乡。 按照以往的经验,大多数伤兵只能带着少得可怜的抚恤金,孤孤单单,返回家乡,家里条件稍好的,还能维持。但谁家里条件好,又会甘心从军呢?事实上大多数的伤兵都是贫病交加,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早早死去,甚至有人干脆自我了断。 到了赵桓这里,他们终于多了一种希望。 在军中认识一些字,背诵军规,每天听人读邸报,在休息的时候,组织起来,讨论一些事情,或者组织蹴鞠这些事情他们都不那么理解,干什么费这个力气,读书识字还能当官不成? 有这个功夫,赌钱喝酒,逍遥自在多好! 只是有再多的不理解,赵桓也都坚持着,甚至他在军中,会亲自监督,丝毫不准打折扣 而到了现在,所有的谋划终于开花结果了。 过去的数月之间,从金兵南下算起,一直到临河大捷前后上报的有功士兵多达三千多人,累积的伤兵也有四五千人。 这些人之中,多数还要留在御营,继续充当军中的骨干。但是那些残疾严重,年纪又大,或者离家太久的,就需要离开军中 这也就是老兵返乡的由来。 最终有资格参加考试的是一千二百多人,而顺利通过的,就是这八百多人。 并不是每一个老兵都有机会参加考试,更不是只要参加了就能通过但是赵桓依旧给了老兵们一条康庄大道,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官家!” 一个叫朱明的老兵,率先拜伏在地上,他两手撑着地面,泣不成声,他的左手有三根指头丢失,自然是没法握着盾牌,冲锋陷阵的。 “官家,俺,俺还想追随官家杀尽金狗,求官家成全!” 他的话引起了更多老兵的悲伤,一时间数百人跪倒,黑压压的一大片 赵桓看在眼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伏身,把朱明搀扶起来,特意抓着他的左手,看了看。 “伤得很重?” “不重!”朱明咬着牙道:“俺宰了两个金狗,还抢了三匹战马最后论功,给了二等功,三级战斗英雄官家,俺,俺还能杀敌!” 赵桓摆手,拦住了他的话。 “朕知道让你们离开军中,返回乡里,有人不习惯可朕想跟大家伙说,你们这一次回去,也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战场,一个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可怕万倍的战场。” “朕知道你们都是面对生死,毫不皱眉的好汉子可是面对金钱,面对美色,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人情世故,还能不能把心摆正了?这才是最大的考验。” “朕让你们回乡,不是当什么大官,牧民一方,更没有品级,连俸禄也不过是两石禄米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只怕是不行了。偏偏朕又是个贪心的,朕想你们能多招募年轻人,把他们训练好,组织他们投军报国,给军中提供源源不断的活水。朕还希望你们能把民间的情况,如实上报。有什么不平的事情,你们要能主持公道。还有,百姓有困难,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难题,朕还盼着你们能帮忙解决。” “还有,朕希望你们把军中的习惯带回去比如喝热水,比如修建厕所。在闲暇的时候,带着百姓们,比试蹴鞠,练习射箭总而言之,是一些移风易俗的好事。” 赵桓动容叹道:“给你们的这么少,事情却这么多,大家伙不会怪朕刻薄吧?” 士兵们再度跪倒,涕泪横流,朱明更是磕头作响。 “官家拿弟兄们当人看,让弟兄们有事情做,没把大家伙当成废物大家伙就感激不尽了。” “是啊,官家仁慈,大家伙都铭刻肺腑!” 老兵最怕的是什么?是被忽视! 有的人甚至宁可在最后一场战斗里,失去性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也不愿意无声无息过完后半生。 毫不夸张讲,赵桓的安排,给这帮老兵一个新生。 “都站起来!”赵桓朗声道:“朕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大家伙可以领了之后,昂首挺胸,返回家乡了。” 说着,赵桓从旁边人手里拿过了一面三角形的旗号,上面 有四个字:万民表率! 赵桓认真给每个老兵授旗,依依惜别 正文卷 第291章 梁山 赵桓亲自将旗号交给每一个老兵手里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他们返回各自家乡,就犹如一粒粒火种,撒向整个大宋,终会成燎原大火,烧毁千年淤积的垃圾,少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大宋的基层早就糜烂了,这不是抱怨,而是事实正因为缺少基层动员能力,才不得不依靠募兵因为募兵,就必须多征税赋,必须想尽办法搜刮,发明各种敛财的方法。 从某种角度来说,不是大宋富庶,所以岁入才那么高而是没有那么高的岁入,大宋朝就亡了,在历史上,就没有大宋这朝代了你当大宋不想玩府兵制,不想一道旨意,就有数以万计的猛士,从军报国吗? 当然想了。 对不起,做不到! 因为从一开始,大宋朝就没有完成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必修课,不只是燕云之地没有收复那么简单前人取巧,后人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赵桓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兵,只求他们不要堕落太快,大宋朝的未来,甚至宋金大战最后的结果,不是庙堂上诸公决定的,而是他们决定的! 毕竟韩世忠和岳飞再能打,又能顶得上几个人呢! 赵桓一个一个交代,足足过去了三百多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恶面的中年汉子他满脸疙瘩横肉,生着稀疏的黄色短须,一双凸出的眼睛,带着血色,凶神恶煞一般,好不凶狠。 赵桓却是没有在意,而是将旗号郑重交给他,随后又道:“朕要是没记错,当初朕坐船夜会宗望的时候,你就在朕的身边吧?” 汉子愣了片刻,躬身道:“官家好记性。” 赵桓想了想,又道:“你还有个老母,对吧?这次回去了好好孝敬母亲对了,你娶亲没有?” 汉子咧嘴苦笑,“官家,瞧俺这个模样,谁看得上俺啊!” 赵桓摆手,“别这么说人长得好,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可长得不好,也不是不能活了。只要自强不息,心存善念,总归还是能遇到姻缘的。回头朕会下旨,告诉各地衙门,帮着你们解决个人困难。” 汉子凝视着赵桓,突然单膝跪倒:“官家,俺确实有件事情,想求官家恩典!” 赵桓笑道:“说吧,只要合情合理,朕都会答应的。” 汉子深吸口气,“俺有两个哥哥,俺,俺想求官家,给个恩典,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赵桓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刻答应,赦免这两个字,是赵桓最厌恶的,因此每一次赦免,就意味着开一个后门。 后门开多了,法令也就成了笑话。再也没有威严可言。 “他们做了什么事情?”赵桓问道。 汉子再度磕头道:“官家,俺叫阮七,同族有两个哥哥,一个阮二,一个阮五俺们原本跟着宋江造反来的,后来被张相公一网打尽,两个兄长都死了,俺逃回了村子。后来金贼杀到了梁山泊,俺,俺气不过,掀翻了渔船,淹死了七个金狗。后来俺跟着刘都统,前后杀了几十个金狗!” “官家!俺两个哥哥有罪,他们死了,人死不结仇。俺杀了这么多金狗,能不能给他们赎罪,让他们风风光光安葬在家里的祖坟?” 阮七昂起头,痴痴看着赵桓。 这位赵官家浑身一震,原来是梁山的人! 赵桓岂能不知道。 只不过赦免那俩人,可不是他能轻易答应的,毕竟负责剿灭宋江一伙的正是张叔夜,现在老张还在朝中为官,负责戎政呢! 更何况福建等地,叛乱非常多,荆湖又有人重新造反。 这时候下旨赦免曾经的土匪,这算什么事情啊? 会不会释放错误信号? 还有就是功过相抵,这是赵桓最反对的。 总不能因为功劳大,就可以胡作非为吧? 一旦这个口子打开了,朝中那几位名将大臣,他该怎么面对? 沉默许久,赵桓低声道:“朕还要想想。” 没有立刻反对,阮七也不傻,听明白了官家的意思,心凉了半截。 他再度磕头,阮七握着旗号的手,青筋凸起,终究还是带着些许遗憾,离开了开封。 两位兄长到底是顶着贼人的名头,就连自己的侄子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嘲笑看不起能怪谁呢? 阮七想不通,他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当年的他,因为官逼民反,投靠了义军,待到张叔夜剿灭了义军之后,他逃回家乡避祸,谁知道金人又来了,他又跟着金人拼杀。 现在他竟然以大宋一等功,战斗英雄的身份,返回家乡还真是奇妙啊! 阮七也顾不上太多了,他听说母亲的身体很不好,因此十分着急,日夜兼程,返回家乡,半个月之间,赶到了郓州,他本想直接回乡,可想到了老娘,就先进城,去了生药铺,购买些滋补的药物给老娘。 阮七口袋里有军饷,有赏银,还有授田证和三角旗号想来买些好药不难。 这家生药铺的老板姓西门,是个挺富态的主儿,见凶神恶煞似的阮七进来,生怕伙计伺候不好,连忙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您要什么?” 阮七想了想道:“俺也不知道,不过俺娘一直气血亏虚,现在年纪大了,俺想给她买点滋补的好药。” 西门掌柜的点了点头,从身后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包阿胶。 “客官,这阿胶是京城的手艺,顶好的东西只不过价钱不便宜,但话又说回来,便宜没好货,给老人买的,总要放心不是!这一包您给十贯就成,吃了不好,只管来找我就是。” 阮七略沉吟,就低头从包袱里掏钱十贯钱可不轻,至少四五十斤,阮七不可能背这么多铜子,他身上是有银子的。 正在他掏钱之际,露出了旗号的一角,西门掌柜的眼尖儿,突然低呼一声,“客爷,您是从京城来的吧?” 阮七点头。 “那,那是在军中效力? 阮七又点头,反问道:“掌柜的怎么知道?” 西门愣了片刻,突然跑到旁边,从茶几上拿过来一份邸报,他双手哆嗦了,待翻到了最后一页,才颤抖道:“客爷,咱郓州归来的战斗英雄一共七位,您是?” 阮七反而是愣了,他伸手夺过来,往上面看去,果不其然,真的有名字,有相应的战功,还有许多赞扬的话语,说他们为国杀敌,不计生死,是大英雄,是天下百姓的表率。 阮七看了半晌,老脸居然红了。 “俺,俺就是阮七。” “原来是一等功臣阮爷!”西门大惊,随即大喜过望不停搓着手,仿佛看到了宝贝似的。再看看那一包阿胶,眼神变了,忙问道:“七爷,给老夫人买的?” 阮七点头,却又道:“该是什么价钱,就是什么价钱,要是少算了,俺就不在你这儿买了。” 西门愣了一下,只是伸出大拇指,随即抱起这一包,扔在了旁边,转身从另一处寻了一包出来,郑重送到了阮七的手里。 “东西怎么样就不说了,反正这是给俺老娘准备的。七爷又忠又孝,俺五体投地,往后需要什么药,只管过来,东西绝对假不了。” 阮七还能说什么,只好收下,不过临走的时候,看了眼桌上的邸报,“这个能不能借我?” 西门大笑,直接塞给了阮七。 “七爷,什么借不借的,拿去看就是了。说实话啊,就算考上了状元,也没这个风光体面啊!官家还亲自帮你们写文章来的。” 阮七大惊失色,他急忙翻到了前面,果然有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写得很明白,直接承认花石纲害民,以至于百姓无以为生,饥寒交迫,一些人趁势而起,聚拢兵马,扰乱江山。 方腊c宋江,皆是其中佼佼者。 其实承认花石纲害民,就已经算是承认了朝廷的过错,毕竟起义兵马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干的事情也不都是光彩的。 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再多说就太过了。 随后笔锋一转,就写到了混乱之际,金人南下,席卷两河,更大的危机降临到大宋军民百姓的头上。 在这场天塌地陷的危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大宋百姓可以置身事外。许多昔日啸聚一方的人士,也投身军旅,杀敌立功。 洞庭湖c白洋淀c梁山泊,从四面八方,天南地北汇聚的好汉子,一起杀敌,保家卫国。 大宋能保住江山,稳住国势,就是靠着无数义士舍生忘死换来的他们并非一开始就忠心朝廷,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无愧英雄之名,无愧生养他们的土地! 文章最后,居然是一首在梁山伯广为流传的渔歌: 爷爷生在石碣村 禀性生来要杀人 先斩贪官和污吏 再杀东京鸟官人 英雄不会读诗书 只在梁山泊里住 虽然生得泼皮身 杀贼原来不杀人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不怕朝廷不怕官 水泊撒下罗天网 乌龟王八罩里边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不求富贵不做官 梁山泊里过一世 好吃好喝赛神仙 看到这里阮七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官家,俺知足了! 阮七抹了一把眼睛,再不迟疑,赶快返回家中,他还有个打算要再入水泊,帮官家劝降张荣。 正文卷 第292章 招安 阮七在家中只住了三天,便来到了渔村码头,乘坐一条渔船,进入了水泊这条路对他来说,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早年在这里捕鱼,后来在这里啸聚一方,成为义军的水师头领。 其实梁山泊和洞庭湖一样,一直都有水贼啸聚,区别只是闹没闹出动静而已。 如果以成就而言,宋江算是水泊梁山的一代目,那么现在的梁山,就是二代目张荣。 他也是个贼头,而且势力比宋江还大,根基也更深厚,同样,张荣也比宋江狡猾多了,他并没有打出什么替天行道的旗号,也没有公开反抗朝廷。 他更在意的是保住家园,不许任何人欺负,朝廷不行,金人自然更不行。所以他曾经率领水泊汉子,同刘锜并肩作战,抵御兀术的攻势,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算是大宋朝的盟友。 只不过就算是盟友,想要轻易进入也不行。 阮七的船到了水泊深处,突然涌出了好几艘小船,把他围住了。船上的汉子穿着大红的袄服,露着护胸毛,头上还插着花,嘴里唱着“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当官”,活脱一个十年前的阮七! “你们这些崽子就不要卖弄了,赶快绑上,给我戴上眼罩,去聚义厅吧!” 为首的汉子突然咧嘴一笑,忙躬身道:“七爷?就别打小的们脸了,早就听说您回来了,大头领派我们迎接七爷,赶快跟我们进去吧!” 阮七呵呵笑道:“你们就这么让我进去,不怕泄露了寨子的机密?”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大头领说了,梁山泊是七爷的家,七爷不会害自家人的,赶快请吧!” 阮七也不废话了,他操纵小船靠近了对方,在距离还要一丈的时候,双腿用力,猛地跳到了对面,明明是一个大活人,落在船上,居然轻飘飘的,没怎么晃动。 霎时间引来了一片喝彩之声。 七爷好功夫! 阮七随着一群小喽啰来到了昔日的聚义厅,除了没有替天行道的旗号,一切还都差不多只是物是人非,坐在中间的人换成了张荣。 “七爷,请坐吧!” 阮七拱手,“张头领,我说来劝降的。” 张荣愣了一下,苦笑道:“怎么,不是招安?” 阮七很干脆道:“我没有那么大权力,也不敢承诺什么。” 张荣呵呵道:“既然这样,七爷还来劝降?莫非以为老张是三岁孩子吗?” 阮七毫不畏惧,笑道:“正因为没把张头领当成孩子,我才会实话实话!” 张荣嘴角抽动一下,突然笑道:“七爷大老远回来,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赶快备酒,还有,弄两条最肥的鱼,给七爷下酒!” 伴随着张荣的吩咐,下面人忙活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弄了一桌子全鱼宴,与此同时,还有几个首领也赶来了,有孟威c贾虎c郑握等等,他们在旁边作陪。 孟威注意了一下,阮七坐在那里,腰背笔直,气势十足,宛如虎踞一般,就笑道:“七爷,这次朝廷必然给了七爷大官吧?衣锦还乡?” 阮七摇头,“俺没有品级,也没有衙门,还真算不得朝廷的官,更不要说什么大官了。” 孟威皱眉头了,“七爷,凭着你的身份,朝廷都不舍得给你个大官?也太瞧不起咱们梁山的人了吧?” 贾虎和郑握也忍不住跟着附和,甚至言谈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嘲讽连个官都没有混上,还替大宋卖命,是不是傻啊? 阮七淡淡一笑,“当官就那么重要吗?” 孟威跟听到梦话似的,怪叫道:“七爷,人生世上,不就求个财色二字吗?当个官,什么都有了,男子汉大丈夫,不但要当官,还要当大官!是吧?” 阮七嘴角上翘,微微摇头,“坐船上来的时候,船上弟兄们唱的是不求富贵不做官!” “是吗?”孟威干笑道:“那不就是一说吗!要真是给个大官,谁不想做?还有,七爷你说,有比当官更重要的事情吗?” “有!”阮七很干脆回答。 孟威仿佛被噎住了,瞠目结舌张荣却是探身向前,一副请教的模样。 “请七爷指点?” 阮七道:“俺觉得是公平!” “公平?” “对,就是公平!”阮七语重心长道:“张头颅,咱们最初落草为寇,为了什么?是不是官逼民反,贫富不均,大家伙活不下去?” 张荣颔首道:“这是自然。” 阮七又道:“那要是天下公平了,老百姓能活 得下去,还要不要造反?” “这个”张荣咧嘴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啊!” 阮七也不否认,而是点头道:“是啊,所以才有当下的变法,官家宵衣旰食,清丈土地,摊丁入亩,不就是让老百姓能活得下去吗?” 张荣若有所思,孟威却是不屑一顾,“七爷。你把那个皇帝佬说得太好了吧?他就是骗人的!这些年头,当官的就没有好心思,官越大越混蛋,那个赵官家,就是一群混蛋的头儿!” 阮七呵呵笑道:“孟首领,你盼着当官,又骂当官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眼下的水泊比头些年还要兴旺,两三万壮丁,十来万人,要怎么办?重要有个出路吧?” 孟威冷笑道:“好!既然七爷问了,那俺就说了,出路就是占着梁山泊,吃香的,喝辣的。大秤分金,小秤分银,逍遥自在,谁也管不着!” 阮七听着这话,忍不住摇头。 “俺当年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能一直逍遥下去可后来先是官兵进剿,后来金人也来了,想自在,谁又给你自在!” 说到这里,阮七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头领,给俺找个休息的地方,你们慢慢商量吧!” 张荣见阮七态度坚决,只好答应,把这位送走之后,剩下的几位首领立刻就热闹起来。 孟威满脸的不屑,冲着阮七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后单脚踩着椅子,不客气道:“什么玩意?想劝降咱们,又舍不得给官职,就靠一张嘴吗?当他是谁啊?” 贾虎也跟着道:“谁说不是,金国那边可是许诺给咱们一个王爷啊!” “住口!” 张荣突然冷哼道:“不要说金人了,俺张荣还有点骨头,就算是拧下俺的脑袋,也不能给金狗当奴才!” 张荣突然声色俱厉,吓得贾虎一缩脖子,只能嘟囔道:“俺也没说降金,俺就是琢磨着,能不能把消息透给大宋,让他们开得价钱高一点,怎么样也该给大哥一个都统制啊!你们说是不是?” 孟威和郑握用力点头,不能更同意了。 可张荣却是一声不吭,直接起身,去了后面酒席不欢而散。 作为几万人的当家人,张荣的确遇到了难题金国派来了使者,许诺给他一个鲁王只要张荣愿意投降,立刻就能成为王爷,等到大金撑腰,从此雄踞水泊,成为一方霸主。 而另一边,大宋倒是没有收买计划,却来了一个阮七。 你就不能答应点什么? 就算我不在乎官职,好歹也要给下面弟兄一个交代啊! 张荣一直坐到了半夜,苦心思索,却依旧烦躁,只能出去随便走走,凑巧的是,正好走到了阮七休息的地方,里面还有一盏灯。 “张头领,你果然来了。”阮七竟然在里面等着。 张荣翻了翻白眼,冷哼道:“七爷,你好歹给俺一个归降朝廷的理由,毕竟俺也是个人物,不能这么随便吧?” 阮七终于笑了,“张头领,你知道宋头领是怎么死的吗?” 张荣道:“自然是被张叔夜给埋伏了。” 阮七摇头,平静道:“话虽如此,可也是他自己找的。在招安之后,依旧不改习气,狂妄自大偏偏朝中也都是猜忌的官员。两边越来越僵,最后宋头领想要重新造反,再次占山为王,结果就被朝廷给杀了,当时的弟兄们也死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逃了出来。” 张荣皱着眉头,感叹道:“说到底我们还是贼人,朝廷不会相信我们的。” “那你们相信朝廷吗?”阮七又反问了一句。 张荣错愕片刻,无奈摇头,“自然是不敢相信的。” 相看两厌,离心离德,这就是历来招安很少有成功的道理。 阮七微微叹息,“张首领,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的朝廷早不是两年前的时候,你也该清楚了,现在要的越多,以后朝中恨你的人就越多。又何必给自己留下祸根呢?” 张荣深深吸口气,脸色再三变化,终于无奈道:“七爷的意思,是让我把这条命都交给官家,让他发落?” 阮七点头。 “那,那官家是什么人?”张荣疑惑道:“到底值不值得投靠?” 阮七呵呵一笑,“张首领,你看看现在朝中都是什么人,自然就知道了。太上皇在位的时候,领兵打仗的都是童贯c梁方平,再看看现在的朝中,韩大王,岳太尉,曲相公,兴汉侯,哪一个不是英雄好汉!要是这几位随便谁来统兵,你能打得过吗?” 张荣吓得一缩脖子,终于是害怕了,“七爷,俺决定了,愿意投降对了,俺还有个礼物要送给官家是一个人,一个朝廷的罪人!” 更多请收藏【bz 】! 正文卷 第293章 姻缘 “张大头领,这人就是姚平仲?” 张荣颔首,“七爷放心,绝没有半点差错。在梁山泊里,有不少溃兵,见过姚平仲的不在少数。这个东西弄了身道袍,拿着根浮尘,就想装世外高人,也太不把俺老张放在眼里了!” 阮七深吸口气,仔细看了看被捆成粽子的姚平仲此人可是大大有名,青化一战,他的兵马溃败,几乎坏了大局,后来又失踪了,朝廷到处追查,结果没有料到,竟然跑到了金国,成了可耻的汉奸。 还敢来劝说张荣投降金贼,真是罪有应得! 阮七又皱了皱眉,“张大头领,你打算投降朝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张荣愣了片刻,憨笑道:“七爷果然是老江湖,俺这点心思瞒不过七爷,其实早在两年前,俺就想提兵进京,跟金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张荣昂着头,握紧了拳头,激动道:“咱们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跟朝廷斗,杀贪官污吏这事对得起良心,无愧天地。可金人趁乱来了,咱们要还是斗下去,岂不是成了笑话!俺张荣这点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阮七点头,“那张头领为何没有去投靠朝廷?” 张荣咧嘴苦笑,“还不是为了两个字,一个是义,一个是疑。” 面对老前辈阮七,张荣没有丝毫隐瞒。 长久以来,梁山泊就是个大贼窝,八百里水泊,同南方的洞庭湖c太湖一样,都是天然的水贼聚集地。 犯了事情的罪人,过不下去的百姓,打仗逃跑的溃兵,牢城营出来的犯人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边缘人物,聚集在了梁山泊。 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就是极度厌恶朝廷,狠官吏,狠天子,成天嚷嚷着杀进东京,夺了鸟位。 可若是再仔细问问,他们真的想举兵造反吗? 这帮人又多半犹豫了,守着梁山泊过逍遥自在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何必冒险造反,反正跟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像宋江那种,就是明显闹得过了,引来了朝廷清剿,承受不住,就接受了招安招安不得安,又把性命丢了。 所以张荣掌管水泊之后,第一件事就把替天行道撤了。 咱就是一帮水贼,别往脸上贴金,也别嚷嚷什么替天行道,别给自己惹祸。 张荣的低调做法保全了梁山泊的安全,但他治下的梁山泊,却也失去了宋江时代的凝聚力在宋江手下,几十个头领,位置明明白白,谁负责什么,清清楚楚,大家伙都听大哥的号令。 可是到了张荣这里,他只是众多水贼之中的最大一股而已。 “七爷,俺没本事说服大家伙,要是俺投降了朝廷,怕是回过头就要俺来剿杀这些老兄弟,这个手下不了啊!” 阮七颔首,“张头领高义,这点就胜过宋江百倍!眼下张头领有把握了?” “不敢说十成,也有七成。”张荣道:“七爷,是这样的,金人不断侵入京东,有太多的百姓逃到了水泊避祸,前段时间,我们梁山兵马跟着官军一起对付过金人不少人也觉得官军和以往不一样,再有,这金狗着实可恶,大家伙没法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投靠朝廷,先把金人赶走,也未尝不可。” 阮七捏着下巴,笑呵呵道:“既然这样,怎么孟首领他们都不愿意归降?” 张荣咧嘴,无奈道:“这就要说第二个字了,那便是疑!” 张荣叹道:“咱们这些弟兄,着实被朝廷欺负苦了再有,咱们也跟朝廷打了不少次,别的不说,现在水泊的大船,九成都是官军的。双方这么大的仇口,投降之后,朝廷能不能容得下?再说了,官军约束那么多,大家伙也受不了啊!” 阮七笑了笑,“张大头领,跟你说句实话,起初我也受不了,可渐渐的,还真就习惯了,没有约束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怎么说?”张荣惊问。 阮七笑道:“就拿这最简单的吃喝来说军营里面说粪谁里面有蛔虫,因此取水处必须干净整洁,生水务必要烧开结果真的就少了许多害虫病的弟兄,就连许多大肚子病的都没了。” 张荣一听,大惊失色,“七爷,真的是这么回事?那,那我有个侄子,他染了大肚子病,浑身水肿,又是怎么回事?” 阮七皱眉头,“他是不是喜欢吃生鱼肉?” 张荣惊讶张大嘴巴,“七爷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阮七憨笑道:“这算什么啊,军中早就讲了,说鱼啊,蛇啊,青蛙啊,身体里都有虫子, 吃到了肚子里,就会寄居人体,生息繁衍,那可是会要命的!所以务必不能吃生肉。” 生长在水边,整天和鱼虾打交道,有人贪图鲜美,吃点生鱼片之类的,相当普遍水泊之中,感染大肚子病的绝不在少数。 听了阮七这么一说,张荣目瞪口呆,心中十分震撼。 阮七不过是普通士卒而已,他都能知道这么多,官军真是有些东西啊! “七爷,军中到底是怎么样的,能不能说说?” “就是每天训练,然后有识字课程,有读报时间,还有诸葛亮会” “诸葛亮会?”张荣不懂。 阮七耐心道:“就是遇到了困难,让大家伙一起讨论,平时的衣食住行,行军训练到了打仗时候,该怎么应对,大家伙都能商议一番,最后拿出办法来。” 张荣耐心听着,频频发问,良久他惊呼道:“七爷,照你这么说,官军跟学堂差不多了?这都是谁想出来的?” 阮七呵呵一笑,“还能是谁,自然是官家了,要不你说大家伙怎么愿意替官家卖命?说实话,要不是老娘病重了,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没人给老娘养老送终,我就不回来了。”阮七看着张荣,感叹道:“张大头领既然在乎弟兄们,就该给大家伙谋个出路。这个官家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张荣用力点头,可依旧有些迟疑,“七爷,你说以往我们骂了那么多皇帝佬,说了那么多不恭敬的话,这事能不能成为把柄啊?” 阮七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邸报,甩在了张荣面前。 这位张大首领铺开,在邸报上面,赫然有“先斩贪官和污吏,再杀京城鸟官人”的渔歌张荣眼珠转了转,终于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能堂而皇之写在邸报上,就等于告诉了天下所有人,不会拿这事为难他们。 世上最让人放心的就是开诚布公,这可比许诺什么高官厚禄,发个免死金牌有用多了。 坦荡,大气! 这位赵官家还的确值得信任。 不过俺老张也不是废物点心,纵横水泊这么多年,俺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张荣思前想后,决定写一封信,交给朝廷。 凑巧的是阮七别的本事没有,却能往朝廷递札子而且他们递的札子能通过皇城司,直接送到赵桓的面前。 这就相当于有了专札奏事的权力,仅仅是这一条,就让这帮老兵有了非比寻常的地位。 “官家,张荣说金人试图立李成为帝,统领齐州以东之地,这事情或许不假。” 赵桓将几位重臣叫到了文德殿,一起商议。 张叔夜就分析道:“当初兀术在京东肆虐,地方上被打得糜烂不堪现在京东之地,有水泊贼寇,有泰山贼,青州等地还有贼人啸聚,乱成了一锅粥。朝廷也无力整顿。金人这时候让李成南下,占据齐地,正好能扰乱大宋,帮他们分担压力,手段毒辣,其心可诛啊!” 众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认可这个判断。 可问题是要怎么应付才好? 张悫就道:“朝廷当下并无太多的财力,支应不了大战。李成也是悍匪出身,并不好对付,一旦迁延日久,损耗就太大了。” 赵桓捏着张荣的札子道:“根据张荣的提议,他愿意以梁山泊水师,沿着济水前出,把李兵马隔断在京东之地,这时候只要派遣一位将领,率领兵马,击溃李成,就可以除掉这个畜生!” 话音刚落,一直在末位的刘锜突然站起,“官家,臣愿意领兵前往!” 刘锜态度坚决,赵桓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他如何不清楚,作为最早跟着自己的武将,刘锜这段时间已经严重落后了,哪怕跟兀术交战,都没能战胜,让他十分没有面子眼瞧着一个接着一个人的,跑到了自己的前面,他如何不着急! 因此刘锜果断请战,无论如何,都必须答应! 赵桓轻叹口气,“朕可以让你去,但有一件事,张荣那些人出身草莽,你要妥善对待,切不可恃才傲物,怠慢他们当然了,也不能予取予求,失了分寸。总之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知道吗?” 刘锜立刻点头,别管多难,他都要应下。 “臣领旨!” 刘锜立刻调动御营左军,直奔济州而来,等他赶到之后,张荣竟然已经等在这里了。 “刘都统,俺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有个妹子,年纪二十,要是都统不嫌弃,就让她追随都统,伺候左右吧!” 正文卷 第294章 放火烧山 “张头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不是小事吧!”刘锜绷着脸,似有不悦。 张荣同样错愕,足足愣了好久,才讪讪道:“家中父母早就走了,就剩下这么个妹妹,水泊之中的人物,她是瞧不上的。没得只能攀附都统,只要都统不弃,把她带在身边,早晚伺候着,也就是了” “不妥!”刘锜突然道:“事关重大,须请旨之后,明媒正娶。” 张荣又是一愣,竟不知怎么说才好。 人家讲的没错,可是怎么跟他想得出入有点大啊? 那张荣到底想什么呢?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贼,还有宋江的前车之鉴,想要投降朝廷,混个正经出身,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长兄如父,哪个哥哥又愿意糟蹋自己的妹妹? 可事到如今,总要给妹妹个后路他跟刘锜打过交道,知道刘锜年纪轻轻,深受官家信任,是个前途远大的将门虎子。 跟着这样的人物,就算做个小也不算太亏,而且多了这层关系,妹妹的下半辈子不说了,必要的时候,还能给他们一点方便。 至于别的,张荣还不敢多想。 只是他想得少,刘锜想的却是多了些,不光明媒正娶,还要请旨这是给自己脸了,当哥哥的总不能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妹子就是天生下贱,当个小妾就行。 可问题是捅到了官家那里,能答应吗? 人家天子官家,给个水贼的妹妹赐婚,怎么都有点不靠谱张荣惴惴不安,半点把握都没有了。 刘锜也没了动静,就这样,在焦躁中过了三天,刘锜突然又来见张荣。 “张首领,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李成率领着兵马,从历城出发,已经向兖州方向杀来,我必须调兵迎战。张首领打算怎么配合?” 张荣几乎没有迟疑,他生长在水泊,这两年又在一直琢磨着对付金人,因此很有心得。 “刘都统,李成奔着兖州来了,俺正好引兵出水泊,沿着济水直接入海!” “入海?” “嗯!俺打算在登州设立水寨,这样一来,从梁山泊到大海,整条济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不管是金兵南下增援,还是李成往北逃窜,都逃不出俺的手心。刘都统只管关门打狗就是!” 刘锜略思索,就道:“水战该如何打,自然要听张统领的,不过你要在登州立水寨,却需要记住一点,万万不可侵扰当地百姓,只是先安顿下来,等候朝廷旨意。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朝廷官兵,做事要有分寸!” “官军?”张荣瞪大眼睛,不无惊喜道:“朝廷答应招安了?” “不是招安,是勤王!” “勤王?”张荣不解,“有什么差别?” 刘锜哑然一笑,”差别自然不小,招安自然原本是山贼水匪,而勤王则可以是朝廷官兵,也可以是一方豪强就比如洛阳的翟家兄弟,朝廷同意视水泊为勤王义军,自然是另眼相看。” 张荣虽然看起来粗鲁不文,可心中却有数。 他担心朝廷给他小鞋穿,担心重走宋江的老路。 可朝廷从最初身份上,就用了不同的定位,一个是招安山贼,一个是勤王义军,要说让人放心,朝廷这种光明正大的手段,可比什么结亲许诺,来得靠谱多了。 意识到这个,张荣老脸泛红,“官家恩典,俺,俺感激不尽啊!俺代水泊的弟兄们,叩谢天恩!” 说话之间,张荣朝着开封的方向,就跪下行大礼。 待到施礼之后,刘锜才把张荣拉起来,“官家圣明烛照,只要用心抗金,打出实打实的功劳,就不怕没法立足。还有,张统领,你在官家那里,到底是不同的。咱大宋缺少水师,还有” 刘锜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官家打算从占城弄稻谷,还要打倭国的主意,这事情都离不开水师,张头领日后前程远大,不会比朝中的几位大将差,断然不要看轻了自己。” 张荣眉头乱抖,刘锜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不像是一位普通同僚能说的。 “刘都统,你的意思” 刘锜难得红了老脸,伸手抱拳,“兄长,请受小弟一拜!” 张荣愣了片刻,随即大喜过望,连忙抓住了刘锜的胳膊,激动地不停摇晃。 “怎么?官家答应了?” 刘锜点头,“官家同意赐婚不过官家让我给你带话,他不喜你对待妹妹的态度,不管怎么样,一个当兄长的,怎么能委屈了妹妹?官家要你好好反思。” 老张被 说的瞠目结舌,所幸刘锜没有婚配,官家愿意赐婚,明媒正娶,算不得委屈可若是别人来了,他一样上杆子把妹妹送出去,那可就害苦了妹子! 老张羞臊无比,红了老脸,简直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刘都统,啥也别说了,都是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想了个馊主意不过俺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文武全才,长得也好,心肠也好她在水泊,是有名的一丈青。” 张荣再三夸奖,简直把妹妹说成了一朵花好在刘锜也不是那么在意容貌毕竟张荣的妹妹,还能有多少指望呢! 大丈夫,以事业为重,事业! “张头领,咱们还是说说出兵的事情。” 张荣稍微一愣,随即干笑点头,等你见识了,也就知道俺妹妹的好处了。 两个人简单商议之后,刘锜先行出兵,五日之后,张荣再走,商议妥当之后,张荣果断下令,要求水泊各寨的头领寨主,来梁山聚义厅,商讨大事。 老张下了严令,还真不敢不来。 数十名水泊的大小头领,齐集一堂。 既包括孟威c贾虎和郑握几个大头儿,也包括中小头领,总而言之,该来的都来了。 张荣扫视了所有人,这里面既有多年的老朋友,也有刚刚归附不久的新人,有人亲近,也有人疏远。 他们面对着张荣的目光,神色各异,心事重重。 张荣长叹道:“今天俺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梁山泊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下定了决心,打算归附朝廷,从今往后,替官家卖命了。” “什么?” 这句话瞬间引燃了聚义厅,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彼此交头接耳,乱成了一团,突然,从末位站起一个黑大汉,他怒视着张荣。 “大头领,你也成了朝廷走狗,是吧?你也想学宋三郎,把咱们大家伙都给送了不成!” “放肆!” 张荣猛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刘猛,你给我听好了,当下的官家英明睿智,和从前的不一样俺为了大家伙好,你不想归附朝廷,难道还想给金人卖命吗?” “俺,俺谁也不想!” 刘猛怒吼道:“俺生来就是水泊的人,这就是俺的家,俺的天下!什么金国,宋国,全他娘的滚一边去,洒家不伺候!” 张荣冷笑,“想得挺美,可惜,做不到吧!现在金人要在京东建个国家,咱们不能给儿皇帝当走狗。我意已决,必须归附朝廷有人一定不愿意,就立刻离开水泊,这水寨俺会烧了!” “烧了?” 大家伙都傻了,“大头领,为什么烧啊?不能烧啊!留着也是一条归路啊!” 张荣气得笑了,“什么归路?现在大家伙都是朝廷的人了,难道留着水寨当贼窝吗?赶快收拾粮食细软,准备动身!” 面对张荣的严令,下面人敢违抗的不多。 只有刘猛等少数人悲愤难平,发誓死也不肯效忠朝廷。 刘猛见梁山没了安身之所,便连夜收拾了一包金银,背着老娘,离开了水寨,朝着东边来了,打算去投奔青州的水贼。 “娘,用不着害怕,孩儿一身本事,到哪里都能养活老娘金人能怎么样,还能不给老百姓活路?他们跟姓赵的有仇,跟咱们老百姓可没仇,最好能多杀几个当官的,把那个狗皇帝的脑袋拧下来,那才解气呢!” 老太太忧心忡忡,皱纹堆积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悦。 “干嘛老是打打杀杀的,谁都不杀人,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不好吗?” 刘猛咧嘴,“娘啊,这事不归儿子管啊!要是有朝一日,儿子杀进了开封,当了皇帝,或许能行!到了那时候,您老人家就是太后了!” 老太太忍不住拍了刘猛的头,笑骂道:“快别说混话了,娘可没那个福分。” 刘猛伏身,打算让老太太休息一下,他去给弄点水喝。 正在这时候,突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刘猛猛地抬头,只见远处有一队骑兵席卷而来,差不多两三百人的样子。 老太太吓得不轻,刘猛连忙背起老娘就打算进旁边的树林躲避,还距离树林还有十几步,对面直接冲到了眼前,二话不说,直接挥刀就砍。 刘猛慌忙躲避,哪知道却把老娘摔在了地上。更要命的是老太太怀抱着金银细软,也都摔在了地上。 骑兵看到了地上的金银,就像是闻到了血的鲨鱼,挥起兵器,照着刘猛就砍,须臾之间,老太太身中两刀,刘猛身中八刀,全都扑在血泊之中。 “猛,猛儿谁说金,金狗跟咱们没仇啊!”老太太含泪咽气与其同时,梁山大部队,扬帆起航,直奔大海而去,身背后是通红的火焰,弥漫数十里,梁山水贼的时代结束了,新的大幕 拉开了。 正文卷 第295章 大义灭亲朱皇后 梁山大火,弥漫七日,昔日的营寨兵营,悉数化为灰烬,茫茫水寨,再也不是贼匪的天堂。 “张荣到底是个懂大义的,此人该赏啊!” 只不过说赏钱容易,但是要从哪里出钱,就为难了。 赵桓斜靠着床榻边,微闭着眼睛,开始思索起来。奈何近日来,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作为一个威势日盛的天子,他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福祸,在享受着绝对的权力之余,赵桓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努力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没错,皇后朱琏怀孕了。 这事很突然,仿佛一下子就冒出来似的。 可仔细想想,却又不那么突兀。 赵桓把柔嘉公主许配给了岳云,两家结亲,当爹的自然要想办法做皇后的工作,然后自然而然凑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有了身孕赵桓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出乎他的预料,整个朝堂都疯了,皇后又有了身孕,要给官家添丁了,咱们官家身体没毛病,更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忙于国事,你瞧,只要闲下来,有了功夫,这不就一击得手,不愧是官家,就是厉害! 赵桓想不通不就是怀孕吗,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呢用得着这么在乎吗?这帮大臣简直闲得没事干,胡子一大把了,就不能高雅一点?都是一帮三俗的玩意,真让人发愁。 赵桓疯狂吐槽群臣,说到底,他还是跟这个时代有些隔膜,不太明白,在皇权至高无上的前提下,权力是怎么运行的。 皇后怀孕,不但证明官家是个正常人,还表明皇帝的身体不错。 目前的赵桓,勉强算是英明神武吧,再加上身体健康也就意味着朝堂有相当时间,都会平稳顺畅。 大家伙只管老实做事,不要想太多,不然惹恼了官家,可没有好果汁吃。 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大家伙都老老实实,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显然不是这样的。 因为已经有人开始打皇后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了老百姓有句话,叫做聪明莫过帝王家,能坐上龙椅,肯定天赋异禀,就算天赋不行,耳濡目染,那也绝对了得。 所以大体上敢把皇帝写成白痴,把大臣说成糊涂蛋的,都会挨喷,简直是强行降智,开了无脑光环,大失水准,大失所望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层层爬上来的高官,就真的是无所不懂吗? 有没有可能,就推举一个废物上来,他坐在上面,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的话,弄个聪明人,大家好的日子怎么过啊! 同样的道理,在皇子这块,谁又规定一定是最强者胜出的? 即便只有一个皇子,谁又能保证,他接受的教育,真的是让他变得更聪明的?有没有可能,一群人努力把他洗成一个白痴,让他言听计从,从此之后,执掌最高权力的人就是个摆设,而真正说了算的,变成了下面的人 毕竟官僚体系最喜欢的可是吉姆哈克啊! 从朱皇后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有人讲在京西看到了多多红云,宛如莲花,在金明池上,流连不去,福佑皇家。 还有人讲,泰山之上,突然出现一个白须老翁,对天长叹,“天下有主矣!” 关中也有道士出现,说什么群星辅佐,紫薇转世,盛世可期云云 更好玩的是在开封的市面上,突然开始流传起推背图。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梓童,你的肚子里怀着一个小妖孽啊!” 朱琏放下手里的果盘,轻轻哼道:“不管是什么,都是官家的龙种妾才不管外面的议论呢!” 赵桓竖起大拇指,“很好,不愧是我的皇后,就是有定力。”赵桓顿了顿,又道:“估计是有人觉得塑造赵谌不成功,就想着从别人下手了。” 朱琏深吸口气,坐在了赵桓身边,发愁道:“官家,你那个儿子都快臣皮猴子了,整天在军营厮混不说,还跟老师龟山先生对着干,好几次都把老头气得快死过去了。这要是欺师灭祖,皇儿还不被骂死啊!” 赵桓见妻子忧心,他却只想大笑三声,臭小子,干得漂亮! “杨龟山都八十了,平时多吵架,有利于身体健康,要是没咱皇儿,说不定老东西早就仙去了” 朱琏吓得连忙捂嘴,不敢让赵桓说了。 “官家,尊师重教啊!这话传出去,又该多少人指责官家轻佻了!” 赵桓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说就说,朕又不是怕挨骂的人。只 要能抓住军权,抓住财权,抓住大局无关痛痒的事情,让他们骂就是了,就算他们从白天骂到晚上,从晚上骂到白天,又能骂死朕不成?” 朱琏听得连连摇头,也不知道赵桓吃错了什么药,两口子成亲十三年了,头十年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这三年变化这么大? 莫非那把龙椅有什么魔力不成? 不过说实话,现在这个虽然稍显轻佻,但成竹在胸的赵官家,还真有点特殊的魅力好吧,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朱琏低垂着头,思忖了片刻,低声道:“官家,纵然如此,妾身也看不下去。妾身的两个兄长想办个邸报。” “邸报?” “嗯!就是由他们出钱,他们选择文章,赞颂官家,替朝廷说话的。也不用朝廷出钱,开销多大,都是他们负责,也算是为了朝廷尽忠,为了官家分忧。” 赵桓听着皇后的话,眉头微微皱起,“这话是你那两位兄长说的?他们说不用朝廷出钱,是吗?” “是啊!”朱皇后喜滋滋道:“到底是自家人,虽然妾身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当也愿意捍卫官家圣明,到底是亲戚,就是比别人强。” 赵桓笑了,他干脆把手里的札子扔到了一边,认真道:“他们就没说,挣钱了要怎么办?” “挣钱?” 朱皇后把嘴巴张大,痴痴道:“怎么还能挣钱啊!官家,他们都给我算过了,要纸张,要印刷,还要买文章,厚厚的一份,都赶上半本书了,才有两三文钱,臣妾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也知道,是没什么利润可图的。” “是吗?” 赵桓突然笑道:“那你没问问他们,在上面发一篇诗作,要给他们多少钱?刊登一篇广告,又要多少钱?帮着攻击对手,抹黑敌人,又要多少钱?” 朱皇后脸色都变了,“妾身怎么都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对了,朕弄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经验了!” 朱皇后吃惊非小,突然抽泣起来,“官家,妾身兄长欺君罔上,形同妾身欺君,官家治妾身的罪过吧!” 赵桓摆手:“别哭啊,朕没事治你的罪干什么?再说了,你那俩废物兄长,就真的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说到底还不是有人在背后怂恿他们吗!让人家利用,还帮着数钱,真是俩傻蛋!” 两位兄长被骂了奈何好像骂得还挺好,总比被当成罪魁祸首要好得多可朱皇后依旧挺憋屈的。 “官家,妾身兄长都是傻子,妾身也不聪明,只怕肚子里的龙种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妾身让官家失望了。”说罢,皇后有委屈巴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赵桓连忙摆手,“我算是输给你了千万别哭了,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女人的眼泪,尤其是怀了身孕的女人的眼泪,更是摧枯拉朽,无往不利朕算是投降了你给家里传个信吧告诉他们一声,不许胡来,别自己找不痛快。先给朕送三十万贯,准许他们试办半年。还有,钱要立刻送来,晚了朕就反悔了。” 朱琏目瞪口呆,办邸报真的这么挣钱?又或者是勒索家里面? 看样子,不像是说谎,朱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官家,你都办了这么长时间邸报,怎么还是一点钱都没有?钱都哪去了?” 不管哪个位置,查账都是女人的本能。 赵桓还能说什么,他沉吟片刻,拿起札子,要来笔墨,亲自批了一行字。 “张荣忠肝义胆,护土卫国,替天行道特赐三十万缗,不日送达军前,犒赏将士。” 赵桓写完之后,就轻叹一声,“就是这么花掉的,其实朕要是有钱,还应该给刘锜赐三十万贯过去。还有曲端,还有吴璘,还有河中府的李彦仙。” 朱琏沉默良久,心潮澎湃,她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却也知道,丈夫为了笼络人心,维持大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圣人,妾身家里面蒙受国恩,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官家要是信得过,就让他们替官家敛财吧!有多少骂名,让他们背总不能一直吃香的喝辣的,只是坐享其成,什么都不干吧!” 赵桓大惊失色,皇后居然能说出这一番道理,这可真是大义灭亲的好皇后啊! 赵桓喜不自禁,想想历史上的靖康之耻,自己的这位皇后,可是足以让男人汗颜,真是为贤妻烈女。 想到这里,赵桓越发欣喜了而带着两位国舅血汗的三十万贯,从京城出来,直接送往张荣的手里。 而此刻的张荣正在筹谋一场战斗“弟兄们,刚刚得到了消息,金人在滨州有不少工匠,专门打造兵器,咱们把滨州的铁场都给废了!” 正文卷 第296章 巨大缴获 沉闷的雷声过后,是瓢泼大雨,北方的雨水向来急促。 豆大的雨滴无情锤击着大地,也锤击着行进中的队伍张荣所部,堪称精悍,但到底是一群草莽英雄,不少人披着皮甲,被雨水湿透之后,变得沉重无比,举步维艰。 “大头领,要不歇歇吧?”孟威提议。 张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起头,看了看苍茫的天际,摇了摇头,“不成,告诉弟兄们,这是咱们梁山人归顺朝廷的第一仗,不是替俺张荣打的,是替大家伙打的,咱们要让朝廷知道,梁山汉子是有真本事,是不怕吃苦的。” 张荣顿了顿,大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头领在前面开路,老子要趁着大雨,拿下滨州。” 这位说着,就亲自踏着泥水,向前而去,孟威看了半晌,也只好一跺脚。 “走!” 不足二十里的路,他们足足走了大半天,就在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之后,终于赶到了滨州城外。 此刻的雨水已经小了不少,眼看距离云开雨散已经不远了。 张荣浑身上下都是泥水,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脸上还有一大片淤青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滨州,他咧嘴笑了! “上!” 梁山兵马迅速扑向城池。 由于大雨,护城河都灌满了水,甚至满溢出来。 但是对于这帮水里长大的汉子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游过护城河,竖起简易的云梯,轻轻松松,就爬上了两丈出头的城墙,整个过程,轻松无比。 等他们上了城墙,才发现有些零星的守城士兵上来原来他们都去躲雨了,听到外面有声音,还不相信有人来了,互相踢皮球,最后派出几个倒霉蛋,冒雨出来查看。 而这几个人,果然成了倒霉蛋,直接被砍了,到死都不知道死在了谁的手里,只能当糊涂鬼了! “杀!” 孟威领着一路兵马,率先冲下去,连着砍杀了数十名士兵,随后赶到了城门口,打开了城门。 张荣率领着大队兵马,一口气冲入了滨州。 “传我的命令,不许杀害无辜百姓,不许抢掠民宅,不许放火,不许欺辱民女”老张一口气说了十几项“不许”。 坦白讲,梁山的军纪还真不错,至少要比原来的官军还好。 不过张荣还是不敢大意,一来这是滨州,不是他们以往的活动区域,生怕手下人肆无忌惮;二来还是第一次,不能坏了名声。 在张荣的约束之下,攻城十分迅速,半天时间,就啥散了城里的守军。夺下了城池当张荣满怀欣喜,踩着积水,到达了一片仓库的时候,这位惊呆了,傻眼了,癫狂了 “我的天啊!” 不由得张荣不疯,就在这一片巨大的仓库区,囤积着如山的兵器铠甲滨州很早就是北方的冶铁忠心,滨州铁甚至成了一个品牌。 北宋立国以来,这里就供应河北军团的武器,每年的产量相当惊人,想什么神臂弩啊,步人甲啊,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金国席卷两河,滨州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足有三千多工匠成了金人的俘虏。其中一半被带去了燕京,还有一半,留在了滨州,继续制造武器,供应军用,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给金人使用的。 张荣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袭破滨州,光是铠甲就缴获了五千副,其他的刀剑弓弩,简直不用说了。 张荣这些人都是穷怕了的,除了偶尔能从名为“官府”的运输大队长手里,得到一些好东西,剩下的就是破破烂烂的玩意。 甚至有的头领都只能穿皮甲,没有铁甲。 这回他们简直跟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一样,发了大财。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鸟枪换炮! 这位张大首领虽然谨慎,却还是没有一切缴获归公的觉悟,他迅速武装自己的部下。 才一天的功夫,这一支从梁山出来的水贼,俨然有了强军的模样,披甲率超过了一半。甚至还弄到了一大批弓弩,连远程打击能力都有了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是,在滨州,他们缴获了一大批的火药。 这个火药却不是老三样的经典搭配,而是有种十多种原料,其中不乏清油c桐油c松脂一类的玩意。 或许有人会以为火药没什么难度,只要弄出来,就能大杀四方,碾压游牧骑兵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火药是经过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摸索,才最终成型的大杀器。 宋代的火药配方复杂,或许最初的用意,不是爆炸杀敌,而是被当做了一种助燃剂,最初的 火器,是放火的武器。跟猛火油差不多。 赵桓的出现,已经纠正了大宋的错误,火药配方简便了,纯度提升,威力增加,虽然枪炮还有一段时间。 但是做个炸药包,充当地雷,手雷,却是差不多了。 突火枪,使用火药推动的火箭,也都在研究之中,并且开始投入军用。 不过关注技术进步的显然不只是大宋,金国也在做着这方面的努力,很讽刺的是他们遇到的阻力甚至比大宋更少。 至少眼前滨州的火药,就要比传统的大宋火药提升不少! “向朝廷报捷吧!下一步该怎么办,等候朝廷旨意!” 张荣的胜利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天半的时间,就送到了赵桓手里。 “好样的!” 赵桓大喜,甚至有点手舞足蹈了。 按理说打过了那么多大仗的赵官家,不至于为了一点小胜,就如此失态,但这一场胜利,来得太凑巧了。 “赶快传旨,把几位相公还有诸位武将都叫来,朕要问话。” 赵桓迫不及待,文官这边,自从吕颐浩以下,悉数赶来,武将这边,韩世忠c岳飞c吴玠,赵桓的三大金牌打手,也都来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连高俅都来了。 这位事实上掌握着大宋情报机构的间谍头子,虽然露面不多,但他的地位丝毫不下于任何一个宰执相公。 而且值得一提,高俅很有干情报的天赋很多人提到了情报,间谍,是不是都会浮现出酷酷的身影,美女豪车,出入上流社会,手眼通天,各种意想不到的手段,总之天马行空,出生入死,最后费尽力气,才能拿到绝密消息,破坏惊天阴谋,集浪漫c惊险c刺激于一身 不过事实上的情报工作,远没有这么神秘复杂,甚至简单到了乏味的地步,九成以上的情报,也是从公开消息得来的。 真的,一个庞大的国家,不可能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真的能瞒过所有人,八成就是战略忽悠了。 比如当下的金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四太子兀术又复出了。” 高俅缓缓开口,“前些时候,兵败临河,兀术狼狈逃回,加之娄室之死,他避居寺庙,青灯古佛,把头发都给剃了,对外说是要潜心修行,谁知没两个月时间,居然又冒出来了,而且还被封为梁王,升任了右副元帅。”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发笑,兀术这家伙越是打败仗,官职升得就越快,从最初的万户都统,愣是败到了东路军统帅,也是没谁了。 赵桓也忍不住发笑,说胡无人,还真是不冤枉他们 “官家,三太子讹里朵当了左副元帅。” 高俅简单的一句话,让赵桓和众人的脸色又变了变。 “他们兄弟俩掌握了东西两路兵马?” 高俅摇头,“还谈不上,银术可升任了燕京留守,完颜挞懒升任左监军,完颜希尹给大太子完颜斡本当了副手。从情形来看,粘罕依旧掌握大权。” 高俅作为情报头子,说到这里,也就停下来。 可在场都是什么人,尤其是李邦彦,更是精于权斗,他抓着胡须,摇头晃脑,“自从斜也失势,金国内部激荡风云,龙争虎斗看似粘罕升任都元帅总揽大权,但他却失去了直接统兵的权力。三太子和四太子直接掌握东西两路兵权,挞懒和银术可未必能牵制住两位太子,从长久来看,粘罕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啊!” 赵桓呵呵一笑,“李太傅,朕问你件事,要是让你对付粘罕,你会用什么办法?” 李邦彦愣了片刻,笑呵呵道:“回官家,其实这也容易,只要废了元帅府就是了,毕竟兵权不在手里,元帅府就是个空架子!” 真够毒辣的! 赵桓眉头挑了挑,众人也都瞧了瞧李邦彦,有几位欠了欠屁股,把脑袋往旁边扭离着这个危险人物远点,免得被他肚子里的坏水影响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桓缓缓道:“利用李成南下,疲惫大宋,应该就是出自四太子兀术的手笔了?” 高俅点头,“看样子应该是这样,臣倒是觉得,他并不像真的大举开战,不过是想利用战事,调动兵马,掌控权力,顺便清除粘罕的势力!” 不得不说,在权斗这一项上,大宋这边,随便提出一个,都胜过金国许多,李邦彦和众位相公陆续点头,认可了这个看法。 赵桓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不能让兀术如愿,就要把这场仗闹大,要让他威严扫地!张荣狠狠打了兀术一个嘴巴子,朕决定升任他为水军都统制,让他死守滨州。” 正文卷 第297章 衍圣公来了 赵桓用坚定的语气表明,要任用张荣为都统制,这让枢密使张叔夜有些迟疑,甚至是吕颐浩,也微微皱眉头。 大宋朝挂着都统制衔的武将不多,排在第一的是中军都统制韩世忠,第二是前军都统制岳飞,至于第三位,是左军都统制刘锜,第四位是青化之战以后,递补的后军都统制吴玠,再之后就是右军都统制李彦仙,加上骑营都统制刘晏。 以曲端的身份,都没有混上都统制其实从赵桓的手段看得出来,像什么节度使之类的一方帅臣,赵桓是不打算授予了。 原来的帅司也只是负责地方的厢军,真正的核心战力,就是御营的主力,几乎每个都统制,都可以视作一个方面军,甚至几个方面军的总司令,弄个不太恰当的类比,韩世忠c岳飞c吴玠,几乎等同于朱可夫c华系列夫斯基c崔可夫之类的,绝对是未来战场主宰。 张荣何德何能,能跟这几位相提并论? 虽说这个人也未必完美无缺,比如岳飞最初就受制于资历的问题,遭到了很多指责,可自从他督军深入,直取燕京之后,就彻底慑服了所有人,不服气就上战场瞧瞧! 张荣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官家,臣以为只是授予统制官就足以了,若是官家觉得位置低了,大可以加镇抚使衔,授予都统制,未免不太方便。” 张叔夜下意识看了看那几位大将,岳飞是个不爱争的,吴玠却也是内敛的,唯独韩世忠,他眼皮挑了挑,却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道:“张荣水战了得,又是主动归附,官家这么安排,必是用心良苦的!” 老韩竟然学得聪明了,没有直接反对,而是把皮球踢给了赵桓。 “朕也不瞒你们,朕的确赏识张荣,这原因不是朕连载《水浒传》,对什么梁山英豪有所偏爱朕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等到北伐之后,水师可是全军的后援,想要顺利进军,离不开他们的协助!” 张叔夜惊疑道:‘莫非官家准备水陆并进?“ 赵桓笑道:“不止如此,咱们的财税情况,张相公,刘相公都心知肚明,几年之间,能恢复元气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想投入巨量的财富,恢复燕云故地,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可咱们又能等多久?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赵桓敲着桌子,“老百姓都知道一个道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世上的国家不只是大宋,占城,安南,乃至倭国,这都是能弄到粮食的地方。” “你韩良臣勇猛无敌,冠绝天下,可你能跨越大海,征服惊涛骇浪吗?只怕是不行吧!所以说水师早晚必定成为大宋朝最紧要的一支力量,给个都统制并不过分。这事情朕就独断专行了。具体的军务,大家伙商议下,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很显然,赵桓的威信是越来越高的,以至于他下了决断,朝中文武便一起闭上了嘴巴,不敢继续纠缠了,而是一心一意商讨着,兀术的谋算在哪里 大凡能有所成就的人,不一定开始时就头角峥嵘,但多半性格坚毅,百折不挠。 很凑巧,兀术就是这样的货色。 他曾经因为年轻,领兵经验不丰富,在牟驼岗惨败,后来他奋发图强,作战勇敢,虽然运气一直不好,但也得到了大金上下不少人的肯定。 可随后临河大败,娄室被杀,金国内部大乱,兀术失望透顶,以为大宋即将北伐,金国没有几天了,他跑去寺庙想要出家,暂时获得一丝安宁只不过随后赵桓并没有北伐,而是班师回朝,紧接着大宋各地叛乱的事情传来,大宋朝堂左支右绌。 面对这个消息,兀术羞愤难当,他在寺庙里枯坐三天,苦心反省自己的确是大错特错了。 一开始,自己骄狂自大,根本看不起宋人,觉得天下无敌。 连续失败之后,又开始怀疑大金的力量,以为灭国在即很显然,这都是错误的,大宋没有那么弱,却也没有那么强! 他们一样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拼。 青化,临河大宋号称大捷,可事实上他们的损失绝不比大金小,甚至因为战争破坏,大宋的国力损耗严重。反而是大金,不管怎么说,有燕云在手,还有两河之地,甚至还霸占了不小西夏的土地。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追随着阿骨打的宿将精兵,也还没有消耗光这个局面再艰难,也不比当初赵桓面对的局面差吧? 他赵桓能做到,我凭什么不行? 大宋也不是神仙,也会犯错,只要稳住了,总会有机会的 俺要向所有人证明,兀术不比赵桓差! 连环打击之下,竟然让兀术燃 起了斗志,他的第一招,就是让李成南下,在他曾经肆虐过的京东横行,兀术打算立一个国主,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两个。 一个齐国,一个鲁国所以他派出了姚平仲,去劝说张荣。 “秦学士,看起来是俺糊涂了,错看了张荣,断送了姚平仲啊!” 在兀术的对面,坐着谦恭的秦桧,他的屁股只坐了一半,整个人毕恭毕敬。其实在大金的朝堂里,秦桧也算是一个奇葩了,他先是被斜也招降,还没来得及发挥水平,斜也垮台了,他又跟着挞懒。 可随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兀术复出,挞懒又把秦桧介绍给了兀术。 一番折腾下来,仿佛宿命之中,自有定数一样,他跟兀术凑在了一起。 “四太子,人各有志,张荣只是个水贼而已,招降他,也无非是打算以水泊为天险,阻挡宋兵。他不愿意效忠大金,有双刀李都统在,也足以搅动风云,大有可为!” 兀术无奈颔首,“也只有如此了,倒是秦学士,你说这孔家能不能老老实实,归顺大金?他们可是圣人之家,华夷之辩,他们总还是顾忌的。” 秦桧微笑摇头,“四太子,莫要忘了五胡十六国,也莫要忘了北魏c北齐和北周啊!” 兀术眉头乱动,半晌冷哼道:“原来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主子!”兀术脱口而出,可随后发现秦桧头更低了,就连忙道:“秦学士,俺说错话了,这里给你配个不是!” 秦桧抬起头,满脸感恩道:“四太子,莫要折煞臣了,臣如此处境,唯有尽心竭力辅佐四太子,成就大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说着,秦桧撩起袍子,认认真真跪在了地上。 “若是四太子觉得臣是个无用之人,臣这便死了,断然不会苟活世上。” 秦桧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瓶鹤顶红。 只有两个字形容:忠诚! 对于秦桧来说,颠沛两国,辗转三主,兀术就是他心中唯一的太阳! 这位四太子伏身拉起秦桧,竟然眼眶发红。 “会之啊,这几年我起起落落,连最亲密的兄长都失去了,往后内忧外患,也就只有靠你了肝胆相照,此心不改。他年,他年若是杀入开封,你必是大金宰相!” 秦桧感激涕零,和兀术一番山盟海誓,君臣相得随后俩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仙源县,这个名字或许有些陌生,如果说曲阜,估计很多人都会恍然大悟。 众所周知,那个泰山封禅的爱好者,大宋真宗皇帝,对山东的建设还是很多的其中一项,就是把曲阜改成了仙源,并且修建了景灵宫,用来纪念黄帝。 没错,小小的曲阜,竟然孕育了黄帝和孔子,两大圣人,简直是人杰地灵的圣地。 而当下孔家的当家人叫孔端友,他是孔圣人第47代孙,也是赵佶封的衍圣公。 作为仙源的主宰,孔端友面临着一个残酷的现实,孔氏族人,叔辈,兄弟,悉数具在。 孔端友环视大家伙,沉声道:“一伙贼兵离着已经不远了,大家伙商议一下,到底要怎么办吧?我孔家一脉,无论如何,不能屈膝贼寇。若是让我来说,我想聚齐族人,死守仙源,和城池共存亡!” 他刚说完,叔父孔传连忙摆手,悲戚道:“不可!仙源不同别处一旦打起来,玉石俱焚,漫说孔府保不住,就连祖宗的陵寝也会受到冲撞。府中还有那么多宝物,若是损失了,就对不起祖宗了。” 这时候另一个年轻人愤然站起,“叔父,照你这么说,若是把仙源拱手让人,就给祖宗争光了吗?” 孔传把老脸一沉,“端操,你莫要急躁我的意思是请衍圣公带着咱们家的宝贝立刻进京,我留下来看守祖庙,守着孔家门庭若是贼人执意闯进来,我以死谢罪就是!” 孔端操被说的无言以对,几个孔府老人互相看了看,既要忠,又要孝,也只有如此了。 孔传急切道:“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孔府传承几十代,宝贝之多,难以想象但是在众多的宝贝之中,却有三件最重要的。 孔端友背着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还有唐代画圣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怀里揣着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在亲友的簇拥之下,出了仙源。 不过他没立刻走掉,而是对胞弟孔端操道:“我们为孔家嫡系,岂能贪生怕死,让长辈赴死!端操,你留下来,叔父随我进京若是路途中遇到不幸,我必以身殉难,这三件东西,也会玉石俱焚!” 衍圣公孔端友满脸决然,持剑纵马,向着开封奔去 正文卷 第298章 降服孔家 如何看到靖康中,二圣的行为? 答:连孔家都比他们有骨气。 “” “当真是衍圣公?” 赵桓第三次发问了毕竟衍圣公这三个字,在后世的评论可不是那么好啊!尤其是在相当多的网文作品中,都是充当反面典型的,尤其还是那种无脑反派,仗着老祖宗的余荫,便肆无忌惮,非要被猪脚把脸抽烂,才能老实一点。 几时想过,孔家后人居然出了英雄人物? 这也太反常了,赵桓不得不一再确认。 只是他的小心在胡寅和张浚看来,却是有些奇怪了。人家可是圣人苗裔啊,怎么会屈膝降贼?难道真的要看着衍圣公家族给金国当奴才吗?且不说这种违背祖宗的事情,如何做得? 光是眼下宋金的国势,稍微有点脑子,也不会卖身投靠金人吧?至少孔家这个级别的,应该不会犯错。 赵桓在文德殿,召见了孔端友。 这位身背三宝,匍匐地上,对着官家放声大哭,直接请罪:“臣有罪朝廷,请官家降罪!” 赵桓迟愣片刻,反问道:“你有何罪?” 孔端友道:“臣罪有二,其一,臣身为朝廷命官,舍弃仙源,丢失疆土,不能杀敌卫土,与城池共存亡,此臣死罪;其二,臣身为孔家长孙,不能守护祖宗坟茔,抛弃历代先人骸骨,愧为孔家子孙。臣于国不忠,于子不孝,臣唯有一死,还请官家降罪!” 赵桓听到这里,难得没有生气,反而叹道:“你一个衍圣公,不过是祭祀之官,并非守土之人。再有京东情况复杂,便是朝廷也没有真的收复失地,朕不会责怪你的。至于抛弃祖辈坟地,固然不妥当,可你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前来求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官家主动帮忙开脱,语气也和善,让孔端友稍微安慰了一些,只不过他却不敢怠慢,而是将身上的三宝取下,奉送给赵桓。 “官家,臣未敢死节,便是有这三件宝物在,如今已经交还朝廷臣,臣愿意返回家乡,与贼人浴血奋战,誓死保卫祖庙坟茔!” 孔端友撅着屁股恳请,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是很想答应,这个主意不错啊! 奈何早就在殿中的宰执相公们却是不这么看,张叔夜忙道:“衍圣公一心为国,已经是大忠大孝,堪称表率。如今贼人兵犯仙源,冲撞圣人之家,着实该死,朝廷应该立刻给刘锜下令,让他火速驱逐李成,不得迟疑!” 张叔夜说完,其他人也不反对,就剩下赵桓点头了。 “张相公,上一次兀术进犯京东,没有去仙源吧?” 张叔夜忙道:“没有,这一次的确有些反常。” 赵桓想了想,失笑道:“也没什么反常的,金人多半是想借孔家威名,替他们锦上添花。朕听闻李成南下之时,军中就有人传言,说是要谋个天子做做。既然如此,由孔圣世家,给他加冕,也就顺理成章了。”赵桓叹道:“兀术这家伙到底是长进了一点,敢和朕抢正统了。” 赵桓说完,在场众人无不哗然这倒不是说他们水平不如赵桓,而是不太相信蛮夷会抢夺正统,完全没有道理啊! 至于孔端友,如坠冰窖,只觉得彻骨寒凉什么意思?难道在官家的心里,孔家会屈膝金人吗? 在官家的眼里,孔家就如此不堪? 孔端友悲愤满腔,不由得悲声道:“孔家身为圣贤后裔,自然以圣道为先,自上而下,只有死节之臣,并无屈膝之贼!还请官家放心,若是有孔氏子弟屈膝蛮夷,便是自绝于孔家,臣必诛之!” 孔端友情绪激昂,群臣也不由得伸出大拇指,真是好一个衍圣公! 唯独赵桓,他的脑子跟众人都不一样,没办法,孔家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孔夫子如何,咱放在一边,孔家屈膝投敌的事情,绝对不少。 赵桓微笑道:“孔家传承几十代,历经两千年,岁月悠悠,长盛不衰,小看朝代风云,便是强汉盛唐,都灰飞烟灭更何况当下的皇宋。再说了,五胡乱华,鲜卑拓跋,这些蛮夷又何尝不曾君临中原朕没说错吧?” 赵桓说完,再看群臣,无不骇然变色! 几位宰执更是勃然变色,诸如刘韐和张悫,嘴角都抽动了,很显然赵桓非议孔家的话,已经戳到了群臣的底限。 就在几位重臣即将站出来的时候,小胡学士胡寅抢先跪倒,涕泪横流。 “官家,臣以为刚刚官家的话让义士寒心,让臣民惊骇这不是圣主明君该说的话,更不是当下可以讲的,还请官家收回!” 赵桓眉头微皱,声音淡然,“朕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千年来改朝换代多少次了,来来往往的,你要朕昧着良心撒谎不成?” 胡寅再度磕头,泪眼模糊,“官家所言不假,奈何时机不对当下大宋,在官家旨意之下,万众一心,君臣和衷共济。将士用命,文官尽忠,百姓献出膏腴开封c太原c青化c临河一场场大战下来,战死沙场者,不知凡几,为了运输货物,死伤的民夫,同样不知凡几,这些都是忠臣义士,万古流芳,谁人能不为之动容!” “官家英睿,皇宋决然,气象恢宏,虽汉唐尤不能及也陛下以过去之事责备孔家,为何不能相信孔家会同皇宋共患难,同死生呢?” 赵桓呵呵冷笑,把头扭到了一边。 “胡寅,你这话未免孩童了吧?” 胡寅磕头作响,“君父如天,子民皆是孩童!” 这一句话,顿时让几位宰执都瞪大了眼睛,好小子,有水平啊! “官家,不只是臣视君如父,天下万民,皆以君父视之既然为父为母,便应该一碗水端平,孔家可能如以往一般,也有可能同大宋共进退。官家如何能骤然定论,寒了义士之心!更何况衍圣公负宝而来,守节无亏,更是忠贞义士,无可挑剔!官家疑心孔家,不免让更多人寒心啊!” 胡寅说到这里,复又抬头,严肃道:“更何况官家素来以抗金大业为重,不拘文武诸臣,过去如何,只有能一心抗金,便能得到官家庇佑,正因为如此,朝野上下,才能同心同德。孔家士林之望,天下仰慕纵然有些事情,那也是立国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到了如今,官家更应该以宽宏之心,包容孔氏。勉励孔家,领袖天下士人,一同抗金才是!” 胡寅的这番道理,说不上完美无瑕,但以君王的高度,的确是有道理的。 吕颐浩在他说完之后,也深深一躬,“官家,老臣还记得,当初李太傅说出‘莫须有’三字,朝野无不惊骇。此后官家也多次说过,要公允服众,万不可诛心,正因为如此,方有今日上下一心的大好局面,还望官家明鉴!” 老吕的话没有那么多,但却是进一步,更加切中要害,你赵官家不愿意诛心,为何要对孔家诛心? 很显然,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赵桓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走到了胡寅面前,把他拉了起来,又冲着吕颐浩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诚然衍圣公负宝而来,忠心可嘉,朕要抗金,就该集中一切力量,关口是要能服众,身为官家,说人家的黑历史,恶意揣度,失了天子的身份这点朕不否认,可朕也不会收回。” 赵桓呵呵道:“刚刚胡卿说错了一句话,说朕是万民君父,天下人无不视朕为父?这就错了,朕只是皇帝,到底不是真的父亲,天下也不是一家,饭还是要分开吃的。有人荣华富贵,百代传承,有人确实饥寒交迫,连媳妇都娶不起。” “若朕果真是万民君父,天下尽是子民,朕想要富裕的孩子拿出一点,接济穷苦兄弟,能做到吗?” “再说的明白一点!衍圣公既然要表率天下,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一点?你带来的三宝固然了不起,可这到底是有形的宝贝,你们孔家秉承圣人之道,兼济天下,恩泽苍生在国家危难关头,能不能做得更多呢?” 赵桓笑呵呵道:“你负宝而来,你的兄弟却还留在仙源府中两头下注,总归不亏,这可不是尽忠大宋,与国同休的做法啊!” 孔端友霎时间脸色惨白,他着实没有料到,赵桓竟然会如此犀利,他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这种时候,貌似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孔端友突然抬起头,愤然道:“臣愿意辞去衍圣公之职,孔家上下愿意放弃所有田亩土地,只求官家能驱逐胡虏,匡扶江山社稷孔家甘心做一平民百姓足矣!” 赵桓沉吟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果然是圣人之家的气象啊孔卿,刚刚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会怪朕吧?” “臣,臣不敢!” 赵桓抓着孔端友的手,笑道:“朕主张抗金不错,可朕一人到底力量有限衍圣公能来京城,朕是从心里欢迎。刚刚朕冒犯衍圣公,也是想请衍圣公能主动说明毕竟金人都敢打你们的主意,足见过去还是有些不对之处的。” 赵桓笑呵呵道:“孔卿,该你拿出决断来,你要表明孔家跟大宋生死与共,跟朕和衷共济还要拿出切实的举措,表明心迹,做到表里如一。” 孔端友低垂着头,“臣遵旨!” 正文卷 第299章 赵桓的野心 一见孔端友应承下来,赵桓的脸上喜笑颜开,十分欣然。 官家更是招呼其他几位重臣,让大家伙都安坐,赵桓又对刚刚慷慨陈词的小胡学士另眼相看。 “对了,胡卿,朕记得令尊可是儒学鸿儒啊?怪不得伶牙俐齿呢!” 胡寅脸涨得通红,“官家,家父武夷先生确系当世鸿儒,只是家父讲的是横渠先生的气学,却不是让臣伶牙俐齿,臣,臣嘴笨得很!” 赵桓大笑,“是,都怪朕胡言乱语要说起学问,朕还真是糊里糊涂,弄不清楚你们在讲什么,不知道当世学问,又该怎么看呢?” 在这个关口,貌似不是谈论学问的时候,可赵桓既然问到了,便不能不说。而且群臣也试图劝说赵桓,让他了解儒家的博大 首先开口的就是吕颐浩,“回官家的话,当世学问,大约可以分成三派,其一是传自王荆公的新学,其二是传自二程的理学,至于其三,便是横渠先生的气学。” “哦。”赵桓笑道:“横渠四句朕是知道的,可朕不明白,横渠先生和二程不该统归理学一派吗?” 吕颐浩还没来得及回答,胡寅便抢先道:“回官家的话,横渠先生以为虚空即气,二程则主张天人一理,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能混为一谈。” 胡寅神情庄重,什么事情都能马虎,唯独学问这一块,这可不行。赵桓还真来了好奇的劲儿,频频发问,最初是胡寅和吕颐浩,随后刘韐c张悫c张浚,甚至是新任的工部尚书吕好问也加入了其中。 赵桓渐渐的,也弄清楚了一些北宋文坛在经历过安史之乱以及五代十国的乱局之后,迫切需要一种思想,统一看法,正人心,靖世道。再加上对变法强国的需求,王安石的新学首先杀出重围,得到了官方认可。 一时间新学风靡天下只不过这个新学由于为了变法服务,在论述天人道理的时候,显得非常草率。 比如王安石就说我知有个道,如此如此,只说道时,已与道离。我不知道,只说道时,便不是道也。 王安石的大意就是道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我心中不知,说出来的不是道,我心中知道,嘴里说出来的也不是道道是个玄而又玄的东西,不能琢磨,不可描述。 王安石的用意大约可以猜到,从一个政治家来看,我跟你在道上面浪费口水干什么,还不如直接讲实实在在的变法呢! 王安石的态度可以理解,但学术问题却不能这么草率,有些看似无关痛痒的东西,却是最需要讲清楚的。 譬如二程,他们早期也是倾向于新学的,可渐渐的他们发现新学讲的道,跟佛家讲的梵十分相似 这就捅了另一个马蜂窝,在宋代的文坛上,有人主张三教合一,有人却坚决反对佛教,甚至认为主张儒释合一的,比单纯的和尚还要坏! 二程就是这一派,他借用了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标榜纯儒之学纯不纯先不管,反正我们跟老贼秃不一样。 而且王安石疏于对天理的论述,也让二程认为新学是水上浮萍,不足以治国安邦,甚至变法失败,都是王安石学问不纯的原因。 这样一来,二程创立了理学,张载创立气学,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反对新学。 但是气学和理学还是不同的,二程将虚无的理看做一切的根本,由天理导入人心,进而阐发学问。 张载主张气是一切的根本,气有实实在在的一面,就是世间万物,也有不可察觉的一面,就是虚空用非常非常不严谨的观点来看,理学偏向唯心主义,而气学更重唯物。 在当今士林,二程的这一套学问渐渐占据优势,所以杨时才是当今天下第一鸿儒,士林泰山北斗。 至于胡寅的父亲胡安国,虽然也曾经跟二程学过,但毕竟是气学为主,大约相当于屠龙刀和倚天剑的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反对王安石新学的。 赵桓听着大家伙讨论了许久,争得面红耳赤,突然笑道:“诸位想过没有,新学不能富国强兵,旧党上来,又返回了从前,天下变得更糟糕能不能干脆放肆一点,大胆一点;不管新学还是理学c气学,都不是治国理政的学问,都应该抛弃掉!” “官家!” 吕颐浩真的要哭了,这位皇帝陛下怎么越来越轻佻了,什么话都敢说,简直是肆无忌惮! “臣等幼读孔孟之书,志在安邦定国,臣等学问不嘉,不能光大圣贤之道,此乃臣等罪过,非是圣人之学的错,臣,臣恳请官家,万万慎言!” 说完,吕颐浩趴在地上,其他重臣,就连 孔端友都跟下跪了。 这事情太恐怖了,新学不行,理学不行,气学也不行这些都不行,岂不是说儒学不行! 你可以讲我们这些人误国,但是不能开地图炮,说我们读的书有问题啊,这太伤人了! 赵桓沉吟片刻,突然叹道:“朕又不是说圣人之学错了便是当世显学,也是人创造出来的。不管是王舒王还是二程,并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朝野上下,见过他们的人不少,门人弟子,更是遍及天下。他们能开宗立派,你们又何尝不行?” “大宋走到了今天,朕想求个富国强兵的学问,想要以此统合人心为了对内变法,对外用兵,提供个方便,卿等当真没有办法吗?” 群臣恍然,官家还真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想求个治国之道,这个要求简直太有道理了,可问题是也太艰难了! 张叔夜苦兮兮看着赵桓,以无比耿直的语气道:“官家,大宋立国以来,便有不断议论后来欧阳醉翁,王舒王,苏大学士,无数人穷尽才学,挖空心思,终究未能成功。反而引来了后来的变法争议,直到今日,新旧党争方才平息不久,老臣斗胆建议,还是不要奢望了。” 赵桓深深吸口气,微微摇头道:“张相公,你说的是实话,可朕依旧不甘心。你我君臣相逢华夏倾颓之际,兵戈战乱之时。志在中兴,呕心沥血。卿等熬干了心血,熬白了头发,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我们做得是对是错?后人能不能借鉴我们的做法,我们接下来还要怎么办这些事情不能说清楚,讲明白,结果就是朕天天嚷嚷着要打仗,要备战朝中不少人主张于民休息,给老百姓休养生息。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能不能从学理上,给个结论?” “诸位爱卿,这是咱们躲不开的事情!” 吕颐浩脸色凝重,他渐渐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官家没有说错,的确回避不得,只是要从学理上论述这些,着实太难了。 “官家,欲自立门派,便要阐发天理,讲求人心,通天人之变,成就一家之言臣,臣着实无能为力!” 刘韐也频频颔首,“吕相公之言甚是,若能说清楚天理人心,便能立地成圣,又是儒家一圣人矣!” 这倒不是他们夸张,着实有些为难。 写在后世中学课本,理所当然的东西,却不知道要多少代人,挖空心思,皓首穷经,才能总结出来。 而且任何学术都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让宋代的士人明白分子原子,着实难为他们了。大家只能在天理人心这个层面打转转。 哪怕让赵桓来讲,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卿等既然无法替朕解惑那不妨退而求其次,朕想问你们,个人和国朝呢?家族和江山,又该如何?” 赵桓笑呵呵道:“这个问题,大家伙不至于回答不上来吧? 众人沉吟,胡寅再一次抢了个头筹,“官家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有比这话更确切的吗?” 吕颐浩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 “小胡学士所言极是!” 赵桓微微一笑,“诚然如此,千年世家,也该为了江山社稷,做出一些事情吧?总不能把家置于国之前,诸位以为可对?” 对! 简直太对了! 赵桓绕了一圈,还是把孔家给装进去了。 孔端友负宝进京,本该大力赞赏的壮举,却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不打紧,只是国在家前,又让人们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赵桓看着众人,脸上含笑,“对了,朕记得太学的考评之日临近了吧?就以家国为题,出于篇策论,让他们去写,谁能把二者说清楚了,就立刻授予官职,朕决不食言。” 赵桓又走过来,拉起孔端友,“衍圣公,朕并非针对你们孔家朕只是想求个结论。如今你进京了,就留在朕的身边,潜心学问,最好能成就一家之言。在新学理学之外,囊括宇宙,总揽天人,创造出一套让人信服的新学说出来。” “如此才是继承夫子家风,不负圣人之名啊!你说是不是?” 孔端友不知悲喜,只能茫然点头。 “好,加衍圣公孔端友少师衔,留在朕的身边讲经再有,设立国学馆,广揽天下贤才,共同创立新的学问,朕就不信,偌大的大宋,人才千千万,就没有一个足够有本事的!”赵桓气势汹汹道,官家的野心,昭然若揭 正文卷 第300章 风骨 赵桓把孔端友留了下来,不光给了少师衔,还赐绯章服,留在了宫中吃饭赵桓特意准备了四菜一汤,招待孔少师。 面对这些寻常菜肴,孔端友虽然尽力控制,但却不免失望之色,这就是御宴吗?不过如此罢了。 “官家,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官家肩负江山社稷之重,理当吃得好一些,便是天下的臣民百姓,也不忍官家清苦啊!” 赵桓微微一笑,“孔少师,当初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怕是还挨过饿吧?” “这”孔端友再一次语塞,低声无奈道:“总归是不一样的。” “的确不一样。”赵桓道:“当年列国皆尊周天子,不管怎么打,还算是一家人。可眼下女真入寇,江山社稷,几乎倾颓,朕若不能力挽狂澜,中兴大宋,便是亡国之君。”赵桓停顿少许,随后叹道:“孔少师,朕没有退路,故此才把每一分力量都算进去。朕想要你孔家带头,交出田亩,协助推行摊丁入亩。朕还想用你的身份,号召士林,成就一套为了朕服务的新学。” 赵桓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突然苦笑道:“朕却连一桌让你看得过眼的酒菜都拿不出来,你会不会很失望?” 孔端友被赵桓略带歉意的语气打动,再看看这位年轻官家认真的神色,孔端友突然被冲撞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因此慌忙躬身道:“官家厚爱,臣只有受宠若惊,岂会失望?官家是让臣表率天下,学董仲舒,成就天人之说,光大儒学,臣不胜惶恐只是臣,臣唯恐才力不足,不能替官家分忧啊!” 孔端友十分老实,他除了孔子后人的身份之外,别的地方真的乏善可陈。 且不说跟杨时c胡安国这种当世鸿儒相比,便是吕颐浩c刘韐c吕好问等人,也远远胜过他万倍,想成就一家之言,何其困难啊! 便是最简单的天理,人性,理气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拿捏不定了。 赵桓微微一笑,“孔少师,你先别害怕,其实这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你讲什么,而在于你证明了什么。” “证明?”孔端友又咧嘴了,这些概念要能证明,也就不用争论千年了,他苦兮兮道:“臣委实愚钝,还望官家宽宥。” 赵桓耐心摆手,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千里眼,递给了孔端友。 “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去观测天上的月亮,再把历年总结的天文历法拿出来咱们先从天理开始破解,破解了天,就破解人天人弄清楚了,理气也就不言自明了。” 孔端友似有所悟,可还是隔着好几层纱,说不明白,不过他朦朦胧胧,有了方向,不至于望而却步。 赵桓觉得可以更进一步,干脆道:“孔少师,所谓天理,不过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环境之中,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湖泊。你把这个环境描述清楚了,这便是天。至于人,朕以为当一分为二,人之根本乃是物。” “物?”孔端友惊问道:“这么说,人和草木岂不是一样了?不妥,不妥的!” 赵桓笑着摇头,“气附人身,人自得神。” “那,那理呢?” “天地运行,人生世上,无不源自理之一字!” 赵桓含笑说出,他这套东西并不复杂,无非是说一切的根本是物质的,气就是人的精神,而理则是一种超脱物质和精神的客观规律。 经过这么一番论述,就等于破了题,建立起一个唯物主义的基石。 有人或许要问了,既然事情这么简单,赵桓为什么跟孔端友讲,为什么不去求助朝臣,求助那些鸿儒大家? 道理很简单,因为赵桓把握不住啊! 他能糊弄孔端友这种半吊子,他糊弄不了儒学名士。 光是天理人欲,杨时之流就能滔滔不断,建个几十天,在他们面前,赵桓就像是个白痴似的,想要说服这帮人一心一意替他完善学问,几乎不可能,人家凭什么放弃自己几十年的所学所想啊! “官家,臣,臣愿意尽心竭力,只是臣资质愚钝,只怕不能胜任!”孔端友还是迟疑。 赵桓轻笑,“这个不难,朕给你介绍两个人。” 伴随着皇帝的吩咐,不多时两个长得差不多的中年来了,见到赵桓之后,先行礼问好,随后又给孔端友见礼。 来的人是谁呢? 不是外人,是朱琏的两位兄长当朝国舅,朱孝孙和朱孝章。 这俩倒霉蛋垂手侍立,丝毫不敢张狂。 赵桓看了看他们,冷笑道:“朕让你们出点钱,买下了邸报,便觉得委屈了?” 朱孝孙低着头,“臣不敢!” 赵桓却是不惯着他,“你要是敢了,就连你妹妹都救不了你!邸报是朕传递消息的东西,你们也敢染指?莫非说日后朕要刊登什么,还要看你们兄弟的脸色?万一你们哥俩心情不好,直接说朕写的东西不和法度,切断了朕发声的渠道,朕岂不是被困在宫里了?” “啊!” 俩人大惊,怎么会有这么事情?完全不可能啊! “官家,臣,臣弟兄两个忠心耿耿,可鉴日月,断然不敢存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官家这么说,那邸报我们不要了,钱也就当献给官家,臣等回去闭门思过!” “不行!”赵桓断然道:“既然敢打主意,还让皇后跑朕这里说话,岂是想跑就能跑的!” “你们听着,邸报要拆分,朕保留一部分,作为官方消息平台。叫大宋旬刊,至于你们的就商报也好,叫消息报也好,可以刊登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也可以刊登广告,反正只要不违反法规,不伤风败俗,你们只管放手去赚钱。” 两人大喜,心说到底是一家人,官家够意思啊! 还没等他们俩谢恩,赵桓就补充道:“你们也不能光想着赚钱,还要替朕做事。孔少师最近会研究学问,要阐发新学,你们两个记住了,务必要把孔少师的文章放在最显眼处,每一篇文章都要有足够的销量,如果卖得不够好,你们俩就吃下,免费往外面发,能发多少,就发多少!明白吗?” “啊!” 朱孝章咧嘴哀嚎,“官家,你还是让我们赔钱啊!” 赵桓冷哼道:“你们可以不干,不过你们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做,也就不用顶着国舅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朕现在就把你们贬为庶人!” 朱孝章脸涨得通红,悲愤道:“官家,你太无情了,臣要让我姐姐替我们做主!” 赵桓呵呵道:“好啊,你们现在就去,别迟疑,赶快滚蛋!”赵桓抬头,对着朱拱之道:“去把他们带去皇后那边,朕和孔少师还有话说。” 朱拱之自然不客气,直接提着俩人就走。 等把他们打发走了,赵桓才又笑呵呵道:“让孔少师笑话了,朕委实不会治家。” 孔端友翻了翻眼皮,心里头砰砰乱跳,这叫治家吗?我怎么觉得是坑自己亲戚啊!这么干谁也治不好家啊!他不敢多言,只能诺诺。 赵桓豁达一笑,“没事的,孔少师可以放心,学问这个东西吧,只要稍微能自圆其说就好。他们辩经再精彩,也只是在小圈子里面自娱自乐。有朕在背后给你撑腰,还有报纸发力,只要流传够广,你就是显学,不用怕的。” 一句话:力大砖飞! 孔端友听得都傻了,什么玩意啊? 刚刚他还任重道远,觉得难度非常,怎么转眼就成了玩闹?一个半吊子衍圣公,加上两个混账国舅,还有什么报纸,就能主导学问。 那,那些大儒皓首穷经,究竟在干什么啊? “孔少师,朕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你的学问还是要经得起考验的,不能漏洞太多才行。” 孔端友愣了片刻,用力颔首,“臣必定竭尽心力,断然不让祖宗蒙羞!”把孔老夫子的尊严都押上了,孔端友也真是拼了。 他说完之后,又抬头认真道:“官家,臣还有一事,无论如何,要尽快光复齐鲁之地,别让百姓再受苦了。” 赵桓用力点头,“孔少师放心吧!朕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的,朕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里,孔端友自然无话可说,只能应承下来。 只是这位衍圣公还不知道,就在孔府,正在上演一出闹剧。 大名鼎鼎的双刀将李成,在孔府宣布登基称帝。 这位贼头煞有介事,向京东各地发布告示,赵宋失德,大兴花石纲,盘剥百姓,需索无度,以致四方豪杰并起,梁山宋江,泰山义军,各地烽火狼烟,足见赵宋失德,炎宋将终李成者,雄州人氏,秉承水德,以水克火,继承大位,将国号齐,昭告天下。 一篇不那么符合现状的告示,一个很不充分的登基理由完美诠释了草台班子的含义。 没有文人操持,还真是不行。 李成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了能让登基大典有最后的体面。 他下令请来了孔端操。 “孔卿,你的兄长弃家而走,如今只剩下你一人,自然是孔府之主,俺,俺现在就封你为孔府之主,当代衍圣公” 李成不停说着,孔端操只是听着,也不答话,李成不由得探身,却发现自从孔端操的鼻孔流出两道黑血。 “毛贼,自有王师平之!” 正文卷 第301章 枢相 孔端操七窍流血,扑在地上,见李成之前,他已经服毒待死! 衍圣公一脉,孔家子孙也该有为国殉身的。 从容死节,总算无愧祖宗了吧! 孔端操的嘴角竟然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嘲笑李成一般,你这丑类,且看你嚣张到几时! 李成终于暴怒了,他气得用力踢孔端操的尸体,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他踢了两脚之后,又觉得自己着实懦夫,对着一个死人发泄什么,李成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子,可他到底舍不得下手,最后只能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息他不甘心! 李成的武艺非常好,不管马上部下,在当世绝对算是一流,或许比韩世忠和岳飞差点,但除了他们之外,就是顶级的。 李成还很会收买人心,每次打仗,必定身先士卒,士兵不食他不食,士兵有病,亲自探望,每次行军,遇到下雨,也不持渔具,和士兵同甘共苦。 单纯从这个方面来看,他绝对算得起是个不错的将领。 凑巧的是,李成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他认为在这个乱世里,会有些机会的。 所以他先聚拢一伙人,随后宗泽北上,大肆封官,他就果断归附,捞了个官身,算了砸乱世中,有了一些本钱。 随后李成经过仔细精算,金人势大他采取了左右逢源的做法,随后发生青化大捷,岳飞北伐,宋军又起死回生,李成只得再次倒向宋朝,白洋淀一战,岳飞大获成功。 但随后李成选择了和徐文等人不一样的道理,因为他明白,大宋君臣不会允许他这种势力存在。 徐文c刘复,全都能投降,毕竟给赵桓当臣子,比给李成当手下要威风多了。 可若是让李成老老实实,当大宋的忠臣孝子,对不起,做不到。 所以他选择了金国。 这一次的反复,其实结果还不错。 金人给他了河北汉军都统制的位置,准许他收拢兵马,壮大实力。 果不其然,李成将各地的土匪豪强聚集在一起,手里的兵马突破了三万,已经相当可观。 李成本想着猥琐发育,壮大实力。 奈何风云突变,宗望被气死了,娄室又死在了前线。 不到三年的时间,金国已经失去了碾压的态势,甚至因为后劲不足的原因,已经开始转入下风。 这是李成万万想不到的! 更让李成绝望的是宋金双方,都在加强整军,赵桓不再授予节度使,就看得明明白白。 而金国这边,则是加紧整编汉军,不断从关外之地调女真青壮进来,充实人马。 两国都在收紧兵力,加强控制。 到了这一步,还想在宋金之间,左右逢源,甚至打出自己的江山,根本不可能了。 怎么会这样? “赵桓囚禁生父,为子不孝,为君不仁如何做得中原天子?且不说赵桓,便,便是蛮夷禽兽,也能称帝!我李成为何不能称帝?为什么?” 手下大将王嵩面对李成的咆哮,十分尴尬,他哪里能回答啊! “陛下,现在称帝的机会就来了,京东之地,便是陛下的基业,臣等都愿意辅佐陛下,闯出一片天地!”王嵩也不太好劝人,想了想便道:“这些时候,俺听人讲三国,金人好比曹操,赵桓就是孙权,他不过是打赢了赤壁之战罢了。陛下就是刘备,对,就是刘皇叔。陛下仁慈,百姓归心,肯定能成就帝业的。” 刘备,帝业。 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例子,竟然让李成抓到了救命稻草没错,我就是刘皇叔,我天命所归,必定能成 “只要打下了江山,你就是关账,就是我的亲兄弟!”李成兴奋许诺,拉着王嵩的手臂,不停晃荡,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瞬间失去了兴致。 “我为刘皇叔,奈何孔家人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宁死不肯辅佐我!” 李成抱着太阳穴,满腔怒火。 王嵩见他发怒,便鼓动道:“要不这样,把孔家的坟给挖了吧!一来可以出气,二来孔家的宝贝肯定不少,挖出来的金银正好充当军饷。陛下登基,也该犒赏三军才是。” 挖孔家的祖坟? 还真敢想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李成竟然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或许他真的不是什么真命天子,这一次南下,说穿了,也无非是赌一把大丈夫生活在世上,不能流芳百世,就遗臭万年! 好歹也要过一过天子的 瘾儿。 其实原本的李成有个很不错的作战计划。 他想南下之后,先联合梁山泊,接着招降泰山义军。 既然三者都是贼寇,在这个时候,联合起来,在齐鲁大地上,成就一番帝业,岂不是美事! 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失败了。 张荣根本不买账,不但不买账,还成了大宋的臣子,泰山义军也没有动静,就连区区孔家,居然宁死不肯做他的臣子? 至于吗? 俺就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李成终于在压力之下,走向了疯癫。 不出意外,整个大宋朝堂也被惊动了。 前面御前会议商议的很清楚,李成是小事,关键是兀术,大宋在等着金人接下来的招数c 可李成攻击了仙源,杀入孔家,彻底打乱了宋军的节奏。 “官家,臣负宝进京,留下胞弟看守府邸。祖宗坟茔所在,子孙无论如何,不能弃之不顾。如今贼人入城,胞弟服毒自杀,以身殉国矣!” 孔端友伏地大哭,悲从中来,越哭越伤心官家,你不是怀疑孔家吗?我进京了,兄弟留在老家,是不是又该琢磨着两头下注,脚踩两只船? 对不起,没有! 真的没有! 我的兄弟只是害怕冲撞了祖宗坟地,他是断然不会降敌的,所以他自杀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请官家定夺吧! 一点也不意外,皮球踢到了赵桓脚下。 说实话,赵桓真的挺意外的,孔家人都能这么有血性,真是让人惭愧啊!不过赵桓很快摇头,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都是太上皇,都是赵佶的错! 赵桓绷着脸,沉吟不语。 御史中丞陈过庭愤然站出,朗声道:“官家,李成贼子,丧心病狂,竟然试图冒犯孔林仙源百姓,数十名学子挺身而出,挡在了贼兵前面,血洒孔林,足足死了五十多位学子,他们以血保住了孔林啊!” 陈过庭匍匐地上,放声大哭,“官家,赶快发兵吧!剿灭李成,替死去的学子报仇啊!” 赵桓依旧没有说话,道理很简单,派遣刘锜出兵,已经是大宋财政的极限,如果再派人过去,压力成倍增加,最最重要,他相信刘锜,可以应付,关键是要给他一点时间! 只是赵桓沉得住气,臣子们却是难受到不行。 孔府遭到冒犯,孔家子弟以身殉国,大批学子被杀哪一件事都是要命的。 不管朝廷有钱没钱,就算让他们捐钱,也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从夏税里面调拨,把俸禄停了也行。 这个关头,谁还敢反对啊! “官家,户部这边还能调出一百八十万缗,粮草也足够五万人马,三个月之用。”刘韐斟酌道。 赵桓沉吟道:“这一百八十万是用来修运河的,粮草是用来跟大石换骏马的,对不对?” 刘韐咬着牙道:“对不过老臣以为,当下最紧要的就是京东,灭掉李成,迫在眉睫!” 赵桓怔了片刻,反问道:“当真如此吗?” 这一次轮到吕颐浩站出来,他先是深深一躬。 “官家,臣斗胆揣度,官家以刘锜领兵,足以应付李成。必是要留着人马,防范金人南下。” 赵桓语气沉重道:“这也是御前会议商讨的结果。” 吕颐浩咧嘴苦笑,不由得再次躬身道:“官家,眼下仙源失陷,孔家受到冒犯。天下人心,尽数牵动。目之所在,皆是孔府。若朝廷不能发兵,必定会人心浮动,伤损官家威名,动摇军心士气金人这一手歹毒啊,他们是攻其必救!” 赵桓重重点头,却又冒出了一句,“吕相公,当真要上当吗?” 吕颐浩心中苦涩,作为跟着赵桓相处时间最久的重臣,他很了解赵桓,甚至他能感觉到,这位官家在听到孔府被冒犯,他不是愤怒,而是欣喜! 没错,就是这样。 仿佛一个绊脚石终于要被踢开似的。 吕颐浩也明白孔家意味着什么,可他更清楚,如果保护不了孔庙,便是他们这些人,也会在士林中威望尽失,想要推行新政,只会更加困哪。 说来说去,谁都不容易! 吕颐浩又向前迈了半步,正要开口,突然张叔夜站出来。 “官家,老臣请旨!” 赵桓一愣,怎么这位张枢相也上头了?你一把年纪,还能领兵吗?要真是派人过去,最合适的是岳飞啊! 哪知道张叔夜出人预料,他愤然道:“刘锜贻误军机,着实可恶老臣亲自过去督战,,要他务必尽快铲除李成,光复仙源,如果依旧畏敌避战,再严惩不贷!” 张叔夜杀气腾腾,看起来是对刘锜不满,可仔细想想,分明是又 替刘锜争取了几天,可以从容不止啊! 赵桓自然是立刻点头,“好,朕就派遣张相公为钦差,立刻前去督战,不得迟疑!” 张叔夜领旨,转身而去,根本不给群臣继续阻拦的机会你们想打乱老夫的部署,休想! 什么叫枢密使啊!老张很骄傲 正文卷 第302章 摩尼明教 “我就说应该直接出兵,李成又不是什么金国上将,就是个土匪头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俊嘟囔着说道。 这位曾经和岳飞毅然反对老种,后来在滑州一带立下赫赫战功,只因为没有和岳飞一起北上,从御营前军出来,戍守京东,到了当下,又成了刘锜的副手。 张俊的资历算是相当不错了,唯一的问题就是缺少独当一面的机会,也缺少足以震动一时的战绩。说白了,就是表现很好,没什么闪光点。在一堆名将当中,显不出来。 既然没有机会,就自己创造,张俊卯足了劲头儿,要拿李成刷经验,故此他是频频请战,给刘锜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大宋的兵马已经渐渐有了规矩,这个规矩的核心就是尊重武将,这不是写在纸面上,而是实实在在做出来的。 赵桓多次亲自统兵,但到了决战关头,他基本上都会放手武将,由他们主导战争。 这就形成了主帅负责制。 什么千里送阵图啊,什么致命微操,赵桓是不会做的。 皇帝不干,下面的臣子又岂敢放肆所以说,这几年间武将的地位提升很快。但并不是每一个武将都能这么顺畅。 至少说你要有都统制的衔,其次还要有官家点头譬如说韩世忠,他头顶王爵,挂着中军都统制,御营司都指挥使,自然是无往不利,其次吴玠有兴汉侯的身份,御营后军都指挥使,岳飞也是侯爵,还亲自统兵北伐这三人都是标准的独当一面的统帅。 这个统帅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和宰执并列,而且还是考前的那几位,以韩世忠为例,在各种排名上,他仅仅在吕颐浩之下,便是几位平章军国重事,也不能越过他。 优待武人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方方面面,都要体现出来的。 在这些武臣当中,最特殊的就是曲端,他没有都统制衔,也不直接统领御营,但是却以枢密使衔,挂了河北兵马都部署,驻兵曲端堡,负责坚守这个桥头堡,并且轮换练兵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很深,赵桓把握得很死。 基本上曲端就代表了大宋的名将天花板。 身份低于曲端的,就很难有无上的威严。 这也是张俊敢于挑战刘锜的原因所在。 不能服众,刘锜的自然谈不上高兴,正在他准备耐心解释,突然有人来报,京城来人了。 刘锜c张俊c刘正彦c苗傅等等诸将,悉数出迎,众人立身垂手,毕恭毕敬来得不是别人,正是枢密使张叔夜。 和曲端那种掌握军略的不同,张叔夜是正儿八经握着枢密院的大权,一切升赏任用,军需物资,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除了能直达天听的名将重臣之外,其余都要对这位枢密使毕恭毕敬,没有办法,谁让你们的命根子抓在人家的手里。 张叔夜的到来,几乎是又在刘锜的头上,压了一座泰山,反而是张俊忍不住雀跃,欣喜。 这必是动了孔家,文官坐不住了,不然又岂会派出堂堂枢相。张俊偷眼看了下刘锜这小子也没啥了不起,除了出身好,脸长得白,简直是一无是处。统领御营左军这么长时间,也没打出名堂,倒不如把御营左军交给我,咱老张也该风光一把了。 “拜见张相公。” 刘锜带头施礼,老张一摆手,脸上阴沉着,看不出半点笑容,“不必虚礼,到中军帐,老夫有话要说。” 此老的态度很冷,似有不悦之色,张俊认真揣度,随后有紧紧跟随,终于到了中军帐。 张叔夜大马金刀,直接坐下,而后开门见山道:“衍圣公胞弟孔端操不肯屈膝,服毒身亡,仙源学子,为了保护孔林,数十人丧命,血洒圣人坟前!这是什么?是奇耻大辱!我大宋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天下士林的脸都丢光了。你们这些人,却依旧按兵不出,是什么道理?若是孔林遭到冒犯,真的被贼人盗挖,到时候你们就是天下罪人,不用官家动手,天下的士人就会用吐沫星子淹死你们!” 老张怒气冲冲,大声责备。 刘锜绷着脸,躬身道:“张相公,作战方略已经在御前会议讨论过了,经过官家点头,旨意送到了末将手里,只怕是不好轻易改变。” 张叔夜恼怒道:“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御前会议上,谁能料到贼人敢丧心病狂,冒犯孔府!眼下圣人遭逢劫难,还能坐视不理吗?” 刘锜低着头,迟疑再三,只能硬着头皮道:“要想改方略也可以,但必须有旨意!” “旨意?” 张叔夜骤然拍桌, 大怒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身为大将理当把握战机,随机应变,岂肯事事请旨!更何况如今老夫到了,你还不愿意更改吗?” 刘锜额头冒汗,确实压力如山。 “张相公,若是有旨意,末将自当遵从,若是末将以为,叛贼攻击孔家,虽然震动不下,但却无关紧要,不必因此改变大局!” “你说孔府的事情是小事?”张叔夜气得笑了,“现在整个政事堂都翻了天,吕相公带头请旨,还有御史言官,京城太学生,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攻击弹劾,说你刘锜误国。还说你坐视贼人断了大宋文脉道统,是千古罪人,所有人都要杀你!” 面对张叔夜的指责,刘锜竟然也生出了一股怒火昂起头,怒吼道:“兵犯孔家,他们就如此上蹿下跳,当初金人兵犯开封,怎么有那么多嚷嚷着议和的?孔家,文脉,道统在他们眼睛里,江山,社稷,官家,都不如这个重要吗?” “我刘锜奉旨行事,按照战局做出决断,我对得起天地日月,想陷害我,只管动手就是让我为了孔家,改变方略,影响大局,我绝不同意!” 刘锜的爆发,居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张俊看在眼里,简直要雀跃起来了这个姓刘的真不知道死活啊,得罪别人也就罢了,还得罪张枢相,你以为自己是那几位,金刚不坏啊? 看起来这个都统制,无论如何你也保不住了。 刘锜在压力之下,骤然发泄等他说完之后,竟然胸中的郁积去了不少既然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吧! “张枢相,京东的情况非常复杂,李成和金人都不足论真正要命的是遍地的贼匪,宋江之乱才过去几年?便是在金人南下之前,韩大王就曾经在京东平叛。眼下的齐鲁大地,沿海有海寇,泰山有贼人,蒙山有匪徒,还有刚刚平定的梁山泊千里疆土,几无一尺净地。” “打败李成轻而易举,可他手下三万多贼匪怎么办?散落在京东,要有多出来多少贼寇?不能一举歼灭,弄得遍地狼烟,迁延日久,京东就会成为大宋的烂疮。官家亲自统兵,几次面对金贼,死战不退。宵衣旰食,四季常服不过八套,一餐一菜张相公,你也是知道的。” “朝廷当下最难的就是财税,政事堂,户部,频频以此事劝谏官家。怎么到了京东,就失去了方寸,稳不住心性,非要嚷嚷着出兵!眼下出兵,就能解决京东的问题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在士林买好,争当孔夫子的孝子贤孙!我刘锜是官家的人,这么长时间,也都是官家庇护,该怎么用兵,我只听官家的,至于别的,不是我能顾忌的。” 刘锜冲着张叔夜拱手,“末将说话不好听,还请张相公见谅。末将还要巡营,告辞。” 刘锜扬长而去,剩下万分尴尬的几个人。 该怎么办吧? 张俊急忙站出来,躬身道:“张枢相,末将以为李成不过是小毛贼而已,只要给末将五千人,就足以击败李成,保护孔府!” 张俊满怀信心请战,可是并没有得到积极回应。 张叔夜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随后也起身离去。 这回就剩下张俊尴尬了,他瞧了瞧刘正彦和苗傅,怎么回事?我说错了什么? 苗刘二人看了看,也叹了一口气,转身告辞,只剩下张俊在凌乱着 不对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刘锜,你上午的那番话” 巡营之后的刘锜,被张叔夜单独叫到了帐篷,只剩下两个人,刘锜慌忙抱拳,歉意道:“末将莽撞,请张相公见谅!” 张叔夜笑呵呵摆手,“不是的,你的话半点错都没有相反,已经有了大将之风,审时度势,能跟那几位相提并论了。可你的做法不对,太小孩子气了你也不想想,官家能让老夫来,老夫又是枢密使,你是既不相信官家的眼光,也不相信老夫的为人,岂止鲁莽,简直无脑!” 刘锜被骂得脸色涨红,连忙要请罪张叔夜却又拦住了他。 “说什么都没用,关口是能打胜仗!”张叔夜探身,“老夫问你,到底还要多长时间?” 刘锜稍微思量,便躬身道:“回张相公的,只要泰山彭郎点头,再加上统制关胜领兵过来,三路合围,就足以一举荡平李成!”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有人冲进来,气喘吁吁道: “都统制,彭头领派人来了,说他愿意配合朝廷只是他们摩尼教跟朝廷有血仇,需要你亲自过去,充当人质才行。” 正文卷 第303章 杀贼 提到了摩尼教,张叔夜勃然变色,老头再也不能冷静了,他不但参与剿杀梁山宋江,也参与了平定方腊之战,可以算是剿杀农民军的老手了。 “刘都统,这个摩尼教,可是食菜事魔的摩尼明教?” 刘锜点头。 “你敢勾结匪类!你不要命了?”张叔夜勃然大怒,“刘锜,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锜急忙躬身道:“张相公,这个彭郎曾经是方腊手下的部将,后来方腊被平定之后,他潜逃到了泰山,聚拢一帮人,虽然还是以摩尼教自居,但是跟方腊已经全然不同了,还请张相公明察!” 张叔夜想了想,冷哼道:“你让我明察有什么用?你身为一方统帅,竟然跟方腊余孽勾勾搭搭,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刘锜无奈,只能叹息道:“京东的情形不用末将多说了,想少点波澜,就要尽量收复泰山贼寇,便是摩尼教,也不能一味剿杀啊!再说了,朝廷不是都招降了洞庭湖的水贼吗?” “那是朝廷!不是你刘锜!”张叔夜冷哼道:“难怪朝中诸公,提到武夫,就心生戒备,唯恐会出乱子。瞧瞧你干的事情!私下里接触摩尼教的人,八成还许诺了什么吧?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岂是你们能做主的?” 刘锜绷着脸,怒火再度蹿起,心中十分悲凉。 大宋文臣对待武夫的偏见,非常接近必要的“恶”,反正除了休克疗法,解散三军,他们不敢干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在拼命约束武将的权力,不光约束权力,还要控制他们的思想,理想的武将就是工具人。 只要听话,打败了也没事。 可擅自主张,就算赢了,那也是大罪! 谁准许你有想法的,万一你学赵匡胤,也来个陈桥兵变,那可怎么是好? “张相公,官家圣睿,自然能理解我的苦心。更何可要是把事情透露出去,朝中诸公还会答应吗?”刘锜冷哼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刘锜不怕!” 张叔夜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嘴角上翘,冷哼道:“刘锜啊,你是不怕,官家也会保你,可老夫问你,官家能保这帮泰山贼吗?你知道官家在滑州的时候,是怎么驾驭洞庭水贼吗?没有官家的庇护,没有实打实的功劳,朝中诸臣想除掉几个武夫,根本不用费力气。到时候人家自然能把火烧到你的身上。官家能保你一次两次,还能一直保着你吗?”张叔夜很不客气道:“你一个世代将门子弟,难道还不懂这些?” 刘锜被说得额头冒汗,手脚冰冷老张没欺骗他,这就是赵桓之前,大宋武将的状态,没有谁能例外,包括他爹在内! “张相公,正因为我是将门子弟,我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我才更知道官家的恩情!君恩如山,让我主持京东军务,我就必须漂漂亮亮,把事情办好,不负君恩,至于以后如何,那我就管不了了!而且如今的天下,到底和以往不同了,我就不信,谁能一手遮天!” 刘锜慷慨陈词,张叔夜听到这里,竟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既然你心中有官家,再好不过了,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刻在心里行了,安排老夫去见彭郎吧!” 刘锜吃了一惊,错愕道:“张相公,你怎么能去?” 张叔夜哼道:“我不去难道让你去啊?莫非你想让老夫指挥三军不成?” 刘锜咧嘴,他当然不能让张叔夜指挥。老头虽然是枢密使,但领兵打仗,他还是不行的。 只是让此老去见彭郎,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有点闪失,那事情可就真的没法收拾了。 “张相公,我看还是” “别废话!”张叔夜冷哼道:“既然是老夫安排的事情,自然要老夫来处置,你只管派两个弟兄就是。” 刘锜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继而惊得瞪大眼睛,“张相公,您这是?” 张叔夜哼道:“还能怎么办?我们这帮老东西不就是干这个的!你放心吧,我这把年纪了,又是这个位置,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张叔夜咧嘴一笑,“我算是明白了当初宗汝霖的心境啊!” 老相公感叹地拍了拍刘锜的肩头,“灭金的五大名将算是凑齐了好好打一个漂亮的大阵仗。等准备妥当了,你率领京东兵马攻取河间府,岳飞率领御营前军攻击大名府,吴玠率领兵马出河中府,韩世忠统兵出延安府,曲端参赞军务,官家统御全局到时候四路大军,百万雄师,扫灭大金,直捣燕云!” “我皇宋也要气吞万里,席卷八荒,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张叔夜说到了激动处,情不自禁挥动起了胳膊。 刘锜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原来有关北伐的整体规划,竟然已经有了雏形,甚至还包括四大军团! 几千里战线,百万雄兵,枢密院还真敢想啊! 不过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太清楚这种规模空前的大战究竟意味着什么!能参与其中,甚至担任一方主帅,绝对是会名垂青史的。 刘锜的激动可想而知张叔夜看了他一眼,又自嘲道:“也别太高兴了,这就是老夫的设想罢了。我这把年纪,还不定能不能活着看到北伐呢!再说了,人家李彦仙也有名将之姿,还有刘晏,也是骑营都统制,老夫再告诉你一声,官家在研究火器,没准还会成立火器营,到时候你能不能独当一面,还说不准呢!” 刘锜毫不气馁,大笑道:“事在人为,多谢老相公提点,末将知道该怎么办了!” “知道就好。” 张叔夜干脆利落,辞别了刘锜,真的就带了两个随从,去见彭郎张叔夜走郓州,取道太平镇,到了泰山之下,前面连绵不断,就是彭郎的营寨,看样子兵力至少在几万以上。 “去告诉里面,就说张叔夜到了。” 说完之后,张叔夜骑在马背上,闭目养神,谁知道这一养神,竟然养了半个时辰,随从都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鼓声大作,从里面冲出两队骑兵,宛如潮水,恰似奔雷这些人有一多半没有铠甲,甚至露着护胸毛,头上戴着花,手里拿着兵器,耀武扬威,嗷嗷怪叫,冲出来包围了张叔夜。 ‘“老儿,就是你杀死了宋江,还攻打过方圣公吧?老匹夫,老倌儿,你还敢来送死!” 两名护卫变颜变色,张叔夜却是哑然失笑,连看都不看一眼。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才气喘吁吁,跑出一个中年人,他迅速到了张叔夜马前,深深一躬,“张相公,小的彭郎,手下弟兄冒犯了老相公,请老相公勿怪!” 张叔夜笑了笑,他竟然催马向前,随后伏身,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张叔夜伸手,摸了摸彭郎的脑瓜顶! 虽然彭郎带着头巾,虽然老相公只是轻轻两下,却也让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疯了! 这可是贼头啊,不是你的孙子,这么对待他,万一这家伙野性发作,又会怎么样? 两名护卫几乎绝望了,而那些部下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老大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来,把老匹夫砍了。 只是出乎他们的预料,彭郎竟然没有发作,而是默默接受。 张叔夜这时候嘴角上翘,不咸不淡道:“倒也老实坦诚,是个可造之材!” 彭郎沉吟半晌,突然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 “多谢老相公夸奖,小人愧不敢当!” “你是愧不敢当,要是老夫没来,你就能派遣大军,去剿灭李成,那才是大宋的忠臣良将,你迟疑到了现在,是什么道理?” 彭郎大惊,随后他仿佛又明白了什么,急忙道:“老相公,小人就是派他们去仙源剿,剿匪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彭郎险些咬到了舌头,还挺不习惯的。 张叔夜顿了片刻,终于笑道:“很好!泰山义军忠肝义胆,勤于王事。剿杀李成逆贼,出兵神速。特加彭郎为统制官,其余诸将,待日后细细封赏。” 张叔夜笑眯眯道:“还不谢恩?” “谢,谢圣人天恩!” 彭郎不是傻瓜,他已经明白过来。 就在刚刚,这个老头子是坏得很,他完美展示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能说你们桀骜不驯,拿武力威吓钦差,这就是野性难驯,日后就是罪过他也可以说你们勤于王事,是义军表率。 至于他想怎么说,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如何。 彭郎暗暗冒了一身汗,好一个厉害的张叔夜啊! “传令,三军向兖州进发!” 彭郎的确准备好了,他也真心要投降朝廷,只不过斗了这么多年,还不服气,因此想摆个架势,吓唬老张,没有料到,竟然反被张叔夜摆弄了。 彭郎顿时老实多了,张叔夜从容自在,身在泰山义军之中,浑不在意,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 “彭郎,当年宋江为什么会死,就是他想接受招安,却还不能舍弃土匪做派!至于你,也跟刘都统提了摩尼教老夫不想多说什么,这个东西给你吃完了,就去兖州,给老夫打个大胜仗,砍了李成的脑袋,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彭郎接过了张叔夜的馈赠等他展开一看,顿时咧嘴了竟然是一只卤得喷香的狗大腿你们不是食菜吗?老夫就让你们破戒! 彭郎毫不迟疑,大口大口,将狗大腿啃个干干净净,随后一抹嘴巴,高声道:“弟兄们,随我杀贼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狗大腿的威力,再说杀贼两个字,彭郎毫不迟疑,脱口而出。 正文卷 第304章 半日天子 张叔夜随着泰山兵马南下,直奔兖州,走出了一段,人马都有些疲惫,就在树林休息,彭郎凑了过来。 “张相公,小人准备了马车,还请上车吧!” 彭郎笑嘻嘻的,发出邀请。 张叔夜呵呵道:“怎么,觉得老夫上了年纪,骑不得战马?” 彭郎连忙摆手,他可担不起嘲讽枢相的大罪。 “张相公,小的给您特意备下的,车子舒坦,您老放心吧!” 张叔夜人老成精,至少彭郎瞒不过他,老头扫了眼旁边十二匹战马拉的大车,老头顿时了然,再看看留下的深深车辙,再明白不过了。 “彭头领,你可知道,天子的马车,也没有十二匹马啊!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 “啊!” 彭郎大惊,吓得脸都变色了。 “张相公,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小的,小的只是想尽点孝心啊!” 张叔夜懒得搭理他,直接催马过来,拿着马鞭,撩开了车帘,往里面一看,不出所料,全都是一个个的木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张叔夜深深吸口气,突然扭头,朗声对休息的士兵道:“老夫初来乍到,没准备什么,只能借花献佛,那这些东西充作赏赐了,你们过来分了吧。” 张叔夜嘴上说着,可在场的士兵谁敢动手啊? 开什么玩笑,这是大头领给刘锜准备的,彭郎让刘锜当人质,他哪来那么大胆子这货也不过是想把刘锜弄来,上演一出水浒传的惯常戏码,他们纳头便拜,再奉上礼物,金银财宝,换来刘都统的赏识。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来的不是刘锜,而是更有身份的张叔夜。彭郎只能趁着休息的时候,疯狂往里面塞好东西,毕竟枢相和都统,不是一个价码的。 至于大宋朝的官员,还有不贪的吗? “彭头领,你过来。” 张叔夜把彭郎叫到了一边。 “老夫问你,你想归顺朝廷,还是想当山大王?” 彭郎傻了,“张相公,小人自然是愿意归顺,小人忠心耿耿啊!” 张叔夜冷冷道:“既然想归顺,就收起你的山贼做派。老夫不敢说大宋朝廷尽是清官,可老夫却是不会要,也不敢要,更不想要!彭郎,你知道上行下效这四个字吗?” 彭郎点头。 “明白就好。老夫可以告诉你。当今官家,登基至今已经两年半了。后宫未曾添一人,未曾增加一件常服,独自一人用膳,每顿不过一菜一饭,到了晚上的时候,最多不会超过三根蜡烛便是在青化c临河大捷之后,也是如此。圣人志在燕云,志在中兴。我等身为朝廷重臣,该如何做,又岂能糊涂!” “你归附朝廷,初来乍到,老夫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务必要吸取教训,按照朝廷规矩做事,否则的话,宋江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老夫没有半句假话!” 彭郎听到这里,浑身颤抖,神色惊骇,过了良久,才颤抖道:“若是如此,大宋怕是真的要中兴了” 有明君,有贤臣,还有什么疑问吗? 彭郎摇了摇头,猛然站起,大步迈向了马车,扯下一个箱子,直接掀开,白花花的一箱子。 “孩儿们,过来领钱!”彭郎单脚踩着箱子,恶狠狠道:“我可说好了,钱给你们,打仗必须卖命。等碰到了李成那个孙子,谁敢逃跑,老子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彭郎发飙,下面人哪还敢说什么只能不停拜谢,小跑着过来。用了不多一会儿,就把整整一车的财宝,分了个干干净净。 面对着遍地的空箱子,彭郎咬了咬牙,没有退路了,只能拼了!! 在接下来的进军之中,速度加快了许多,兵马的士气也都在提升。 至于跟在军中的张枢相,也得到了整个人马的尊重。 貌似大家伙已经忘记了他曾经诛杀宋江,剿灭方腊的事情,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清正廉洁的青天大老爷。 一百多里的路程,只走了两天,就已经赶到了。 此时的仙源县,北边是彭郎的泰山兵,西边是刘锜的大军,而东南方向,则是大刀关胜。 这位关胜或许是水浒传里面的大刀关胜的原型,但他一直在官军效力,并没有投降宋江的记录,此人手里也有一柄份量骇人的大刀,丝毫不比徐文差,至于武艺,那也是相当了得,完全有资格跟徐文争一个谁是军中第一刀的名头。 面对三路压上来的兵马,李成陷入了迷茫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土匪遍地,明明是朝廷威信尽失 ,这帮山贼水匪,无论如何也不该效忠大宋朝啊? 只要有人跟他联手,不说大获全胜,至少能在齐鲁大地上和宋军周旋,只要能打得有来有回,四太子就会调兵南下,配合他作战。 别看张荣已经切断了济水,可李成并不害怕,只要过了夏季,济水会迅速降低,到时候浮马过河,轻而易举。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算,都不该这样啊,他简直成了众矢之的,梁山贼不配合,泰山贼也不配合,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被灌了迷魂汤吗? 或许是吧! 赵桓折腾了这么久,岂能一点用处也没有至少官家主张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光是这一项,就得到了大部分百姓的支持,再加上邸报层出不穷的宣传。 讲民族大义,讲华夷之辩,讲宋金之间,势不两立大宋百姓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好多少,但大家伙开始信任朝廷,开始相信未来会变得更好。 土匪的多少,完全取决于朝廷的治理能力。 一个勤勤恳恳,又目标明确的帝王,总还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说来讽刺,上层的士人未必有什么切身感受。 可是身在泰山的彭郎却是一清二楚当他抓到了两个结伴逃跑的小喽啰,他们哭着哀求,说朝廷清丈土断之后,给他们家里分了二十亩田,他们想回家种田,不愿意提着脑袋过日子 彭郎瞬间明白了,他们山贼的好日子结束了。 虽然只是个别现象,但大势如此,谁又能抗衡呢! 尤其是在见识了张叔夜之后,彭郎越发坚信,朝廷的确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杀就完了! 彭郎驱兵,向着仙源发起了攻击。 泰山义军攻城能力不强,可仙源城墙也不高大,这就算是碰到了一起,属于匹配绝妙仗着旺盛的士气,泰山义军压着李成的部下打,甚至一度冲上了城头。 彭郎兴奋地提着刀,在后面督战。 “杀,杀进去,砍了李成的狗头,拿来给老子当夜壶!” 面对泰山兵的猛攻,李成不得不亲自登城指挥。 这位一向身先士卒,尤其是登基称帝之后,更应该体恤部下,当个好管家,毕竟赵桓那个狗皇帝都敢亲临前线,指挥兵马,他大将出身,又差在哪里? “彭兄,你我都是贼人出身,理当相互扶持,又何必给朝廷当走狗呢?” “呸!李成!亏你还敢跟老子套近乎!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官军,你是金人的走狗,这人和狗怎么能走到一起?” 李成试图借着空当,招降彭郎的努力失败了。 等候他的是更凶猛百倍的攻击。 “弟兄们,杀狗!” 泰山兵嗷嗷叫着,他们以弓箭猛射城头,又用云梯,爬城索,向着城头扑来。 李成万般无奈,只能下令严防死守。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人来报。 “大皇帝陛下!”情急之下,还给李成提了一级,这位李官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泣了。 “什么事?” “是,是大刀关胜,他领着人马杀来了!” 李成眉头深锁,不由得想起了徐文! 倘若那口刀在,对付关胜,手到擒来的事。 没法子,李成只好下令王嵩去防备关胜。 战斗还在继续,最后的主角终于到了。 刘锜催动兵马,以苗傅和刘正彦为前锋,猛扑仙源县城,同时又下令张俊,引一支人马,前往泗水县城,截断李成的退路。 尽管之前张俊犯了错,但是刘锜并没有在分派任务的时候,怠慢了他,相反,他还委以重任。 很显然,刘锜也在进步。 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把握战争的感觉! “天黑之前,给我杀进去!” 刘锜杀气腾腾,下了命令。 御营左军,奔腾而出。 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宋军的攻城手段,显然比山贼强多了。 首先宋军就用了大量的神臂弩,压制城头的守军。 一片弩箭射过去,上面的人,几乎无一幸免。 李成所部,被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李成不得不亲自过来督战按理说主将亲临,应该是鼓舞人心的好事。 只是当大家伙看到龙纛下面的李成,提着双刀,大呼死战大家伙脑子里冒出来的不是悲壮,反而是滑稽! 就像是戏台上的小丑,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也敢学人家赵官家,你配吗? 不得不说,战场出现了很荒唐的一幕,李成督战,对自己的加持不多,反而是让大宋嗷嗷叫! 果不其然,前不久被掉入御营左军的指挥使牛皋攀着绳索,上了不足两丈的城头,李成手下的亲军连忙过来阻挡,牛皋用的兵器是一双铁锏,这玩意好有个别名铠甲克星。 只见牛皋左右挥舞,不多时就把几个亲卫打得人仰马翻。 “李成,让爷爷的双锏会会你的双刀!” 李成正欲迎战,突然城门之处发生剧烈响声,浓烟滚滚原来城门竟然被炸开了,刘锜督兵杀入。 早上登基的李成,失去了他的城池,皇帝体验卡到期了从早到黄昏,勉强半天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为有史以来最短的皇帝不过此刻的李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毕竟他还不想死! 正文卷 第305章 四大战区 “官家,刚刚传来消息,兀术统兵三万,出永静军,另有三万汉儿军围攻滨州。张都统正率军浴血奋战!情况不容乐观。”张叔夜走后,吴敏暂时成了赵桓在军务上的第一高参,河北的战局如此,需要官家决断了。 “三个女真万户,三万汉儿军,再加上李成所部,算起来也有十来万人。如果能招降京东等地的土匪山贼,就能聚拢十几万人要是放在两年前,还真是泰山压顶啊!” 赵桓轻笑着说道,神色之中,没有半点慌张,仿佛就是个玩笑吴敏同样嘴角含笑,心中却是多了几分感慨。 两年多以前,他又何尝不是惶恐不安的众人之一,现在回想,变化还真是天翻地覆。 “官家,要不要再度亲征,给兀术当头一棒?” 赵桓笑了,“亲征?有那么多钱粮吗?” 吴敏咧嘴呵呵道:“皇宋的底子到底不差,夏税又陆续送来了。最妙的是政事堂为了给孔府复仇,不是说了能出钱吗?” 是哦! 赵桓眯缝着眼睛,笑道:“这么说,是让朕拿他们的钱,打个爽快了?” 吴敏忙道:“非只官家,臣愿为陛下牵马!” 赵桓笑容可掬,并没有过分欣喜。所谓利益集团,在赵桓多次亲征之后,围绕着他的文武,已经相当庞大了,既然相信有人会为了利益,不惜屈膝投敌,那为什么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个人功名,耗光国力呢? 或许这就是苗头吧想到了这一点之后,赵桓反而冷静了不少,领兵打仗虽然很爽,但总归要看看家底儿的。 他沉默了一阵子,这才道:“京东的战事,交给刘锜负责就是了,让他击溃李成之后,火速北上,同兀术对峙,解救张荣。” 吴敏张了张嘴,却也点头应是。 “再传一道旨意,朕要加开恩科,邀请天下贤才,共聚京城朕打算在金明池问政凡是各地世子,儒生名流,乃至普通百姓,皆可面君,当面提出建议。如果所言有理,立刻颁行,如果学识人品俱佳,可以直接入朝为官。” 吴敏大惊失色,他如何不明白,赵桓这是真的要偃武修文,休养生息了。 回顾过去,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赵桓都是咬死了不松口,生怕一时松懈,朝野厌战情绪爆发,再想振作,就不可能了。 但是到了今天,不拘文武,都有了相当主战的力量。 大宋也的确因为暂时耗光了国力,无法再大举出兵。 最最重要,历次的战斗已经让大宋上下有了足够的自信,他们能赢的到了这一步,也该暂时改变国策了。 只是说改变容易,可国策转头,涉及的太多的利益,人事c财政,包括朝中话语权的分配,随军的重臣,军中大将,政事堂诸公,乃至各地的转运使,地方官吏,世家豪强全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冲击,这就好比一艘硕大无朋的船只,骤然转向,带起来的涟漪,都足以淹没无数小鱼小虾了。 不得不说,还真是马上天子,自信十足,否则的话,换一个普通皇帝,怕是要纠结许久,哪来这般明快。 吴敏略迟疑,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都只有紧跟赵桓的脚步,毕竟这大宋朝,只有这么一个太阳! 靖康三年,伴随着李成集团的覆灭,宋金之间的战斗,终于停了下来。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在宋金两国之间,也没有了任何缓冲的余地兵将对阵,毫不含糊。 经过了赵桓许久的酝酿,新的军制改革,终于刨了出来。 赵桓最终抛弃了节度使,镇抚使一类的武职,改用总兵制。 首先第一位,便是陕西总兵韩世忠。 “良臣,坐镇延安,既要准备攻打金国,又要威慑大石非你这般的猛虎,不能为之啊!” 韩世忠晃着高大的身躯,心满意足,说到底,自己这个天下第一将的名头,还是实打实的。 “臣领旨。”韩世忠毫不犹豫答应。 “等等!”赵桓想了想,让人取出一面通红的大旗,展开之后,有四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 “盖世无双!” 赵桓笑道:“这是朕送给良臣的。” 韩世忠脸涨得通红,双手颤抖,他本以为自己官居极品,该拿到的都拿到了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心呢? 可老韩想不到,官家还能玩出花样来。 这是他的,还是别人也有? 就在韩世忠迟疑之间,另一面大旗也拿出来了。 “兴宋耀汉!” 不用说,这面旗号是给吴玠的,上面含着兴汉侯的名号。 “晋卿,你就接任河南总兵吧,驻扎潼关,威慑河东金人。” 吴玠向前一步,伸手接过,朗声道:“臣领旨!” 接下来赵桓一下子拿出了两面旗号,第一面是“精忠报国”,这个不用问,自然是岳飞的。第二面就有趣了,居然是“文武双全”。 大家伙看到了这四个字,差点笑出来,究竟谁这么拽,竟然能得到这四个字,不会是没错,正是曲端! 赵桓也给他准备了一面旗号,但是对不住了,曲端要放弃领兵的机会了。 “鹏举,朕想来想去,河北总兵的位置还是给你。至于曲端,朕打算成立一个参谋部,再成立一个武学。曲端以枢密使身份,兼任参谋部尚书,武学祭酒。” 赵桓笑道:“你去曲端堡的时候,把旗号给他,让他打着大旗,风风光光,回京上任!” 面对这个结果,众人简直想笑出声来。 曲端辛辛苦苦,到底是错付了,也难怪给了个文武双全的评价,原来是要他回来担任武学一帮武夫,又有什么好学的? 很显然,这帮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可怕,赵桓着实在改变整个制度,打破文武隔阂,既有功将士返乡之后,又来了一个武学。 掌握了更多本事的军官团,在未来肯定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甚至武学会成为比太学更有魅力的学府。 三员大将,明盔亮甲,骑着骏马,不分前后,从宣德门纵马而出,在他们身后,三面红色金字的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光是这也就罢了,赵桓竟然赐下了半套天子仪仗,而且沿途鼓乐喧天,万民欢呼,地上还撒了许多花瓣,风光之极。 和这三位总兵比起来,什么御街夸官,根本不值一提。 韩世忠骑在马背上,老脸涨得通红,如同喝醉了似的。再看看吴玠和岳飞,尤其是岳飞,这位素来谦逊持重的年轻将领,此刻白面染血,拳头紧握,显然在紧绷的面容之下,是一颗沸腾的心。 “官家洪恩,当真难以报答!” 吴玠用力颔首,“武人风光,无过如此!” 到了岳飞这里,他沉默了半晌,喉咙涌动,吐出了四个字:“克复燕云!” 韩世忠和吴玠互相看了看,也跟着大吼起来,“没错,克复燕云!” 三将齐出,天下震惊,很显然,赵桓已经划分好了战区,自西向东,泰山压顶。 这三位大将毫无疑问,要统领一方,整军经武,积蓄力量,准备北伐。 在这一条战线上,还剩下一个空缺,那边是京东方向了。 “臣拜见官家!” 刘锜返回了京城,在他的手边,有一个盒子,郑重施礼之后,赵桓含笑道:“是李成的脑袋?” “是!臣等在汶水之畔,诛杀此贼!” 赵晗颔首,“朕知道了,随便找个地方深埋了就是。” 刘锜点头,“臣知道了。” “对了,朕问你件事。”赵桓探身,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那个张荣的妹妹,你见过没有?” 刘锜愣了片刻,脸不由得泛红,“见,见过。” “可还看得过去?” “过过去!” “哦!”赵桓颔首道:“这样的话,朕就可以放心赐婚了,总算不是乱点鸳鸯谱了。” 刘锜咧嘴苦笑,就算你要乱点鸳鸯谱,我又有什么办法啊! 刘锜想了想,正色道:“张都统之妹,美而可贤,臣能和她成就连理,是臣的福气。” 赵桓用力颔首,颇为满意,随后又叹道:“刘锜,你跟着朕最久,当初拿下童贯,掌控胜捷军,便是你出力最大。咱们君臣走到了今天,朕要赐给你四个字!” 刘锜猛吸了口气,终于轮到他了! 三将出京的名场面他早就听说了,如何不盼着自己也有一份。 赵桓起身,走到了桌案前面,一点也不迟疑,就写下了四个字,刘锜一看,直接昏倒。 百年好合! “官家,这,这个如何能绣在旗号上?” 赵桓哈哈大笑,“什么绣在旗号上,是让你挂在洞房的!” 瞬间,刘锜小白脸黑了,一口血险些喷出原来我还不配授旗正在他讪讪羞愧之际,赵桓点手,让人一口气送进来两个盒子。 “这个百年好合是赠品,朕要给你的是这个。” 刘锜的心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着实刺激。 他生怕赵桓再玩什么幺蛾子,好在皇帝陛下不打算开玩笑了,同样的红旗,同样的金字,“忠勇股肱”。 看到这四个字,他松了口气,倒也贴切。 赵桓又道:“对了,朕听说张荣到了登州之后,说什么沧海辽阔,远胜八百里梁山泊” “对,是有此语张都统在出师之前便烧了梁山泊水寨,他忠心耿耿啊!” 赵桓点头,“那好,你展开下一面旗号吧!” 刘锜点头,打开之后,发现形制都是一样,只是颜色变成了,变成蓝色的旗面,用白色绣着四个字,“横行四海”。 赵桓笑容可掬,“这是朕对张荣的期许,梁山泊的确太小了,茫茫大海,才是水师的用武之地,朕万分期望,他能建功立业,不负朕之期望!” 刘锜正色,郑重收好大旗,代张荣谢恩之后,让人快马加鞭,把旗号送去登州 正文卷 第306章 梁山好汉 张荣磕头作响,收下了赏赐,随后将一丈八尺的大纛旗挂在了登州水师营外,迎风飘扬。 飒飒旗帜,猎猎海风。 老张是心满意足,从山贼到统兵大将,他这一步走得可比及时雨厉害多了。 不过老张心里也明白,他是赶上好运气,也碰上了好管家。 因此在得到赏赐之后,张荣日日召集手下头领,一起商讨,究竟该干点什么,好报答天恩可这帮大老粗凑在一处,能想到什么好法子啊! 有人建议给官家多送点财宝,有人说还是美女实在,还有说的,要不干脆弄点海狗肾,给官家补身体。 面对这帮离不开财色二子的混账玩意,张荣都气疯了。 有点品位好不好? 官家是明君圣主,弄这些俗物,不但白费功夫,还让官家瞧不起咱们,得拿出点好东西来。 张荣这么想,但可惜的是他却也没有主意,只能干着急。 这一天张荣坐着船,出海打渔解闷,待到晚上返回的时候,装了半船大鱼,满心欢喜,刚靠岸就有人跑过来, “大头领” “叫什么大头领?”张荣像是踩到了尾巴似的,连忙整理身上的衣服,正色教训道:“叫都统制!俺老张是朝廷命官!” “是是是都统制,官家来了!” “官官家?” 张荣吓得脸色都变了,也忘了什么朝廷大将的体面,撒腿就跑。后面士兵见状,连忙牵着马匹追来,心说大头领骑马可以快些。 只是他牵马的功夫,张荣已经跑出去好远,只剩下一个针头大的背影了。 不愧是大头领啊,这腿就是快啊! 张荣呼哧呼哧,跑到了营门口,正好看到了有人站在这里,他还分不清哪个是官家,又或者干脆都不是就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笑道:“张卿,朕突然过来,没吓到你吧?” 张荣慌忙跪倒:“俺,臣,官家”这位大头领急切之下,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急得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赵桓含笑伏身,拉起张荣,“什么都不用说了张卿,朕虽然第一次见到你,却是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当初靖康元年,宗望南下,直逼开封,四处劫掠,唯独在梁山泊,遭遇了伏击这事是你干的吧?” 张荣脸色微红,“的确是,是臣干的,只是当时臣没能进京救驾臣,臣该死。” 赵桓没说什么,而是继续道:“后来兀术领兵进犯京东,你配合刘锜,挡住了两个精锐的金人万户,保护了五丈河的漕运,居功厥伟啊!” 张荣脸更红了,“臣,臣是水泊的人,只想着保护家乡,不愿让金狗糟蹋!” 赵桓大笑,“无妨,能知道保卫家乡,就是好汉子。再把格局心胸放大,知道自己是大宋的人,能保家卫国,便是足以名留青史的英雄豪杰。”官家拉着张荣的手,浑不在意湿哒哒的汗水,让旁边的文臣陪着,向中军走去。 赵桓笑呵呵道:“张卿,实不相瞒,朕自从登基以来,就喜欢往军营跑,在营中的时间比宫里的时间都长说到底,朕要指望着你们这些将士杀敌立功,中兴朝廷。朕不能不知道军中的情况,也不能不知道你们这些领兵将领的人品才能。” “所谓知人善任,就是这个道理对了,张卿在水泊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吧?” “那是俺可清楚那帮家伙的德行的,宋江凑了三十六个人,俺手下比他多了一倍,足足七十二个,他们全都听俺的。” 张荣眉飞色舞,可很快又闭上了嘴巴,连宋江那个逆贼也敢提,真是不想活了。 赵桓反而浑不在意,还主动问起了水泊的情形,比如原来宋江的旧部还剩下谁了,比如花和尚是不是坐化了,公孙胜跑到哪里去了张荣只能咧嘴,宋江倒是真的,三十六个头领也不差,但却跟官家知道的有点出入。 “臣知道在眼前只有个阮七还活着,不过倒是有一位姓李的头领,领着一些梁山人当了海盗。后来俺派人联络,听说他往南边去了,也不知道是去两浙,还是福建了。” 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道:“或许是去了暹罗!” “暹罗?”张荣不解。 赵桓解释道:“就是个海外小国,物产还算丰饶,尤其是粮食产量很高,能一年三熟。” 提到了粮食,赵桓的语气明显兴奋了一些,张荣也是个激灵的,他突然插话道:“官家,是不是要臣去什么暹罗?” 赵桓笑道:“你怎么想到的?” 张 荣嘿嘿道:“民以食为天,臣天天都看邸报,看上面算账,臣知道官家不容易,当家难啊!俺在水泊的时候” 这位又要说水贼的经历,奈何依旧不妥,只能讪讪闭嘴,反倒是赵桓,他来了兴趣,“张卿,朕知道每个人上梁山的原因各异,你到底是怎么逼上梁山的?又或者,你祖辈就是干这个的?” “没有!”张荣慌忙摆手,“臣,臣早年也是清清白白的渔民,靠着力气吃饭,只是比别人多打些鱼,日子过得不差,在十里八乡,有些威望罢了。” “既然日子不差,怎么还上梁山了?” 张荣被问得咧嘴,让他怎么说啊! 赵桓含笑道:“朕说了,要知人善任,能当到都统制的人,都和朕极为熟悉,别的不说,还在一起泡过温泉要是张卿觉得不方便,咱们君臣不妨坦诚相对,好好聊聊?” 张荣怔了片刻,讪讪摆手,他还没这个胆子。不过赵桓讲了,他也就不顾及什么了。 “官家,要说起来,都要怪那个孔老头都是他们家的子孙害人,才断了俺的活路的,俺就不明白,朝廷养着这么一群吃白饭的,到底干什么!” 赵桓眼皮挑了挑,用眼角斜了身旁之人,并没有点破,而是继续问道:“孔家干了什么?” 张荣哼道:“俺后来听说,好像是把什么奉圣公变成了衍圣公,为了感谢皇恩,就弄了好些泰山石,让老百姓搬运,走五丈河,走济水,送入京城一块好几百斤的石头,沿途都不知道累死了多少人,他们孔家可真是作恶多端,老百姓都恨死他们了。” 赵桓旁边的文官再也绷不住了,他连忙转出,深深一躬。 “官家,臣有罪,还请官家见谅!” 赵桓摆手,“孔少师,你是有罪,朕着实不该原谅。” 孔端友扑通就跪下来,汗如雨下。 赵桓徐徐道:“可朕又有什么办法?艮岳是太上皇建的,花石纲是他弄的。现在朕已经把他安排在了龙德宫,朕甚至打算把他从赵家族谱除名,死后不准入太庙可唯独不能把他抓过来,放在堂上审问,给他定罪罪魁祸首如此,对你又能怎么办?” 孔端友丝毫感觉不到放松,反而是匍匐地上,更加惶恐不安。你不是没罪,只是不好办罢了! 听着这俩人的对话,张荣才骤然清醒,敢情这位稍老的红袍文官,居然是衍圣公孔端友!这还不要紧,赵桓又把赵佶拉出来,用词之重,已经大大超出了张荣的想象。 其实自从张荣决定归顺朝廷,他就想通了,赵桓和赵佶不一样可话说回来,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你爹逼着我家破人亡,俺心里有一口怨气,还不行吗? 只不过听到赵桓的话后,张荣郁积的怒火消失了九成,是啊,官家已经做到了这样,还能怎么办?过去的就过去吧! “张卿,朕和孔少师商量过了,让他们孔家把田地都让出来,并且搬到京城,除了孔夫子嫡系子孙之外,其余孔家人与普通百姓无异。” “朝廷要尽快在京东之地清丈田亩,落实摊丁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丁税的负担会减轻很多。没有田地的,根本不用负担丁税。田地少的,丁税也会相应减少针对千亩以上的大族必须要课以重税朕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逼迫大族,把田地让出来。其二,如果不愿意让出来,他们就必须分家,兄弟之间,要分割财产,各过各的。以免家族抱团,成为地方一霸。” 赵桓笑呵呵道:“张卿,你是渔民出身,知道地方的情况要不这样,你把军中的其他兄弟也都叫来,让大家伙都讨论一下,看看朕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 张荣愣了片刻,慌忙道:“官家,他们都是一帮大老粗,哪里懂得朝廷大政,官家下旨,让大家伙照办就是了。” “那可不行!” 赵桓正色道:“张卿,朕当了快三年的皇帝,越发有个想法,朕不能自觉高高在上,以为下面人要按照朕的想法来,自以为是可不行。朕的措施,必须能接地气,能让大家伙觉得可行。” 说到这里,赵桓站起身,叫着张荣。 “走,陪朕巡营!” “啊!” 张荣脸色骤变,他手下是一帮什么样的憨货,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要是让官家撞见,岂不是坏了大事! 张荣想要阻拦,奈何赵桓已经走了出来,他只能跟着,同时在心里不停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老天保佑啊! 结果很不凑巧,刚刚到了第一座营盘,里面就传来了吆五喝六的声音,一帮好汉爷,正在赌钱呢! 毫无疑问,这是违反了军纪的大事,赵桓迈步直入 正文卷 第307章 官家嘱托 又是滥赌! 看到这个场景,赵桓几乎都不生气了。 军中顽疾,别说刚刚归顺,还没有来得及整顿的梁山兵就算是朝中精锐,御营兵马,就说真的遏制了赌博陋习,恐怕也未必。 只能说没人敢在军中公然聚众赌钱,但是在私下里,一些看不见的角落,还是会有的。 所有御营兵马,岳飞所部军纪严明,情况应该最好,至于其他各营,情况就差了不少。当然了,毫无疑问,眼前最差的就是张荣的水师营了。 面对此情此景,张荣也觉出了尴尬,简直无地自容那种! “孟凯!你个不要脸的黑厮,把军纪当成什么?老子是不能饶了你!来人,把他拉下去,给我砍了!” 这个叫孟凯的似乎是孟威的兄弟,长得五大三粗,又高又壮,属于肉盾加坦克的身材。他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 “大头领,咱们平时不天天玩吗?没喊你就怪罪小弟了?” 张荣要气死了,你个畜生,你死就死了,干嘛还攀上我? “官家,臣,臣自从归顺朝廷,绝对没有赌钱,更没有违反军纪请官家明鉴!” 这位张大统领直接跪下了。 这一下子,在场的人也弄明白了,敢情这个面皮白皙的高个子,居然是大宋官家! 那个叫孟凯的简直吓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傻道:“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看着乱成一团的众人,赵桓反而微微一笑,他先是拉起张荣,随后又摆手道:“都起来了吧,朕虽说是皇帝,却也不是随便杀人,总要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张荣躬身,把脑袋埋得很深。 作为一个大老粗,在这个当口,他明显理亏,当真是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听官家的发落。 “朕先说第一点,军中赌博,是严重的违反军纪行为参与者要鞭笞数十,作为警示。主事者,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有胁迫,借贷,欺骗等等行为最多会到斩刑。” 听到斩刑两个字,孟凯几乎是万念俱灰,完啦,谁也救不了他了,哪知道赵桓话锋一转,“这是军法规定,但还要根据实际情形,通常组织者要免官,罚俸,杖责等等不过你们归附朝廷不久,军法虽然公布了,但未必能真正落到实处,应该适当从轻发落” 还能活? 这帮人又燃起了希望。 紧跟着赵桓呵呵道:“军法如何落实,朕不管这些,不过朕想跟你们说说赌钱的这事”赵桓迈步走到了桌前,抓起了桌上的骰子,在手里掂了掂,突然道:“没有造假吧?” 孟凯慌忙磕头道:“没有,绝对没有,俺要是造假坑弟兄们,俺不得好死!” 赵桓点了点头,又对着张荣道:“张卿,叫几个弟兄过来,你们一起掷骰子,朕帮你们记录。” 赵桓把骰子分给了几个人,包括孟凯在内,都拿到了一枚骰子,孟凯盯着看好半天,突然兴奋道:“官家,原来你也爱赌钱啊?” 啪! 张荣直接给他脑袋一下子,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 “官家,这是要?” 赵桓笑道:“不干什么,就是简单玩一玩朕可要提醒你们,这骰子一定不许作假,朕想跟大家伙说说,赌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荣顿了顿,既然官家都说了,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听他的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玩了,几个头领人物,不停掷骰子,赵官家则是负责记录,一直到了半夜三更,记录的纸张已经厚厚一摞,赵桓往旁边一推,笑呵呵道:“可以停下了。” 赵桓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做个试验,比上朝还累呢! 他们一共掷了数千次,最后归结下来,每一个数字出来的可能都差不多。 “单个数字如此,三个骰子比大小,情况也类似,朕就不费事了朕想告诉大家伙的事情也不复杂。” 赵桓再度起身,走到了桌案上,把他们的赌资收拢到一起,然后对大家伙道:“钱是这么多,你们来赌之前是这么多,赌之后,总数还是这么多,忙活了一晚上,钱没有下小崽。这就好比什么呢?就好比田地,你们家乡的土地就这么多,赌钱和土地兼并一样,本质上土地没增加,不过是在一堆人手里流转,看看最后谁多拿谁少拿罢了,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朕刚刚让你们掷骰子,朕就想告诉大家伙,在绝对公平的情况下,每个数字出来的结果都差不多,你们从中选大选小并不能让你们发财,既然不能发财,白白浪费功夫,咱们还赌 钱,是不是脑子坏了?” 赵桓笑呵呵道:“这是事情的第一层,还有第二层,第二层是什么呢你们赌钱,玩玩要先交出一点钱,交给东家”赵桓从桌上拿了几个铜钱,按在了手里。 “大家伙再看看,此刻钱已经少了,也就是说,你们只要来赌,就已经输钱了,虽然不多,但长久下来,也不是小数目啊!” 众人默默看着,尤其是张荣,他深深叹口气,“官家,这就是所谓的久赌必输吧!” 赵桓含笑,“张卿,事情貌似还没有这么简单,朕再说第三层赵桓抓起骰子,在手里掂了掂,随后猛地扔在桌上。 “任何一个赌局,都有人主导,他们会穷尽各种手段,包括赌具造假,包括互相配合,还有种种想不到的手段,反正就是增加他们赢钱的可能。” “再往后,还有一层朕让你们掷了几千次的骰子,可是到了赌场上,你们真的有那么多的本钱嘛?只怕没有吧!有人赌了几把,就没钱了。然后怎么办?会甘心收手吗?只怕不会吧!”赵桓笑呵呵道:“你们就要向庄家,向其他赌客借钱,这就涉及到了另一个事情,借钱可是要给利息的。” 赵桓又从桌上抓走了一些钱。 “大家伙看看,到了这一步,你们怎么分,也不可能把原来的钱拿回去了,或许会有人赢钱,但大多数人一定是输的。” 赵桓语重心长,“弟兄们,大家伙提着脑袋打仗,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军饷赏赐,就这么白白糟蹋了?你们甘心吗?” 听懂了赵桓讲解的人,想想历来的赌钱经历,还真是这么回事即便有侥幸获胜的情形,但事实上,输的更多。 或许这位真不是什么运气不好,而是规则如此,对赌客就是不公平的。 “从你们个人来讲,是这个样子。可是从朝廷呢?危害更大!赌钱的本质是财富转移,不是创造。你们都是壮年人,去种田,去经商,干什么都是在增加财富,唯独赌钱,根本没有增加。而且因为赌钱,还不断有人倾家荡产,出了种种情况,败坏世风,腐蚀人心,好好的家,都会毁在赌上面不只是军中,整个大宋,接下来朕都会严厉打击赌博,甚至直接取缔各种赌场,谁敢组织赌钱,就要承受代价,最高可能流放如果涉及到人命官司,自然也要砍头。” 赵桓的声音不高,可在场的众人没谁会怀疑,这位皇帝陛下是真有这样的魄力,也有如此的权力! “朕讲了赌钱的问题,朕再讲一层,就是军中赌钱的问题莫不是有些将官,见手下士兵发了军饷,得了赏钱,就变着法子,设下赌局,想把弟兄手里的钱,变成自己的,是也不是?” “啊!” 赵桓这句话可真是切中要害,张荣当然清楚,的确如此,他慌忙伏身,“官家,都是臣治军不严,臣该死!” 赵桓微微摇头,“张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朕把什么都怪罪你头上,也是不公允的。” 赵桓又仰起头,对着众人道:“朕知道军中法令严格,很多人十分憋闷,靠着赌钱,舒缓郁闷,也是有的但是朕以为赌钱是最不可取的办法张卿,你不是天天读邸报吗?那朕就给你一个任务,安排专门人员,给所有弟兄们读邸报,让大家伙明白事理,知道朝廷在干什么,知道天下发生了哪些事情。” “还有,朕准备让高太尉牵头,组织一个全国的蹴鞠马术比赛御营诸部,都要参加你们水军营是最后成立的,等到比赛的时候,会不会也是最后一名,朕可就不知道了。” 张荣一听就急了,立刻拍着胸脯道:“梁山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要说比蹴鞠赛马,我们可不会输!” 赵桓笑道:“那好,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赵桓起身,瞧了瞧外面,已经拂晓,他又扭头看了看孟凯众人,“你们都参加过滨州之战吗?” 孟凯慌忙道:“参加过,俺,俺还杀了十几个金狗哩!” 赵桓重重颔首,“是个好汉子,军法该怎么处罚朕不管了,朕罚你们穿着步人甲,奔跑十里不许偷懒!” 众人哄然答应,如蒙大赦,全都跑了。 张荣暗暗松了口气,官家宽宏,总算没有大开杀戒 “张卿,朕以为几千年来,最厉害的便是逼上梁山的老百姓他们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只要整顿好了,就是天下最强悍的一支兵马,无往而不利!摧枯拉朽,星火燎原。张卿,你可务必要替朕把人马练好啊!”赵桓发出了殷切期盼。 正文卷 第308章 蹴鞠世界杯 赵桓在水军营的实验,还有堪称千层饼的道理,被孔端友记了下来这位衍圣公被赵桓寄予厚望,视作未来的学术泰斗。 奈何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凭什么能胜过那么多博学鸿儒? 孔家人如果不说话,老老实实当个吉祥物,自然大家伙都尊着你,可若是站出来发言,想靠着孔家人身份,获取话语权,这就要面临八方挑战,丝毫没有客气。 孔端友迟疑了好久,到底要如何破局,他到底要讲什么为了这件事,这位几乎是废寝忘食,连头发都少了好多。 总算在赵桓的实验之后,让孔端友看出了一丝端倪。 原来赌博这东西是有规律的,掷骰子不是完全靠运气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久赌必输 孔端友在揣测数日之后,终于酝酿出了一篇八百字的文章,通过邸报,发行天下。 起初这就是一篇普通的文章,在人们看来,最多就是劝导人心的,没什么了不起。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因为这篇文章涉及到了两个人,做实验的是官家赵桓,总结经验的却是衍圣公孔端友再加上邸报的运作,几乎很短时间,就席卷几个主要的大城市,在士林当中引起了轰动。 就连当今士林泰斗杨时都注意到了。 老爷子在看过之后,也弄了一粒骰子,连续掷了好几天等他做完之后,看着统计结果,老头也傻了。 的确犹如官家的实验结果,每一个数字出现的几率是相同的,虽然中间有过连续出现几个数字的情况。 可若是将次数增加,增加到一千次,一万次,十万次那些特殊情况都不值一提了,最终的结果就是平分秋色,概率相同! 杨时随即也写了文章士林泰斗下场,其他人也不免心痒痒的。 这可不是个小事事情,孔端友以衍圣公之尊,开始立言,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他死偶尔为之,还有更大的企图? 就在大家伙疑惑的时候,两大国舅突然发力了。 相比起邸报的含蓄,他们控制的商报和消息报就直白多了。 这俩人直接操纵手下笔者,盛赞衍圣公孔端友。 说他承袭夫子仁慈之心,以大毅力,大智慧,破解赌局之道,正人心,助教化朝廷应该尊奉衍圣公主张,及早出手,禁绝赌场,避免家破人亡的悲剧。 衍圣公世代传承,到了孔端友这里,集合历代智慧,成就一家之言,儒学新圣,就在眼前! 好家伙! 这吹捧的,简直要吐了。 孔家是怎么回事,真当大家伙不知道啊? 别看这一次孔端友背负三宝进京,孔端操服毒自杀,但是孔家为祸乡里,阻挠变法的事情,也所在多有。 对了,他们还鼓励太上皇修艮岳,算是逢迎君恶,是十足的小人,对了,上贺表的好像就是孔端友啊! 没下场之前,孔家高高在上,谁也不会触霉头,可一旦孔家越界,招来的反噬也是半点不客气。 围绕着一篇文章,诸多的势力,纷纷下场,吵得不可开交。 而就在这一片的纷乱之中,以为尊贵的客人来了。 “到底是大宋,底子真雄厚啊!” 发出如是感叹的正是耶律大石这位契丹皇帝带着亲信随从,自兴庆府而来,路过延安府,取道洛阳,直奔京城。 大石所过之处,尽是一块块的农田,齐齐整整,又恰逢收获时节,麦浪翻滚,嗅一口,简直能闻到粮食的芳香。 大石休息的时候,竟然偷偷溜到了田里,跟老百姓聊了一会儿,这才拿着一块硬面饼子回来了。 “民风淳朴,待人有礼,若是西夏契丹百姓,皆是如此,我就能含笑九泉了。” 一边感叹着,这位契丹皇帝竟然将这块粗粝的饼子欣然吃下去,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美食。 老农还告诉他,等明年的时候,就有细粮吃了,再有一两年,就有些浊酒肉食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大石相信老汉没有说谎,或许真的要不了年时间,就可以恢复生机这帮汉人还真是顽强啊! 契丹皇帝一行到了京城,礼部迎接,令人遗憾的是赵官家不在京城,而是去了登州。吕颐浩就建议大石留在京城。 奈何这位跟赵桓一样,不是个听话的,他只在开封住了一天,随后就动身前往登州。 等进入京东地界之后,大石所见和关中河南就不一样了,这里远没有关中那么规整,乱糟糟的,甚至 有些田地是抛荒的,最重要的是看不见多少人劳作,很多人都躲避起来。 大石看了几天,也咧嘴笑了,要都是关中一般,那位赵官家早就直接北伐了,又何至于等候! 总而言之,耶律大石差不多沿着黄河流域,走了一趟,一直到了登州水师营,见到了官家赵桓。 “大石兄,这一次可是看出了大宋的虚实?” 耶律大石连连摇头,无奈笑道:“赵官家,这么直怕是不妥吧?” 赵桓浑不在意,他伸手抓起大石的胳膊,笑呵呵道:“快走吧,跟你准备了葱烧海参,九转大肠靠着海边,吃的都是好东西,螃蟹,鲍鱼,要多大有多大,我保证你没吃过。”赵桓还真是热情,拉着耶律大石进入军营,美食美酒,丝毫没有吝啬。 其实谁都知道,赵桓这家伙投资一两银子,就要回报一百两,毫无疑问,耶律大石要准备出血了。 “赵官家,我想请教,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赵桓呵呵一笑,“大石兄何等机敏,走了几千里,应该看清楚了我不说什么,就请大石兄给我指点迷津,筹谋未来如何?” 耶律大石托着下巴,喝了一口酒,终于缓缓道:“赵官家,其实你要做的事情不难只要落实摊丁入亩,安顿流民,让百姓有田耕种,最多年的时间,大宋就会恢复元气,到时候你提兵北上,消灭金国,不是难事啊!” 赵桓笑容可掬,只是点头,并不说话反正你觉得简单就简单,我也乐得装个大蒜。 大石见赵桓不愿多谈,也就笑了。 “赵官家,既然如此,我也想向你讨教个办法,我该怎么治国?” 赵桓笑道:“大石林牙,我倒是觉得,你该先弄清楚,自己掌握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 大石悚然一惊,越发恭敬起来。 “请赵官家赐教。” “当下的契丹,就是个大杂烩论起地盘,草原之上c西夏故地,还有辽阔的西域,说是万里大国,一点不为过。可仔细瞧瞧,你在可敦城周围的势力,非常脆弱。蒙古诸部蠢蠢欲动,不甘心当你的奴才。至于最重要的西夏故地,当下还有个西夏皇帝在,而且党项诸部也不会听从你的号令。” “要说起来,还就是西域的兵马最稳妥奈何西域有自己的一套规则风俗,你要想吞下西域,不免要移风易俗。所以要我说,你的契丹就浮在纸面上,一点都不牢靠,甚至说毫无根基你看朕讲的对不对?” 赵桓总结之后,闷头吃可个大个儿的鲍鱼,相当满足,等他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耶律大石满脸凝重,丝毫没有兴趣,良久,他才缓缓道:“赵官家,我来求一个根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 作为一个枭雄,能说出一个“求”字,已经是非常为难了,毕竟在当下,耶律大石和赵桓都不是从前了。 过去的赵桓是个朝不保夕的弱势皇帝,而耶律大石更是漂泊浮萍,甚至还被金人俘虏过。 而今天这两位都是万里大国的主人,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手上的权柄。 哪怕耶律大石,也至少有十万精兵。 “大石兄,你是想要我承认西夏是你的疆域吗?” 大石顿了顿,“赵官家,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借的,等我光复大辽,自然会归还。” 赵桓哑然,刘备借荆州吗? 貌似还真有点像,不过赵桓微微摇头。 大石骤然变了脸色,无奈咧嘴,“到底还是不行啊!” 赵桓呵呵一笑,“大石,西夏是韩世忠拿下来的,你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现在又想管朕讨要,只能说你要得太多了。” 耶律大石黑着脸,哂笑道:“这么说是我自取其辱了?” “不!” 赵桓摆手,“大石,我一心抗金,就算让你占便宜,我也无所谓。只不过我点头,帮不了你,反而会惹来党项诸部投靠金人。” 耶律大石皱着眉头,“赵官家,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建立新的共识,融合出一个新的族群出来!” 耶律大石沉默半晌,闷声道:“我怎么觉得更难了?” “我们活在世上,不就是解决难题吗?”赵桓从容笑道:“你需要动员各部,通过对金国的战斗,赏功罚过,建立起新的共识消除党项c契丹c吐蕃c蒙兀c西域等等部族的身份合诸部族为一大辽国,辽国之下,民众平等,安居乐业,自然就不需要我帮忙了。” 赵桓对天发誓,他真的没有坑大石的意思,他说的都是实话。 “赵官家,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成的,必须有帮手吧?” 赵桓笑了,“你要多少人,我都给你想办法,谁让咱们是盟友!对了,朕 还打算举办个蹴鞠大赛,大石不会缺席吧?” 正文卷 第309章 赵桓的大手笔 赵桓一句活在世上,便是解决难题的,直接让大石破防了想想也是,一个亡国之人,一个被俘的奴仆,居然就逃了出来,居然靠着二百骑兵,就支楞起来。 汇合诸部,南下击破三太子,西取西域,随后席卷河西之地,据有西夏几年的功夫,就有了几千里疆土,比起当初的契丹也差不了多少。 一手烂牌,绝地反杀,走出了今天的大好局面,俺要是不骄傲一些,那才是有病呢! 阿骨打死了,金国上下,皆是碌碌之辈若非有赵宋官家在,俺大石就是世上第一英豪! 即便考虑到赵桓,他也是妥妥的第二名,不接受反驳! 耶律大石每天啃着鲍鱼,吹着海风,心胸也犹如眼前的大海一般,起伏辽阔两个人谈了非常多归结起来,赵桓向大石灌输了一个非常简单的观念。 身为一国之主,应该懂得国家是怎么来的,一个最基本的概念,就是我是谁,我的敌人是谁当相同的一群人凑在一起,开始对另一群人发起攻击的时候,国家的雏形就开始孕育了。 “大宋何以绝处逢生?就是因为我们有几千年的共同记忆,华夷之辩,孔孟道统虽然朕现在努力修正儒学,但是不可否认,这些共同的东西,赋予了我们强大的凝聚力。朕一边力抗金人,一边推行变法。要是当年的契丹这么干,估计自己就先完蛋了。” 赵桓笑呵呵分析,金国的出现,完全可以视作版本运行出现了bug,当女真人开始征服之战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怎么对付他们所以契丹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这就好比德国人发明了逆天的闪电战,接着就席卷法国,一多月就亡国了。至于东方的巨人,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应付闪电战,在开战之初,损失了三个法国的面积。 但强悍的苏联地盘大,血槽厚,有容错率,愣是扛了下来。 轮到大宋这里,初期也是一败再败,几乎丢失开封,可大宋兵多,人多,物资充裕只要狠下心,集中财力人力,敢于拼命,就能稳住大局。 “所以说归结起来就是一件事,兄若是想恢复大辽国,就必须建立起包容的文化,囊括所有部族通过战争,凝聚起共同记忆,让不同部族的人们,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奋斗,实现自身的价值,实现财富增加,地位跃升。只要做到这些,辽国浴火重生,必定远胜从前。这是我替大石兄谋划的全部东西。” 赵桓又笑道:“其实体育比赛也能起到这个作用,道理都是一样的,为了表示我的善意,我可以授意大宋的蹴鞠队主动输球给你们,让你们风光获胜!” 耶律大石直接给了赵桓一个白眼,“赵官家,你也不用花言巧语,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要做到这些,必然要读书人帮忙,说白了,能给我足够读书人的,也就是大宋,然后所谓的孔夫子孟夫子,大夫子,小夫子,就都会跑到大辽,我虽然是大辽皇帝,可你赵官家却是真正的主人。” 赵桓正色,立刻就要驳斥大石,你怎能污人清白!俺赵桓可是天底下最老实诚恳的谦谦仁义道德君子,从来不屑于玩阴谋诡计的。 大石嘴角上翘,“行了,过多辩解就落了下乘,我在大辽为臣的时候,还考了个进士,论起读过的书,未必比赵官家少!”大石眯缝着眼睛,笑眯眯盯着赵桓,轻声道:“我可是知道,良禽择木,贤臣择主。这帮读书人到了我的手下,见识了我的仁慈宽宏,未必不会成为我的忠臣!” 赵桓突然放声大笑,“好一个大石林牙,很好!既然你发出了挑战,我岂能不应。放心,我会给你大开方便之门,提供足够的人才,还会尽力援助你,决不食言。不过有一件事,请大石务必答应。” “何事?” “自然是蹴鞠大赛了。”赵桓眯缝着眼睛,笑容促狭,“朕自从登基以来,成天喊着打仗,把酒水庙会都禁了,大宋朝太缺少欢乐了。帮帮吧,让大家伙都高兴一下。” 耶律大石本以为赵桓要让他继续攻打金国。 毕竟大宋进入了休养生息的阶段,能有人继续牵制疲惫金国,绝对是再好不过了。 可稍微转念,耶律大石又笑了,赵桓已经鼓动自己,不断和金人战斗,又何必废话! 倒是这个蹴鞠大赛,赵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不就是个寻常的比赛吗? 用得着这么上心? 耶律大石想了想,突然笑道:“赵官家,你看这样行不,我不但出人,还出钱我给你提供二十万两银子,再给你一百车和田玉,一千车玛瑙。” 赵桓听到这话,眼睛明显眯成了一条缝儿自从霸占 了西域之后,耶律大石已经富得流油了。 玉石玛瑙,都是论车了! 说实话,真让赵桓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反正早晚都是额滴! “大石兄,你有什么要求,就只管说吧!” 耶律大石嘿嘿一笑,“无他,俺就是打算这次的比赛,能不能说成咱们俩合办的?俺大辽国也要热闹热闹!” 赵桓瞪大了眼睛,心里头起伏了好几次,最后只能点头。 “行,世上有大石这般枭雄人物,朕也不寂寞了!” 赵桓背手离去。 耶律大石看着他臭屁的背影,还有点不屑小赵啊,不就是个比赛吗?你还能折腾出花来? 耶律大石很快就意识到了,他真的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赵桓不断玩出了花,还弄得花开多多,花团锦簇,满园花色关不住了首先赵桓降旨,要在今年的中元节,筹备一场盛大的祭祀大典,自从抗金以来,近三年间,无数忠臣义士,舍死忘生,以命报国。 大宋能得以新生,全赖将士万民,朝廷理当举办祭祀大典,悼念死者,缅怀英烈,激励后进,奋勇向前。 整个祭祀大典,就由少师孔端友负责。 此外大宋的抗金斗争,得到了无数友人的帮助,尤其是国际纵队,更是同大宋并肩战斗为了酬谢各国,交流感情,特在中元之后,秋收之前,举办国际赛事。 赛事选择在金明池畔。 比赛项目包括蹴鞠c射击c赛马c摔跤c长跑等等诚邀各国共同参与,共襄盛举。 赵桓的原则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做到最大最好 一个祭祀大典,一个国际大赛两道旨意送到了政事堂,几位宰执都哭了。 “我算是明白了,这明君圣主,是真不好伺候啊!”收服泰山贼,成为起义杀手的张叔夜发出了如是感叹。 这俩事要说该不该做,应该! 祭祀死者就不用说了,大宋损失了那么多英雄义士,总该告慰英灵。至于举办国际赛事,也挺有必要的。 至少能跟这些国家沟通一下感情,增进了解,别的不说,像倭国之前已经派了人马过来,还有西夏,大辽,乃至蒙古这都是需要拉拢的。 官家能想到举办比赛,增进了解,不得不说,是一种天才的设计。 可问题是想法再好,也要花钱才行! 没有钱,那就不是体面,而是寒酸了! “张相公,你先别急着抱怨,官家还有交代。”吕颐浩笑呵呵,神清气爽。 张叔夜翻了翻眼皮,“怎么,还能不花钱吗?” “或许还真能行”吕颐浩笑道:“官家的意思,祭祀大典,要让朝野联合譬如说商报啊,大相国寺啊,要充分发挥民间力量。” 张叔夜眼珠转了转,好半天才弄明白,“让他们出钱?会不会儿戏了?” 吕颐浩道:“也不是什么钱都要,寺庙本就是祭祀的行家,至于商报,也要他们帮着宣传再有还能借着这次机会,恢复商货往来,咱大宋也该复苏了。” “祭祀大典如此,这个国际比赛,就更是赚钱的生意了。” “赚钱?怎么赚?”张叔夜傻傻道,人家千里迢迢,过来比赛,大宋招待客人,这种事情,还能管人家要钱吗? “张相公,不是这样的,先不说别人,光是耶律大石陛下就出了二十万两,他也想讨个名头。把这些钱用在金明池边,修一片城区,用来安置前来比赛的人员。等比赛之后,就把这些房舍给卖了,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到了今天,金人万万没本事杀过来,这可是寸土寸金,又有了这么大的彩头儿,价钱还能便宜了?” 张叔夜愣了半天,只能叹道:“反正我是买不起了。” 吕颐浩哈哈大笑,“张相公,我跟你说啊,咱们这位官家,绝对是个经营的好手,赚钱的行家过去是把他压得太狠了,一天到晚,光想着怎么抗金,根本没放开一旦有了施展机会,这手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啊!” 张叔夜还能说什么,“反正别耽误正事就好!” 吕颐浩点头,“放心吧,这事交给李太傅负责,让他操持,咱们只需要适当配合就是张相公,我有预感,这一次好像要发财!” 占城王子,堵在了李邦彦的府门口,大声哀嚎:“凭什么他大辽皇帝可以和官家并列?是他的钱比我多吗?我出珍珠一百斗,一千斗啊!” 正文卷 第310章 热闹 赵桓给各地降旨,要求各地抽调好手,组成队伍,进京参加比赛同时也给各大战区的统帅,送去了消息,让他们在军中首先举行选拔赛。 核心主旨,就是弘扬健康的休闲方式,杜绝诸如赌钱c酗酒c嫖妓c斗殴之类的行为。 严肃军纪,提升士气,改善士兵的精神风貌身为大宋的武人,要拿出过人的素质来,要努力成为全民表率 “唉,若非是官家下旨,我都要当成空话哩!”吴玠感叹道。 在他旁边的兄弟吴璘好奇道:“大哥,你说官家就不可能说空话?” 吴玠直接给他一拳,“都是副总兵,你脑子清醒点,管住嘴巴!官家往下面派了好几百老兵,效果大约也出来了,这一次表现好的,估计又能有人得到为官的机会了。” 吴璘愕然半晌,惊呼道:“那这回可要抢得凶猛了,咱们不能丢人啊!” “废话!” 吴玠气势汹汹道:“我告诉你,至少要抢到前三名,绝对不能比韩世忠差了,知道吗?” 吴璘用力点头,岂止不能比韩世忠差,还要胜过岳鹏举才行! 吴璘果断下到军中,开始挑选本事过人的。 跑得快的,骑马好的,射箭准的,身高力大反正一个也不放过。 吴璘在这边折腾,身在延安府的韩世忠已经亲自下场了,这位脱了个大光膀子,露出一巴掌护胸毛,还有密密匝匝,如同老树虬根般的伤痕。 “你们听着,想去京城,参加比赛,没有别的,要先胜过俺韩五,没这个本事,就别去京城丢人!告诉你们,这回输了,可不只是在大宋丢人,还要成为番邦小国的笑柄,谁要是输了,别回来见我!” 韩世忠晃着膀子,大吼着操练起来。 令人诧异的是,离着京城最近,得到消息最早的河北军团,却显得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岳飞更是一切如常,可只有几位统制清楚,岳飞每隔几天都会巡查军营,并且带出去一些人进行亲自考察。 这里面有背嵬军统领杨再兴,也有王中孚! 尤其是王中孚,这小子刚刚十九,身体素质还在飞速提升,至于功夫本事,更是暴涨论起单挑,他已经能压得住杨再兴了。 恐怕再有几年,连岳飞都从他身上讨不到便宜。 有这小子在,至少能给河北军团争下三个冠军。 把目光再往东,京东总兵刘锜,登州水师总兵张荣这俩人也没有闲着,齐鲁大地,猛士不在少数,他们精挑细选,摩拳擦掌。 值得一提的是刘锜的夫人向丈夫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光是男人吗?准不准女人参加?要是可以的话,她能包揽所有女子项目! 看着夫人自信的面容,刘锜突然无话可说,继而泪流满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位总兵大人,把一半的时间,都放在了演武场上。 真汉子就不能说不行! 其实相比军中的热烈,民间的反应才是真的热情高涨大宋的老百姓本来就喜欢热闹,由于靖康之变,突然一切都被打乱了。 安逸的日子没了,不断打仗,不断死人,每天都在增加税赋,百姓苦不堪言。就在这个当口,朝廷落实新政,摊丁入亩,负担不敢说减轻了多少,但至少越发公平了,日子也有了盼头。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老兵下乡,起到了作用。 死气沉沉的乡村,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改变。 田十八就是这样一个代表他带着朝廷的赏银和抚恤金,返回了家乡——鼎州! 这里是洞庭湖水贼的核心之地,钟相号称行法,就是对付这里的官吏豪强。 虽然洞庭湖水贼归降了,但是昔日的矛盾并没有真正消失,老百姓依旧贫困,土地分配也不公平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粥。 鼎州和许多遭逢变乱的州县一样地方垮了,行政体系崩溃了,这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 田十八也没有这个本事,他返回了家乡,足足转了半个月,他没有修葺房舍,也没有拿钱娶个媳妇。他在一片空地,拿出自己的全部赏银,建了个学堂。 他也不知道该教什么,反正就像军中那样,领着一群半大孩子认字。 一个武夫,回乡之后,竟然办学堂,简直一下子轰动了整个鼎州,有人耻笑,有人鄙夷不过田十八倒是不在乎,他对这些半大小子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 能认五百个字,能读懂邸报,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当个睁眼瞎就是了。 可就是这么个简陋的学堂,竟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个学生就向田十八反应,说是在清丈田亩,核算丁钱的时候,出现了错误。 田十八当即过问,随后田十八写了一篇反应情况的公文,递给了知府大约过了七天之后,知州竟然亲自下来,重新核算,果然如同学生所讲。 知府亲自到了学堂,盛赞田十八,夸奖学生聪慧,不光给题字不说,还拨了三千贯,用来帮助扩建学堂,甚至还承诺,帮着招募先生。 就是这么一件事,连田十八的都吓到了,他这个稀里糊涂的官职,都说不清楚干什么的,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还真没猜错,威力就是这么大。 官家喜好什么,下面的人不是不清楚,而且像田十八这种,他在军中的朋友蒸蒸日上,早晚都会成为朝廷大将,可以不把他当回事,但是他的朋友不能不当回事。 更何况主动排忧解难,在吏部那里,也是考评的依据,何乐而不为。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在考验赵桓的命令到底有没有人听而是会不会被过度解读甚至田十八这一类的人,还能不能保持初心。 毕竟他们也是可以巧取豪夺,变成他们厌恶的恶龙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好的。 下乡的老兵们积极张罗,配合地方官吏,选拔出一队队的年轻人,到城中集结,随后比试之后,开拔进京。 各地的驿站已经接到了消息,给他们提供便利。 至少食宿都是会包揽的。 其实组织一场庞大的赛事,不亚于一场战争。 从各地选拔选手,然后汇集进京,按时参加比赛到了战死,就是从各地征调人员粮饷,汇集进京,奔赴战场。 整个过程几乎都是一样的。 坦白讲没有老兵下乡这一招,就算提前一年准备,都未必能行。 眼下却只用了两三个月,就已经差不多了。 随着一队队的参赛选手,到达京城,进驻了金明池畔专用房舍整个开封换发出了意想不到的生计。 简直瞬间梦回清明上河图,丰亨豫大,兴旺繁荣。 面对此情此景,西夏的李乾顺由衷说了一句,“赵兄,你认输吧!原来论起会玩,你也不是官家的对手啊!” 赵佶的老脸黑得吓人,他憋了好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恶心李乾顺的话,“你还挺美的,耶律大石霸占了西夏,你都亡国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乾顺点了点头,“是啊,大白高国是落到了耶律大石的手里,我前些时候,想求个恩典,就是打算驱逐大石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我倒是盼着党项勇士,能在这一次的比赛当中,露个大脸,到时候由他们出面,可比我强多了。” 赵佶冷哼道:“李乾顺,都这样了,你还替西夏谋划什么啊?不嫌累吗?” 李乾顺苦笑,“赵兄,我没你的福气,儿子才五岁,往后能不能撑起基业,我还不知道,只能尽力而为倒是你啊,不管怎么样,都有个注定彪炳史册的儿子,圣君明主,端得是大气象,大手笔啊!” 赵佶再度愕然,这是夸奖羡慕吗? 好像是的。 可怎么听起来都不那么顺耳。 赵佶眉头挑了挑,其实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倒是不在乎问题是这么大的热闹,他可不想错过啊! 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溜出去瞧瞧不? 我对天发誓,只要让我看一天,那也好啊! 就在赵佶抓耳挠腮之际,龙德宫来了客人,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柔嘉公主。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记着爷爷的。” 柔嘉皱着眉头,“才没有,都是皇兄和云哥他们,现在成天骑马射箭,都不和我玩了。” 敢情我是个备胎啊! 赵佶也不计较这些了,而是好奇道:“怎么?他们也能参赛?” “能啊!有少年组的。” 赵佶更来劲了,“那,有没有老年组?” 柔嘉认真看了看他,然后闷声道:“我最多能带着你出去玩!我可不敢给你报名,不然父皇会打屁股的!” “他敢!”赵佶气得咬牙切齿,“他要不想在所有人面前丢人,就给我放尊重点!”说完这回之后,赵佶又连忙蹲下来,嬉皮笑脸道:“柔嘉,快点带爷爷出去吧,爷爷都憋坏了。” 柔嘉翻白眼,瞧你这样,比我还怕父皇哩! “走吧!” 柔嘉在前面,赵佶终于得了赦似的,出了龙德宫。深深吸一口奢华的香甜空气,赵佶心都飞起来了。 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有人喊,“快去瞧热闹吧!占城的队伍进京了。” 占城! 一个因为奇葩王子闻名大宋的奇葩小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赵佶都忍不住了,瞧瞧逆子究竟弄来了什么样的妖孽! 正文卷 第311章 大宋如父 占城健儿到达开封了得益于他们的奇葩王子,占城早就名扬天下,大家伙争相要看看占城是何等风貌,才能孕育出如此奇葩。 等大家伙一见,顿时就喷了。 占城队伍有两大特色,一是矮,一是绿! 占城王子的身量不算太矮,可是再看这帮所谓健儿,普遍比岳云低半头,放在大宋,就是个孩子水平,难道他们来的是少年队? 赵佶只是一闪念,就被占城人的穿戴弄笑了,这帮人从上到下,全都是绿色的,绿帽子,绿衣服,绿裤子,甚至连旗号都是绿的,这到底是什么风俗啊? 家里有事,就别来凑热闹了! 索性人群中有懂的,想大家伙介绍,原来啊大宋居火德,所以颜色尚红,赵桓授了五面大旗,都是红色的,只有水师除外。 占城王子似乎听说了这事,还跑去跟李邦彦商量,他们弄了一套绿的,这位王子殿下还信誓旦旦,大红配大绿,不许占城跟大辽并列,他就从衣服上下手! 李邦彦能说什么,你觉得这玩意喜庆,你就弄呗!反正都是从大宋采买衣料老李默许之后,占城王子还下了大力气。 不光是弄了衣服,还请来了舞龙舞狮,鼓乐队,还弄了鞭炮。 虽然大宋的火药不算稀有,当毕竟是军事物资,赵桓管理相当严格,尤其是在京城,想要弄点火药,就必须专门申请。 还要花大价钱。 不过对于占城王子来说,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因此就看到了为他特制的十万响大红鞭炮,惊天动地,好不威风。 不只是如此,竟然还有人抛洒花瓣,喜气洋洋。 赵佶看了好半天,突然觉得怎么这么熟悉啊? 这不就是自己画的那副凯旋图吗? 好家伙,这位占城王子还真有想法。 赵佶看着自己的画面被复制成了这副模样,死的心都有了,我这张老脸啊,该往哪里放? 正在赵佶满心憋屈,不想再看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争执。 原来竟然是另一支国家的队伍,跟负责迎接的礼部官吏起了冲突同样是来到大宋,凭什么厚此薄彼? 这不公平! 他们也要鞭炮,也要花瓣大宋的官吏不断解释,这不是大宋安排的,这是人家王子自己花钱,你们羡慕只管出钱就是。 可是这位丝毫不听,就是嚷嚷着不公平,要大宋一视同仁甚至他们的人已经阻挡了占城的队伍,两边冲突一触即发! 赵佶好奇,再听听周围人议论,这才知道,敢情是大越国的。 老赵顿时也面色不悦。 大越国就是越南的北部,在唐朝时期,都是中原的地盘,直到五代十国,才脱离中原,先是建立了丁朝,后来又是李朝,反正乱七八糟的。 本来也没什么,毕竟是大唐的锅,用不着赵家来背。 可悲催就悲催在熙宁年间,李朝居然进犯岭南,抢掠了大宋几十万口子,后来大宋出兵,虽然击败了大越国,可也没有进一步扩大战果。 这场战斗胜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越国都敢对大宋动手了! 这就好比阿根廷挑战带嘤能发生这种事情,就代表人家瞧不起大宋,就代表着奇耻大辱! 更要命的是赵佶当皇帝的二十多年,越国也不老实,不断蚕食,抢掠大宋边民,侵吞村镇,小动作不断。 他们不光跟大宋这样,跟南边的占城也是冲突不断。 相比起靠近大宋的越国,占城是真的要比越国落后不少,因此他们空有肥沃的土地,充沛的粮食产量,无奈军力上不去,总是被越国欺负,以至于丢了不少疆土。 弄清楚了这些,再看这场冲突,也就心知肚明了。 越国瞧不起占城,同时呢,越国也觉得大宋软弱可欺,想要耍个威风。 “这帮蛮夷,真是死性不改那个逆子就不该把他们弄到京城,徒增烦恼!”赵佶摇头感叹,还能怎么办?远来是客,总不能跟越国打起来吧! 给他们弄点炮仗,就当是打发野狗了。 赵佶意兴阑珊,都不愿意继续看了,可是他往四周瞧了瞧,突然发现柔嘉没了。 小丫头跑哪去了? 可别丢了啊! 正在赵佶四处寻找,急得不行之时,突然对峙的两伙人出事了,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颗臭鸡蛋,正好打在了一名越国运动员的头上,糊了一脸。 这家伙也没看清楚是谁扔的,小小占城,也 敢冒犯大越,打! 还真别说,越国的战斗力真不是盖的,一下子就把绿帽子军团打得节节败退,好几个人都摔倒地上。 此刻的占城王子气得浑身发冷,不停颤抖。这时候他猛地听到一个声音。 “废物,你们那么多人,怕什么的!你是个王子,带头上!打他丫的!” 占城王子下意识回头,发现一个小丫头,正骑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大声吼着,兴奋地挥舞拳头,恨不得冲上来助阵。 占城王子瞪大了眼珠子,呼哧呼哧喘气,突然之间,他怪叫一声,发足狂奔。 “上!打死这帮黑齿鬼!” “对,往死里打!” 柔嘉还在叫嚷,岳云吓得赶快把她放下,赶快跑吧! 堂堂公主,跑到大街上,怂恿藩国队伍打架,这事要让官家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柔嘉倒是不在乎,“父皇没事的,倒是你爹,岳太尉不会不要我吧?” 岳云的脸瞬间红了,他虽然有点憨,可也知道定亲的事情,往后柔嘉就是自己的媳妇了 “没,没事的,我爹管不到你的。” 听到这话,柔嘉瞬间拍着巴掌笑了,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说那帮越国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都染着黑牙齿?” 岳云挠头,这他哪知道啊? 好在柔嘉也不太在意,小丫头只觉得稀奇。 很快,这一场发生在大宋境内,越国和占城的交锋,以占城的最终胜利收场占城能够打赢,道理很简单,他们拥有五倍数量的优势,而且双方赤手空拳,并没有携带武器铠甲。 当然了,高大的战场王子,亲自带头,奋力死战,也有效果,不信瞧瞧,这位王子一个眼睛都被打得乌青,正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貌似这么多年了,占城还没赢过呢! “都给本王子听好了,你们到了比赛场上,得了第几名,我不管。但是有一条,谁谁给了越国的,我就宰了你们!” 好家伙,这帮占城的小子也嗷嗷叫了,纷纷嚷嚷着,要是输了,不用王子动手,他们就自裁! 一时间占城上下,士气高昂,斗志昂扬 “竟然是这样把两国的人都叫来吧。” 赵桓脸上带笑,似乎没当回事。 “李太傅,你让人带着越过的使者,从城西的大营绕过来,再去金明池安顿。让他们瞧瞧大宋兵马,回头再把两国的人叫来,朕跟他们好好谈谈,以和为贵吗!” 李邦彦哪里不知道赵桓的用意,对付这帮玩意,还就得这个法子。 果不其然,三天之后,越国使臣老老实实,跪在了赵桓面前。 “恃强凌弱,动不动就依仗武力,欺凌弱小,这是很不好的!”赵桓上来就板着脸道:“大宋召集各国,在开封比赛切磋,为的是交流感情,增进了解,化解矛盾,不是让你们没事找事的,知道吗?” “知,知道了!” 赵桓顿了顿,又道:“针对越国数次欺凌占城,而占城防备空虚的情况朕决定给占城提供一批武器,包括弓弩铠甲,还有一些战马” “不行啊!” 越国使者吓得脸色都变了,大宋的弓弩多厉害,兵器有多好,他是亲眼目睹的,八牛床子弩,那玩意能射一千步以上,足以穿透好几个人,岂止是厉害,简直是神器! 更要命的是,那玩意在京城就摆了上百架,鬼知道还有多少。 “陛下越国占城,皆是大宋属国,大宋又岂能厚此薄彼给占城兵器弓弩,必然用来杀戮越国子民。上国如父,陛下如天啊!” 赵桓呵呵一笑,“你说上国如父,可你也该知道,占城向上国提供了数十万石稻谷,占城王子又在开封,尽心尽力以父子之论占城,孝子也!越国纵然不是逆子也差不多了,不要忘了,在熙宁年间,你们还冒犯过大宋!” 赵桓愤然起身,冷笑道:“朕可以对你们很宽宏,但朕绝不会纵容更不会允许你们欺凌大宋子民朕举办这一次盛会,是为了大家和平安乐,是为了天下福祉,该怎么办,你们要想清楚了。” 越国使者脸色不停变幻,说实话他来之前,真没把大宋当回事,一个丢失两河,被人家杀到京城的国家,还有什么威严? 可是在见识了大宋的军力之后,这家伙彻底冷静了,别管怎么样,大宋想捏死他们,就跟捏死个臭虫似的。 “敝国愿意承诺,和占城互不侵犯,永结盟好!” “好!” 赵桓掷地有声道:“回头朕会派人过去,协助你们两国,勘定边境,调解冲突你们两国务必保证,互不攻伐,如果违背,上国必定发兵讨之!” 越国使者诺诺答应当真是好大威风! 正文卷 第312章 秩序 赵桓调解了越国和占城的矛盾,随后迫不及待召见了高丽和倭国的使者也就是郑知常和平忠正。 郑知常是高丽的国相兼任枢密使,手握军政大权,奈何只是流亡政府,不然他都要笑死了平忠正却是不同,在得到赵桓封赏之后,在倭国的地位扶摇直上,这一次不光前来参加比赛,顺便还带了八百名武士,要一雪前耻,和金人决一死战! “倭国忠勇无畏,高丽一心复国都是好样的,尤其是倭国能够携手高丽,共同抗金,这是藩国当中的表率,是极好的。朕在这里要敕封两位国王,加恩两国百姓待日后灭金,高丽和倭国,往来大宋,享受和宋人一样的待遇,商货往来,学生交流,皆是藩国之中第一等。两国文武俊杰,可通过考核,入朝为官总而言之,你们之间,务必要和睦相处,做一对好邻居,好兄弟。” 赵桓热情洋溢,不但有勉励,还给赐宴。 这俩人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郑知常一个劲儿念叨,亡国之人,如何能当陛下过礼的恩遇? 听了几次之后,赵桓终于缓缓道:“莫非责备朕,未能替高丽复国?” 只是一句,就把郑知常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纵然心里有想法,却也不敢说出来啊! “朕告诉你,金国必灭,复兴高丽之期也不远了。关口是该怎么治理国家是不是还要首鼠两端,两头讨好处?” “不!”郑知常用力摇头,“回官家的话,高丽若能复国,皆赖上国恩典,复国之后,高丽必为大宋亲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从此之后,外臣心中,便只有上国陛下。” 翻译过来,大约就是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太阳,我的名字叫忠诚,我是大宋的好儿子赵桓颔首。 “可以了,朕还要提醒你,日后治国,要公允,要爱民什么两班贵胄,彼此党争不断,都可以休矣!” 郑知常诺诺答应,这玩意还真不好办,内斗是高丽的本能,不斗不行啊! 赵桓也懒得废话,随后又勉励了平忠正几句,一顿御宴结束。 随即赵桓又见了大理的使臣,这位使臣的地位颇高,他叫段正兴,他爹叫段正严,或许还是陌生,那换个名字或许知道的人就多了,段正严就是段誉的原型。 见到了天龙三兄弟的后代,赵桓饶有兴趣,很想打听一下,一阳指练到了第几品,六脉神剑学过没有? 当然了,赵桓知道,这都是废话,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在过问了大理的情况之后,赵桓还是惊呆了。 武功天下无双的段誉,居然是个傀儡皇帝,虽然他也励精图治,奈何国家大权始终在权臣高家之手,半分都争不回来。 要说起来,段正兴能进京城,还是因为这一次大宋提出是射箭c蹴鞠的比赛,高氏觉得无关痛痒,才放了这位王子过来。 赵桓弄清楚大理的情况之后,忍不住有点摇头,他真是闹不明白,明明是个窝囊废,为什么要设置成天才高手,明明是权臣架空君王,为什么要描写忠心耿耿,为了主公,不惜性命还有,是有多瞧不起大宋,就连大理都是豪杰辈出,反观大宋,唯一的英雄还是个契丹人真是让人很无语啊! “官家,请替大理做主啊!” 段正兴不停抹着眼泪,哭哭啼啼。 赵桓叹了口气,“朕知道了,权臣架空主上,这是不能允许的,朕会下旨叱责,你们段家也要自强,如果你愿意的话,朕可以准你参加国际纵队,接受训练,掌握领兵打仗的本事。” “外臣愿意!”段正兴毫不犹豫答应,这小子虽然懦弱,但却不糊涂。 没有消灭金国,大宋是很难管他们的。 但是能让他参加国际纵队,就是在帮他培植势力,大宋有多强,他已经看了不少,绝对是信心满满。 段正兴谢恩之后,退了下来。 赵桓随后又密集召见了许多部落头人,也包括西域诸国代表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赵桓下旨,邀请所有使臣代表,前往牟驼岗军营。 官家有要事商议,在邀请的名单之中,赫然包括大辽皇帝,耶律大石! 到底还是来了! 耶律大石不傻,赵桓不断调解各国的矛盾,而最大的一对矛盾,就是契丹和西夏,现在他霸占了整个西夏故地,如何能没有个说法。 便是前面赵桓告诉他,要融合诸部,可到底没有答应将西夏故地给他。 这个赵桓,果然包藏祸心! 不过就算你包藏祸心,又能怎么样? 我耶律大石也不是好 对付的! 这位大辽皇帝一身戎装,在契丹武士护卫之下,气势汹汹,前往牟驼岗。 在距离牟驼岗还有五里的地方,只见两员大将,左右并列,一起迎接。 “韩世忠(岳飞)见过大辽皇帝。” 这两位大将就不用多说了,一身铠甲,器宇轩昂。 韩世忠还主动笑道:“大辽皇帝陛下,你从俺泼韩五手里,接过了西夏,可曾好生治理?可别辜负了大宋的心意!” 一上来就直戳痛处,大石脸色阴沉,“朕自有主张!我要见赵官家!” 韩世忠大笑,“请吧,官家早就等着了。” 自始至终,岳飞都没有话说,但是一对略显差别的眼睛,凝视着大石的脖子,让这位大辽皇帝万分不舒服。 这个年轻的将领,或许是比韩世忠还要可怕三分的人物! 赵桓手下,哪来这么多名将猛士啊? 等他们往里走,没有多远,又有两个人,曲端和吴玠在这里等着。 四大名将,一起迎接,算是给足了大石的面子,但大石清楚,这也是示威,他赵官家警告你耶律大石了。 伴随着四大名将,进入牟驼岗之后,诸国使臣,悉数在列。 高丽c倭国c越国c占城c大理,几乎将当世众人眼中的世界,都聚集齐全了,除了金国和个别蒙古部落,无一遗漏。 毫不夸张说,这些人就代表了世界! 而在世界的中心,有两把龙椅,赵桓已经坐在了东边的那一把龙椅上面,至于西边还空着 “大石林牙,诸国使臣具在这里,天下盛举,莫过如此。不过尚且缺少一国,还不圆满,大石以为是哪一国?” 耶律大石眼皮挑了挑,终于没有说出,只是沉声道:“请官家明言!” “那好!”赵桓扶着玉带,起身走到了大石的对面,语重心长道:“当初我们三国结盟,同拜黄帝,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怎么能缺少那个人呢!” 赵桓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绯红的袍子,戴着硬翅幞头,李乾顺躬身进来。 一见老李,大石把脸一沉。 “赵官家,此人勾结金贼,数次背盟,且反复无常,夺了儿子皇位,后来更是装疯卖傻,苟且偷生如此东西,也配和我们二人并列吗?” 李乾顺毕恭毕敬,躬身道:“罪人自然不能和官家,还有大石陛下并列,鄙人不过是观礼而已,还望大石陛下宽宏,给鄙人一个活路吧!” 耶律大石冷哼道:‘我不杀你,不是怜悯你,而是怕脏了我的手!” 李乾顺讪讪无语。 赵桓摆手,有人搬来了一个墩子,放在了一旁,让李乾顺坐下。 李乾顺接连拜谢,这才战战兢兢,坐了下来。 至于耶律大石,也跟着赵桓一起落座,高高在上,俯视着佝偻可怜的李乾顺。 “大石林牙,西夏故主尚在,你以为西夏之地,该如何处置?” 耶律大石深吸口气,果然不出所料。 “我倒是想听赵官家的安排?” 赵桓笑容不减,淡然道:“西夏背盟,自取灭亡。本是无话可说的可罪在李乾顺,并非西夏幼主李仁孝。更何况大石直接兼并西夏,却是坏了同拜黄帝之义!” “所以朕主张依旧保留大白高国,降皇帝为国主,可以暂时接受大辽保护!” “什么是暂时保护?” “就是灭金之后,大辽复国,理当将国土让出来!” 耶律大石呵呵讪笑,“赵官家,到了那时候,你还相信我会让出来吗?” “你会的!” 赵桓好不迟疑道:“因为你大石林牙是个聪明人这一次我们是面对诸国使臣,定下规矩。若是有谁未必誓言,自有天下人共诛之!” 赵官家的话音刚落,韩世忠按着佩剑,向前一步,昂然道:“官家圣睿李乾顺自弃帝位,活该受罪。可李仁孝不过五岁,并无失德,岂能废之?” 曲端也呵呵笑道:“没错,大石陛下,既然结盟,便要讲究个义字,似你这般吃干抹净,可要看自己吃不吃得下!” 岳飞和吴玠虽然没说话,却也一起向前。 四大名将在前,诸多藩国在后。 这就是赵桓的本钱吗? 还真是雄厚啊! 耶律大石万般不甘,却也知道,自己真的不如人家。 赵桓笑容可掬,再度笑道:“西夏降格国主之后,在华夏联盟之中,共有二帝,六王朕统御其五,以为东方战区,朕自认大元帅;大石林牙护国西夏,自为西方战区大元帅,杀伐之事,皆由大石林牙决断!” 耶律大石的脸色 一阵阵变化,压力如山,可他却还有一丝不甘正在这时候,佝偻的李乾顺突然跪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耶律大石不停磕头,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磕得脑门红肿,鲜血流出 所有人无不惊骇! 这么大年纪了,又颤颤巍巍的,明显是玩命了! 刹那间,无数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耶律大石身上,让他无比煎熬。 良久,耶律大石仰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大辽皇帝低头了,面对此情此景,谁心里还能没数虽然是两位皇帝,可谁说了算,一目了然! 正在众人唏嘘之际,突然发现李乾顺软软倒下,鬓角都是冷汗,匍匐在那里,已然是不省人事怎么说呢,这位昔日的西夏国主,到底避免了西夏被吞并的命运。 “快,来人,抢救!” 牟驼岗乱了 正文卷 第313章 转好的财政 李乾顺拼着一条老命,保住了西夏的地位,哪怕大石依旧据有西夏国土,依旧为所欲为,但终归多了一层保证,只要李仁孝是个好样的,在若干年后,他就有希望重新夺回大权。 身为人父,复辟夺权,李乾顺罪大恶极,毋庸讳言,可到底在最后关头,没有彻底丧了良心。 赵官家借着大势,胁迫耶律大石低头,这种手段,已经胜过了战争。 在场诸将都心知肚明,双方谈不到一起去,直接撕破脸皮,打一场大仗,就算势力相差悬殊,也很容易爆发的。 战争从来不是理智的行为如果真的理智,刘备也就不会攻打东吴了 能克制住自己,在斗争的同时,还能保住大局不坏,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赵桓硬生生从耶律大石手里抢下了西夏,还塞了个西方战区元帅,保持了继续联盟攻金的态势,只能说官家圣睿! 可就在大家伙都以为差不多的时候,赵桓突然笑了,他一招手,只见外面有人捧着大红的盘子,到了赵桓面前,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排 赵桓笑呵呵掀开了红绸,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既然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玉玺,羊脂白玉,毫无瑕疵,赵桓笑呵呵抱在了自己的手里,“大石兄,这第一块是朕的,第二块就是你的了。” 赵桓掀起第二个盘子,果不其然,也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白玉玺,和赵桓那个一般不二。 可问题是赵桓拿在了手里,高高举起。 “大辽皇帝耶律大石接玺!” “请大辽皇帝接受玉玺!” 韩世忠等诸将大声附和。 随后各国使者也跟着兴奋大吼 耶律大石咬了咬牙,好你个赵桓,一定要压我一头! 他只能走上前,上身前倾,伸出双手赵桓把玉玺放在他的手里,还小声说了一句,差点把耶律大石气死。 “多谢大石林牙送的和田玉,要不然朕还买不起哩!” 耶律大石一把将玉玺抱在怀里,恶狠狠瞪了赵桓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真可恶! 赵桓是不管大石的愤怒,他接下来又依次掀开每一个托盘,皇帝的玉玺最大,国主的玉玺就缩水到了六寸见方。 先是高丽,接着是倭国,占城当赵桓把玉玺交到了占城王子手里的时候,这位情不自禁跪倒,吼了一声,“父亲!” 赵桓瞠目,不过却没有愤怒,而是欣然拍了拍占城王子的肩头,而后又向大理王子走去 两块天子玉玺,六块国主之宝再往下各个部落,就没有这个待遇了,等着去吏部领个鎏金铜印就是了。 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赵桓让人上酒,他手持金杯,脸色微微涨红。 “朕自登基以来,将近三年时间,天下猝然骤变女真乱起,祸乱天下,贻害无穷在这里朕汇合诸国,伸展大义于天下。势必扫荡胡虏,重兴华夏。” “华夏自古以来,奉行王道,推行仁政,爱护黎民,讲究道义今日朕要向诸国陈说几点要义,其一,不得相互攻伐,杀害百姓,涂炭黎民,必受严惩。其二,各国之中,当爱护百姓,君王总揽大权,不许权臣摄政。其三,要敞开胸怀,奉行公平且有差别的原则,互通有无,推行教化。” “朕代表大宋宣布,凡是接受这些规则,尊奉华夏先贤,皆是中华子民。朕灭金之后,也不会无端征伐” 赵桓再一次巩固了抗金大联盟很显然,这要比曾经的三皇同盟更加牢固。 归根到底,还是大宋的实力提升了。 眼下整个御营,即便是兵力最少的御营左军,也突破了三万之数。光是精锐的步卒,就有二十万,再加上骑营,水师营,弓弩营,新兵营,以及御前班直,战力出众的厢军,效用,敢战士总计加起来,没有二十五万也差不多了。 这二十五万可不是八十万禁军那种吹气吹出来的。 而是实打实的战兵。 其中大半都参加过和金人的战斗,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且有顽强的战斗意志。 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说到底,耶律大石敬畏的也只是这一支兵马。 到了这一步,包括朝中宰执,全都看明白了官家这一手的确厉害。 其实对付金国的主力,还是大宋和辽国,而且大宋还是主力当中的主力。 貌似这帮藩国没什么用处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以倭国为例,这个国家盛产黄金和硫磺,同时还很善于制作折扇毕竟老工 匠精神了,懂的都懂。 大宋只要提供一些书籍,家具啊,各种瓷器,甚至干脆给他们一些铜钱就能换来这些急需的货物,同时每年还能弄来二三十万石粮食。 看起来数量不算多,但藩国之中,有产粮大户啊,占城就不用说了,都管赵桓叫爹了,其实越国的粮食也不少。 尤其是当赵桓威胁给占城提供武器铠甲的时候,越国瞬间老实了。 从这两国手里,大宋一年就能弄到一百五十万到一百八十万石粮食。 在与占城合作的同时,赵桓还下了一道旨意,开发珠江流域,将中原的流民,送到人少地多的岭南,屯垦种田。 保守估计,三年时间,也能多产五十万石粮食。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年就有近三百万石入账。 至于大理,其实也是一步好棋,且不说大理南部也适合种粮食,大理境内有一样东西最吸引赵桓,那即是滇铜! 要知道赵桓想着火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中原的铜就那么多,哪里能允许他胡来啊! 现在有了大理的铜,赵桓的选择瞬间就多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比赛还重要吗? 重要! 非常重要! 谈的再好,谁又保证能够真正落实啊? 而且这帮东西也不过是个使者,真的就能左右国内决策吗? 所以到了这一步,比赛就变得格外重要。 比赛的背后,是实力的体现,而且对于小国来说,能在赛场上出现个英雄,那是与有荣焉的事情,可以吹嘘好久的。 就像马拉多纳之于阿根廷,博尔特之于牙买加一样其实从赵桓的本心讲,他宁愿让出去大半的冠军,换来诸国对这个体系的认同。 奈何手下将领都不答应这一次也是我们表现的机会,更何况让这帮人领教大宋的厉害,也能慑服人心啊! 赵桓无可奈何,他只能尽量叮嘱,要给人家机会。 下面人都满口子答应,可赵桓依旧清楚,根本是敷衍了事果不其然,多数的赛场,完全被大宋主宰了。 尤其是蹴鞠,据说是高太尉亲自选拔的人员,结果就是大宋包揽了八强,其中御前班直拿到了第一名,韩世忠的御营中军只拿到了第二名。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项目都能像蹴鞠一样,全面碾压。 咱们实事求是,高丽在跑步项目上,还是优势明显别看流亡政府的人员不多,但不论短跑还是长跑,都出现了一批好手,很是给郑知常赢回了面子,拿到了足足三块金牌。 再之后就是辽国,人家也是万里大国,人才济济,不可能让大宋专美。 耶律大石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多赢一点,最好压住大宋。 激烈的比试下来,契丹在摔跤,马术,射箭上面,都有着不错的发挥。 就连占城和倭国,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水上项目,他们还是很强的,至少游泳就很快的。 赵桓的好儿子,占城王子还亲自下场,硬是游了个第三名 这段比赛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前前后后也有几个月,哪怕比赛结束了,热度依旧不减各地商贾继续留在京城,谈论各种生意。 那些载誉而归的获奖运动员,也把上国风物带了回去。 别的不说,光是占城的游泳冠军,就得到了英雄般的热烈欢迎。 每到一处,都有无数人出来,哪怕是官吏,豪强,都没有这位风光。 道理很简单,你们有再大的权力,再多的金钱,你们有本事给占城争光吗?你们有本事胜过那些强国吗? 不行吧! 老百姓并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内容,只要知道国内有人打败了所有人,在某个领域,夺得了“世界第一”,这就够了。 足以让他们载歌载舞,欢呼庆祝了。 他们高兴了,咱们赵官家也高兴了,一直忙活到了重阳节,陆陆续续,才算消停下来。 赵桓迫不及待,把几位主要宰执叫来吕颐浩c刘韐c张叔夜c张悫,很难得这四位都笑容可掬,尤其是张悫,老脸都涨红了。 “官家这一手是真的厉害,老臣服了!” 赵桓摆手,“迷魂汤朕就不听了,你们说说,对财政可有帮助?” “有,有大帮助!”张悫认真道:“官家,金贼南下,朝廷丢失两河,最要命的就是原本向京城贩运的商贾大大减少,整个商税锐减,加上田赋损失,朝廷岁入一下子少了七成之多,不得不一再加上丁银田赋可办了这一场比赛,和藩国之间的商路打通了,今年的关税就能增加八百万缗明年还会翻倍,有个年的光景,仅凭关税一项,就能填补原来的缺口了。” 正文卷 第314章 三年之期已到 金风飒飒,麦浪飘香。 梁王兀术在三千骑兵的护卫之下,直奔滨州就在三年前,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激战。 三万汉儿军,三个女真万户,围攻梁山张荣。 那是一场相当残酷的战斗,身为三军统帅的兀术亲自上阵,督兵攻城,打到了最后,兀术甚至亲自持斧上城,被箭射中,又被火烧,几乎丧命。 退下来之后,兀术剃了胡须,之前他在庙宇里修行,把头发也给剃了,弄得既无须,又无发,俨然大金的怪物。 可就是这位特立独行的四太子,却是起到了无人替代的作用。 当初的滨州之战,因为刘锜收服了泰山贼,又迅速消灭了李成,合兵三万多人,以牛皋为前锋,逼退了金兵。 坦白讲如果不是兀术受伤了,这仗还有的打。 刘锜能成为一方总兵,可不只是资历过硬,赵桓偏爱就行的。 能不能打得过兀术,几乎成了衡量宋军总兵的标杆了。 经过滨州一战,张荣水师驻扎登州,成立水师营,宋金双方,以济水为界,南部是刘锜的防区,北部就是金国的驻军 在过去三年间,大宋全力休养生息,办运动会,促进商贸发展,积蓄钱财粮食,全力备战,筹划北伐。 至于金国方面,却也不是这么简单。 兀术延续宗望的做法,大力移民,迁居猛安谋克,平定地方叛乱。 他先是在河北作战,接着被调去大同,跟大石交锋。兀术并没有在大石手上吃亏,甚至还收服了乞颜部,利用蒙兀的力量,狠狠打了大石几个巴掌。 后来兀术又被调到了河东,他跟李彦仙数次交锋,把李彦仙和马扩死死压制在中条山 到此为止,兀术几乎包打了全场。 谁都不能否认,在娄室死去,银术可越来越老之后,四太子兀术已经成了大金的牌面,因此在去年的时候,他受封梁王,正式步入金国决策核心圈。 只不过金国方面也有点脸红自己这个牌面还真没有什么牌面。 牟驼岗韩世忠击败过兀术,青化之战,吴玠击败过兀术,临河之战,曲端击败过兀术,滨州之战,刘锜逼退过兀术。 唯有岳飞好像没跟兀术较量过,可问题是白洋淀一战,岳飞打败过更厉害的宗望这位四太子对大宋的诸将来说,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其实这还不算最要命的,在大宋诸将之上,还有一位能统御全局的赵官家这一点太要命了,赵桓不但能驾驭诸将,还能统御文武,甚至许多藩国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如此一来,赵桓能发挥出所有的力量,甚至让诸将超常发挥, 可是反观金国这边,三年的时间下来都元帅粘罕由于疏离了军务,渐渐的已经落在了下风。 都元帅虽然显赫,但到底只是个官职罢了,支撑他的是手下的一班文武娄室死了,银术可老了,希尹因为变法,跟兀术越走越近没了这几个人维护,粘罕越发变成孤家寡人。 比粘罕更惨的则是吴乞买同样是去年,这位大金国主发生了中风其实之前已经有过几次小的苗头,不过由于用药得当,加上吴乞买身体也着实不错,毕竟年轻时候能搏熊屠虎,岂是等闲,到底是熬过来了。 可这一次不行了,吴乞买足足躺了半月,虽然入春之后,吴乞买又能站起,但一条腿不大管用了,说话也会流口水,眼瞧着是不行了。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之前的妥协,立了九岁的合剌为谙班勃极烈,结果现在也才区区十二岁,还不如赵谌岁数大呢! 这个小玩意哪能扛得起大金天下啊! 所以说,金国最大的弊病,就是没有一个说了算的核心。 此刻的金国上层已经无暇反思这些了,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错过一个最好的机会,一个大破大立的机会 因为在靖康五年的中秋,赵官家邀请所有在外武将,也包括各地封疆,值得一提,就连太师李纲都进京了。 赵桓大会文武,稍微有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位官家要有大动作了。 实际上像赵桓这么个能折腾的,让他安静三年,已经相当过分了,这位官家到底忍不住了。 他在和所有文武沟通之后,开始发行三年期债券。 很明白,就叫光复债券! 三年为期总不能到了三年之后,直接还账,啥都不干吧! 甚至有可能在靖康六年秋天,就会发起攻势。 这 是金国上下的判断,不过兀术却隐隐感觉,可能会更早。 所以他带着人马,从滨州开始,巡视前方防务,要求各地守军务必保持警惕,小心应付,不能出现差错。 兀术在这三年里,也推动了很多改变,针对宋军的布防,他将汉儿军放在了前面,至于女真精锐,则是放在了后方。 很显然,通过这几年的战斗,女真兵基本维持了战斗力,甚至是骑兵优势,还扩大了不少。 铁浮屠之外,又建立了拐子马。 兀术的战术很干脆,他以汉儿军迟滞宋军,消耗战力,待到宋军深入之后,集结铁骑,一举围歼。 没错,当年契丹就是这么对付赵二的。 兀术打算让赵桓重蹈覆辙。 从滨州到大名府,兀术格外小心谨慎,发现情况还算不错。为了应付宋军的北伐,兀术选择了大批河北地主武装,也包括从南方逃过来,抵制赵桓新政的人士。 这帮东西和赵桓可谓是你死我活,绝不会背叛金国。 只要他们能坚持作战,就是好事情。 就在兀术忙活了一圈之后,突然得到了消息,说是他大哥斡本提议,要重设枢密院,以分都元帅府之权! 听到这消息,兀术简直气炸了自己大哥就是个猪脑袋,早前没有废了粘罕,现在粘罕大权失落,慢慢架空就是了,又何必刺激他难道非要在这个生死关头,再来一场内乱吗? 啥也不说了,带不动就是带不动。 兀术火速返回燕京,想要看看有没有办法弥合 “李卿当初咱们一起在开封城墙上督战,看着禁军痛击金人,转眼之间,都快六年了” 李纲涨红了老脸,兴奋地握着拳头,“官家圣明,全靠官家运筹帷幄,才有了今日的大宋老臣时常思想,觉得是天意不灭大宋,才降下陛下这般的雄主!” “哈哈哈!” 赵桓抓着自己的短须,放声大笑,“朕从三十岁的时候开始续须,朕说过,北伐不成,绝不修理如今朕的胡须已经两寸多长了,难道还要等下去吗?” 李纲眉头动了动,无奈苦笑:“官家,臣斗胆说一句,能不能再等两年?” “为什么?” “因为有三条原因。” “请赐教。” 李纲苦笑,赵桓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战战兢兢的新君了,他有着无上的权威,也有着强烈的自信,可有些话自己又不能不说。 “官家不会疑心老臣吧?” 赵桓大笑,“李卿,咱们相逢危难,互相扶持,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候,朕不信谁也不会怀疑李卿的,你只管说吧!” “是这样的,官家用了三年养精蓄锐,可前一年半,不过是还账罢了,算起来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已。府库的钱粮还远远不够,这一点官家也知道不然就不会发行债券了,可既是发债,便有风险。” “其次,官家推行变法,光是一个摊丁入亩,就得罪了太多人。老臣唯恐,唯恐有人掣肘啊!” “其三,金国这几年,居然开科举,敬儒学,编练新兵,厚待士人,俨然有了些气象。历来北伐,都是趁乱兴兵。当年刘豫也是见姚兴驾崩,才敢北伐后秦。如今金国势力犹存,朝局稳定,并无可乘之机,老臣唯恐不能全功啊!” 面对李纲的担忧,赵桓轻轻扶着斑驳的城墙,良久才道:“张相公今年六十七岁了,刘相公也六十五了,便是吕相公也到了花甲之年还有王禀王将军朕的这些股肱重臣,都已经不年轻了。宗相公未能看到两河光复,燕云回归李卿,你说朕还要让多少人含恨而终?” “你刚刚提到了经过的新政这些事情你还不懂吗?金人勾结地主豪强,压榨千万百姓,两河民众,哀哀嚎哭,如被父母抛弃之婴儿,终日在生死之间辗转,在鬼门关徘徊。朕这个官家,还能等得下去吗?” 李纲愕然,愣了许久,痛苦摇头,继而低下了脑袋。 又过了一阵子,李纲缓缓道:“官家,老臣听闻御营兵马也没有准备妥当,尤其是骑兵,眼下也不过三万左右,精骑数量更是严重不足,要不要等骑兵足备,再发兵北伐?” 赵桓没说话,突然从牟驼岗方向,一骑飞至,来的正是岳飞。 赵桓让人拦住岳飞,直接让他上城。 “鹏举,朕招你进京,就是问一问,骑兵不够,能不能打?” “能!”岳飞断然道:“人心在我,泰山尚且不在话下,何况区区骑兵!” 正文卷 第315章 北伐大计 “鹏举,李太师不是外人,你说说吧,这一次北伐该怎么打?” 赵桓跳过打不打的环节,直接问计,已经是大局已定,圣心独断,这一点李纲清楚,不过比李纲政治嗅觉还差的岳飞却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赵桓的心腹重臣不少,亲密无间的也多,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有胜过此二人的。可论起公心,论起诚意,却没有人能胜过他们两个。 虽然李纲偏向文人,常优柔寡断,但是在这么大的事情上,他是不会犯糊涂的。 该怎么办吧? 岳飞迟疑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为了这事筹划了不止一天,可以说日日夜夜,都在思索,未尝有半点懈怠。 “官家,在当下北伐的规划中,主张进取河东的最多” 赵桓哂笑道:“太宗皇帝便是先去河东的北汉,随后兵进幽州的。” “可可太宗皇帝败了!”岳飞低低的一声,让李纲颇为惊讶姓岳的,你疯了,竟敢非议太宗皇帝? 失败了,那也不是太宗的事情,是部下将领不行,是敌人太狡猾,反正跟太宗皇帝没有半毛钱关系。 哪知道赵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深以为然。 “鹏举这话说得有理,以当下的兵力只能攻取一处鹏举以为,要不要打到燕山府?” 岳飞眼睛一亮,他本以为自己要浪费很大力气,才能说通这件事,却没有料到赵桓竟然跟他想到一起了,这就是君臣同心,所见略同吗? 兴奋的岳飞更加大胆,“臣上次北伐到了燕山府,还派人探查了一下燕云的地形臣斗胆言说,不但要拿下幽州,还要推到燕山一线,占据所有险阻,如此才能守住燕山府!” 赵桓颔首道:“先下燕山府,据险而守,而后派兵,扫荡草原,并且将河东金兵堵住?” “没错!”岳飞道:“臣也是反复推敲过的以当下的兵力财力,如果两路齐出,必然左右牵制,容易被金人突袭。若是集中一路,河东难,河北易。取河东之后,必然再无力气攻取燕山府,北伐便只是一半。只怕积蓄几年之后,还要再度北伐。可若是集中兵力,一泻千里,拿下燕山府,便是河东还在金人手里,北伐也是胜了!” 在过去的三年间,赵桓不断问计,为北伐出谋划策的,何止朝堂文武,就连民间的士子,一些宋代的键盘侠们,也都积极谏言。 最终归结起来,是两个思路。 保守派主张全力攻击河东表里河山,只要拿下晋地,就占据了地理优势,到时候出太行山,夺取河北,再合兵北上,光复燕云易如反掌。 在激进派看来,这样不妥,因为攻击河东,一旦两路金兵猬集,据险死守,想要攻取河东并没有那么容易,反而由于迁延时间,反而会师老卒怠,耗光后勤辎重。 倒不如兵分两路,以两个集团的兵力,同时攻击河北和河东,让金人首尾不能相顾,以陛下圣睿,将士勇武,此战必胜,光复燕云,只在眼前。 这两派争论不休,每一派都有支持者,彼此争论不休。 只是赵桓面对这俩方案都有点挠头,因为他本能觉得,好像都不靠谱,可哟啊还说问题在哪,赵桓还一时说不明白。 直到他跟岳飞往来信件,谈论了这事,岳飞提出了另一套方案,赵桓才陡然一惊,他终于知道问题在哪了。 全面出击,对于国力和后勤的压力太大。而且攻打河东和河北的难度不一样,梦想中两军合兵,一起攻取燕云,并不容易实现。 至于只走河东,在攻取燕云之地,这就犯了赵二的错误,猛将强兵,还要粮草给养都浪费在了山区和盆地的起伏之中,再想攻击燕山府,也就没有多少力气了。 岳飞提出的方案是趁着兵精粮足,选择最容易的道路,沿着河北的一马平川,直取燕山府! 等进了燕京,死守住这座城市,北伐就胜利了一多半,再去面对金兵,也能从容许多。 赵桓仔细想了一下,这不就是朱元璋的北伐路线吗? 作为由南向北打天下的唯一成功案例,老朱的经验当然值得效仿。 几乎在一瞬间,赵桓就认可了这个方略,还把岳飞召回来,仔细详谈。 其实说详谈,也没什么好谈的,赵桓举双手赞同了岳飞的方案只不过这个方案和朝中其他人都不一样,说服赵桓很容易,还要说服其他人。 “鹏举,你稍微休息一下,回头怕是要舌战群雄了。” 岳飞咧嘴苦笑,他到底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但是为了北伐大业,直捣黄龙,他责无旁 贷。 同赵桓辞别之后,岳飞先返回了家中,过去的日子里,岳飞也续了弦,就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出众的容貌。按理说是绝对配不上岳家的,奈何这个平凡的妇人自从进了岳家的大门之后,就赢得了上上下下的一致赞许。 这也就罢了,岳夫人还有个很厉害的本事,她跟皇后朱琏处得相当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在皇后生产第二个皇子的时候,是岳夫人陪在身边。 岳飞回来之后,夫人接过外面的袍子,换下了铠甲,准备了热水,还给加了艾草动作行云流水,半点没有迟疑。 岳飞也就默默接受了夫人的侍奉,随后道:“去把岳云叫来。” 夫人答应,不多时岳云来了。 岳飞看了儿子一眼,便道:“你在武学三年了吧?” “嗯!还差三个月就可以毕业了。” “那你提前毕业吧,来背嵬军。” 背嵬军? 夫人一听,心微微一动,谁不知道,背嵬军是最精锐的甲士,可以是死伤最惨重的岳飞让儿子这么小年纪,就入背嵬军,这个当爹的心还真狠啊!夫人心疼岳云,偷看了一眼,却没有开口,她很清楚自己的本分。 正在这时候,岳云倒是很干脆点头,“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岳飞沉着脸道:“你不愿意?” “孩儿当然愿意,只是”岳云顿了顿,这才鼓起勇气道:“只是军中人事任命,自有规矩尤其是背嵬军统领,必须有战功在身,还要经过枢密院同意,调入武学学习至少半年,接受官家考核,全都通过之后,才能进入军中孩儿还没有那个资格。” 岳飞吸了口气,沉思了半晌,反而摇头笑了。 三年的光景,大宋的变化还真是不少。 过去岳飞最讲究以身作则,讲究身先士卒而当下的宋军不断强调规矩,规则。 就拿武学来说谁都觉得,这玩意是扯淡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还真能培养出一批将领吗? 笑话! 包括曲端在内,都觉得自己要再一次坐冷板凳了。 出乎预料,这个武学的权力大得吓人! 除了培养中下层军官,高级军官,在担任要职之前,必须进来学习,还要通过考核才行。 众所周知,牛英算是禁军的悍将,连赵桓都清楚,可就是因为没能通过考核,卡在统制的位置上,根本升不上去。 不然以牛英的战功和资历,担任副总兵是没问题的。 奈何学历不过关,谁都帮不了他。 曲端就是这个权力惊人的武学的掌舵人,老曲彻底找到了文武双全,睥睨天下的感觉除了赵官家,就是他曲相公了。 众人也渐渐弄明白了,曲端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想要结党营私,就跟玩似的。可骗骗他恃才傲物,根本不知道笼络人心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赵官家看人真准! 曲端执掌武学,加上他枢密使的身份,俨然军中头号高参。 他也是两路进军的积极主张者。 和曲端针锋相对,则是以韩世忠和吴玠为首的,主张专攻河东,下河东河北自下,下河北未必能下河东 岳飞进京了,毫无疑问,是要看他站在哪边了毕竟岳飞驻兵河北,应该更同意自己的观点,到时候二对二,估计就要看官家的意思了。 曲端的信心还是很强烈的,他甚至没有提前去瞧瞧岳飞。三天光景,转眼即逝。终于到了御前会议的时候。 出人预料,参加会议的除了这四位大将之外,竟然还包括了三个人:御营右军都统制李彦仙,御营左军都统制刘锜,水师营都统制兼水军总兵张荣。 赵桓看了看七个人,微微点头,他们几个已经代表了大宋武人的最强者。 官家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张荣身上,笑呵呵道:“张卿,朕还没恭喜你通过考试啊!” 张荣老脸通红,摆手道:“官家莫要嘲笑,俺会多读书的。” 赵桓颔首,“知道就好,不过你关于水师的看法,朕还是很赞同的,你说水师大有可为,完全能够和步骑并列,这是真知灼见,很好!” 夸奖张荣,这让几个人都有点不自在,北伐干水师何事?压根就不该让他来凑热闹啊! 正在大家伙发愣的时候,赵桓又抛出了一句吓死人的话,“这一次北伐,怕是要依仗水师了。” 瞬间几位大将都傻了,除了岳飞之外,根本不明白赵桓说啥。 赵桓看了看他们,突然一摆手,让人取了一张巨大的沙盘,放在了中间。 “来吧,咱们君臣纸上谈兵一次,好好推演一下,到底要怎么北伐!” 正文卷 第316章 征虏讨逆大元帅 提到了北伐二字,七员上将军无不悚然,无他,这两个字着实沉重! 大宋初年,论起国势,远在此刻之上,论起契丹兵马,也不如金人凶悍然则太宗皇帝,裹挟着五代精锐,一战惨败,再战不能,从此之后,大宋就成了大怂,甚至闹出了岁币之耻,以至于靖康之耻反正是耻辱一个接着一个,个个不一样。 倘若这一次北伐,宋军也败了,那就不是后果严重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甚至有亡国之忧。 虽说这几位都不太相信会这样,但是战场无情,瞬息万变,谁知道会不会出现极端情况?而且就算不会如此,可一旦迁延日久,耗费国帑民财,以至于超出百姓承受能力,遍地烽火,起义不断,内忧外患,绝对会彻底断送大宋的国力。 三年积累成空,甚至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元气,而且人心也会受到重创,往后还能不能北伐,都不好说了。 审视大宋如此,如果把眼光放开,就会觉得更加艰难。 诸葛武侯北伐,桓温北伐,刘裕北伐哪一位的北伐都堪称壮烈,气势如虹,可结果呢,无不以各种形式的失败收场。 北方对南方的优势着实太大了。 “我先阐述一下看法北伐的目标在哪里?是光复大名府,光复太原府,还是恢复两河,又或者一直打到燕云身为主将,心里必须有个定见。” 岳飞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北伐不是简单往北打,打到哪里算哪里,这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一个确定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必须足够明确,能够让人瞬间意识到,完成之后,就代表着胜利。 “我以为必须拿下燕山府我的理由有两个,其一,整个河北都无险可守,唯有推到最北端的燕山,才能建立防线,保住战果,不然就会重蹈刘裕的覆辙。其二,这一次金人南下,也是从攻克燕山府开始的,如果只是恢复了两河,算不上成功!” 岳飞这话一下子引起了两方的注意。 首先是曲端,他主张两路齐出,其实隐含的一个意思,就是光复两河,收复昔日大宋疆土就可以了毕竟曲端也没有自大到宋军可以一路攻陷大名府c太原府c真定府c大同府,再杀入燕山府,那不是宋军,那是天兵! 可岳飞却说恢复两河也不能算胜利,必须拿下燕山府才行。若是这样,兵力钱粮只怕要增加非常多。 没等曲端开口,韩世忠却哈哈大笑道:“鹏举,咱们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出兵河东,河东表里河山,易守难攻,先难后易,河北不战自溃,光复燕云,也就在咫尺之间了。” 岳飞无奈,咧嘴苦笑,片刻之后,他抬头道:“韩大王,河东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韩世忠哂笑道:“难道你还要弃河东走河北不成?” “正是如此!”岳飞点头。 韩世忠勃然,竟站了起来。 “咳咳!”赵官家突然咳嗽道:“良臣,你以为河北走不得?” “那是自然!” “为何?” 韩世忠激动道:“官家,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走河北,进军燕山府,中间有一千多里。这么长的距离,军需辎重怎么运输?河东的金兵出太行,袭击粮道怎么办?看起来这条路很容易,但为了防守后方,需要额外耗费太多的兵马,得不偿失。” “反观河东,背靠关中,陕西虽然物产不算丰富,但是兵c马c盐c铁都不缺,只要从巴蜀等地调拨粮食,也可以支应一二。” 这时候曲端终于抓到了机会,果断道:“韩总兵,若是按照你这么说,走河东必然无力恢复燕山府,势必重蹈覆辙,雍熙北伐,殷鉴不远!” “你!”韩世忠大怒,“曲端,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俩人已经争吵了不止一天,自然没什么万全之策,顿时陷入了僵持,令人讶异的是,一个不该这时候说话的人站了起来。 张荣! 他首先向赵桓施礼,随后对韩世忠和曲端道:“河北的辎重补给,水师可以完成大半!官家说水师大有可为,怕也是这个意思吧!” 老张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说实话啊,他这个水师总兵真的很水,论资历,他是最晚归顺赵桓的,论战功,他除了帮助刘锜守卫京东,再就是突袭滨州了而滨州之战,只能算是双方精疲力尽之后,不甘心放弃的挣扎而已。 包括消灭李成,都显得虎头蛇尾。 就连抓捕了姚平仲,这个让赵桓切齿痛恨的贼子,都不值得单独用一章描写说到底,只 能算是临河大战的余波荡漾。 张荣一直在问,自己几乎一无是处,赵桓为什么把自己抬得那么高?还亲自跑去登州,在军中待了那么长时间? 直到今天,他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宋军的名将虽然多,但是能考虑到水师作用的,不能说绝无仅有,也是寥寥无几。 “只要走滨州,沧州,取霸州,便可以直取燕山府!”张荣道:“这一路距离海边不过百里水师还能通过黄河入海口逆流而上,协助步兵作战。不管是滨州还是沧州,都是金人防备薄弱的地区,耗费不了多少兵力。如此一来,就可以集中雄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夺取燕山府,只要燕山府在手,北伐就成功了大半,而金人也闻风丧胆啊!” 张荣脸涨得通红,甚至他都没有料到,自己的水师居然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岳飞点头道:“我以为张总兵所言极是,只是具体路线还要商议我觉得大名府并不能放弃,否则的话,就需要分兵防备更何况以当下大宋的兵力,完全可以先攻大名府,再取雄州,把黄河下游也掌握在手里,河海并重,辎重输送的压力会小很多。” 张荣嘿嘿一笑,“俺就是提个建议,到底如何,还要大家伙商议。” 这俩人一唱一和,竟然把事情推到了下一个阶段。 韩世忠黑着脸道:“俺觉得不妥老吴,你说呢?” 吴玠咧嘴,你干嘛把我拉进来啊? 这位兴汉侯沉吟良久,缓缓道:“海上风云变幻,艰难万分,如果一时不慎,影响了大局,这就不好了,我看还是走陆上稳妥些。” 韩世忠眯缝着眼睛,“这就是了,俺生来是陆上的汉子,不是水里的鱼虾” “韩世忠!” 赵桓突然一拍桌子,豁然站起。怒火再三涌起,又被赵桓压下来,最后竟然重新坐下,笑呵呵道:“良臣,你当年是怎么去江南,活捉方腊的?” 瞬间老韩的脸就绿了,被官家当面拆穿,这滋味可不好受。 韩世忠干咳了两声,“官家,臣,臣就是觉得海上运粮不靠谱,臣没有别的意思!” 赵桓正色道:“靠不靠谱也要试过才知道朕给你们准备了沙盘再给你们七天时间,就在这里面推演,看看哪套方法最好你怀疑水师不行,可以让水师演练,让他们建造临时码头,停靠运输,看看能不能做到承诺的结果。” 韩世忠忙点头,“臣,臣知道了。” “光是知道有什么用?朕早就说过,要上下一心,君臣一体你是朕依仗的军中一人,你倒好,先跟朕搞起了步兵和水师的分裂须知道张总兵也是朕亲自任命的总兵,论起权限,不比你韩良臣低,你瞧不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世忠老脸通红,坐在那里,手足无措,局促不安,最后连忙站起,冲着张荣深深一躬。 “张老兄,韩五鲁莽了,还请见谅。” 张荣吓得连连作揖,比韩世忠还要夸张。 “韩大王,你的功劳地位,都不是俺老张能比的俺老张只有一句话,大家伙都是为官家效力,为了抗金大业,一刀子下去,流出来的都是红色的血!” 韩世忠越发讪讪。 赵桓沉声道:“前面说的都是纸上谈兵,到底行不行,还要你们推演朕就不凑热闹了,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赵桓说到做到,还真的去了福宁殿旁的小厨房这位官家亲自准备了十几道菜,尤其值得一提,赵桓还给几位大将每人一杯奶茶。 虽然在过去几年,武学已经做过许多次兵棋推演,哪怕岳云都知道怎么操作。可是这么大的规模,如此巨细靡遗的,还是第一次。 如此烧脑的事情,怎么少得了一大杯奶茶呢! 七天时间,总算过去了,再看这七位,全都狼狈不堪,满脸憔悴,头发胡须乱糟糟,连身上都有味道了。 最后他们面对赵桓,韩世忠满脸落寞,“回官家的话,臣,臣输了。” 曲端也苦着脸道:“臣,也输了!” 赵桓绷着脸道:“这么说是鹏举的方案胜出了?那这么说,征虏讨逆大元帅非鹏举莫属了?” 韩世忠无奈,哪知道岳飞竟然站出一步,想要说话,赵桓摆手。 “良臣,你这个样子,朕着实不满意朕让你们推演,是给大宋找个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你们斗气,更不是让你们真的比个高低!若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朕如何放心让你统领几十万大军?” 老韩又挨批评了,这都是第二次了,你赵官家是什么意思啊? 吴玠忍不住捅了韩世忠一下,瓮声道:“韩大元帅,恭喜你了!” 正文卷 第317章 北伐檄文 泼韩五愣住了,端着腰带,傻愣愣的,不知所措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韩世忠才如梦方醒,继而浑身颤抖,仿佛要抽搐了似的。 曲端气得翻白眼,“姓韩的,你最好抽过去了算了,这个大元帅非我莫属!” 让曲端抢白,韩世忠也清醒过来,难的是他竟然没恼,反而哈哈大笑,“曲端啊,你的确是帅才,这一次北伐,离不开你的鼎力相助啊!” 韩世忠又看了看其他几人,也都满脸含笑,绝对谦卑,甚至他还抱拳拱手,来了个肥诺“诸位同僚,拜托了!” 吴玠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指点发笑,“端得是个泼皮,难怪官家会选你为帅!” 老吴也算是看得明白,这一次的北伐,绝对是个非常非常庞大的工程。在作战方略上,认可了岳飞的想法,以光复燕山府为最终目标。 但实际上统军作战,兵马分配,还有后勤安排,林林总总,如果都交给岳飞安排,那是不可想象的。 而且不管怎么讲,岳飞都是御营当中,年纪最轻的,数千里战线,几十万大军,各自都有跟脚,如何能做到全军一体,如臂使指? 这个统帅必须要有能力,有资历,还能团结大多数,获得军中认可故此多方考虑,韩世忠还是不二人选。 不过老韩还要客气一下。 “官家,要臣说,还是官家统军,臣等做个大将军就是了。” 赵桓摆手,“朕也不是没事干,后勤物资,民夫调配,还有光复之后的地方治理,这都是朕的事情。朕就当个监军吧!” 韩世忠毫不迟疑,立刻躬身道:“官家亲征,无往不利,只是臣以为官家还要安排几个副手给臣至少鹏举就应该是副帅!” 赵桓含笑,“没错,鹏举和晋卿,分任左右副元帅,曲端担任三军都参赞,张荣出任水师都统制,刘锜和李彦仙担任征虏先锋” 赵桓的一番指派,实现了人人有官做。 是不是可以北伐了? 笑话! 这么大的事情,要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解决了军中的情况,只是北伐的第一步。 “朕必须提醒你们,有关北伐的具体方略,除了我们君臣之外,谁也不许走露风声。当然了,朕会释放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意在欺骗金人,你们需要小心配合,万万不能出差错。” 七个人一头,张荣满心为难,他这个人好酒,一旦喝醉了,就不知道会说什么。 奶奶的,老子从今天开始,戒酒了! 赵桓又跟几个人谈了一下,方略确定之后,还要具体方案,人员配置,粮草准备,甚至包括战略欺骗的问题总而言之,打仗的事情,赵桓是交出去了。 随后赵桓又召见了吕颐浩,相比起军务上的集思广益,在财政上,赵桓就显得独断专行了许多。 其实差别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赵桓每年都在仔细算账,明的暗的,大宋一年收入多少,他比户部尚书还清楚,能拿出多少财力,赵桓心知肚明。 当然了,在关键的时候,还要尊重首相的意见,毕竟这位才是百官之首。 “吕相公,今年的岁入预估多少?” “七千九百万缗。”吕颐浩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面没有计算关税的一千一百万两,还有各地金矿银矿的二百八十万两。” 没错,大宋也是有银矿的,数量还不少,只可惜产量都不高,而且提炼困难可再困难也要想办法。 各地推行土断,摊丁入亩,顺便也把许多矿场收归了朝廷,包括铁矿c煤矿c金银矿,甚至是不少森林。 也正是因为如此,吕颐浩又背了天大的骂名,南方好些士人都公开反对,主张朝廷不能与民争利,要还矿百姓。 “这么算起来,也将近一亿缗,比起巅峰的时候,还是要少了一些的!” 没错,北宋巅峰可是轻易突破一亿缗的哪知道吕颐浩却是摇头道:“官家,账不能这么算,臣已经增加了各地预留的比例,给各地兴修水利,建桥梁学堂了。” 赵桓责备道:“怎么不都征收上来?” 吕颐浩慌忙道:“官家明鉴,推行摊丁入亩,施行新政,总归要让老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若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又岂会支持朝廷?所以臣斗胆预留下三成给百姓。” 赵桓下意识道:“这么说,咱们的岁入几乎和靖康之前的巅峰差不多了?考虑到两河失陷,我们的税收水平实际上是提高了不少?” “是!”吕颐浩道:“摊丁入亩,限制土 地,安顿流民,授予田亩的确是增加了田赋,这是历代帝王都没能做成的事情,官家圣明!” “朕再圣明,没有你们辛苦打理,也是万万不行的。”赵桓笑道:“吕相公,现在能给朕多少钱打仗?” 吕颐浩道:“回官家的话,为了朝政运行,各种开支,最低也要六千万缗!” “怎么?似乎比头几年提升了不少啊?”赵桓托着下巴,他记得靖康元年的时候,貌似才开支了三千多万,剩下的都让他打仗了。 吕颐浩咧嘴,“官家有所不知,为了能顺利摊丁入亩,各地增加了相当多的官吏,又增加了御史还有安顿流民百姓,必须给种子农具,甚至要帮着建造房舍,这都是开销。再有以前官吏的俸禄拖欠了太多,京官的俸禄不给,就有人闹,地方官俸禄不给,他们就要放手去贪,臣想推行新政,没有办事的人不行啊!” 赵桓深吸了口气,“岁入上来了,开支也多了朕不跟你争了,但是朕打算发行五百万两的债券,你们这些官员能不能吃下来?” 吕颐浩眉头挑了挑,突然道:“还是八百万两吧!这几年财税不断向好,外面的金银流入也多了多发行一些,官家北伐,以金银充当军饷,运输也方便些。” 赵官家愣了片刻,连连感叹,“多谢吕相公体谅啊!” 吕颐浩肃然,躬身正色对曰:“北伐讨逆,光复失地,也是臣等心心念念之事!” “很好!” 赵桓欣然点头,“上下一心,无往不利!” 皇帝陛下喜笑颜开,竟然走到了桌案前面,提起笔,略加思索,就给吕颐浩写下了四个大字:辅国股肱! “拿着吧,这几年你辛苦了。” 吕颐浩接过字,连忙扭头,片刻之后,才回头道:“只要能克复燕云,看到大宋中兴,老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熬光了心血,也在所不惜! 皇帝陛下的眼圈竟然也红了,看着吕颐浩的白发,颇为感慨,当年他们一起入关中的时候,他还是满头黑发啊,这才几年的时间,就熬成了这样! 赵桓执手,“吕卿放心,朕一定会拿回燕山府,到时候咱们一起痛饮庆功酒!” “好,臣,臣到时候必定不醉不归!” 和老吕谈完,赵桓大致能得出结论,他能用在战争的费用大约是四千万缗。 注意啊,这四千万缗可不都是钱,也不都能折成钱。在缗这个单位后面,还有代表粮食的石c代表银子的两c代表绢布的匹,甚至还有代表干草的束林林总总加起来,才是这么多。 所以千万别说大宋没有两这个单位,全都是按照缗计算的,这是显然不对的。 赵桓盘算了一下,这里面大约有一半钱财,一半实物,看起来是不少,可考虑到征用民夫,增加牲畜,长途运输,军粮,军饷,战后的赏赐全都算下来,四千万是真的不够。 赵桓想来想去,决定再发一千五百万债券这个就不能走户部了,赵桓交给了大相国寺,而且还特别交代,要拿出五百万,去海外发行。 所有藩国都要给大宋做点贡献。 除此之外,赵桓还授意各地,进行适当募捐。 忙活到了这一步,北伐也只是准备了大半。 赵桓又把衍圣公孔端友给请来了,自从上一次的劝赌文章发表之后,衍圣公马不停蹄,又发了许多文章。 这些文章核心都在谈家国,谈大宋和每一个人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要问大宋为你做什么,要问你为大宋做什么天理人心复杂,那大宋和个人不难说清楚吧? 在国家危难之际,侈谈天理,就是置百姓生死国家兴亡于不顾,就是腐儒误国! 不得不说,衍圣公的名头还真是有用处,再加上报纸的全力配合,孔端友已经有开宗立派,成就学宗的势头。 “孔少师,这一次北伐,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挽回人心,两河之地失陷五年,燕云之地失陷了两百年,人心隔膜,彼此排斥。如何能重新成为一家人,需要你费心了。” 孔端友点头,“臣明白,臣会竭尽全力。” 赵桓含笑,又道:“既然如此,也该发表篇檄文了,孔少师执笔,朕来说。” 孔端友忙躬身答应赵桓踱步,随后缓缓道:“檄谕燕蓟两河之人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均田平役,救济斯民” 孔端友写到这里,后背已然湿透,双手冰凉。 正文卷 第318章 丧胆 “官家檄文,政事堂已经看过,并无太多修改润色之处,只有四个字,是否可改成重申纲纪?” 赵桓不用想都知道吕颐浩说的是什么,他坚决摇头,“别的都可以改,唯独这四个字不能改若是改了,朕的北伐也就败了。” 吕颐浩老脸发苦,均田平役,这四个字代表了赵桓对待财税的态度。哪怕到目前为主,在大宋辖区之中,推行的经济政策,还仅限于土断,摊丁入亩,清丈土地,退出五百亩以上的田地,限制最高地租这些毫无疑问,都包含着公平的含义,但是距离真正的均田平役还有很大差距,也有不少上下其手的空间再说得露骨一点,不过是为了打仗,临时的措施而已。 等着战事太平下来,官家就会松口,哪怕官家不说话,朝中诸公也会想办法放松的,难道还真的要跟自己过不去吗? 这是很多人的看法,可问题是一旦将均田平役写入最重要的北伐檄文当中,不光是两河之地,甚至整个天下,都要跟着改过来。 总不能两河平均,其他地方不平均吧? 而真正平均了田亩徭役这个难度几乎是新建一个朝廷啊! 毕竟只有开国的时候,才有魄力做这件事。 等到盘根错节,无法撼动的时候,就只能修修补补,得过且过了。 “官家,当下人心所向,自然是愿意北伐的,朝野上下,也都以为官家必胜当此时刻,老臣以为不该颁布这种檄文,扰乱人心啊!” 赵桓含笑,“吕相公,你是好心,朕如何不知道!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单纯从兵力计算,朕是不该北伐的。” 吕颐浩咧嘴苦笑,讨论了这些天,他虽然不清楚最后的北伐方略,但是总体势力对比,这位首相大人还是一清二楚的。 首先一点,这一次大宋北伐,没有计算大辽的兵力,也没有计算蒙古,只是什么国际纵队,更是被当成了气氛组。 说白了,就是大宋和金国的决战,再算其他的,都是扯淡。 那宋金两国,兵力对比如何呢? 前面提到过,金国一共设立六个都统司,每个都统司五六万人,加起来就是三十万当然这三十万是包含了大量降兵的,女真的核心就是河北和河东两路兵马,大约十二万人。 这是女真战力的核心,也是最强大的武力。 自从跟大宋开战以来,战场损失,老病,瘟疫,全都加起来,损失了差不多一半。不过由于金国施行猛安谋克制,一人死后,家人需要递补上来,因此十二个万户的建制还在,另外金国又单独组建了铁浮屠和拐子马也就是说,女真的核心主力,至少还有当年的八成。 在女真兵马之外,常胜军,义胜军,河北的汉儿新军,加起来至少有十万之数,另外还有契丹降兵,渤海兵,奚族兵马,蒙兀兵,高丽兵,甚至包括搜罗的蛮兵三十万兵力还是有的。 这一点在金国的公文上就能知道,金人时常宣称河朔战兵三十万! 当然了,眼下的金国必定是有吹嘘水分的。 但是有一点却也需要计算,那就是两河的地主武装,从阶级立场来看,他们必定是会站在金人一边的,这又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反观宋军呢? 其实在御营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如果考虑骑兵,那差得就更远了。 唯一能有点优势的就是水师了。 “吕卿,前些时候就有人提到过,大宋的骑兵太少,全都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人,其中韩世忠的静塞铁骑也只有三千之数,想要对抗金国十几万铁骑,着实艰难,朕甚至一度考虑过,是不是应该等待但是朕看到了你们鬓角的白发,看到了百姓的哭嚎朕知道,不能等了,宗相公已经走了,还要让更多人带着遗憾吗?” 吕颐浩浑身剧烈震动,低头看了看已经花白的胡须,无奈苦笑,是真的没有多长时间了。张叔夜c刘韐c张悫c许景衡c吕好问,太多太多的人,大家都老了。真难为官家,还记着大家伙。 “老臣,老臣先行拜谢官家!” “吕相公,我们要北伐,就不能只是计算多少兵马,多少粮草,还要计算人心,计算士气!我们不能空口说白话,我们不但要让将士知道,北伐之后,生活会更好,也要让大多数的百姓明白,只要北伐成功,吃饱穿暖,住上新房子,指日可待!” “公平税赋只是第一步,还要富国裕民,重塑汉唐盛世总之,吕相公,咱任重道远啊!” 赵桓这一番话语,彻底打动了吕颐浩。 老吕执掌朝堂多年,也早就变成了彻头 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檄文写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时的,要想让大多数士兵百姓,真心拥护北伐,奋力作战,就必须给予足够的物质基础。 只要打赢了金人,就能出现一个平等的时代毫无疑问,这是很有说服力的。 凭什么让将士们浴血奋战,断头折臂,还不是要让他们觉得值得! “吕卿,还有一点,不管咱们积累了多少兵马,有了多少骑兵,和金人对阵,都是血肉之躯,都要刀斧对阵铁骑,每个士兵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如果不能把士气提到最高,就算再多一倍的兵马,都可能失败而到了那时候,咱们君臣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吕颐浩大惊,脸色涨得通红,思前想后,终于咬牙道:“臣懂了,这事情臣会安排!” 赵桓摆手,“你先不要表态,这事情让孔端友去做,他应该清楚什么才是对的!” 吕颐浩咧嘴了,孔端友就是怕了,才请吕颐浩帮忙周旋,结果皮球又踢到了他的脚下,想逃都逃不掉,赵官家还真是不客气。 吕颐浩还能说什么,反正进入了战时,他的事务繁忙,大可以被孔少师拒之门外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发布檄文,传旨天下,全国备战,不日北伐!” “果然来了!果然来了!” 正在巡视各处的梁王兀术在看到了檄文之后,先是一惊,随后又脸色微红,再之后有释然了。 他早就料到,宋军会北伐的,只不过他的想法是突然发起攻击,出其不意。因此他才要求各地多加小心。 结果赵桓却是堂而皇之,发布北伐檄文,这让兀术有了些羞愧,难不成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过很快兀术就明白过来,这种规模的两国决战,倾力北伐,还能藏着掖着不成? 一旦确立了进攻方向,便要调拨民夫,囤积粮草,征集牲畜,把一切都准备停当。 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调度,根本没法持续北伐。 反过来说,如此大规模的调动,就算想瞒着,又能瞒多久? 倒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你,正好能起到威慑人心的作用。 想通了这一点的兀术知道,不能等了,他必须立刻返回燕京,前面他大哥提议设立什么枢密使,打算架空都元帅粘罕,根本是糊涂透顶。 到了生死关头,还不能上下一心,简直和找死没有区别! 就这样,兀术匆匆回京, 当他赶到了燕京,突然发现了路上了多了不少马车,匆匆忙忙,莫非是调运军需? 兀术把秦桧叫来,坐定之后,就发现秦桧脸色不佳,唉声叹气。 “秦学士,你跟俺莫非还有什么吞吞吐吐,不方便透露的?” 秦桧轻叹了一声,“四太子,自从三天前赵官家的檄文进京,就有人打点行囊,把财物向上京搬运了,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这么干。” “什么?” 兀术气得笑了,“怎么还没打仗,他们就以为大金必败吗?” 秦桧苦笑,“也未必如此,许是觉得把财物运走,更方便背水一战吧?” “放屁!” 兀术气得爆了粗口,随后又以手击额,自嘲道:“秦学士别怪俺说话粗鲁,根本是无稽之谈把财物运走,就是存了逃跑的心思,他们看见檄文,知道赵桓只说了两河和燕云,他们已经跑到了上京,就能苟且偷安!那是做梦!赵桓还说过要直捣黄龙呢!金宋之间,不死不休,绝无半点侥幸!” 秦桧微微惊讶,随后用力颔首,赞许道:“四太子果然看得明白,只是当下人心浮动,似乎会对战事不利啊?” “无妨!” 兀术冷哼道:“俺就不信,才这么几年,大金上下便真的一盘散沙,不堪一击了?只要有俺完颜兀术在,便要替太祖看好这个家1” 兀术手按刀柄,气势汹汹。 秦桧恍惚,这位四太子真的有点像六年前的赵桓啊!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兀术真的能力挽狂澜,拯救大金吗? 秦桧并不确定,而很快兀术就行动了,他亲自点了三百名精兵,趁着夜色,在北门埋伏,兀术想要瞧瞧,到底是谁,再往外运送钱财珠宝,他准备抓一个典型,杀一儆百! 兀术一直长身直立,等到了三更天,突然出现了车马之声很显然,车上的货物十分沉重,用的都是最好的挽马,还要不停驱赶,才能前行。 到了门口,为首之人亮出了都元帅的令牌。 “开门,我要出城!” 兀术手按刀柄,虎步而出,看了对方一眼,瞬间大怒,“斜保,怎么你也这么糊涂?” 来人正是粘罕的次子斜保,他瞬间失神 ,竟无言以对! 正文卷 第319章 赵佶的新工作 粘罕是都元帅,他的次子却在偷运财物,这事情太过恶劣,俨然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投降了。 虽然粘罕还不是国主,但性质上已经是差不多了,甚至要更恶劣。毕竟老老实实投降,还能保全所有人,私下里给自己安排后路,分明是可耻的出卖! 兀术是万万不想和粘罕闹翻,尤其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可惜的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三百精锐,围住了斜保。 “走吧,跟我去都元帅府邸!” 兀术气势汹汹很显然,一场属于金国的独特风暴,即将刮起。 如此风暴,是兀术也没法预料结果,也只能一步一步向前走罢了。 相比金国的风云变色,赵桓这边,最大的问题,竟然是云淡风轻,屁事没有。 其实这么说也是不对的,檄文发出去了,双方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各种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只不过这么庞大的作战计划,数千里战线,几十万兵马,虚实结合,水陆并进需要协调的东西太多,需要准备的也太多。 多到了根本处理不过来。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张荣的水师需要征调船只。 这个船只主要是南方的那种大海船。 北宋的造船能力还成,但远远比不上南宋,海外贸易的规模也不行,因此船只也不多,朝廷想要征用,就有人乘机调高价格。 连朝廷的便宜都敢占,这也是没谁了。 可人家也都不简单,背后勾着朝廷大员,张荣一个土匪头子,还真的敢替天行道不成? 人家也没说不借,只是说船只少,想要借,就要出高价,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皇帝陛下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这事弄来弄去,张荣一脸委屈,来见赵桓。 “管家,干脆把这般东西都给杀了算了,他们太欺负人了!” 面对此情此景,赵桓能说什么,他只是指了指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乱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哩,各地仓库失火,军中出现了空额,战马变成骡子,火药发潮,没法使用,发行债券出现了舞弊 反正就是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种烂事都冒出来了。 身为官家,就算是善于决断,想要弄清楚每一件事,并且给出结论,尽快落实,也要好些时日,根本忙不过来。 或许这就是浑水摸鱼吧! “朕立刻下旨,制定一个动员条例遇到战事,军中有无条件征用船只的权力,战后只要将船只原样奉还即可,如果出现损失,则需要修复或者按市价补偿。对于任何哄抬物价,阻挠军中征调的,都按照军法从事。” 张荣在京待了整整三条,拿到了这份热气腾腾的法令,这才心满意足离开了。 打发走了张荣,赵桓经过一番思索,决定不能继续浪费时间了。 道理很清楚,只要他还在京里,永远都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只有他离开京城,真正进入战时状态,政事堂才能决断如流,他也能专心大局,不至于为了小事分心。 赵桓下定了决心,他把吕颐浩等宰执相公叫来,开门第一句话,“朕准备不日北上曲端堡,北伐进入实施阶段。” 这句话说完,赵桓觉得这帮人好像不是怎么心疼他,竟然还有人长出口气,大有早该如此的意思。 轮到赵桓讪讪了,朕就这么不得人心? 沉默了好一阵子,吕颐浩才勉为其难,躬身道:“官家亲征,朝中应该有人留守,老臣斗胆提议,请陛下立储!” 赵桓眉头皱了皱,似乎对这个提议不怎么高兴,毕竟他春秋鼎盛,用得着吗?更何况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儿子,小家伙还在吃奶,这倒不是说赵桓偏爱老二,不想立赵谌,只是单纯觉得时机不成熟。 可吕颐浩却不这么看。 “官家亲征,千里之外,危机四伏老臣不能随侍左右,稍微出现混乱,京中不免进退失据,官家早定储位,才好放心北伐!” 赵桓眉头挑了挑,“是这样啊,其实几年前,金人黑云压城,京师危在旦夕,朕曾经许诺,让康王赵构担任皇太弟,接掌朝中大权来的” “官家!” 这时候张叔夜竟然站了出来,“启奏官家,当年金人迫近开封,康王确实有勇毅果决之处,为大宋立下功勋奈何最近几年,赵构频频结交和尚,整日念经参禅,全然没有了一国亲王的体统,此人纵然年长,又如何能扛起社稷之重?” 张叔夜带头炮轰,随后又 有几位大臣站出来,炮声隆隆,猛轰赵构。 “既然如此,从前的话,却也不能作废让康王负弓出战,随在朕的身边朕要好好教训这个弟弟,竟然自甘堕落,岂有此理!” 吕颐浩急忙道:“官家爱护兄弟之心,天下皆知,能带在身边教导,着实是兄弟情深。皇子赵谌果敢聪慧,虽然年幼,却可以承担大任,恳请陛下立储!” 赵桓深吸口气,想了再三,这才道:“立储典礼复杂,草率不得朕暂时让赵谌担任监国,一边观政,一边历练,就这么定了吧!” 赵桓没有给别人更多的说话机会,他心知肚明,时至今日,赵构想要染指皇位,那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有一个人却不能忽视,那就是太上皇赵佶! 真的,哪怕他已经惨得不能再惨了,却还是太上皇,只要这个名分在,就由无限可能。 而赵桓北伐,一旦出现异常,像赵二那种,损兵折将,坐着驴车,狼狈逃回,保守派就很容易辅佐赵佶复辟。 这个保守派倒不是说赵佶的旧臣有多厉害而是说那些因为变法利益受损的人,会打着赵佶的旗号,来反赵桓,仅此而已。 所以为了免除后患,除了让赵谌监国,带走赵构之外,还应该废了赵佶! 没错,就是废了他! 反正这几年赵佶也都没什么动静,只是在龙德宫待着这时候传出太上皇偶染疾病,撒手人寰,貌似也不奇怪,虽然赵佶的身体依旧硬朗,但年纪毕竟摆在这里。 只要赵佶死了,就彻底断绝了一些人的念想,后方也就安定了,至少没了一个乱源。 至于弑父的问题,在皇家来说,弑父还算事吗? 赵桓还真动了心思鬼使神差,竟然踏足龙德宫。 按理说应该很安静的龙德宫,此刻却是欢声笑语,叽叽喳喳。 赵桓来得仓促,也不及回避,正好看到了柔嘉小丫头终于不是小孩子的模样了,就像是三月的柳条,快速抽展,身量高挑,五官长开,就连婴儿肥都没了,真有那么点如花似玉的感觉了。 岳云这小子正是捡了大便宜! 赵桓正在晃神之时,柔嘉却是跑过来,拉住了赵桓的手。 “父皇,快来瞧瞧,我让皇爷爷弄的锅盔,你尝尝好吃不?” 面对盛情相邀的女儿,赵桓翻了翻白眼,哭笑不得,丫头啊,你爹是想着送人家上路,你反过来拿他做得东西喂你爹,你就不怕你爹驾崩了? 迟疑之间,赵桓看到了赵佶,这位太上皇正撅着屁股烧火,他一边烧火,一边探头往锅里看,生怕火太猛了,把锅里的面饼烙糊了。 他并没有抬头,而是笑呵呵道:“柔嘉小丫头,这个饼啊,可是很有讲究的,是艺祖当年吃过的,还给起了个名,叫大救驾其实就是油饼不过这个油饼酥香耐放,存十几天都不会坏,吃的时候,要是能夹一块卤肉,那味道绝了当军粮绰绰有余。” 赵佶说着,突然抬头,看见了赵桓,整个人都不好了,竟然呆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 赵桓没好脸看他,“别愣了,饼都糊了。” 赵佶闻听,这才吓得连忙回头,手忙脚乱,把几个饼取了出来,手背还蹭了锅边,红了一道 正文卷 第320章 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声父皇 饶是赵佶每天逆子逆子叫着,可真的面对了赵桓,他还挺害怕的,从骨子里的那种最初父子俩在深夜相见龙德宫,当时赵桓说了一大堆疯话没错,在赵佶看来,就是疯话,什么死战到底啊,什么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根本就是笑话。 赵佶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让赵桓顶在前面,才翻开了手脚,不情不愿将大权交了出来。可谁能想到,这才六年不到的光景,赵桓竟然把昔日吹的牛皮变成了现实。 你以为人家是吹牛,结果人家不但当真了,还做成了这个冲击实在是太要命了。 就算赵佶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心生敬畏。 “官家,你,你不是政务繁忙吗,怎么有空来?”赵佶声音干涩道。 赵桓眉头挑了挑,突然哂笑道:”我记得靖康元年的时候,朕去龙德宫,太上皇便是这么问的吧?” 赵佶老脸瞬间通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赵佶讪讪低头,不敢应对。 赵桓也没多说,只是转了转,随后道看了看那些面饼,除了有一张糊了之外,其余的确颜色极好,甚至还飘着淡淡的麦香。 “怎么想起做面饼了?” 没等赵佶开口,柔嘉急忙弯着眉毛,笑嘻嘻道:“是我让皇爷爷帮忙的,父皇岳云要去骑营了。” “骑营?”赵桓皱眉头,“他没去背嵬军吗?” 柔嘉摇头,“没有,云哥说他年纪不够,没通过考核,岳太尉也不好给他通关节” 赵桓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背嵬军作为一支近乎敢死队的存在,是有年龄下限的,通常是十八岁,而且还要有一两年的作战经验,立有战功优先 推行一支军队的正规化,不是简单的事情,而是方方面面,必须考虑仔细的。 譬如说背嵬军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一战的损失都非常大,怎么保证他们的战斗力?是推崇江湖义气,为了弟兄拼命?还是告诉他们努力战斗,总会有号声吹响的? 很显然这都不行,而且这种杂碎手段用多了,反而会坏了军心士气,让其他将士都不再相信上面。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订立标准,制定规则,什么样人能进入,进入之后,要做到哪些事情每一次临战,要担负什么任务,会有什么后果,一旦牺牲之后,又能得到什么样的抚恤这一整套东西,都必须清楚明白,要让每一个士兵都知道。 当然了,这么干的结果,就把驸马爷兼少帅的岳云卡在了外面。 其实岳飞也可以把儿子强行调入,哪怕去找赵桓下旨,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最后岳飞还是放弃了,规矩就是在不断在开后门之后,变得荡然无存。 岳云最后被编入了要求相对宽松的骑兵营,他虽然年纪小,但个头一点不矮,加上弓马骑射的本事,还有武学的学历,甚至捞了个都头当当。 柔嘉觉得穿着铠甲,纵马驰骋的岳云特别帅气,小丫头很想给云哥准备点礼物军中需要的东西都是朴实无华且枯燥的。 金银财宝没用,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行。 小丫头来龙德宫的时候,跟赵佶念叨了一次,赵佶竟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那就是赵大当年吃过的油饼,这玩意又有个诨名,叫“大救驾”,是很不错的军粮。 赵佶花了三天时间,还真就做出来了,从他面对灶台的慌乱来看,这位是真的没下过厨房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赵佶万般皆通,唯独不会当皇帝。 所以小小的油饼,难不住他。 赵佶看着自己烙的油饼,还挺有成就感他见赵桓沉默不语,便撕了一块给柔嘉。 “尝尝。” 柔嘉喜滋滋放进嘴里,小丫头眼睛一亮,连忙抓了一大块,就让赵桓的嘴里塞。 “父皇,你也尝尝!” 赵桓还能说什么,死丫头,你可真孝顺! 赵桓只是咬了一小口,真的只是一小口,比指甲盖大了不多少但赵桓的眼前一亮,这饼做得真不赖。 加了油酥,似乎还放了一点糖,吃着甜口,而且酥脆飘香,也很容易保存。 一个骑兵,背十几个饼,就可以长途作战,奔袭几天的时间。 赵桓不得不认真看了看赵佶,这货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不错,父皇会下旨军中,就用这种油饼充当骑营的军粮。” 柔嘉一听,喜不自禁,“皇爷爷,你可真厉害啊!” 厉害! 恐怕你是唯一一个这么夸奖我的吧? 赵佶咧嘴苦笑,却又沉吟道:“要不要我多想几种军粮也算是尽点心力。” 赵佶试探着提议,可哪知道瞬间赵桓脸色沉下来,似笑非笑道:“也好,还能挽回人心,让人们知道太上皇有了悔改之意!” 赵佶很迟钝,他还以为是好话,可当他注意到赵桓嘴角淡淡的嘲讽,赵佶瞬间怒了,好啊,你个逆子,我悔改,悔改什么? 我做错了哪里? 赵佶真的怒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 他太委屈了。 委屈了好几年了。 如果再不把话说出来,他会憋死的。 “乖孙女,你去后面玩玩。” 赵佶把柔嘉赶走,一回头,怒视着赵桓,赵桓同样怒视着他,两人对视了片刻,到底是赵佶败下阵来。 “官,官家,老夫能说几句心里话吗?” 赵桓轻笑道:“你想给自己洗白吗?” “屁!” 赵佶虽然不懂洗白什么意思,但是赵桓的语气让他太不舒服了,这位太上皇真的爆发了。 “你当老夫当年愿意当皇帝啊?” 赵佶一开口就是暴击,随后他委屈巴巴道:“老夫从来都没奢望过,我就想当个太平王爷我怕别人觉得我有野心,我什么正事都不干就是吃喝玩乐,琴棋书画,没事还,还往青楼跑你说,你说都这样了,怎么还让我继位啊?” 赵佶眨巴了下眼睛,突然道:“这是不是天意啊?” 赵桓直接翻白眼了,你要点脸行不,还不是哲宗皇帝死得早,你捡了个便宜不过说实话,赵宋的皇帝,尤其是仁宗之后,还都像遭了诅咒似的,要么就英年早逝,要么就生不出儿子,一个比一个憋屈。 唯独赵佶,这货身体好,儿子多,偏偏又是个亡国之君的料你把生儿子的功夫用来治国不好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你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不是一天两天,你也不是个三岁两岁的孩子,你不知道大宋江山千疮百孔吗?” “我我最初是不知道的。”赵佶鼓着腮,委屈巴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不懂” “那后来呢?” “后来啊?”赵佶无奈道:“后来我知道了,可,可要励精图治,真的很难的!”赵佶气呼呼道:“要早起,要晚睡,还要每天看那么多公文,烦死了!”赵佶摇头感叹,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的皇位是捡来的,你又怎么能让我尽心尽力啊?只要我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就好,有什么事,自有,自有后来人收拾。”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赵桓厉声道:“你可当得好皇帝?” 赵佶哭了,“谁知道会冒出来一伙金兵啊?不光我这么想,老李也是这个意思啊!” “老李?” “就是李乾顺,死了两年多了。”赵佶叹息道:“那次他去牟驼岗,给你磕头,又给耶律大石磕头,保住了西夏国主李仁孝,回来没几天就死了。都没人来看他,还是我帮他烧的纸,死在了外乡,要是连点纸钱都没有,死了之后,还要受穷,该多可怜啊!” 这俩人还真弄出了感情,赵桓却是半点没有被跨国友谊感动,只是生气,“你能心疼李乾顺,为何不能心疼大宋百姓?” 赵佶愣了片刻,无奈叹道:“百姓,百姓,什么是百姓啊?我又不知道,倒是老李,跟我住了挺长时间,每天跟我说话,陪我解闷虽说他嘴挺臭的,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啊,瞧着他死得那么惨,我心里不好受还不应该?孟子还说是乃仁术,见牛未见羊也” “你别糟蹋孟子了!孟子还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赵佶又被呛得无言以对,只能轻叹,“我本不是做皇帝的料,我也想不明白那么多事情我就想写写字,画个画” “再顺便逛逛青楼。” 赵佶再一次瞠目结舌。 赵桓看着这位哑口无言的太上皇,愣了好半天,突然又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唉,你就是这么个人了,我还跟你生气干什么烂泥扶不上墙!废物点心!” 赵佶刚刚还羞愧难当,听到赵桓这么说他,又怒了,“赵桓,我承认,我不配当皇帝可我对你不错啊!我早早封你当太子,我没怎么搭理你,那是我怕你跟我学坏了,我还指望着你收拾残局你也做得,做得不错比我好一万倍!”赵佶抬头,紧紧盯着赵桓。 “父子天伦,自从登基之后,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父皇!咱们父子,就是寇仇吗?” 赵佶痛苦质问,委屈得快哭出来了。赵桓愕然,他不是羞愧,而是诧异,赵佶是真的拎不清啊! 你还打算恢复父 子之情吗? 真是太天真了! 也的确没必要跟他浪费精力,赵桓转身就走没出来几步,后面还有赵佶纠结的吼声,“不叫父皇,叫父亲也不行吗?” 正文卷 第321章 大金药丸 赵桓从龙德宫出来,遥望天空,微微叹息。赵佶的威胁并没有解除相反他越是愚蠢,就越容易被人利用,就应该赶快想办法,除掉后患,可问题是当赵桓面对着这位艺术家皇帝,听他说的那些话,瞧他喜欢柔嘉的样子,赵桓又迟疑了,毕竟他已经蠢到了让人怜惜的地步。 与其杀了他,未必能绝了后患,还不如多留点心思,监督内外,还有就是全力以赴,北伐成功! 北伐! 该动身了。 赵桓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了,趁着黄河还没有解冻,赶快把物资运过河去,就在曲端堡,设立北伐大本营! 而且为了迷惑金人,赵桓布置了一个堪称庞大的战略欺骗计划。 他首先任命吴玠为左路副元帅,立刻打起兴汉侯的大旗,屯兵坊州,摆出前出蒲坂津,攻取河东的架势。 同时又命令李彦仙发动中条山的兵马,策应吴玠。同时延安府的兵马也动员起来吴玠的名头是不用怀疑的,甚至在世人看来,指挥十几万的大兵团作战,吴玠是大宋的第一人,甚至要胜过岳飞和韩世忠。 借着青化之战的威风,吴玠一到坊州,就已经天下震动。 任谁都会猜测,大宋希望突入河东,并且吴玠当然了主攻方向。 这个消息毫无疑问,也传到了金国高层。 而就在不久之前,金国高层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 起因就是兀术抓到了斜保私自运输财物都元帅之子,居然干这种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大太子斡本,三太子讹里朵,得知之后,大为狂喜,甚至跑到了宫里,把中风的吴乞买抬出来, 这位可怜巴巴的皇帝陛下不得不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含混不清,抉择大政。 没有什么好说的,吴乞买同意设立枢密使一职,并且由讹里朵兼任,如此一来,粘罕的都元帅就成了摆设。 粘罕落败并不奇怪,粘罕集团的核心是娄室,是希尹和银术可娄室死了,而且他死后还出了那么多的波澜,金国上层的无情和迟钝,已经寒了很多人的心,包括粘罕,他不敢挺身而出,拯救危难,反而弄了个合剌当谙班勃极烈,继续玩宫廷大戏,权谋政治,这就很扯淡了。 其实吧,政治这东西可以很高深,但也没有高深莫测到凡夫俗子看不明白的地步就拿金国南下,赵佶内禅来说。 情况非常明白了,别说赵桓对他那么不客气,就算再恶劣一百倍,他也要受着因为在这个时候,需要人站出来,你没胆子,不管多高的位置,都会被抛弃。 李纲在靖康之时,多大的官职? 太常寺少卿而已! 根本进入不了决策圈的边缘人物,可他主战,仅凭这一点,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文官领袖。 大势之下,任何精妙的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是那么可笑。 同样的道理,再看金国这边,常拜将军兀术怎么能获得声望支持? 在娄室冲阵的时候,他上去了。 娄室尸体运回来,他去哭灵拜祭了。 别人都在燕京猫冬,他不辞劳苦,跑出去巡视各地,和将士同甘共苦。 仅仅这么几件事情,就足以改变天下人对兀术的态度,也足以在朝中立足了。 当然了,也要看同行衬托,没有一帮虫豸,也显不出兀术的厉害,毕竟想要压住谢广坤和赵四,有个王大拿就够了。 可话又说回来,粘罕虽然根基动摇,但好歹上位都元帅,还是根基深厚,非比寻常。 骤然架空粘罕,让不少旧部人心惶惶,就在这么个糟心的局面下。 金国上层召开了御前会议。 吴乞买的口水流得更多了,说话都很费事了。 勉强讲了几句之后,就由大太子斡本主持会议。 “咱们先商议第一件事,赵桓发了北伐檄文,又让吴玠入关中,从他种种迹象来看,到底是真的北伐,还是故意吓唬我们,好影响大金朝局?” 听到大哥这么问,兀术咧嘴苦笑,他探了探身,“宋皇不管是不是想,他发了檄文,便是必须北伐不然他华夏之主的面子往哪里放?他能欺骗大宋百姓,还能欺骗那些藩国吗?更何况像他这么调动兵马,即便不打仗,损耗的钱粮也是相当惊人的,若是想疲惫大金,只怕我们没怎么样,他倒是先受不了了。” 兀术的话虽然有理,可语气却不客气,但好在斡本已经习惯了, “既然赵桓必定北上,那他会怎么打?” 兀术略微思忖,却是摇头,“这还 不好说,不过我倒是觉得,不能看赵桓怎么打,应该问问,咱们能怎么打?” 兀术这话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银术可望向了这位四太子。 “梁王的意思?” 兀术咧嘴,用很诚恳语气道:“论起行军打仗,银术可留守是行家我是觉得宋军御营二十几万兵马,其中依旧以步卒为主,缺少骑兵。而我大金的铁浮屠和拐子马都颇有威力,正应该扬长避短。不管赵桓怎么布局,我们先陈兵河北,利用空旷平坦的地形,寻求战机。不过宋军是两路齐出,还是着重攻击哪个方面,只要守住河北,先立于不败之地,就能找机会,以骑兵重创宋军,能打一两个大胜仗,就不算输。” 兀术这一番侃侃而谈,冥冥之中,竟然和当初曲端谏言进军关中有异曲同工之妙。 且不管别的战线如何,能够集中全力,保守住河北,然后伺机出手,的确是一种很稳妥的办法。 银术可略微思忖,便笑道:“梁王的意思是守河东,战河北喽?” “没错!”兀术兴奋答应,甚至还有那么点雀跃,毕竟他从银术可的语气中听到了赞许,作为活着的大金第一人,能得到银术可的认可,代表兀术也磨砺出来了。 “是这样的,我打算在河东据城死守,层层抵抗,迟滞宋军能挡住宋军最好,挡不住也要消耗他们的兵力,我们可以选择大军猬集云州,同宋军决战,也可以通过井陉口等地,突入河东,切断宋军补给甚至可以大举南下,袭扰开封总而言之,只要陈兵河北,我们进退从容,胜算大增!” 兀术这番见解,就连希尹都暗暗点头了。 行,四太子是成熟了! 只是没有料到,三太子讹里朵突然开口了。 “老四,吴玠已经入了关中,我们不针锋相对,反而选择了守势,是不是太显得示弱了?” 兀术一愣他真没有料到,自己这位三哥竟然还有高见? “吴玠固然厉害,可宋军这边还有韩世忠和岳飞等人,也都不可小觑,河北也不得不防啊!” 讹里朵却道:“老四,假如屯兵河东,抵御吴玠河北一马平川,就算宋军攻击河北,还有大名府,足以坚守,只要拖延时间,河东的兵马也能来截断宋军后路,到时候不一样能破解北伐吗?” 真是好有道理! 兀术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首先他就不认为大名府能守住,其次从河东调兵到河北,跟河北调兵入河东,能是一回事吗? 兀术不觉得三哥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差别,可他为什么执意如此呢? 这一次的御前会议,无疾而终。 会后讹里朵就去找了兀术。 “老四,三哥承认你的眼光,可你还是没有算清楚这笔账啊!”讹里朵语重心长,“当下虽然架空了粘罕的权柄,可他的旧部遍布河东,正是趁机掌控河东的良机,如何能放过!” 兀术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有立刻发作,而是闷声道:“那河北呢?是三哥亲自领兵吗?” 讹里朵迟疑片刻,咧嘴道:“老四,银术可是粘罕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我打算提拔他担任河北行军司都统,负责统御河北兵马,抵御大宋!” “什么?” 兀术暴怒,气得站了起来,“三哥,银术可固然悍勇,可那都是以前的老皇历了,他并非完颜宗室,能到今天的地步,已经是到头了。他万万不会为了大金国拼命的!怎么能把偌大的河北,交给一条老犬啊?” 讹里朵愣了片刻,也怒了,“兀术,银术可是朝中宿将,他跟着父皇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光屁股呢!他老成持重,防守河北,万无一失。你带着两个万户入太原,抵御吴玠”讹里朵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哥也是这个看法,你难道嫌自绝于父皇嫡系吗?” 兀术怒火中烧,“你们这是把得失算计,放在战局大事之上!无论如何,我也不答应!” 两兄弟不欢而散。 转眼过了五天,再度召开御前会议,兀术列席,而这一次,居然是挞懒站出来,提议由梁王驻守河东,抵御吴玠,银术可驻守大名府,应付宋皇。随后银术可也点头了,表示愿意出战。 可怜的兀术成了孤家寡人,就算有再多的憋屈,也只能乖乖前往太原府,只是他的心里,不时涌起阵阵凉意,他觉得这一次怕是又要不好 正文卷 第322章 出师北伐 相比起处处透着政治算计的金国战略布局,赵桓的压力丝毫不小,甚至可以说,千般事,万般事,都是他赵官家一个人的事情,他为了避免庶务缠身,决定立刻动身。 身为大宋官家,一举一动,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特别说这三年来,种种政务,已经形成了惯性,骤然撒手,必定会产生乱子的,还有几位宰执年纪也大了,比如吴敏,从去年秋天以来,就一直病着,这一次是铁定没法跟着赵桓北上了。 还有枢密使张叔夜,也快七十的人了,执掌一国戎政,真有点难为他了。 “官家,该安排新人了老臣们还能拼着这把老骨头熬过这几年,可过了这几年,我们也就不行了,朝中没有接替的人不行啊!”张叔夜略显萧索,向赵桓进言。 “臣等推荐了几个年轻人,还请官家定夺。” 赵桓点头接过,首先就是张浚和胡寅两个天子身边的人,还有推行摊丁入亩有功的万俟卨,搬请耶律大石的赵鼎,以及一个叫陈康伯的地方官吏 赵桓耐心翻看几个人的履历,出乎预料没有多言,而是很干脆地尊重了政事堂的意见。 “张相公,你和吕相公对掌朝中大事,以后的用人就以你们为主。朕这一次北伐,不胜不归,势必要有个说法!” 张叔夜脸色骤变,“官家,老臣以为求胜乃是人之常情,可老话又说胜败兵家常事。官家励精图治,中兴大宋,天下盛衰全都系于官家一身,官家,官家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才是!” 说完,张叔夜缓缓匍匐地上,泪水从老眼中滚落,佝偻的身躯,缩成了一团,恍惚之间,竟然有些当初宗泽的影子。 赵桓亲自站起身,来到了张叔夜的身前,把他搀扶起来,而后赵桓拉着张叔夜的手,“张卿,朕知道你的意思,朕会尽力而为的,咱们,咱们相约燕京,一起痛饮庆功酒!” 伴随着一篇“光复燕云,与君痛饮”的动员文章,赵官家在靖康六年的正月二十,离开京师,动身北上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名场面。 差不多半个开封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为北伐之师送行。 天还不亮,就听到隆隆作响的鼓声,响如闷雷。 韩世忠一身金色铠甲,以两千静塞铁骑开路,背后“盖世无双”的大旗,猎猎作响,他们自南向北,穿越开封城,前往牟驼岗集结。 晨曦照在士兵的甲胄上,泛着七色的微光。 尤其是韩世忠,宛如金甲天神相仿,大马金刀,器宇轩昂。 任谁看了这一支兵马,都要竖起大拇指。 在韩世忠之后,竟然是岳飞的兵马,他以背嵬军开道,同样的“精忠报国”的大旗,迎风飘扬,通红的大旗,金色的四个字,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绽放着无穷光芒。 这两位大将之后,竟然出现了一面“文武双全”的大纛旗,旗下是一身白袍银甲的曲端曲相公! 没错,老曲也混出头了,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这马和铁象有八分相似,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在额头上,有着一缕红毛这是铁象繁衍的第一批后代,同样的战马,还有上千之多。 至于已经老得干不动的铁象,还在曲端的府上,好吃好喝,对于这位大宋骑兵的“功臣”,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可以料想,铁象能得到一个平静的晚年。 一匹战马,两三岁之前,不能上战场,十来岁之后,又会衰老真正的巅峰,也就那么几年。 名将,名马,何尝不是一样? 他曲端何德何能,承蒙天恩,如今刚刚四十出头,年富力强,北伐燕云,何其有幸! 在曲端手下,是一批身长体壮的军士,除了铠甲之外,他们都背着一个皮制的兜子。在里面装的却是手雷! 三年光景,大宋在军械上面也有了突破,不光有手雷,也有地雷,甚至还试制了两门火炮很可惜还没法大规模制造,故此这一次北伐大炮还是不能参与。 但是大宋方面已经制造了非常多的床子弩,投石机,另外也反复操练爆破技术。从攻坚的能力上看,还是很不错的。 曲端统帅的正是直属赵桓的技术兵种,除此之外,还有一批武学的学生,他们很多才十五六岁的样子。 鲜衣怒马,气势汹汹,简直跟一群小老虎下山似的。 看到这些年轻人,谁都不免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男! 连着三位大将,三种不同风格的兵马,有铁骑,有甲士,有弩手掷弹兵虽然风格迥异,但是无不透露着威武之师的尊严。 开封百姓看得如醉如痴,一些人竟然偷偷抹眼泪,看得哭了起来。 能不哭吗? 靖康元年的时候,谁能忘记,几万金兵,杀到了开封城下,大宋江山,几乎灭国! 那时候的禁军什么样? 在看看现在的兵马。 简直恍如隔世,有如此强兵在,何愁北伐不成,大宋不兴! “威武!” “大宋威武!” “大宋威武!御营威武!” 此起彼伏的喊声,如同潮水涌动,波涛翻滚,越发响亮! 开封百姓也挺直了腰杆,脸上露出了自豪。 过去的几年,大家伙过得并不好,奢靡繁华的日子没了,开封变成了大兵营,多少年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他们都碰上了。 朝廷征税也越来越多,宛如一块石头,压在了后背上,让人喘不过气。私下里指责天子,咒骂官家的,不在少数。 每年征收那么多税赋,是不是吃喝享乐了? 是不是用来养贪官污吏了? 一切的指责抱怨,在这些强兵面前,都烟消云散了。 大家伙心里涌出的两个字:自豪! 还是那句话,身为官家,除了要让老百姓过得去之外,还要让大多数人拥有自豪感。 汉唐盛世,国大民骄,无不如是。 反而是大宋,自从立国以来,虽然国家的繁华,商贸繁荣,让人迷醉但是却始终缺少一种从事伟大事业的自豪感,没有那种与有荣焉的共同记忆。 以至于人们提到宋朝,讲的都是城市繁华,文风鼎盛,有多少了不起的文人为啥吹这些? 因为没有别的可吹! 可曾开通西域c可曾北赶匈奴c可曾灭国无数c可曾疆域辽阔有关盛世的标志,半点没有,可不就剩下拿生活水平来炫耀了! 站在历史的长河上,就会发现,大宋才像个满身铜臭的暴发户,没有多少可歌可泣的东西,才穿着最光鲜的衣服,戴着最华丽的配饰,和汉唐朱明,炫耀自己的富庶。 至于这哥仨,要是拿正眼看两宋一下,都算是输了! 说了这么多,如今的大宋,终于有了一件让所有人自豪的壮举了。 朝阳之中,赵官家一身戎装,手中提着天子剑,从宣德门冲出,康王赵构,太傅李邦彦,紧紧跟随,再往后则是御前班直亲兵。 这些人虽然不计入御营体系,当却没有能忽略他们的功绩。 从胙城之战开始,青化c临河,每一次大战,他们都充当了赵桓最后的血肉长城,只要这些人一息尚存,就没人能伤得了天子分毫! 赵桓出宣德门,沿御街前行,随后向东转,再行进一段,向北疾驰,直出通天们,向着牟驼岗而去 这一条路线并不算短,几乎穿了半个开封城。 但是咱们赵官家不辞辛劳,务必要把天子风采,展露无遗。 也别说赵桓三年什么都没干,至少马术就很不错了,否则的话,在万民面前,表演人仰马翻,那还不立刻社死。 从百姓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赵桓清楚知道,自己的目的实现了就在人群当中,有个身高体壮的老者,竟然也喜极而泣,嘴里喃喃道:“还不管我叫爹!就冲你这个张扬的劲儿,咱爷俩是一模一样的!” 赵佶在心中默默祈祷,一定要太平归来。 或许他不懂得如何做天子,但是他真的想做一个好父亲的“争气点,替你爹打个大胜仗回来,这回可要真真正正,拿回燕云之地,痛打金贼,别,别学你爹啊!” 赵桓自然是不知道赵佶的心思,他一骑飞出,在将士的簇拥之下,来到了牟驼岗,韩世忠c岳飞c曲端,诸部兵马,已经等在了这里,一杆杆大旗,迎风飘扬,伴随着赵桓的到来,属于天子的龙纛瞬间亮出。 赵桓涨红了脸,拔出宝剑,用尽平生力气,大吼道:“出师北伐!” 正文卷 第323章 全国动员 天子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从前的赵桓还在犹豫,那么这一刻他终于清楚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这绝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而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伴随着出师北伐的旨意,从最西边的延安府,一直到东边的登州府,绵延超过三千里的战线,水陆战兵二十多万,后勤牲畜十多万,民夫一百五十万,粮草上千万石! 在农业时代,这无疑是惊人的天文数字。 这就是一个权柄无限的天子的权力。 在这一刻,赵桓感觉到的不是兴奋自豪,热血沸腾而是深深的惶恐,强烈的不安,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场北伐意味着什么。 他已经压上了一切,毫无保留,倾其所有。 虽然说失败了,大宋也不至于亡国,但绝对十年八年恢复不过来。 很显然,这已经超出了赵桓的承受能力。 而如此庞大的规模,士兵,后勤,方方面面,都很难做到万无一失,而且一旦出了问题,就不是小问题。 天子的权柄如此之大,可天子也是血肉之躯的一百多斤蛋白质,一天也是十二个时辰,也是会疲劳会疏忽,会犯各种错误。 一旦疏漏,后果不堪设想。 无限的权力,有限的能力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吧! 赵桓甚至有点理解了赵佶的不思进取,当然了,他绝对不是给赵佶洗白。而是说将一个本就不合适的人,放在一个不该属于他的位置上,错的也不只是赵佶那么简单罢了。 “出兵!” “北伐!” 难得的东风,席卷着中原大地,辽阔的平原上面,一营一营的宋军,衣甲鲜明,满怀着斗志,奔涌北上。 一面面火红的旗帜,连成了一大片,像是火焰,恰似热血,人心激昂,大地沸腾。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弥漫原野。 就算是最矜持的人,也会跟着举起拳头,声嘶力竭大吼,“皇宋必胜!” “皇宋必胜!” 在人群当中,竟然还有一群女子的身影,易安居士一身素雅的装扮,眺望着远去的兵马哪怕汉唐的出征,也不免牵衣顿足拦道哭的悲戚场景。 将军百战死,古来征战几人回,提着脑袋打仗,用一腔热血拼杀何以这一次能上下一心,万众欢腾? 哪怕是家中儿郎上战场,父母也没有多少悲戚怨愤? 甚至有很多人会感觉到由衷的自豪,发自肺腑的喜悦? 这位大才女也弄不清楚。 但她敏锐意识到了,在这个大宋国土上,从亿兆百姓的身上,涌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一种英雄气概,一种无上的伟力这是一场伟大的事业。 能投身其中,何其有幸! 恨不是男儿身,恨不能再少年挥剑北上,醉卧沙场,或许就是男儿最好的归宿! 只是女人真的不能上战场吗? 还真不是。 就在靖康元年的时候,赵桓就下了一道旨意,他释放了所有官方青楼的姑娘。 那些犯官家眷都得到了赦免,她们被安排着学习医术,救治伤员。 北伐檄文发布之后,朝廷也公开征集愿意随军的女护工北宋的礼教还不是那么严密,甚至有父母愿意送女儿到大户人家当丫鬟,等几年之后,从大户人家出来,开了眼界,学了本事,懂了规矩,还会受到追捧,觉得娶了这样的女孩子,脸上有光。 可问题是上战场就不一样了,军中的那帮人会不会胡来? 一旦在军中待了几年,名声是不是都毁了? 大多数人,还是强烈拒绝的。 但毕竟还是有些人愿意尝试这里面有一些年纪稍大,没什么依靠的妇人,也有年纪轻轻的小寡妇,总之一切已经很糟糕了,不会比现在更糟。 所以就能看到,在此次北伐的队伍之中,竟然会有一支女兵营,她们的穿着和其他士兵一样,只不过她们配属的不是兵器,而是医药箱。 其实也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女兵营单独行动,吃喝居住,都和其他士兵分开,还有稽查队负责巡逻,谁敢违反军纪,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赵桓是多此一举,女兵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根本就是一群累赘。 不过有一个人,发表了文章,提出了另一个观点,凭什么可以有国际纵队,外国人都能为大宋而战,凭什么女人不行? 朝 廷在摊丁入亩之后,废除了丁钱,便是将男女视作一样的大活人,为什么女人要缺席最重要的北伐? 洗衣做饭,救治伤员,核算军需物资,记录军中事务哪一样女人不能干? 女人也要争取自己的尊严,也要通过从军报国,证明自己的价值。 女人并不低贱! 写出这篇文章的,正是另一个知名的女子——李师师!她也是这一次女营的统制官。 “或许我也可以从军吧!” 易安居士如是想到投身滚滚北伐洪流,尽一份自己的力量,不必羡慕那些英雄豪杰,我们就是自己的英雄! 这一次的北伐,毫无疑问,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壮举。这个空前不止体现在人数上,二十多万的战兵,或许算算不上规模最大的战斗。 但是论起深度,广度,却是历代都没有的。 从宗室公卿,到贩夫走卒,甚至是海外藩国,所有力量都被动员起来了。 不复燕云死不还! 全军上下,无比弥漫着一种决然之气。 从开封出来,沿途都有百姓,他们推着小车,替军中运送物资,老汉黝黑的脸膛,嶙峋的胸骨,拖着和他们身体不相称的重物,在田间负重前行,只为了将粮食送到士兵的手里。 整个大宋,从南到北,参与粮饷运输的人员,绝不止北方的这点民夫,真实的数字可能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 从去年,前年,甚至更早的靖康元年就在不断向北方输送物资,供应战局,一直到了今天,他们任劳任怨,不辞辛苦,说到底,这些平凡的普通人,才是北伐的基石。 尽管他们默默无闻,尽管没有人愿意记录他们的功勋,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就是北伐的根基! “李太傅,此番北伐之后,大宋会迥然不同的!” 李邦彦咧嘴苦笑,“形同开国,恰如再造。官家,老臣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莫非你打算让朕还钱吗?” 李邦彦愕然片刻,他才想起来,好像赵桓的确欠了自己一大笔钱,不过这不是重点! “官家,臣是觉得自己已经老迈昏庸,看着国势蒸蒸日上,民心士气迥然不同,老臣觉得力不从心,所以,所以我打算告老还乡。” 赵桓认真看了看他,这位浪子宰相满脸红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告老还乡的人。 “太傅,你怎么有如此想法?” 李邦彦愣了片刻,无奈道:“臣的确是觉得自己不管脾气秉性,还是行事作风,都和当下的朝局不合时宜说,说干脆点,臣,臣怕自己被弹劾。” 赵桓迟疑片刻,突然笑道:“你是体会到了万众一心的力量,你怕了!金人尚且不在话下,区区几个臭虫,也难以自保,是吧?” 李邦彦下意识点头,可随机又摇头,这么说就太冤枉人了,堂堂李太傅,他怎么就成了臭虫? “官家,老臣真是忠心耿耿啊!” 赵桓也道:“那就不要想着告老还乡白相公走了,吴相公病重,当初的几位重臣里面,也就是你李太傅陪朕走到了今天好好约束自己,也约束自己身边的人,过去的事情不说了,你我君臣,做一个典范吧!” 李邦彦微张着嘴巴,好半晌,重重叹息,还能说什么,只能卖命了。 北伐队伍,奔涌向前,一路到了胙城,到了曾经战斗的地方。 赵桓暂时住在了城中,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他又坐不住了,就招呼着李邦彦,又从城中出来,返回了原来的战场位置。 在这里有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记载着战斗经过,死伤人数,离着石碑不远,还有一片墓地,埋葬着殉国的英灵。 他们看不到北伐成功的那一天了,正因为他们,赵桓才不敢等待,不能迟疑,唯有一战成功,才能告慰英灵,难不成还要让他们在那个世界里忧心吗? 赵桓给死去的将士上香,他并没有直接回城,而是随便找了一处军营,跟李邦彦一起,讨了一顿军中伙食。 菜肴还算不错,一锅白菜萝卜,还放了一些火腿片,基本上一大碗能有片,已经很良心了,甚至比后世的某些食堂要好得多。 只是当赵桓拿起米饭,立刻皱起眉头,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泡着菜汤,吃了一大碗,随后返回了城中。 李邦彦忍着粗粝,也吃下去了,可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这位李太傅再也不敢迟疑,连忙去询问,一直到了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忧心忡忡来见赵桓。 “官家,这一批军粮就是胙城本地的,是转运使罗汝辑负责押运的。” 赵桓眉头一动,“你给他下令了吗?” “没!老臣没敢通知他。” “为什么?” “因为,因为罗汝辑是万俟卨推荐的,而万俟卨是,是老臣荐举的人!” 正文卷 第324章 赵桓微操 赵桓抱着膝盖,披着大氅,微闭着双目,复又睁开眼睛,缓缓道:“你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没错。”李邦彦一口答应下来,竟然没有推脱卸责,这让赵桓略感吃惊,随后他又不吃惊道:“清丈均田,这里面有弊政?” “嗯!” 老李又答应了,这一次轮到赵桓生气了,他想发火,可又觉得没必要,干脆在地上走来走去 赵桓还记得,当初是他把万俟卨留在岳飞身边,是用来替岳飞背黑锅的。 赵桓知道,土地问题从来不是小事情,让岳飞这样一个单纯的武人去推,毫无疑问是在把岳飞往悬崖上送就算赵桓能庇护住岳飞,他也不愿意让岳飞成为众矢之的。 道理是这样不错,可人家万俟卨也是进士出身,还长袖善舞,坐上了火山口,他又岂会不替自己筹谋? 皇帝要求的清丈均田,他会去做,但是此人也绝不会干净他肯定会拿一些好处,既满足自己的胃口,又暗中笼络一批人,替他遮风挡雨。 如果没人支持,万俟卨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次政事堂的推荐名单上。 万俟卨,罗汝辑,均田,军粮赵桓隐隐猜到了什么,这背后的黑幕重重,绝对不简单,如果掀开了,就必定是惊天大案! 李邦彦这老货一项很精明,他作为恩主,没有通知罗汝辑,这就是害怕这个案子会烧到他的身上。 但是李邦彦也没有主张立刻处置,因为他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尤其是在这个北伐的重要关头。 赵桓踱步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长长出口气,“李太傅,你说说这事吧,怎么才能办得完满,周全?” 听到这话,李邦彦下意识松了口气。 “官家,臣想说的是万俟卨是朝廷推行新政的标杆,这一次从地方官上来的就是万俟卨和陈康伯而且万俟卨还参与过收割女真财富的事情,算是知道了一些机密这样的人,着实不方便处置,毕竟抓了他,就等于打了官家的脸!” “朕脸皮厚,不怕!”赵桓气咻咻道。 李邦彦咧嘴“官家,纵然如此,朝廷也有规矩的没法预知结果的事情,是不能彻查的。毕竟查出什么来,不好收场。” 赵桓愣了半晌,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说过不过貌似也挺有道理的,算是治国经验,不过是那种最不入流的经验! “说了这么多废话,你打算怎么办吧?” “回官家的话,臣打算让万俟卨接掌邸报,负责鼓舞士气此人的文采还是可以的,这事情绝对能办好,至于罗汝辑,臣打算把他征调到军中,当做光复之后的官吏栽培把他们从位置上调走,然后在仔细查清楚,看看这二人到底有没有问题,究竟干了什么荒唐事,等把一切弄清楚了,再怎么处置,还不是官家一道旨意了。” 赵桓深深叹口气,尽管这么安排,很有种葫芦管判断葫芦案味道,属于赵桓很厌恶的那种,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已经离开了京城,难不成要中断北伐,回去处理案子? 如果他不回去,只是让政事堂负责,且不说能不能办得了万俟卨,光是在这个时候,再给宰执增加额外的负担,是会出大事的。 “北伐要紧!北伐要紧!” 赵桓自己默念了两遍,猛然回头,“李太傅,那军粮怎么办?士兵刚北上,军中就用陈粮对付,置军心士气于何地?” 李邦彦忙道:“官家,臣已经想好了,就以准备仓促,运输错误为名,处置几位负责后勤的官吏,至于军粮,臣会安排人,在发给士兵之前,仔细把关,务必都是好粮食!” 赵桓长出口气,“你现在就去,早上朕要亲自去看,如果还有士兵吃陈粮,朕就提前让你回乡!” 李邦彦悚然,连忙躬身,小心翼翼退了出去,他的手心都是冷汗。 他知道,赵桓没跟他开玩笑,这位赵官家的威势越来越盛,真不知道北伐胜利之后,又会是什么光景。 伴君如伴虎,诚不我欺啊! 老李奉命下去安排,距离天亮也就一个多时辰了,他也五十多的人了,这么折腾,还真是不轻松啊! 好在一切顺遂,个别军营的士兵虽然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陈粮,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刚刚北伐,士气高昂,不会在乎这些。个别地方除了毛病,也是情有可原。 到底是几十万大军,不出事才奇怪呢! 只是李邦彦清楚,今天没有出事,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出事,他真的要好好琢磨一下,千万别让万俟卨这个孙子把自己 拉下水。 俺老李不能被后辈给坑了! 就在这种看似波澜不惊之中,赵桓出了胙城,北上渡河,前出曲端堡。 天子龙旗,韩世忠的帅旗,岳飞等人的大纛旗,迎风飘扬,大宋的精锐,除了吴玠和李彦仙之外,几乎悉数云集。 “对面的金兵如何?有动静了吗?” 赵桓随口问道。 相当于总参谋长的曲端立刻回报,“官家,臣斗胆询问,让官家猜一猜,对面的统帅是谁?” 赵桓呵呵道:“河东金兵自然是以兀术为首,不过你既然让朕猜,那就不是兀术了。只是没派这位四太子,还能派谁?三太子讹里朵?又或者是挞懒?” 曲端大笑,“都不是,是完颜银术可!” 赵桓愕然半晌,忍不住笑道:“朕挥师北伐,金国怎么也该派出一头猛虎,派不出猛虎,也该派一只恶狼,怎么选来选去,选了个老狗啊?” 曲端立刻抚掌大笑,“精辟,官家点评的精辟!” 银术可早年也以搏熊屠虎闻名,是个不折不扣的猛将,在攻灭辽国的战斗中,立下战功无数,甚至参与了俘虏辽帝的战斗。 只不过灭辽之后,银术可年纪大了,进取之心就不那么强烈,他参加的最大战斗,就是围攻太原,随后青化之战,临河之战,都是完颜娄室在前面冲锋陷阵,直至战死,银术可则是安享荣华,就在大家伙都以为他会老死床榻之时,这家伙竟然领兵前来,和赵桓大战。 也不知道他是准备像娄室一般,为了大金流尽最后一滴血,还只是当个裱糊将,过来充充场面,当个气氛组 赵桓思忖之间,曲端又把银术可的兵力大致说了一下,这一次赵桓不由得皱眉头了,从兵力来看,银术可来者不善啊! 银术可直接统御了河北五个女真万户,此外还有三个常胜军万户,三个义胜军万户,两万新军,还有五千铁浮屠,一万拐子马加起来差不多十五万当然了,这只是账面的数字,打个折扣,十一二万的兵马还是有的。 赵桓沉思良久,“这么说,我们的方略还是对的,金国大致上还是东西分割,没有将大军猬集一处?” 曲端点头,“的确如此。”随后他又道:“如果金人真的集结二十万大军,同我们决战,臣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这样,倒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良机。” 赵桓颔首,却又沉吟道:“十几万人马,不是十几万头猪,更何况银术可是沙场老将,虽然锐气不及当年,却也不能完全无视。再有这一次是咱们主动进攻,和以前的防守作战并不一样,要怎么安排,你们需要好好商议,拿出妥当的办法来。” 赵桓的吩咐,曲端自然听进去了,他会把官家的意思带给韩世忠他们,该怎么布置,还需要大家伙的智慧 可就在这时候,银术可突然派遣使者,前面面见宋军主帅,韩世忠按着宝剑,接见了此人。 来人一身暗青色的衣服,打扮得十分干净利落。 见礼之后,他首先道:“韩大王可曾听闻陈庆之吗?” 韩世忠斜着眼睛,冷哼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俺这次统兵北伐,可是要胜过陈庆之万倍!他虽然战绩不俗,但到底败在了夷狄之手,俺韩世忠要尽斩女真禽兽,半个不留!” 韩世忠掷地有声,立刻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来使倒也不怎么意外,他轻笑道:“韩大王以夷狄视女真,殊不知陈庆之兵败之后,常对人言:吾始以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乡,比至洛阳,乃知衣冠人物尽在中原,非江东所及也,奈何轻之?陈庆之尚能如此,韩大王一味轻视大金,只怕兵败之日不远矣!” 对此韩世忠只想呵呵! “女真也有人物?是成天流口水的国主,还是乳臭未干的储君?还是那位戎马半生,未曾一胜的四太子完颜兀术?” 使者再度语塞,半晌才道:“我大金兴儒学,爱士人,礼贤下士,奉行孔孟,比之盘剥无度,残害百姓的南朝,岂不是更有中原气象?我家元帅奉劝韩大王,莫要让两国生灵涂炭,血流千里!” 韩世忠豁然站起,几步到了使者面前,不待他多言,就伸手将他提起。 “告诉银术可,俺韩世忠不会滥杀无辜,却也不会放过该死之人!滚吧,杀你脏了我的手!” 韩世忠用力一甩,把使者扔出去一张多远,狼狈逃窜银术可派遣使者过来,虽然他也知道没什么用,但毕竟是两国交战,过场还是要走的。 “官家,臣也打算写一篇劝降文书,派人过去,递给银术可只是臣的墨水太少,怕是写不好。” 赵桓抱着肩膀,呵呵笑道:“你不写,朕替你写,岂不是给银术可脸了”赵桓思量片刻笑道:“不如这样,传令下去,让全军向北一千步扎营。” 韩世忠愣住了,一千步,能管什么用啊? “那就增加到一千五百步再把那些床子弩向北移动八百步,告诉全军将士,大宋兴废,尽在于此,诸君务必努力!”赵桓义正词严道。 正文卷 第325章 北伐第一功 赵桓虽然任命韩世忠担任大元帅,但是他这个官家毕竟是天子,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说了算的。 既然你要微操,那就配合呗! 而且韩世忠也很清楚,双方以临河堡为界,对峙的时间可不止三年,向北哪怕一步,那也是北伐的功绩不是老韩这个泼皮似乎有点理解赵桓的思路了。 第一天,全军北上一千五百步。 第二天,全军再进一千五百步。 第三天,干脆一狠心,前进了两千步。 赵桓的折腾,显然没有吓住老于行伍的银术可,这位现存的金国第一大将很快判断清楚了赵桓的心思。 “宋皇这个人口气很大,但做事又极其小心,开始之时是断然不肯犯险,可当他一旦决断了,便又不计一切代价总而言之,他并不好对付,却也不是不能战胜。” 银术可总结了青化和临河的战斗,无不如是,在开战之初,赵桓甚至会让宗泽只身北上,完全是把老相公当成炮灰啊。 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这一次宋军以蜗牛的方式北上,毫无疑问,就是吸引金兵出战。 这是赵桓的诱敌之策! “我们这一次务必要稳住,宋皇缺少骑兵,并没有足够的把握主动出战我们只要守住了大名府,便是大功一件,并不需要和宋军置气。” 银术可下达了命令,有几位东路军的万户,包括阿里在内,他们并不想坐等宋军上门,他们很想报仇。 报临河之战的仇! 三年来,兀术苦心练兵,砥砺士气,还是很有效果的,毕竟也也要允许金人进步奈何统帅的个性决定了一支兵马的内核。 换了银术可这么个一心求稳的老将,金兵着实很难主动求战。 而且银术可还有个最根本的判断,这一次宋军的主攻方向应该是河东,他甚至觉得赵桓北上,根本是声东击西,替吴玠分担压力。 既然如此,赵桓小步北移的举动也就再明白不过了。 这位赵官家的兵力并不够,所以才会用这些小孩子手段,总而言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此战优势在我! 银术可只是让手下加紧盯着宋军的动作,他则是一点动作都没有,老神在在,信心十足。 赵桓挪了七天,大约向北十五里这么点距离,能有用吗? 赵桓觉得十分有用! 韩世忠也表示赞同,因为挪了十五里之后,距离大名府的门户内黄县,只有不到四十里了。 也就是说,骑兵半天之内就能杀到,夺下内黄,赢得北伐第一功,打开通往大名府的门户。 韩世忠浑身热血沸腾,觉得此战非他莫属。 “官家,让臣领兵,好好打一仗吧!” 用不着赵桓说话,曲端直接拦住了。 “我说韩大王,你都是三军统帅了。还跟大家伙争功啊?你这不是抢大家伙的饭碗吗?” 韩世忠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俺都忘了不过曲端啊,你不让俺去,难不成你要去?” 曲端摆手,“我也不去这事自然有人前往!”他把目光落在了刘锜身上,刘锜几乎一下子就站出来了,无他,刘锜可是赵桓任命的讨逆先锋。 他没有参与京城的出征大会,是因为他已经在赵桓之前出发了,替官家排除万难,要不然这么多人,如何能顺利进军? “官家,内黄就交给臣吧,此战不胜,臣愿意奉上头颅!” 赵桓摆手,“信叔,你的本事朕清楚,可你也要清楚,此战是北伐第一战,务必要干净利落,赢得一个开门红。你打算怎么安排?” 稍作思索,刘锜就道:“回官家的话,臣打算以泰山兵马为前锋,以彭郎部主攻内黄县城!” 听到刘锜的设想,曲端立刻摇头,“泰山兵出身草莽,整训时间很短,战力堪忧让他们担任主攻,怕是过了吧?” 刘锜摇头,“曲相公,我是信心十足,泰山兵敢战,能战,而且还必胜!” 众人或有怀疑,或有认同,莫衷一是貌似又要官家决断了,却没有料到赵桓把目光落在了韩世忠的身上,这是让老韩来。 韩世忠果然思索起来。 要说泰山兵,他们过去袭击过州县,也算是有攻城经验,最最主要,这两年多,山东落实摊丁入亩相当彻底毕竟最大的绊脚石孔家已经被赵桓摆平了,其他势力根本阻挡不了。 因此不光是泰山兵,梁山兵,甚至是原来的海盗,都销声匿迹, 返回家里,老老实实种田了。 毕竟只要过得去,谁又愿意当贼人呢! 换句话说,泰山兵是新政的受益者,他们或许归附的时间不长,但他们绝对忠心赵桓,忠于大宋。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让泰山兵充当这个先锋。 “那好,刘总兵,你就率领八千泰山兵,夺取内黄县城。本帅再统帅三万人,给你当后盾,这第一战,务必要拿下来!” 刘锜急忙抱拳,“谨遵帅令!” 赵桓也没有多言,自然而言,又韩世忠做主了, 刘锜转身离去,立刻调集兵马。 御帐之中,赵桓并没有那么悠闲,尽管他相信刘锜的本事,可依旧难以平静下来。 这和以前每到战时,赵桓轻松自在,甚至闲得抠脚不一样。 三年战争,三年修养,着实让赵桓跟这个时代融为一体,同喜同悲,休戚与共。 他不是在玩游戏,也不是拍纪录片,他是在真真正正,参加一场北伐之战,在改写历史,在重塑一个民族的记忆和灵魂。 至关重要的第一仗,如何能平静下来。 且不说赵桓纠结紧张着,刘锜的压力或许更大,除了剿灭李成,逼退兀术之外,他还没有多少机会,展示自己的本事。 这一次北伐,正是天赐良机,他要让世人知道,刘锜是真正有本事的,是足以和那几个人抗衡的当世名将! 因此在接到任务之后,刘锜快速规划,他挑选了最精锐的泰山兵精华,同时又集中了御营左军的所有牲畜。 宋军骑兵不够,但也不是什么都缺,至少代步的牲口还是不少的。 刘锜给八千步兵准备了代步的牲口,有战马,也有骡子,毛驴他这么干其实是有风险的,如果遇到了金人骑兵冲击,他们就危险了。 不过时间给刘锜帮了大忙,现在已经到了正月底,正是月光最弱,长夜漆黑的时候。 凑齐的时候,寒冬将去,又是气候变化剧烈,风云变幻的时候。 黑夜,狂风,一个最不适合出战的机会,刘锜选择了出击。 顶着小刀子一般的砂石,御营左军的泰山兵出动了。 狂风最大限度压制了马蹄声,他们匀速北上,三十多里的道路,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十里多。 刘锜下令,放弃坐骑,全军集结,他带头掏出来金黄酥脆的油饼,赵佶看到了,保证会激动地哭了,没错,这就是他复原出来的军粮。 刘锜大口大口嚼着,他很仔细,不管饼多好吃,也只能吃个五分饱,再多就影响发挥了。 稍作休息之后,兵马迅速分成左中右,三个纵队,迅速前进。 当他们赶到了内黄城下,还不到四更天,士兵们的眼睛冒着光,看不到丝毫的困倦,有的只是兴奋。 北伐第一功,就在眼前! 刘锜保持了相当的克制,他没有急着发起攻击,而是下令几个人过去侦查。 还真别说,金人也算是严阵以待,哪怕到了最疲倦的时候,城上还有人巡视。但侦查的士兵发现城墙拐角的位置,有着盲区。 刘锜立刻下令,从宋军当中,出来了三十名身形矫健的士兵。 其中还有三个是泰山上的挑工,他们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城角,扔出爬城索,勾住了城头,接下来就见他们三下两下,就摸上了城头,动作快如闪电。 上了城头之后,三十名士兵简单分成了左右两代,顺着石阶下去。迎面来了一队迷迷糊糊的金兵,他们打着哈气,还没弄清楚,就被士兵迅速了结。 当冲到城门口的时候,才有几个歪歪斜斜的士兵站起来,拿着兵器迎战。 如此仓促,又怎么是宋军的对手! “杀!” 士兵们果断击杀这帮人,随后劈开了城门,完全没有用得着强攻,刘锜率领着兵马,就冲入了内黄县城! 北伐第一功,看样子已经到手了。 下一秒,情况突变,负责守卫内黄的金国将领率领着五百铁骑,迎面撞来。 猝不及防的宋军,开始出现了损失。 “不要慌!弓弩手准备!” 在刘锜的呵斥下,十几张神臂弩对准了迎面的骑兵,一轮射杀,对方也出现了一丝混乱,这个金将也颇有本事,居然迅速稳住,果断反击。 而此刻宋军也集结完毕,铁甲长斧,齐鲁大地的汉子,露出了自己的峥嵘。 “杀!” 长斧高举,凶猛劈砍,瞬间骑兵倒下去五六个,而被撞飞的宋军也有差不多的数量。 “不怕!咱们人多着呢!” 狭窄的街巷,血肉碰撞,没有半点侥幸,也别想退后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 死,而即便能杀敌下一秒自己也可能会丧命。 即便如此,宋军也没有退后。而就在这时候,彭郎带着一队人,绕过了一片房舍,从后面夹攻这一股骑兵整个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但却格外残酷,五百金人骑兵,近四百名宋军甲士,全都拼光了,尸体交织在一起,彼此交叠,浸泡在鲜血中。 刘锜咬着牙齿,紧握着长刀,砍下金将的人头,提在手里。 “向官家报捷!内黄拿下来了!” 正文卷 第326章 岳飞放心飞 “这个刘锜,果然涨本事了。” 韩世忠搓手大笑,立刻吩咐,让人把消息传到后方,尤其是京城之中。 区区一个内黄县城,还值得炫耀吗? 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在赵桓北上之后,京里京外,军中民间,都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尤其是军粮的意外,更是触动了不少人心。 这种事赵桓不会轻易放过,像韩世忠这种军中大佬也不能放过,只是怕牵连太大,暂时必须压下去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能一直这样吗?再出事怎么办? 一场内黄大捷,就告诉了所有人,宋军已经彻底转入了战时状态,两方已经开始交战了,再敢有任何的疏漏,一律按照军法从事。 军法往往就意味着简单粗暴,没有什么情有可原,也没有什么轻重缓急,只要是违反军规,立刻砍脑袋,连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会不会有冤假错案,实在是对不起,这就是战时体制,一切以战争为核心,不会有人为了你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如果说北伐檄文是战争的号角,那么这一篇光复内黄的捷报,却是实打实的提醒,宋金之间的决战,到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决定两个庞大国家命运的时刻就在当下! 相比起后方的鸡飞狗跳,刘锜的心思单纯太多了,他需要清理干净内黄的金兵残部,需要迅速建立起防御体系,守住这座并不高大,也不坚固的城池。 泰山兵表现出了他们的凶悍,在正面硬拼的情况下,他们丝毫不逊于金兵,对付那些汉儿军,更是不在话下。 在天光放亮之后,内黄已经完全落到了宋军手里,他们又加固了城门,并且向城上搬运物资。 而就在这时候,金兵已经到来了,负责领兵的正是韩常,临河之战的时候,这家伙失去了一只眼睛,接下来的苦战,巨量的失血,几乎要了他的命。 不过这货到底是活了过来,生命力之顽强,还真让人惊叹,他应该改名叫韩小强才是。 这一次的“韩小强”再度引兵前来,他眯缝着独眼,将内黄城一目了然韩常的愤怒非常强烈,即便这是一座不大的县城,但几千人马,防守一两天总是没问题的,其实只要能坚持半天以上,金兵就会增援。 到时候宋军除了以几倍的兵力平推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毕竟金国的骑兵优势还是相当明显的。 说穿了,内黄就是金国抛出来的一个诱饵。 出乎预料的是宋军果断吞下了诱饵,吐出了鱼钩,反而把内黄变成了吸引金人上钩的鱼饵。 前面宋军那种不断北上的小手段,也不是什么引诱金兵出击,相反是掩护自己北上计谋谈不上复杂,但却简单管用。 韩常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是银术可老了,他还是习惯用旧式思维理解对手,并不相信宋军敢主动进攻金兵,迷信金国铁骑,天下无双。 让他统御河北。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 韩常短暂思忖之后,便立刻下令,全军攻城! 金兵放弃战马,披着重甲,扛着云梯,带着爬城索,迅速向内黄城头扑去。 刘锜立在城头,手持长刀,战意昂扬,既然来了,那就别回去了! “传令弩手,突火枪,全军准备!” 手下士兵瞬间答应,大家伙也早就憋住了劲头儿,要一显身手。 内黄城没有羊马墙,就连护城河也干涸淤积的差不多,因此金兵能长驱直入,就在他们逼近一百二十步左右的时候。 城头多达二十支突火枪对准了他们。 “放!” 喷吐着硝烟火焰的大杀器开口了。 相比起几年前,这玩意威力大了不少里面藏着的沙子砾石仿佛万千的飞镖,以一种冰雹罩顶的势头,席卷而下。 瞬间淹没了数十金兵。 有人甲胄点燃,浑身笼罩火焰,成了个火人。 有的面部被打烂,血肉模糊,眼球流出眶外,凄惨如鬼。 有些则是被熏得满脸漆黑,眼睛没法看物,等硝烟稍微过去,弩箭立刻袭来。 噗噗的入肉之声传来,强悍的神臂弩穿透金兵的身躯,鲜血像是箭一样喷出,粗壮的身体像是面条一样倒下去。 看到这一幕幕惨状的韩常太阳穴上青筋凸起,牙齿咬得咯咯响! 金兵早就总结过,宋军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利斧和弩箭,其余者不值一提。不过现在看起来,还要增加上火器这一项了,宋军的火器的确让人越发惶 恐。 不过即便如此,大金也不会退缩,尤其是他们这些燕云汉人,更没有退缩的余地! “冲!” “谁能杀上城头,赏万金!” 在韩常的督战之下,金兵潮水一般,扑向了内黄,几乎到处都在短兵相接。 金人的重箭依旧犀利,不断有宋军中箭从城头滚落,但是很快就会有士兵弥补上来。守军不断投掷石块,滚木,痛砸下面的金兵。 双方战斗到了接近中午,渐渐的宋军出现了疲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连夜奔袭,攻取了内黄,随后又马不停蹄,和金兵战斗,许多人连一口饭没吃,一点水没喝。 包括刘锜在内,上一顿饭,还是那块油饼,胃里的饥饿感已经相当严重,却也只能靠着燃烧体内的脂肪,来维持战斗力。 所以说古往今来的大将,没有一身膘是挺不住的。 “谁也不许退,为了咱们的家人,和金贼血战到底,杀光金狗!” 刘锜督兵血战,战斗到了下午,金国方面又陆续投入了一个半万户,他们占有了三倍以上的兵力。 同时到来的还有十架鹅车,金兵仗着掩护,竟然数次突破到了城墙之上接下来就是血腥的短兵相接,白刃搏斗。 双方兵将殊死搏杀,鲜血染红了内黄城头。 战斗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稍微减弱。 金人开始陆续退去,宋军总算能够修整喘息了。 彭郎提着染血的刀,找到了刘锜。 “总兵,咱们的人马什么时候能到?” 刘锜冷哼道:“怎么,扛不住了?想要援兵?”他正色道:“我告诉你,这一次北伐第一战落在了咱们身上,就要打好,打出威风。不管打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撑住!明白吗?” “明白!” 彭郎大声答应,随后道:“总兵,我不是害怕金兵,我是觉得他们的鹅车太厉害了,今天有几个损坏了,却还有五六个,我已经看过了,他们放在营前,准备明天债推上来,我打算请令,去把那几架鹅车给废了!” 刘锜一愣,他当然知道彭郎的提议很好,只不过这可太危险了。 “没别的说的,上了战场,这条命就不算什么了,现在不拼,明天会死更多人!” 彭郎招呼着三百名泰山兵,瞧瞧出了城池,摸向了金军营地。 一刻钟之后,战斗爆发! 喊杀震天,兵器撞击,人喊马嘶,就在城中提心吊胆之际,一团火焰腾空而起,一架鹅车被点燃了。 随后是第二架,第三架 当所有鹅车都被捣毁,彭郎返回的时候,已经有一半的士兵战死,即便活着的,也几乎人人带伤,彭郎更是受伤多处,血染浑身。 “总兵,总算没给咱泰山的汉子丢人!” 内黄的战斗,牵动着所有宋军上下,大家伙都在等候天子旨意还有大帅的命令。 而此刻赵桓,韩世忠,曲端,岳飞,其余人全都在外,只有君臣四个,要做最后的决断! 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上气。 曲端咽了口吐沫,仗着胆子道:“看起来金人已经上钩了,要不干脆就在内黄和他们决战,或者猛攻大名府?” 他这话一出,剩下三个人都没说话,毫无疑问,这是要改变作战方案的,现在还能改变吗? 根本是笑话! 后勤调度,兵马安排,完全是按照岳飞的方案,要直取燕山府张荣的水师也早就起航了,正在海上等候配合,大批的粮草在登州囤积。 如果此刻改变方略,兵马容易调动,这些物资怎么办? 谁都知道不可能,可是没人去怪曲端提这么荒唐的建议,因为真的这么干了,就意味着赵桓身边的人马不足对面大名府的一半,而凭着一半的兵马,却还要摆出猛攻的架势,拖住金兵主力。 这个难度太大了,也太危险了。 良久之后,韩世忠突然闷声道:“有俺在这里,官家安然无恙!” 赵桓也咧嘴笑道:“朕经历了这么多战斗,也不算废物了,面对银术可,我心里有数,更何可还有良臣和正甫两个,朕自会安然无恙的。” 说完赵桓昂头,对着岳飞道:“鹏举,该你鲲鹏高飞了,替大宋夺回燕山府!” 岳飞肃然,他起身冲着赵桓深深一躬,而后道:“官家,臣明天上午再离开,晚上臣打算去一趟相州!” 赵桓一听,立刻抚掌大笑,“打回老家,不愁银术可不上当!” 岳飞颔首,复又对韩世忠和曲端抱拳,目视二人:官家拜托你们了! 更多请收藏【bzc 一】! 正文卷 第327章 岳云建功 赵桓的北伐,经过了庙算和试探,终于到了展开兵马,一决胜负的关键阶段了也就是说,在此之前,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而这次的命令一旦下去,整个大军,便要行动起来,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留给宋军的只有四个字:一往无前! 前面提到了过了,赵桓最终认可了岳飞的北伐方略,二十多万的御营兵马,要怎么配置呢? 首先是吴玠,他入关中之后,借用李世辅的党项骑兵,伪装成韩世忠的御营中军,同时调拨吴璘北上,和他会师。 三万御营后军,在吴玠的调动之下,愣是弄出了十多万人的架势,再加上李彦仙所部,完美构成了宋军主力军团,死死吸引了对面的河东金兵。 再往下,就是赵桓和韩世忠,出乎预料,老韩将最核心的三万御营中军让了出来,解元和王德两大悍将也派了出来。 至于赵桓,他把骑营刘晏派出来,再加上水师营张荣,悉数交给了岳飞节制。 如此一来,岳飞军团计有御营前军四万五千人,御营中军三万人,御营左军一万两千人,骑营一万三千人,水师营两万五千人,其中战兵八千人。如果再算上一些效用,弓弩手,还有诸如医务兵,后勤兵岳飞的总兵逼近十五万人! 光是这些人也就罢了,赵桓给他配属的牲畜达到了恐怖的八万匹。 其余舟船不计其数。 从兵力的安排上看,赵桓几乎是把手上的成建制精锐都拿出来,灌注在了岳飞身上。 赵桓手下还能用的兵马,只有御营左军的一万多人,御营中军一万多人,原来驻守曲端堡的兵马,还有御前班直,相当数量的弩手,还有一支数量可观的火器营。 杂七杂八的兵马加起来,差不多有六万出头,不到七万的样子。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可谁都明白,拆散了建制的兵马战力严重削减,这些人马或许都不如一个完整建制的御营中军。 赵桓最大的依仗,就是韩世忠手上的静塞骑兵,还有黄河上的水师船只如果老韩都不行,他就只能坐船狼狈逃窜了。 不过貌似坐船比起驴车还要体面一些。 其实包括曲端,甚至是岳飞在内,都主张削减攻取燕山府的兵马规模保持在五万人左右就行,务必保持官家手上的兵力。 赵桓并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他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施利芬计划,虽然跨越了时空和国度,但是两个块头相仿,各有优劣,完全凭着国力较量的案例并不多,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参考一下。 战争打到了现在的地步,正如岳飞战前分析的那样,核心就是燕山府,拿回燕山府,北伐就算是赢了大半,对于金国人心士气的打击堪称毁灭,同时对大宋军民的鼓舞也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抛开这个目标之外,其他几个战场,都是牵制和对子,哪怕失败了,也无关紧要。 既然如此,就必须让岳飞这一支突出去的手臂足够强壮。 要像施利芬最初计划的那样,一击拿下巴黎,彻底奠定胜局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金国能像法国人民那样可爱,该多好啊! 赵桓思索了一夜,最后不但没有削弱岳飞的兵力,还把骑营奉送给了岳飞,全力加强他的攻势。 到了这一步,岳飞已经无话可说了。 官家拿着全国之力,灌注到了他的身上,这是给他成就千古大业的机会。 这已经不能用知遇之恩形容了岳飞是个内敛的人,他不善于表达情感,只能在心里发誓,此战无论如何,都要成功!不成功便成仁! 岳飞首先带领一队兵马,千万相州,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他就成功拿下了相州老家,随后岳飞竖起了精忠报国的大纛旗,并且留王贵在这里,假充御营前军主力。 随后岳飞马不停蹄,直接南下,从黎阳过黄河,然后再纵马沿着黄河东进,直接前往京东境内,前往历城。 在经过滑州的时候,岳飞遥望北方,心潮澎湃。此刻赵官家或许还在和韩世忠c曲端等人,商量着如何拖住银术可的十几万大兵吧! 天恩如斯,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岳飞打马如飞,沿着黄河故道的南岸疾行,两天时间,奔出六百里一路上几乎没有休息,等他到了历城,张俊,刘子羽,徐庆,张荣,诸多将军都等在这里。 张荣首先抱拳拱手,“岳副帅到了,水师大船五百艘,小船八百艘,已经全数准备妥当,只等副帅令下。 岳飞点头,“有劳张总兵了。” 张荣咧嘴,“没说的,岳副帅千万别把俺 当成总兵,俺就是你手下的将军,水师这一次就是全力配合,干什么都行。” 岳飞想了想,突然道:“张总兵,我在地图上看到在德州南边,有一条黄河东流故道,此地的水量到底如何,是不是完全断流?” 张荣立刻抚掌道:“岳副帅真是厉害,竟然一下子把俺筹谋了好些天的方略说出来了。俺派船只勘察过了,这条故道是会断流的,可是在初春的时候,因为冰雪融化,上游水量增加,可以有一两个月的通航时间,俺只要派遣平底沙船,可以迅速出现在德州城下!” “那可太好了!” 岳飞立刻下令,让张荣抽出五百水师,立刻走黄河东流故道,杀向德州城下。 在他这边,岳飞以刘晏和杨再兴为主,迅速扑向德州。 想我扒鸡之城,何德何能,竟然被如此重视。 岳飞完全拿出了雷霆万钧的架势,在安排了攻击的兵马之后,随后统御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向北进发。 十余万精锐兵马,名将云集。 能数得着的,除了王贵之外的,所有岳飞部将,包括王中孚在内。同时还有刘晏,张俊,苗傅,刘正彦,张荣,徐文,杨幺等等,宋军六成的精华,全都在这里了。 甚至驸马岳云,都在刘晏的手下,充当一名骑兵都头。 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了如此大阵仗,岳云的心扑通扑通跳。 小家伙都现在为止,都处于一种强烈的震撼中。 把十几万精兵,集结在历城,避开了金人的耳目完全是神来之笔,哪怕在武学搞兵棋推演的时候,岳云都没有这么想过。 果然现实是不需要逻辑的。 这位驸马少帅惊叹于岳父的手笔之大,也沉迷在老爹的威严里两大强人伺候着他一个人,这福气还能小了?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岳云还真有点头疼,他是战战兢兢,生怕会有什么差错, 可越是担心,就越容易出错很不幸,岳云和他手下的一队骑兵迷路了。 岳少帅简直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平时不是挺精明的,怎么第一次真的上战场就迷糊了? 他如此,手下人也一样德行他们所在的区域,是多年来经常泛滥的黄泛区,加之宋金对峙,交战不断,老百姓已经大量逃跑。 结果就是遍地荒地不说,还生长了许多高大的芦苇,密密麻麻,横亘眼前,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 岳云一伙本来是探路的,没想到他们先迷路了。 有人提议,要不要干脆放一把火,把干枯的芦苇烧了算了? 岳云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是小孩子不假,可你不能拿我当小孩子糊弄啊!一望无际的芦苇,这要烧多少时间? 再说了,一旦惊动了金人,暴露了行踪,岂不是坏了大事。 岳云只能硬着头皮,在芦苇丛中乱撞走了一个多时辰,岳云依旧没有找到出路,不过他想起一件事。 对啊,在他手里还有个罗盘呢! 普通的都头显然不会有这么高级的玩意,也算是岳少帅的福利吧! 他辨别了一下方向,也别管有路没路,干脆朝着北边走吧,反正会遇上的! 岳云竟然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轴劲儿,硬生生穿过了芦苇密布的地区在他们气喘吁吁之时,前面出现了一个镇子。 盘河镇,一个距离德州不是很远的小镇。 在这里正在押运着一些粮草,供应德州的金兵。 岳云干脆下令,把这伙老百姓给控制起来,然后让他的部下化装成百姓民夫,押解着粮车,一路北上,有惊无险混进了德州。 等到岳少帅的没有香喷喷的扒鸡,交割之后的金兵,连饭都没给,竟然直接把他们划入了签军,让他们准备修城。 就这样,岳少帅空着肚子,嘟着腮帮,跑到了城下。他很发愁,为了顺利混进城,他只带了随便的佩刀,铠甲马匹都留在外面。 这样进城有什么用啊? 真是愁人! 岳云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不过事情就是这么有趣,正在他发愁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张荣的水师乘着东风,迅速到了德州城外,按照袭击滨州的经验,他们迅速攻击德州。 城里的岳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确定了情况之后,这位岳少帅可来了精神,他立刻和几个士兵提着兵器,冲到了城门口! “杀!” 岳云一声呐喊,手里的刀已经砍在了一个敌兵的头顶,鲜血迸溅,一片鲜红貌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杀!” 这一声喊得更加响亮,岳云率领着十几个人夺下了城门,与此同时,杨再兴和刘晏的兵马 也到了,德州瓜熟蒂落,成了宋军的囊中物 正文卷 第328章 不做岳衙内 攻破德州并不算意外,毕竟谁也没把这里当成主战场,金人如此,大宋也如此。但是能如此之快拿下,还是很值得高兴的,尤其是岳云还立了战功,帮忙弄开了城门,更是惹来了杨再兴的喜悦。 “衙内,你这回可立了大功,混进德州,智勇双全啊!干脆来背嵬军吧,跟俺老杨一起杀敌!” 杨再兴发出了热情洋溢的邀请,岳云顿了片刻,神色之中,稍显落寞,竟然摇头拒绝了,“我还是多历练一段时间,按部就班吧!” 杨再兴不是个细腻的人,自然不会多问,他匆匆引兵,清理德州的残余兵马,准备迅速北上,时间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 岳云却越发高兴不起来,他被“衙内”两个字刺痛了,说到底他还是个关系户啊,其实想想自己的情况,岳云突然有些吃惊他爹是大宋名将,他的岳父是天子,交给他读书的师父是龟山先生杨时,武学的师父是枢密使曲端。 这是多大的福气,多大的背景? 也不知道上辈子做的好事太多,还是受的委屈太多,竟然能得到上天如此垂青? 论起背景,貌似没有谁能比自己更强悍了吧? 奈何这种万千宠爱于一身并没有让岳云感觉到多舒服,相反,他还有些惶恐。其实他是迷路,稀里糊涂进了德州的。 按理说应该处罚的。 可竟然没人询问他是怎么来的,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你是岳飞的儿子,是官家的驸马,有神仙呵护,有百灵护体,弄出什么奇迹,也都不叫事了。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啊!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被人反复提起的太上皇,不就是这样吗? 岳云抱着脑袋,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打算向老爹坦白,可转念一想,父亲肩负重担,十几万人都要他调度,自己没事跑去,不还是仗着衙内的身份,给老爹捣乱吗? 想到这里,岳云越发不喜衙内这个称呼,简直狗屎! 恰巧有同伴来招呼他。 “都头,该出发了!” 听到这个声音,岳云一下子跳起,翻身上马,脸上满是少年的喜悦,笑容灿烂,打马如飞。 作为全军前锋,骑营再度出发。 而此刻的战局,对于宋军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 从德州到昔日宋辽边关的雄州,差不多五百里。 在这五百里上,除了河间府算作比较大的城池之外,其他地方都不怎么样,几乎可以无视。 包括河间府在内,岳飞都不准备攻打。 因为宋代时期,黄河数次改道,但是北流始终存在,北流的入海口大约在后世的天津,也就是说岳飞只要攻占一处主要城池,充当后勤基地,接收从水路运来的辎重粮草,然后就可以一鼓作气,直扑燕京。 毫无疑问,这是个疯狂到了极点的想法。 放弃中间这么多城池,直接依靠水路补给,一旦出现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岳飞也曾经犹豫过,不过这个方案送到了赵桓的面前,赵官家却是一口答应,“北伐是一场战略决战,所谓战略决战,就是赌国运,把全部力量押上去,就是这么回事!关键的时候,必须狠下决心,哪怕是一锅夹生饭,也要吃下去!” 秉承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岳飞下令,以御营骑兵开路,御营中军和御营前军两个军团分两路跟进,其余人马护送军械辎重,快速跟上。 十多万兵马构成了一条长龙,一往无前,气势如虹。 岳云和他的部下负责探路,扫清障碍,他们冲在了全军的最前面,大约在第二天的下午,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城池——永静军! 这里在昔日也是宋代河北的要地,驻军很多,扼守永济渠,担负着南粮北运的重任。不过自从金人南下之后,永济渠缺少疏通,已经在很多河段断流,没法继续使用,根据情报,守卫在这里的金人也不多。 岳云就打算查看情况,看看守军如何,然后就绕城而走。 只是他没走多远,突然从西边出现了一队金兵,他们欢声笑语,在马脖子上还拴着不少猎物,尤其是野鸭子,差不多有几十只之多。 为首的金国将领喜笑颜开,握着弓,不断跟手下人吹嘘。 “瞧见没有,俺这箭术可是太祖爷教的,早年跟在太祖账下,他老人家就夸奖我,说我聪明勇武,久后必为朝廷栋梁,我现在就是金牌郎君,以后更是前途无限你们跟着我,肯定能飞黄腾达的!” 手下人纷纷附和,只是心里颇不以为然。 眼前这位金牌郎君叫撒离喝,他的确是阿骨打带出来的人,只不过他有一项非常不光彩的战绩当年岳飞攻击燕京的时候,他奉命迎战杨再兴,结果被打到啼哭,因此得了个啼哭郎君的诨号。 以至于金国上层特别鄙夷他,直接给他扔在了一边。 按理说撒离喝就该这么无声无息,消失在视线里奈何他毕竟是阿骨打带出来的人,加之金国内斗严重,老一辈纷纷凋零,撒离喝竟然混成了万户。 不过大家伙也知道他怎么回事,所以没有把他派到大名府前线,而是留在永静军守卫。 基本上就是个看家的货。 撒离喝也乐得如此,每天打猎游玩,简直梦回太祖朝,岁月静好,大金无敌撒离喝觉得每天都像是在梦中一般美好。 今天他出来打猎,就在永济渠的旁边,一口气猎了几十只野鸭子,虽然臂膀酸痛,但心情飞扬,没有人能比我猎到更多的猎物了吧? 正在他得意洋洋,返回城中的时候,突然手下人惊呼,“万户,有人!” 撒离喝猛地抬头,发现有十几个人朝着他冲过来,看装扮竟然是宋军! 撒离喝傻了,什么鬼? 宋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举起弓箭,想要射击领头之人。 奈何撒离喝双臂胀痛,一时竟然没法把弓拉满,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应对,对面小将的箭就到了。 噗! 一箭射中撒离喝的肩窝,这下子可把撒离喝疼坏了,几乎从马背上摔下去,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抱住马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对面小将竟然收起了弓,提着一口刀就上来了。 两个护卫前去阻挡,结果这位小将挥动手里的长刀,瞬间砍翻了两个金兵,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撒离喝,直接冲了过来。 恍惚之间,撒离喝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 杨再兴! 一个撒离喝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狠人! 燕京城头,一个杨再兴,杀没了大金国的威风,杀得他啼哭惶恐怎么宋军这边都这么猛啊? 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 仓皇之间,撒离喝竟然又要哭了。 竟然被一个小孩子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尽管撒离喝废物,可他好歹也是阿骨打时候的宗室贵人。 手下人哪敢真的让他死了,只能玩命冲上来,保护着撒离喝,夺路而逃。 岳云就在后面追,他只有十几个人,撒离喝的手下至少有百八十人,居然被赶得狼狈逃窜,比丧家之犬好不了多少。 撒离喝忍着剧痛,逃入了城里。他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下怎么回事?宋军怎么会到自己这里? 永静军距离大名府好几百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宋军攻破了大名府,推到了这里? 不可能的! 绝对不能! 宋军不是神仙,不是的! 可问题是宋军从哪里来? 相比起这个哲学问题,他们要干什么,更值得撒离喝思考,宋军偷袭永静军,莫非是要迂回包抄,攻击大名府的后方? 这也不对劲儿啊! 撒离喝怎么都想不明白,箭伤又疼得厉害,他只能赶快请军医治伤这位啼哭郎君一边忍受着军医的摧残,疼得哇哇叫,一边惶恐不安,忧心忡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副帅,刚刚接到了急报,在永静军,居然有一个金人万户驻守。”刘子羽不无忧心道。 岳飞也是一愣,因为根据他的情报,并没有这个万户啊? 莫非说金国隐藏了兵力? 如果是一个战力强悍的万户,依靠城池据守,的确会影响整个大局。 岳飞想了想,郑重吩咐:“让全军继续按照计划进军,不许耽搁。我亲自过去查看。” 岳飞只带了八百背嵬军,提着长枪,迅速朝着永静军赶来。 当他疾驰赶来的时候,正好发现了这样一幕杨再兴提着大铁枪,正在大呼酣战。 果然是一头猛虎! 杨再兴勇往直前,在他面前的金兵根本不堪一击,被打得抱头鼠窜。 看起来永静军的金人算不得精锐,岳飞放下了心。突然,他注意到一个另一个人,居然也在奋力冲杀,虽然不及杨再兴凶悍,但也相当了得岳飞眯缝着眼睛再看了看,突然,一下子眼睛瞪大,嘴巴微张! 这时候身后也有人认出来了。 “副帅,那不是衙内吗?” 瞬间,岳飞猛地回头,怒视着说话之人,哼道 :“他是岳都头!” 此人吓得一缩脖子,惶恐之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撒离喝受伤,派出手下两个猛安出来试探,结果遇上了杨再兴,被杀得狼狈逃窜,杨再兴冲到了城下,“啼哭小儿,出来受死!” 带伤被人扶着上城的撒离喝脸都绿了。 “” 正文卷 第329章 高歌猛进 “副帅,撒离喝无胆小儿,待末将带兵,攻下永静军!”杨再兴兴奋请战,岳飞却是摆手,低声问道:“你可知城里有多少兵马?” 杨再兴一时愕然,不好回答,在杨再兴身后数步的岳云迟愣片刻,向前躬身道:“回副帅的话,撒离喝万户原有六七千人,刚刚派出两个猛安,被杨统领击溃,此刻城中应该在五千左右。” 岳飞又低声道:“你以为攻城需要多少兵马?” “很难说撒离喝是胆怯之人,既然胆怯,必定贪生,末将看过,城防还算严密,怕是需要一些兵马时日。” 岳飞复又道:“那你觉得是该攻城,还是给绕开?” 岳云额头冒汗了,他本就害怕岳飞,又是这么大的事情,压力如山,一时竟无言以对,憋得小脸都红了。 “说!”岳飞突然冷哼道:“这么大的胆子,怎么领兵?” 被老爹呵斥,岳云身体震动,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回副帅的话,撒离喝和永静军不是北伐目标,攻城需要万人以上,拖延时间,还容易打草惊蛇。其他各处虽然知道我军北上,却摸不清我军的兵力,当下时间最为紧要,只要留下一队兵马,看守永静军,监视撒离喝就行。全军应该急速北进,莫要辜负了官家厚望!” 岳云一口气说完,急忙低下头,没敢多看,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岳飞的声音,“你和杨将军带着三千兵马,盯住撒离喝,待全军过后,再去追赶前军。” 岳云猛地抬头,只看见了老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面前这,这是同意自己的方案了?岳云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兴奋地挥拳,忍不住跳起来。 如此孩子气的一幕,被部下看在眼里,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岳云也不好发火,只能嚷嚷着:“愣着干什么,快去巡视,别让城里派出使者,通风报信。” 士兵们轰然答应,所有人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从永静军北上之后,兵马路过南皮镇,长芦镇,这一路上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哪怕是偶尔有些地主武装,碰到了如此庞大的宋军,那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凑上来。 而宋军也懒得搭理他们,双方竟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相安无事,各干各的。 这一条行军路线,在左手边,就是浊水滔滔的黄河,刚刚开河不久,尚处于汛期,水流滔滔,浊浪滚滚。 什么叫山河壮丽,哪是大好河山置身其中,耳边隆隆水声,不由得心潮涌动,这么好的地方,怎么能让金贼糟蹋! 此战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 这是宋军上下,共同的意志。 待到过了长芦,距离青县不远的时候,突然黄河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只船队,很快有船只靠岸,求见岳飞。 “岳副帅,俺是张总兵手下统领曹旺,奉命前来迎接副帅!” 岳飞一愣,惊道:“你们来得好快!” 曹旺忙笑道:“好教岳副帅得知,本来我们是伪装成高丽的船只,从海路驶入黄河,结果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金兵,只有些零散的守卫,只要给了钱,便能畅通无阻,我们本打算在小南河寨埋伏,等候张总兵的船队,也等候岳副帅的兵马,谁知风向变了,虽然逆流而上,但所幸有西北风,我们就自作主张,前来迎接岳副帅了。” 曹旺说到这里,还忍不住道:“岳副帅,这一路上末将都看过了,金狗的确防御松懈,没什么像样的兵马,真是老天爷让他们灭亡啊!” 岳飞微微颔首,眺望着黄河,看着船队,关于下一步的进军方略,岳飞已经有了筹划。 六百里的进军路程,已经走过了一半,可以说是波澜不兴。 可接下来的三百里却是不简单,岳飞需要完成三件大事,第一,夺取一座城池,打开通往燕京的道路,建立一个后勤基地,保证水师补给随后合全军之力,夺下燕京,实现北伐目标。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岳飞酝酿着攻势的时候整个河北大地已经乱套了。 十几万的兵马,不管如何小心,动作起来,都是雷霆炸响,猛兽突出,又岂能毫无知觉就算是金国上层糊涂着,当基于本能的应激反应还是不可避免的。 首先就是德州,宋军率先突破,溃散的兵马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首先得到预警的就是大名府的银术可。 虽说这是一条老狗,没有多少锐气,但守夜的本事还是有的,他也生怕宋军会玩什么花样,因此安排了很多眼线,一旦出事,就要立刻汇报。 “攻击德州?这是什么招数?” 莫非想要突袭临清,断了自己的后路? 银术可并不觉得这是多好的办法,以步兵去断骑兵后路,你们就没有想过,一旦深入大金境内,反而会成为瓮中之鳖吗? 银术可立刻下令,命令完颜折合率领一个万户,返回临清布防,同时侦查宋军动向,确定宋军数量。 到了这一刻,银术可也认为德州出现的不过是一支偏师。 此时此刻,距离岳飞出师已经三天时间了。 银术可在派出了折合之后,并不放心,又决定亲自领兵,加强对内黄的攻势,他要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在内黄坚守的刘锜,得到了赵桓和韩世忠联合下达的命令,要求他稍作抵抗,立即放弃内黄,后撤回宋军大营。 这算什么? 大家伙舍死忘生,好容易光复的第一座城池,用了无数人的生命才守住的地方,如何能随便放弃? “刘总兵,我们不服!”彭郎带着头前来争辩。 刘锜看着这帮浑身是伤的汉子们,心中感慨,他知道大家伙付出了多少,可也清楚,军令难违,更何况上面还有赵桓的画押。 天子和韩世忠联合下令,就代表着不许违抗! “大家伙听着,咱们已经是朝廷兵马,身为武人,必须讲究武德。服从命令便是第一要义!忠心耿耿,令行禁止,这才是武人的风范。你们不服气,我也不明白但我还是要尊奉天子旨意,大帅将令。而你们,也必须按照我的意思办,不然就军法从事!”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难掩失落和懊恼,但是却也没胆子抗命不遵。 好容易拿下的城池,就这么拱手让人,真是晦气。 刘锜只能火速撤退,在退兵的时候,金人不断袭击,一路上损失不断,所幸有何蓟率领人马接应,总算把刘锜顺利带回了宋营。 来不及收拾,刘锜就直接到了御帐。 “官家,臣不明白!” 赵桓淡淡一笑,“你不懂,朕就给你解惑你说此刻朕提兵北上,和银术可决战,他会怎么想?” 刘锜微微迟愣,竟然脑筋没转过来旁边的曲端哈哈大笑道:“刘锜,银术可这种沙场上老狗,最是相信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一套。官家反应太快,动静太大,反而会让他觉得是在遮掩什么大事,心存疑窦。官家放弃了内黄,他必然会以为,这是诱敌深入,反而会坚信大军的主力还在这里,我们不急,他也不急就只能坐等岳副帅放手北进了。” 曲端抢先把赵桓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很显然有点僭越,不过曲端是真的忍不住啊,从他飞扬的神采就能看得出来,的确是颇为得意。 这个头开的很不错! 赵桓起身,到了刘锜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甲胄,发出噗噗声音,上面尽是血水。 “信叔啊,去休息一下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这一场大战才刚刚开始,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回头也要告诉下面的将士,让大家伙耐心一些,务必要服从将令,只要我们上下一心,便无往不利!” 刘锜认真点了点头,行礼之后,转身下去了。 又是一阵沉寂在夺取内黄之后,银术可并没有急着向前。 “宋皇是希望引诱我们南下,在两军决战之际,突然出现一支兵马,断了我们的后路。这一招并不新鲜,在青化之战的时候,已经涌过来。老夫只要稳住大局,不骄不躁,稳扎稳打,等弄清楚了袭击德州的偏师,再一举歼灭,让宋皇偷鸡不成蚀把米!” 银术可的从容自信感染了金军上下,大家伙都相当乐观。 大约又过了半天的时间,从永静军方向,来了一位使者! “回禀都统,撒离喝万户在永静军发现了宋军,他派遣了两个猛安出去迎敌,随后让小人前来送信!” 这个啼哭郎君果然有点东西,不全是草包他没等宋军封锁,就抢先派人送信来了。 永静军? 怎么越来越往北了? 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这时候他手下的将领忍不住笑道:“都统,您忘了撒离喝号称什么吗?估计就是走散的几个宋军,他胆子太小,真是丢人!” 银术可稍微思量,却也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永静军就这样,又过差不多一天时间,从永静军以南的安陵镇再度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大股宋军北上,并且包围了永静军! 至此为止,银术可终于慌了宋军不停向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德州,永静军,再往北,再往北就是霸州,再往北银术可突然浑身冰凉,仿佛掉入了冰窖,还没开春,就回到冬天了。 难道宋军真的要攻击燕京吗?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燕京那么大的城池,需要多少人马?至少也要五七万人? 这么多的兵马,后勤辎重走哪里?难道宋军都不用吃喝吗? 还有,如果在河北出现了大股宋军? 那自己的对面呢? 有多少宋军? 要知道对面龙纛飞扬,人马绝对不会少既然这里不会少,那关中的吴玠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大宋的禁军又是多少? 三十万?还是四十万? “都统,该怎么办?”手下人明显也焦急了。 银术可突然怒道:“传令,攻击临河,我要看看宋皇的实力!”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都统,韩世忠列阵出战了!” 正文卷 第330章 蹒跚 赵桓就在宋军之中,天子的龙纛却是没有跟出来他让刘锜放弃内黄,而后再度出兵,又是两天时间岳飞是二月初五发兵,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七天。 六百里路程,至少应该过半了。 假如银术可此时察觉,不顾一切,回援燕京,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当然金兵也会损失不小,但是有这十几万人在,无论如何也拿不下燕京城。 虽然赵桓并不相信银术可敢放弃大名府,更不敢带着大军回师,但他依旧决定出击,以天子之尊,拖住银术可,拖住大名府的十万大军! 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剩下的就看岳飞的了 如果说赵桓是在努力着,那岳飞就是在拼命了,他汇合曹旺的船队之后,竟然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命令曹旺的船只用锁链连在一起,玩了一手铁索横河。 不过曹旺却是咧嘴了,他的船只不够,黄河这么宽,至少还差了十条以上,才能一艘接一艘,把河面横断。 岳飞却是让他横断河面即可,哪怕有点空缺也无所谓。 曹旺将信将疑,可就在他准备妥当之后,一队御营前军的兵马迅速赶来,他们全都背着木箱子,这些木箱原是放在马车上,用来运货,同时充当防御工事的。 如今被拿来之后,以铁索勾连,再栓到船队之上,一道宽大的浮桥顷刻完成。 浮桥既成,岳飞立刻下令,御营前军为首,立刻渡河! 岳飞渡河的地点正是在钓台寨,他在上一次北伐的时候,就曾经经过这里。故地重游,很难不心生感慨。 当初的河北义军,有人成了御营的猛将,为国立国,战场杀敌,名扬天下,如徐文徐大刀,也有人随着李成,一起死在了京东,尸骨无存! 决定迥然不同的下场,其实就是一念之差而已。 对于岳飞来说,事情也是如此,真的没有什么复杂。 黄河在下游河段,尤其是经过河北的这段,近乎于南北走向,岳飞选择走德州,永静军这条路线,就是在大河之东,能有效屏蔽金人的袭扰,确保顺利进军。 但这并不是最直接的路线。 他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选择过雄州,也选择过霸州,不过岳飞最终下定决心,他要打保定军! 毫无疑问,这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但同时也是收益最大的一处。 只要打下了保定军,就能阻绝大名府兵马回援,甚至能牵制真定府方向的金兵,同时保定军向东就是白洋淀,金兵施展不开,同时通过黄河下游,还有巨马河,能够接受水师补充,可以充当后勤基地。 完美符合所有的要求。 唯一的问题,就是保定军守备森严,不是那么容易啃得下来的。 北伐以来,他一直都在取巧,选择金人薄弱的位置进军,一路看似高歌猛进,但实际的苦战并没有打多少。 就用保定一战,检验宋军的成色吧! 岳飞踌躇满志,在渡过黄河之后,他们贴着白洋淀的南端进军,在抢占了长丰镇和张家寨之后,岳飞果断向北挥军,发起了对保定军的攻势 真正的大战,瞬间打响这是岳飞北上的第八天,他比赵桓预估的还要多走了五十里! 一位真正厉害的名将不在于能杀敌多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岳飞并非不能打,而是他清楚,自始至终,宋军的目标就是燕京,他必须保留最大的实力,把每一份力气都用在光复燕京上面,断然不能浪费分毫。 如果说韩世忠是赵桓手上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刀,那么岳飞就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剑,中正平和,百战百胜,足以托付社稷! 如今神剑出鞘,整个大金国都为之一震。 这些日子,河北大地,最多的就是信使,除了正常的兵马调动之外,想什么撒离喝啊,银术可啊,还有各地的守军,地方武装,他们或多或少,都碰到了岳飞的兵马,但是又少有人能弄清楚,这支兵马是干什么的。 包括燕京的金国贵胄,也是一团浆糊。 德州,永静军,清州,保定这一路坏消息传来,金国上层终于按捺不住了。 其实在岳飞攻击保定之前,他们已经在燕京皇宫,连夜召开御前会议。 流着口水的吴乞买也被请来了,大太子c三太子c挞懒这几位决定金国命运的大人物凑在一起,面面相觑,这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军不是主攻河东吗?怎么河东没怎么样,河北乱成了一锅粥?”大太子斡本疯狂吐槽,气到抓狂。 突然之间,挞懒幽幽道:“大太子, 你还没看明白?宋军声东击西,关中的吴玠根本是骗人的,河北才是要害!” 讹里朵黑着脸,心里十分懊恼早知道河北是主攻的方向,就不该把老四派去河东,没有兄弟在前面顶着,换成了银术可这条老狗,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着实不让人安心。 讹里朵气哼哼道:“就算是声东击西,大名府十几万人摆在那里,就算宋皇想北伐,也要先解决了大名府吧!” 挞懒微微摇头,苦笑道:“如果仅仅是为了大名府,宋军就不会在路过永静军之后,继续北上了!” “那,拿他们想干什么?”三太子讹里朵惊恐叫道,眼神之中,不无惶恐。 挞懒再度长长叹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宋军的图谋就是燕京!” “什么?” 两位太子齐齐站起,这个结论着实是太惊人了,甚至说完全是匪夷所思。 金国上层也反复推演过宋军的可能路线,其实不管是河北还是河东,又或者两路齐发,金国都有充足的备案。 做为一个以军事为本的帝国,别管金国上层怎么混乱,怎么腐朽,战争的本能还是存在的,尤其是猛安谋克,保证了基层的战斗力。不管从动员效率,还是粮饷开支,金国都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本来双方就差得很多,宋军再主动进攻,需要消耗的物资甚至是金国的十倍。 据此判断,无论如何,赵桓也没有本事威胁到燕京,就算退一万步,那也是先大名府,然后才能北上,步步为营这不是最基本的操作吗? 不然呢? 还指望宋军玩出什么花样? 可谁能料到,还真就在这种事情,玩出了花样,一支至少几万人的兵马,正在快速北上,大步前行。 难道真的要舍弃一切,直取燕京? 苦惯了的金国上层,已经离不开燕京了,相比起上京,这里温暖,富庶,物产丰饶,还有辽国留下来的现成宫殿,吃穿花用,每一样都远远超出他们昔日想象的极限。 太多金国贵胄已经不想其他了,他们只希望在燕京醉生梦死,快快乐乐,过完后半生。 突如其来的危险,打破了所有人的迷梦,这就好比抢了一个孩子的玩具,迎来的必定是撕心裂肺的哭闹。 “不,不能让,让宋军得手!” 吴乞买声音含混,不停用拳头捶打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而这一拳一拳,仿佛捶在了大太子和三太子的心头,让俩人局促不安。 毫不夸张讲,这一次针对宋军的北伐,就是这俩兄弟,加上梁王兀术在主持,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们简直罪大恶极。 斡本强忍着惶恐,故作镇定道:“一切还没有定论,多派人去探查,当下务必要弄清楚,这支宋军有多少,是不是偏师?以燕京的牢固,就算有两三万宋军,也没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吴乞买的儿子前来送信,别自欺欺人了,宋军已经杀到了保定,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万兵马! 完了! 听到这话,几个金国贵人都眼前发黑,大太子斡本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三太子讹里朵也是惶恐不安,突然他大吼道:“快,快让银术可回援,让,让老四带兵援救,让他们都回来!” “住口!” 吴乞买终于爆发了。 属于天子的威严让讹里朵瞬间闭嘴,他只能惶恐不安地看着这位半边身体不太管用的叔父。 “我还是大金国主,我不许,不许你们糟蹋我的江山!” 这一句话,彻底堵住了两位太子的嘴,让他们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尽管他们看不起吴乞买,但是不可否认,到了生死关头,假如你也没有完全的办法,那就要看地位高低,而皇帝又天然带有无上权威,吴乞买干的日子不短了,至少比赵桓长,他早年又有战功,此刻俨然金国唯一的主心骨。 两位太子一起低下了头。 吴乞买江南扭头,对着挞懒道:“保定,保定是谁在,在守着?” 挞懒咧嘴,“是,是设也马。” 吴乞买一愣,复又道:“那,那燕京城中,还,还有谁的兵马?” “有,有都元帅的兵马。” 吴乞买又是一阵无语本来粘罕已经被架空了,几乎失势,谁知峰回路转,此刻唯一能拯救金国的,就剩下他了。 沉默了良久,吴乞买艰难道:“扶,扶着我,去见粘罕!” 挞懒心砰砰跳,连忙搀扶起吴乞买,两位太子傻傻看着,竟无法阻止。大金国主,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折磨,蹒跚行进,一如此刻的大金国粘罕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心中含怒,要出多高的价码,才能换来他的卖命啊? 更多最新 章节,请收藏【bz】! 正文卷 第331章 保定城破 挞懒搀扶着吴乞买,两个糟老头子心事重重,宋军突然出现在保定军,彻底打乱了整个部署。一直以来,金国两个拳头突出,腹心之地是空的,彼时的金国有足够的自信,宋军杀不进来。 哪怕前面有岳飞的北伐,兵进燕京,可那时候燕京的贵人们都清楚,宋军依旧攻不进来,虽然打得他们灰头土脸,但是一支两三万人并无根基的兵马,奈何不了庞大的燕京城,一如他们奈何不了大宋的开封一样。 但是当宋军翻了一倍,甚至更多的时候,这俩人就没有那个自信了,或许宋军真能攻克燕京,或许他们就要面对着失去燕京城的局面。 坦白讲,从前的金国,并不会在乎城池得失,反正他们是渔猎游牧为生,随便扎个帐篷,就能生存,城市只是羁绊。 奈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已经舍弃不了燕京城的繁华。 这还只是心理上的,在事实的战略上,燕京也构成了河北和河东的衔接部,是金国两路兵马的枢纽,迁居了那么多的猛安谋克,如果失去了燕京,这帮人都成了浮萍,整个大金国就会崩溃! “太,太祖把江山传到我的手上,竟然会成了这样子,我,我该死啊!” 完颜吴乞买老泪横流,中风的手脚不停颤抖,弄得挞懒都跟着哆嗦了。现在摆在吴乞买面前的两个难题,大宋雄兵压境,固然可怕,更可怕的还是国内的情况,那三位太子,还有都元帅粘罕,吴乞买真的摆不平。 可即便摆不平,却也要硬着头皮来做。 最后的这点脸面,怕是也要搭上去了。 君臣好容易到了粘罕的府门前,吴乞买顿了顿,打算让挞懒去抠门,哪知道突然门户洞开,粘罕带着二儿子斜保齐刷刷跪了下来。 “罪臣见过国主!” 吴乞买吃惊非小,口水流得更多,手脚也哆嗦的更剧烈了。 “快,快,快啊!” 他猛地推挞懒,挞懒这才连滚带爬,跑来搀扶粘罕,回过头一看,吴乞买又摇摇晃晃扑过来,他还要防着吴乞买摔倒,这个狼狈就不用说了。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君臣才在粘罕的府邸坐下,吴乞买让挞懒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其实他也是多余,设也马就在保定,粘罕知道的比他们还多,还早! 此时这位都元帅也只能感叹天意了。 由于他被架空,次子斜保在家里禁足,长子设也马失去了前线立功的机会,被放在了保定军,位置还在撒离喝的后面,地位如何,可想而知。 甚至只要破解了这一次宋军北伐,他就可能会被杀了祭旗。 经过的斗争可是要比大宋厉害几倍的。 大宋强调的是君子政治,要留点体面,可金国不行,他们讲的是物理意义上的彻底消灭。 当然了,本身就是权斗高手,粘罕太清楚这些了,所以他也没有真的闭门不出,静待命运降临,他在筹谋着对策。 奈何宋军神兵天降,打破了一切的节奏。 国主亲自上门,这是来认输了。 按理说粘罕就该狮子大开口,狠狠宰吴乞买一刀,同时逼退那两个四六不懂人厌狗嫌的混账太子。 奈何粘罕却反其道而行之,他忧心忡忡道:“大金自立国以来,还没有如此凶险过。宋军重兵突袭,燕京周围十分空虚,当下必须据城死守,拖住宋军。只要等到东西两路兵马齐至,自然可以解围。” 挞懒见吴乞买不停张嘴,说话困难,他就替国主问道:“都元帅,您看大局还有挽回的余地?” “有!” 粘罕认真道:“保定军,霸州,雄州,这一片原是宋辽边境,宋人苦心经营,城池高大坚固,大金勇士虽然不如前些年精悍,但是据城死守,还是能胜任的。这么多城池关隘,守上十天半月,不成问题。到时候燕京再守些时日。同时给银术可和兀术下令,让他们各自调拨三个万户回援,再从大同府调兵,等勤王之师云集,宋军必然重蹈雍熙北伐的覆辙!只可惜赵桓没有亲自赶来,不然还能送给他一辆驴车!” 说到这里,君臣三个难得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整个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可很快喜闻乐见的环节又到了,该出价码了。 吴乞买似乎也喘过气了,他叹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汉人这话说得有道理,这治国还要靠,靠老人啊!” 粘罕其实跟那两位太子是平辈,只不过年纪大了一些,吴乞买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讹里朵的枢密使不要当了,一切还是以元帅府为主, 你这个都元帅要把大金的担子挑起来啊!” 这一句话,等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仅仅是这样,粘罕能答应吗? 吴乞买甚至有更大的想法,他打算废了合剌的谙班勃极烈,然后交给粘罕。一个储君,的确是能换来粘罕卖命。 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合剌的亲叔叔兀术统御着河东的强兵,万一惹恼了这一位,大金国不用对付大宋了,直接先来一场内战算了。 粘罕眼珠转动,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所谓欲速则不达,还是不能逼得太紧了。但是有一样事情,粘罕不能马虎。 “陛下,臣带兵援助保定,抵御宋军,京师周围,各路勤王兵马,总要有个说法吧?” “那是自然,一切都有都元帅负责!” 兵权又到手了! 粘罕也就没说什么,“那臣立刻调兵迎战!” “好,好啊!” 这一夜的燕京城,注定是忙碌的。 赋闲的都元帅重掌大权,两位太子想要阻止,却又无可奈何。 粘罕展现出了霸道的一面,他果断下令,将各府护卫亲兵集中起来,尤其是斡本和讹里朵的亲信,更是带走了大半, 除此之外,粘罕又下令邻近燕京的猛安谋克集结起来,同时再征调一批契丹兵和汉儿军差不多凑了两万八千人。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军事帝国,一个战斗民族,大金还是有点底蕴的。都元帅粘罕也并非饭桶,保定也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这是危局,但若是走出来,就能柳暗花明,或许还能重创宋军,逼迫赵桓答应议和 粘罕带着满腹的想法,迅速南下,他没敢拖延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儿子设也马明确告诉他,保定军虽然坚固,却也很难坚守太久,最多十天。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不赶快援助,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也可能出事。 粘罕急速南下,兼程赶路,两天出来了一百五十里,前面就是霸州,过了霸州就是保定军从时间来判断,应该来得及! 粘罕下令,让士兵暂时休息一个时辰,补充体力,然后继续南下 就在休息之时,突然从南边跑来了一骑,此人浑身是黑灰,仿佛从烟囱里爬出来一样,见到了粘罕,就嚎啕痛哭,“都元帅,保定城破了!” 啊! 粘罕瞬间惊得站起,手里啃了一口的马肉也落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才摇头凄然道:“怎么会?怎么会连五天都没有坚持啊?” 粘罕说得不错,保定军只坚持了四天半。 前四天的攻城可谓乏善可陈,岳飞只是不停督兵,轮番攻城,也使用了诸如盾车,鹅车,云梯,爬城索,也用了床子弩,猛火油 攻势虽然凶猛,但总体上也是常规套路,设也马也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并没有多意外,只是调兵应付。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岳飞在攻击的时候,会不断派人,袭击城西南角的一处破损之处说是破损,也不过是城墙外层的砖坏了一些而已。 这有算不了什么,毕竟里面还有两丈厚的夯土石块,想要凿开城墙,还不如对着城门下手呢! 就这样,宋军用了四天的时间,大约凿出了一个容纳一个人的窟窿。 到了第四天,宋军不断推着鹅车,接近保定城,各种兵马投入攻城一直到了中午时分,大军骤然退下。 再之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保定城破! 直到此时此刻,金人才弄清楚,原来宋军是为了凿出一个安放火药的洞。 毕竟以当下火药的威力,一千斤,一万斤,贴着城墙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未必能摧毁一段城墙。 更何况你往人家城下堆东西,上面的手脚又不是睁眼瞎,岂会不防范。 因此想要破城,必须先土木作业,制造出爆破的位置,而后迅速堆进去火药,最后引爆。 这一套流程算不得多复杂,可问题是在火药刚刚投入军用的时代,很多人都弄不清楚,火药该怎么玩,岳飞却能慧眼独具,研究出了以火药破城的办法,不得不说真是奇才! 伴随着城墙炸开一个十来丈的口子,铺天盖地的弩箭射来,彻底确保后面没有金兵,杨再兴带着背嵬军就杀了进去。 这个疯子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手里的铁枪抡动,丧胆的金兵纷纷狼狈逃窜。 设也马还想死拼,可惊天巨响,不光炸开了保定城,也炸没了金人的胆魄,溃败,难以遏制的溃败。 慌乱的人群裹挟着设也马逃命保定到手了,通往燕京的道路,洞开! 正文卷 第332章 逼近燕京 这是岳飞出师北伐的第十三天不到半月光景,岳飞从京东的历城出发,越过保定,直逼燕京。 屈指算来,前锋距离燕京已经不足二百里,即便以最慢的速度进军,五天之内,大宋王师也将兵临燕京城下。 这是大金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危机,同时也是大宋的高光时刻。 岳飞在保定军犒劳兵马之后,要求所有人抛弃坛坛罐罐,只携带十天的干粮,全力北上,直取燕京! 命令下达,全军肃然。 大家将缴获的牲畜,包括军中病倒累垮的马匹悉数宰杀,饱餐一顿,而后砸烂炊具,扔掉铁锅,只带着水壶和干粮,一往无前,向北出发! 保定的陷落,彻底打醒了金国上层,哪怕最糊涂的人也知道,宋军神兵天降,目标就是燕京! 至于保定陷落的方式,更让金人毛骨悚然,坐立不安。 保定会丢,其他城池还能守卫得住吗? 霸州c雄州c燕京吴乞买浑身冰凉,挞懒心脏砰砰乱跳,几乎坐不住了。 “设也马,你爹怎么没有回来?”吴乞买愤怒质问,“他,他在干什么?” 设也马抬头,勇敢地面对着吴乞买饱含怒火的目光,露出轻蔑的笑容,所谓国主,不过如此! “回陛下的话,父亲说了,宋人以火药破城,便是燕京也难以死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全力以赴,仗着骑兵威势,足以拖延宋人。他老人家已经下令,要求各地的猛安谋克,悉数出动,不留一个壮丁,又下令征召汉人地主豪强,领兵御敌,凡是愿意出兵的,都会重赏官职。” 吴乞买眉头挑了挑,忠于颔首道:“都元帅的安排十分妥当。” 设也马微微咧嘴,不屑之意更胜三分,“好教陛下得知,父亲让我告诉陛下,他会竭尽全力,拖住宋军若是,若是不成,他自会殉国而死!” “不会!” 吴乞买慌忙站起,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爹是奇才,是大金的英雄,他能挡得住,一定能!” 设也马能说什么,早知道你们如此仰仗我爹,为什么又架空他们的权柄? 想到这里,设也马突然一阵悲凉,他不能理解老爹的选择,可又不敢违背老爹的意思,只能把粘罕的话说明白了。 “陛下,父亲说了,他会尽力,可也请陛下早作安排至少,至少要保护好谙班勃极烈合剌,如果燕京有闪失,可,可以退到上京,宋军的火药再厉害,炸不到那里!” 设也马说完之后,冲着吴乞买再拜道:“陛下,臣二弟陪着父亲,臣也要去保护父亲和兄弟臣想说当初往城外运输金银财宝,并非我们一家打算逃跑,我们的忠心天日可鉴!” 设也马猛地起身,就此准备离去。 吴乞买下意识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粘罕为什么会往城外运金银财宝,其实他也知道一些,这事情并不难猜。 粘罕固然跋扈专权,但还不是贪财之徒,要是连他都视财如命,大金早就烂透了。 奈何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会为了粘罕辩解,此时此刻,吴乞买的心情可想而知。 “设也马,你,你爹对得起大金,对,对得起太祖合剌,合剌竖子而已,大金生死存亡之际,如何能指望他。朕,朕这就下旨,立你爹为谙班勃极烈!大金的江山全靠他了!” 设也马浑身一震,这是真的吗? 他爹真能打破限制,成为大金储君?那岂不是说,他也有机会染指大位只是很快设也马就清醒过来,没必要做梦了,都到了这时候,大金国都要没了,储君又有什么用? “陛下,此时当以团结为先,上下一心,方能抵御宋军,家父不贪图什么谙班勃极烈,家父只求大金国能繁荣昌盛,不能亡在这一代人的手里!” 留下这句话后,设也马快步离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吴乞买望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粘罕一般! “挞懒,你说是不是朕错了?” 挞懒当然知道吴乞买的意思当初斜也丢了谙班勃极烈的位置,有资格能继承的就是粘罕和大太子斡本。 甚至连四太子兀术都说出要找个有能力继承大位,抵御大宋北伐的。 粘罕本身的军事水平不算绝顶,但绝对胜过大太子斡本许多,最最关键,粘罕能用人,会笼络军心,如果当初让粘罕继位,至少大金的情况就会比现在好很多,不至于布局出现致命漏洞,让人家杀到了燕京门口! 只可惜大金选择了最不该选的人,合剌 什么用处没有,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大宋利用这段时间,积蓄力量,大举北伐,金国倒是也在折腾,不断改制,推行新政看似忙活了不少,可最关键的战力却是没有多少提升,甚至还边缘化了不少老将。 这个道理挞懒当然清楚,奈何他就是当初鼓动合剌上位的人之一,又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如果是粘罕上位,怕死此刻的燕京皇宫,早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了。 “陛下,事到如今,便只有殊死一搏,臣愿意征召兵马,在燕京布防,若是,若是臣还能抵挡一阵,陛下也好准备,事有不济,也好退回上京或是前往大同府?” 挞懒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他这是在冒死试探啊! 幸运的是吴乞买只沉吟了片刻,便摇头道:“朕是天子,是大金的皇帝若是逃跑了,岂不是和赵佶一般!那样的话,朕又如何有脸面去见兄长!朕势必留在燕京,和城池共存亡!传旨下去,大金危急存亡之际,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 吴乞买突然顿住了,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赵桓! 你小子竟然把大金逼到了这一步! 只要闯过去,朕和你不死不休! 岳飞在攻克保定军之后,大军北上,出乎预料,他没有如法炮制,去攻击霸州,而是绕城而过,长驱北上。 这样做当然会有风险,可岳飞更清楚,眼下最大的风险是时间,还差一天,他北伐就有半个月了。 如果银术可不计一切回援,应该不会超过五天时间。 而即便有火药助阵,攻克一座城池,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而两三天,用来攻击燕京,难道不香吗? 岳飞选择了杨再兴充当前锋,岳飞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一直向前,不许停留。 在杨再兴之后,左翼是由另一员悍将杨幺负责,右翼则是张俊负责两翼兵马皆是重甲士兵,同时配属轻骑弩手。 他们构成了宋军的两个盾牌,整齐护卫大军逶迤前行。 至于刘晏,他在霸州城外,屯兵监视,充当宋军的铁流后卫整个布置,保持了岳飞的一贯特色,平淡无奇,却又无懈可击! “赵桓还真是慧眼识人,大金只怕要毁在此人手里了!” 粘罕立在马背上,遥望着宋军的布置,发出了如实哀叹。 斜保扛着老爹,不由得心惊肉跳,“既然如此,父亲又何必以卵击石?” “你懂什么!” 粘罕瞬间暴怒,可他到底没有发作,而是长叹道:“你们不懂的,不懂的!我们辛辛苦苦,拿命打下来的万里大金,如何能糟蹋了?假如,假如我死了,你就想办法跑吧,能保住性命就好,用不着跟我一起死的。” 粘罕吩咐之后,转身打马而去,落寞的身影让斜保呆住了他不理解老一辈对大金的感情,却也是不愿意相信,大金国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斜保,因为双方的战事已经爆发了。 粘罕集结起兵,向着岳飞所部冲了上去。 一时间双方箭雨交锋,你来我往,毫不留情从受到的攻击程度来看,双方几乎没有差别,甚至宋军的甲士要更多一些。 但是如果从伤亡衡量,金人至少付出了五倍的代价! 没错,就是五倍! 众多的金兵竟然没有铠甲,即便有,也只是简陋的皮甲。 说到底,大金国没有那么雄厚的国力,能支持两河二三十万的精兵已经耗光了所有力气,哪里还能要求后方有精锐兵力? 做不到的! 只是即便如此,金人的攻击也堪称疯狂,他们不计代价,誓死冲锋,那股疯狂的劲头儿,连杨再兴也都惊叹。 是感觉到了亡国在即,就这么发疯吗? 好! 老子就杀光你们! 杨再兴挥动铁枪,接连戳倒好几个金兵,当他再度向前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哇的一声是哭声!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十分矮小的金兵,戴着和他很不合适的头盔,居然是个孩子! 杨再兴一愣之际,这个小孩子竟然举起手里的刀,脸上挂着泪,朝杨再兴戳来! 瞬间杨再兴不提防,被他戳中只是他的气力太小,刀又破,加上杨再兴的铠甲坚固,并没有伤到杨再兴,下一秒,小崽子慌了神,丢下了刀,扭头就要跑。 正在此时,同样一个年轻人冲了过来。 “死!” 岳云刀劈了这个年轻金兵热腾腾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胸膛起伏不定是日宋军前进四十里,距离燕京只有一百五十里! 正文卷 第333章 最后的黄龙府万户 “岳都头!”杨再兴凑到了岳云身旁,咧着嘴憨笑,这个粗枝大叶的汉子愣了片刻,掏出了一小袋糖果,递给了岳云。 岳云拿在手里,哭笑不得,这是在哄孩子吗?他要扔给杨再兴,可杨再兴却摆动蒲扇大手,“俺,俺问过了,你是没有这个的,你,你跟一般的都头一样的。” 说这话的时候,杨再兴略有些惭愧,岳云愕然片刻,只能收好了杨再兴的礼物,毕竟这是静塞铁骑和背嵬军才有的待遇,他还不是背嵬军。 岳云沉吟了片刻,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指南针,递给了杨再兴,并且演示给他,要怎么用,末了岳云还笑呵呵道:“其实还是不一样的,这是赵谌给我的。” 杨再兴似乎一下子没想起来赵谌是谁,等他意识到之后,只能干笑,没错,他和岳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不过岳云在白天的战斗里的确帮了他的忙。 “你,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岳云愣了一阵子,烦躁地摇头,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金人南下的时候,可没有留情过!” 说完这话岳云起身拍了拍屁股,去看自己的战马了,临走的时候,还扭头将一块糖塞进了嘴里,让杨再兴看到,笑呵呵离去 杨再兴的心突然被刺了一下世上很难有真正浑不在意的傻子,宋金交战到现在,光是大宋的禁军就几乎死了一遍,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金人有几时客气过! 你死我活,就是这个道理,可怜他们,谁又可怜那些死去的宋人百姓? 只要上了战场,别管是老的,小的,全都该死!没有半点值得怜悯! 杨再兴咬了咬牙,突然又自嘲起来,自己居然不如岳云看得明白,也是够惭愧的。 整个一夜,宋军都安排了足够守卫的士兵,严阵以待,只不过诡异的是金人并没有发动夜袭。 按理说应该昼夜不断才是,难道金人放弃了吗? 就在迟疑之时,随着天光放亮,越来越多的金兵向宋军发起了攻势,潮水一般的攻击,比起昨天还要猛烈 “副帅,金人有名堂?”刘子羽思忖道。 岳飞又看了半晌,突然,他发现有一个金兵冲入阵中,被一名宋军用砍刀割断了喉咙,脑袋飞起刹那之间,邻近的宋军都吓了一跳,原来这颗脑袋上有长长的头发金国男人的发髻并不难辨认如此多的头发,必然是女人! 怎么连女人也上战场了? 这可不是大宋那边的医务兵啊! “你还记得杜甫的石壕吏吧?” 刘子羽悚然一惊,复又点头,“副帅,金人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吗?” “不好说!”岳飞沉吟道:“打了这么久了,金人一家就算有个男丁,有的谋克不止被打光了一次家里头没人补充,上面却还是要征兵,让女人充数,也不是不可能。” 岳飞语气虽然平静,可是心却已经嘭嘭跳动,无法平静。 或许这一次的北伐,胜算不小吧! 岳飞还在想着大事,刘子羽却已经心中澎湃,巨浪滔天。 还记得当初的大宋吗? 御营已经空了,不得不征集民间人士,有六七十岁的武者,有街头的混混全都被安排在军中,经过训练,组成了最初的御营。 很难,真的很难。 而经过了六年的时间,大宋已经缓过来了,甚至兵力还有了富余,金国却已经路越走越窄了。 这也是世袭兵制的问题所在。 打顺风仗的时候,每次死不了多少,就有人踊跃从军,兵马永远都是满编的。 可是随着几次重大失败,核心兵马消耗严重,再补充上来的,就已经差了许多。若是还要继续强征,妇人上战场,不管是强征的,还是有意冒充的,都说明金国真的到了最要命的时候了。 再加一把劲儿,破金在即! 刘子羽接连传达命令,要求各部都做好准备,小心应付。他也替岳飞传达了一条死命令,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敢阻挠他们,全都杀无赦,不用怜悯。 又是一天,宋军前进了三十五里,不及前一天了可谁都清楚,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只要三天,仅仅是三天时间,宋军就会杀到燕京城下。 大金生死存亡,真的就在眼前了。 “不能等了,无论如何,明天都要决战,必须把岳飞挡下来!” 这是粘罕的表态。 从燕京赶来的设也马嘴角咧着,面容凄苦,“父亲,咱们的 这点力量,怕是不够吧!” 粘罕沉吟道:“你不是又带来了一些兵马,还不能拼一把吗?” 设也马咧嘴,拼倒是能拼,只是能不能赢就不好说了。 “父亲,原来咱们有两万多人,这几天补充了一些,可也损失了一些,现在的兵力也就四万出头其中能战的无非是两千合扎猛安,还有两千铁浮屠,再就是一些各府的亲兵甲士,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而对面的宋军至少在七八万以上。岳飞的本事父亲也清楚,他可不是好对付的。” 金国上下对岳飞的忌惮,还在韩世忠之上。 岳飞自出道以来,先战娄室,再战宗望,包括粘罕在内,也被上一次的北伐深深震撼到。 彼时岳飞兵力有限,准备也不充分,完全是怀着必死之心,毅然北上。 结果却是岳飞全身而退,二太子宗望落水染病,后来更是被赵桓气死宗望之死,加上后来的娄室之死,彻底砍断了大金国的两根支柱,从那之后,双方在心态上就发生了变化,宋军越来越强势,反观金国,却是萎靡不振 岳飞有多厉害,粘罕是知道的,他的胜算真的不多良久沉吟,粘罕突然咧嘴笑道:“设也马,不管怎么样,我都和大金国是一体的,我这样,国主这样,那三位太子也都这样别人能降能跑,我们只能和大金共存亡。就算明知是死,我也要拼一把更何况也就未必死了。” 粘罕想了想,他起身打马,朝着西北方向下去直到第二天拂晓,粘罕回来了,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兵马,数量不算太多,却也有五六千人。 这支兵马打着一面斑驳的旗号,设也马一眼就认出来,黄龙府万户! 负责这支兵马的领头人居然是娄室的爱将,蒲察胡盏! 在青化之战的时候,他死里逃生,被安排在真定府,并没有参加临河之战待娄室战死之后,少数黄龙府万户的残部逃回来,归附到了蒲察胡盏的手里。 娄室死了,他的两个儿子死得更早,其他人也担负不起黄龙府万户之责,更何况金国上层在临河之战以后,非常忌讳娄室这个名字,连带着也忌讳黄龙府万户,一度想要把他们给废了。 不得不说,粘罕还算是有良心,他保住了黄龙府万户,只不过编制一再缩水,只有鼎盛时候的一半。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战斗力依旧不可小觑,至少要比那些七拼八凑的兵马强多了。 “没有别的,只能拜托了!” 粘罕深深一躬。 蒲察胡盏咧嘴苦笑,“都元帅,我们是黄龙府万户,顶着这个名头,我们就该为了大金国流尽最后一滴血,都元帅大可以不用担心,毕竟我们死后还要面对娄室大王呢!” 粘罕更加凄苦,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掏出了一条白绫,缠在了臂膀上面,和黄龙府万户一般不二。 蒲察胡盏大惊粘罕摆手,“你们为娄室大王而死,我为大金而死都是一样的!” 蒲察胡盏惊而复喜,拥立颔首,或许大金国还有一线生机吧! 战场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粘罕七拼八凑的兵马,如何能发动夜袭? 趁着夜色攻击大宋,估计没把宋军如何,他们自己先溃散了。而且一旦溃散,就再也没法组织起来了。 所以战斗只能发生在早晨,利用宋军最疏忽的时候,果断发起冲锋至于战斗方式,也非常简单,以杂兵在前,消耗宋军战力,随后用黄龙府万户砸进去,扩大战果,一旦捶开之后,就是粘罕亲自率领兵马冲进去。 不是粘罕不想把计划做得复杂一些,而是他的部下承担不了这么复杂的任务。 太祖保佑,一战成功! 金兵从宋军的左翼发起了攻击,潮水一般的金人扑来,这里面有老人,有孩子,或许也有妇人但不管是谁,常年在马背上生存,他们的弓马骑射都相当了得,转眼之间,宋军的前排甲士就被钉得和刺猬一样。 金人无休止的射击,完全不计牺牲终于,宋军慢了下来,甚至有停顿的迹象,粘罕冲着蒲察胡盏抱拳,这位青化之战幸存的万户率领黄龙府万户,果断冲了上去! 大金的兴衰,在此一举! 粘罕摩拳擦掌,等着领兵冲击可就在此时,从宋军队伍的前端,刘晏率领着御营骑兵出动了,在刘晏身旁,还有苗傅和刘正彦两位统制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有杨再兴参战,岳飞却是把王中孚派了出来! 此刻的王中孚,和三年前,迥然不同,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有力,单看骨架气势,还要胜过韩世忠一筹! “杀!” 王中孚领头,杀向了粘罕! 什么金兵铁骑无双! 屁! 我们是没有那么多骑兵,但 我们的骑兵全都是最悍勇的好汉,不是你们拼凑的杂碎粘罕,你这回跑不了了! 王中孚第一个冲入了金兵阵中,杀戮随即展开,没有半点客气,粘罕手下的铁浮屠和合扎猛安,竟然挡不住王中孚的冲击。 粘罕眼珠子充血,真的是疯了,“设也马,上去!给我冲!” 没有迟疑,设也马领着亲卫,迎了上去,骑兵对战起兵,两柄铁锤,猛烈撞击,就看谁的硬度更高了。 设也马借着战马的冲击,竟然向冲在前面的王中孚投出了一支短矛。 王中孚还在厮杀,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柄短矛竟然让他抓在了左手,随后王中孚催马,流星一般的短矛飞回了设也马,重重刺入他的腹部 正文卷 第334章 都元帅死 王中孚早些年是读书人,比大多数人读书都多,又不知道从哪学来了一身本事,武功又远超所有人。 这几年的时间下来,他的进步飞速,加之年龄也大了不少,身体发育成熟,便是以岳飞的身手,也很难压得住王中孚。 按理说像王中孚这样,只要在武学镀金,出来就是个统制,在往上不好说,但成为军中悍将,以后封妻荫子,也是没有难度的。 奈何这个年轻人很奇怪,他推掉了所有机会,似乎对待功名没什么兴趣光复燕云,完成大业,就是退归深山,闲云野鹤的时候。 一个年轻人,竟然有了淡薄名利的念头,也只能说宋军之中,奇葩还真是不少。 虽然奇葩,但是却不能否认王中孚的本事,他一马当先,突破金兵阻拦,又用短矛刺中设也马这位粘罕的爱子此刻受伤颇重,短矛刺入腹部半尺多深,显然是伤损了内脏。他咬着牙,很想来一场盘肠大战,奈何几次鼓劲儿,终究是伤势太重,顺着嘴角流出了鲜血。 手下保护着设也马,退了下来,在他看到粘罕之后,父子相对,设也马羞愧地流下泪水。 “孩,孩儿无能!” 粘罕没有责怪他,而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在战马鬃毛上面蹭了两下,而后对设也马道:“好好看着,为父还能杀敌,若是你,你就自裁吧,不要成了宋人的俘虏。” 粘罕说完,领兵果断出击。 设也马身躯震动,牵动腹痛,他不得不蜷缩成一只虾米,从他的嘴角再度流下热血。 大哥受伤,老父已经上去了,只剩下斜保,没人在意他。 或许在这个时候,无视就是最大的爱护。 在战败的时候,他可以带着残余的亲信,果断逃命,甚至逃到大漠,去寻找蒙兀人。 是的,粘罕往外面送钱,是为了收买蒙兀人,防止他们在关键的时刻,投靠大宋。毕竟自从赵桓发布北伐檄文之后,金国上层便已经清楚了,此番决战,没有半点侥幸可言,必须拼尽全力。 只是不管他们算计了多少东西,最后依旧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粘罕和金兵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只不过在绝境之下,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更胜以往,北伐将士遇到的绝对是一场地地道道的硬仗! 蒲察胡盏是娄室带出来的人,手下的黄龙府万户依旧堪称精锐。他们紧跟在杂兵的后面,蒲察胡盏抓到了一个绝佳的战机,就在宋军为了对付杂兵,大量消耗弓弩,来不及补充的时候,黄龙府万户杀了出来。 首先,他们没有直接冲阵,而是才有旋风一般的战术,从宋军前面掠过,随后用手里的重箭,给予杀伤。 很快宋军就出现了大面积的伤亡在骑兵重箭之后,竟然是沉重的短矛标枪,来不及反应的宋军再度受创。 不过即便如此,宋军也没有溃散,而是坚守阵地,苦苦支撑。 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能知道,宋军御营绝对是堪比金国精锐的强兵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都是一百多斤的大活人,真能差距多大吗? 还不是比谁更能撑,谁的意志更强! 宋军还真是个可敬的对手! “冲!” 蒲察胡盏发动了,他利用宋军队形稀疏,出现空当之际,一头扎了进去! 这的确是个最好的机会。 强大的黄龙府万户,以万户蒲察胡盏为箭头,组成强大的攻击阵型,猛然突入宋军阵地,随后就是大肆杀戮,宋军的阵地被切开了。 到此为止,粘罕的战术已经成功,唯一的问题就是宋军也选择了主动进攻,拖住了粘罕的后续兵马,使得黄龙府万户无法扩大战果。 杨幺身为一员悍将,又岂是好对付的,在短暂混乱之后,他亲自率领甲士,猛地冲上来,试图堵住缺口,把蒲察胡盏挡回去。 而蒲察又岂会给宋军这个机会,他再度集结起身边的骑兵,向宋军发起撞击。 强大的铁骑,不顾牺牲,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击,愣是将宋军的战线撞得七零八落,难以维系。 娄室大王保佑,到底是赢了! 蒲察胡盏鼓足勇气,再一次猛击,宋军阵地果然溃散。他率领着黄龙府万户果断向前,只是刚冲了没多远,蒲察胡盏就觉出了部队,赶忙调转马头,想要退走奈何还是晚了c就在蒲察胡盏无暇扩大战果之际,宋军方面,大刀徐文,傅庆,王善,牛皋一共四队兵马,一起列阵。摆出了让人绝望的阵容。 “这可是咱们的老对头,灭了黄龙府万户,向官家献礼!” 徐文果断下令,密集的弩箭射来,仓促之中的骑兵完全无法躲避,顷刻之间,就有两三百骑兵被消灭当场。 金人陷入了混乱。 失去了进攻势头的起兵并不具备那么大威胁,至少在牛皋眼里不那么可怕。 “上!” 他果断率领长斧甲兵扑上来。 还是老一套,专门砍马腿,伴随着一匹又一匹战马的哀嚎,骑兵纷纷落马,四位统制级别的将领,围攻黄龙府万户。 至于刚刚被冲散,并且死伤惨重的杨幺所部,居然也不愿意就这么退下去,他们收拢人马,再度反攻,狠狠咬住了黄龙府万户。 除此之外,黄佐和徐庆两部也靠拢过来,加入了围殴的行列。 集结了快五倍的兵力,围攻黄龙府万户,岳飞终于展现出狡黠的一面。 什么叫名将? 名将就是有什么样的条件,打什么样的仗。 什么以弱胜强,什么奇谋妙计,岳飞都不缺可是当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为什么还要逞英雄? 老子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多,那老子就用这个优势,彻底碾压,吞掉对手! 黄龙府万户就是如此,掉入了密集的宋军包围圈之中,层层叠叠,到处都是宋军,不光有强悍的甲兵,还有数量众多的弓弩,甚至是突火枪,快速收割着黄龙府万户。 此刻宋金之间,两处战场,都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御营骑兵对阵近万名金国骑兵,其中还包括铁浮屠和和扎猛安,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在粘罕亲自上战场之后,金人隐隐找回了昔日的勇武作风。 什么是金人昔日的作风? 那就是百折不挠,百死不悔金兵一次次集结,一次次冲杀,不计伤亡,不顾一切目睹这群疯子,就能理解所谓金兵耐苦战的真正含义。 哪怕有王中孚,有苗傅和刘正彦,居然也拿不下来,陷入了僵持。 粘罕略微感到了一丝安慰,大金的雄兵还没有完全废掉他一面指挥,一面却发现黄龙府万户陷入了重围这让粘罕大吃一惊。 如论如何,他是不想放弃黄龙府万户的,这支继承了娄室遗风的强兵,有着太强的象征意义,必须救出来! 斜保! 这个被粘罕几乎放弃的儿子,担任了这项任务。 金军这边还能用的就是那些杂兵虽然他们战力不行,但好歹是几万人,而且也没有溃败的迹象。 斜保引着一队兵马,扑向了黄佐和杨幺 “粘罕计穷矣!” 岳飞手握着沥泉枪,冲着刘子羽一笑,“中军就交给你了。” 刘子羽连忙点头,又问道:“副帅可是要拿下黄龙府万户?灭了这个宿敌?” 岳飞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战局,微微叹息,他跟黄龙府万户,还真是挺有缘的。当年娄室援助宗望,就是遇上了岳飞,双方战斗了好几场,岳飞从相州带出来的老兄弟,有一半左右,死在了黄龙府万户的手里,可谓老对头。 整整六年时间过去了,也该算总账了! 不过岳飞断然摇头,一个半死的万户他没有意思了,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粘罕! “杀!” 岳飞持枪跃马,瞬间杀出! 岳飞的冲阵,和其他人都不相同,像王中孚那种,是以绝对的勇力,突破敌阵而岳飞不但有过人的武力,更有高超的指挥能力。 追随在岳飞身边的士兵,构成了一个强大的战斗集团。 他们配合行动,迅速扑向了粘罕。 双方越来越近,岳飞手里的长枪,一再穿透金人的身体,岳飞杀人,几乎不用第二招,全都是一击必杀。 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这就是精忠神勇的岳鹏举! 粘罕注意到了岳飞,连忙分出两百名铁浮屠,去阻挡岳飞。 铁浮屠,很稀奇吗? “杀!” 岳飞再度跃马驰骋,双方撞击在一起,岳飞手里的枪如同一条怪蟒,上下如飞,只要邻近他的金兵,无一例外。 不消片刻,岳飞便冲透了铁浮屠,再度朝着粘罕杀来。 粘罕准备再度调兵,却不提防,刘晏已经突破了阻拦,也向他扑来。 到此为止了吗? 粘罕突然咬牙,招呼着人马,怒吼道:“随着本帅,斩杀岳鹏举!” 斩杀岳鹏举! 粘罕还真是敢说! 不过却没有人会嘲笑他,这位大金的都元帅,在青化之战跑了,那是他觉得大金还有胜算,可以逃跑。 可这一次他没有跑,他知道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 要拼一把,唯有杀了岳飞,才能保住大金国。 他拼了只是粘罕的武力真的比岳飞差得太远了,他身边的武士一再减少,终于,岳飞冲到了他的面前,长枪刺出,粘罕茫然惊呼。 而就在此刻,一个人冲了过来,设也马拼死赶到了他爹的面前,重伤让他无法做出更多的动作,只能用身躯充当父亲的盾牌岳飞的枪稍微一顿,随后速度更快,猛地穿透设也马的胸膛。 粘罕暴怒,提刀扑上来,距离岳飞只有数尺远,或许能杀了岳飞吧! 哪知道岳飞竟弃了长枪,摸出一支铜锏自下而上,撞开粘罕的刀,随后一怼,正好击中粘罕胸口,都元帅落马岳飞正要去抓粘罕,突然粘罕扭头,狠咬领口,红色的粉末随着口水,进入了粘罕的咽喉。 “大,大金,都,都元帅,宁死不屈!”粘罕说完,口鼻流血 正文卷 第335章 兵临城下 粘罕死了,设也马也死了。 令人讶异的是斜保并没有逃跑,而是抹着眼泪,拼了命发起攻击蒲察胡盏也没有跑,事实上整个黄龙府万户,五千出头的兵马,几乎无一人逃生,悉数战死在了战斗位置上,甚至可以说这一个万户,是被消耗光了。 为了对付黄龙府万户,宋军战死的士卒超过了三千五百人。 这绝对称不上光彩,如果考虑到受伤人数,宋军反而像失败者。 结果传到了岳飞耳朵里,很难的,这位岳副帅没有追究,而是下令原地修整,岳飞还准许大家伙宰杀牲口,烤肉吃饭,填饱肚子。 这是全军自从保定北上以来,四天时间里,吃的第一顿热乎饭。 铁锅煮马肉,煮的烂烂的,拿头盔装一大块肉,再来一勺浓汤,配合着撕碎的油饼,热气腾腾喝一头盔,简直有种置身天堂的幸福感。 当真是太舒服了,如果再能洗个热水澡,就真的没有半点遗憾了。 岳云也跟大家伙一样,不过他的手艺更好一些将杨再兴给他的糖放在锅里,用水化开,炒糖色,然后加入切好的马肉,再倒满水,加好盐巴。 岳云急得岳父大人教过他,糖色可以用油炒,也可以用水,会炒糖色,就能做糖葫芦,也能做红烧肉。而烧肉的诀窍也很简单,只要加足了料,再放足够的水,剩下就是小火慢炖了。 先放盐后放盐是无所谓的,毕竟当炖够一个时辰以上,滋味早就进入了肉里,什么都不会耽误岳云也搞不懂,一个皇帝怎么会对做菜这么有心得,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赵桓教的做了。 果不其然,他们得到了一锅软烂入味的红烧马肉,香气扑鼻,皮肉软烂,拿出酥饼,从中间划开,塞入一块肉,倒进去一点汤,自然而然解锁了肉夹馍的新吃法。 看着这种注定味道很好的新鲜食物,大家竟然没有急着吃,而是将几个摞在一起,放进头盔里,然后用头盔尖儿插入地下,供奉在死去弟兄的面前。 “吃吧!不用着急,慢慢吃,吃饱了就睡,好好歇歇吧!” 老兵沙哑着嗓子,低声嘟哝,断断续续啜泣,让所有宋军都陷入了悲伤的氛围之中回顾身边,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了不少弟兄! 这一次跟粘罕的大战,宋军损失超过了五千人,而一路上,因为长途行军,染病,受伤,走失种种减员加起来,竟然是战斗减员的三倍以上。 综合所有的损失,岳飞此刻拥有的战兵也就是十万了。 至于牲畜物资的损失,也相当惊人。 真正到了战场上,物资消耗的速度,远远超出后方的预计。 以运粮为例,扣除贪墨这种情形,通常千里运粮,损失在三成左右。也就是说,从苏州等地起运粮食,到了京城,一百斤能剩下七十斤。 战场的消耗可能会大一些,一百斤能剩下六十斤,还是五十斤? 对不起,都不是,有时候或许连十斤都剩不下。 当然了,如果从开封运到滑州,沿途都是宋军治下,这个损耗会小很多。 可长途奔袭,在敌人治下行军,那就不行了。 因为要考虑到行军速度,还要防备敌人偷袭。 譬如说一匹驮马受伤了,拉不了车,车上的粮食该怎么办? 如果是大宋境内,等着后续人员上来就是,可是在敌人境内,那就只能尽量搬走,拿不走的,就要放火烧掉! 总不能留下来资敌吧? 越是深入敌境,损耗就越大这一点和三年前还不一样,毕竟当初还有宗泽的河北留守司在,可以得到一些豪强的协助。 可是这三年时间,金人也加强了对地方的控制,还有豪强对于大宋朝廷的排斥,全都增加了北伐的难度。 岳飞默默推算过,如果真的是按部就班,宋军可能连光复大名府都做不到政事堂预估那种,多休养生息几年,集中更多的财力北伐,岳飞甚至有点嗤之以鼻了。 想法是好的,当要积累多少粮饷钱财? 对不起,他们根本没有估算情况,也没人能说得清楚,毕竟金国也在努力壮大自己,加之分隔越久,彼此的隔阂就越多。 在越过霸州之后,岳飞就明显感觉到,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河北就不一样了。 燕云之地啊!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燕云! 心境和上一次已经完全不同。 立马山头,挥鞭北指,苍茫辽阔,无尽风光。 “此番必定克复燕山!” 岳飞的语气无比笃定,在他身后的刘子羽也是胸中澎湃,热血奔涌。 几时能想到,全盛时期,尚且无法染指的燕云,竟然有希望回归大宋怀抱这种变法,简直让人觉得像做梦一样。 “副帅,要不要立刻进军燕山府?千万别让吴乞买跑了!” 岳飞沉吟了一下,竟然摇头,“不必了,吴乞买不会跑的,这样吧,你让张俊领着一支兵马在前,将粘罕和两个儿子,还有其他金兵的尸体,收拢起来,装在车上,送去燕山府就说,就说大金不乏忠义之士,本帅想要和大金皇帝一决胜负,请大金皇帝务必不要爽约。” 刘子羽眼皮挑了挑,愕然半晌,而后忍不住摇头哂笑。 岳飞这家伙看着老实,可到了关键时刻,肚子里的坏水丝毫不比赵官家少! 粘罕可是大金的权臣,曾经还抽了吴乞买二十鞭子,权势滔天,又是都元帅这样的人物,都死在了宋军手里,其他人还能是对手吗? 而且宋军对粘罕的遗体保持了尊重,也能瓦解军心,免得金人同仇敌忾,哀兵必胜。 再有都元帅都已经战死了,身为大金国主,你舍得逃跑吗? 如果逃跑了,会是什么后果? 只怕国主也就再也不是国主了。 时至今日,吴乞买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背城一战,把生死寄托给阿骨打的英灵保佑了。 刘子羽果断传令,让张俊前去操持。 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宋军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受伤士兵被送回保定,死去的将士火化之后,会交给水师船只,从白沟河运走。 到了第二天,宋军果断前行五十里,随后宋军又前行三十里,此时和燕京的距离也不足三十里。 岳飞下令扎营,准备攻城! 自从出师北伐,岳飞用了二十一天,走了六百多里,出现在了燕京城外。 北伐大计,至少赢了一半,甚至更多。 毕竟这一次北伐的核心要义就是出其不意。 岳飞北上的前十天,金国都是迷糊的,根本无法下达正确指令,哪怕后十天反应过来,从燕京下令,调河东的兵马,此刻的兀术能出兵北上吗?只怕不行吧! 大名府方向或许能快一些,但对面还有韩世忠和赵官家的兵马。 不管怎么算,至少在五六天之内,燕京城都是孤立无援的。 而宋军又掌握了破城利器——火药! 所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宋军都能说出那四个字:优势在我! 岳飞保持了一贯的稳健,不疾不徐扎营,从东南两个方向,建立起大营。同时派出去众多的斥候,侦查战场情况。 打造攻城器械,挖掘壕沟,内外两层,一丝不苟。 岳飞的举动,全都看在了吴乞买和挞懒的眼睛里,这俩老家伙面面相觑。 “治军严谨,无可挑剔!粘罕败在了他的手里,一点不冤啊!” 吴乞买轻声哀叹,眼中含泪,“难不成大金到了今天,真的要亡国不成?” 挞懒无言以对,也不敢言对。 当下的燕京城,除了储君合剌,吴乞买的几个儿子之外,就是他有领兵经验了,可让他去对付岳飞,不啻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宋军当真一意攻城不成?”吴乞买又抱怨了一声。 挞懒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他听懂了,这位大金国主想议和!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梦回大宋了啊! 众所周知,金兵围城的时候,大宋君臣想到的也是议和,这才几年光景啊?大金就这么拉了? 说不悲戚那是假的,可话又说回来,这些年下来,挞懒早就抛弃了无用的道德,变成了一个标准的道德真空者,倘若能苟延残喘,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谁提出来这个建议,日后不免要背黑锅啊! 这家伙沉吟了良久,这才道:“陛下,老臣斗胆提议,能不能派一人去瞧瞧,询问一下,宋人到底要干什么?” 吴乞买沉默良久,脸上发烧,他也觉得丢人,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好吧,只能这样了!” “拜见岳帅。” 岳飞坐在位子上,屁股并没动,而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身为宋臣,屈膝降敌,就不怕天谴吗?” 宇文虚中满脸无奈,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岳帅,在下一人生死荣辱事小,两国之事重大如今大宋兵马逼近燕京,玉石俱焚,流血千里岳帅不妨开出条件,只要能够接受,又何必生灵涂炭呢?” 岳飞冷冷道:“事到如今,除了一战,还有别的选择吗?就算是吴乞买和合剌,出城投降,也免不了这一战了。” 宇文虚中愣了片刻,又问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只是岳帅能准许仆回燕京吗?” 岳飞迟疑再三,才缓缓道:“又何必随着金国一起死呢?” 宇文虚中再度无言,良久默默转身,毅然走出了大营 正文卷 第336章 燕京城破 想杀宇文虚中的人,不在少数,奈何岳飞严令,只能任由此人离去,回到燕京城下,坐着柳筐缓缓升上城头,返回了燕京。 “副帅,我看你对此人颇为客气啊?莫非有什么隐情?”刘子羽试探着问道。 岳飞深吸口气,沉吟片刻,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块玉牌,递到了刘子羽面前。 刘子羽接过一看,一块玉牌刻着“观海”,另一块玉牌刻着“建国”,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官家给的他吩咐过,如果见到持这两块玉牌着,务必妥善保护起来,不许声张,秘密交给他处置官家又吩咐说万不可向普通士兵泄露,也不能让下面人知道。总而言之,千万保密。” 刘子羽捏着两块玉牌,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副帅是说,这燕京城有咱们的人?” 岳飞只能轻叹,“官家妙算无双,运筹帷幄,安排下细作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两位义士到底是谁,若是兵荒马乱,伤了他们,着实罪孽深重。” 刘子羽沉吟思忖,良久才道:“副帅,官家必是知道的,可官家又没有告知副帅,只是给了玉牌我斗胆揣测,怕是这两位义士也未必完全听从官家的,他们自有主见。” 岳飞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身在金国,虎穴龙潭,其中的凶险,难以言说。所做之事,也必是无比重要。 甚至往坏处想想,应该也有些日子了,对方还能不能继续忠于大宋朝,也很难言说了。 刘子羽叹道:“我只道咱们在阵前冲杀,浴血鏖战,忠勇无双却没有料到,还有人比咱们更凶险万倍,置身死地,着实太难了。” “的确是难,更为可敬总之你小心一些,传令全军,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无辜屠戮俘虏。” 岳飞再度严肃军纪,刘子羽深以为然,下去传令。 岳飞端坐帐中,微闭着双眼,陷入静思幽州就在眼前,毫不夸张讲,在大宋立国之前,后周的柴荣就心心念念,光复燕云。而且柴荣还选择了和赵家兄弟不同的策略,先北后南,先光复燕云,然后再南下扫荡诸国 现在已经很难说哪种策略更好,而现实就是两百年的分离,时间着实是太久了。 从契丹到金人,大宋受的屈辱一次比一次严重如今雪耻报仇,中兴大宋的机会就在面前,就在自己的手里! 岳飞清楚,河东十几万金兵,对面只有吴玠和李彦仙的万人,大名府十几万金兵,也只有赵桓的几万人在顶着。 大宋将全部赌注押在了北伐,官家又把北伐的的官家押在自己身上。 社稷之重,万民之托,百年耻辱层层重压,都压在了自己的肩头。 眼前就算是有一座山,也要给搬开! 没有什么能阻挠他岳鹏举,也不可能阻挠大宋御营! 岳飞一遍一遍,在脑中推演,到底要如何攻城包括上一次他曾经攻击过燕京,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反复思量,寻找破城的办法,屈指算来,准备的时间已经有四五年了。 到底如何,马上就要见分晓。 岳飞酝酿着攻城计划,城里在看到了宇文虚中回来之后,竟然还有些喜悦。 “宇文学士,岳飞愿意议和?” 宇文虚中苦笑一躬,“回陛下,岳飞是相州人,他的师父是陈广,早些时候,他的原配夫人另嫁他人国仇家恨,似他这般的人,又如何能议和?” 吴乞买愣了片刻,却也自嘲苦笑,“预料之中的事情,辛苦宇文相公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吴乞买又岂会真的想不通? 不过是生死关头,不愿意放过任何的救命稻草罢了。 如今议和之路已经断绝,那就只有一战了! 宇文虚中沉吟片刻,终于试探道:“启奏陛下,事到如今,不能不做两手准备以陛下英武,燕京牢固,应付岳飞,并不算太难。可,可若是真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不断动摇社稷,更容易群龙无首,乱了大局啊!” 宇文虚中说完,就急忙低下头,可他却能清楚感觉到,犀利的目光,比刀子还要敏锐,狠狠刺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脊背发凉。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吴乞买缓缓道:“宇文学士思虑周全,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宇文虚中语塞,斟酌许久才道:“不管如何,陛下和谙班勃极烈不能在一起!” 不是你走,就是他走,反正要走一个。 又是良久沉默,最后吴乞买沉声道: “宇文学士用心良苦,朕会好好思量的。” 话说到这里,再也不能多言,宇文虚中只有退下去,令他讶异的是,在他下去之后,竟然有两个人拦住了他。 黄潜善和秦桧。 三个降臣凑在了一起,宇文虚中只能把他们邀请到自己的家中,三人落座,彼此面面相对,沉默良久,黄潜善才率先打破沉默。 “宇文老兄,你观城外兵马如何?” 宇文虚中无奈苦笑,“城外如何,且不说,能连战连捷,杀到眼前,便是不可小觑,反观城中如何,你们两位比我心里有数。” 的确有数! 可有数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这些人,早就是赵官家必杀之人,断然没有侥幸了。从宋入金,还能当三姓家奴不成?我欲献上全部家产,率领府中亲兵,协助守城,和燕京共存亡。” 黄潜善努力挺直腰杆,让自己看起来底气充足一些,可是他的提议根本没有得到回应。 又过了一阵子,秦桧才轻咳道:“当下便是真的忠心耿耿,也不该站出来啊!”说完这一句话,秦桧竟然直接起身,径直离开,黄潜善略迟疑,随后老脸通红,他差点犯了大忌,便也没什么好说,只能讪讪离开。 只剩下宇文虚中一个,他的心思都在合剌上,吴乞买死人一个,真正紧要的是合剌,只要控制住了他,大金便没有未来的,到底要如何是好? 这一夜的时间不长,只是不管城内还是城外,都无比紧张,众人各有思量,只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岳飞必须尽快攻城,城里的人也必须拿出方案! 伴随着晨曦,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宋军的床子弩,这种射程在一千步以上的远程武器,有着恐怖的杀伤能力。 问题是对着一面厚实的城墙,又有多大作用呢? 还真别说,的确有用。 这些床子弩都加了了陶罐,里面装着火药,发射之前,先点燃火药,再击发床子弩,这样的话,就能在落地的前后,火药爆炸,释放出硝烟火焰。 用这种东西进行压制,其实要比弓弩强多了。 尤其是当下的燕京城,缺少足够有经验的老兵那些从辽东来的女真兵,甚至没见识过火药。 听到了爆炸声,见到了漫天硝烟,顿时就先胆怯了三分。 “用不着害怕,都是炸不死人的玩意!大金勇士不用怕!” 挞懒提着弯刀,亲自上城,勉强鼓舞士气。 金人总算是安稳了一些,等他们心神稍微妥当,却发现从宋军之中,已经推出来许多庞然大物,正是鹅车! 鹅车是以硬木制作车身,外面甚至要加上铁板,充当防御,在车前面可以安装撞木,也可以竖起云梯。 只要冲到城下,云梯搭住城头,就能攀城而上,杀进城中。 不论宋金两方,这种攻城车辆都是老伙计了,算不上新鲜玩意。 宋军无非是利用硝烟弥漫,赢得了时间,让鹅车推得更靠前,距离燕京更近罢了。 想凭着这点手段,就攻克燕京,还差这点火候。 挞懒咬紧牙关,将投石车搬上了城头,同时金兵竟然也有了床子弩,火药,火油,竟然也什么都不缺。 甚至挞懒还让人准备了粪水熬成的金汁,反正在这一刻,他们是梦回大宋,当初赵桓准备了什么,他们全都准备了。 就算他们没有赵桓的本事,坚持到援兵到来,总算没有问题吧! 很快,这些巨大的鹅车又被石头击中,无法前进的,有发生了故障,栽倒之后,露出了里面的士兵,随即被金人射杀的。 战斗到了中午时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鹅车接近了城墙。 可即便如此,庞大的鹅车也给宋军提供了极好的掩护。 潮水一般的宋军背负砂石,迅速冲向了城下,有的宋军还带着木板圆木他们从鹅车后面冲到护城河前,扔下了沙土,抛下木材这样做是极其危险的,尤其是带着木材的士兵,他们必须把木材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起到承重的效果。 当他们摆放圆木木板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刻,城头的弓箭石块,纷纷招呼,不断有士兵倒下去可即便如此,也没人退缩,倒下去一个,很快补充上来两个,四个。 就这样,到了日头偏西,差不多八架鹅车,通过铺好的甬道,真正到了城墙下面。 而到了城墙下面的鹅车,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在鹅车的正面,竟然是许多钢钎,士兵一次次推动,用来撞击城上的青砖,直至将砖头撞得疏松,露出了缝隙。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不到半尺的缝隙,相比起两丈多厚的城墙,简直跟挠痒痒差不多了。 此刻 距离黄昏越来越近了终于,从宋军当中,出现了一群奇怪的人,他们只穿着一层铠甲,并没有武器,身后背着巨大的皮包。 这些人迅速冲到城下,冲到鹅车的车厢里,将皮包扔在里面,转身退出直到最后,填满了鹅车的肚子,点燃了火绳 轰! 先是一声,紧随其后,轰轰之声不绝于耳,雷霆炸响,霹雳天惊! 这一次和保定还不同,毕竟燕京的城墙更厚,更坚固,而攻城的时间也更紧迫岳飞抢先炸开了城墙的青砖,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自杨再兴开始,杨幺,徐文,傅选,徐庆,王善,王中孚,牛皋,张宪,张俊一共十位统制级别的将领,各自引着本部人马,做好了准备! “攻城!” 万千宋军,潮水一般,呐喊着扑向燕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这种人海战术,换成任何一个场景,都是拿士兵的命不当回事。 可唯独这一次不同,他们根本不是攻城,而是吸引金兵的注意,给爆破小组扩大战果的机会大家呐喊着,舍死忘生,攀着简易的云梯,利用爬城索,朝着城里冲去。 金人也察觉到了异样,他们拼死命反击,城墙之下,堆满了尸体一直到夕阳即将落下,在一旁血色的鲜红之中,足足完成了三处火药填埋。 爆破手举起了红旗。 岳飞的嘴角上翘,难得笑了 鸣金收兵! 人马刚退片刻,火药炸响,短暂的地动山摇之后,在宽大的城墙上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裂痕,随后一处城墙垮塌燕京向宋军露出了一道缝儿! 正文卷 第337章 帝王末路 十位统制在短暂迟疑之后,立刻挥军,扑向了缺口,此时此刻,宋军士兵简直发了疯泼天大功,就在眼前,谁又能淡定。 而连续承受爆破威力的金兵,同样在短暂惊骇之后,立刻玩了命。悉数朝着缺口赶来。 真的就是那些让人瞧不起的金国少爷们,甚至还有吴乞买的儿子,也加入了战团,他们不计牺牲,不顾一切,宛如一个起床气冲天的孩子,被人暴力叫醒,自然是要张牙舞爪一波的。 说到底女真人不管多么腐朽,还是有相当战斗力的。尤其是在燕京城破之后,亡国危机压迫之下,让许多女真人都忘记了恐惧,暂时找回了阿骨打时代的血勇。 围绕着狭窄的缺口,双方不断填入人命,爆破之后,黑漆漆的砖石,又被血水染红,双方踏着尸体,玩命鏖战。 杨再兴看得眼珠子冒火,城墙都破了,却还杀不进去,这也太丢人了。 他亲自提着盾牌,拿着铁枪,冲了上去。 有他带头,其余各位统制也都嗷嗷叫,像是一群狼,杀了上去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第一个进入燕京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岳云! 没错,这位驸马爷再度捡了个便宜。 他注意到所有金兵都去缺口,在靠近城门的位置反而没多少人防守。他立刻招呼部下杀过来,先是用弓箭覆盖,随后岳云第一个攀着云梯,冲了进去,紧跟着其他人上城对于开城门这件事,岳云已经有经验了。 不出意外,燕京城门洞开! “副帅,城门开了!” 刘子羽兴奋大叫,手舞足蹈,眼泪都流出来了,真是控制不住啊!燕京城,魂牵梦绕的地方,多少代宋人只敢在梦里奢望,如今却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这份成就,难以形容。 岳飞比刘子羽更多了一重兴奋岳云,到底是长大了! “你现在领兵上去,杀入燕京记得告诉所有士兵,勿施横暴,不许扰民控制城中局势之后,立刻着手应付金人反扑!” 如此大好局面,岳飞尚能冷静应对,当真不是一般人。 刘子羽立刻引兵上去,顺着岳云开辟的道路,杀入了燕京 伴随着燕京城破,北伐的第一阶段终于迎来了决定性的胜利其实纵观岳飞的用兵,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 说有多少奇谋妙计,那也未必,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畅自然,水到渠成。 可换一个角度来看,能从容只指挥十几万人,从容北伐六百多里,突破重重阻碍,拿下帝国都城,这份普通也实在是太不普通了。 而且由于岳飞动作太快,城里的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变天了。 国破家亡,对于金国上下来说,惶恐,惋惜,愤怒,种种情绪,或许都有,但更多的却是迷茫燕京保不住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秩序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有人想趁机逃跑,可也有人打算趁着兵荒马乱抢劫财宝,当真有这么疯狂,要钱不要命的人吗? 还真有。 毕竟只要手里有钱,哪怕换成大宋当主子,一样能买下性命,毕竟连金人都认钱,大宋不可能不认吧? 因此人们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把燕京弄成了一锅粥。 在这群人当中,也有宇文虚中。 他只带了几个家丁,便急忙忙赶往了储君合剌的住处。 以往宇文虚中也是给合剌讲课,开启圣聪的先生之一,出入合剌的住处并无阻拦只要把合剌弄到手,交给大宋,或许金国就真的灭亡了,宋金之战也就结束了。 噩梦般的日子也到头了,宇文虚中紧紧握着手里的玉牌,脸色涨得通红,显示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亢奋。 在一路上,不断有乱兵,宇文虚中不得不一再绕路,终于顺利抵达了合剌的住处,由于燕京只能算是陪都,还没有专门的东宫,合剌只是居住在距离行宫不远的一处奢华的府邸。 宇文虚中轻车熟路,等他赶来,直接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 宇文虚中到处寻找,竟然没有发现合剌的踪迹顿时把宇文虚中急坏了,莫非说合剌提前逃跑了? 那可太糟了。 他急忙顺手揪住了一个家人,此人怀里鼓鼓,藏着不少好东西。 “殿下,殿下去哪了?” 家人似乎认不出宇文虚中,他不愿意说,只想逃跑,正在他们拉扯之际,另一个人来了。 完颜挞懒! 这个老家伙气喘吁吁,脸上还有硝烟留下的 黑,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在宋军第一次使用火药爆破之后,就知道燕京保不住了,一准如保定那样,让宋军攻破。 既然如此,有何必留下来找死! 挞懒早就想好了,他们挟持合剌,退去上京。 燕京虽然很重要,但却不是大金的龙兴之地,他们还远远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逃出去,又有储君在手。 就能拥立合剌登基,而他完颜挞懒就是日后大金的权臣,不管是怎么做,有天子在手,都会方便许多。 奇货可居的道理,并没有那么难懂! 挞懒率领着亲兵赶来,没有发现合剌,却碰到了宇文虚中! 瞬间挞懒的脸色就变了。 “宇文学士,你来干什么?” 宇文虚中也吓了一跳,可他很快冷静下来,回应道:“以防不测!” 堪称完美的理由,挞懒停下脚步,认真看了看宇文虚中,突然发疯怒喝道:“你想劫持谙班勃极烈?你想立功吗?” “我没有!” 宇文虚中下意识否定,挞懒却是不信,他提着弯刀,猛地对准了宇文虚中。 一介书生,如何能对抗这位沙场宿将,宇文虚中简直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还算冷静,“副元帅,我不过是大宋弃民,已经无路可退,又怎么会挟持殿下?” “那,那殿下哪去了?” “我,我不知道!” 宇文虚中的确不知道。 挞懒却半点也不信了,你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死罪。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安排人把殿下带走,去了太原,要投靠兀术,对吧?” 宇文虚中又是一愣,这还真不好回答,总算不是投靠大宋只是要怎么回答。正在他没有想好的时候,突然挞懒举起手里的弯刀,狠狠刺入宇文虚中的胸膛。 瞬间刀透后背,宇文虚中万万不敢置信,他就要死了吗? 挞懒更加切齿愤怒道:“你们一个个都觉得兀术是个有本事的,宁可去投奔兀术,也不愿意给我做事,没办法,老夫只能送你上西天了!” 挞懒用力向前推动弯刀,血水不可抑制地往外流淌,他知道死亡已经不可避免挞懒怀疑他替兀术办事,带走了合剌,恼羞成怒,杀死了自己,从道理上当然说得通,即便说不通,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只是他真不是替兀术做事的,他还记得六年前,彼时大宋已经风雨飘摇,他也因为是太上皇一党,被赶出了开封。 可就在出城的前一夜,高太尉带着一个年轻人找到了他,那个年轻人给了他一块玉牌并且跟他讲,大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如果他有心为天下万民做点事情,就请前往金国,探听金国情报,把金国动向告诉大宋。 他很难承诺什么,但他可以承诺,大宋不会亡国,大宋必将胜利! 眼见活不成了,挞懒气哼哼离开。 血珀之中的宇文虚中咧嘴笑了,喃喃道:“官家,你做到了,能看到燕京城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宇文虚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手上还有那块刻着“观海”的玉牌,他不知道赵桓为什么会选择这东西当信物,但是他却清楚大宋能击败金国,靠的是官家圣睿,靠的是将士用命,靠的是百姓齐心唯独跟他们没关系,阴谋诡计是拿不上台面的,而起也会败坏圣天子的名声。 既然选择了当鬼,就不要奢望还阳永远当一个可耻的汉奸,或许对大宋朝,对官家更好! 宇文虚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块玉牌扔到一旁,他眼瞧着玉牌滚到了水沟里眼睛缓缓闭上,终于可以放心了。 挞懒没有找到合剌,他早就跑了,宇文虚中也死了。 令人讶异的是谙班勃极烈合剌到底去了哪里? 貌似没人知道! 混乱,难以形容的混乱,随着宋军越来越多涌入,城中的女真贵胄们有的已经逃跑,可还有更多,跑到了宫城,跑到了大金皇帝的身边。 他们像是一群受惊的小兽,仓皇可怜,无依无靠。 而就在此时,吴乞买出现了,这位中风严重的天子,竟然披上了甲胄,手里提着利刃,站在了宫城之上,身边都是大金的宗室和重臣。 “朕,朕还在!不许跑!死守燕京!” 吴乞买的呐喊,还是有用的,燕京城中,还忠于金国的力量,都聚集在了皇宫周围,数量多达三万人。 吴乞买仿佛找回了年轻的岁月,不太会动的半边身体都灵活起来,他勉励这些年轻人,战斗! 太祖以两千五百人起兵,打下了偌大江山,咱们几万人,如何不能保住燕京? 此刻的岳飞也进入了城中,他骑着马,手持长枪,沿着宽 阔的街道,直接冲了过来。 “副帅?你看怎么办?“刘子羽焦急道,金人负隅顽抗,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烧!” 岳飞坚定道,随后又补充道:“注意,别烧了百姓人家。” 刘子羽郑重点头,吴乞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正文卷 第338章 必斩赵桓 燕京城破,吴乞买被围宫城,俨然一只死老虎,不足为虑。而燕京城中,还有其他金人贵胄,首先就是谙班勃极烈合剌,他失去了踪影。 其后,大太子完颜斡本和三太子完颜讹里朵,他们一起逃出了燕京,跟随在身边的还有黄潜善。 两位太子,环顾身边两三百人的随从队伍,再看看彼此满身尘土硝烟,狼狈不堪的模样,突然放声大哭,抱着彼此,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 哭了许久,大太子斡本终于抹了抹眼泪,止住了悲声,可一张嘴,又是悲悲惨惨戚戚了。 “三弟,这,这大金国就这么完了吗?” 面对灵魂拷问,三太子讹里朵瞠目结舌,无法言对,竟然又要哭了。 他们哥俩回想这一次大宋北伐,真的就没有挽回余地吗? 或者说大宋的赢面那么大吗? 不是的。 他们都算计过了,宋金的兵力相当,都是二三十万的样子,大宋的财力强一些,但是机动能力差,主动北伐,能打过大名府一线,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既然大宋的本事就这么大,不如彻底解决掉粘罕的势力这才有了讹里朵上位枢密使,兀术去河东,银术可守河北。 现在一看,完全弄反了假如让兀术在河北,别管他能不能打赢,他绝对会拼命的,至少不会对岳飞的北上一无所知。 而银术可又是老将,他的高光时刻就是打破太原,因此银术可守河东,胜算极大。 怎么看都是不胜不败的局面,偏偏因为他们的私心,败坏了大局,以至于燕京沦陷,国主生死不知,大金的心脏被狠狠掏了一把。 而且粘罕父子三人,全部战死,以身殉国到了如今,谁也不会说粘罕是奸佞,相反,他们兄弟俩就是大金的罪人,罄竹难书的大罪人! 大宋不会饶了他们,大金也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哥俩立马居庸关下,斡本突然抽出了佩刀。 “老三,都是我对不起大金,对不起父皇我,我只有先走一步!” 斡本挥刀自刎,竟然要死。 “大哥!” 讹里朵急忙拦阻,把斡本的刀夺过来,随后两兄弟面面相觑,又哭了起来。 这一次就连手下人都跟着哭了起来,不到三百人的队伍,居然有人悄悄离开了。你们已经走到了绝路,又何必跟着送死。 黄潜善目睹这一切,头皮发麻,他一介书生,能跑到哪里去啊? “大太子,三太子,你们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赵官家!太祖早年,就不曾兵败过?” 斡本咧嘴,凄然道:“太祖雄略勇武,心志如铁,我们兄弟哪里比得上啊!” 黄潜善冷笑道:“既知自己比不上,又何必贪恋权柄?既然揽权,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败给赵宋官家,着实不冤啊!” 斡本和讹里朵愕然,没想到这个东西也敢讽刺他么,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多少怒气,讹里朵呵呵道:“黄学士,事到如今,你是重新投靠大宋,还是隐姓埋名,不管怎么选,我们兄弟都不会拦着,将死之人,又何必绝了别人活路?枉做恶人。” 黄潜善万分惊愕,这两位金国太子,手握大权,煊赫一时,谁知失败之后,居然是如此不堪! “大金自起兵以来,也不过二十年。攻必取,战必胜,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大太子和三太子虽然追随太祖起兵,却没有真正体会创业艰辛。都元帅舍死忘生,以身殉国,确实胜过你们二位太多只是你们二位虽然力有未逮,却真的眼睁睁看着大金社稷崩坏吗?你们就不想想太祖创业辛劳?不念着多年来,殉国疆场的忠贞义士吗?大金到了如今的地步,真的要一蹶不振吗?” “宋皇为人乖张轻佻,可有一点没错啊,他说太上皇赵佶德不配位,不该舍弃江山社稷赵桓也未必多会当皇帝,但到底临阵未曾退却,身为天子,不曾萎靡不振只需如此,大宋便能起死回生,又有什么困难之处啊?” 提到了赵桓,这两位太子终于脸红了。 不管有多鄙视赵桓,到了今天,是宋军破了燕京,是赵桓赢了! 斡本咬了咬牙,突然站起,一躬到地,竟然也是标准的九十度。 “黄先生,你如此言说,必有教我们两兄弟的,还请赐教。” 黄潜善深吸口气,“大太子,三太子,当下经过最紧要的便是东西两路大军,只要这两路大军还在,便是丢了燕京,也未必不能夺回了一座死城而已,十年前,燕京还在契丹手里,如何就是金国命脉,一旦 失去,便亡国了!” 两兄弟互相对视,都有羞愧之色,讹里朵急着问道:“黄学士,太原方面尚有可为,大名府的银术可,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 黄潜善用力摇头,“三太子,你这话就错了。岳飞北伐,手上的兵马至少十万以上,便是整个大宋精锐,全都押在了燕京如今岳飞轻取燕京,反而说明宋皇算错了。” 讹里朵没反应过来,斡本却是老脸发红道:“他派给岳飞的兵力太多了。” 这回轮到讹里朵惭愧了,简直是无地自容,是啊,赵桓也没有料到你们这么菜啊! 黄潜善又道:“刚刚出京的路上,我反复思量,岳飞带了这么多兵马,赵桓必然是一支偏师银术可是军中宿将,现在又有兵力优势,如果能一鼓作气,主动出击,重创曲端堡的宋军,杀败宋皇,足以抵消燕京失落。” 斡本缓缓颔首,“黄先生所言有理,只是赵桓狡诈,也未必真的能占便宜,更何况岳飞也会发兵南下的。” “所以才要抓住时间!”黄潜善昂然道:“先打一下试试,如果不行,也要带出几万兵马,想办法进入河东,同四太子汇合。只要能凑齐二十万战兵,就算是失去了两河之地,大金国依旧是大金国,只需退到燕山以北,天高地阔,纵横驰骋。须知道耶律大石引着两百溃兵,便能打出一片江山,两位太子,总不能连耶律大石都比不了吧?” 斡本和讹里朵,越发尴尬,恐怕长这么大,都没有如此狼狈过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黄潜善讲得的确有理。 大金失去的只是一座城池而已,金国又不是离不开城市,说到底都怪他们太贪图享受了。 “大哥,事不宜迟,我去大名府吧!” “老三!你?” “嗯!” 讹里朵咬牙道:“我好歹领过兵马,大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尽力重创宋皇。大哥你和黄学士去大同府!” “大同?” “嗯!”讹里朵道:“大同是太原后方,如果宋军袭取大同之后,老四就成了瓮中之鳖,没了退路。只有大哥去镇守,才能稳住大局,不至于无法收拾。”讹里朵顿了顿,又道:“大哥,你该联络一下耶律大石。” “大石?” 斡本不解,黄潜善却是眼前一亮,附和道:“没错,赵宋北伐,势头如此猛烈,耶律大石未必不会惊慌失措。他虽然有志恢复契丹,却也该知道,如果大金国灭,便是他和大宋翻脸之时,以他的兵力,如何是赵桓的对手?” 斡本终于清醒过来,用力点头,兄弟两个紧紧拥抱,分开之后,各自上马,再也不敢耽搁。 就在刚刚有不少人已经跑了,鬼知道宋军会不会追杀过来? 现在的当口,时间就是一切,,能不能挽回大金的命运,就看他们接下来的努力了。 斡本望着连绵的山势,无穷无尽一般,好似深渊,巨口张开,吞噬生灵他竟不敢多看,只能猛地甩头,跟着黄潜善一起,向大同府狂奔而去。 至于讹里朵,他领着三十几个心腹跑出来,没走多远,他就让手下人放弃战马,各自逃命,随后他带着两个最贴身的护卫,带着二十多匹战马,朝着真定府下去了。 岳飞是从保定军上来的,他走真定府这条路,可以避开岳飞的兵马,如果能早点见到银术可,大事还可以挽回! 这位三太子也疯了,他骑在马背上,完全不休息,一匹马跑得废了,就换另一匹,不眠不缪,一昼夜跑出了六百里,或许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大名府。 奈何当下大名府是个什么状况,讹里朵一无所知和燕京风雨凄凄不一样,大名府的情况堪称顺遂。 接连几天的战斗,银术可完全压制住了赵桓,内黄被金兵牢牢控制住,宋军大营遭逢金兵连日攻击,已经岌岌可危。 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劲儿,就能推平宋军! “兄长,明天全军出击,夺下宋军大营,一举擒杀宋皇,你可就是大金的第一功臣了!”拔离速兴冲冲道。 奈何银术可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说他已经怕到了极点,“这些日子交锋以来,赵桓手下的兵力你知道了吗?” 拔离速稍微思量,便道:“应该不会超过七万,也就五六万人吧!” “是啊!哪些宋军都去哪了?” 拔离速突然一惊,脸色骤变道:“兄长,莫非军中传闻竟是真的?” 银术可张了张嘴,只是一声长叹,“明日决战,必斩赵桓!” 正文卷 第339章 背水 拔离速尊奉兄长命令,下去安排,等他再度返回复命之时,却发现银术可坐在地上,拿着抹布,小心翼翼擦拭长刀大弓,悉心做着准备。 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得微张嘴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甚至要向前追溯二十年,彼时金兵还在和契丹鏖战。 每逢战事,甚至阿骨打都会亲自带着大家,整理军械,擦拭刀枪,一丝不苟,做好战斗准备,银术可作为一员悍将,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且银术可还有个习惯,在开战之前,他会喝光葫芦里面的酒,喝到一滴不剩,银术可说,因为他不清楚,还有没有机会再喝。 就是这样,怀着必死之心,一次次战斗,一次次胜利,打出了万里大金国,也打出了金人的自信,这种擦拭弓弩兵器的行为,已经十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如今却重新出现在眼前,拔离速要是不怕,那才出了鬼呢? 他的声音竟然哆嗦了,“到,到这个地步了吗?不会的吧!” 银术可头也不抬,只是低声道:“刚刚传来的消息,保定军被打破了!” “什么!”拔离速大惊失色,完全不敢置信,保定军城池坚固,非常适合防守,如何能攻破的,完全不敢想象?” “兄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银术可顿了下,无奈道:“应该有四天了。” “四天?”拔离速的声音都变了,“兄长,若是如此,只怕宋军已经逼近了燕京我们,我们该回援啊!” 突然银术可抬起头,冷冷看着兄弟,看得拔离速浑身发毛,不由自主道:“小弟知错了。” “你真知道了?” 拔离速无言。 银术可终于站起身,走到了拔离速的面前,两个人几乎面对着面。 “宋皇不惜以身为饵,就是给岳飞机会,去攻击燕京我们现在回援,回援能有什么用?大军开到燕京,至少也要十天半月。彼时燕京的胜负怕是早就分出胜负了。” “那,那若是不回援,万一国主和都元帅有了闪失,我们岂不是罪大恶极,难以自保!” “蠢!”银术可冷笑道:“宋军这一次手段高明,偷袭燕京,出乎预料别的不说,国主的老脸是彻底没了,凭着他的身体,估计撑不住了。合剌不过是个毛孩子,如何能统御各方?不管是合剌登基,还是那几位太子,又或者是都元帅只要咱们还有兵权在手,又打败了大宋皇帝,我们就是未来国中支柱,谁也撼动不了咱们,你懂吗?” 拔离速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位早就淡漠了功名之心的兄长,居然有如此之大的野心! 银术可微微冷笑,“我和娄室一样,都不是完颜家的嫡系宗亲,无法染指大权。娄室忠心耿耿,已经为大金国死了我这把年纪,就算是拼命,也要替自己拼一次!”银术可用力拍了拍拔离速的肩头,意味深长道:“贤弟,如果真有机会我,我会让你当皇太弟的!” 皇太弟! 懵了! 拔离速都觉得自己灵魂出窍,飞到了天上开什么玩笑,他兄长也是疯了,竟然想着皇位,梦想皇位也不稀奇,居然还任命皇太弟,这脑子是不是抽了? 拔离速呆呆站立着,寒风一遍遍袭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只是银术可,所有人都疯了,也必须疯掉! 不疯不活! 宋军偷袭燕京,如果真的成功了,那是天崩地裂,大金国会不会就此崩塌,大宋又能不能中兴谁都说不好。 在这个谁都把握不住的时代,不发疯,不做梦,难道坐以待毙吗? 皇太弟,只要真的击败了赵桓,甚至杀了这位大宋官家,又如何做不得? 拔离速咬着牙,同样去擦拭刀剑,准备战斗了。 相比之下,在大宋的军营中,也有一位“皇太弟”,赵构负弓佩剑,随着赵桓一起北上。这位康王殿下面对着战场的一切,心中波澜汹涌,属实陷入了震撼之中。 过去的他,也曾经慷慨激昂过甚至还去金国大营,很是风光了一把。 可渐渐的,赵构不得不承认,一切为了抗金,他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了属于宗室的优待越来越少。 田庄剥夺了,俸禄减半,种种限制,还需要出钱,购买债券他的母妃韦氏成天抱怨,甚至痛骂赵构不孝。 赵构清楚,这不是再骂赵桓。 什么狗屁变法,什么恢复两河,你有那个本事吗? 无非是借机欺负大家伙罢了。 连家都 不在乎,一点人情味都不讲,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赵构并没有去说什么,因为他清楚,母妃这就是纯粹抱怨,根本不会听什么道理的。 当然他的心中,也有不悦弄来弄去,赵构只能频频去寺庙,跟和尚谈禅,才能暂时获得安宁和满足。 还真别说,一旦接受了佛法,人就学会了躺平当你躺平了,全新世界的大门就敞开了。 毕竟只要不自己难为自己,人生的路子就没有那么艰难了。 一切的变化,直到这一次随着赵桓北伐,赵构才意识到,貌似兄长没有玩假的,为了北伐大业,也不只是吃一道菜,穿旧衣服那么简单。 这一次的北伐部署,居然是天子在曲端堡引诱金兵,岳飞率军北上! 当赵构知道时候,他都疯了。 不管结果如何,这种不把皇帝性命当回事的行为,都是彻彻底底的大奸大恶,应该立刻诛杀才是。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赵桓怎么就答应了? 要知道连日的苦战,宋军已经损失惨重赵桓手上的兵力,恐怕已经不足五万,连对手的一半都没有,而且全军上下,疲惫不堪,随时可能崩溃,就算是攻下了燕山府,万一自己有闪失,岂不是亏大了? 想不通,就是想不通。 赵构很想去找赵桓谈谈,去劝谏自己的皇兄,奈何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别觉得自己不错。 这些年宗室根本没有发言的余地好不? 赵构只能独自发愁。 正在这时候,突然曲端经过,对着赵构急匆匆道:“官家有事情吩咐,你也过去听一下吧。” 仅仅是听一下,这就是他的待遇,赵构也很无奈,但他也想知道赵桓的安排,因此也来到了御帐。 此刻宋军的御帐之中,所有将领,悉数在列韩世忠,刘锜,王荀c牛英c何蓟c吴元丰。甚至连太傅李邦彦都在。 “朕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岳飞北上已经二十二天,如果一切顺利,他应该到了燕京城下,至于能不能攻下燕京,朕还不敢断言。” 众人咧嘴,不是不敢断言,是根本不可能。 岳鹏举不是神仙,燕京城更不是纸糊的,断然没有可能。 不过虽然燕京不那么容易攻克,但是岳飞高歌猛进,必定是触动了金国上层。诸如调兵的旨意,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甚至会送到了银术可的军中。 毫无疑问,金军的士气已经大大动摇。 只是为此宋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些日子的鏖战,御营左军的泰山营损失超过了八千,静塞铁骑也阵亡了五百多人,战力损失了四分之一,其余兵马,全都付出了惨重代价我们现在能战之兵,已经不足四万八千。眼下大营已经受损严重,想要抵御金兵攻击困难不小。现在有两个方案,其一,是继续在大营固守,其二,是退回曲端堡,继续死守,大家看看吧!” 听到了退回曲端堡,赵构无疑是欣慰的,有个城池保护着,自然要安稳许多,他几乎要雀跃了。 不过出乎他的预料,在场的诸将,似乎并不是那么赞同。 包括首位的韩世忠,只见这位韩大王缓缓起身,见礼道:“官家,岳鹏举一路北上,到底能不能打下燕山府,还不清楚。银术可十几万人在眼前,如果我们退了,或许他就可以从容北返,万一岳鹏举顿兵燕京城下,各地援救云集,我怕,我怕北伐大业,会功亏一篑!” 赵桓苦笑,他对岳飞信心十足,但是赵桓也清楚,有些事情的确没法太过乐观。 谁知道岳飞需要十天,还是半个月,才能打破燕京? “良臣,那你怎么看?” 韩世忠沉吟良久,才幽幽道:“臣,臣想就在这里击败银术可,让他知道大宋的厉害!” 所有人都傻了,这是说胡话吗? 明明是宋军不占优势,情况十分危急,还想破敌,韩世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正在这时候,曲端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官家,臣,臣有个打算全军直接退到黄河边。” 赵桓一愣,“怎么退得更多了?如此一来,银术可怎么会上当?” 曲端呲着牙,嘿嘿一笑,“官家,可以放火烧了曲端堡!” 赵桓眉头微皱,稍微思忖,立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背水一战?” “没错!大军退到黄河北岸,放火烧了曲端堡,银术可必定以为大军要渡河南返,无论如何,他都会追来。这时候臣和韩大王领兵,跟金贼拼了!” 韩世忠颔首道:“没错,背水一战,不胜便亡!” 两位大将一同谏言,赵桓瞬间明白过来岳飞的彩头太大了,他们要拼命了! “好,朕赞同这个方案,就让咱们君臣学一回楚霸王吧!” 决定下来,赵构整个人都是傻的,韩世忠和曲端一起走来,两人面色严峻,一起拱手。赵构心中砰砰乱跳,本能觉得不妙,慌忙回礼,又问道:“可有吩咐?”“有!”曲端咬牙道:“殿下,我们准备了船只,事到如今,若是不能破敌,就只有请你保护官家渡河,返回京城了。” 正文卷 第340章 随朕破敌 诸将在安排着决战事宜,李邦彦身为文人,却是没什么事情,可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片刻不得安宁。 李邦彦已经察觉出这场战斗的问题,说实话,宋军太仓促了,把握也太低了。曲端和韩世忠勉强要战,他们是要承担绝对压力的。 这俩人都不是傻子,韩世忠这几年早就收敛了流氓习气,努力做一个国之柱石,曲端也在武学当了几年的山长,教书育人,脾气秉性也好了不少。 偏偏这时候,他们两个嚷嚷着冒险一战,到底是何意? “官家,说到底,您给岳鹏举的彩头儿太大了。”李邦彦叹口气,“官家,岳鹏举诚然忠勇,也从不让官家失望,可臣以为他未必比韩世忠和曲端等人强多少如今他捞了这么大的功劳,曲端和韩世忠自然不会高兴。臣,臣以为这不是好事啊!” 赵桓呵呵,突然,他抬头道:“李太傅,朕告诉你,岳鹏举已经破了燕京,你信吗?” 鬼都不信! 李邦彦是知道燕京城的,抛开金人这些年的经营不说,光是以往契丹人的努力,就已经让幽州固若金汤,太宗皇帝两次都没有啃下来。 就算岳飞厉害,但也不能太过分了,十天八天,甚至半个月,一个月,能攻破燕京,都算是他好本事。 “官家,莫非有密报?” “没有!”赵桓老老实实道:“燕京的消息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岳鹏举在破了保定军之后,北上击破大金都元帅,斩杀了粘罕!” “什么?” 老李这下子可没法淡定了,他惊得站起来,不敢置信。 粘罕! 那可是大金昔日的第一权臣啊,哪怕是完颜娄室,也不过是粘罕的部将罢了。 一度这个人是大宋上下最忌惮的人物。 岳飞竟然杀了粘罕? 李邦彦第一反应是不信,可赵桓气定神闲,半点没有撒谎的意思李邦彦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一旦接受了,李邦彦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岳飞出征半月,拿下了保定军,随后击杀粘罕,以此计算,岳飞到达燕京,最多也就二十天,以他恐怖的战力,或许,或许真的可能击破燕京,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 “官家,既然如此,银术可为什么要跟咱们拼命啊?” 赵桓大笑,“他跟咱们拼命,才说明鹏举进军太快,银术可既摸不清进军路线,也弄不清楚兵马规模贸然回援,只会全线溃败。说到底,他是把咱们当成了软柿子了!” 软柿子? 老李也不爱听了,可别小瞧人啊,当初斩杀娄室,他也是出过力气的,甚至可能是最关键的那个! 想到这里,李邦彦渐渐有了一丝领悟,“官家,你同意用兵决战,是不是担心银术可跑了啊?” 赵桓欣然一笑,“李太傅,你总算是清醒过来了。银术可一条老犬,这十几万金兵可着实麻烦。如果他们知道了燕京被攻克,必然逃走。没法击败他们,后患无穷啊!” 李太傅深吸口气,思忖了片刻,这才信心满满道:“这么说此战必胜无疑了?” “不是这样的。”赵桓摇头,“不但不是必胜,甚至可能更加凶险?” “困兽犹斗!”李邦彦张大了嘴巴。 赵桓没有否认,他不知道岳飞的情况,银术可也未必清楚燕京的情形但毫无疑问,他们都知道天塌地裂的剧变就在眼前。赵桓不想放过这支金兵,毕竟他们代表着大金国一半的战力。 而银术可又何尝愿意引颈就戮呢? 背水一战,不胜即亡。 “银术可会拼命的,他没有退路,其实朕也没有退路,你说是不是?” 李邦彦深深叹口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良久,老李哀叹道:“官家,容老臣说几句过分的话吧!您一意抗金,身先士卒,做天下人表率。走到了今天,北伐冲锋陷阵,官家却是无法在后面坐观成败了。天下人都看着,军中将士也在看着啊!” 赵桓咧嘴,李邦彦还真没有说假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赵桓的期望是越来越高的。 在靖康元年,他能跟在军中,充当一个吉祥物,大家伙就很满足了,待到后来,他就发展到了充当旗帜。 而这一次北伐,哪怕他点了韩世忠的元帅,可老韩依旧将决策权交给赵桓。 当了六年天子,经历了多次大战,经验甚至比一般将领还丰富得多什么不通军务的话,赵桓是说不出来的。 百姓和士兵也都不信。 大家伙默认赵桓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一句话,赵官家把自己送上了一个输不得的高位。 甚至不止如此,人们还希望赵官家能够担负起力挽狂澜,创造奇迹的角色。 毕竟大家伙的口味刁了,期望也越来越大了。 明君圣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唐太宗每逢战事,要率军亲征,朱棣也要征战大漠,甚至死在了马背上。 没有办法,走到了这一步,你也只能如此。 “背水一战,这个人只能是朕,不能是韩世忠,也不能是曲端,对吧?” 李邦彦苦笑着咧嘴,“确实如此,倘若,倘若他们战败了,也会把事情算到官家的头上。” “呵呵既然如此,那朕更应该冲锋在前,毕竟朕不能替他们俩背黑锅啊!”赵桓冲着李邦彦一笑,“太傅,你说朕能不能赢?” 李邦彦还能说什么,“臣自会披上铠甲,和官家并肩作战!” “好!” 赵桓伸手,抓住了李邦彦的胳膊,酝酿许久,赵桓竟然也没找到什么鼓舞人心的话,只能干巴巴道:“老人里面,就剩下你了陪着朕一直走下去吧!” 李邦彦微张嘴巴,他能觉察到,一种属于赵桓的寂寞六年前的赵桓,还要去微服私访,要给人鞠躬行礼,要跑去街头城墙发表训示,想尽办法鼓舞士气,有时候甚至用力过猛,出现了不少不合时宜的情况。 彼时的赵桓真的没有太多办法,一来不太适应地位转变,二来他真的没有那个威望。 刚刚坐上龙椅,外有强敌,内无心腹,摇摇欲坠别说是宰执一级,就算是稍微有名望的御史言官,他都不能怎么样。 彼时的赵桓,真的很累。 可是到了今天,赵桓的情况完全不同,一言定生死,什么宰执大臣,甚至军中大将只要他看谁不顺眼,一句话就能要了对方性命。 权柄会让人不自觉膨胀,变得越来越恐怖,越来越强悍就像自然中生态位越高的动物数量越少一样,在人世间,到了赵桓的位置,别说朋友了,就算是能坐在一起聊聊的人,也不多了,而且还会越来越少。 “官家厚爱,老臣铭刻肺腑对了,老臣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官家。” 赵桓呵呵道:“是曲端和韩世忠去找康王?” “官家知道了?” 赵桓冷哼道:“天下的事朕都要知道,更何况眼皮子底下的这俩人啊,也是急糊涂了,就算是托付你李太傅,也不该托付康王,这不是给自己留下把柄吗!” 李邦彦见赵桓都知道,便试探道:“要不要老臣去叮嘱一下?” “不必了,明天朕自会安排,你也不用费心了。” 说到了这里,李邦彦也只能躬身离去。 一转眼,到了四更天,军中已经开始准备食物,吃罢了早饭,宋军并没有出营备战,而是用篝火点燃了大营,随后果断向曲端堡退去。 晨光之中,火焰冲天,内黄城外的金军大营,看得真真切切! 放火烧营,赵桓要跑! 银术可火速下令,让拔离速率领着两个万户上去,探查情况。 拔离速果然出动,只是他离着宋军大营还有不足十里,居然遇到了韩世忠,这位韩大王率领着静塞铁骑,截杀拔离速。 双方混战,金兵损失很大,静塞铁骑也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当得知消息之后,银术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宋皇的确是撑不下去了,静塞铁骑可是他的宝贝,竟然也拿来断后了传令,全军出击,今日斩杀赵桓!” 金兵瞬间动作,早就准备妥当的兵马,潮水一般涌出。 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金兵,韩世忠的静塞铁骑又能如何?也只能节节败退罢了。 金兵长驱直入,再往前,一片更大的火焰,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兄长,你看?” 银术可举目眺望,火光是从曲端堡蹿起的,这座几次战斗,都未曾攻克的堡垒,此刻浓烟滚滚,火光飞腾。 银术可的手指在颤抖岳飞带走了十万大军,赵桓手上只有区区几万人,连日大战,他折损了至少两万以上。 如今他已经无力再战,放弃大营,连曲端堡都守不住了,他唯有渡河,逃回黄河南岸。 可一旦过河,开封可也不远了宋军能偷袭燕京,大金为什么不能二度兵进开封? 当年娄室没有做成的事情,要在自己的手上成功吗? 银术可不是个爱做梦的疯子可赵桓逃得如此狼狈,又没有什么伏兵一类的,战局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玩出花样吗? 反正不管怎么样,只管压过去 就是了! 十万出头的金兵,越过烧得噼里啪啦的曲端堡,直奔黄河而来。 此刻的赵桓,立马岸边,手里提着宝剑,身上披着铠甲在他的面前,有一艘船只,其实不止一艘,那些都是运货的,唯独这一艘特殊些 “太傅,朕自临阵讨敌以来,可曾退却过?” “未曾!” “朕和金人交锋,可曾败过?” “没有!” “朕视军中将士为手足,可曾弃过?” “不曾!” 李邦彦响亮作答赵桓突然大笑,“既然如此,又何必准备后路,给朕烧了!” 众人迟疑,竟然没有人动手赵桓竟然亲自走到了船只前面,将一束火把扔到了船舱里,须臾,火光熊熊,吞没了舟船。 赵桓转身,凛然正色道:“今日,所有将士,随朕破敌!” 正文卷 第341章 亲王做先锋 赵桓立身马上,持剑目视,麾下将领,无不俯首。 “诸卿,朕有几件事,务必提前交代了岳帅大军北伐,已经兵临燕京,胜负就在一两日间,光复幽州,近在咫尺!” 啊! 此言既出,好些人都陷入了惊骇,尤其是那些统领一级的将领,更是目瞪口呆,北伐方略,是几员大将拟定,严格保密,一直到落实,知道的人都不多苦战这几日,就不断有人抱怨,为什么不增兵?援兵在哪里? 那些御营精锐怎么都没了? 所幸赵桓权威日重,诸将也算尽心,这才压住了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动摇军心。 如今赵桓将谜题揭开,那些中级军官都惊得魂飞天上,从这里到燕京,怕是有千里之远吧!岳帅是怎么领兵过去的?简直像神话似的。 而官家居然放了岳帅大军北上,留在这里,牵制金人主力,这胆子只怕比岳帅还要大上三分啊! “朕在靖康元年,金人南下之时,便说过此战非为一家一姓之尊荣,实为九州万民之乞活金贼凶逆,国家务必以抗金为第一要务。岳飞领兵北上,直取燕山府,已经到了北伐的关键时刻。全国上下,无数百姓,文武臣工,士农工商所有的民脂民膏都押在了这一场战斗上面。朕不能退缩,也不敢退缩,你们也是一样。这不是朕这个皇帝的战争,而是大宋朝,万千百姓和金贼的清算!” “拿回燕云故地,诛杀为祸中原的金贼,报仇雪恨,扬我国威千秋史册,都会记载这一场战斗,哪怕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我们君臣,背靠滔滔大河,面对金贼,奋勇杀敌,也会被万代传扬,汉唐虽灭,功勋不休!朕请诸卿,和朕同建大功,尔等可愿意?” “万岁!” “万岁!” “万岁!” 自韩世忠以下,曲端,刘锜,等等诸将,一起呐喊,从将领到士兵,无不军心振奋,人人高呼。 赵桓同样面色涨红,笑了笑道:“朕知道这一战必然如同史册上知名的大战一样,被后世铭记但朕也不能光这么说空话,朕可以告诉大家伙,岳鹏举若是破了燕京,一个王爵是少不了的。” 赵桓把目光放在韩世忠等人身上,“至于岳鹏举之外,个王爷,朕也是舍得的。” 听到这话,韩世忠首先微微变色,他已经是郡王爵位,如果能高升一步,成为亲王,绝对是一人之下,此生无憾。 至于曲端,刘锜,也心头乱跳,尤其是曲端,所谓曲相公到底不如曲大王好听。 “还有,除了将领之外,还有其他有功士卒,日后治理河北河东,必不能只派寻常文官必须用武人,用有功之臣,清理地方,扫荡金贼流毒,恢复汉家秩序。总而言之,朕不吝官爵赏赐,只求将士不惜性命,血战报国!” 短暂沉默之后,竟又是一阵万岁高呼。 赵桓看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了,朕也就不废话了,填填肚子,严阵以待,准备打仗吧!” 赵桓说完,竟然直接打马,奔向了一处土丘。 韩世忠和曲端都紧紧跟随,赵桓到了土丘之上,俯视北方,视野开阔,曲端堡方向,火光冲天,依旧看得清清楚楚。 “曲端,朕烧了你的城堡,回头送你一个县城如何?” 曲端忙躬身道:“臣还想要个曲州哩!” “好!你敢要,朕就敢给。”赵桓用剑指着周围地形道:“朕选择的这一块如何?” 曲端再度躬身,“万众瞩目之。” 赵桓笑了,“也就是众矢之的,对吧?” 曲端咧嘴。 赵桓哈哈大笑,“来人,把朕的龙纛竖起来!” 班直亲兵轰然答应,赶忙将赵桓的龙旗竖起。 有了这一面龙旗,整个战场的情况也就确定下来。 赵桓这里是军阵的枢纽,韩世忠统御中军,跟在赵桓身边,曲端在左翼,刘锜在右翼,他们背靠黄河,面对金兵,布下了背水一战的阵型。 进入位置之后,宋军士兵急忙挖掘壕沟,摆放鹿角拒马,还有一些负责爆破的士兵,安放地雷坦白讲,如此仓促的时间,并不能真的构建起牢不可破的防线,最终的战斗,还要靠着大家伙卖力气,甚至是流血牺牲。 但是这一刻,已经没有多少人抱怨了。 决战金兵,光复燕云之地,这一战的意义就不需要多说了光复失地之后,功劳赏赐,那也是不用多讲的。 赵官家这几年的信誉还是过得去的,并没有欺诈劣迹。 更何况官家还在这里,跟着大家一起同生共死,还需要抱怨什么? 几乎每个人的斗志都被点燃了甚至包括女营! 没错,易安居士披上了皮甲,手里紧握着一柄利刃。 在她的旁边,李师师在检查弩箭两百多名女营士兵,无一例外,都在准备着战斗。 “我记得在当初金人南下的时候,掠走许多女子,成为了他们的玩物论起气力,我们固然不如男子,可我们到底不是任凭摆弄的玩偶!我们想要受到尊重,想要过得有尊严,就要拿出我们的勇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女营齐整高呼,丝毫不逊其他将士,她们以五个人一队,也进入了战斗状态,两个人负责担架,两个人负责持兵器保护,还有一张短弩她们的主要任务自然是抢救伤员,但是毫无疑问,如果需要战斗的时候,她们也不会退缩。 这一战,无人可以退缩! “康王,朕希望你能带头冲锋,如何?” 赵桓吃完了手里的油饼,随手抹了一把,冲着赵构笑呵呵道。 赵构浑身一震,竟不敢反驳,只能点头应下。又过了片刻,突然有鼓角之声,金兵竟然到了。 赵构慌忙眺望,心脏砰砰乱跳,从远处的地平线,果然出现了一片黑茫茫,密匝匝的队伍。 金兵来了! 仓皇片刻,赵构连忙抓起了石五硬弓,又握紧了手里的刀没有什么可以选择了。 战! 宋军的布置,简单明了,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可谁都知道,越是中规中矩,就越是不好对付。 银术可身为沙场老将,看得清楚明白。 “宋皇背水列阵,是想效仿古人啊!” 他微微感叹了一阵,随即向两边看去,对着手下几个万户道:“此等列阵也不难破解,只要能一口气冲透,将宋军切断,则大功告成。” 银术可顿了顿,又道:“你们谁愿意先发,破阵立功?” 短暂沉默之后,金牌万户乌延蒲卢浑竟然站出。 此人在金军当中,威名赫赫,堪称宿将其实论起地位,他可以高升的,甚至跟银术可并列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他运气太差,原来当初他是阇母手下,阇母被岳飞击杀,蒲卢浑也受到了牵连,以至于多年止步不前,最近才重新当了万户。 “都统,末将愿意出战,不过末将有一件事,想请都统务必答应!” 银术可笑着点头,“说吧。” 蒲卢浑停顿片刻,才抬起头,问道:“末将想知道,宋人是否已经迫近燕京?” 银术可瞬间大怒,蒲卢浑竟然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和银术可对视,半晌,银术可竟然笑了。 “军中谣言不少,我不想说什么,可有一个道理,大家伙要明白,咱们女真人自起兵以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赵宋皇帝以数万残兵,背河列阵,想要跟我们一决生死我问你们,有没有把握破敌?” 银术可随后又道:“击败宋军,击杀宋皇我大金便是去了心腹大患,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别的事情,实在是糊涂透顶!” “乌延蒲卢浑,还有你们所有人,我只想说,就算是死,也要学娄室一般,为国战死,才能对得起太祖,对得起此生为人!” 银术可说着,竟然抽出一支箭,用力折断,扔在了马前。 “蒲卢浑,我不会后退半步,你可看明白了!” 蒲卢浑老脸微红,随后咬牙道:“既然都统有此等决心,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宋皇的脑袋,是我的了!” 蒲卢浑提刀跃马,冲着手下士兵猛地挥动兵器。 “随我杀敌!” 几乎在蒲卢浑出战的刹那,宋军这边,一杆绣着康王二字的大旗,也率先杀了出来。 亲王冲阵! 赵桓这整活儿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而这一面亲王大旗,果然瞬间成了两军的焦点,蒲卢浑本意是从宋军之前掠过,寻找薄弱之处下手,这是骑兵对战步兵的关键。 可既然宋军派出了亲王,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上!” 双方迎面对冲,距离迅速缩短,赵构伏在马背上,只能用力闭着嘴巴,生怕心脏跳出来突然,头盔砰的一声,似乎被什么射中了,庆幸的是坚固的头盔保护了赵构,他恼怒之下,竟然也鬼使神差,射出了一箭。 奈何赵构无暇观看效果,可下一秒,耳边却响起欢呼之声。 “大王神射,康王威武!” 赵构傻了我竟中了? 更多请收藏【 bz】! 正文卷 第342章 斩将 赵构完全处于茫然的状态,只是被人裹挟着,向前冲去。但他毕竟是敢于射箭,在邻近之后,又挥动手里的兵器,努力而机械地厮杀。 赵构也很难弄清楚为什么这样做,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随着赵构出战的宋军牛英部,同蒲卢浑的万户厮杀在一起,双方撞击,撕扯,继而纠缠在一起,变成了一团乱麻 追随在赵桓身边的文臣有两个,一个是太傅李邦彦,另一个则是少师孔端友。前面没有提到这位衍圣公,实在是他担负宣传之责,无非是讲天子圣睿,将士忠勇,万民同心总而言之,都是官样文章,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到了决战之时,孔端友少不得披着铠甲,也提了一柄宝剑来凑数。 他着实不明白,赵桓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曲端堡不守,要退到黄河岸边,难道真是为了效仿古人,背水一战? 这么干能提升胜算? 让赵构带头冲锋,这又是什么道理? 是夸奖赵构勇武,还是讲天子慧眼识人? 李邦彦注意到这位锁着眉头,就没有放松过他虽然不同军略,但也好歹出征多少次,有了相当的见识,便淡笑着,替孔端友解惑。 “衍圣公,背水一战的精髓便是沿河列阵,只须直接面对敌兵,不必担心腹背受敌。我军久战兵疲,不免疏漏,若只是退守曲端堡,一旦让金人突袭,极容易全线崩溃,无可挽救。” 孔端友思索了再三,这才点头,“太傅果然高见,仆五体投地。” 李邦彦含笑,“这算不得什么,官家数年前还不通用兵之道,而这一次却是妙招不断,才是真正的大将之风啊!” 孔端友愕然瞠目,他真是看不出来,他只看出赵桓把兄弟坑得很惨。莫非真是忌惮康王,害怕夺位,就假手金人,杀了他? 如此猜测,很符合阴谋论的癖好,奈何孔端友只敢想,却是不敢说的。 不知道李邦彦是看出了,还是没看出,只是淡淡一笑,“衍圣公,官家以悍将牛英领兵,当真是心疼康王。他身边的猛将强兵,尽力保护,比咱们这里也差不多了。衍圣公你瞧瞧,金人一个万户,已经上钩了。有这么大的一团摆在那里,就算金兵想要绕开,去攻击别处,怕是也要费不少心思。” 孔端友蹙着眉头,这一次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了赵桓的用意。 金兵不但人多,而且以骑兵为主,势若奔雷,并不好对付。 赵桓以康王为前锋,亲王大旗亮出,金人便不得不攻,而随着金人的攻击,两方的交战区域也就确定下来。金人断然没法利用骑兵,扰乱宋军阵型,寻找破绽,再行突破的机会。 骑步交锋,最怕失去先手,一旦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下场往往好不了。 赵桓用一个赵构,换来了半个主动权,还真是手段不俗。 想通这些之后,孔端友终于找到了战场上的一丝乐趣,也见识了这位赵官家的厉害之处,毕竟他们家老祖宗的微言大义,可没有教过这些东西啊! 孔端友竟然不那么害怕,反而怀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来品味这一场大战。 “传令,让弩手向前,抵住那一片水洼。” 赵桓随手一指,在他另一边的韩世忠看了看,欣然点头,顿觉官家眼光独到。 这一片水洼最深的地方,怕也只有一两尺,算不得多深可这是黄河北岸,泥沙最多,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出来。 故此在出击的时候,赵构避开了这里,蒲卢浑也没有攻击过来。但是二者纠缠在一起,这里就成了两军的侧翼。 以银术可的手段,应该不会忽略这里。 大宋要怎么应付,这就有学问了。 韩世忠果断按照赵桓的意思,分出了五百弩手果不其然,当这些弩手刚刚到位,另一员金军悍将万户阿里,已经领兵袭来。 他带着四十个谋克的骑兵,猛地突袭牛英部侧翼,准备一击得手。 他们距离宋军已经不足二百步,突然一队弩手横在了他们面前。 阿里一愣,却还是硬着头皮向前冲来! “放!” 齐刷刷的弩箭袭来宋军的神臂弩素来是金人的噩梦。 五百弩箭,猝然齐射,顿时有超过两百名金兵落马,不管是受伤,还是死去,怕是要彻底退出战斗。 阿里暴怒,还要向前,斩杀所有弩手泄愤。 出乎预料,这帮弩手竟然在短时间之内,迅速装好了第二支弩箭这就是一支兵马的训练水平了。 一两百步的距离,不是做不到两轮射击,可是像以往西军那样,一轮射击,就要赶快给赏钱,不给钱人家就跑。 指望他们进行第二轮射击,那还是洗洗睡吧。 但是不可否认,当下的宋军却是完全可以做到。 哪怕金人已经到了五六十步,下一刻就能冲到眼前,他们也不会皱眉头! “放!” 又是一轮,阿里看得清楚,有两支箭朝着他过来,吓得他不得不使出镫里藏身的招数,只听到嘭嘭声音,弩箭穿透战马,阿里险些被戳中。 跟他冲锋的人已经剩下不多,明明宋军没法继续第三轮攻击,可是后续的兵马在仓皇之下,竟然选择避让。 后面还是金兵,为了避免互相践踏,他们只能向东溃退,好巧不巧,正好进入了水洼之中。 黄泥水洼最大的特点,就是看着不深,一脚踩进去,能把一个人给漫过了。 更要命的是他们骑着战马,马匹进入了泥水之中,不免挣扎,而越是挣扎,下沉越快没有办法,很多金兵干脆弃了战马,只身在泥水中挣扎。 这一刻,宋军的弩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这简直是送来的靶子,机会也太好了! 他们果断出击,利用弩箭,挨个点名。 转瞬之间,金人又付出了数百死伤的尸体,尸体,战马,挣扎的活人把一处平静的水洼,变成了一锅乱炖。 如此伤亡,放在超过十五万人的大战之中,真的算不得什么,宋军的一点优势,也不至于能让他们打赢。 不过真正要命的是随着这一处糜烂,能够发起攻击的角度越来越少,两军陷入胶着的概率也越来越大。 这对以骑兵见长的金人不是什么好消息。 银术可的脸色很不好看,两个万户接连失利,让他对金兵的战斗力,真的有些失望,放在当初,别说是水洼,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挡不住大金雄兵。 思前想后,银术可决定再试探一下。 “韩常韩将军!” 银术可点了这个汉人出身的万户。 韩常昂然向前,在前面的战斗里,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空洞,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韩将军,你看到没有,在水洼东侧,正好是刘锜所部的侧翼。你领兵过去,先假意袭击刘锜所部,将他们向东逼退随后掉头,去攻击赵官家的山头我让拔离速带着两个万户,给你当后盾,务必一击成功,绝杀宋皇!” 韩常点了点头,“请都统放心就是,就算拼着这一只眼睛不要,俺也要斩杀宋皇!” 韩常动作了只是他的动作并没有逃脱站在高处,又拿着千里眼的赵桓。 “是韩常万户!” 赵桓微微咬牙,突然扭头道:“良臣,你替朕把韩常的脑袋砍下来,如何?” 韩世忠稍微一愣,他倒不是怕了韩常,而是他有必要这么早出战吗? 不需要等一等? 而且他领兵出发了,赵桓这里怎么办? “良臣就不用担心朕了,而且你的任务也不只是一个韩常,直接冲过去,跟银术可这个老狗较量较量!” “好嘞!” 韩世忠欣然答应,他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韩世忠的勇武,在当世是少有的,他指挥骑兵的本事,更是大宋第一。 就在韩常发动之际,韩世忠也找准了机会。 “上!” 三千精骑,猛然扑出。 他们借着地势,速度竟然比韩常还快。 土丘上的赵桓就见到了这样一幕:韩常宛如一支箭,刺向了刘锜而韩世忠抢先,以一条线,堵在了韩常的前面。 这也就罢了,一条线怎么能扛得住人家的冲杀! 厉害的在后面,韩世忠竟然带头举弓射击宋军朝着迎面冲来的金兵密集攒射! 要知道骑射向来是金人的看家本事,宋军的骑兵也向来以劈砍冲撞为主,使用弓箭的少之又少,韩世忠这下子吓傻了不少人。 “好一个韩良臣,还藏着如此手段!” 赵桓都忍不住欣然夸赞,自己的这个爱将,真的有点东西。 韩常猝不及防,竟然再次中箭不过这货也真是大金的忠臣,竟然不计一切,挥军继续向前。 “冲!冲开他们!” 韩常想要拼命,却不提防,在宋军之中,还藏着数百重骑,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静塞铁骑! 他们趁着金人冲锋势头减弱,果断出击。 双方兵马对战,兵器碰撞,战马嘶鸣。 没用多久,先断开的竟然是韩常万户。就好像是一条长蛇,被人断然砍下了头颅,韩常身边只余不足百人。 这家伙终于害怕了,掉头想要逃走,哪知道韩世忠已经掉头冲过来。 “畜生!看箭!” 韩世忠长弓重箭,瞬间直戳韩常的咽喉,这家伙痛叫一声,便从马背上摔下去挣扎了两下,成了此战阵亡的第一位大将 正文卷 第343章 胜利在望 韩世忠的武力,绝对是可以信任的。 他最厉害的还不是武力的强悍,而是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出生入死,积累了可怕的经验,这些东西已经变成了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可以将九十分的战斗力,发挥到一百二。 韩常是很凶猛不假,瞎了眼珠子,还能拼命。可他到底是瞎了一只眼睛,视线不如健全人,趁着他慌乱的时候,从视线的盲区,一箭射来。 这位汉人出身,备受金国信任的万户大将,掉落战马之下。 金兵顿时大乱,韩世忠催马冲来,残存的兵马慌忙逃跑溃散,马蹄践踏在韩常的身上,他抽搐了几下,血水从七窍流出,胸腹凹陷,白骨断裂,内脏流出 韩世忠冲到了近前,看了眼成了烂肉的韩常,只是啐了一口,“贱种!” 说完之后,韩世忠大胆掉头,朝着韩常部下,猛地冲了下去。 韩世忠金甲长刀,黑马如龙,带头冲杀,撼天动地,锐不可当。 而老韩一手重建的静塞铁骑也经过了六年的磨砺,成就了一支专业化程度极高的铁骑劲旅 其实讲什么女真兵骑射无双,满万不可敌,真的是屁话。 不管强汉还是盛唐,哪怕刚刚立国的北宋静塞铁骑,对战游牧骑兵,都有以少胜多的优势,甚至能一个打三个,五个,乃至十个八个。 毕竟生长在马背上,时间虽然久,但到底只是业余选手,一支强悍的骑兵,不光要有过硬的骑射本事,还要有精良的装备,严格的训练,乃至强大的纪律。 这四样东西女真人是很难凑齐的。 相反,一旦中原骑兵完成了这些准备,就会变成专业运动员虐杀业余选手的局面。 如今的韩世忠,还有他的静塞铁骑,就有了这样的势头。 在诛杀韩常之后,韩世忠几乎一个冲锋,就打垮了韩常万户。 他踏着金兵的尸体,长驱直入。 被动挨打的宋军发起了主动进攻,并且拿到了先机,开战以来,第一次局势逆转。 韩世忠高歌猛进,任何阻挡他的力量都会被无情碾碎,变成一地的碎屑。 静塞铁骑,倾力冲锋,威势之盛,难以形容,包括蒲卢浑和阿里两个万户都受到了影响,整个宋军士气高昂,反观金军,却是露出了疲态。 到此为止了吗? “废物!都是废物!” 拔离速挥舞着手里的刀,斩杀了十数名溃逃的韩常万户士兵,他浑身染血,面目狰狞,冲着左右怒吼,“韩世忠算什么东西?我们堂堂大金勇士,竟然会害怕他吗?跟我上!” 拔离速的两个万户果断投入战斗。 这是一支生力军,装备很好,士气也足,加上拔离速的果断指挥,韩世忠的冲劲被渐渐化解。 每向前一步,需要付出的代价都在增加,最终韩世忠也失去了冲劲,不得不停下来好在以静塞铁骑的战斗力,虽然陷入苦战,但还能维持,不至于崩溃。 又是三个万户! 从开战到现在,金人已经有五个万户被拖延住了,宋军付出的兵力远少于金兵。 赵桓的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他需要消耗掉金兵的优势,在关键的时候,酝酿致命一击。 利用韩世忠冲阵,也是这个目的。 金人在正面战场,五个万户被牵制,曲端和刘锜的两翼,也牵制了各一个万户。 也就是说,银术可手上的兵力已经不是很宽裕了,最多只有三四个而已,而能派出来的,恐怕还要打折扣。 坚持! 只要坚持住! 胜利已经不远了。 赵桓也在清点自己手上的兵力何蓟所部,一千五百名御前骑兵,吴元丰所部,三千御前班直亲军,其中各营兵马,加起来还有一万多人可用。 也就是说,赵桓通过自己的排兵布阵,已经将金人两倍的优势兵力,成功压缩到三比二。 貌似金兵依旧拥有优势,但这已经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或许决胜之时,马上就要到来。 赵桓提着手里的宝剑,轻轻在马鬃上蹭来蹭去如果用一个词汇形容,或许就是跃跃欲试 没错,赵官家很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这一战的胜负属谁? 赵桓按兵不动,银术可也在等待着,前方的几处战团越发胶着纠缠,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本事突破僵局。 一切只能这么耗着! 对于曲端和刘锜来说 ,同样十分难熬。 他们很想领兵出战,打破僵局。可是一旦他们离开了本阵,数以万计的金兵就可能趁虚而入,一旦战线崩溃,就什么都完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牛英陷入血战,看着韩世忠陷入重围,看着中军土丘,龙旗飞扬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骑兵跑到了银术可身旁低声说了两句,银术可脸色骤变,随后三太子讹里朵从后面急匆匆赶来。 两人相对,脸色都十分难看。 讹里朵满身尘土,甚至鬓角都有了白发燕京丢失,国主生死不知,储君杳无踪迹,大金国蒙受了立国以来,最大的损失。 银术可再三确定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良久之后,他才无奈轻叹,痛苦万状,“竟会如此!” 这个结果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堂堂燕京城,竟然坚守的时间还不如保定长,那个岳飞是神仙吗? 攻城略地,也实在是太容易了。 赵桓手下的猛将强兵,着实太厉害了,厉害到了让人绝望! 到底要怎么办? 讹里朵很清楚,一旦消息传开,这十几万人,立刻崩溃银术可也清楚,事情比想的还遭! 他的最坏预估,也不过是燕京被围罢了。 银术可的算盘是先击败赵桓,然后凭着手里兵马,去拯救燕京,顺利成为权臣只要要不要如王莽曹操故事,就看他的心情了。 可如今燕京丢失,岳飞十万大军在后,赵桓数万兵马在前几乎全线崩溃,就在一夕之间,别说执掌大权了,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丝毫没有把握。 在这一刻,银术可的所有美梦都消失了,不见了,万念俱灰,几乎瞬间老去眼见银术可消沉憔悴,讹里朵也急了。 “银术可留守,在路上我想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走露消息我们只有拼!”讹里朵凑到了近前,低声道。 银术可翻了翻白眼,话好说,事难办。 还能怎么拼? “不要说燕京丢失,要说胜利!我们打赢了然后让我领兵!”讹里朵咬牙,“我亲自带两个万户,去跟赵桓拼命。你可以放心,我不会退怯,大金到了今天,该有人为了大金而死了!我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责无旁贷!” 讹里朵说完,目视着银术可,态度坚定,意志坚决。 作为一个万里之国,一个昔日的强者,哪怕是败,也要有尊严,也要体面。 辽国下场如何,他们清楚,西夏的李乾顺怎么死的,他们也知道! 还有赵宋! 如果没有赵桓力挽狂澜,也只会更惨。 他们没有放过别人,别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甚至会以十倍百倍来对付他们! 还在奢望权柄吗? 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迷梦吗? 银术可突然想起了老朋友完颜娄室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娄室拖着老病的身躯,要玩命打一场,因为他看明白了,打了或许还有活路,有胜算。 不打就真的只有坐以待毙! 他提前三年就看清楚了,自己着实不如娄室。 可纵然不如娄室,他也不能做大金的罪人! 突然银术可摇头叹道:“三太子,我又何尝不是太祖之臣!就算是有人要死,也该是我啊!” 讹里朵大惊,他其实相当担心,在这个情况下,银术可会有二心毕竟天崩地裂,谁会做出什么选择,都很难说。 甚至银术可把他俘虏了,然后向赵桓请降,当大宋的忠臣,也不是不可能。 “留守!你!” “不要说了!”银术可断然摆手,“我虽然老了,可残存的智勇,也足以和赵桓周旋。这位赵官家就是太自大了,今天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几乎一瞬间,银术可打起了精神,他冲向了一直养精蓄锐的两个万户,还有三千铁浮屠。 “大家都听着,三太子带来了喜讯,岳飞已经被杀了,宋军败了!他们败了!” 银术可朗声高呼,在一瞬间,金军士气瞬间提升起来。 讹里朵突然赶来,的确让人大吃一惊,不明所以。听到了胜利的喜讯,众人自然欢腾,哪怕有些人还觉得有些蹊跷,却愿意相信银术可。 “岳飞完了,下一个就是赵桓!随我诛杀宋皇!” 银术可说完,纵马在金兵面前掠过,每经过一队兵马,都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在这个时候,银术可甚至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回到了大金战无不胜的时候。似乎他没有撒谎,他们真的赢了! “冲!” 银术可的本部到底动了! 作为仅次于娄室的金国上将军,银术可的军 略本领,丝毫不弱。他只是不愿意在经历那些没有杀死我只会使我更强大的痛苦事情了。 可是在听闻燕京陷落之后,银术可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他们这一代人,辛苦了一辈子,创造的基业垮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所以他抛弃了一切,他要亲自诛杀赵桓,用这位赵宋皇帝的脑袋,来填补被掏空的心! “杀!” 银术可放弃一切,风卷残云而来。 从一开始,就展现了强悍的一面,他首先撞向了牛英所部。前面牛英和蒲卢浑鏖战,已经损失惨重,突然被银术可袭击,士兵来不及反应。 金人的长枪马刀齐下,瞬间数十名士兵丧命。 在重甲骑兵的后面,是娴熟的弓箭手,密密匝匝的箭雨,带走了更多的士兵宋军的阵型,就仿佛被巨兽咬了一口,血肉模糊,好不凄惨。 完了! 哪怕赵构不懂打仗,他也觉得真的要完蛋了。 这一支人马必定垮了。 除非是神仙,根本没法逆转战局! 就在赵构手腕一松,几乎放弃的时候,突然牛英冲到了赵构的面前,这位浑身是血,脸颊居然还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开,好不狰狞。 “康王!拿起你的兵器,给俺挡住蒲卢浑!” 赵构大惊,什么意思?难道让他断后,这家伙要跑? 牛英似乎看出了赵构的疑惑,他呵呵冷笑,“俺这些年杀的金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牛爷就算死,也不会怕了他们!” “跟我上!” 牛英从原本极度匮乏的兵力中,硬生生分出了五百人,扑向了银术可的队伍。 这五百人手持利斧,亡命冲杀,毫不顾忌伤亡,他们用斧头开路,一往无前。原本试图打开一条通道,直扑赵桓的银术可所部,竟然遭到了迟滞。 终于,在这个当口,王荀率领着本部赶来,阻挡在了银术可的面前,岌岌可危的战局,再度保住了,代价却是牛英的五百人,损失超过了三百,包括他本人,也被压在了一匹死马的下面,浑身是伤,昏死过去 “大宋也算有人啊!” 银术可轻叹之后,越发冷静,这位沙场老将以重骑为先锋,弓箭手紧密配合,完全展现出了金国铁骑的强悍战斗力。 哪怕王荀拼命作战,他的部下也在快速减少,阵型不断凹陷,银术可距离赵桓的越来越近三太子讹里朵看到了这一幕,终于露出了笑容,胜利在望! “全军出击,诛杀宋皇!” 金兵动了而就在这时候,从曲端堡的废墟之中,也出现了一群人,一群从地下坑道爬出来的泰山兵 正文卷 第344章 赵桓的反杀 曲端堡被放火烧成了一片瓦砾,金兵甚至没有进来,直接越过毕竟一座烧得烂七八糟的堡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难道还能干什么不成? 他们没有料到,偏偏赵桓想到了,当然了,曲端也知道。 实际上曲端堡最初是岳飞修的,他在下面建了地道,主要是沟通其他堡垒,避免被人分割包围。 等到曲端接手堡垒之后,他本着对自己家负责的态度,不惜血本,整修曲端堡,在地道的基础上,增加了地下仓库,地下的兵营,地下的军械库反正地上有的,地下也要有。 曲端这一番操作之后,在曲端堡地下拥有了庞大的地宫,至少能放三千人。 而这一次赵桓就在放弃曲端堡之后,留下了彭郎的一千多人八千多泰山营,已经消耗到了如此地步! 赵桓并不忍心让他们再拼了。 赵桓下了死命令,必须等到金军主力发动,他们才能出来,去偷袭金人后方。 说实话宋军战斗太苦了,泰山营的士兵早就想杀出去,不过有官家旨意,他们却是不敢违抗,只能焦急着。 而直到三太子讹里朵带领剩余兵马,试图一举冲垮宋军的时候,泰山营出来了。 说来有趣,彭郎在地下藏着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处军械库,而且里面还留有不少岳飞所部的旗帜,这是曲端没有处理的。 看到旗帜之后,彭郎几乎瞬间想到了一个妙策。 他们从瓦砾废墟爬出来,打着岳飞的旗号。 “金狗听着,岳帅来了!” “岳帅来了!” “岳帅大破燕京!” “岳帅赶来了!” 他们一边呼喊,一边分成许多行列,弄得烟尘滚滚,喊声震天,声势浩大。 正在领兵,准备一举定胜负的讹里朵突然傻了。 他下意识勒住战马,双手不停颤抖,眼神中全都是惶恐嘴唇也哆嗦了,“怎么会,怎么会?” 的确是不肯能啊! 他一路狂奔,这才是第三天而已! 岳飞有本事从燕京回来了? 能打过去已经超出了想象,居然又打回来了,这人不能叫岳飞,就真的会飞吧? 讹里朵的惶恐被完颜折合看在眼里,这位女真的万户瞬间就想到了一种情况,他冲到了讹里朵的面前,“三太子,你,你不是说岳飞战败了吗?” 讹里朵语塞。 完颜折合确信讹里朵没有撒谎完了,真的彻底完了岳飞赢了,讹里朵跑到这里,大金国怎么样了? 燕京? 他的家人! 几乎刹那间,完颜折合就调转马头,想要逃跑,他根本无心交战了。 噗! 就在完颜折合转身的刹那,一柄弯刀狠狠刺入他的心窝。 讹里朵面目狰狞,手刃折合! 这位大金的三太子提着染血的刀,对手下人怒吼,“都给我听着,这是宋人虚张声势,一切都在本太子的掌握之中!” 他说完之后,直接举起弯刀,切齿道:“随我诛杀这些宋狗!” 他领着中军最后的一万多人,扑向了彭郎的泰山营 尽管他嘴上说不信,但他清楚,一点消息散播开,军心崩塌,他们就完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曲端终于长出了口气,下一秒,曲大猛地催马当先。 “出击!” 这一次的曲端没有任何犹豫了,金兵中军空了,就算他们还有兵力优势,但是牌已经打光了。 如此实力悬殊的一战,居然能拼到这个地步,只能说天佑大宋。 对于赵桓的本事,曲端发自肺腑地赞叹。 六年光景,不算太长时间,有很多人都未必明白什么事战争,而赵桓不管是最基本的练兵选将,还是宏观大略,乃至于指挥兵马,决胜负于疆场,都已经颇有章法。 这份本事,怕是只有艺祖皇帝能比了。 “大宋必胜!” “大宋必胜!” 曲端发起了冲锋,他的坐骑小铁象头角峥嵘,嘶鸣怪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龙马精神。身后的宋军备受振奋,一股脑向前突击。 负责拦截曲端的金兵万户瞬间就被夺了气势,只能苦苦支撑,被突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刘锜的方向。 偌大的战场,古老的黄河注视着。 左右两翼的宋军向中间靠拢,一个巨大的口袋阵已经成型。 金兵的数量依旧众多,但是战略主动权已经落到了宋军手里。 五万对十万,这是一锅夹生饭。 夹生就夹生! 夹生也要吃下去! 怎么形容战场的激烈曲端已经拼命了! 没错,这位自诩文武双全的曲相公,在御赐战旗之下,亡命冲锋,不计一切代价。 肉眼可见的,金兵再向中间凹陷! 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落到了银术可的身上。 怎么办? 还打吗? 这个问题貌似不难回答,如果放在以往,的确可以停下来了。 但是如今大金国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自己也没有。 拼了! 银术可挥动兵器,再次组织兵马,发起了冲锋。 三千铁浮屠,以一千为单位,分成三波,交替冲锋。 他们不顾牺牲,迅速摆脱宋军的纠缠,快速组合,快速冲击。 铁骑插入,宋军阵型就会出现裂痕,弓手覆盖,伤亡直线上升一次,一次,又是一次 王荀所部,渐渐被穿插,搅碎尽管王荀已经拼了性命,却还是阻挡不了。 他跟父亲王禀,经历过最惨烈的太原防御战。 时至今日,今天的战局,远比太原之战要凶恶万倍。 “或许看不到直捣黄龙的那一天了!” 王荀喃喃自语,随后率领亲军,毅然冲突金军阵中,以至于最终淹没消失 银术可收拢兵马,竟然继续以铁浮屠在前,冲锋的势头不减。 此刻的铁浮屠已经不足两千,却还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猛兽出笼,狂龙般袭来。 “老吴,保护好官家!” 何蓟说完之后,率领精骑,猛地迎上,他只有一千五百骑兵,其中重骑不到三分之一,但是人人用命,竟然真的拖住了铁浮屠,双方绞在一起,拼命杀戮。 银术可已经能够看见赵桓的龙纛。 失去了铁浮屠之后,他的兵力依旧比赵桓多很多。 “谁能杀了宋皇,封王爵,赏十万金杀!” 银术可鼓舞士气,准备最后的冲杀。 恍惚之间,银术可发现了龙纛在动。 没错! 的确在动! 什么鬼? 是要跑吗? 对不起,是冲着他杀来了! 赵桓提着三尺宝剑,纵马驰骋,吴元丰死死护着官家,随着龙纛,冲了下来! 确定这是真实的情况之后,银术可简直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赵桓主动发起攻击,这情况不是没有,但那是被逼无奈,已经无可选择。眼下赵桓身边还有大几千的兵丁,难道这位打算跟老夫决一胜负吗? 不得不说,银术可还真猜对了。 赵桓这一次身上光是铠甲就穿了两层,而且每层中间,还有丝绸内衬,他的马匹也是精挑细选,并且同样披甲。 除此之外,他也练过许久的骑射或许他还不配成为一员疆场勇将,但是冲阵杀敌,也不是不行。 从踏上战场之前,赵桓就已经想过了,或许他需要主动出击。 一直等到银术可杀过来,他才出动,已经有点晚了。 不过但愿还能亡羊补牢! 赵桓想得并不多,他选择主动出击,直取银术可。 没错,就是在银术可整军准备向他冲锋的时候,天可怜见,咱们赵官家是真的先下手为强! “杀!” 赵桓出动了。 官家亲自出战了。 这个举动带来的影响,着实是太大了。 整个宋军,没有人可以迟疑了。 自从开战以来,已经有上千伤员被送到了女营,包扎抢救。 女营在黄河岸边,位置甚至比官家还要靠后。不过她们也不是战场的看客,因为她们需要不断搬运伤员,甚至有女营士兵在搬运途中受伤,丧命 没有谁可以侥幸女营做好了战斗准备,不是说她们要主动冲杀,而是说一旦金人冲过来,作为一名战士,她们也需要战斗到最后一刻,毕竟她们不会允许自己成为金人的俘虏! 只是当看到官家冲杀之后,竟有女兵跃跃欲试,也要主动出击。 或许她们也能增加一丝的胜算吧! 可就在此时,那些伤员动了起来。 有人包扎过了,有人还来不及处理肢体残断,血染浑身,有人更是 胸腹受伤,嘴里咯血,肠子外流,只是简单包扎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人在乎自己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冲上去。 有人走不动,就互相搀扶着,一起前行,哪怕能为官家挡一箭,挨一刀也好,至于生命,没人在乎的! 看着这些伤员,女营泣不成声只有在这一刻,才能看清楚,什么才是真男人! 什么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世上不惧生死,舍生取义的人太多了,可惜的是文人的笔触,永远不会放在他们的身上罢了。 此时此刻,李清照哭了出来。 宋军的士气已经提高到了极点,决死一战吧! 甚至牛英也被人救了起来,提着利斧,摇晃着身体重新投入了战团。 可就在这时候,令人诧异的一幕发生了,赵桓向前冲击的时候,突然将龙旗调转方向,把银术可留给了吴元丰,他带着一半的兵马朝着左翼杀了下去。 居然不是硬碰硬,难不成你赵官家还会玩战术不成? 就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赵桓的龙旗距离曲端越来越近,曲大的眼珠子也越来越大了 正文卷 第345章 胜利 赵桓算不得名将,他相比以往,的确有了进步三年时间的苦练,让他能驾驭战马,能披着几十斤的铠甲冲锋,甚至能射箭杀敌。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不会因为他的冲突,就杀开一道口子,引起金兵崩溃,继而赢得战争这是不切实际的。 要说赵桓比以往厉害在哪里?以往的他,最多做到龙旗向前,便押上一切,一决生死。 可这一次赵桓清楚,他不但要向前,还要找到施压的方向。 韩世忠和拔离速的两个万户纠缠,分不出胜负,中军的牛英和王荀所部已经跟金人杀成了一团,没有半分扭转的余地。 包括何蓟等人,全都是在打烂仗。 唯一希望比较大的就是曲端。 赵桓让吴元丰去阻挡银术可,自己去冲沃侧万户,逼着曲端卖力气。 不管是君臣同心也好,还是逼迫曲端也好反正赵桓把姿态摆出来了,朕过来了,曲卿随意! 曲端一颗玲珑黑心,哪里不懂赵桓的打算。 他简直想骂人,官家,你这是耍流氓! 赵桓表示无所谓,反正皇帝就是最大的流氓,曲端,你看着办吧! 几乎一瞬间,曲端被逼到了绝境! 他没得选择了。 “杀!” 老曲红了眼珠,提刀猛冲,他甚至用马刺戳伤小铁象,刺激这一匹年轻的战马。小铁象发出愤怒嘶鸣,疯狂向前冲锋。 曲端玩命厮杀,后面的士兵人心振奋,朝着龙纛的方向大杀大砍。 胶着的战场,分出胜负,往往就在关键的一点。 吴元丰能挡得住银术可吗? 未必。 韩世忠能打赢两个万户的金兵吗? 同样未必。 一直消耗下去,失败的人很可能是宋军。 但是在这个时候,赵桓的选择,曲端的勇武,合在了一起,产生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杀!” 曲端真是玩了命,什么明枪暗箭,全都不在乎,眼睛里只有赵桓,一心只想飞到官家的身边。 赵桓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废物,至少他手下的御前班直格外卖力气,加上休养生息很久,是十足的生力军,沃侧万户不可抑制地溃败了。 整个过程最多一刻钟,一个万户溃败,一条战线瓦解。 胜利的天平开始往宋军这边倾斜了。 “官家,你杀了臣算了!” 曲端身上插着好几支箭,简直都要哭了。 赵桓却是哈哈大笑,“曲卿,你看朕勇武如何?” 曲端真哭了,只能违心道:“官家自然是超凡脱俗,天下无双!” “好!” 赵桓也不管曲端裂开的表情,他一转头,对准了银术可的兵马。 “将士们,随朕冲杀!” 一瞬间,简直把曲端吓死了。 还来啊! 这可是会死人的! 他再也不敢疏忽,急忙催动战马,冲到了赵桓前面,死死把官家保护在身后。 与其被吓死,还不如挡在官家前面。 在保护住了赵桓之后,曲端稍微冷静下来他审视全局,不得不承认,原本绝对的劣势,在赵桓的努力下,竟然变成了优势而他曲相公,就要把优势变成胜势! “杀!” 曲端直扑银术可而来。 “老狗,快来和曲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银术可早就气炸了,他一个沙场老将,居然被赵桓给耍了,简直是奇耻大辱,怒不可遏!银术可不顾一切,甩开吴元丰的纠缠,迎着曲端杀来。 曲端也信心满满,银术可的年纪比他大,仅仅这一点,就足以占很大便宜了。曲端信心满满,双方瞬间撞在了一起。他们几乎同时举起兵器,同时出招。 嘭! 兵器撞击,曲端只觉得自己的膀子都要断了。 好一个银术可! 哪怕上了年纪,哪怕长久不曾临敌,可依旧悍勇,真不知道年轻的时候,这货该多厉害! 双方主将对拼,左右护卫也在对拼,从伤亡来看,居然是宋军这边更多一点。 金国到底还是有些底子的。 只是一次碰撞,曲端就知道,自己未必是银术可的对手,他准备暂时先退下,用普通士兵拖住银术可,再想对敌办法。 哪怕到了这时候,曲端也不改滑头秉性。 可下一秒,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咱们赵官家又出手了。 没错,赵桓竟然对准了银术可,就是一支弩箭! 疯了! 官家啊,你躲着行不行? 这不是逼着银术可去杀你吗! 果不其然,银术可眼珠子都红了,拼着性命,往赵桓这边冲,曲端也无可奈何,只能更玩命阻挡,双方兵器对砍,火星乱冒。 生死搏杀,只要有一点迟疑,就会丧命只是拼砍了两三下,曲端就已经汗透衣襟,双手颤抖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三天三夜,那都是扯淡。 一下没法分出胜负,再拼第二次,第三次,这已经到了极限,再拼下去,离着丧命可就不远了。 只是在这个当口,赵桓弃了弩,再度举起弓,竟然要给银术可致命一击。 一直留意龙纛下面赵桓举动的银术可,看到了这一幕,简直好像发笑。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赵官家!你以为老夫一生征战,威名都是大风吹来的吗?” “娄室啊娄室!你没有完成的壮举,就让我来完成吧!” 银术可猛地催动战马,向旁边冲击,两个宋军被撞开,他拉开了和曲端的距离,这时候立刻抽出了大弓,张弓搭箭,就要奔着赵桓射击。 就在银术可即将射箭的刹那,突然从赵桓身后跑出了两个士兵,他们将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礽向了空中。 刹那巨响,浓烟滚滚,声音如雷银术可的手一抖,箭稍微偏了一个头发丝不说。而且弥漫的硝烟,挡住了银术可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却看不清赵桓的情况,也不知道这位官家是否被射中了。 银术可刹那失神,可就在这个瞬间,从曲端的手里,废除一柄短捶。 砰! 流星撞月,正好砸在了银术可的肩头。 锁骨发出一声脆响,银术可的一条膀子不管用了。 曲端一击得手,玩了命催动战马,朝着银术可杀他是真的疯了,老家伙你敢伤官家,没人救得了你! 曲端双手握紧长刀,狠狠劈下。 护卫根本来不及救援,银术可只能单臂挥刀格挡。 曲端全身力气用上,砍飞了银术可的刀不说,还狠狠在银术可的前胸划了一道伤口不算深,却有一尺多长,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银术可痛叫了一声,直接摔到了黄土之上。 接连受伤,银术可的战斗力没了八成,可他还不甘心。 他还设了赵官家一箭,只要这一箭射中了,他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硝烟散后,赵桓晃着身躯,龇牙咧嘴,重新骑上了战马,在他的肩头,赫然插着一支箭。 “朕没事!” 赵桓催马向前,肩头的箭不停摇晃。 “银术可,你这条老狗,连射箭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赵桓的狂笑,在阵前回荡。 好一位神勇无敌的赵官家! 银术可见到这一幕,直接气得大口吐血,明明射中了,竟然没能杀了赵桓我,我还活着干什么! 银术可万念俱灰。 而相比之下,宋军简直是打了鸡血,全都疯了! “官家神勇!” “官家无敌!” “官家有百灵呵护!”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赵桓真的有神明呵护。 有的将士竟然激动地落下了眼泪。 宋军瞬间成了嗷嗷叫的狼,哪怕是受了伤,疲惫到了拿不动兵器,此刻也战神附体。 与之相比,金人的士气却是全面崩塌了。 银术可落马了,最后的攻势也失败了,宋军又如此疯狂,战斗下去的理由还剩下什么? 溃败就这样开始了。 一个人扔下了兵器,掉头逃命。 有一个人,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甚至一个谋克,一个猛安,开始溃败 刘锜也突破了金军的阻拦,向着中间包抄。 韩世忠发起虎威,再三冲锋拔离速也控制不住,竟然被手下人裹挟着向后逃他不甘心,他还想去救大哥。 尽管银术可有过野心,但是不可否认,最后这一战,银术可的表现,堪称忠勇。 而且他距离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 那支箭要是再准一点,没准赵桓就死了,失败的就不是大金了。 这就是天意吧! 很快四面八方,都是宋军的追杀之声,震撼天地。 拔离速带着满腔的凄凉,仓皇离去。 金兵彻底垮了,宋军全都投入到了追击行列别的不说,就连做饭的伙夫,都跟着冲上去,抓俘虏,得战利品了。 “赢了!真的赢了!” “官家赢了!” 女营之中,喜极而泣,哭成了一片正面冲杀不行,现在抓俘虏估计是可以吧? 女营出动了,她们还是很小心的,把精力放在搬运伤员上面,如果遇到了金兵,顺手抓个俘虏,貌似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们很快冲到了那一片水洼前面,这里是伤员最多的地方。 女兵们搜查之际,突然发现有个家伙半个身体都陷在了泥水里,正在挣扎。 女营见他的铠甲不一般,不会是个肥羊吧? 大家伙急忙用绳索套出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把他拉到了岸上。 当此人上来之后,看清楚了女营士兵的面目,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在他身上,还有一块万户金牌,被搜了出来! 李清照和李师师都赶了过来,仔细辨认之后,终于确定了身份,两个人大喜,的确是抓到了大鱼。 “万户阿里!原来是你这个畜生!你不是最喜欢剥女人的皮吗?听说你还有人皮屏风!没想到吧,你会被女营俘虏!” “什么金牌万户!不过是个欺负女人的疯狗罢了,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你怎么对付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付你,等着被扒皮吧!” 女兵们的咒骂,欢笑,让阿里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变白,浑身还在不自觉颤抖,突然,他一张口,喷出了一道鲜血,羞愤惶恐,竟然吓死了 正文卷 第346章 牺牲 好容易抓了一个俘虏,还是个大官,居然就这么死了女兵们自然是震怒的,这个畜生不是喜欢扒皮吗,就该活剥了他才好! 现在人死了,该怎么办? 死! 死也不能放过! 先把尸体拖回去,上报之后,就把他的人皮扒下来,塞满了草,送到每个州县示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金狗的下场! 对,就这么干! 当即用绳索拴住,拖着返回营区 女兵们一路唱着歌,欢天喜地,身后还拖着一具尸体,看起来都那么怪异 “此战之后,怕是女子也要不甘心喽!” 少师孔端友仰头发出感叹,一张老脸,拧巴成了一团废纸,他真怕自己死了之后,历代衍圣公会把他吊起来,扒皮抽筋,好好教训他这个不肖子孙。 李邦彦倒是笑容可掬,浑不在意,还冲着女兵们竖起了大拇指,疯狂打call。 “我说衍圣公啊,这些事情还不是看你的一支笔,官家亲自冲杀,便是女子也能上阵杀敌,一个花木兰,便足以流芳百世,如今大宋有了数百巾帼英雄,岂不是盛世中兴吗!” 李邦彦挥舞着拳头,兴奋大吼,状若癫狂。尤其是看到遍地的金兵尸体,遍地的锣鼓刀枪,嘴简直笑得咧开了。 “孔少师,圣天子不辞劳苦,不避刀枪,亲自率军杀敌堪称壮烈否?” “自然是壮烈!” “以少胜多,大获全胜,歼灭敌兵无数,可是雄主圣君?” “这个自然也是!” “大宋自立国以来,便九州不全,同时燕云之地,如今大破金兵,光复在即,可是中兴之势已成?” 孔端友愣了片刻,这才郑重点头。他好像有点醒悟了,这一战的意义好像有点大啊! “岂止是大,简直惊天动地,开天辟地啊!” 李邦彦再度郑重道:“孔少师,从此之后,你我不只是官家的臣子,更是一代名臣了,至于能不能和历代名臣较量,就要看咱们的表现了孔少师,我倒是有个绝妙的点子,能让天下一半的人,把你记在心里,感念长久。” 孔端友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太傅不要哄骗我了,便是古圣先贤,也只是在士林扬名,普通人又有多少会铭刻肺腑?我又有什么本事,能让一半的人记住?” 李邦彦哈哈大笑,“这还不容易,你只要利用手里的笔,替女子争取地位,做不得圣人,当个亚圣还是有希望的。” 李邦彦说完,纵马向前,留下了孔端友,傻愣愣立在这里,任凭寒风吹拂,狠狠打了个冷颤。 替女子说话,简直是大逆不道,整个士林都不会放过他的,甚至他们家的老祖宗也不待见女人。 可话又说回来,这几年有关田亩的问题,朝廷可是把女人算进去的。 便是一些富农家庭,也能因为女人,多保留田亩数量而女人一旦拥有了财产,地位迥然不同。 世上的种种平等之中,最最平等的就是铜子,不触及财产权,谈什么权利平等,根本是自欺欺人。 孔端友也管了好几年宣传,他总结家国天下,阐发个人和国家的关系说句实话,讲了这么久,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清楚。 比如这个人,比如家庭,就很难定义c 到底谁算人? 或者说,谁更有“人味”? 奴仆家丁怎么算,丫鬟仆人怎么算,女子怎么算?妾室怎么算?嫡出和庶出怎么算? 按照这个思路先下去,孔端友越发惶恐不安了。 整个纲常宗法体系都要崩塌了。 而这套东西一旦毁坏了,撼动的可不只是普通家庭那么简单包括至高无上的皇帝! 没错! 就是皇权! 赵佶二十几个儿子,凭什么赵桓成为储君?当然了,凭着这些年的做为,没人会质疑赵桓的地位,可接下来就不行了,皇长子赵谌,按照宗法规矩,是无可争辩的储君可是一旦规矩改变了,其他小皇子也就有了资格。 千年来的权力交接方式都要改变从普通人到天子影响也太大了。但是跟着赵桓这几年,孔端友学会了一个叫做辩证法的东西。 正因为事情太大,才有机会啊! 不然凭什么成为亚圣啊! 老孔完全着魔了,嘴里喃喃自语,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切齿咬牙,一会儿又欢天喜地,简直跟中了邪,着了魔似的,就差找个屠户给 他俩嘴巴子了。 女人出现在战场上,带来的后续影响太大了,可以讨论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有可能重塑整个国家,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但是有一样却是不需要时间的,立刻就发生在眼前大金国的河北军团瓦解了,彻彻底底的瓦解了。 银术可战死了。 不过还有三太子讹里朵,他领兵在围杀泰山营,一千多将士,已经死伤略尽。正在他肆意逞凶的时候,金兵崩溃了。 遍地的溃兵,疯狂逃窜。 在一瞬间,讹里朵完全懵了败了,彻底败了,大金国最后的希望也没了吗? 讹里朵想到了自杀,当初在居庸关的时候,他就想死,可谁知道这一次再度惨败, 十几万人都垮了,难道还有必要活着吗? 正在他犹豫纠结之时,拔离速带着残兵,逃了过来。 一看讹里朵拿着弯刀发呆,拔离速就迅速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腕子! “三太子,你想干什么?” 讹里朵凄然哭道:“完了燕京城破,限制又战败了,大金国真的完了!” 拔离速瞬间眼前一黑,果不其然! 从一开始,他就感觉不妙他大哥还拿什么皇太弟鼓动他拔离速不是傻子,如果真的有把握,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画大饼! 大哥死了,兵马完了,燕京也丢了“对了,大同府呢?河东呢?怎么样了?” 讹里朵愣了片刻,道:“大太子去了大同府坐镇,老四的十几万兵马还在。” “那,那就好!” 拔离速急匆匆道:”三太子,我保护你,咱们去河东,去投靠四太子河东兵马精良,且女真万户众多,比起河北要好得多只要有兵马在,大不了放弃河东,放弃燕云之地,退回上京,大金国还是大金国,没什么了不起的!” 讹里朵昂首,痴痴看着拔离速,“大金国,还,还有救?” 拔离速咬着牙道:“有!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救!四太子是个懂大局,知大势的。” 讹里朵凄然苦笑,“是啊,老四比我们都强的。” 说完这句话,讹里朵从怀里掏出印信,塞给了拔离速,复又将一柄短剑给了他。 “拿走吧,去见老四,就说我告诉他,要好好领兵,切莫放弃大金国的基业就靠他维持了。” 拔离速收了东西,但他如何能把三太子丢在这里啊? “快走吧,宋人马上就来了,别耽误时间!” 讹里朵摇头,“别说了,大金国落到今天,我是罪人。你强把我带走,我也是要死的。就让我留在这里,凭着我的身份,还能让你们逃得顺利点这是我能给大金国做得最后一件事了,你快走吧!” 说着讹里朵竟然推着拔离速上马,随后在马屁股上狠狠一鞭拔离速带着满腹凄然,招呼部下逃走。 三太子讹里朵找了一块石头,摘下头盔,坐在那里,半声不出,宛如死人。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韩世忠就已经率领兵马追杀过来。 “韩世忠!” 讹里朵突然大吼,“大金三太子在此,人头予你,请你放过大金兵将!” 韩世忠勒住了战马,看了看这个家伙。 什么阿猫阿狗,都说自己是三太子,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老韩让人辨认,还真别说,居然是真的。 银术可死了,没想到俘虏了更大的一只肥羊。 “来人,把他抓起来!” 士兵扑上来,将讹里朵俘虏,令人很讶异的是从头到尾,讹里朵都没有反抗,甚至还带着笑意。 怎么也有一刻钟了,拔离速将军,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或许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死了比活着有用! “大金国没有败,金宋之间,不死不休!” 赵桓和曲端已经追了过来,看着这位三太子,两个人的脸色都很淡然,仔细区分,或许赵桓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区区六年时间,金国还有太多的人,并没有完全堕落,他们还有一战之心。 甚至纠缠几十年也不意外至于曲端,则是彻头彻尾的不屑了。 “银术可死了,韩常死了,阿里也死了,还有十几万兵马,灰飞烟灭你们拿什么跟大宋斗?” 讹里朵凄然一笑,“曲端,本太子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燕京城破了,你们可以提前庆祝了。” 燕京? 曲端大惊失色,尽管他已经设想过了,可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忍不住喜极而泣猛地看向赵桓。 “官家,咱们赢了!” 赵桓微微颔首,“的确是赢了,鹏 举不曾辜负朕”赵桓又把目光落在了曲端身上,“你也不曾!还有良臣,刘锜,所有将士,都不曾辜负朕!” 赵桓深深吸口气,“向开封报捷吧!” 赵桓吩咐之后,立刻有人去安排,正在此时,一队士兵赶来,在他们的中间,抬着一具尸体王荀,殉国了! 正文卷 第347章 安抚 “吕相公,大捷!大捷啊!” 吕颐浩豁然站起,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劈手接过张浚的捷报,才看了两眼,老相公就喜不自禁,老泪横流。 “赢了,赢了!燕京回来了!官家大破河北金兵!” 双喜临门,便是只有一喜,也足以让在场众人癫狂,一下子来了两个,岂止是兴奋那么简单诸位宰执,放浪形骸,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甩了乌纱,在地上转圈,又是笑,又是叫不一而足。 张叔夜擦了一把眼泪,“快给我瞧瞧,便是现在就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吕颐浩连忙将捷报递给张叔夜,几位宰执相公凑在一起,看到岳鹏举如期拿下燕京,都喜笑颜开,再看赵桓竟然亲自领兵,大破银术可,更是五体投地,大呼官家圣明只是在看到了最后,看到了王荀殉国之时,几个人都脸色一变。 坏了! 就在不久之前,王禀操劳军务,不幸从马背上摔下来,正在修养,据说病情很沉重张叔夜很清楚王禀的状况,他当年苦守太原,便已经留下了病根这几年来,王禀一直担任御营司都点检。 很多人不明白,御营都点检在干什么,还以为这只是个虚名,没什么实际权力可事实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御营司一直在负责一项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新兵招募训练! 什么叫兵归将有赵桓觉得这是朝廷工作不到位造成的你想想啊,征兵归将领做主,立功受赏归将领说了算,粮饷抚恤也都是将领负责你要是普通士兵,是想着朝廷,还是想着主将? 朝廷能给你什么? 除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因此赵桓坚信,与其防着手下将领,不如好好把该做的事情,都给做了。 比如他放老兵回乡,各地老兵推荐年轻人到御营司从军,御营司负责挑选训练,待到差不多合格之后,分派给御营各部。 有御营司经手,每一营有多少兵力,基本上什么情况,全都一清二楚什么空饷啊,冒功啊,甚至是军中霸凌,全都能够大大降低。 可以说御营兵马的质量,都在王禀手里捏着。 如果再加上武学,赵桓几乎不用担心将领专权的问题。 负责这么重任务的王禀,操劳程度可想而知。 如今王禀又受伤卧床,儿子殉国,万一老将军撑不住几个人简直不敢想象。 “张相公,能不能瞒一下?” 张叔夜咧嘴了,“吕相公,这么大的喜事,要不了多大一会儿,京城到处都是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烟花爆竹庆祝,你说能瞒得住吗?” 吕颐浩咧嘴苦笑,“那,那该怎么办?” 张叔夜沉吟了片刻,“我去吧,我去瞧瞧,不管怎么样,这么大的喜事,该让他知道,他付出的心血比咱们只多不少啊!” 吕颐浩只能点头,张叔夜带着捷报,来见王禀只是令他意外的是,本来受伤的王禀竟然在门口拄着棍子,侧耳倾听,见张叔夜来了,他慌忙摆手。 “张相公,张相公,可是有好消息了?我,我让家人去街上查看了,他还没回来,你倒是来了。” 王禀扭头,艰难踱步,让张叔夜坐下。 张叔夜也无可奈何,只得坐下,而后吞吐了片刻,低声道:“官家背河一战,大坡了金兵。还有消息,岳鹏举已经拿下了燕京!” “好!” 王禀大喜过望,忍不住兴奋道:“当初他们制定这个方略的时候,我还迟疑过现在看起来,我果然是老了,胆子也小了。若是按部就班,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燕山呢!” 王禀说着,又道:“张相公,这么大的喜事,该痛饮两杯,正巧你来了,咱们喝酒吧!” 张叔夜摆手,“你还有伤,好好养养吧!酒等你康复了,咱们一起痛饮!” “不行啊!”王禀摆手,“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了,能得到这个喜讯,就算是死了,也甘心了我知道的,官家冒险北伐,也是不想让老臣失望,能看到这一幕,也就含笑九泉了。张相公,无论如何,你也陪我喝两杯吧!” 张叔夜无奈点头,这时候家人也回来了,王禀吩咐,准备了几个菜,两个人当真对坐,一边饮酒,一边畅谈。 一转眼,竟然喝了半壶酒,王禀的脸色泛红,他突然道:“张相公,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小子畏敌避战,或是犯了军规你怎么神色不太对?” “我们王家不敢说忠良之家,也断然不会允许出现不肖子孙,败坏 门风你,你务必跟我说实话啊!” 王禀情绪激动,竟然咳嗽了起来。 张叔夜长叹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贤侄,贤侄他英勇无畏,可给你们王家争光哩!” 王禀顿了顿,从张叔夜痛惜的神情当中,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他微微一笑,“好,既然没有丢人,那我就安心了咱们喝酒,替官家庆贺大捷!” 张叔夜勉强答应,又陪了两杯,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找到了张叔夜平章军国重事吴敏走了! 张叔夜一怔他和吴敏谈不上亲厚,但是吴敏的去世让张叔夜心中寒凉,他们这一代人,该谢幕了。 在赵佶手下做到高官的这一批人,普遍五六十岁,已经不年轻了,又在赵桓手下干了六年这六年堪称充实,却也是熬心血,每时每刻,都在拼命。 朝中诸公,几乎肉眼可见地老去。 今天吴敏死了,下一个就可能是他们不得不说,北伐胜利,恢复燕山,算是对他们这一代人,最好的安慰了。 “我怕是要告辞了。” 王禀用力点头,“张相公只管去吧,替我给吴相公家里带个好。我这副样子,没法过去了。” 张叔夜颔首,转身离去。 直到张叔夜离开,王禀才颤抖着手,倒了一杯酒,泪眼婆娑。 “吾儿好走爹也快来陪你了咱们王家不曾有负天下,身为武人,死得其所是福气啊!” 王禀一边落泪,一边饮酒,直到半夜,老将军伏在桌上,等家人凑近之时,老将军已经没了气息,脸上却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 朝中两位宰执重臣离去,军前也不是岁月静好泰山营死伤略尽,只余下了不到一百五十人,彭郎以身殉国。 牛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二次参加战斗,身上受伤加重,最后昏迷,等到把他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 在众多死伤的将士当中,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康王赵构。 他也受伤了,他这伤虽然不要命,但却格外尴尬。 金人的重箭正好射在了两腿之间,伤了要害 这位还不到而立之年的宗室亲王,伏在枕边,连声痛哭,已经是两天水米不沾,身上发烧,大有病情恶化的意思。 “唉,朕,朕无意害你啊!” 赵构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勉强冲着赵桓咧嘴一笑,“官家,臣,臣知道,臣,臣秉性懦弱,当不了英雄。能跟金人一战,便是死而无憾了,官家不必为了我伤心了。” “胡说!”赵桓冷哼道:“牛英领兵截杀银术可,你带着人马和蒲卢浑浴血奋战,英勇异常你的勇武人尽皆知,皇宋宗室,靠着你保全了脸面。好好养伤,朕要给你一个重赏!” 赵构听到重赏,丝毫没有高兴,他已经丢了一头,难道还要丢了另一头? “放心吧,这一次朕说的赏赐,是正儿八经的,只享福那种,放心吧,好好调养,还有大好的日子等在后面哩!” 赵桓安抚了赵构,随后又去了旁边的病房,这里还有一个伤员牛英九死一生,总算是活了下来。 这是他连续受伤,流血太多,身体虚弱的吓人。这个昔日强壮悍勇,宛如坦克一般的汉子,彻底失去了力量,就连一杯水都端不起来了。 “官家他们还,还救俺干什么啊!让俺死在疆场上,俺就不用受罪了。” 赵桓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得什么浑话?蝼蚁尚且贪生,你可是个大活人!” 牛英苦兮兮道:“俺现在连撒尿都要人帮着,俺,俺还不如一个蝼蚁咳咳!”牛英喘了一口气,又道:“俺知道,这是内伤,好不了了,这辈子俺也没法上战场了。官家,俺,俺真的不知道能干什么?” 赵桓哼道:“干什么也不能自暴自弃,朕不是给老兵安排了出路吗?” 牛英一听,更加凄苦了,“官家,俺,俺读书不行的,考试也过不去,俺,俺不能让官家坏了规矩!” 赵桓更气,“那你就不会好好读书吗?” 牛英低着头,不敢多言,却也知道,自己真的不是那块料儿。 “让俺当官,俺,俺就会杀人了。” 赵桓气得笑了,他想了一下,突然道:“说不准还真有这样的位置牛英,你听朕的,好好养伤,好好恢复,朕保准能给你找个发挥才能的地方。” 有了官家保证,牛英自然不敢废话,只是他不太能弄清楚,专门杀人,那是刽子手吗? 正文卷 第348章 北望 赵桓稍微安抚受伤将士,当即挥兵北上,直入大名府。 的确是进入而已,根本没有不开眼的会阻拦。 赵桓进的从容,而且在进城之后,迎来了岳飞的使者,刚刚荣升营指挥使的岳云。 “拜见官家!” 赵桓大喜,把少年拉过来,仔细瞧了又瞧,笑道:“听说了,你第一个杀进燕京,先登之功,首开城门,没给你爹丢人啊!” 岳云脸红了,“官家,臣就是捡了个便宜,不算什么的。” “不!”赵桓还认真起来了,“运气也是一种本事,看起来你爹是后继有人了。” 岳云憨憨挠头,他还真没想过这么多,一切随缘吧! “官家,岳帅在光复燕京之后,四散人马,抢夺燕山关隘,阻绝金人反扑,又派人肃清金人残余力量。张总兵从海上登陆,协助清理。接下来是巩固光复地盘,还是大举进攻大同河东,还请官家示下!” 赵桓眉头微动,竟然没有立刻回答。 “你去歇着吧,有什么决断,朕会告诉你的。” 岳云不管多待,赶快跑了少年走在军营里面,很快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氛围,全军上下,并没有那么多的喜悦。 相反,这一场战争,带来的损耗着实有点大。哪怕如韩世忠一般,竟然也心情沉重,高兴不起来了。 王荀不但出身将门,还经历了太原之战,在军中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谁都公认他是未来的帅才之一,如今却折损了,八千泰山营,损失略尽,御前班直,几乎打空了。 除去死者,还有那么多伤员。 到底要怎么安顿,接下来的战力要怎么恢复,燕山府到手了,是继续攻打河东,一鼓作气,还是休养生息,等候机会 太多的事情,纠缠在一起,哪怕是赵桓,也真的很难一下子决断。 偏偏这时候,吴敏和王禀的去世,又让朝中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许多六十以上,身居高位的重臣都在权衡,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是安安静静退下来,还是寻找继承人,延续政治香火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燕山府拿回来了,大宋最紧迫的危机消失了,国家起死回生,接下来的任务还是抗金吗? 国家大政是不是要转型? 该不该休养生息,让老百姓恢复民生? 说得再直白一点,战后的利益该怎么划分,谁拿最大的一块? 过去因为战斗压着,现在打赢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冒出来了。 有时候赢得太大了,竟然也是个麻烦。 就在大家伙消化反思的时候,前线的伤员陆续送来回来,其中就包括康王赵构! 重新回到了府中,一声痛叫,打断了赵构的思绪。 “我的儿啊!” 韦太妃抱着赵构,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 好半晌,她止住了悲声,凄凉道:“吾儿,真,真的伤到了那里?” 在看到赵构沉默不言之后,韦氏勃然大怒。 “欺人太甚!他都当了管家,执掌生死,他就不能给我们一条活路吗?我们不馋他的皇位,也不想大富大贵,就平平安安过日子,他怎么就这么狠心?赵桓,你,你不得好死啊!” 韦氏破口大骂,用力跺足。 赵构沉吟了良久其实伤到了那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对一个男人来说,该是悲痛欲绝,甚至干脆一死了之,他的反应的确有些平静得不像样子。 可事实上,真正在战场走下来,赵构反而不这么想了就像韦氏认定了是赵桓害赵构但事实上赵桓也中箭了,无非就是运气不同罢了。 再说那些将士,尤其是利斧甲士,他们跟金人铁骑对拼,死伤最惨重,像什么脑袋被狼牙棒敲开的,胸膛被砸碎的,不计其数。 还有人要害的地方被马蹄践踏,腿骨也受伤的,不得不全都切掉,以求活命。 还有肠子流出,发生感染,生了蛆虫,忍受不了疼痛,浑身恶臭,自己揪断肠子自杀的种种惨状,难以言说。 和那些人比起来,自己的下场已经算是幸运了。 还能活着,还能吃喝拉撒,享受阳光雨露甚至伤势还有希望恢复,退一万步,就算恢复不了,自己也没绝后 “母妃,就算是身为赵家子孙,替,替太上皇赎罪吧对了,母妃,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就能找个地方,过太平日子了。” 韦氏并不清楚什么意思。 “ 是,是官家过意不去,许给你什么了?” 赵构道:“官家许给了一块土地。” “土地?多少亩?在哪里?”韦氏追问,可她又觉得如此在乎土地,有点对不起儿子,她又气哼哼道:“我倒要看看,他赵桓到底还有没有良心,能给你多少补偿?” “也没有多少,就是三千亩罢了。” “三千亩?他,他的心都是黑的!”韦氏急了,“我儿的命根子就值这点田产?他是在打发叫花子,赵桓我一妇人,我跟你拼了!” 赵构无奈,“母妃,不是田产。” “什么?连田产都舍不得给你?他就这么对待你?” “不不不!”赵构摆手,“母妃,你等我把话说完了官家许给了我三千亩地他说这块地从此之后,就叫做康国属于我一个人的,随便我怎么折腾,什么发财的注意都可以用,总而言之吧,在这块土地之内,连官家都管不到。” 独立小王国! 韦氏很迷糊,不管怎么说,这么一块地方,别说种田,就算是挖矿,也发不了财啊! “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孩儿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想着,看看到底能做点什么文章总而言之,要让母妃和孩儿都过安稳的日子。” 遭逢剧变的赵构,竟然豁达了许多。 而在另一边,当朝诸公,却是不那么冷静了。 吕颐浩召集所有在京重臣,齐集政事堂。 一个最紧要的问题,摆在了大家伙的面前。 “官家已经进驻大名府,燕山府也到了咱们的手里该怎么治理地方,扫荡金朝流毒,恢复汉家王化,都要大家伙商议个办法,也好上奏官家,请旨定夺。” 吕颐浩连着问了三遍,满朝诸公,并没有谁敢立刻回答。 说白了,文官方面,需要对战后利益瓜分拿出个态度,可谁又敢说,这个态度能得到官家的认可,万一出事了,岂不是惹了大祸! 就在许久沉吟之后,万俟卨竟然站起来,“回吕相公的话金人兴起之后,祸乱中原彼时有太多两河百姓南下,为求活命,颠沛流离。朝廷为了安顿这些百姓,不得不施行严厉的土断,意在给北方百姓一个安身立命,为国缴纳税赋之所如今河北恢复,是不是可以让北人北归?返回家园,安居乐业?” 吕颐浩眉头皱了一下,“安顿流民百姓,自然是应有之意,可土断刚刚有些成果,便急匆匆将北方百姓赶回去,是不是会坏了大事呢?” 万俟卨躬身道:“下官以为不会返回故土,谁又会反对?至于北人返回之后,重新清丈田亩,重订地丁银也就是了。再有,河北的百姓,也有不少是金人掠去的,也该让他们返回家乡因此我的意见概括起来,就是北人北归,南人南返等南北百姓各安生业之后,挑选廉洁清正的官吏,前往地方,推行教化,兴办学堂,推行科举有十年之功,足以让北方之地,与中原一般不二,还请李相公明鉴!” 万俟卨说完之后,重新退后,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在场的诸公微皱着眉头,北人北归,南人南返一切如常,安居乐业貌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万俟卨还真是个难得人才。 陈过庭酌量片刻,也点头道:“吕相公,我看这个提议不错。” 张悫道:“如此必须要重新核定税赋,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万俟卨顿了一下,再度起身道:“张相公,如今燕山府既复,还有几件事情,却是要有个章程,是不是日后也要这么多的兵马军费,朝廷该有个意见才是!” “什么意思!” 突然没说话的张叔夜拍桌子了,他横着眉头,怒斥道:“这才刚拿下燕山府,就急着偃武修文了吧?怎么不把御营都解散了?卸磨杀驴也没有这么快啊!我可提醒你们,大同府和河东,还都在金人手里,谁要是敢自废武功,老夫绝不答应!” 在当下的政事堂,想要成事,必须有吕颐浩的点头。 但不管什么提案,只要张叔夜反对,多半就没用。 大约就是吕主生,张主死。 张叔夜看了看众人,尤其是看了看万俟卨,“你有建议,老夫也有一句话河北之地,是将士用命换来的!便是官家,也受了箭伤!什么叫北人归北?如果没有官家光复河北,那些土地田产就是他们的?他们有那个本事,怎么不去跟金人要?还有,什么叫一切如常,安居乐业?老夫还是听不明白,合着六年苦战,几十万将士流血牺牲,就被一笔抹除,是吧?” “告诉你们,不行!有我张叔夜在,就是不行!”老相公把桌子敲得嘭嘭作响,“你们听好了,不管什么方略,首先都要想到立功将士,这就是老夫的意思!” 更多 请收藏【bz】! 正文卷 第349章 后浪 张叔夜的发作来得突然,却又恰如其分,仿佛他不这么做才奇怪哩! 眼下老张在政事堂年纪最大,又执掌枢密院,整个戎政大权,全都在他手里,偏偏又是个大军捷报的当口,张叔夜的份量完全可以和吕颐浩相提并论。 不出意外,政事堂会议无疾而终。 “明仲兄,我家里还有一坛好酒,过来喝点吧!” 张浚发出了邀请。 胡寅迟疑片刻,“我还在修书,没你那么闲。” 张浚呵呵,这位老朋友是越发呆了。 “我在工部,最是下贱繁忙的地方,几时就清闲了?反而是你修书,莫非每天修出来的都是金玉文章?就没有敷衍充数的时候?” 胡寅涨红了脸,“你,你怎么污人清白,你,你太可恶了。” “别废话了。” 张浚揪着胡寅,半绑架似的,把他拖到了家中。 八个小菜,一壶果酒。 胡寅气得咬牙,“好酒,好酒哪去了?” 张浚也小了,“老胡,我现在给你好酒,你喝的下去?咱们俩还是好好琢磨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办吧!” 胡寅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气道:“我跟你商量什么?上一次送娄室尸体,就是你出主意,让我辛苦都过了好几年了,我现在专心修书,孔少师年纪大了,他也干不了几年,等他退下来,我这个翰林学士高升一步,就能接礼部尚书,没准还能挂同平章事衔,然后入政事堂,名正言顺主持宣传大政。我何必跟你搅合在一起,浪费心思?” 胡寅一边说着,一边嘴角含笑,那是一种大智若愚的笑容,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的。张浚气得不行。 这老胡真是喝了磨刀水,有了内秀(锈),把自己的前程规划的好好的。 “明仲兄,你要是这么说话,小弟也不想浪费口水了你,你就不觉得羞愧?你我同在官家身边,受到官家栽培,如今在朝中为官,虽然不敢说位置多高,权柄多大,但咱们好歹该为君分忧,替陛下排忧解难结果你倒好,光想着自己,真是失望,太失望了!” 张浚感叹着,竟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坛子御香楼的仙酿,摆在了老胡面前,胡寅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正品?” 张浚呵呵道:“前朝佳酿,丰亨豫大的名酒。这东西跟当下不和,我也不好酒,回头就砸了,也免得污人耳目!” “别!” 胡寅急了,这哪是砸了一坛子酒,分明是砸了他的心肝。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张浚是处心积虑,“行啊,你就说吧,要怎么办?” 见胡寅上钩,张浚反而不忙了,“老胡,望闻问切,总要对症下药,咱们先说说,当下的症状在哪里?” 胡寅翻着白眼,冷哼道:“你莫非忘了?我这些年修书,执掌舆情,我可不是不问世事的书呆子。无非是接下来朝廷该怎么走罢了有人想吃回头草,想撼动一些东西。” 张浚似笑非笑,看着胡寅,这个老搭档的确是大智若愚,一语中的。 只是事情千般包裹,没有这么简单。 “明仲兄,别的不说,你看这个北人北归,南人南返,又是如何?“ 胡寅呵呵一笑,“前些年逃过黄河的百姓,真正的穷苦人家,已经拿到了田亩,登记造册,赋税徭役,明明白白现在去问他们,多数人不愿意回去的。虽说是故土难离,但人总要活下去。现在想北返的,无非是那些有权势的,他们才想着拿回自家的产业呢!再说了,南人归南,这就更糊涂了。的确有不少被金人掠走的百姓只是这里面有多少归附了金人?他们失节降敌,还能准许他们返回,继续坐享其成?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张浚愣了好半天,竟然抚掌大笑,“我说老胡啊,你可真是太高明了,这么复杂的事情,抽丝剥茧一讲,便什么都清楚了。” 胡寅伸手,去抓仙酿,张浚连忙伸手阻拦。 “别忙老胡,既然你说明白了,那有没有信心,驳倒万俟卨?匡扶社稷,正本清源?” 胡寅轻叹了一声,默默低下了头,“这酒我不喝了还不行!” “别!”张浚急忙拦阻,“老胡,咱俩说点推心置腹的话王老将军去了,吴相公也走了便是张枢相,刘相公,张尚书,陈中丞,这些人也都老了,朝堂之上,位置众多,有资格坐上去的却是没有几个。到了这时候,不正是咱们一展身手的机会?” “还有,那个万俟卨渐渐露出奸臣形状,我手上还有不少弹劾他的东西。咱们俩不联手除掉此獠, 难道放任奸佞窃据朝权?到时候官家身边尽是这样的东西,岂不是又来一次丰亨豫大吗?” 胡寅长叹连声,很是为难。 “你知道我是修书的。” 张浚冷冷道:“你修书跟你说实话有什么关系?” “这,这你还不明白?”胡寅气得切齿道:“我在翰林院,跟我修书的那些,我的士林前辈,几乎都夸赞万俟卨,说他是宰相之才,未来吕相公退位,首相之位必然是他的!” 张浚一听,豁然站起,“我说老胡,你傻了不成?如果万俟卨上去了,咱们俩可都完了!这,这大宋朝也完了!” 胡寅摆手,“不至于,万事还有官家,这个我看的明白。现在的情形是咱们俩要不要当这个出头鸟?若是成了士林之敌,咱们俩怎么办?是不是往后只能跟着李太傅混了?” 张浚眼珠转动,这些年的历练可不是虚度岁月他也明显感觉到绝不是恢复燕云之后,就天下太平,波澜不惊了。 恰恰相反,现在才是各种冲突越发剧烈的时候,从前被抗金大旗压制的矛盾悉数爆发出来身为朝臣,置身漩涡中间,如果不能早做决断,只会陷入乱局当中,被动挨打。 “老胡,容我说句过分的话,别人有的选,咱们俩没法选,就犹如吕相公那样,咱们就是官家的人,要是连这点都拎不清,你我就真的该死了!” 胡寅愕然了片刻,眼神之中,充满了无可奈何,良久,突然伸手,去抓仙酿,张浚再度拦阻,老胡急了。 “怎么,上了贼船,还不让喝个入伙酒?” 张浚终于咧嘴一笑,松开了手。 胡寅抓过来,撕开封皮,顿时觉得不对劲儿,再向碗里倒了一些,气得他直接把酒坛子给扔了。 “张浚,你,你简直可恶!” 张浚嘿嘿道:“明仲兄,我是个穷鬼你又不是不知道。” 胡寅气得起身,在他的书房转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什么值得顺走的东西。 “算你狠,告辞!” “不送记得明天早上,随我去大名府,去见李太傅啊!” 胡寅一顿,完了,到底还是要走李邦彦的门路。 我们胡家的几代清名啊! 真是造孽! 胡寅也没得选择,只能跟着张浚前往大名府,在他们出发不久,也有几位重臣动身了。毕竟政事堂拿不出方略,统一不了意见,就只能请官家裁决而且光复了燕山府,各种事情,千头万绪,必须请旨定夺。 结果就是吕颐浩c张叔夜c刘韐c张悫c万俟卨,一共五位大臣,风尘仆仆,赶到了大名府。 凑巧的是他们到来,赵桓并不在城中。 “韩大王,刚刚光复之地,官家怎么好轻易出去,万一有闪失,身为臣子,如何交代?赶快安排人员,去把官家找回来才是!” 韩世忠苦笑,“官家执意调查民情,我们哪里拦得住?不过请吕相公放心,曲端那厮已经做了完全准备,没事的。” 吕颐浩沉吟了片刻,又道:“即便如此,也请韩大王立刻派人,不然我自己去找。” 韩世忠唯有点头。 就在寻找赵桓的同时,几位大臣落座,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万俟卨开口了。 “韩大王,下官曾在滑州负责分田事宜,协助岳帅镇守黄河防线也算是略懂军务。这些年的时间,南方不断加税民脂民膏,悉数供应军需,破家百姓,落草为寇,不在少数。便是这一次北伐,为了输送军需,累死在道上的民夫,便不下万人啊!” 韩世忠绷着脸,“万俟相公,俺韩世忠是个粗人,跟俺说这些有什么用?” 万俟卨沉吟道:“韩大王是军中一人,国之柱石,自然不是寻常武人可比,仆斗胆恳请韩大王,以苍生为念,心怀百姓啊!” 韩世忠黑着脸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俺韩世忠出生入死,为了大宋朝,把血流干了,都是私心作祟吗?万俟卨,你别以为自己进了政事堂,就是朝中宰相,我们这些武夫就要俯首帖耳,听你们教诲你还不配!” 很显然,泼韩五不是岳飞,根本不吃这一套。 万俟卨便只能讪讪无言,冲着吕颐浩拱手。 吕颐浩轻叹口气,“接下来的河北要如何治理,朝中是希望休养生息,尽快恢复元气的。”吕颐浩字斟句酌,话不多,却极有份量。 倒是张叔夜,直接挑明了,“韩大王,河北之地是将士们打下来的,你们觉得该如何治理,也要有意见拿出来。不然有些人打着万民的旗号,就把河北之地给瓜分了,你们可什么都拿不到。” 韩世忠眨巴了一下眼睛,感情是要分果果了,万俟卨一上来就激怒自己,只怕没安好心,他沉吟了片刻,突然道:“俺什么都不懂,可不敢胡言乱语 ,还是请官家决断吧!” 而恰巧此时,赵桓气哼哼回来了 正文卷 第350章 控制 韩世忠没有发作,这倒让张叔夜惊讶了一些,“竟然没有仗着功劳,恃宠而骄?你和万俟卨斗一场,岂不是更好?” 韩世忠咧嘴嘿嘿笑道:“老相公,跟你说句实话,俺心里有底儿!” “什么意思?”张叔夜反问道。 “意思就是咱们官家亲自临阵杀敌,他知道将士有多苦,心中的这杆秤该怎么称,大家伙都放心。” 张叔夜挑了挑眉头,突然笑道:“行,有点天下第一将的稳妥了,老夫也能放心了。” 他们两个稍微耳语,随后另一边吕颐浩和万俟卨等人就陪着赵桓出来,老吕脸色很难看。 “官家,臣以为无论如何,天子圣睿,身系万钧,都不该以身犯险,更不该随便去民间探查,河北不比其他的地方,若是官家执意如此,那,那老臣就只有留在官家身边,朝夕不离,和官家同生共死了。” 赵桓总算压下了怒火,冲着吕颐浩呵呵一笑,“吕相公,朕去民间也是有收获的不过看你们来势汹汹,想说正事,回头咱们再聊。” 赵桓有意岔开话题,吕颐浩却也没法继续追着不放,就只能纷纷坐定。 这便是几位宰执相公,在另一边,子韩世忠以下,曲端,刘锜,几位军中主要将领,令人诧异的是李邦彦居然没来,也不知道这位李太傅干什么去了?” “官家,近日政事堂几次商讨,迟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治理光复之地,还请官家定夺。” 赵桓淡然一笑,“要朕做主也成,但总要有个结论才行,你们倾向于哪个方案呢?” 吕颐浩顿了一下,“老臣以为,该派遣能臣干吏,执掌地方,优抚百姓,恢复民生,清除流毒,重整教化,如此方能收复两河百姓之心其中臣以为当削减税赋,清除苛捐杂税,广开科举,兴修水利,治理黄河” 吕颐浩一口气说了好多政务,赵桓都耐心听着,坦白讲,有关这些提议,他基本上都赞同,也的确应该做。 只不过赵桓也清楚,这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这时候不出预料,万俟卨站了出来,“官家,臣,臣有几句话,山想要上奏官家得知。” “讲!” “是!”万俟卨躬身道:“官家,不管如何治理光复之地,臣以为种种开支,都不是小数目。怕不是一年两年之功所以臣斗胆谏言,应该以安抚人心为先。” “如何安抚人心?” “自然是北人归北,南人归南。”万俟卨说出这八个字,偷眼看赵桓,他想要窥探官家的心思,哪知道赵桓只是笑而不语,看不出深浅。 “万俟爱卿,你的意思是要南北百姓各自返回原籍吗?” 万俟卨没想到官家一语道破他的打算,便躬身道:“圣人睿智自从宋金开战以来,百姓离散,颠沛流离,苦不堪言。如今河北光复,让百姓返回原籍,各安生业,休养生息,要不了多久,自然可以恢复昔日繁华,中兴之功,唾手可得,还请官家明察!” 赵桓听在耳朵里,并没有立刻反对这倒不是赵桓动心了,恰恰相反,只要听到了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赵桓就立刻把这条建议否定了,这种完颜构上的当,就不用拿来忽悠他了,只是身为官家,一言一行,牵扯太大。 治理河北之地,更是重中之重,他直接跟政事堂起冲突,似乎不妥。 见赵桓迟疑,万俟卨竟然直接跪倒,“官家在上,六年来,百姓毁家纾难,以膏腴心血,奉养全军汴河两岸,尽是军营兵马,江南风华,悉数成了刀枪剑戟。便是圣天子也要亲自挥军临阵,冲锋杀敌,出生入死,堂堂天子,竟然成为武夫,天下臣民,无不痛心疾首这大宋朝,几乎翻天覆地,换了一副样子。百姓心中积怨深重,南北之间,冲突尖锐。盘剥百姓,敲骨吸髓若此并非一句恢复燕云之功,便可以一笔勾销!臣恳请官家收拾人心,安抚百姓,便是此意!臣之用心,天日可鉴!” 万俟卨慷慨激昂,引得不少人侧目,他到底是说出了一些问题。 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些问题存在,才使得如何处理河北,变得难上加难。 奈何病症看准了,药方却不一定对罢了! 正在赵桓沉吟的时候,李邦彦求见,凑巧的是,老李还带了两个人,胡寅和张浚,见过赵桓之后,也给他们准备了座位。 “李太傅,仗打到了今天,南方百姓以脂膏供养军需,耗费巨大北方百姓饱受战火摧残,民生凋敝。南北百姓,皆有怨言,该怎么休养生息,恢复民生,可是一件大事啊!” 李邦彦笑 道:“圣天子体恤百姓,是万民之福,胡学士和张侍郎找到了老臣,正好有妙策献上,还请官家定夺。” “哦!”赵桓笑了,“你们俩也有主意了?那不妨说一说吧。”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张浚首先躬身道:“官家,臣以为万般事务,首在利民,利民之重,莫过减轻负担。苛捐杂税,诸般徭役,都应该降低,否则百姓无以为生,后果不堪设想。” 赵桓颔首,“这道理谁都懂,说点重点吧!” “是!”张浚弓着身体,沉吟道:“臣的重点,就是将原来河北金人建立的猛安谋克转归军中,以将士屯田,承担徭役争取在三年之内,自给军粮,支应军需如此以来,军用充足,自然可以削减南方百姓压力,南北两便,岂不美哉!” 赵桓眉头微皱,“当真吗?” 这时候胡寅站了起来,“回官家的话,其实此法还是效仿万俟相公,他在滑州主持清丈分田,安顿了不少将士,尤其是背嵬军,更是战力无双,天下尽知臣等不过是借用万俟相公故智,只能算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官家有什么疑惑,大可以请教万俟相公。” 胡寅说完,竟然不再言语,连地上趴着的万俟卨都不看一眼。 张浚更是大吃一惊。 他还琢磨着跟万俟卨辩论,没想到胡寅一招四两拨千斤,竟然将事情推到了万俟卨手里,让他自己解决吧! 这种境界和功力,似乎还在他之上啊,这家伙的老实根本是表面的,论起坏水,绝对是一流的。 别说张浚惊讶了,就连万俟卨都猝不及防,被打得短暂发懵。 赵桓嘴角含笑,“万俟卨,朕几乎忘了,你在清丈田亩,安抚百姓之上,立了大功这一次光复失地,你如何不愿意故技重施了?” 好一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任凭万俟卨伶牙俐齿,也找不出太好的言辞驳斥,只能连忙跪爬了半步,急切道:“启奏官家,臣以为如今光复燕山,朝廷大获全胜,不必如同前些时候那般艰难。而且建立军屯,将士负担更多,要提供军粮,还要承担徭役军中已经极为辛苦,似乎也应该休养生息才是。” 军中很辛苦吗? “不必!” 说话的人赫然是曲端,他站起身,呵呵笑道:“万俟相公,你真心疼我们,军中的武夫,最不怕的就是吃苦,连命都可以不要,所图的无非是一块立锥之地,田赋也好,徭役也罢,只要合乎规矩,你放心,我们这些人老实着呢!欺上瞒下,隐匿田亩,躲避赋税的事情,我们还干不出来!” “不错!”刘锜竟然也说话了,“万俟相公,什么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别那么费事了。一些投靠了金贼的败类,还要就地斩杀,以儆效尤,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两大总兵发话,韩世忠虽然没有开口,但他嘴角上翘,脸上带着讥诮,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别欺负老韩读书少想拿什么百姓啊,天下啊,来压服老韩,那是痴心妄想! 将领们意见一致,反正他们打下来的土地,必须有他们的一份! 没得商量! 张叔夜却是冷笑道:“朝中文武,又有几个不顾民生的奸佞?南方百姓苦,北方百姓苦,不管谁苦,这一次大战,好几万将士血洒黄土,才拿回了大名府和燕山府!他们才是最苦的。还有河东,还有大同,还有塞外之地几时就能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还休养生息,我们想修养,金人会答应吗?河北之地立军屯,由军中将士耕种,供应军需,承担徭役减轻南方百姓负担,这是老诚的办法。” 张叔夜说完,吕颐浩略微思忖,竟然也点头了。 “既然如此,就按照这一次大战的有功将士名单,拟定一个授田的办法出来,至于河北的土地,等到军屯圈定之后,再做计较。” 吕颐浩说完,躬身对赵桓道:“官家,臣等如此安排,可妥当?” 赵桓笑道:“吕卿的想法自然是妥当的,不过凡事都离不开人,万俟卨经验丰富,就让他留在大名府,替朕操持此事,务必尽快拿出办法也免得虚耗时间,拖延不决!” 赵桓一锤定音,其他人自然没有了置喙的余地。至于万俟卨,他谏言失败,又被赵桓留在了身边,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 正文卷 第351章 抓人 年轻官吏能在官家身边,自然是一步登天,可是如万俟卨这种,突然被留在皇帝左右,绝对谈不上好事。要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可能接替吕颐浩,一步登天,成为首相。 虽然有人这么讲,万俟卨却是不信的,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但要说多危险,他也不这么看,毕竟万俟卨有一道护身符,就是赵桓都不能轻易把他怎么样 “万俟卨当初清丈田亩,安顿将士都立下了大功,官家还下旨褒奖,说他是地方官吏的表率。”李邦彦苦笑道:“若是查办万俟卨,唯恐会伤损摊丁入亩的国策,也会动摇官家圣明老臣无疑替万俟卨开脱,只是想请官家三思才是。” 赵桓淡然一笑,“这事情朕也清楚,毕竟在世人眼里,万俟卨是朕的心腹,连他都不能安然无恙,必是朕太刻薄寡恩了同样的道理,还有你李太傅,朕也不能把你如何啊!” 瞬间,李邦彦的额头就流汗了,他声音哆嗦,“官家啊,老臣跟万俟卨是半点没有关系了,否则臣也不会把胡寅和张浚引荐过来。总而言之,请官家一定相信老臣。” 赵桓看了看苦兮兮的老李,微微摇头,“你的忠心朕还是愿意相信的。可是朕想不明白,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朕解惑?” 李邦彦沉吟一下,试探道:“官家可是要问,万俟卨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当陛下的人,莫非他天佞?” 赵桓点头,“太傅,你能不能给朕说说,难道是朕给的还不够吗?”停顿片刻,赵桓又补充道:“朕想听真话。” 李邦彦苦笑道:“臣岂敢说半句假话啊官家,世上之人,所求无非名利二字圣天子坐拥天下大权,生杀予夺,自然天下英才,愿意效忠陛下,为了官家出生入死。只是官家到底只是官家,天下亿兆臣民,尤其是官家一个人能照看过来的。” 赵桓自嘲道:“朕也没有那么多的东西,毕竟欲壑难填啊!” 李邦彦微微苦笑,毫无疑问,有人给了万俟卨更多。 只是背后能牵连多少,万俟卨又拿到了多少,这就值得仔细推敲了。 “官家,臣斗胆说一句,为了官家圣明,的确不好查办万俟卨,至少不能明着查办,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发配了,也就是了。” “是莫须有吗?” 赵桓幽幽道。 李邦彦一愣,貌似这是他说过的话,一时间李太傅竟然无言以对。 赵桓却是仰望天空,自言自语道:“莫须有如何服众?朕光复了幽州,朕能打败金贼,自然也能肃清朝中之贼,朕必将一往无前。太傅,自从朕提剑策马,冲向金人的那一刻,朕就清楚了,大宋的心腹大患,不在外而在内,不在野而在朝,就是朕的这帮心腹臣工,甚至是军中宿将!” 这话越说越吓人,便是李邦彦,也不敢言对。幸好赵桓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便是万俟卨,赵桓也没有真的就想着赶尽杀绝,或者说,对于替自己做了不少事情的大臣,总该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所以赵桓让人装了一个食盒,他亲自来见万俟卨。 此刻的万俟卨还在灯下奋笔疾书,听到了外面动静,他头也不抬,只是让把东西放下。 “元忠,你还真是辛勤啊!” 万俟卨停下了笔,缓缓扭头,见赵桓笑呵呵立在门口他慌忙施礼。 “臣该死,竟然没有注意到官家,还请圣人宽宥。” 赵桓摆手,“无妨,看你辛劳国事,朕只有欢喜元忠,你坐下,朕想跟你聊聊。” 万俟卨诚惶诚恐,屁股只敢坐三分之一,赵桓则是显得放松多了。 “元忠,朕没有采纳你的方略,你可心中有怨?” 万俟卨慌忙摇头,“臣不敢,臣万万不敢!臣能看到的天下,和官家能看到的天下,自然不同,圣天子心怀九州,权衡利弊,自然会做出最恰当的决断。臣,臣不过是鼠目寸光罢了,日后臣必定会仔细揣度。” 赵桓含笑,让他坐下说活。 “元忠朕也没法把天下看得周全。这些时候朕在军中的时间多一些,自然想着军中更多但是你们在后方调运粮饷,充实军械,付出的心血一点也不少。别的不说,光是债券一项,你就卖出了三百多万缗,这是实打实的功劳,谁也不能否认元忠,债券卖得不容易吧?” 赵桓说到这里,死死盯着万俟卨,不放过任何的细节。 至于万俟卨,他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有纠结,但还是道:“为国分忧,臣只是竭力而为!” 赵桓听到这话之后,情绪淡 了不少,只是轻叹道:“你也不容易。” 官家低头不语,万俟卨则是手心冒汗,他似乎能察觉赵桓的用意,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只能硬抗到底。” 赵桓随手拿起桌案上万俟卨草拟的方案,耐心看了起来,一页接着一页坦白讲,万俟卨写的东西,让赵桓还是很赞叹的。 这个方略很是不错。 “元忠朕看你并没有将屯田所得计入户部账目,这是怎么回事?”赵桓好奇问了个细节。 万俟卨立刻打起精神,躬身道:“好教官家得知,军屯情况和普通百姓不一样军屯的田赋稍低,但军团征粮很容易几乎不用派遣官吏下去,只要贴出告示,军屯便会主动将粮食送上来不过军屯也有讲究,若是有人敢侵吞贪墨,肆意增加数额,便会出事,让这帮将士扭着去大堂,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赵桓含笑,“骄兵悍将,情有可原对了,元忠,这么说,你在滑州的时候,可是受苦了,什么像样的好处都没捞到啊!” 万俟卨老脸一红,忙道:“官家,臣承蒙天恩,跻身政事堂,除了尽忠职守,并没有别的私心杂念,更无意金钱。” 赵桓含笑,“看得出来,你的衣服都有破口啊!” 万俟卨一愣,果不其然,透过他的袖子,的确能看到一个口子万俟卨稍微迟疑,慌忙道:“官家,这,这是臣一时疏忽,臣,臣绝没有故意着破衣,以示清廉之意,绝对没有!” 赵桓点头,“朕信你好好拟定方略吧,朕要尽快看到。” 万俟卨连忙施礼。 赵桓起身,含笑道:“朕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干!” 官家说完,直接离开,没有半点停留万俟卨送走了赵桓,回头之际,却发现那一个食盒放在那里,根本没动。 突然,万俟卨的手开始颤抖了,惶恐不安越发加重。 他不断回忆着官家跟他讲的话,为了军饷筹措,提到了军屯,貌似官家给了自己披肝沥胆的机会可,可有些事情他真的没法说。 莫非说官家已经察觉了,要是那样的话,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正在万俟卨焦躁万分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了动静,万俟卨慌忙站起,连忙出去一看来人竟然是罗汝辑。 这下子让万俟卨大为失望。 “你来干什么?” 罗汝辑嬉皮笑脸,“万俟相公,该让我进去吧!” 万俟卨无奈,只能让他进来。 罗汝辑满脸堆笑,“我说万俟相公,你可真沉得住气,我还琢磨着北人归北的提议没通过,官家必定要震怒,却没有料到,竟然因祸得福,一下子就成了官家近臣圣人还亲自过来探望,万俟相公,你可是一步登天啊!” 面对罗汝辑的吹捧,万俟卨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是福是祸,我还不清楚,你没事也别往我这来,知道吗?” 罗汝辑咧嘴,惨兮兮道:“万俟相公,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咱们的生意弄得这么大,如果不能拿河北的田亩补上,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住嘴!” 万俟卨勃然大怒,恨不得把罗汝辑的嘴给堵上。 这是什么地方? 又是什么时候? 怎么敢随随便便,就说出要命的事情,你不想活了,用得着拉上老子吗? 跟你们这一群要钱不要命的,我迟早要完蛋。 万俟卨把脸绷起来,“官家有交代,我还有事情,你也不要随便过来了。” 如此不加掩饰的逐客令,让罗汝辑好生尴尬。 这人啊,当什么官职都好,可千万别当宰执,一旦宣麻拜相,就连一点人情味都不讲了。罗汝辑带着满腹牢骚告辞了。 “官家,臣已经查明了,确实有军屯的粮食,流入了市面。”张浚躬身说道。 胡寅还在发愣,他没想明白,这军屯的粮食,怎么不能流入市场? 张浚主动道:“现在的军屯,无非是滑州的那些,还有关中的军屯粮食,除了上缴朝廷之外,就是军属口粮,即便有余粮,也是被军中以市价买走即便有少量私下交易,可也绝不该流到市面上。” 经过张浚解释胡寅终于明白了,“莫非说有人倒卖军粮?” 赵桓沉声道:“数额大不大?” “很大,至少有几十万石!” 赵桓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不可能啊!滑州的军粮再多,也不可能有几十万石流出可张浚也不可能撒谎,这粮食能从哪里冒出来? 赵桓稍微思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若真是这样,搞什么北人归北,南人归南,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去,先把罗汝 辑拿了,朕要问话!” 正文卷 第352章 新宋 罗汝辑被拿下了,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赵桓想抓他,还不是手到擒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是罗汝辑是靠着万俟卨上位的,如果牵连到政事堂成员,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小案子。 正在撰写方略的万俟卨听说之后,瞬间傻了,毛笔掉落,在胸前染黑了一大片墨迹,他都毫无觉察。 半晌才痛苦地喃喃自语,“怎么会?太快了!” 下一秒,万俟卨突然起身,抓着所写的方略,就急匆匆往外面闯,他想去见赵桓,去探探情况。 只是他刚一开门,胡寅就笑呵呵站在了这里。 “万俟相公,下官正是来找你询问河北军屯的安排,我也好在邸报上面,替你摇旗呐喊啊!” 万俟卨看到了胡寅,脸色短时一变,但他还算冷静,赔笑道:“胡学士不用着急,带本官先去拜见官家,谈好了大事再说。” 胡寅嘴角上翘,却是没有阻拦,万俟卨稍微迟疑,拔腿就走。 可这一次他走了没有三步,一个年轻人挡住了他。 “回去!” 万俟卨下意识一愣。 岳云! 竟然是他! “岳衙内,老夫要去见官家,你怎么敢拦着!还不闪开!” 岳云眉头立起,气不打一处来,他最讨厌被叫衙内了,你个万俟老儿,是自己找死!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举起了一块金牌! 万俟卨瞬间老实了,这是天子金牌。 “回屋里待着!” 万俟卨万般无奈,也只好返回房间之中。 只不过他的心砰砰乱跳,坐立不安,很显然官家已经动手了,这个案子究竟能牵连多少,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拿不准。 毫无疑问,赵桓是积累了强大的威仪,但是他的杀心还真不算太重除了当初童贯蔡京那一拨,赵桓基本上没有对重臣下手。 毕竟为了抗金大业,需要团结尽可能多的力量,有太多的事情都被暂时放在了一边如今光复了燕山府,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莫非要开始整顿朝局了? 那自己是不是就成了杀鸡骇猴的第一人? 若真是这样,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万俟卨坐立不安,只能寄希望罗汝辑能扛得住,只要他不乱说话,或者能把罪责自己扛下来,还有过关的希望 “罗汝辑,朕把你叫过来,是想问一些事情你应该清楚,该如何回答。” 罗汝辑慌忙磕头,痛哭流涕,“官家在上,臣绝不敢欺瞒天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桓颔首,“这样最好朕问你,滑州各地,军屯粮食是怎么流程,如何运到军前的?你们是不是动过手脚?” “没有!” 罗汝辑慌忙道:“官家,军粮大事,臣万万不敢马虎军屯所产粮食,务必要先在军屯汇总,而后交给转运司,臣等承接户部和枢密院命令,将各地运来的粮食,一起运送到军前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担心,担心军中有人贪墨更是避免出现藩镇,这,这也是官家的意思。” 赵桓不动声色,淡淡一笑,“你说得对,朕的确要求严格控制粮饷这么看来,你非但无过,还有功劳了?” 罗汝辑迟疑片刻,这话是真不好回答“官家,臣做事单凭一个忠,一个诚,侍君要忠,对待政务要诚,不敢有半点疏忽。功劳臣不敢说,但辛劳还是有的。” 赵桓含笑,“好啊,如果朝中上下,都能像你们一样,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赵桓说着,拉起了罗汝辑,还给他准备了座位,仿佛要得到重赏似的。 罗汝辑也安心了不少,看来这个官家也就这么点本事,不太难对付。 “对了,朕还有一事不明,河北的豪强,可曾跟你有过往来?” 罗汝辑大吃一惊。“这,这” 赵桓似笑非笑,“罗汝辑,这里是大名府啊!” 一句话,让罗汝辑冒汗了,我真傻,真的! 官家都拿回了大名府,那些混球泄露出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回官家的话,臣,臣为了筹措军需,的确从河北豪强手里买过一些粮食不过这些粮食都是为了填补军中缺口。而且枢密院全都知道。臣从河北买粮,也是削弱金贼,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含笑,“确乎如此只不过你是仅仅从河北豪强手里买了东西,还是又卖给了他们什么?” “这个回官家的话,枢密院有过密令茶叶,瓷 器,除丝绸以外的布匹,折扇,书籍,家具这些东西是可以向金国输出,都是为了填补亏空臣的确做过一些,但臣唯恐有奸人阳奉阴违,走私要害的东西,所以仅仅是进行了三次,便停了下来交易的清单已经上呈枢密院,臣,臣经得起彻查!” 赵桓呵呵一笑,“好,如此最好其实那些向大宋贩运粮食的河北豪强,也算是心向朝廷用不着搞什么北人北返,南人南归直接来见朕,讨个恩赦的旨意,也就主意保全自身了,你说是不是?” 罗汝辑的脸色终于变了,汗水不可抑制地顺着鬓角流下来。 “臣,臣委实不知道官家在说什么啊?” “你不知道?可是朕知道啊那些跟金贼勾结的河北豪强,为了自保,返回南方,躲避追查他们留下来的产业,被你们安排的北返的人接手,也好发一笔横财如果运作好了,河北之地,半数田亩都会落到你们的掌握之中,还有南返的人员,只要你们南北配合,运作得当,这大宋朝的命脉也就在你们手里了这手笔之大,用心之深,便是朕也要汗颜心惊啊!” 轰! 罗汝辑完全傻了,他只能拼命摇头,“官家误会了,官家误会了,臣,臣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臣,臣的确在贸易之中,中饱私囊了一些可前后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缗,臣,臣贪心,臣愿意受罚!” 赵桓忍不住呵呵一笑,“不愧是读书人,这中庸之道就是厉害。朕说你们用心可诛,你们就承认了贪墨。如果朕再说出你们勾结金贼,倒卖军粮把上好的粮食送给金贼,弄了一堆陈粮来糊弄朕,糊弄将士,又该如何?” 完了! 罗汝辑再也无言辩驳,只能瘫在地上,连一堆烂泥也不如。 赵桓呵呵一笑,“别那么害怕,朕也只是推测,并没有多少证据你放心,朕不会搞什么莫须有也不会屈打成招,只要清白,你大可以放心。” 赵桓不说还好,说了这话,简直双倍诛心,罗汝辑彻底破防了。 他突然向前跪爬了几步,磕头作响。 “官家,臣,臣都是听万俟相公的,都是他吩咐的,没有他,没有他安排,臣不过是地方官,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罗汝辑痛哭流涕,不停磕头。 “官家仁慈,念在臣这几年的辛苦上,饶臣一条性命吧!臣,臣对抗金大业,也是有功的!” 罗汝辑不停哀求,可赵桓已经起身,甩手离去,懒得多看一眼。 回到了书房,赵桓一屁股坐下,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 没错,就是疲惫! 解决了金国的河北集团,从任何角度来看,都该乘胜追击,彻底扫荡金国势力,光复燕云之地然后就盛世中兴,可以坐享其成了。 奈何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积累多年的矛盾到了总爆发的时候,被战争压制的问题也都冒出来了。 跟这些事情相比,太原的兀术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把万俟卨也拿了,给朕立刻审问。” 李邦彦急忙点头,却又道:“官家,万俟卨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又知道了不少事情,一旦公开审讯,臣唯恐会牵连无辜,引起大乱啊!” 赵桓呵呵冷笑,“李太傅,你是不是担心把高丽的事情捅出来,让你下不来台” 李邦彦老脸涨红,慌忙道:“是,是臣识人不明,臣有罪!” “朕也答应了,有罪是咱们君臣一起扛。”赵桓沉吟片刻,又道:“李太傅,你记得当年艺祖问赵普,说天下什么最大,赵普是如何回答的?” “他回答道理最大!” “是啊!”赵桓轻笑,“是这么说的,可咱们大宋一百多年,当真是按照道理最大来做的吗?” 李邦彦苦笑了,你们赵家怎么回事,我也不敢多说啊! “斧声竹影,金匮之盟,雍熙北伐,泰山封禅,庆历新政,熙宁变法这一路下来,大宋朝有多少堂堂正正之事,又有多少真正的道理可讲?”赵桓气哼哼怒吼。 李邦彦吓得跪倒在地,官家啊,你这是在刨自家祖坟啊,这要是传扬出去,大宋朝就不剩下几个好人了。 “官家,慎言啊!”李邦彦悲声哭泣,惶惶不安,他也不知道这位赵官家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慎言的!就从今天开始,从这个案子开始,大宋要堂堂正正,要经得起千秋青史的考验,事无不可与人讲此乃新宋!”赵桓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正文卷 第353章 牵连甚广 万俟卨和罗汝辑,两个负责财税的重臣,一个在朝,一个在外悉数被赵桓拿下,还要大张旗鼓办案,这事情带来的震动,已经足以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了。 老相公张悫拖着病体,来见吕颐浩,两人见面之后,相对无言良久,张悫才颤颤声音道:“吕相,我年老多病,早就不堪重负,只是为国理财,责任至重,不敢有旦夕疏忽万俟元忠本是个年富力强,聪明机警的,我是有意让他接了我的位置,奈何他竟然牵涉进了贪墨大案吕相,这个案子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吕颐浩瞧了瞧老搭档,这些年最难过的也就是张悫了,捉襟见肘,左支右绌,明明管着国库,却比谁都狼狈。 “张相公,莫非你打算替万俟卨求情不成?” 张悫老脸凄苦,摇头道:“吕相公,我断然不敢包庇贪臣墨吏,只是万俟卨当真贪了与否?贪了多少,还没有同伙这些事情都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无法服众啊!” 吕颐浩吸了口气,长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找几个清正直臣,不是随便谁都能负责这个案子。” “对!”张悫探身,“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吕相,万俟卨前些时候跟韩世忠发生了冲突,他又和李邦彦不和万一是官家听信了身边人的言语,陷害无辜,那就” “不要说了。”吕颐浩断然道:“圣天子英明睿智,又岂会陷害忠良!万俟卨必是有罪,毋庸置疑!” 张悫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阵,他起身告辞,看得出来,并不是那么满意毕竟万俟卨被他视作接班人,结果却出了大事,老相公岂能高兴? 而且在张悫看来,这里面多半是有问题的,他不相信万俟卨能贪多少,无非是党争倾轧罢了。 张悫刚走,张叔夜就赶来了,他和吕颐浩的气氛就要融洽多了,可也显得无奈多了。 “吕相公,刚刚张相不会觉得是老夫陷害万俟卨吧?” 吕颐浩连忙摆手,“张枢相,你的人品天下皆知,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只是万俟卨的这个案子,着实不好办!” 张叔夜沉吟道:“怎么不好办?” “首当其冲,就是这办案的人员官家要正办,自然是要重臣只是朝中重臣多半都在政事堂,和万俟卨多有牵连,如张相公这些人,他们自然不适合,可若是随便找几个人,又不能服众,还有官家那边,也要照顾我真是进退两难啊!” 张叔夜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道:“吕相,你可有人选?” “人选自然是有我打算让吕好问担任主审。” 张叔夜一听,忍不住抚掌笑道:“吕好问名门之后,做人老成持重,办事公允得体,不管在士林还是在朝中,都是顶尖人物,吕相公慧眼识人啊!” 吕颐浩摆手苦笑,“吕好问固然能让士林和朝中满意,可官家呢?官家那边要怎么办?难不成让李太傅担任陪审吗?” 张叔夜皱着眉头,李邦彦当然不行,他想来想去,突然眼前一亮,“我有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唯恐他不愿意插手。” “谁?” “皇叔赵士?!” 前往大名府的路上,两位紫袍大佬,奉旨北上,刑部尚书吕好问,大宗正赵士?,这俩人风尘仆仆,丝毫不敢耽搁。 吕好问一身书卷之气,如果扒了这身紫袍,简直比儒生还要儒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吕好问在士林的声望几乎和杨时相提并论,分割南北,堪称倚天剑和屠龙刀那种。 “我抽空查阅了大名府递来的案卷如果不出所料,这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案,万俟卨他绝不无辜,更没人冤枉他,我只是怕这个案子牵连太大,便是我们办案的,也不好全身而退啊!” 赵士?淡然一笑,“反正大宋不斩士大夫,最多发配岭南,我陪着吕尚书就是了。” 吕好问无奈苦笑,突然他抬头问道:“大宗正,你以为这一次还能不杀士人吗?” 赵士?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呵呵道:“若真是如此,那大宋朝就真的有救了。” 吕好问为之气结,怎么回事? 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挺高兴的? 这些年不满官家国策的宗室子弟可不再少数啊,我就不信,你没听说过! 赵士?朗声一笑,“吕尚书,我想问你,咱们行走在什么地方?” “这自然是河北之地了。” “没错,如果没有官家,这河北之地,还是大 宋朝廷的吗?” 吕好问无奈摇头。 赵皇叔仰天长叹,“没错,我们先是大宋之民,才是朝中之臣,该如何做事,还不是明明白白吗!” 吕好问愣了,万万没有料到,这位赵皇叔竟然比自己看的还清楚啊! “既然如此,便无愧于心就是!” 一位主审,一位陪审,升座大名府衙门。 万俟卨和罗汝辑,双双跪在了他们面前。 吕好问看了眼两个人,“把刑具去了,给他们一个座位。” 听到他的话,在人群当中,旁听的众人无不变色,怎么回事?莫非还要官官相护不成? 包括曲端在内,都暗暗咬牙。 吕好问却是不管这些,让两个人坐下,而后他才缓缓道:“万俟卨,罗汝辑,本官会按照大宋国法对待你们,不会屈打成招,更不会无辜陷害你们大可以放心。“ 俩人还能说什么,只有点头,表示知道。 吕好问说完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罗汝辑,你执掌滑州期间,前后四年,共有六十万石军粮,可曾有疏漏之处?” “不曾!”罗汝辑立刻摇头,“这些军粮全都按时送到了军中,有御营前军的公文。 吕好问点头,“军粮不曾有差错,军中也断然不可能将军粮拿到市面上出售罗汝辑,这市面上出现的军粮,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罗汝辑反驳道:“吕尚书,军屯粮食几十万石,有经手小吏窃取,有军中私下出售牟利这都在情理之中。下官有失察之罪,不敢辩驳,但要说下官罪大恶极,下官不服!” 罗汝辑的话引来了一片沸腾,尤其是军中将领,更是怒火中烧,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把屎盆子扣在我们的饿头上,你这个畜生,简直不要命了! “安静!” 吕好问再三怒喝,总算让全场恢复了秩序。 他微微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夫就只有给你看几样东西了。” 吕好问给左右一个眼色,立刻有人将一个托盘送到了罗汝辑的面前,上面赫然有两封信。 “这一封是卢家的,一封是韩家的皆是河北大户,你向他们分别提供了五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又是哪来的?” 看到了这两封信,罗汝辑的脸色忍不住变了,貌似死撑未必有用了。 “回,回吕尚书的话,这,这是奉了万俟相公的手令干的” “哦!那你有证据吗?” “有!”罗汝辑咬着牙道:“万俟卨每次给我往来,信件我都留着,可以充作证据!”说着,罗汝辑扭头道:“万俟卨,你不会抵赖吧?” 万俟卨点头,“确有其事,我吩咐过。” “彼时河北尚在金人手里,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做为,是勾结敌国?” “我我知道。”万俟卨依旧点头,“不过请大人明鉴宋金两国交锋,彼此并不是毫无往来。我们要知道金人消息,金人也在探查大宋军情我们彼此往来,纵然有粮食交易,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此事牵连朝廷密辛,罪员不敢多说。” 万俟卨把头低了下来。 虽然他语气比罗汝辑老实许多,但是把案子牵连到了军国大事上面,却是比抵死不从厉害多了,也让两位问案官投鼠忌器,不敢深究。 “你不敢多言,谁又能让你开口呢?”吕好问笑吟吟问道。 万俟卨抬了抬头,却又低了下来,“吕尚书,你何必明知故问,事到如今,罪员愿意一死,只求保全朝廷声誉。” “朝廷声誉?怕是用不着你吧!” 吕好问突然提高了声音,“恭请官家!” 他一声大喊,所有人都傻了。 什么意思? 难道官家也来了? 这可是审案的地方,官家来这里,也未免太过了吧? 就在所有人怀疑自己耳朵的时候,赵官家果然就来了,不但如此,赵桓还额外带了一个人过来。 “这位是金国三太子讹里朵,自从上次俘虏之后,朕还没有处置他,如今朕把他带来,让他为此案作证,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就所幸都说了还有,朕前些时候给燕京的岳帅行文,让他把燕山府拿到的证据也都送来还有,朕已经降旨,把他们家乡的财产也都查抄了。” “朕在这里可以跟大家说个明白,没什么隐秘的事情,没什么拿不上台面讲的东西朕也不是害怕家丑外扬的人,来现在就好好审问,让天下人都瞧瞧,到底此案牵连多少!” 赵桓说完,皇叔赵士?竟第一个跪伏地上,老泪横流。 “吾皇圣明!” 伴随着 赵皇叔的高呼,便是那些旁听的人员也都跪倒在地,一起高呼! 一个天子,能亲自到大堂上来,便已经足够了。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挠办案。 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公正,公正,还是公正! 这就是赵桓所求! 到了这一步,万俟卨和罗汝辑的任何抵赖都没有用了他们敛财的手段也都出来了。 首先军屯粮食被他们拿出来,抵充其他地区的军粮然后通过谎报损失,五鬼搬运这一系列手段,累积侵吞军粮两百六十万石。 同时他们大肆向金国走私,累计输出粮食,五十万石。 他们还掌控了不少地方的粮食市场,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珍宝走私,甚至是铁器,硫磺,硝石大约四年时间,累计贪墨超过了五百万缗! 这么大的数额,自然不是两个人能做到的,被牵连其中的官吏,不下百人。 “全都下狱,不许放过一个!” 正文卷 第354章 重拳 “这一份名单到了京里,赵皇叔固然可以全身而退,只是老夫的半生功名,怕是要砸进去了。” 吕好问立身黄河之畔,脚下就是滚滚黄河之水,直向北方,奔流不息。 赵士?却不这么看,“吕尚书,为国锄奸,肃清贪墨,这是为臣该做的事情,又怎么会身败名裂呢?” 吕好问苦笑着摇头,“赵皇叔,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仅仅是这一百多位官吏,他们牵连了多少人?亲朋故交,同门好友,如何能算得清楚?一旦他们都下狱了,也就得到了所有朝臣,没有谁会放过我的,满朝之士,皆要杀我,又有谁能救我?” “哈哈哈!” 赵皇叔朗声大笑,“这话不错,可我想请教吕尚书,你既然知道结果如此,又何必按照旨意做事?抗命也未必就是死罪啊!” 吕好问气得跺脚,恼恨道:“赵皇叔,你也办了这个案子万俟卨他们贪了多少?四百万缗啊!”吕尚书咬着后槽牙,“扣除征用的民夫,这一次朝廷北伐,囤积的物资加起来,也不过是四千万缗而已这些贪官污吏,居然贪了十分之一的军需,说他们丧心病狂,不为过吧?要是连这样的人,都能包庇,都能视而不见我这辈子的书也就白读了,是非对错,天理王法,我还是明白的。” 吕好问又沉吟了片刻,无奈道:“只是这个案子办过了,大宋朝的士人体面便不复存在了,那些恼羞成怒的人,又岂会放过我!” 赵皇叔淡然哂笑,“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既然吕尚书推心置腹,我也不好藏着掖着倒卖粮食,走私货物,逃脱税赋,乃至侵占田亩,内外勾结这不都是官吏惯常用的手段罢了。万俟卨虽然贪的多了一些,动静大了一些,却也不算太出奇。说来说去,还是过去朝廷的王法太松散了,要是早日如此,也就没有什么靖康之耻了。” 吕好问微微颔首,却又无奈,“道理如此,我也没有后悔,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赵皇叔淡然一笑,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扔给了吕好问。 “拿着吧,是官家赏的!” 吕好问接过来,连忙看去,只见上面赫然有四个字:铁面无私! 老吕下意识抹了一下白净的面皮,他可不是什么黑脸的判官不过有这么一块金牌在,自然是可以保证不死,也算是官家的爱护。 说到底,赵桓还是个有人情味的皇帝。 凡是给赵桓办过事情的,他心里都记着便是万俟卨,赵桓也给过了他机会,只可惜万俟卨不愿意抓住,也就没办法了。 “吕尚书,你有这块金牌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吕好问顿了顿,突然扭头,快步离去赵皇叔吓了一跳,“吕尚书,便是谢恩,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吕好问并没有多言,而是急匆匆来求见赵桓却不提防,赵桓并不在城中,而是带着岳云跑去野地猎野鸡去了。 今天的赵官家可是不一般,箭不落空,每发必中二十几只野鸡,十几只野鸭子,还有不少野兔加起来都超过五十了。 “岳云,你说朕的箭术,比你爹如何?” 岳云翻了翻白眼,官家啊,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你猎的都是什么玩意,要是换成虎熊金雕,或许还能跟我爹比比,你猎的这些玩意,我爹都看不上眼,哪个正经人猎兔子啊? 赵桓看出了这小子的不屑,也懒得说他。 “行了,回头你把这些猎到的东西,分头赏赐下去,就算是朕送他们的礼物了。” 岳云答应,还真别说,这么多猎物,有头有脸的,都能分到了。 正在他们喜滋滋返回的时候,吕好问竟然主动来了。 “吕卿,来的正好,你先挑,挑个肥的拿回来。”赵桓热情招呼,吕好问忍不住摇头,不过到底还是挑了一只尾巴极长的野鸡。 赵桓忍不住发笑,“到底是文人,不是下厨房的,光知道好看,却不知道肉少!” 吕好问又是一阵苦笑,无言以对。 “官家,臣,臣拿了赏赐,却有一样东西,想要还给官家。” 赵桓微微正色,“什么东西?” “就是这块金牌!” 吕好问手托金牌,送到了赵桓面前。 “怎么,你嫌弃了?”赵桓硬邦邦道。 吕好问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官家,臣有肺腑之言这个案子虽然不小,却也当不得官家盛赞,臣虽然年老,却还愿意为陛下前驱,惩奸除恶,不敢懈怠,若是官家觉得臣不曾有失,待到臣死之时,能得到官家盛赞, 臣便能含笑九泉了。” 赵桓看了看这块金牌,又看了看吕好问,突然大笑,“你的用心可是够深远的以你现在的身份,士林的地位,谁又能为难北吕啊!你是给后代子孙求个护身符吧?” 吕好问一愣,却也是没有料到,赵桓能如此敏锐,一下子看透了他的用心。 毕竟他和杨时号称南杨北吕,真的就折损了,那大宋的天下也就没有是非可讲了,关口是在子孙后代,毕竟他不年轻了。 “吕卿,朕身边还缺阁门祗侯,你推荐一个吧。” 赵桓随口说出,吕好问又愣住了,竟下意识看向岳云。 岳云也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眼圈转了转,突然道:“官家,阁门祗侯可是武职啊1" 赵桓哼了一声,“武职怎么了?你就不许吕相公家里出一个文武双全的?这样吧,一个侍读,一个阁门祗侯,吕卿只管推荐就是了。” 吕好问连忙谢过,总算谋到了天子近臣的身份,说到底金牌是死的,人情才是活的,把官家伺候好了,出将入相,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官场上混的,又有几个傻子,老吕还属于大巧若拙的高人。毫无疑问,成了这个案子最大的赢家,不但自己简在帝心,便是后代子孙都有了妥善的出路。 至于其他人,却是吕好问照顾不过来的了。 “此案牵连的文官共计一百三十七人,贪墨总额四百八十万缗如此大案,漫说是本朝,就算是历朝历代,也没有过。” 政事堂再度面对最终结果,众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首先是张悫,他脸涨得通红,便是想说什么,奈何最后只剩下一声长叹。其他众人也知道这个案子几乎是铁案,牵连进去的,没谁是无辜的,只不过如此众多官吏,其中还不乏名噪一时的人物,全都处置了,影响太大了。 陈过庭轻咳两声,“吕相公,首恶在万俟卨,在罗汝辑,能否只处置几个为首之人,给其他人一条生路只要退回赃银,或者是发配岭南?” 他说完,张叔夜就不干了,“陈中丞,你执掌乌台,最应该嫉恶如仇才是,怎么还包庇贪官污吏了?” 陈过庭黑着脸道:“张枢相,朝中人才难得,一个进士官披荆斩棘,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你又如何忍心悉数杀了?天理国法人情,上天尚且有好生之德啊!” 张叔夜冷哼道:“好一个好生之德你们之前嚷嚷着,说北伐劳民伤财,说要多休养生息结果现在真相大白了,早点铲除这帮贪官污吏,何来劳民?积蓄北伐粮饷,我看是给这帮人中饱私囊的机会吧!老百姓没得到什么便宜,反而是养肥了一帮硕鼠!” “你!”陈过庭气得怒道:“张枢相,同朝为官,相煎何急啊!” “屁话!”老张才不客气,“要不是他们贪墨误国,谁又要杀他们?” 吕颐浩见两人越吵越激烈,连忙摆手,“不要争了,将此案人员,分成四等,前两等都杀了,后面两等留个活路吧。” 吕颐浩这么说了,其他人思忖半晌,却是没说什么。 只不过结果送到了御前,赵桓只给俩字:太轻! 吕颐浩无奈,只能又把第三等也列入了斩首行列。 赵桓看完之后,又给了四个字:还是太轻! 面对这个结果,吕颐浩彻底明白了,官家这是不打算留下活口啊! 没有办法,那就只有悉数砍了! 只可惜,这个结果送上去,赵桓依旧不满意,这一次的批注多了。 “刑罚的要义在于明辨是非,惩戒人心贪墨首犯,理当剥皮实草,传示天下所有犯官子孙后代,享受长辈贪墨资材,衣食无忧故此所有贪官子孙,三代之内,不许参加科举,不许为官,不许赦免再有,务必将此次案件详细写清楚,把犯官名单,所犯罪行,一一列举清楚,刊印成册,明发天下一百万本!要让所有学堂,全都知晓贪官污吏的下场。针对他们的贪污手法,有人检举揭发,朝廷自有重赏” 拿到了赵桓的批示,政事堂诸公无不目瞪口呆,他们瞬间清楚了,赵官家不是一时兴致,而是处心积虑,早就想清楚了。 吕颐浩沉声道:“圣意昭然,就照顾官家的意思办吧!” 其余重臣面面相觑,只能点头。 好在赵桓也不是单纯下狠手,他还给政事堂送了一道手谕,河北地方急需官吏,需要政事堂推荐 正文卷 第355章 失窃 “皇叔,这么大的案子,压在你的肩上,着实辛苦了,朕只是赏赐了吕尚书,却忘了皇叔,这是朕的罪过。”赵桓谦逊着说道。 在他对面的赵皇叔却是爽朗一笑,浑不在意,“官家能光大赵家基业,重振皇宋威风,老臣就已经欣喜若狂了,再多的赏赐臣可受不得。” 真是难得,老赵家的宗室居然有这样懂事的,赵桓因此也颇为感慨。 “皇叔,朕身边缺人,吕尚书推荐了两个,你也推荐几个,放在朕身边,朕量才录用,你也不用担心非议,总而言之,就算帮帮朕了。” 赵士?正色良久,突然长叹一声,“官家,臣的长子叫赵不凡,官家可知道?” 赵桓顿了一下,他上哪知道去?别说你的儿子呢,就算是赵佶的二十几个孩子,赵桓知道的都不超过一半。 赵皇叔并没有追问,而是低声叹道:“犬子娶了太常少卿汪叔詹的长女,汪叔詹还有个次女,是嫁给了徽州名门胡家子弟胡闳休,而胡闳休又曾经是辛道宗的幕僚,还跟陈东交情不错还有,汪叔詹的长子汪若海是朝中承事郎,监登闻鼓院,他曾经跟张邦昌张相公关系不错,后来张相公还把他引荐给了万俟卨” 赵桓耐心听着皇叔的介绍,渐渐眉头皱起,这个汪叔詹的能量真是不小啊,大女儿嫁给了宗室,二女儿嫁给了名门,长子又是宰相门生,简直堪称宋朝小宋家了。 “皇叔,你和朕讲这些,就不怕朕把汪若海也当成万俟卨一党给办了?” 赵士?微微一笑,“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汪家自觉清高,断然不会牵涉进贪墨大案,这点臣还是放心的只是臣担心朝中盘根错节,彼此勾连,官家虽然断然处置了万俟卨一党,会有人因为厉害牵连,故意暗中掣肘,给官家添麻烦啊!” 赵桓沉吟半晌,深以为然。 自己这位皇叔真的堪称正人君子,说的事情也相当中肯。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育,大宋朝的官僚体系已经相当成熟,他们彼此勾连,结成了一张绵密的大网,虽然不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也是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 处置了万俟卨这些人,其他人畏惧赵官家的威势,不敢胡来,但消极抵抗还是可以的,推脱卸责,不干正事,这不是正事官僚最擅长的事情吗? “皇叔,你有什么高见?能替朕排忧解难?” 赵士?无奈苦笑,“臣本是庸人之姿,哪里有什么高见臣只是觉得,都是这般人物,官家杀得再多,他们也有恃无恐毕竟官家还要仰赖他们。世上总归不缺铤而走险之辈!” 赵桓吸了口气,用力颔首,深以为然。 自己这位皇叔算是说到了关键,官吏来源,永远都是一个大问题。 “皇叔,那个汪若海如何?” 赵皇叔一惊,“官家,此子能力平平,无非出身好一些罢了,实在是不堪大用。臣,臣以为断然不可大用。” “那,那赵不凡呢?” 赵皇叔更傻眼了,“犬子是宗室子弟,断然不能在官家身边,不然各种非议,臣唯恐会害死他。” “那,那就剩下胡闳休了这样吧,朕也给你两个名额,把胡闳休和汪若海都推荐过来,让他们在朕身边听用。” 赵皇叔眉头紧皱完全摸不清赵桓的脉。说实话赵皇叔没必要点破这件事情的,毕竟身为长辈,就算不帮着后辈往上爬,也不能下绊子啊! 他是见赵桓真的有魄力,能够改变大宋,赵皇叔才义无反顾,把事情说出来,让赵桓注意。 可谁能想到,不提醒还好,他提醒之后,反而重用了,这是什么路数啊? 赵桓笑容可掬,“皇叔,你还能不明白吗?” 赵桓似笑非笑,赵皇叔思忖片刻,突然有所明悟好一个厉害的官家啊!他的霹雳手段不可能不出后果像吕好问,汪叔詹这些人,都属于站在士林的相对高位,提拔重用他们的后辈子孙,等于给官场释放信号,安抚人心告诉大家伙,万俟卨一案到此为止,只要吸取教训就好,大家伙接着奏乐,接着舞。 朝政还要继续,日子还得过。 “官家宽严相济,收放自如,果然好手段啊!” 赵桓自嘲一笑,“皇叔就不要夸奖朕了这百年积弊,其实才刚刚开了个头儿,说到底,咱们家的前人挖下了太多的坑,一时半会儿,想要扭转,朕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赵桓探身道:“皇叔,你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是一个皇帝能说的?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天下学子,努力吧,只要考上了进士,当上了官 ,就可以放手贪墨,肆无忌惮。这是在挖咱们家的祖坟啊!大宋朝的根基就毁在了这上面!” 赵士?瞠目结舌这话自然是不错,但这么贬低自家的祖辈,怕也是不妥吧不过赵士?转念一想,还真别说,赵桓的确有这个资格,至少他拿回了幽州,这可是自从赵二以下,所有天子都做不到的而且光凭着降服西夏一项,也足以傲视仁宗之后的天子。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绩,不是自己封禅吹出来的功绩。 或许从今往后,真的要重开新宋了。 赵皇叔顿了顿,随后道:“官家,老臣斗胆提议,莫若恢复三舍法?” “恢复三舍法?” “嗯!”赵皇叔道:“三舍法本是熙宁变法所用彼时科举重诗文轻经义,王荆公将太学分为外,内,上三舍,以经义为主定期考核,赐予出身,俨然科举由此之后,太学几乎成为新学门下矣!” 赵桓眉头挑了挑,瞬间露出了会心一笑,赵皇叔的最后一句,算是彻底道出了三舍法的真正目的。 其实吧,变法的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一个变! 能变,就代表着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此一来,结果自然会偏向自己这边。 不管是三舍,五舍,七舍八舍,归根到底,要选择官家喜欢的人才,按照官家的意思挑人,这就是变法的本质。 “皇叔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朕已经有了主意,恢复三舍法,看起来势在必行,不如这样,就让皇叔替朕提举太学如何?” 赵士?吓得连连摆手,“官家,臣也就是纸上谈兵,胡言乱语,真正让臣做事,那是万万不行的。如果官家想要改革,不如让吕尚书来负责,他可是当朝大儒啊!” 吕好问! 赵桓微微点头,“可以,不过皇叔,你可不是胡言乱语朕身边还真缺少一个能随时提点的前辈心腹,往后你就多来坐坐,跟朕聊聊天也好。” 赵士?自然是点头答应,他想了想,又道:“官家,按理说臣不该讲的,可又不敢不说太上皇有意去,去幽州!” “什么?” 赵桓气得笑了,“他去幽州干什么?瞎凑什么热闹!” 赵皇叔叹了口气,“官家,头些时候或许不方便,但是到了今日,太上皇年纪也大了,百姓虽然还有怨愤,但到底罪不至死,他愿意改过自新,也是好事情。燕云之地,全靠官家恢复,太上皇能去燕云,也是为官家做个证明啊!” 赵桓吸了口气,“朕会考虑的,不过总要等朕大军北上之后,还要清理各地乱匪不然要是有贼人伤了太上皇,可就不好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赵士?也不敢多话了,只能告辞。 伴随着叔侄的这番谈话,许多新政又被提上了日程,恢复三舍法,为国选才刚刚还悲愤不已的士林,终于有了反应。 值得一提的是尚书吕好问之子吕本中北上随侍官家身边,怎么形容吕本中呢?不能说经天纬地之才,也能说是绝佳花瓶! 瞧瞧他的族谱,人家是仁宗朝宰相吕夷简玄孙,哲宗元佑年间宰相吕公著曾孙,荥阳先生吕希哲孙,尚书吕好问之子。 刚刚二十岁,就以清丽的词风,闻名士林。 非但词好,还懂作画,前半辈子概括起来,四个字:“诗酒风流”,从他身上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晏几道! 也难怪吕好问要把他塞到赵桓身边,这么一个名门出身的公子哥,如果没人庇护,如何在如狼似虎的官场生存? 吕本中北上之后,太学出身的胡闳休也北上了,随同他一起的还有汪若海,几个人前后脚到达了大名府。 准驸马岳云负责接待了他们。 说实话,岳云都不知道岳父要怎么摆弄自己了他现在是陪吃陪喝陪射猎,陪文官陪武将,偶尔还要接待外宾我只是想单纯领兵啊!您老人家就别折腾我了! 只是岳云的祈求注定不管用了,他刚把吕本中接过来,这位吕大少爷脸就黑了。 “我,我丢东西了!” 岳云一听脸就黑了,“是,是财帛,还是衣物?” 吕本中苦兮兮道:“区区财帛,我岂会在意,丢的是,是大苏学士的真迹!” “什么!” 岳云立时天旋地转,苏轼的真迹,你也能丢了? “我,我本来是代苏家呈给官家的,没想到却丢了这,这河北之地还真是盗匪遍地,不似人间!” 正文卷 第356章 杀! 吕本中埋怨河北尽是盗匪,却是忘了,岳云也是地地道道的河北人。好在这位年轻的驸马爷没心思找吕本中的麻烦,可他也看透了,吕本中比起他爹吕好问差了太多,完全是虎父犬子。 不过再回头瞧瞧,自己比起老爹又如何呢? 岳云难免羞愧,他匆匆去见赵桓,把事情说了一遍。 赵桓倒是挺冷静的,事实上苏东坡的东西再好,也不知道赵桓太过在意毕竟他的宫里还有王羲之,阎立本的书画,随便拿出个瓷器,都是最好的官窑,放到后世都是国宝级别的东西。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他穿的铠甲,佩戴的宝剑,用的龙纛,流传一千年后,还不成神器啊! “这盗匪猖獗,确实该整顿了。” 赵桓随口道:“让他们几个都过来吧。” 不多时,吕本中c汪若海c胡闳休,悉数赶来,他们向赵桓施礼之后,便束手而立。 吕本中不到四十,胡须票票,面白如玉,十足的书卷气,此时因为丢了东西,变得闷闷不乐。 “听说你带了苏学士的真迹,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前后赤壁赋。”吕本中苦兮兮道:“官家,苏学士无论文辞书法,皆是本朝首屈一指的人物,赤壁赋更是名篇佳作臣,臣真是该死,竟然给弄丢了,若是找不回来,臣就该向苏家人谢罪了。” 赵桓颔首,却又道:“苏家当下怎么样了,可有人在朝为官?” 吕本中发愣,倒是汪若海急忙站出来,躬身道:“会官家的话,大苏学士后人已经无人在朝为官,倒是二苏学士的长子苏迟还在地方做知府。” “哦!” 赵桓点头,“这个名字朕倒是看过,他的政绩也算不错没想到竟然是苏家后人,等以后陛见的时候,朕再询问。” 很显然赵桓有兴趣,却也只是一点点。 “吕本中,你带着苏家的宝贝来见朕,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吗?” 问到这里,吕本中连忙躬身,“官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苏学士独领士林风骚,文采学识俱佳,是天上下来的人物他的后人之所以为官不多,也跟元祐党祸有关,臣斗胆恳请,希望官家能赦免大苏学士,加恩苏家。” 说完,吕本中竟然跪了下来。 汪若海下意识也要跪下,但是他却发现胡闳休纹丝不动,跟一块木头似的他心说妹婿啊,你是糊涂了不成? 大苏学士那么大的名望,替他说话,传到士林,也算是咱们俩的功劳,刚刚到官家身边,就干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到嘉许,也好给日后铺平道路他拼命给胡闳休使眼色,奈何胡闳休就是无动于衷。 汪若海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赵桓,这位赵官家淡然一笑,“胡闳休,你怎么看?” “回官家的话,臣记得在数年前,龟山先生见陛下,请求追封三人,有范仲淹,张商英和司马光彼时官家曾怒斥司马光,以为此人误国大苏学士和司马光虽然不是同党,但他们同为元祐党人,臣窃以为此时赦免大苏学士,并不妥当。更何况官家整顿朝政,大刀阔斧,这本是堂堂正正之举,如果牵涉到新旧党争,平白坏了陛下用意,也乱了整顿朝纲的格局,不算是一步好棋。” 赵桓眼前一亮,说实话他对着几个人是没多少期待的,所以吕本中扯什么大苏学士,他也没怎么生气,毕竟期待放低了容忍度就会无限上升。 反而是胡闳休能探出这么一番道理,让赵桓颇为惊讶。 “朕问你,大苏学士的事情,又该怎么处置?” 胡闳休略沉吟,便道:“官家,大苏学士文采固然天下少有,但是在朝政却没有多少建树,臣,臣斗胆谏言,不如改当年大苏学士读过的中岩书院为东坡书院,同时恩赏学子,鼓励入学即可!” 赵桓终于露出了笑容,“好!这个提议好。只不过大苏学士的墨宝却是丢了,如果能找回来,拍卖了换钱,送去东坡书院也是个好事情。” 似乎官家想起了正事,这位赵官家看了看几个人,问道:“当下大名府一团乱麻,不光你们丢东西,实不相瞒,朕也被偷过。” 什么! 三个人都傻了,还有人敢偷官家,这是活得不耐烦吗? 赵桓还真没撒谎,他的确被偷了, 还就是在下去私访的时候,丢的不算多,但也有好几十两银子,还丢了一包糖块,一双皮靴河北的治安可想而知。 要不是万俟卨的案子,赵桓早就下手了。 这一次苏轼真迹被偷,自然勾起了赵桓之前的 怒火。 该怎么办吧? “朕现在就给你们出一道题,你们各自作答,看看朕该怎么整顿地方。” 得了官家的题目,三个人都若有所思,吕本中自己晃着脑袋,一脸愁苦回去思索了。倒是汪若海几步追上了胡闳休,绷着脸道:“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险些让我出丑!” 胡闳休忍不住摇头,“我怎么没提醒过你?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咱们是官家的臣子,要处处念着官家的意思,这话也不光我说过,岳父也是这么讲的吧?” 汪若海翻了翻眼皮,他爹的确说过,可他不是没想明白,竟然要在这时候用吗!胡闳休还能说什么,你的悟性太差,还能怪得了我吗? 汪若海深吸口气,“算了,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说了,该怎么治理河北,你给我说说吧?” 小胡气得想揍这位大舅哥,你脑子有病吧? “要是官家发现咱们一模一样,你担欺君之罪,还是我担着?” 胡闳休说完之后,直接转头离去。 汪若海气得翻白眼,你瞧不起我是吧?你以为老子没注意?我是怕你丢人,才让你说说看的。 既然不知好歹,那咱们就瞧瞧,官家更愿意听谁的。 一天的功夫,三个人都来交作业了。 首先是吕本中,“官家,臣,臣琢磨了大半夜,臣窃以为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河北战乱之地,宋金交替,官家只需要恪守无为之道,要不了多久,就会天下大治。” 赵桓含笑,“朕明白了,你让朕什么都不干对吧?” 吕本中老脸微红,想跟赵桓解释,圣人无为可不是什么都不干,官家这么理解实在是浅薄了只可惜他没这个胆子,毕竟再二百五的人也知道,这不是讲学理的时候。 吕本中诺诺无言。 赵桓也没生气,而是看向了剩下的两个人,汪若海抢先道:“官家,臣以为欲求地方大治,首在人心河北百姓沦亡金人手下整整六载,受尽了苦楚凄凉。官家应该免除税赋,让百姓安居乐业,厚赏士绅,鼓励正气,以贤达之士,教化地方,消除野性,自然天下太平。” 这位说完,还挑了挑眉头,自以为讲得不错。 赵桓却是直接把目光落在了胡闳休身上。 “官家,臣觉得河北之地,宋金交锋,来回拉扯,地方混乱,人心离散这个当口,唯有乱世重典,狠狠严惩,才有办法恢复秩序。” 赵桓点头,“乱世重典,这四个字很好。你想过怎么做没有?” “这个臣以为该派遣官吏,稽查不法,凡是有犯罪的,悉数抓起来,轻者杖责示众,重者流放,罪大恶极的,直接斩首!” 赵桓颔首,笑道:“你说的轻重又该怎么区分,如何落实?” 胡闳休的眉头越发紧皱,甚至手心冒汗。 “臣,臣以为应该深入民间,仔细探查,方能名正言顺,让百姓信服。” 赵桓笑容不减,“朕去过几次民间了,朕民情了解不多,倒是丢了不少银子你看这要如何是好?” “这个”胡闳休真的无言以对了。 “臣纸上谈兵,贻笑大方。” 赵桓含笑,“无妨,便是朕也不敢说把握十足,不过昨天倒是有人给朕献了一策。” 说着,赵桓拿出了一张宣纸,一大张纸,赫然只有一个字:杀! 胡闳休大为惊讶,这算什么主意啊? “官家,这是谁的建议?” 赵桓微微一笑,只是摆手,不多时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晃着身躯进来了。 正是牛英! 赵桓黑了脸,“你怎么回事?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吃成这样了?” 牛英委屈巴巴。“回官家的话,俺,俺现在拉不开弓,披不动铠甲,军医都说俺内伤严重,需要进补,俺每天才吃五顿饭,就,就这样了,俺也没办法。” 赵桓忍不住哼道:“再这么吃下去啊,内伤不内伤朕不知道,你是非要把自己吃死!”赵桓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这个二百多斤的家伙,声音压低,“牛英,朕给你找了个新差事,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愿意!”牛英立刻道:“官家让臣干什么都行,臣,臣真是憋坏了!” “嗯!”赵桓点了点头,“朕问了三位大才子,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治理地方,现在轮到你了,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吗?杀啊!所有的犯人,先砍头后审问把他们的尸体都扔进黄河,让河里的王八都吃得肥肥的,再挖个大坑,将所有罪犯都埋进去还有,凡是赌钱的,开青楼的,还有庙里的和尚,都给抓起来,全都绞死,扔到城外喂狗!”牛英兴 奋叫嚷 正文卷 第357章 牛爷当官 一个毫无治理地方经验的人,该怎么当地方官呢? 吕本中c汪若海和胡闳休都不清楚,其实他们也没有治理经验,但他们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比牛英强多了。 “官家随性而为,着实不是国家之福,我们该劝谏天子才是。”吕本中昂着头道。 汪若海两手一摊,“天子圣明,八成有别的打算吧,只是让我们跟着牛英,学习治国,实在是有辱斯文,斯文扫地我宁可不当这个官,我也不去。” 胡闳休翻了翻眼皮,“那你想学万俟卨,当个人皮枕头吗?” 一句话,汪若海就老实了,顺带着吕本中也哑口无言。赵桓可不是以往的那些赵宋皇帝,可以随便欺负的,这位是真的能杀人的,而且还是手段残忍的那种。 还能怎么办? 老老实实听话吧! 转过天,三个人都早早起来,吕本中还打着哈气,空着肚子,跑去了大名府府衙这个衙门相当气派。 大宋有四个京城,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应天,北京大名而且大名府肩负着抗衡辽国的重任,这里的知府通常是高配的,能高配到什么程度呢? 通常都是退休的宰执重臣,或是斗争失败,或是年纪大了,任期做满,外调出京牧守一方,洛阳和大名府,都是上上之选。 针对这些外调的宰相,还有个专门名字,叫做“守相”,大宋朝的很多名臣,都当过的,什么文彦博啊,富弼啊,司马光啊,韩琦啊而如今,在这些人后面,又加上了一个二百多斤的牛英! “我觉得那些前辈如果知道这么个东西,住他们住过的屋子,执掌他们执掌过的大印,发号施令,统御地方他们会气得活过来!” 吕本中年纪最大,嘴却最碎,不停吐槽。 胡闳休看了他半点,“那个,吕学士,你要是有功夫,去买点点心行不?我早上还没吃东西呢!” 汪若海也急忙附和,“没错,我这肚子也空着呢!” 吕本中点头,转了一圈,他提着一只烧鸡,一口袋酥油饼回来了。 “都是些粗粝的东西,早知道我就定一桌酒席了。” 胡闳休翻了翻白眼,懒得浪费唾沫,这位真是少爷当得太久了,脑子都糊涂了,赶紧吃点东西,还不知道那位牛爷能闹出什么笑话呢! 他们匆匆填饱了肚子,就这么等着。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也没有半点动静。 三个人都傻了,哪有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 要知道这可是大名府知府啊! 你牛英放尊重点行不? “你们说,姓牛的会不会高兴过度了,昏过去了?或者忘了?”吕本中好奇问道。 胡闳休真懒得废话,你就不能想点好事! 这仨人一直坐到了快中午,还是没动静。 吕本中实在是忍不住,去询问衙役,知府到底去哪了? “没去哪,就在后面。” “就在后面怎么不出来升堂?” 衙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堂尊还在睡觉哩!” 吕本中气得吐血,回来坐好之后,就气哼哼道:”不管你们俩怎么想,回头我赢上书弹劾,朝堂上要能有姓牛的这种废物,我就回家,闭门读书,再也不出来了。“ 汪胡二人互相看了看,却也是低声轻叹,弄不清楚。 一直等到了下午,牛英才晃着高大的身躯,摇摇摆摆,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牙签。 “吃了没?” 仨人一看,还问吃了没,气都气饱了! 胡闳休站了起来,“牛知府,您看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知府啊!” 胡闳休差点昏倒,“我是请问知府,是处理公文,还是清理积压的案子,又或者劝课农桑,还是兴学教化?” 牛英翻了翻眼皮,挠了挠头,“这些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吕本中实在是忍不住了,讥诮道:“那,那你准备怎么当知府?” “这个自然是出去逛逛了。” 三个人已经彻底无话可说,心说啊,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陪着你就是,至于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全看官家的意思。 很快,这四个人,加上一群衙役,就成了街溜子,在大名府的街道四处闲逛,哪都瞧瞧,哪也不放过一个下午走下来,几个人的靴子都快漏了,腿也麻了,脚趾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吕本 中忍不住道:“牛知府,你是乡下人吧?没见过这么繁荣的地方?” 牛英在街边买了两个肉饼,大口大口嚼着,而后从吕本中嘿嘿一笑,“俺是东京的人!” 一句话,把吕本中弄得无语了,只能翻着眼皮,不停怒视牛英。 好在老牛也不在乎,吃完了肉饼,又找了个茶摊,弄了一大壶枣茶三位大才子着实跟他尿不到一起,他们在旁边的饭馆点了几个菜,一边歇着,一边吃饭。 汪若海还搬来了一壶酒,“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喝点酒,解解乏,回头早点睡” 他们还没等喝酒,牛英从外面进来了,“走了,该干正事了!” “正事?你一天就没干过正事!” 仨人挺憋屈的,不过胡闳休还好,他隐隐觉得牛英不会俺么肤浅,这种感觉很难说,但他愿意瞧瞧,这位到底要干什么。 三个人追随着牛英,绕过了一条街道,来到了一处三层楼的前面,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看上面的红灯笼,仨人都明白了。 这不是青楼吗? 你的正事就是逛青楼? 吕本中忍不住了,“牛知府,要不要找几个姑娘伺候你?” 牛英嘿嘿一笑,“姑娘就不用了,小的们,进去把里面说了算的,都给我抓出来!” 不多时,衙役从里面押出了一男一女,另外还有五六个管事的。 那个女的能有三十多岁的样子,穿得花里胡哨,还抹了好些脂粉。 她被突如其来的衙役吓得够呛,一听说是新来的知府大人,反而不怕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青楼,别的不说,就连太上皇都往御香楼跑哩! “这位知府老爷,奴家真是该死,居然招呼不周,请大老爷见谅。” 牛英背着手,呵呵一笑,“没事的,就这么一次了,我不在乎。” 妇人大喜,“多谢大老爷,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牛英直接道:“把他们都押到路中间,全都砍了!” 众人在一刹那的时候,几乎都傻了,这就杀了?用不着问问? 牛英从衙役那里,接过来自己的利斧,他掂量一下,“唉,这玩意是砍金狗的,砍他们糟蹋了你们上吧,谁不动手,老子再砍你们的脑袋!” 这帮衙役已经傻了,牛爷啊,你是真牛! 他们不敢迟疑,把几个青楼的人推到了路中间,举起鬼头刀,当即就给砍了头,好几颗脑袋,就像是西瓜似的,在地上乱滚,眼睛里还带着惊骇,彻头彻尾的死不瞑目,他们到底是干什么? 牛英是不管这些,让衙役把头颅挂起来,随后就去下一个所在了。 胡闳休c汪若海和吕本中三个人都傻了。 “没有问案,没有定罪,也没有上呈刑部,更没有官家核准,就这么把人给杀了,这,这是什么道理啊?”吕本中迟疑道。 胡闳休眼珠转了转,突然道:“跟着过去,别错过了!” 他说完之后,拔腿就往前走。 果不其然,牛英又到了下一家青楼,还是一样的套路,把东家管事的,全都揪出来,悉数砍头。 同样的操作,到了第三家消息就已经传开了,那里面的人吓得就跑,可惜的是牛英是军中出身,哪里不懂提前埋伏啊,又给抓出来。 连着捣毁了三家青楼,这还不肯罢休,他带着人摸到了一处青砖宅院的前面,用手一直,“打进去!” 胡闳休三个人不明白,可跟着牛英来的衙役都清楚,这位牛爷神了,怎么连暗娼都知道没人告诉他啊! 的确没人告诉他,可牛英是干什么的! “老子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开封城里转,这点小手段,还能瞒得过我吗?” 果不其然,又让牛英给找准了。 他们一直忙活到了四更天,牛英才打着哈气,“行了,今天到这里,所有青楼的姑娘暂时送去女营我也先回了。” 这位爷大马金刀,回到衙门,同样的,又是到了下午的时候,才打着哈气爬起来,似乎比昨天还晚。 等他起来,胡汪吕三人已经等好了,很显然,从三人的眼神中,能够读到一种叫做震撼的东西。 胡闳休主动躬身道:“牛知府,今天还要去哪里?再去青楼吗?” 牛英不置可否,“走着瞧吧!” 又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牛英扭头,咧嘴笑道:“你们瞧,哪里还有青楼了?全都关门大吉了!今天该换个新地方了。” 说完,牛英带着这群人,就扑向了大名府最大的赌场! 这帮赌钱的都傻了,什么鬼啊? 不让逛青楼,连赌钱都不行了? 牛爷告诉你们,不行 ! “杀!” 又是个刺激的夜晚,三家赌场被牛英干掉了。 “你们所有人都听着俺牛英告诉你们在大名府,只要不干正经事的,老子全都杀!从明天开始,老子就清理各处堂口,什么乱七八糟的帮会门派,你们有本事今天晚上就把牛爷宰了,没本事就赶快关门滚蛋,不然明天老子就拿你们开刀!” 牛英说完,哈哈大笑,竟然一个人晃着脑袋,往知府衙门去了 正文卷 第358章 名门大族 吕本中c汪若海,外加上胡闳休,三个人跟着牛英不到十天,但是砍下来的脑袋,却有二百多不止。 青楼的砍了,赌场的砍了,乱七八糟的帮会给砍了,还有几个行会的头头也给砍了砍到了最后,他还把城墙下面游手好闲的都给抓起来,连着砍了十个,然后对剩下的人讲,现在就去找活干,哪怕是挑粪也是个正经营生,要是两天之内找不到,就不是砍头了,抓起来扔到河里喂鱼,好歹能把鱼养肥了。 疯了! 完全是疯了! “这位牛知府的杀心只怕能让金人汗颜。”吕本中咬着牙,“我要弹劾他,我一定要弹劾,跟他拼了!” “为了为民除害,我,我百死不辞!” 这位握着拳头,杀气腾腾道。 汪若海翻了翻眼皮,没说话。 胡闳休愣了片刻,突然笑道:“吕学士,你也在街上瞧见了,这些日子大名府可有所改观?” 吕本中霎时语塞有改观吗? 坦白说,是真有。 遍地的青楼都没了,连暗娼都少了太多,赌场也给关了,别管三教九流,都在忙碌干活,至少像是那么回事。 但这就算变好了? 肯定不是啊! “未经国法审讯,没有明辨案情,就这几百人当中,有多少是冤枉的,有多少人不该死却被枉杀?如果都像他这么干,大宋朝还有王法,有公道吗?” 吕本中气势汹汹,“不管怎么样,都要按王法办事,都要明正典刑,如此才能安抚人心,才能取信于民,一味杀戮,怎么都说不过去!” 汪若海沉吟道:“确实如此,便是古之酷吏,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牛知府的杀戮太过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盯着胡闳休,就看这位什么态度了。 胡闳休沉吟片刻,十指交叉,突然低声道:“你们说按照王法办事,可你们知道,朝廷每年能处理多少案件吗?” 这俩人一愣,都陷入了沉吟,汪若海反问胡闳休,“那你知道?” “知道。”胡闳休道:“我曾经在李光李相公手下做事我清点过积压的案卷一个府衙的杀人命案,有九成以上,都找不到凶手,无疾而终。” 汪若海深吸口气,怎么会这样? “那,那地方官也太懈怠了。” 胡闳休咧嘴苦笑,“办案有多难,这我就不说了,即便正常破获的案子里面你们知道有多少犯人被砍头吗?” “这个没有十成,也有八九成吧?” 胡闳休呵呵笑道:“连两成都不到!” “什么?” 吕本中大惊失色,“你没有撒谎吧?杀人犯都能逃脱王法?” 胡闳休点头,“的确如此,因为有不少地方官为了表示教化之功,不愿意上报死刑人数且不说贿赂那种,光是为了考评,每年都不会上报太多。” “那,那不上报,就行了?”吕本中怪叫道。 “自然是不行所以他们才要拖着,拖到了大赦,就可以脱罪,从死刑变为流放c充军,也就不用背负杀人之名了。” 汪若海和吕本中都陷入了沉思,真的会这样吗? 大赦罪犯这种事情向来不少新军登基,册立太子,皇帝大婚,太后大寿甚至是打了胜仗,乃至于天降祥瑞,反正只要找到个借口,就能大赦天下,以示仁慈。 这一点在大宋朝,尤其严重,为了表示仁政,一年甚至能赦免好几次,平均下来,两三年也有一次大赦。 所以才有武松,宋江,那么多杀人犯可以逃过死刑你当然可以认为,有些杀人犯是好汉,杀人也是有理由的,与其放任国法不作为,倒不如他们动手,直接杀了干脆。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种看法是对的,可正因为是对的,结果才更可怕。 “纲纪荡然,国法形同虚设,上行下效,国家如同一盘散沙”胡闳休渐渐握紧了拳头,“你们可知道,官家自从继位以来,哪怕是青化临河的大捷,都只是重赏有功将士,并未曾恩赦犯人,天子之心,尔等还不明白?” 两人再度语塞,很显然,胡闳休的段位比他们高了不少,脑筋也清醒了许多。 人世间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讲按照律法办事可律法本身有漏洞,而且执法之人参差不齐,按律法办事,往往就意味着要放纵许多坏人,长期积压案件,以至于无声无息,正义得不到伸张。 像牛英这么干, 有没有冤假错案,有没有被冤枉的?这是毋庸讳言的,肯定有不该杀的被他给砍了。 可话又说回来,像青楼赌场这种地方,又有几个好人呢? 尤其是宋金交替,六年之间,来回拉锯,好人还能生存下来吗? 漫说是大名府,就算是整个河北,都剩下了太多的恶人,按照律法办事,那就是藏污纳垢,就是包庇罪人 “在别的地方滥杀无辜,我是反对的,可是在当下,我觉得如此大刀阔斧,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该杀!该杀个干干净净!” “你也疯了!” 汪若海和吕本中都气不打一处来。 好歹你也是个饱学之士,有名的才子,居然赞同牛英这般蛮干,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可提醒你,牛英这人胆子只会越来越大,杀心也只会越来越盛你以为他只会杀几个青楼赌场的?你错了,我敢说他还会肆无忌惮,早晚有一天,他会像五代十国的那些武夫一般,肆无忌惮,便是你我一般的人,他也未必不敢动手!” 吕本中气咻咻说道,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失望,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老爹入朝为官,还是在家乡诗酒风流该多好。 三个人都面面相觑,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 “知府有令,要去南乐镇,查办王家。” 三人听到这话,无不一愣,尤其是汪若海,更是大吃一惊,南乐镇,王家这个牛英,比预料的胆子还要大太多了! “南乐王家可是王太师的后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啊!” 吕本中也惊道:“我觉得耳熟可是王旦王太师?” “没错!” 这下子吕本中坐不住了,直接起身就走,汪若海也在后面跟着,他们急匆匆赶到了南乐镇。 等他们赶来,牛英已经驱兵五百,将玩家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而此时王家竟然毫不畏惧,在王府的门外,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字:全德元老。 再看落款,竟然是仁宗赵祯的御笔! 今时今日,王家的根底也就一目了然,他们祖上是真宗年间的名臣王旦彼时的王家,门生遍及朝野,树大根深,堪称豪门,比起后来的韩家,也差不了太多。 虽然王家后代子孙越发不争气,但底子还在,光是仁宗御笔,就比任何的免死金牌还管用。 如此豪门,岂是牛英能撼动的! “牛知府,你疯了!” 吕本中拦在了牛英的面前,“你想杀王家的人,不如先杀了我!” 牛英呵呵一声,“吕学士,你也用不着跟俺老牛耍这套,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爹来了,我也照杀不误!” “你!” 吕本中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 倒是胡闳休急忙过来,他先是躬身,随后诚恳问道:“牛知府,你为何要杀王家,可有道理?” 牛英翻了翻眼皮,“小胡学士,这些日子你这个人说话还算中听,俺也不妨告诉你,杀光了城里的恶徒,俺就要杀城外的,他们王家名气最大,俺就先杀王家,谁说也不管用,除非你能让官家免了我的官,不然的话,你就给我闪开!” 胡闳休深吸口气,沉吟道:“牛知府,你看这样行不,让我先去王家了解情况金人霸占河北多年,王家能安然无恙,必是有缘由的,如果王家的确跟金贼勾结,做了恶事,不用牛知府辛苦,我也会弹劾王家可若是王家并无恶行,我也斗胆肯定牛知府,务必要将此事上奏官家,听官家的旨意,如何?” 牛英翻了翻大眼皮,过了好一会儿,牛英才缓缓道:“你去吧,该怎么办,俺也想想。” 胡闳休再三拱手,随即转身,直入王家大门。 “官家,臣已经问清楚了,金人刚刚南下的时候,王家被抓了起来,家中财物被抢走不少后来金贼尊奉尊奉孔孟,收拾人心,重用儒者,因此赦免了王家,把他们放回了原籍。” 赵桓颔首,“那他可是降金了?” “没有!” 胡闳休连忙道:“官家,王家恪守臣节,并未降金不止如此,金人曾经要向南乐镇迁徙谋克,圈占土地,王家挺身而出,保全了乡里,让金人留下了土地。而且,而且岳帅第一次北伐之时,有散落的伤兵五人,流落大名府,还是王家想办法保全救治,最后又费尽了力气,送回了大宋。” 胡闳休躬身道:“官家,王家人虽然没有南下,追随朝廷,但终究未曾失节,杀了他们,唯恐人心不服!” 赵桓不置可否,正在此时,突然汪若海和吕本中哭兮兮赶来,趴在赵桓面前,“官家,臣,臣要弹劾牛英他,他杀了王家祖孙五口,头颅已经悬挂起来了!官家万万不能饶过牛英啊!” 赵桓略沉吟,只能道:“去把牛英叫来吧!” 正文卷 第359章 翁婿 “牛英。你杀了王家祖孙为何?” 牛英拱手,只有两个字:“该杀!” “为何?”赵桓语气加重三分。 牛英咬牙道:“官家,就凭他们能在金人手下活蹦乱跳,吃香的喝辣的,就该杀了他们!” 赵桓眉头微皱,似乎有理,却又仿佛说不通。 吕本中慌忙道:“官家,牛知府之言,简直是太过霸道,比起莫须有还要过分啊!” 赵桓沉声道:“何以见得?” 吕本中道:“官家请想,王家虽然是大族,却有几代人不在朝中为官了,他们是大名府的人,守着祖宗坟茔,只求温饱而已他们不能南下追随朝廷,只能在金人治下苟且偷生,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非只王家,两河千万百姓,无数生灵,都是如此,若是按照牛知府所说,岂不是要悉数斩杀?朝廷光复河北,本该安抚人心,牛知府却是如此杀戮,势必人心浮动,乱局难平臣,臣以为该严惩牛英,不可姑息!” 这一番慷慨陈词,很是犀利。 赵桓耐心听着,随后道:“牛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牛英黑着脸,气哼哼道:“没,俺,俺没他会说话,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反正俺就杀了,有罪找俺算账就是。” 吕本中气得脸色铁青,这个丘八,真是死不悔改!胡闳休绷着脸,“牛知府,我已经问过了,王家也不是没做过好事情,他们替百姓伸冤,又保护了不少受伤将士,这都是有据可查的事情,你的确是错杀了好人!” 牛英轻蔑冷哼,根本不信。 “小胡学士,我说你是明事理,会说话的,可你最多明白一半俺在开封街头的时候,俺就知道一个理儿,官吏想要收钱,就要给豪商大户勾结让大户带头出钱,逼着其他商户不能不交,等钱交上去了,大户的钱不但如数奉还,还要给大户点甜头,不然地方就会乱套。” 胡闳休眉头紧皱,“牛,牛知府,你是说王家跟金人勾结?他们联手演戏?” 牛英哼道:“反正我是不信王家是好人,我在大名府的街面上也打听过了,反正我觉得他们家该杀,人我也宰了,你们有什么说的,只管来就是!” “你!” 胡闳休无言以对坦白讲,他还挺佩服牛英的,大力扫荡青楼赌场,虽然手段激烈了,但也算是为民除害。 可他处死王家,却让胡闳休无法接受。 “官家,臣,臣想请官家降旨,免了牛知府的官职!” 吕本中慌忙道:“官家,臣以为不光要免了官职,还要追究罪过,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汪若海也跟着道:“牛英猖狂,恃宠而骄,杀戮贤达,为祸不浅应该处以极刑,以告慰天下。”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厉害,赵桓呵呵一笑,“牛英,听见没有,你该千刀万剐了。” 牛英不屑道:“反正不管怎么样,臣无愧于心!” 赵桓深吸口气,“牛英,事情到了这一步,朕不能随随便便就听了他们的,可也不能完全由着你的性子来这样吧,朕安排几个人,审理此案,仔细清查如果证明他们对了,你少不了要受罚,如果你是对的那朕就给你升官,赐你紫袍让你在将士当中,成为翘楚,如何?” 牛英咧着嘴笑道:“官家,俺不在乎什么官职,只要让俺继续杀人就行。” 赵桓笑了,“你也不问问,朕安排的几个人,有吕好问和汪叔詹,他们审案,你不怕?” 牛英还真就不怕,“官家,只要是大宋的臣子,归官家管就好臣这几天跑得累了,也正好歇几天。” 牛英仿佛没事人似的,竟然真的就下去休息了。 反而是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他们老爹来调查这个案子这么看他们想不赢都不行啊! 可问题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啊! “我觉得我爹会打死我。”吕本中痛苦地抱着脑袋。 汪若海也傻眼了,“我爹最怕得罪人,你们说杀了牛英,会不会迁怒军中啊?” 胡闳休扬天苦笑,“咱们还是想想,如果杀不了牛英,后果会是如何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剩下俩人更傻了,杀不了?不存在的! 只要他们老爹还讲究王法,能够秉公而断,牛英不可能不死啊! 相比起这俩大少爷,胡闳休的心思要缜密多了他思前想后,虽说牛英没有直接证据,但是王家能安然无恙,也的确有点奇怪。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问题? 坦白讲啊,河北之地,六年之间,经历了金人南下,宗泽北伐,岳飞北伐,最后赵桓北伐,光复失地连年兵戈。 尤其是金人还喜欢征召签军,每逢战斗,都会弄一大帮青壮上去,充当炮灰在这种情况之下,河北还能剩下多少老实人呢? 胡闳休越想越怕,他隐约觉得,或许牛英是对的,不能因为自己是文人,便偏向王家至少不该把自己和王家绑在一起。 胡闳休思索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他干脆弄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穿着麻鞋,戴着斗笠,下去调查情况了。 胡闳休跑了,他算是少了一顿毒打。 几天之后,吕好问c汪叔詹,还有赵皇叔,三人匆匆赶来,还没等说什么,吕好问和汪叔詹先把自己的小子叫到一边,啥也别说了,先来一顿家法吧! 有你们这些蠢材,不愁家破人亡! 出了一口气之后,三个人凑在一起,该怎么办吧? 汪叔詹是个标准而富态的老官僚,他首先道:“牛英是官家手下悍将,历次大战,冲锋在前,立下殊勋。他是身体不好,无法征战,官家才给他一个职位。这王家又是百年大族,不管如何败落,在士林当中,颇有名望这个案子不管怎么办,都很难办得稳妥啊!那个逆子简直害苦了我!” 汪叔詹冲着赵士?苦兮兮道:“大宗正,念在咱们两家姻亲的份上,你帮帮忙,去探探官家的口风吧!” 赵皇叔呵呵一笑,“说什么?是让官家抛出牛英,给士林解气吗?” 汪叔詹咧嘴,“王家,王家似乎没什么大恶,牛英杀人太过了。” 还没等赵皇叔说什么,吕好问哂笑道:“汪少卿,你敢给王家担保吗?” “我”汪叔詹语塞,老脸涨得通红,“我,我怎么好给王家担保!” 吕好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该彻查到底,给官家一个交代,也给悠悠众口一个交代!” 赵皇叔抚掌大笑,“对,到了这时候,就别想着什么刀切豆腐两面光了,天子圣睿,扫荡积弊,还是一味因循守旧,只怕会祸及子孙啊!” 汪叔詹吓得一缩脖子,这么严重? 早知如此,他真的不该掺和啊! 都该逆子无知,回头再给他来一遍家法对了,自己的倒霉女婿呢?他不会吓得逃跑了吧? 合离,一定合离! 这样的女婿要不得了。 他们三人接手之后,立刻下令彻查。 一连过去了好几天,三人汇总情况。 “根据我的了解,王家并未有人失节投敌,也没有当过金人的官吏据说梁王兀术还请过王家人出山,他们没有答应兀术赐下千金,他们都拿出来盖了粥厂,用来赈济百姓了。” 汪叔詹试探道:“这么看起来,王家确实没有什么大罪啊!” 吕好问沉吟道:“王家对待佃农也算不错,还安顿了许多流民,活人无数虽然未曾断然抗金,却也情有可原,不是罪大恶极。” 赵皇叔看着这俩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案子这样了,官家也催得紧,就去交差吧!” 两个人犹豫了再三,却也是无奈,只能相约去见赵桓。 老汪依旧保持了油滑的本性。 “官家,臣等以为案情复杂,还需要仔细调查,官家能否宽限些时日?” 赵桓呵呵道:“你们觉得案子复杂,需要调查不过有一个人却说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 “谁?” “牛英!” 赵桓话音刚落,牛英晃着高大的身躯就从旁边走了进来,给赵桓施礼之后,牛英就道:“官家,臣也不知道查出了什么,你问小胡学士就是了。” 又来了一个,竟然是胡闳休! 不多时胡闳休果然来了,他的岳父汪叔詹眉头立起,简直暴怒! 畜生! 小兔崽子! 你查出什么东西了? 就算真的查出来了,也该跟我通个气啊,你怎么能让岳父为难? 胡闳休似乎没有注意到岳父吃人的目光,反而躬身道:“官家,臣,臣打听出一件事王家曾经害过太行八字军!” “什么?” 赵桓都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说的仔细一点。” “是!” 胡闳休道:“王家的确救过几个北伐伤兵,并且送回了大宋境内此后盛传王家仁义忠贞之名,便又太行义军,试图通过王家,购买一些粮食药品王家满口答应,却暗中把消息传了出去,以至于太行八字军的孟德部,两千八百多人,悉数被兀术剿杀!” 说到这里,胡闳休眼珠通红,气喘如牛 正文卷 第360章 民心 最近大宋的文官都走了霉运似的,先是万俟卨一案,扫荡了朝中十分之一的精英还没等消停下来,堪称士林领袖之一的王家,竟然被一个武夫掀翻了。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追究起来,越来越多的新消息被披露出来,王家的情况还有点复杂王旦有个弟弟叫王勉,而王勉的玄孙叫王伦。 也不知道这位有没有绰号,叫白衣秀士反正他是不怎么老实的,仗着祖辈的恩荫,四十多了,还在开封当街溜子。 还真别说,王伦也有属于他的高光时刻,历史上的王伦曾经充当使者,到金国去,请求将完颜构的老娘韦氏放回来。 很显然,因为赵桓的出现,王伦失去了表现的机会,非但如此,赵桓还严格整顿秩序,把开封打造成一个大兵营。 王伦受不了苦楚,就偷偷回了大名府。 像他这种人,金国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在知道王伦身份之后,多方收买,算是拿下了王伦,让他帮着传递物资,探查情报王伦贪图财货,就跟金人勾在了一起。 但是有个前提,他不想直接到金国为官,毕竟他也知道给祖宗丢人,因此就在暗中替金国做事,大肆侵吞好处。 正是有王伦的存在,王家才能挡得住金人的移民,才能换来一个好名声揪出了王伦,一下子案情就清楚了。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汪叔詹晃着头半点不敢置信,“王家也是名门大族,垂名一百多年,怎么会首鼠两端,暗中通贼,真,真是有辱斯文。” 赵皇叔对此倒是半点不意外,“若不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如何能垂名百年?” 汪叔詹脸色骤变,连忙伸手,气急败坏道:“老亲家,你可别胡说啊!耕读传家,忠义为本,这可是雷打不动的东西,你怎么好随便污人清白?” “那王家是怎么回事?” 汪叔詹气得咬牙,“他们是走了斜路,失了气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遭了报应,由此可见,还是上天有眼!” 赵皇叔哑然失笑,“是天眼厉害,还是牛眼厉害?” “牛眼?什么牛眼?” “自然是牛英的眼睛了。”赵皇叔大笑道:“这位牛知府不光能打,还能面辩是非,手段了得啊!” 汪叔詹听到这话,他是更加憋屈了。从某种程度上讲,王家的案子,比起万俟卨一案,还要麻烦,更加后患无穷。 汪叔詹坐在了赵皇叔的身边,跟他认真道:“大宗正,咱们既然是亲戚,我也就不瞒着牛英这人,八成是活不了了。” 赵皇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想啊,他没经过科举,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文人,居然掀翻了玩家不说,还让朝中诸公都成了十足的傻子。他现在是知府,高升一步,担任经略安抚使?又或者宣麻拜相,让满朝诸公尊他一声牛相公?” 赵士?翻了翻白眼,“那也没啥不妥的。” “没有不妥?”汪叔詹声音都变了,“我说老亲家,你忘了狄青是怎么死的吗?” 赵皇叔同样微微一笑,“你觉得当今天子,是仁宗那种柔弱之君吗?” “这”汪叔詹犹豫了,从他的几十年宦海经验来看,牛英这种官场的异类绝对是活不长的,毕竟他不死,别人都没法安然高卧。 就犹如当初对付狄青那样,什么无耻的手段都上了,诸如欧阳修一般的名臣,也撕破老脸,亲自上阵,说实话,的确是嘴脸丑恶。 牛英论起功劳,还不能说超过狄青,他就是个莽夫而已!说人品,那就更差了,至少牛英半点不会谦逊老实。 再说两人的做为,狄青真是没有得罪文官,他只是担任了枢密使而已。 可牛英不一样,他敢拿王家祭旗,简直是在文官的底线上狠狠捅一刀,然后开着特斯拉狂奔停都停不下来。 这要是不弄死牛英,简直天理不容。 这要是放在仁宗朝,牛英就是个期货死人了,而且还是立刻要交割的那种。 可凡事都有例外,赵桓这个货,完全不能用过往皇帝的经验来衡量他,甚至可以说,过往的经验越丰富,越是会影响判断。 赵皇叔深深一叹,“老亲家,你也听我一句劝吧过去为官,都要把眼睛放在左右,要在乎士林的评价可是到了当下,真正重要的却是圣意,你要学着往上看了!” 汪叔詹深深吸口气,脸色一变再变,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声长叹。 或许时代真的变了! 而转过天,有关王家案子 的文章就开始在邸报上刊登了一看署名,正是胡闳休! 作为最早发现王家破绽的人小胡学士也是饱受震撼随着王家案情的一点点理清楚,胡闳休回过头看,真的是情理之中,半点都不意外。 一个大户豪族,每逢兵戈动乱,两头下注,几乎是本能的选择,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是情理之中的必备技能。 至于出卖太行义军,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在王家的眼里,大宋和金国都是朝廷,不管南边北边,他们都要选一个,可是太行义军却是地地道道的匪类,如论如何,也不是他们的同路人,剿杀太行义军,实在是情理之中。 可很显然,胡闳休清楚,这种情理之中,只会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诸如王家这种,还能成为士林领袖,也难怪大宋的士林抱残守缺,连个有骨头的人物都没有。 胡闳休在这篇文章的最后,振臂高呼,士林需要自醒,如此士人,还有脸和官家共天下吗? 小胡学士的这一句质问,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切齿痛恨的人所在多有,恨不得撕碎了胡闳休,你小子简直士林叛徒。 不过这帮人怎么骂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家的例子摆在这里,天下岂能毫无反应好笑的是衍圣公宣扬了好几年,论起效果,竟然还不如胡闳休的这一篇文章。 只能说是时机巧妙,效果拔群。 已经八十多的杨时不得不站出来,呼吁士林革新,涤除败类在杨时之后,胡寅的老爹胡安国也出手了。 再加上吕好问当世的几位大儒一起高呼,谁也没法视而不见了。 重新阐发儒学,汉儒之后,让儒学再度伟大士林的折腾,肯定不会很快有结果,一个新的思想从产生,到传播,到成为主流,需要太多的时间,绝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但有一样却是可以的,毕竟人是一切问题的核心,只要解决了人,问题不就没了办了王家之后,牛英稍作休息,随后牛刀出鞘。 第一刀就看向了所有大户除了王家之外,还有其他的大族,牛爷都没有客气他这回杀人,却是没有那么多杂音了。 其实吧,要说牛英滥杀无辜,也是不尽然的,他有自己的逻辑首先,不干正经营生的,好人不多其次,跟这些烂人有瓜葛的大户,也没什么好东西大户豢养的家奴打手,掌控的车马行,货仓,商行,乃至典当行,金银铺也都以欺负人为主,牛爷基本上都会砍几十颗脑袋挂起来。 他当知府不到两个月,光是砍下的脑袋就有两千多颗牛英大肆砍头,弄得大名府的不少坏蛋都抢着投案自首。 毕竟让牛爷抓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主动投案,或许还能活 “青天大老爷,俺就偷了几张破纸,俺,俺没糊在墙上,大老爷手下留情啊!” 牛英忍不住好笑,几张破纸也知道投案他笑呵呵接过来,展开看了两眼虽说牛英认字不多,但他也能觉出来,这东西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啊! “快,快把小胡学士请来。” 胡闳休很忙,来的是吕本中和汪若海,这俩人一看,我的天啊! 吕本中直接哭了。 大苏学士的真迹回来了! 前后赤壁赋,居然让人当成了破纸,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牛知府,这人偷窃瑰宝,应该立刻枭首示众!” 向来砍头有瘾的牛英却是改了主意,竟然没有答应。 “吕学士,你看是这么个理儿,他主动投案,偷的东西再值钱,到底没杀人俺要是砍了他,往后谁还主动投案?俺老牛可不能滥杀无辜啊!” 听到牛英说他不滥杀无辜,吕本中都昏倒了,敢情你这些日子杀猪呢! “牛知府,你可别忘了,这是要献给官家的礼物啊!” “官家的?那,那俺跟官家说,让他大度一点,别追究就是了。”牛英浑不在意道。 吕本中和汪若海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让官家来决断了, 他们俩气哼哼来找赵桓,却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传开,顿时震撼了整个大名府,影响力甚至传到了周边的州县。 牛英的霹雳手段有没有冤枉的? 很多! 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不能! 但是却不妨碍大家伙对他的喜欢毕竟牛英和以往多少年来的知府大老爷都不一样,他是真心为了百姓着想的一柄万民伞,送到了赵桓的御营前面。 “他奶奶的,俺泼韩五都没有哩!”韩世忠狠狠啐了一口,却也不敢怠慢,把大家伙都请了进去 更多请收藏【bz 】! 正文卷 第361章 宣言 大名府文武齐聚。 武将这边,韩世忠c曲端c刘锜c何蓟c吴元丰,基本上都是御营名将,军中核心。文臣这边,太傅李邦彦,吕好问c汪叔詹c胡寅c张浚,外加胡闳休等人。还有个大宗正赵皇叔。 完全可以将大名府视作第二个朝廷,陪都存在。 这么多名臣才俊,最耀眼,最得人心的,反而成了牛英,这就好比放着一桌海陆大餐没人吃,竟然挑了一盘臭豆腐。 老百姓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你们还送万民伞,不是被吓住了吧? “朕在这里,朝中诸公也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话,只管说来,朕自会耐心倾听即便有冤屈,朕也会给你们的做主,不必害怕。” 赵桓问了几遍,终于有百姓战战兢兢,说出了缘由。 其中一个老汉满脸感叹,“俺,俺听以前的老人讲,从开天辟地的那会儿,就有青楼哩把好好的闺女,逼着去,去干那种事无耻啊!谁没有姐妹,谁没有妻女这是伤天害理,要下地狱的!” “不说别的,光是牛知府能铲平青楼暗娼,就值得大家伙的万民伞,感念一辈子!” 赵桓听完,微微颔首,随后他把目光落在了吕本中身上。 “吕学士,你们家世代文采风流朕听闻你也时常去青楼,颇有些风流韵事,你能不能说说心得?” 吕本中咧嘴,偷眼看了看他爹,吕好问绷着脸,一个字都没说,什么都没有看他。 吕本中无可奈何,只能道:“回官家的话,青楼娼妓确实算不得好,不过据臣所知,这是从管子就开始的,所图者也是增加岁入历代以来,绵延不绝,似乎,似乎算不得大恶?” 赵桓微笑着看了看那个老者,“老先生,你说呢?到底算不算?你只管讲,有朕在这里,对了,还有牛知府,会给你做主的。” 老汉沉吟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额头上的青筋愈发明显,他咬着牙道:“青楼是什么地方?还不是老百姓活不下去,拿着亲人的脸蛋身段,去伺候有钱人什么风流韵事,还不是欺负穷苦人,下作,无耻!” 老汉的几句话,说得吕本中老脸变成了猪肝色,尴尬到了极点,只能把头扭到了一边。 赵桓呵呵一笑,复又看向吕好问,“吕卿,你的意见呢?” 吕好问忙道:“回官家的话,老臣因为若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谁又愿意把女儿推进火坑,说到底青楼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赵桓深以为然,笑道:“吕卿,你说出了一半,还剩下一半,朕以为便是真的国泰民安,也免不了一些利欲熏心之徒,丧心病狂之辈,会拐卖陷害,以女人牟利朕以为这是上层权贵,以手中的财富权势,欺凌女人,压榨穷苦百姓归根到底是一件事,人究竟能不能买卖?” 赵桓站起身,缓缓踱步,“丝绸布匹,粮食蔬菜,牛羊马匹这些都能买卖,人可以吗?你们几位能不能给朕一个答案。” 赵士?突然起身,施礼道:“官家,老臣以为人是万物之灵,自然不可以买卖!” “好!”赵桓道:“既然人不可以买卖,女人就更不可以买卖遑论买卖女子进入青楼,更是罪大恶极,天理不容!” 赵桓朗声道:“大名府将青楼直接清扫,其他各地是不是也该跟上,断然处置,以慰百姓之心?” 又是一阵沉默,赵桓看了看在场的数百民众,问道:“乡亲们以为青楼该不该查封?” “该!” 老百姓异口同声。 赵桓又看了看韩世忠等武人,半晌之后,韩世忠缓缓站起,躬身道:“官家,臣,臣家中的事情官家也知道,臣自然是反对青楼,尤其是官妓,更是害人不浅。” “好!” 赵桓点头,看了看那些剩下的文官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份东西,扔在了众人的面前,赫然是苏轼的真迹墨宝! “朕知道你们之中,推崇大苏学士的不在少数,诗酒风流,便是朕也仰慕三苏风采只是朕希望大家伙不要忘了,苏轼也写过卫青奴才不止如此,他还骂过商鞅,批评过桑弘羊。说此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汙口舌,书之则汙简牍。对了,他的风流韵事貌似数之不尽,前些年,朕诛杀的梁师成,便是以苏轼血脉自居,端得是风流天下,一等人物啊!” 赵桓的话语,不无讥讽喜欢苏大胡子的人自然不少,哪怕到了后世,依旧粉丝无数这没什么好说的,人家文采风流,冠绝千古,在唐李白,在宋苏轼,在明唐寅这都是千百年文 脉汇集,吸收了无数文气的神仙人物,自然值得崇拜。 只是在崇拜之余,还能不能稍微做点功课“朕锐意革新,整顿朝政,大刀阔斧,诛杀万俟卨等奸佞。在朕看来,商鞅变法自然是好的,可是苏轼怎么看的:秦之所以富强者,孝公务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虎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 赵桓呵呵哂笑,“让朕赦免苏轼,推崇大苏学士,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要说大宋国灭,赵家灭种,是朕变法遗祸?还有,苏轼自负文采,瞧不起卫青,他的老师欧阳修陷害卫青正是一脉相承,师徒用心,可见一斑!” “朕若是推崇大苏,有朝一日,韩世忠,曲端,刘锜,还有燕山府的岳飞,洛阳的吴玠千千万万的御营将士,又会怎么看朕?” “再有,老百姓切齿痛恨青楼,朝中武将也都不满,只有文官觉得妥当士农工商,读书人应该为万民表率,知道大义,明白事理可结果呢?你们严以待人,宽以律己,为了所有风流韵事,把自己的德行置于百姓之下如此看来,到底谁更无耻?” “诸公可能教朕?” 这话已经不是诛心那么简单的,在场所有文臣,包括李邦彦在内,都跟着跪倒,一个个颤颤哆嗦,汗流浃背。 何止是他们,就算是吕颐浩和张叔夜等人在场,怕也是招架不住,赵官家到底是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 “臣等有罪!” “不用急着请罪,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罪责,事情涉及到了根本什么是士?是不是士人就意味着高高在上,受万人推崇是不是就是颜如玉,黄金屋是不是士人和君王共天下,便是犯了罪,也不能诛杀如果这是士人,岂不是说士人贪财好色,鱼肉百姓,狂妄自大吗?这样的东西,又怎么配居四民之首?” “以如此人物,辅佐朝廷,治理百姓难怪会有靖康之耻,会有文恬武嬉,不堪一击!” 事到如今,赵桓将几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怒火一下子释放出来。威力之强,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武人堆里,曲端露出惊叹的神色,论起骂人,还是官家够狠啊! 面对赵桓的痛骂,汪叔詹之流,已经无言以对,只剩下瘫在地上,不停颤抖。 倒是吕好问还有些理智,他爬了半步,痛哭流涕c “官家,士风衰败,人心不古,皆是臣等无能,老臣恳请整顿士林,以正人心。诸如王家之流,应该彻底诛戮,士林自清,迫在眉睫!” “好话!” 赵桓冷笑道:“这话是没错但朕还想说几句朕问你们,牛英算什么东西?他就是开封街头的混混,大字认不了几个,他会办案子吗?他能做到明察秋毫吗?不能!他什么都不能!可是老百姓为什么还愿意给他送个万民伞?” “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同行衬托!” “是咱们朝中的官吏太丢人了,太无能了!太让老百姓鄙视了。正因为如此,当一个官愿意走街串巷,愿意去为百姓做事,即便毛糙了一些,百姓也愿意原谅他。” “牛英这些时候在街面上,吃的都是路边小吃,喝的都是寻常茶水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煊赫排场。朕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如此难得!” “朕继位之初,金人入寇,朕说过一切大事,莫过于抗金所以朕留用了幸进小人,留用了君前奸佞贪赃枉法,飞扬跋扈,结党营私,任用私人不管什么人,只要对抗金大业,有点用处,朕都不敢放过。正因为如此,万俟卨之流,也能窃据高位,执掌大权。” “而到了如今,朕如何能忍?百姓如何能忍?” “不能立刻整顿,难不成若干年后,文恬武嬉,再给朕来一次靖康之耻吗?” 赵桓愤怒质问,众人无不骇然心惊李邦彦的心碰碰乱跳,来了,果然是来了! 新宋! 官家之志早就不是驱逐金人,中兴大宋了。 这是要重开乾坤啊! 果不其然,赵桓厉声道:“民意如此从河北光复之地开始,给朕清理杂草,朕要一块干干净净的河北!” 正文卷 第362章 靖康大典 大名府通往开封的官道上,赵官家一骑狂奔,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少帅岳云这对翁婿火急火燎,赶回京城说句实话,岳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岳父在干什么他甚至觉得赵桓脑子坏了。 明明在大名府,面对着百姓官吏,说得慷慨激昂,弄得岳云热血沸腾,还以为立刻就要大刀阔斧,扫荡杂碎,重建新宋了。 可谁能想到,赵桓的第一步竟然是返回开封难不成是要去诛杀朝臣? 即便如此,也该多带点人啊? 岳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赵桓却是心里有杆秤,说到底,他不是开国君主,没法大杀四方而且就算是开国君主,也有很多杀不了的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这一点赵桓很清楚,他在大名府的表态,可以说是霹雳天惊。 尤其是关于苏轼的评价,几乎让赵桓说得一钱不值。 苏大学士的文采风流,荡然无存,甚至可能变成狭隘偏颇的小人如果不赶快处置,势必人心混乱,影响整个大局。 所以赵桓甚至没有等政事堂诸公去大名府商议,自己就先回开封了。 他也没有任何欢迎仪式,直接带着几十个护卫,仅仅是岳云陪着,就回到了开封,来到了垂拱殿。 赵桓甚至没来得及洗漱,就传旨让政事堂诸公来见他。 首相吕颐浩第一个来了,看到赵桓满身的尘土,一脸的汗水,忍不住黑了脸。 “官家天子一身肩负九州重任,一举一动,天下百姓无不侧目。如何能狼狈回京?这要是传开了,不免有人胡思乱想,以为北伐大业出了什么事情,或是军中出现了变故这可不是大宋之福啊!” 赵桓含笑,“多谢吕相公指点,朕晓得错了用不用朕下一道罪己诏?好好反思一下?” 吕颐浩脸更黑了,他知道赵桓为什么着急,这事情岂是能说出去的? 半晌之后,老吕只能道:“官家,臣不尽同意官家的话语,却也知道,王家的事情,伤了天子的心,臣等也在反思,断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耽误了朝廷大事,官家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了,臣这把年纪,不会鲁莽的。” 赵桓连连点头,笑吟吟道:“吕相公,听你这话,朕就放心了,朕的确是年轻鲁莽,还望吕相公原谅则个!” 说着,赵桓当真就给吕颐浩抱拳拱手。这下子可吓坏了老吕,“官家,就别折煞老臣了,老臣坦言,心里的确有委屈老臣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熬白了头发,熬干了心血,就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得到了官家如是评价,臣心里想不通还有,官家嫌弃卫青奴才不妥,怕伤了韩良臣等人的心。臣反问官家,如是评价东坡先生,就不怕寒了臣等的心?” 说话之时,张叔夜c刘韐c陈过庭c梁扬祖c李若水c乃至于病体沉重的张悫都来了。 这几位宰执重臣,悉数在列。 何谓宰执? 宰执就是整个文官集团的精华,他们谁也不是一个人。门生故吏,执掌权柄,遍及天下,一呼百应。 他们在小事情上,能够独断专行,在大事情上,也有谏言的权力而且他们还要负责执行政务,就算是赵桓,也不能无视宰执,不然他真的就可能混成孤家寡人。 “诸位相公都来了话朕都说出去了,现在朕就想跟大家伙好好聊聊到底该如何看待大苏学士的事情。” 众人片刻沉吟,张叔夜抢先开口,“官家,大苏学士文章盖世,足以堪比前朝的韩愈c柳宗元,他的诗作诗篇,都是顶尖儿的,便是书画,也是天下一绝比起韩柳,多了一份风流,比起李杜,胜在周全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千年文风荟萃,能生在大宋,是朝廷的福分老臣窃以为,官家有多少气恼,也不该轻视大苏学士的。” 赵桓颔首,复又看了看其他人,见众人都是这个态度,赵桓又道:“朕知道大苏学士的厉害,却是想请教,大苏学士在朝政上,有什么建树?” “这个”张叔夜瞠目。 刘韐急忙道:“官家,东坡先生才华盖世,说不幸的,是怀才不遇!夹在新旧两派中间,郁郁不得志罢了。” 赵桓顿了顿,突然道:“是怀才不遇,还是无才可遇?” 无才! 说谁呢? 刘韐忙道:“官家,东坡先生在地方为官,颇有便民之举,他还修了苏堤,人尽皆知,他的才华,自然是少有的。” “不!”赵桓摇头,“朕不这么看苏轼早年,意气风发,支持变法,替王舒王摇旗呐喊,后来他反对新法, 被贬出京。再后来,旧党得势,尽数废了新法,苏轼又觉得过分,便替新党鸣不平他在新旧之间,摇摆不定,以至于仕途蹉跎,毫无建树,一再贬官,死在异乡这事情固然值得同情,但咱们是不是也该剖析一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要是让朕来说,只有一点,名不配位让一个不该掺和朝政的人,掺和进来了,说到底,是我们选才用官的规则出了问题,把不该放进官场的人放了进来!” 官家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吕颐浩苦笑道:“官家,要是大苏学士通不过科举,那咱们的科举还能选出什么人?” 赵桓哈哈一笑,“吕卿,像你就很不错朕举兵北伐,几十万将士,上百万民夫,绵延几千里,物资调运,并无疏漏,运筹帷幄,决断如流。你,还有张相公,刘相公,还有其他朝中诸公,在朕看来,你们的饿本事比起房玄龄c杜如晦一般的明相,也差不了太多。大苏学士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们的!” 这马屁拍的,还真是直接啊! 张叔夜动了动屁股,刘韐脸都红了,张悫更是情绪激动,不停咳嗽。 过了好一会儿,吕颐浩才说道:“官家,老臣揣度,是不是大苏学士有文采,而无为政之才?” 赵桓点头,“这就是了,吕相公,你们都是朝中大员,宰执重臣朕让你们说,治国理政,跟写文章填词,是一回事吗?” 吕颐浩沉吟道:“国朝取士,以文章论人才,一直便是如此啊!臣等也是从科举出来的。” 赵桓笑道:“一棵树上,还有甜苦之分说到底,朕想讲一个道理官和文人,还是不一样的!” “苏轼若只是填词写文章,只是在文坛扬名,他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朕也不会讽刺他,甚至会把他视作文人表率。可他以文名卷入朝堂,甚至靠着自己的声望,阻挠变法,介入党争到了这时候,苏轼便不是文人了。以官吏来评价大苏学士,朕以为他做官是失败的。” “朕不是说他有贪墨枉法的行为,而是单纯的能力不足,意志不坚定,摇摆无常,胸无主见像他这种人,最多只能当个通判县令,根本就不该入朝,更不该随便置喙,胡言乱语!新旧党争,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大宋朝到底需要什么?” “你们跟着朕好几年了,朕不妨明说了弹劾你们误国的人,也不在少数,说为了北伐,残害百姓,横征暴敛,敲骨吸髓这话也未必全错,可他们都忘了,北伐才是最重要的。这时候,如果有人,凭着天下皆知的文名,跑来跟朕谏言,攻讦朝中宰执,破坏北伐大计朕必诛杀!所以说苏轼能落个客死异乡的结果,算他便宜。要是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朕不会放过他的!” 诛杀苏轼! 官家啊,你可真敢说! 当年乌台诗案,神宗皇帝就要杀苏轼,结果被群臣劝阻,甚至病重的曹太后都出面了,拿着仁宗来压神宗,让他放过苏轼。 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赵桓身上,又会怎么样? 事情似乎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有一点却可以清楚,赵桓多半不会留情,这一刀一定会砍下去的 问题要怎么说呢? 乌台诗案是不是个冤案答案是毫无疑问的,的确是冤案。 但苏轼无辜不无辜呢? 同样说实话,不无辜,一点也不,甚至可以说是找死! 你苏轼可不是普通文人,你的同科进士,很多已经成为了变法的中坚力量彼时王安石罢相,变法岌岌可危,神宗苦心支撑结果苏轼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跟一群人诗词唱和,来往频繁。 有人就利用苏轼的名气,阻挠变法。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苏轼无辜与否,已经无关紧要了,真正重要的是变法大局所以从苏轼逃过一劫来看,王安石变法,非败不可。 没有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勇气,拿不出壮士断腕的魄力,还想变法,做梦去吧! 说到这里这里,其实也看得出来,赵桓这个皇帝,的确比前面几个强多了。 “吕相公,说到了这里,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文坛和官场分开朝廷要做事的干吏,那些才子书生,就让他们老老实实在民间,别来掺和如果实在是安排不下来,朕就出钱,修一本《靖康大典》,让他们老老实实修书,不许干涉政务,毕竟朕可不会像神宗那么心软!” 正文卷 第363章 苏学士的两张脸 赵桓犯了个错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低估了苏轼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也低估了三苏的威名一百多年,赵宋王朝,文治武功刨去后两个字,前面两个字就落在苏轼身上,大苏学士的词,最多加上六一居士的文章,就是多数人眼里的宋朝。 还真别抬杠,不也有很多人对唐朝的概念就剩下李白和杜甫吗? 赵桓对苏轼的评价,几乎是打碎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偶像你敢说东坡先生不行?我看是你眼睛瞎了吧! 当然了,大家伙敢骂赵桓的还不多,因此只能把功夫放在替苏轼鸣冤上面赵桓说苏轼在朝政上毫无建树,就有人站出来,详细论述,说大苏学士治理地方有功,为人也好,学问也好,都是受了奸贼陷害,才没法施展抱负仁宗皇帝都说过,苏家父子有宰相之才,仁宗岂能有错? 还有人站出来,指责赵桓,说苏轼既非新党,也非旧党他才是真正看清楚了大宋的积弊,如果能重用东坡先生,大宋必定焕然一新,也就没有什么靖康之祸了。 不得不说,这个角度的确新奇只是有人看不下去,他们觉得把苏轼抬到了这么高,实在是太过分了。 很快,就有旧党中人站出来,炮轰小儿无知,乱国奸佞,都是新党,旧党诸君子才是捍卫了大宋根本,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是蔡京,而蔡京众人是新党门下! 面对旧党的攻讦,新党也有不少势力他们纷纷起来,指责旧党。 三派人马,在报纸上你来我往,很有一种梦回熙宁的感觉。 党争,让大宋再次伟大! 其实面对新旧党争,赵桓一直的态度都是压制,他极其厌恶扯皮倾轧不过三派闹起来之后,赵桓突然改了主意。 “岳云,你说让他们直接来一场大辩论,会怎么样?” 岳云翻了翻眼皮,闷声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看不懂。”岳云很老实道:“我看了他们的文章,早上的时候,我觉得新党有道理,下午的时候,又觉得旧党有理,到了晚上,还有人追忆东坡居士的音容笑貌官家,你就高抬贵手,放我去大名府吧,要不去燕山府,去背嵬军,我想打仗,我不想掺和朝廷的烂事!” 岳云痛苦地抱着脑袋,这种事情太残酷了,他明明半点兴趣都没有,为什么要逼着他啊? 赵桓缓缓走到了岳云的前面,还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正因为如此,你才要真的弄明白了这是个最紧要的时候,你想清楚了,看明白了,甚至以后能帮到你爹,知道吗?” 提到了老爹,岳云终于勉强打起精神。 但是说到底,他还是糊涂着,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争什么? “你不懂,朕就给你仔细说说。”赵桓拉着岳云,在台阶上随便坐下,赵桓略微思忖,“咱们先说司马光吧其实最初的时候,他也觉得需要变法,甚至还推荐过王舒王他们那一代人,大多因为西夏立国,感受到了奇耻大辱,有奋发图强,变法兴国之心。” “哦!”岳云迟疑道:“那,那为什么他又跟王舒王成为了新旧两派?” “这就要提到变法推行之后了,王舒王的种种新政,激起了许多守旧老臣的反对,其中也包括司马光,而且司马光还有个理论,他说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赵桓笑吟吟看着岳云,“听懂了吗?” 岳云挠了挠头,“貌似懂了点,司马光想跟以前一样,对吗?” “嗯,那你说彼时的大宋需要改变吗?” 岳云郑重点头,“应该需要改变不然怎么会谁都打不过?” 赵桓咧嘴一笑,“是啊,你都能想清楚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复杂的?” 岳云更糊涂了,“那,那为什么吵了这么多年啊?他们闲得慌?” 赵桓深吸口气,从争吵的内容来看,的确是闲得慌但是古往今来,比这个无聊的争吵,还有的是,甚至不只是争吵,打了上千年的,也不是没有。 赵桓戳着岳云的小脑袋,意味深长道:“所以说啊,决定人们行为的,不是脑袋,而是屁股!屁股坐在哪边,自然会向着哪边的。” 赵桓说完,转身往后面走去,岳云低头沉吟,突然抬头,“官家,官家向着哪边?” “朕自然是在万民百姓这边,是在江山社稷这边,是在长治久安这一边!” 曾经的赵桓,还承受不起争论带来的撕裂,大宋朝也承受不起,伴随着北伐初步胜利,至少赵桓有胆量面对这个问 题了。 争吧,让你们三派敞开了争,看看最后能争出一个什么结果来! 赵桓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个苏轼的同乡,出离蜀地,跋山涉水,赶往京师。 这个年轻人叫虞允文,他家的祖上是唐初名臣虞世南,虞允文的老爹也是朝中官吏,按照过去的经验,他是可以直接恩荫入仕的。 虞允文也是这么打算的,既然能躺赢,又何必奋斗呢! 而且留在家中,还能孝养双亲,其乐融融,有什么不好啊! 由此可见,虞允文的志向绝对称不上远大。 奈何凡事都有意外,赵桓掌权之后,自然是不断调整规矩,恩荫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对待地方官吏也十分严苛虞允文的老爹就因为军粮失期,被罢免了官职。 一夜之间,少爷当不成了不说,家业中兴的重担都压在了虞允文的肩头这回想躲都躲不过开了。 他只能乘船出蜀,一路顺流南下说起这条水路,还真是神奇李白曾经走过,几十年前,苏轼也曾经走过。 如今虞允文追寻着前辈的脚步,也离开了巴蜀,辗转进京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考科举,谋个官职,延续他们家族的荣光。 虞允文进京之后,不声不响,先找个了普通的客栈住下,随后又去各地的茶楼酒馆,打听消息,看看有什么议论,能不能嗅到风向,预估一下科举的走向 “朋友,我看你远路而来,十分辛苦,你也就别费事了我跟你实说了,官家前些时候说大苏学士有文采,不能为官,尤其是不能决断国家大政。因为这事各派都在争论不休,还都在说,科举到底行不行现在谁都知道,接下来的科举,考的就是新旧之争,就是科举取才,你在这上面下功夫,必然无往不利。” 虞允文听完之后,深深一躬,“多谢先生指点,晚生拜谢。”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用不着客气,我听得出来,你是巴蜀的人,多替大苏学士说话,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喜欢大苏学士的词作,可不能让他受委屈了。” 敢情这位还是苏轼的粉丝想想也不稀奇,此时的苏轼可不只是大宋的明星,在金国还有个金富轼哩。 由此可见,大苏是绝对的国际巨星。 既是自己的老乡前辈,又有那么大的名气,该怎么做,似乎一目了然了。 虞允文回到了住处,憋了三天,一篇文章写好,随后又是两天,在消息报上,头版头条,刊登了虞允文的文章。 这一篇文章刊登出来,瞬间引爆了舆论,堪称现象级爆款作品了。 虞允文写了什么呢? 苏轼在嘉佑制策当中,提出今世有三患终莫能去他针锋相对,提出求强兵,求丰财,求泽吏。 很显然,苏轼认为的三患,就是冗兵,冗官,冗赋,和当时世人的看法,完全相同。 但是在王安石变法之后,苏轼却称赞仁宗朝,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 这就很玄妙了,你在仁宗朝写文章,痛批三冗,怎么到了神宗朝,就觉得仁宗朝很好了? 莫非是故意寻章摘句,诬陷大苏? 再往下看,苏轼曾经还称赞过商鞅变法,认为其人专,其政一故此才能变法成功此时的苏轼,是鼓励变法者学习商鞅,以一种壮士断腕的魄力,一往无前,推进变法。 但是到了王安石变法期间,他又说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显然,此刻大苏所说的众心仅限于士绅官吏c豪强地主,至少也是士林众人,并不包括普通百姓,不然大苏也不会攻讦王安石,说他坏祖宗之法。 很难想象,一个曾经盛赞商鞅的人,居然会批评破坏祖宗之法 如果说这些或许可能还有误会,但是在抑制兼并这件关乎封建王朝生死的大事上,苏轼也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了反反复复。 他曾经痛心疾首地指出“有兼并之族而赋甚轻,有贫弱之家而不免于重役。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 等到了王安石推动变法的时候,苏轼竟然又站出来,主张结人心,并且说“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贿伯石以安巨室”。 除此三点之外,苏轼还曾经极力主战,可是到了王安石变法期间,却又说好战必亡,甚至他还说不管胜败,都有灾祸。 他还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论断,“胜则变迟祸大,败则变速祸小”。敢情在大苏学士看来,打胜了反而灾祸更大了。 虞允文写了这么一篇文章,要是没点动静,那才奇怪呢! 两位国舅亲自出马,“小虞先生,去我们那住下,你放心,我们兄弟会保护你周全的。” 虞允文闷头无言,他说的都是真话 要知道他可下过苦功夫,研究东坡先生的,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正文卷 第364章 一等人物 虞允文稀里糊涂到了朱府堂堂国丈府邸,自然是气象不同。朱孝孙和朱孝章给他安排了一个专门的院子。 “小虞先生,跟你说实话,这是殿下来的时候,才会住的院子。” 虞允文一听,瞬间就站起来了,开什么玩笑,他怎么能住殿下的地方? 朱孝孙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兄弟干脆跟你说实话,这些年啊,我们一直在物色,希望给殿下挑几个不错的青年才俊只是忙活了许久,人选都不合适。” 虞允文不解:“天下英才辈出,贤达无数我,我听闻殿下已经拜了龟山先生为师,便是同门师兄弟,也是人才无数啊!” 朱孝孙呵呵道:“坏事就坏在了这上面杨老头偏向旧党,如果给殿下身边都安排这种人,岂不是坏了大事我不妨告诉你,这几年了,真正能陪伴殿下的也就是岳少帅。我看见你的文章,有理有据,能把这么多事情都掀出来,看起来是个正直难得的,加上你年轻,长得也不错跟着殿下,说不定还能让官家看中,从此你就飞黄腾达了。” 朱孝章也道:“你可记住了,真要是发达了,别忘了我们哥俩,到时候记得帮我们美言两句!” 虞允文听着都新鲜,他怀疑这俩是不是真的国舅?不会是假冒的吧? 凭着一篇文章,就把自己弄来,还说要推荐给殿下,甚至让自己替他们美言你们也太草率了吧? 而且既然都是国舅了,你们自己去跟官家讲,有何必让我帮忙? 虞允文满脸的疑惑,站在那里,连坐都不敢坐了。 朱家兄弟急得跺脚,“我说小虞先生,你真当我们的日子好过啊?头些年官家把邸报拆分了,让我们协助宣扬朝政刚开始还好,可现在越发艰难各地的报纸越来越多,明的,暗的,挡都挡不住。原本我们只负责刊印,就能坐着数钱现在好了,满大街吆喝,都没几个人愿意买,再有我们手下的文人也不行,写出来的东西不是四平八稳,就是狗屁不通!眼下这么大的一场论战,我们的消息报根本掺和不进去,最多只能转载别人的文章,你说急不急人!” 虞允文渐渐听懂了,这两位国舅是真的遇到了麻烦搞宣传不是那么容易的,办个报纸,找几个文人,随便写点什么,就能挣钱对不起,那是刚开始现在算来,赵官家以邸报治国,已经干了五年多了。其中的套路也被人摸清楚了。 这不,渐渐的各地都出现了报纸,而且还有个问题,两位国舅在文坛毫无名气,他们只能花钱收买写手奈何文坛上的大笔就那么几个,人家不光要钱,还要名! 给消息报写东西,就仿佛低人一等,不够体面,是向皇家妥协,是阿附权贵,是拍国舅的马屁,捧皇帝的臭脚。 甚至有些人私下里放话,谁要是给消息报干活,就是小人。 论战在即,三派厮杀,胜负没分出来,先把消息报给弄没了。 就在这个当口,虞允文跑去消息报投稿,刊登出来之后,霹雳天惊朱家兄弟一下子就抓到了救命稻草。 “小虞先生,你这篇文章已经上达天听了,皇后前天特意赐了一盒点心给我们俩实不相瞒,前些时候,我们都挨了好几次骂了现在我们兄弟的生死福祸,全都押在你的身上了。” 虞允文虽然年轻,还有那么点胸无大志,秉性也绵软但他还是足够机敏的,“两位国舅,你们这是被士林文人给排挤了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报纸,我只当光有个消息报哩!” 朱孝孙气得笑了,“你要是知道有别的,还不来了是吧?” “不!” 虞允文摇头,很认真道:“我想写的东西,在消息报发最合适了。” “哦!”两人点头,“那你想写什么?” 虞允文打起了精神,酝酿之后,果然忙活了起来。 他写第一篇文章,把苏轼前后矛盾的地方列出来,如果光看这些,毫无疑问,苏轼就成了前后不一的小人。 既是后辈,又是同乡,有必要这么黑苏轼吗? 虞允文在第二篇文章里,就提到了另一件事。 新党失势,司马光掌权之后,要尽数废除新法,苏轼站出来,因为免役法的事情,和司马光据理力争,甚至说出了司马牛气得司马光够呛,不出意外,再次遭到贬谪。 苏轼不能容身新党,也不能跟旧党安然相处。 这毛病出现在哪里呢? 虞允文第二篇文章,戛然而止这篇文章可远不如第一篇文章轰动甚至有人认 为这个作者就是故意的。 玩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一套,先把大苏学士骂一顿,受不了压力,然后再说两句好话,想要把事情挽回来。 俩字:恶心! 很快苏学士的粉丝就行动起来,准备把虞允文揪出来,痛打一顿,让他给东坡先生道歉。还有人组成了队伍,四处抓人所以说,什么时候,狂热的粉丝都是相当可怖的! 幸好虞允文早早住进了国舅府,至少还没人敢来这里堵门。 “我说小虞先生,你不会怕了吧!” 虞允文微微一笑,“两位国舅勿忧,我的第三篇文章,马上就好了,这可是一篇长文也是我写第一篇的用心所在,是这三篇的精华。” 听到这里两位国舅都来了精神,虞允文到底写了什么玩意呢? 新党意在富国强兵,旧党意在恪守祖宗法度大苏学士试图调和新旧,终究力有未逮,无力回天。 且纵观大苏学士言行,优柔寡断,前后反复,有好心而无主见,敢直言而无韬略,心怀百姓而无济世强国之才。 总而言之,大苏学士只能算是三流人物! 看到这里,许多人都气疯了。 见过狂妄的,没见过这么狂妄的。 大苏学士可是天上人,到你嘴里,成了三流人物试问谁是一流,谁是二流? 不会是你虞允文吧?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杨时门下的张九成简直想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厕所算了。 不过他到底没敢,因为在后面的文章里,出现了一个他不敢碰的人物 方今天下,谁能救民水火? 有一人承袭大统于危难之际。 振奋人心,力挽狂澜,整军经武,亲临战阵,笼络文臣,信重武将。一战护京师,再战驱强敌,三战救太原,四战卫关中三年定大局,三年复燕山。 中兴之势胜于唐宗,用兵之雄迈于汉武。 天纵圣睿,堪称第一等人物也! 看到这里,张九成气得差点吐血。 好一个无耻的马屁精! 你拍得也太过了吧! 这还不算完,再往下看。 有一人出身西军,二十年辗转不遇,一朝得明主垂青,奋不顾身,以数百之兵,向死而生,奋勇作战,护百万生灵。提十万虎贲,痛击羯胡,战必争先,从无败绩。 天下二流人物,此人为首! 有一人秉持精忠,三番从军,此心不改,诛杀名王,舍身驻守黄河,一次北伐,金人丧胆,再次北伐,克复幽州。雪靖康之耻,振奋中华,屠夷狄魁首,如诛鸡犬。 堪称二流人物表率。 有一人率弱旅,战强兵,关中一战,青化镇前,胡虏丧胆,皇宋扬威。统兵之道,堪称严谨,侍君做事,忠勇老成,为国之一柱,兴汉威名,天下仰望。 又有一人,文武齐备,智谋过人,庙算千里,决断无双。怀忠心,驰铁象。事明主,建奇功。名城曲端,国之一宝。 其余刘c李c张c王皆是二流人物。 与如此诸公相比,东坡先生,便是三流人物,也是勉强! 文章戛然而止,看到了这里,别说张九成傻眼了,就算杨时等人,乃至于朝中诸公,都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 马屁文章? “其实也算不得拍马屁,他说的也都是实话。” “那,那他如此推崇那几个武夫,又算什么?”张九成气哼哼道:“先生,韩世忠贪财跋扈,吴玠任用私人,曲端更是毫无重臣体统还有那个张荣,不过是梁山水贼他怎么也成了二流人物?这,这谁能服气啊!” 杨时挑了挑寿眉,良久之后,轻声道:“真的不服气吗?你再看看这篇文章。” 同样抓起这篇文章,反复研读的不只是这位无垢先生,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大家伙都在看。 看来看去,他们似乎觉察到了另外一重含义。 坦白讲,仅仅是马屁文章,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了。 这篇文章真正要害的是如何看待当下! 还在纠结新旧党争吗? 还在崇拜大苏学士吗? 错了,全都错了! 盛唐的士人是想着出将入相,是想着提三尺剑,建功立业的。他们会崇拜李杜吗?或许会,但绝不像大宋这么痴迷 道理何在? 还不是大宋朝太丢人了,能拿得出手的战绩,几乎为零,什么灭国之功,开拓壮举一样没有,可不是只剩下风花雪月,士人风流。 如论如何,一个只是丰富文化生活的人, 就算是冠绝历代,也当不了一等人物,不该受到那么多的崇拜。 错了吗? 好像不能更正确了! 一等人物赵桓如是想到 正文卷 第365章 燕山 虞允文成名了。 不是寻常的名,而是顶大顶大的名声越是高层,他的名气就越大,以至于政事堂诸公,都时不时提到这位小虞先生。 吕颐浩还特意找来了张叔夜,刘韐和张悫这四个人很有趣,张悫以善于理财著称,实际上他学的就是王安石的那一套,相比之下,刘韐因为出身,更加偏向旧党,张叔夜早年在地方颠沛,颇有些苏轼的遭遇。 尽管赵桓一再压制,朝中大臣非新既旧的格局,还是没有改变否则党争也不会闹到现在了。 “诸公,你们看小虞的这篇文章,看了几遍?” 张叔夜首先道:“看了三遍。” 刘韐轻笑道:“我比你看得多,我看了五遍。” 张悫轻咳一声,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好家伙,足足看了八遍。 吕颐浩笑道:“实不相瞒,我看了十遍还多时至今日,老夫只有一声感叹我们这些人,的确是老了。诸公以为然否?” 张叔夜低着头,苦笑长叹,“谁说不是官家北伐大胜,光复燕山,已经是日月新开,乾坤再造,如今的大宋,和当初全然不同。文治武功,直追汉唐正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时候却还成天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合时宜,太不合时宜了!” 老张向来干脆,剩下两个人却显得纠结多了。 好半晌刘韐才怅然道:“喝酒,喝酒啦!” 四人现视,全都笑了刘韐的意思大约就是饮茶先啊,还炒个屁吵啊! 张悫抓起了茶杯,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咳得心都要出来了。吕颐浩知道他病重,急忙道:“要不要请太医?” 半晌,张悫平静下来,但是脸色白得骇人,他微微长叹,“这把年纪了,也该走了如今新旧党争算是有个结论,我也可以安心走了只是有一件事,我的意难平!” “何事?”吕颐浩问道:“是朝政,还是家中?” 张悫苦笑,“这杯酒不该在东京喝啊!” 瞬间其他三个人都意识到了,张叔夜更是一拍大腿,“没错,光复燕山,该痛饮燕山才是!” 吕颐浩和刘韐纷纷点头,若是能在燕山府痛饮一场,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几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说到底,问题还是在他们身上。 为了北伐,准备了粮草钱帛,准备了兵器牲畜却没有真的想清楚,要如何治理地方,今后朝堂要往哪边走。 “说起来三年休养生息的时候,就该整顿吏治,真正把变法深入人心放手让万俟卨这等人去作为,也是老夫存心让他在前面冲,明知道他心术不正,却也不愿意亲力亲为。”吕颐浩自责道。 张悫更加凄苦,“也是我身体不行,才给了奸佞可乘之机。” 没有万俟卨的案子,就牵不出牛英当官,也就不会有王家覆灭,更不会牵连到士绅大族,以至于出现了对苏轼的评价之争 怎么说呢? 理清人心,确定方略,甚至比北伐还要重要三分。 但这事情并不一定要在这时候做,假如他们早点察觉,早点拿出魄力,情况就会好很多很多。 奈何他们在新旧之间打转转儿,在治国的方略上面,大约也没有跳脱窠臼。 虽然有土断清丈,有摊丁入亩,他们也觉得是临时手段,或者是得罪人的事情,这才放任万俟卨在前面冲。 不得不说,的确是草率了。 “吕相公,要是让我来说,该拿出重立乾坤,再造一国的勇气,从头到尾,布局大宋把昔日没有立好的根基扎实起来。只是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张悫仰天长叹。 大宋立国不稳,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立国不稳是多方面的,包括国土的问题,一些重要的地盘没有拿回来。 在经济政策上,延续了后周的旧制,没有彻彻底底,大刀阔斧地刷新制度。 在权力运行上面大宋弄了太多不合时宜的东西,生怕篡权,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各种官职,叠床架屋。 赵桓当了六年的天子,也未必弄的清楚,大宋的官吏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宋天然带着百般积弊,能延续这么久,没有早早亡国,已经算是奇迹了。 重整乾坤,再立一国。 这是王安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时此刻,大宋可以吗? “我看可行!” 张叔夜道:“拿回了燕山府,大军北上,尽复两河之地,日后只要守卫险阻,便足以高枕无忧。众多的兵马,尤其是厢军,可以裁撤,那么多的官吏也可以清理掉没有了包袱,国朝财税充裕,以天子圣睿,诸位名将悍勇,开疆拓土,光大皇宋,不是什么难事。总而言之,该大展拳脚了。” 吕颐浩被说的情绪激昂,他还不算是太老,或许还能拼搏几年,只是其他几位,怕是就不行了大宋朝终究还要新陈代谢,该如何重整乾坤,还要听官家的意见,容不得他们做主 吕颐浩长叹一声,“张相公,别的事情不说了,你想去燕山府痛饮我倒是有个办法,你走海路吧!” “海路?”张悫一惊。 “对,就从济水走,然后入海,让张荣陪着你北上说实话啊,这一次北伐能成功,最大的功劳,在人家身上啊!” 大宋朝廷在开战之后,就迅速知道,原本对于粮食消耗的预估,还是太保守了,真正开战之后,完全就是在烧钱。 岳飞直取燕京,进军七百里如果是正常情况,宋军必须倾力北上,然后耗费几百万民夫,千万石粮食,赶快给岳飞输血,不然大军就要崩溃。 可自从选择了水路之后,海上的损耗不到百分之五。 这段时间,张荣就给岳飞送去了三百万石军粮岳飞不光能从容用兵,甚至能拿出粮食,赈济百姓,收拢人心。 “官家推崇水师,果然是烛照千里张相公,你走水路,犒赏水师将领,顺便再去燕山府安排一下咱们也该去燕云之地瞧瞧了!” “燕云啊!” 张悫眼神痴迷,两滴泪突然流下,良久,他长叹一声:“就让我葬在燕山吧!一缕孤魂,旦夕不离!” 张悫毅然动身。 同样心心念念燕山的,居然还有太上皇赵佶。 “官家真答应了?我走海路,会不会出事啊?”赵佶还有点担心。 赵谌不屑道:“还能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走的。” “你也去?”赵佶可急了,“海上风波那么大,万一有闪失,我死了没事,你可不能出事!咱赵家的天下,还要看你呢!” 都说隔辈亲,反正赵佶对这个孙子,还是很满意的,至少比赵桓强多了。 “多谢您老挂心了,走海路反而更安全一些只是您老需要知道,能策马幽州,可是父皇的功劳,您老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了?” 赵佶长叹道:“是啊,那可是我花了一百万贯都没买来的地方!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瞧瞧的!” 听到这话,赵谌直接无语了,自己这位祖父还真是心大,也就是他脸皮厚,才能撑得住,不然早就死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还有一个人哩! “太上皇知道吴乞买下场如何吗?” 赵佶脸黑了,这孩子怎么公然揭短啊? 赵佶黑着脸道:“吴乞买死守燕京皇宫,被火烧死了,与社稷共存亡,也算是一条汉子了行了,我承认,他比我强,行了吧?” 赵谌倒是不这么看,“太上皇别看好的,还有更不入流的呢!” 赵佶认真看了看赵谌,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跟你爹一样,都不会说话!” 赵谌笑了,“能跟父皇一样,着实庆幸不过我也没撒谎,还有契丹皇帝耶律延禧呢!” “契丹皇帝!” 赵佶突然眼前冒光,当真是来了兴趣,毕竟李乾顺病死了,吴乞买烧死了,四皇算是凑不齐了,只剩下一个耶律延禧,这货到底是没死! “他的确没死,不但没死,还跟岳帅讲,要送他回契丹,要重新复位,当大辽天子!” 赵佶愣了好半天,嘴角抽动,最终蹦出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确实是太不要脸了,至少赵佶都没有想过复位的事情他被儿孙嫌弃,也没说什么,这就叫有自知之明。 耶律延禧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一个亡国之君,当了十来年的俘虏,把大辽国脸都丢尽了。 还想着重新复位,还要当辽国皇帝? 你想当皇帝,人家大辽百姓认你吗? “太无耻了,我去了燕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如何当好一个太上皇!” 赵佶气势汹汹,憋屈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能找到一个不如自己的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就在他们准备北上的时候,突然从河中府传来了一个消息,李彦仙上奏,兀术汇合了拔离速之后,提兵八万,离开太原府北上,前往代州。 李彦仙判断,兀术可能前往大同府,汇合斡本,也可能前出真定府,试图恢复燕京一切请官家定夺! 正文卷 第366章 强者 战火重燃,不光打断了赵桓整顿朝政的节奏,也让当朝诸公显得忧心忡忡 “河北和燕云之间,到底没有打通,岳飞孤悬燕山府,并不安全。其次这一番北伐,便是消耗了太多的储备,当下国库的储存不足五百万石,便是算上秋粮,也不会超过一千万石毕竟还要填补之前的亏空。如果不能立刻打通河北,不能驱逐兀术拖延日久,钱粮耗光,绝非朝廷之福还有一件事,河北之地征召民夫车马肯定不如大宋本土容易,消耗还要增加,林林总总,这个家真不好当啊!” 由于张悫出海北上,吕颐浩只能把财税这块一肩挑了,事实上他这个首相也是管钱的,是朝廷的大管家,一切都轻车熟路,并不陌生。 其余几位宰执大佬也都忧心忡忡,张叔夜也道:“如果当初咱们计算更妥当一些,官家获胜之后,便可以一鼓作气,直接北上,岳鹏举也能南下接应,光复河北,只在眼前可拖延了几个月之后,拔离速率领着三四万的残兵,加上兀术手上的十几万人马,粗略算起来,也有二十万左右,金人的势头又回来了。” 众人面色深沉,多有自责之色,张叔夜又补充道:“金国权贵一直彼此不和,互相攻讦可是到了现在,粘罕死了,吴乞买也死了,便是三太子讹里朵,也被俘虏金国权柄悉数落到了兀术手上此人虽然屡次战败,但败而不馁,意志坚定,他总揽大权,久后恐为大宋劲敌!” 大家伙越说越失落,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着政事堂。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看官家的意思,即便倾家荡产,也要跟金人斗到底,燕山府,无论如何,不能再丢了!” 吕颐浩一锤定音。 而在另一边,岳云被叫到了宫里,站在了一块沙盘的前面。 “我知道你小子最喜欢的还是打仗你看看这一次该怎么动手,你可有韬略,跟朕说说你要说说好了,朕给你个领兵的机会!” “当真!” 岳云一下子精神了,咱说实话,岳少帅未必多喜欢打仗,可是朝堂烂事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有人开始想走岳云的门路,这些事情让他无比苦恼,还是打仗比较简单。 思忖了片刻,岳云道:“官家,我看兀术不会攻击燕山府,他也不会去大同。” “哦?你的判断可是和李彦仙都不一样啊!” 岳云小脸微红,却还是不想改变看法,“我觉得他想虚张声势,然后退回上京!” “为什么会这么判断?” “回官家的话,兀术走到了今天,河北保不住,河东也保不住而且说到底,金国要想活下去,便只有一条路,就是恢复他们的女真本色,找回胡魂,如此才能跟大宋周旋。不然一旦其他胡虏崛起,女真人就会荡然无存!到时候想回家都做不到了。” 找回微微吃惊,岳云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那朕给你兵权,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从延安府出兵,先去大同,截断兀术归路。” 赵桓摇头,“不行大同城池坚固,又有斡本坐镇,想要攻下来,至少要几万大军与其浪费兵力攻击坚城,不如想把发歼灭兀术主力延安府的那条路不合适大军出击。” 岳云突然笑了,“可若是只带八千人呢?” “八千人你如何能攻克大同?” 岳云笑道:“官家,臣根本没想过攻打大同,我是想绕过大同,深入塞外!” “深入塞外?” “嗯臣只要绕过西京,就可以穿过蒙古诸部的地盘,然后去袭击中京大定府,甚至去攻击东京辽阳府只要将这一线摧毁了,就算兀术逃回了上京,也没法立刻袭扰燕云之地,等于将他们南下的基地提前摧毁了。如此一来,兀术想要安然退回,就不可能了。” 赵桓被岳云这一条天马行空的个迂回路线给惊到了这孩子是认真的,还是说笑话啊? 战场可不是玩游戏,随便在地图上画一道就过去了,那是会出事的。 “岳云,你想过没有,即便是八千人,也要不少后勤辎重,你怎么解决?” “官家,眼下大宋的骑兵,挑出八千健儿不是难事,甚至可以选择一些党项骑兵只要行军速度够快,半月之内,就能绕道大同府后方到了塞外之后,第一个补给点就是蒙古人金国遭逢惨败,蒙古人如论如何也不会跟着金国一起送死随后进攻中京,乃至东京辽阳这一线都是契丹,奚人和渤海人过去他们都是大金的忠臣,可现在他们就未必了。” “另外,看到大宋高歌猛 进,耶律大石肯定坐不住,他也会玩命出兵的,如果一切顺利,没准能把兀术二十万人依据全歼!” 赵桓耐心听着,突然又道:“岳云,你想过没有,假如战败,兀术大举围攻,你会怎么办?” “我我想从这里撤退!” 赵桓将目光落过去,正是高丽! 真是好一条大胆狂野的进军路线。 说实话,换成任何人估计都会否定的。 毕竟这条路线太扯淡,也太艰难了,根本不存在成功的希望。 这等于是穿越半个内蒙,又越过辽宁,渡过鸭绿江,直接进入半岛这条线路不光距离太远,而且沿途情况复杂,能得到的补给太少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可能有胜算。 当然了,现实不是小说,不需要讲逻辑,所以现实中,任何奇葩的方案,都有人去实验。 比如类似的进军路线,在几百年后,就有人走过,而且还差点成功,只是在高丽这块折戟沉沙了。 如果岳云想试试,至少在高丽这块,赵桓有办法,甚至可以让船队进入渤海湾接应当然了,岳飞坐镇燕京,也不会视而不见。 赵桓思忖再三,竟然点头了,“可以但是此战十分复杂,打仗倒是在其次,关键是要跟沿途势力协调,既能打仗,又能收拢人心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只怕吴玠都不行。” 岳云眼睛瞪大,难不成就不行了? “你稍安勿躁,让朕想想。”赵桓良久一笑,“让李彦仙来吧,他当主将,你给他当副手李彦仙当年平定洞庭湖,做得非常好。后来在中条山抗金,牵制了河东数万金人精锐他的本事不比你爹差多少。跟着他好好学学,知道吗?” “知道!” 岳云答应干脆,只要能离开京城,不用每天在一堆烂事里面纠缠,他就心满意足了。 少年急匆匆准备去了。 剩下赵桓一个人这位赵官家坐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发自肺腑地笑了。 或许距离中兴强国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明显的这个国家的精气神在变化。 尤其是年轻人,越是年轻,就有变革的冲劲儿! 虞允文放炮猛轰新旧两党你们用不着再争了,属于你们的时代过去了。 岳云又提出了超级大迂回在这个国度里,年轻人有了足够的勇气,去挑战不可能没有谁能断言他们一定会成功。 但是如同张骞出使西域之前,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总归是卖出了这一步啊! 跟岳云谈完,再看政事堂诸公的商议结果,不免微微摇头。 吕颐浩忧心道:“官家可是觉得不妥当?” 赵桓含笑,“没有不妥,你们算计的很清楚只是朕想问你们,金人跟咱们继续在两河拼,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拿回燕山,把咱们赶回黄河以南?” 这个问题提出,瞬间让在场的几位脸色一变再变金人还敢做这种大梦吗? 不可能了! 现在的大宋不是当初了! “官家,臣等的确是用老脑筋思量,犯了大错!”张叔夜沉吟道:“此刻的金人,最多是想着体面的撤退吧!” 其余几位相公也都跟着点头,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是这个,相比之下,他们判断的复夺燕京,根本是高估了金人,也低估了自己。 宋金开战之初,几十人就能撵着几千宋军跑经过青化之战后,金人最多敢说以一敌二。 到了北伐,三十万对三十万,战力差别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 而夺回燕山府之后,此刻宋金的战力,虽然不好说具体情形,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战力已经逆转了。 金兵八万,也不过是五六万宋军精锐罢了。 兀术还想逆转乾坤吗? 痴心妄想! “拿出咱们的勇气吧!全军北上,光复河北,挥兵河东,尽复两河!咱们大宋已经有这个实力了,不要再像小脚女人似的。没有哪一场战争能准备十足,金人也不行。只要我们坚信必胜,便已经赢了一半!” 赵桓热情洋溢,诸位宰执感受到了官家的热情,不由得血液沸腾原来我大宋已经是强者了! 心态一变,计算战力对比,物资消耗,全都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下旨,再度北上。 赵桓在旨意当中,发出了激动人心的号令打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宋朝! 正文卷 第367章 河水甚凉 虞允文靠着三篇文章,直接得到了天子赏识,越过了赵谌,直接混到了赵桓身边,担任了知制诰,堪称一步登天的典型。 奈何天子身边,已经有了不少人,诸如吕本中和胡闳休等人,论起才学,都不比虞允文差。尤其是吕本中,更是视虞允文为幸进小人,靠着写马屁文章起家,最多也就是第二个李邦彦。 初到一个新的环境,有一个老员工处处针对你,虞允文的处境谈不上多好,甚至有点狼狈其实他真的没想这么多,拍皇帝的马屁能叫拍马屁吗? 这叫颂圣,是臣子的本分啊! 真宗皇帝跑泰山封禅,坏了泰山风水王气,不还有人捧臭脚吗? 更何况我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么这么针对我,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我爹还是戴罪之身,丢了官职,我也只是想让我爹官复原职啊! 虞允文在体验了几天近臣滋味之后,果断闭嘴,丝毫不敢提他爹的事情,只能闷闷陪在君前。 不过虞允文必须承认,他是开了眼界赵桓再度北上,扫荡金国残余开封百姓,举城欢送。 和以往出师的悲壮不同,这一次只有无边的喜悦和自豪。 圣天子出师,岂有不胜之理! 燕山既复,金贼何足道也! 一个很显然的情况,在大宋的公文里面,金国的称呼荡然无存代之以贼匪,契胡一类的蔑称。 整个大宋朝野,也出现了那种蔑视胡虏,沙场建功的声音。 悲壮不在,豪情顿生。 千万百姓欢送,锣鼓震天,鲜花遍地,旌旗飞扬,人心豪迈天子赵桓,一身甲胄,骏马长剑,龙旗飒飒只怕唐太宗也不过如此罢了! 虞允文突然觉得他的文字还是保守了。 颂圣的力道还要加强才对! 倒是那些指责他的文人,你们是眼睛瞎了吗? 年轻气盛的虞允文,丝毫不能理解那些老辈人的想法,莫非有恐金症不成? 赵桓兵马渡过黄河,直抵大名府,李邦彦,韩世忠等文臣武将,纷纷迎接。 “官家,哪位是小虞学士,快给臣引荐一下!”韩世忠迫不及待嚷嚷道。 虞允文咧嘴苦笑,这韩大王还真是性急。 赵桓笑呵呵把虞允文叫过来,韩世忠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这位小虞学士好身板啊!他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相貌堂堂,如果不考虑眉眼间的文气,简直是一个武夫的胚子,怪不得说话那么好听哩! 韩世忠忍不住道:“官家,这位小虞学士可是未来的宰辅之才啊!” 赵桓哈哈大笑,“良臣什么时候也会看相了?” 韩世忠笑道:“不是会看相他现在能跟着一流人物,又时常见到二流人物,熏也熏出来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 赵桓忍不住大笑,“你这是夸小虞学士?你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君臣朗声大笑,随后一起进入大名府。 等入了大名府之后,君臣齐聚,商议军务。 曲端便说道:“好教官家得知,其实眼下河北之地,不少州府已经陆续归降所剩的无非是三处而已。” “哪三处?” “一处是永静军,一处是河间府,一处是真定府。” 曲端解释道:“河间府和真定府都是金人屯驻重兵的所在,便是当下,还有三两万人两地有失,河北就彻底没了金人立足之地。倒是永静军,很是让人迟疑守城的是撒离喝,此人曾经败在岳鹏举手里,后来被岳云和杨再兴击败,龟缩城中,连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按理说他应该赶快逃走才是,不然留下来只有覆灭一条路。” “偏偏此人既舍不得逃跑,又不愿意整顿城防,背城一战完全是一副等着挨揍的模样,反而让臣等颇为疑惑,不好动手。” 赵桓略沉吟,便问道:“曲端,你怎么分析的?” “回官家的话臣以为撒离喝到底是阿骨打带出来的人,虽然没了上一辈的勇气,但是一点气节还是有的。他不愿意弃城而去,却也知道大势不可逆所以只能等着奉上首级了。” 赵桓呵呵呵一笑,“这么说,就是等死了?” “对是这个意思。” 赵桓又笑了,“既然是等死,你们就取了他的人头,又何必等朕?” 曲端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虞允文等人,瞬间了然懂了,曲端这是把彩头留给了 赵桓。 你当臣子的,怎么好把所有事情都给做了,有彩头的地方,自然要让官家来做才是。 赵桓沉吟了片刻,突然笑道:“撒离喝,到底是金国宗室,又是堂堂万户,也算是小有名气,而且为恶不多要他的人头,不过是十斤烂肉,还是给他写一封劝降信吧!只要他能归附大宋,朕还是会善待的。不只是他撒离喝,还有两河残余的金人百姓朕扫荡金贼,诸如猛安谋克,女真将官,自然不会放过。可是一些普通百姓,愿意归附大宋,从此洗心革面,做大宋子民,朕还是要给一条活路的。毕竟大国王师,不能欺负老弱妇孺,你们说是不是?” 曲端忙躬身道:“官家准备以撒离喝统领女真残余的确是英明神武,臣等五体投地!” “行了,你们都算计好的事情,就不用废话了。朕倒是想问你们,如果撒离喝不愿意投降,又该如何?” 曲端立刻道:“官家,撒离喝敢不投降,臣立刻率兵,砍下他的脑袋,献给官家。” “不必!” 赵桓想了想,笑道:“朕给撒离喝送一件礼物,他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目光落到永静军,自从岳飞从此北上之后,撒离喝就整日活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可是随后传来消息,保定军失陷,粘罕战死,燕京被围,黄河岸边,金军惨败,银术可c完颜折合c阿里c韩常数得着的万户大将,就死了一堆,其他的猛安谋克,就更不可计数,唯独拔离速带着残兵,逃去了河东。 撒离喝也想过逃跑,但他距离真定府有几百里,而且还要渡过黄河,此刻黄河之上,尽是张荣的水师撒离喝到底没敢逃跑,只能困守孤城,静待死亡的降临。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赵桓没有北上,岳飞也没有南下,身在河东的兀术似乎都忘了还有一支女真兵马在。 撒离喝简直被世界抛弃了。 “唉,我死在旦夕,怕是逃不过去了。”撒离喝对着手下谋里野道:“我这里有一份行军札记,你送给梁王他看后便知撒离喝忠义,身为太祖养子,撒离喝到底不负大金!” 谋里野看着自己的主子,心生悲凉,声音颤抖道:“还,还有大金吗?” 撒离喝微微一愣,却又摇头长叹,“到底人心还在,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听到这话,谋里野更加忍不住了,“万户,你都这么说,那为何不愿意弃城而走,属下保护你,渡过黄河,逃去河东,至少也有三成把握成也罢,败也罢到底比困守孤城,坐以待毙要强的。” 撒离喝略张了张嘴,神色落寞,无奈长叹道:“我固然可以跑可城中尚有几千女真部众,又有老弱妇孺三千我若逃跑了,宋人一怒之下,尽数屠杀,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谋里野真是想不明白,都这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万户,国破家亡,就该如此!他们现在不死,以后也是要死的甚至生不如死,万户留下来,就能换来大宋高抬贵手吗?难道万户打算投降大宋?” “休要胡言!” 撒离喝的脸色瞬间变化,神情之中,竟然带着惶恐。 “我死也不会降宋的不会的!大金国到底要有人殉难,都元帅死了,他是清楚,身为朝廷重臣,理该如此我受太祖重恩,我也该死的不会,不会投降的!” 就在撒离喝万般纠结的时候,突然有人跑来。 “万户,宋皇送来了劝降书!” 撒离喝大吃一惊! 忘了,没法纠结了,宋皇来了。 这要怎么办? 撒离喝劈手夺过,看了看劝降书,倒也寻常,手下人又道:“万户,宋皇还送了一个盒子。” “盒子?” 撒离喝大惊,“快打开。” 一个木盒,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个皮囊,再看皮囊,全都是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给自己送了毒酒? 也不是啊,就是普通的水罢了。 撒离喝还在疑惑,谋里野却是等不了了。 “万户,不管如何,都不能等了,快跟着卑职走吧!” 撒离喝满心迟疑,又看了看那皮囊的冷水,半晌失神结果却被谋里野抓着,近乎绑架,拖着离开了永静军。 出城之后,就只有向西跑首当其冲,就是永济渠,河水不深,骑马渡河,只能淹到小腿。 撒离喝跟着谋里野,还有几十个护卫过河,只觉得河水冰凉,直透骨髓撒离喝的牙齿不停碰撞,浑身蜷缩,几欲回头,奈何左右挟持。 好容易渡过了永济渠,再向前跑,差不多一天的功夫,一条大河,横亘面前撒离喝顿时懵了。 黄河 可要比永济渠宽多了,谋里野急匆匆去找船只,结果船只没找到,倒是有宋军疾驰而来。 他只能赶快返回,却发现撒离喝已经坐在了地上,满脸泪痕。 “河水甚凉,前路断绝还是降了吧!” 正文卷 第368章 真子假子 “你叫撒离喝?是金国太祖帐前养子?” 撒离喝点头。 “你很熟悉金国过往之事?” 撒离喝沉吟片刻,渐渐握紧了拳头,“我,我不会出卖大金的。” 赵桓微微一笑,“朕几时让你出卖大金了?撒离喝,朕俘虏了三太子讹里朵,想让他撰写金史,奈何他只求一死,不愿意答应朕。没办法,只能看看你愿不愿意了。” 撒离喝微微咬牙,自嘲道:“三太子不愿投降,我,我也不愿投降,我情愿殉国” “撒离喝!”曲端低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心殉国,又何必在黄河岸边哭哭啼啼,你不是嫌弃河水太凉吗?” “你!”撒离喝面红耳赤,嘴唇哆嗦。 赵桓却是摆手,拦住了曲端。 “撒离喝,时至今日,大金断然没法继续霸占中原金人退到塞外也好,还是被蒙兀诸部吞并也好不管怎样,只怕是没有史笔,能够记录金国之事撒离喝,你以为完颜阿骨打可谓英雄乎?” “那是自然!” 撒离喝挺直了腰杆,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我太祖皇帝英明神武,以两千五百部下起兵,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不足十年,便灭了契丹,建立万里之国,如此雄主,怎么算不得英雄?难道仅仅中原才有雄主不成?” 赵桓大笑,“说得好,阿骨打骁勇豪杰,朕不能亲自领教,也是一件憾事撒离喝,朕准你修订金史,可以领一份国史馆的俸禄,你意下如何?” 撒离喝鼓着腮帮,无可奈何道:“领了大宋俸禄,不还是降臣吗?” “好既然你不愿意领俸禄,那你就想办法,自己找一份差事,挣点口粮但是修史这事,你不会推辞吧?” 撒离喝张了张嘴,到底是说不出什么,只能点头应承赵桓果然让人将撒离喝带了下去。 目睹这一幕,好几位文臣武将,都黑了脸。 曲端更是直接道:“官家,撒离喝既然是金国万户,他弃城逃走,被俘之后,又不能死节,便是无耻!此辈又哪里值得官家如此厚待?我看还不如一杀了之,看着他恶心!” 赵桓摆手,“不要多说了,朕自有主张。” 随后赵桓挥军北上,所过之处,望风而降,说是投降,还有些过了,事实上早就归附了大宋,此刻只不过是迎接皇帝陛下,展示忠心罢了。 六年女真统治,有太多百姓,受尽了苦楚。 没当休息的时候,就有百姓到军营之中,诉说金人的残忍,他们切齿咬牙,希望朝廷报仇雪恨。 有人说干脆都杀了,把他们都埋了肥田。 还有人说妇孺可以饶过,但成丁必须杀戮。 更有人直接说,就应该把女真灭族,荡然无存,让他们从阳间消失! 百姓的怒火,亡国灭种的恐惧,几乎昼夜不停折磨着撒离喝让这位啼哭郎君越发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能留下修史,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不然自己死了,大金的历史还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撒离喝在这一刻,甚至觉得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他要做好大金国的守墓人呸呸呸,大金还没有亡国,梁王兀术还在河东,还有,还有谙班勃极烈合剌还有二十万兵马。 只是这些力量,能保住大金国吗? 撒离喝并不确定,说得更直白一点,他丝毫把握也没有,或许大金国真的完了吧? 迟疑了许久,撒离喝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或许能做更多的事情。 “官家,我要见官家!” 吵嚷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注意到他,最终在撒离喝的软磨硬泡之下,来见赵桓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需要朕帮你解决?” 撒离喝跪在了地上,认真道:“没有,真的没有了!官家,我,我想去真定府,去见四太子兀术!” “见兀术?你不怕他杀了你?” “不怕!”撒离喝摇头,“官家,宋金之战,罪在大金,金国贪图中原繁华,驱兵南下,六载鏖战,金国损兵折将,亡国灭种之祸就在眼前我受太祖恩养,不愿眼睁睁看着族人死亡略尽,我,我愿意去见四太子,若是能以一条命,化解干戈,就算死千百回,我也心甘情愿啊!” 撒离喝不停磕头,态度坚决。 赵桓沉吟片刻,低声道:“你愿意舍身赴险,朕也不妨开个天恩你告诉兀术,让他退到塞外,去帝号国号,伏首认罪, 朕可以给女真一条活路。” 撒离喝面色为难,犹豫不语。 赵桓笑道:“撒离喝,朕的底限如此,朕不屑于花言巧语,更不会骗人至于兀术愿不愿意听,就看他的了。” 撒离喝深吸口气,“回官家的话,不管兀术如何,臣既是大金国的人,便该为了女真全族尽点心力,百死不悔!” 赵桓颔首,“如此看来,你也是忠义之士,朕让他们给你旨意一道,现在就动身吧!” 撒离喝拜别赵桓,当真就带着一道旨意走了。 面对这个结果,有不少文臣武将,都表示不解。 “官家,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曲端忍不住抱怨。 赵桓大笑,“放走了曲端,你的功劳也在,不用害怕再说了,撒离喝算是老虎吗?” 老虎? 病猫都算不上! “官家,臣还是想不通,让撒离喝去见兀术,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赵桓笑道:“怎么,文武双全的曲相公,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了?” 曲端老脸一红,“官家,还是别提这事情,臣现在扪心自问,不过是武人之中,读书最多的,文人当中,最能打的罢了。” “这不是挺好吗!”赵桓嘿嘿一笑,“这是你的优势,一定要好好保持!” 曲端老脸铁青,迟疑了好半晌,才缓缓道:“官家,泼韩五前些时候说,说” “他说什么?” “他说别人是骏马才俊,臣,臣是老骡一匹!”曲端跺足气到。 赵桓愣了好半天,到底是忍不住,竟然笑了出来。 “别在意,骡子老成可靠,朕身边还真离不开一匹负重的老骡。”赵桓安抚了曲端好半天,最后才缓缓说道:“不论如何,该到了决定两河归属的时候了。” 曲端愣了半晌,最终恍然大悟。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实以撒离喝的胆子,他还真不敢欺骗赵桓,更何况跑到兀术那里,又有什么好果汁吃吗? 没有的! 他是真心想着太平,这就很玄妙了,一个太祖养子,一个太祖亲子,兀术面对撒离喝,还能无动于衷吗? 如此手段,可比最高明的激将法,还要厉害数倍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曲端不得不承认,赵桓现在的手段真的已经到了一个令人仰望的程度了,一个啼哭郎君,都让他玩到了这个地步,简直是叹为观止啊! 果不其然,撒离喝风尘仆仆,赶到了真定府。 还没等通报,不少金国将领便已经抽出了弯刀,要把他给剁了。 “撒离喝,你还是大金臣子吗?你怎么成了宋狗的信使?你忘了太祖的恩德吗?” 面对一片弯刀,撒离喝只能鼓起勇气,硬撑着道:“我,我为女真全族而来,我要见四太子。” “呸!你还有脸见四太子,你还是死了吧!” 正在他们准备杀撒离喝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文臣赶来,此人一身儒雅之气,正是秦会之。 见到了撒离喝之后,秦桧沉吟半晌道:“到底是大金万户,还是让四太子决断吧!” 秦桧一句话,这帮人竟然乖乖听从,没人敢胡来。 秦学士竟然有如此威力? 原来秦桧在燕京城破之时,竟然抢先带走了合剌,他一路乔装成要饭花子,宁可自己挨饿,不让合剌受到委屈历经千辛万苦,才把合剌送到了太原,见到了兀术。 此时吴乞买死讯已经传来,兀术含着泪,拥立合剌登基,而秦桧一步登天,成了大金国的平章军国重事,和兀术对掌文武大权。 不过秦桧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一直还是称呼兀术为四太子,保持了绝对的尊重。 只不过除了兀术之外,别人可不敢不把秦桧当回事。 就这样,撒离喝终于进来,只见兀术大马金刀,坐在中间,他见撒离喝进来,忍不住唾骂道:“畜生,你还有脸见我?” 撒离喝想要下跪,却又想到了怀里的圣旨,只是深深一躬。 “四太子,我带了一份大宋官家旨意,请四太子过目。” 兀术冷哼,“什么大宋官家,那不是你的新主子吗?” 撒离喝的脸瞬间涨红,“我,我并未降宋,也并未领宋人俸禄我只是替太祖修史,免得玷辱了他老人家的威名四太子,你,你的格局胸襟,真是远不如大宋官家!” “这就替赵桓擦胭脂抹粉了,还说你没有投降?”兀术轻蔑嘲讽,“说说吧,你的主子又有什么金玉之言?” 撒离喝深深吸口气,这才掏出了旨意。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 无不报之仇。朕丕承万世之基,追述三朝之志齐君复仇,上通九世,唐宗刷耻,卒报百王。矧乎家国之仇,接乎月日之近,夙宵是悼,涕泗无从。将勉辑于大勋,必允资于众力。言乎远,言乎迩,孰无忠义之心?为人子,为人臣,当念祖宗之愤。益砺执干之勇,式对在天之灵,庶几中黎旧业之再光,庸示永世宏纲之犹在” 撒离喝还没念完,兀术已经勃然而起,“赵桓狂妄,俺要和你一决雌雄!”说完之后,他复又扑向撒离喝,一把推到,狠狠重踢,撒离喝只是蜷缩身体,小心护着圣旨在心口,不使兀术毁坏污损半分 正文卷 第369章 水兵上岸 兀术痛打撒离喝,打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而撒离喝则是越发蜷缩,把旨意保护更好看在兀术眼里,简直可恶透顶! 他猛地伸手,揪住了撒离喝的领子,硬是把他提了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兀术怒喝:“汝为太祖养子!忘恩负义!” 撒离喝竟然不惧,反而哂笑道:“汝为太祖亲子,要灭亡女真乎?” “你!” 兀术暴怒,狠狠一推,又把撒离喝摔出去好远,弄得撒离喝几乎昏厥,不过他到底没有畏惧兀术。 恼怒的兀术却也没有杀他,而是把撒离喝关了起来,还关在了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地方,生怕有人杀了撒离喝。 安排之后,兀术依旧不甘心,便找来了秦桧。 “秦学士,你心思细腻,替俺去问问撒离喝这个畜生,问问他为何要背叛大金!不把他的心思弄清楚了,俺总觉得不对劲儿!” 秦桧点头撒离喝虽然年幼,但勉强也算是跟着太祖的那一批人年轻一代尚且不论太祖时代的老人,娄室殉国战死,粘罕父子三人,一起死在了战场上,吴乞买死在了皇宫,便是银术可,也冲阵殉国 这一波人真正创造了女真基业,经历了苦难,虽然勾心斗角,非常厉害。但是到了最后关头,还都愿意拼命,愿意殉国,大金这两个字在他们心中,那是相当有份量的。 即便退而求其次,不要求撒离喝战死,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投降大宋,充当宋皇的使者,怎么都说不通啊!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难不成赵宋皇帝有控制人心的本事? 兀术越想越觉得奇怪。 “我没有降宋,我只是负责修订金史,勿使宋人污蔑太祖我,我是太祖养子,维护死后名声,难道有错吗?” 撒离喝扭头,质问秦桧。 秦桧微微低着头,面无表情,突然道:“你可知道,修史意味着什么?” 撒离喝愣了片刻,脸上神情纠结,越发痛苦,仿佛失去了珍宝一般,良久,才缓缓吐气道:“大金亡国矣!” 秦桧继续道:“你愿意看着大金亡国?”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最后才传来悲戚的声音,“大金如何不亡?” “秦学士,你原是宋臣,自然知道大宋有多少子民百姓你也知道大宋的钱粮军械是何等雄厚!这一次我随着宋军北上数百里船只满黄河,车马塞道路百万民夫,如同蚂蚁一般,运送辎重。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都凉了,我们凭什么跟宋朝拼啊!” “诚然,几年之前,是赵佶在位,朝中尽是奸佞,军中都是老朽庸才可现在不是啊!赵桓雄才大略,气度格局,怕是太祖重生,也未必能比得上。现在宋军将领,韩世忠,岳飞,哪一个不是当世名将,他们又都听从号令,上下一心,没有半点可乘之机。” “眼下的大宋,根本不是我们能战胜的偏偏六年来结怨太多,大宋百姓都恨我们入骨,有那么多人都想着屠灭女真,一个不留赵官家能答应我不必投降,能让我修金史,便是说明,宋皇不会赶尽杀绝,天心仁慈,已经实属难得!” “女真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就一定要跟着四太子一起送死吗?此刻也不需要投降,只要撤回塞外,和宋皇妥当商量,就能保全大家伙的性命我扪心自问,对得起太祖恩养,对得起女真百姓他四太子可以杀我,我死得其所!” 撒离喝说到这里,竟然多了几分神圣庄严的味道,他想通了,看透了,自然理直气壮,无所畏惧有本事杀了我吧! “真当我不敢杀他吗?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兀术气哼哼怒骂,几次抽出佩刀,却终究没有动手,半晌之后,兀术才对秦桧道:“我现在杀了他,是不是便宜了他?” 秦桧无奈苦笑,“四太子,撒离喝固然不敢殉国而死,但他也不是真的就怕死了。” “哦?怎么说?” “四太子请想,他守卫永静军,被宋人攻破,不过是战死个普通的金国将领罢了如今他若是劝说了四太子,便是盖世奇功,如果如果死在了四太子手里,日后赵宋也不会真的把他就给忘了。” 兀术眉头紧皱,半晌后,又顺着秦桧的话道:“倘若我战败了,女真完了,就是我不听撒离喝的劝说,他反而成了女真人的英雄,是也不是?” 秦桧越发凄苦,却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 撒离喝这货还挺能算计的。 “他是想瞎了心我要提兵决战,彻底击败赵宋我还要恢复燕京,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兀术大声咆哮,连着叫嚷了好一会儿。 只不过秦桧一直低头不语,能打早就打了岳飞突破燕京,河东的金人就乱套了,兀术手下的万户,有人主张立刻勤王,有人主战坐观成败一直吵到了合剌入太原,才算有了定论,大家伙重新聚集在新君身边。 兀术也能乘机掌控大权,彻底控制住了这些兵马。 这也是他格外看重秦桧的原因所在当时没打,现在又怎么可能打,不过是发泄情绪而已。 果然,一会儿之后,兀术就放弃了,自嘲苦笑,“秦学士,你说我是不是不如赵桓?” 秦桧稍微愣了一下,连忙道:“四太子,切莫心灰意冷你和宋皇的情形不同,不能相提并论的,能维持住如今的局面,便是不容易了。” 兀术沉默了一阵,直接起身,去了拔离速的住处,随着老将凋零,能仰仗的人越来越少了,兀术也不得不学会礼贤下士不过再怎么惨,也不会比当初赵桓去大牢看韩世忠的情形惨说到底,大金国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官家,前面五十里,就是河间府了。” 赵桓勒住战马,问道:“河间府的金人有多少?是谁驻守?” 曲端立刻道:“官家,守卫河间的是阿骨打第六子,完颜讹鲁观,兵马应该在三万左右,其中有半数汉儿军。” 赵桓颔首,“此刻还追随金人的汉儿军,比之金人也差不多了,他们必定会负隅顽抗的,不可轻视。” 诸将一头,表示知道。 连续多场战斗下来,尤其是和银术可一战,军中已经没有谁敢说赵桓不知兵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又有人来报,说是发现大股金兵,沿着滹沱河而来。 “兀术还不死心?” 曲端忍不住抚掌,“官家,撒离喝这一去果然有了作用!” 赵桓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前面他也判断兀术直接撤走的可能更大但毕竟是万里大国,就算是输了,也要挣扎一下子。 更何况就算兀术进兵,也未必是真的来打,大可以虚张声势。 “怎么样?鹏举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曲端答道:“刚刚刘子羽到了。” “快请!” 不多时,刘子羽赶来,跟赵桓见礼之后,立刻介绍了情况。 “回官家的话,岳帅在这段时间,已经占领了燕山一线,所有要害,并且分兵驻守。随后又攻占了保州和雄州等地,此刻除了河间府之外,其余地盘,尽数光复!” 赵桓含笑,“鹏举之能,朕是万分信任的。你们现在还能调动多少兵马南下?” 问到这里,刘子羽突然有些尴尬了,“回官家的话,连续征战,岳帅部下能战之兵,不足八万,扣除守卫各地的将士,最多只能派出三万五千人南下,再多就会影响地方安定也因为如此,岳帅才迟迟没有南下河间。” 赵桓表示知道。 曲端默默在心中算了一下,当初赵桓手下的兵马就少,经历了大战之后,虽然得到了补充,却也只有五万出头。 “官家,河间府横亘中间,兀术手握总兵,不管对上我们还是岳飞,都占兵力优势啊!” 赵桓颔首,“立刻传旨,召集所有将领,共同商议这是宋金争夺两河的最后一战,若是赢了,便一切顺畅,克复燕云,近在眼前,告诉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 听到了这话,众将自然是倍感振奋可是说实话,却也是压力不小“我军久战兵疲,相比之下,兀术的河东兵马还算精锐而且他们手握河间府,又有兵力优势,这一战并不好打。” 韩世忠哈哈大笑:“曲端,我看你是太谨慎了,打了这么长时间,哪一仗容易了?可哪一仗输了?兀术一条死狗,不值一提!此战斩杀兀术,拿他脑袋祭旗!” 韩世忠的乐观,感染了许多人。 可也有人并不这么看,刘锜就说道:“当下的重点在河间府,如果能攻克河间,我们就能和岳帅会师,到时候无往不利相反,如果拿不下河间,我们有被兀术各个击破的风险,切莫大意。” 赵桓突然道:“能不能像对付燕山府那样,用火药炸开河间府?” 众人来了兴趣,可很快刘锜就道:“官家,臣看过了,河间府外面挖了许多壕沟,戒备森严,甚至听说城头还有水车,看样子是戒备起来了,不会那么容易得手。说到底,还是岳帅那边的人马太少了,就不能想办法增加两三万人吗?哪怕一万也好!” 听到这话,赵桓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或许该让张荣的水师上岸了 正文卷 第370章 兴汉铁骑 “良臣,你这鬓角有白发哩。” 赵桓轻轻感叹了一句。 御帐之中,只有君臣两个韩世忠浑身一震,忙道:“些许白发,无关紧要,臣还不到四十五岁,身强体健,气血充足,还能给官家征战二十年!” 赵桓笑着道:“我盼着你能征战五十年!” 韩世忠愕然张嘴,“好,官家说五十年,就是五十年,臣不会让官家失望的。” 赵桓顿了顿,探身道:“良臣,朕不是说你白发朕是说你心老了倚老卖老觉得自己有资格耍了前些时候,你给曲端取诨号,说他是军中的骡子今天曲端分析战局,你又口出狂言曲端没有跟你吵,反而是刘锜站出来,说了两句话良臣,你明白其中的意味吗?” 韩世忠突然吸了口气,脸色微红,“官家,臣,臣就是好诙谐” “不!” 赵桓摆手,“曲端和你一样,都是朕的心腹,授旗名将你那么说他,是不是朕的文武双全给错了?” 韩世忠瞬间老脸通红,慌忙起身,要给赵桓行礼认错 “良臣,你先听朕说完北伐将成,大功铸就,你们这些人都是朕的心腹重臣,亲王爵位朕是要给的可你要想从此之后,肆意妄为,可以由着性子胡来,把国法不当回事,以为自己功高,没谁敢动你那就大错特错了。越是地位高,就越要多思量,要懂得自爱,自尊自重。朕也不要你故意自污,也用不着担心朕猜忌你们咱们君臣还有的是仗要打,还有数不尽的功劳要立,朕的野心不止于燕云。这大宋朝势必要煌煌烨烨,远迈汉唐你们就是大宋的卫霍,是要做历代武人榜样的。” 韩世忠的脸色翻来覆去,变幻不停,惶恐,惭愧,感激,警惕种种情绪复杂大战之前,官家敲打自己,用意十分明白了。 几位大将之中,也就自己还有这个待遇,就连曲端都改了不少自己年纪最大,排名最高,却还是如此德行,真有的说不过去。 “官家,臣,臣知错了,臣请官家恕罪!” 赵桓摆手,“良臣,朕问你,你平心而论,这一次和兀术决战,会这么容易吗?” 韩世忠深吸口气,思忖半晌,微微摇头道:“官家,金人搏命一战,应该会玩命的。咱们这边虽然斗志不会弱于金人,但是就怕士兵骄纵,失了方寸。” “嗯”赵桓点头,“良臣到底是名将之风朕要说两件事,其一,朕打算让张荣的水师上岸,集结在清州一带,作为预备队有了他们充当后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战败。” 韩世忠想了想,“官家,如此安排最好。张荣水师能够妥善供应军需,足见他们还是可靠的。有了这一两万水师,咱们和金人的兵力就拉平了,胜算也能大不少。” 赵桓颔首,“很好,对了,该说第二件事了,岳云给朕当了女婿,瞧你一直挺着急的,奈何咱们君臣都是不怎么争气的,朕现在有两子一女,你现在也有两个儿子了。朕跟你约定,只要凑得上,咱们就结亲凑不上也让你那俩儿子和皇子一起读书,总而言之,咱们既是君臣,又是亲家。” 赵桓说完,转头取来了一坛子酒,摆在了韩世忠面前,“来,咱们君臣提前畅饮一番” 面对赵桓的热情,韩世忠也招架不住,素来赵桓的酒量不怎么样,可这一次却怎么喝都不醉,竟然是韩世忠先喝糊涂了。 赵桓安排人将他送回去,转过天,等韩世忠从醉梦中醒来,军营之中,突然传唱一首词。 慷慨豪迈,更胜大苏三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韩世忠吃惊,忍不住打听,这是谁写的? “韩大王,你真是喝得太多了官家早上传出来的旨意,说是昨夜同韩王痛饮,谈及光复燕云,中兴大宋之事,韩王言语慷慨,大醉之际,作词高歌官家还说,要诸将士效仿韩王,一鼓作气,全歼金狗!” “这自然是韩王所作啊!” 韩世忠嘴巴微张,整个人都痴痴的,是他所作,的确是他所作,还真是脸红羞愧韩世忠一跺脚,直奔曲端帐篷,前去赔罪。 转过天,韩世忠,曲端,刘锜,三大总兵一起上书,确定了作战计划,同时派人飞速告知岳飞和张荣。 五大总兵,十万将士,水陆并举,一场关乎两河,乃至两国命运的决战,即将到来。 只是宋军这边摩拳擦掌,砥砺士气,就准备一战的时候。 兀术竟然放慢了 速度,这下子可让宋军颇为尴尬,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兀术改主意,准备逃跑了? 赵桓还在迟疑,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八百里急递身在关中的兴汉侯吴玠发动了! 自从青化一战,吴玠虽然有名将之名,但始终没有主导过一场大战,甚至很多人都怀疑,他是不是徒有虚名。 而时至今日,吴玠就要告诉所有人,他这个兴汉侯的成色有多少! “总兵,驻守晋州一带的完颜奔睹有退兵迹象!” 吴玠沉声道:“确定?” “确定!兀术大军已经离开太原,金人收缩后撤,是情理之中。” 吴玠断然道:“好!传令,命令吴璘和李世辅率领一万五千人,突袭石州,务必截断完颜奔睹的后路。” 随后吴玠又道:“告诉李彦仙和马扩,立刻领兵北上,策应我的兵马。” 最后吴玠点齐本部一万精锐,直接出师,从龙门渡过黄河,猛追完颜奔睹! 御营诸将当中,岳飞和韩世忠所部都堪称精锐,可事实上吴玠所部半点不差,而且老吴的部下都是青化之战出来的老人,又常年驻守西北,环境残酷不说,战马供应充足又夹在金辽中间,旦夕不敢懈怠。这才磨砺出来一支强悍的战兵。 此前吴玠一直在关中佯装主力,吸引兀术随后岳飞下燕京之后,很多人都建议吴玠,立刻北上,攻取河东。 可吴玠依旧不为所动,一支等了好几个月,等到了秋冬时节,等到了黄河冰封,等到了完颜奔睹确实撤退。 这位兴汉侯就像是最老到的猎人,一直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才断然出战。 而吴玠一出手,就展现了关中兵马的狂野,他们一路赶到了闻喜,到了此处,正好得到金人撤离晋州的消息。 “传我的命令,昼夜不歇,不许停顿,全力追击,我要在金人退入鼠雀谷之前,灭了完颜奔睹!” 一声令下之后,宋军再度抛弃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全力以赴寒风呼啸,气候严寒。 尤其是天色暗淡之后,北风呼啸,没有多大一会儿,脸上就出现了一片寒霜,弄得跟白胡子老头似的。 吴玠在前领头,半点不停歇,一直跑到了半夜,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岳云在后面竟然紧紧跟随,没有半点落后,尽管这小子已经满脸白霜,只剩下两个眼珠子在外面了。 吴玠忍不住惊叹起来,岳鹏举这个儿子,还真是不一般,也难怪官家让他当驸马他们这一辈,吴玠自认,不会弱于岳飞,可到了下一辈,只怕这小子就要独占鳌头了。 “岳云,你跟我讲得那个方略,我是赞同的,但是你要知道,河东的寒风,到底不算什么,真正的艰难还在后面,没有足够的本事,休想成功!” 岳云咬了咬牙,他没有说话,而是拼命催动战马,渐渐追平了吴玠,两人并驾齐驱这时候岳云才抹了一把脸上的霜雪,冲着吴玠呵呵一笑,“青出于蓝,必胜于蓝!” “好小子,和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驾!” 吴玠拼命催马,岳云追随在后面,其余将士更是不敢懈怠一个昼夜,他们跑出了二百里! 哪怕是骑兵,如此速度,也是让人瞠目结舌这二百里疾行,中间还几次和金人斥候交锋,尤其是过了晋州之后,完颜奔睹留下了不少的断后兵马只是这些金兵哪里是吴玠的对手,他们甚至连阻挠迟滞都做不到,就被吴玠轻松碾碎。 岳云简直看得目瞪口呆,吴玠所部骑兵不像韩世忠的静塞铁骑那样,有着沉重的铠甲他们普遍穿皮甲,外面罩着铁叶甲,保证防护力的同时,尽量轻便。 同时吴玠骑兵装备长短兵器,配属大量的弩箭逢战之后,先以弩箭对敌,随后用长刀劈砍,出现破绽之后,立刻冲锋一次接着一次,务必将敌兵打穿。 他们一直追到了霍邑,总算看到了金兵主力。 “岳云小子,我的这支骑兵是照着娄室的黄龙府万户练出来的只可惜娄室已死,强敌不再罢了,你随我破了完颜奔睹,随后这支骑兵就给你了,北上建功吧!” 说完之后,吴玠果断出击岳云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全然忘了饥饿疲惫,也冲了上去! 正文卷 第371章 威名 双方在霍邑县城以北发生了一场简短却又激烈的交锋吴玠挥军,干净利落,解决了完颜奔睹的后卫兵马,超过五千颗人头,堆在了通往鼠雀谷的路口没有一个俘虏! 浓重的血腥气,直冲天空,就连那些追逐血食的鸟都被吓得不敢靠近。 吴玠带领着士兵,坐在空地上,啃着硬棒如柴的牛肉干,快速补充着体力。 老吴一边啃着,一边看了看脸色煞白的岳云,他伸手把岳云抓过来,按在了自己的身边。 “怎么样?怕了?” 岳云昂头道:“父母生养,欢蹦乱跳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如何不怕!” 吴玠一愣,没想到小家伙还挺理直气壮的,“既然怕了,那就别冒险了,或者让我领兵吧!” “不行!”岳云坚决摇头,“你的名望太大,只会引来金人围攻兀术要是知道兴汉侯深入草原,必定会舍弃官家,去砍你的头,振奋军心的。” 吴玠忍不住笑了,“行,有点本事了,看起来在武学里面,曲端没少教你本事啊!你有家学,官家也提点你,还有曲端的教导,如果能学会了我的本事,你大约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吴玠说完,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他气得拍了岳云后脑勺一巴掌,“怎么,瞧不起我的本事?” 岳云翻了翻白眼,“不敢。” “不敢就对了我吴玠用兵,讲究两个字,一个是稳,一个是狠!为了稳妥,我能等几个月,按兵不动同样的,为了狠,我也可以立刻出兵!” 说着话,吴玠竟然起身,直奔马匹而去,飞身上马之后,吴玠大吼,“带着所有缴获的战马,随我追击!” 他这一道令,可把人惊呆了。 不带这么玩的。 前面已经连着追了一天一夜,又大战了一场,现在刚吃点东西,还来不及休息,好歹睡一个晚上,再出兵追击啊! “蠢材!我们休息,金贼就不休息了?鼠雀谷地形崎岖,不是好走的地方。如果完颜奔睹设下埋伏怎么办?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趁着完颜奔睹来不及准备,拼死追杀打穿鼠雀谷,直接进军太原!” “从现在开始,遵照我的命令,全军追击,不许停留,不许掉队,谁都给我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否则军法从事!” 吴玠下达了命令之后,果断出击岳云也上了战马,跟在了后面。到了这一刻,他真的有点服气了。 吴玠的确有独到的东西。 这种硬碰硬的对攻,岳飞和韩世忠都打得出来,但是在胜利之后,继续进军,这俩人都会犹豫的。 可吴玠不会。 从某种程度上,这个沉默的汉子要比那俩人还狠!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到了这一步,岳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青化之战,一定要吴玠来打,为什么扭转军心士气的关键一战,非吴玠不可很简单,岳飞用兵,本质上还是追求四平八稳,韩世忠也不过是勇力冠绝天下。 唯独吴玠,脸黑心狠,十足的疯子! 自从冲入鼠雀谷之后,吴玠就咬着完颜奔睹,一口咬上,绝不放开他们先是遇到了一个猛安的金兵,结果被吴玠一下子冲开。 再往前杀,这一次竟然遇到了不少辎重车,里面还装了许多金银财宝。 吴玠依旧领兵冲破,随后厉声道:“金银留下,由伤员看护,谁敢私自拿取,一律斩杀!” 吴玠吩咐之后,又继续追击一天之内,连续五战,吴玠五战五胜,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追击金兵! 这一天里,别说吃饭了,连厕所都没去,岳云紧张的都忘了大小便越打他越是心惊肉跳,越打越是五体投地。 完颜奔睹不是傻子,他带着搜刮的财富兵马,试图徐徐后退,返回太原。 进入鼠雀谷这段路途,他也有准备,只要能迟滞宋军一段时间,他就可以从容布置埋伏,然后痛击宋军。 只要在这里形成拉锯战,宋军很难讨到便宜,毕竟金国兵马还是占据优势,而且还经营了六年之久。 可谁能想到,他遇上了吴玠,遇上了这个疯子! 吴玠一刻不停,拼命追杀金兵无法迟滞宋军不说,还不断分散力量,被吴玠一口一口吃掉此刻的吴玠,已经追出了一天多,经历了六次战斗宋军上下,水米没沾唇,战马都跑死了几千匹,如果没有缴获补充,根本撑不下来。 即便到了此刻,吴玠也没有放松。 “快撑不住了吧?告诉 你们,金狗也快要完蛋了大家伙攒足力气,给金狗最后一击!” 众人纷纷点头,可仔细看去,谁都是摇摇欲坠,难以支撑。 吴玠略沉吟,他发现缴获的马匹还有不少,突然他抽出匕首,三步两步,到了战马的前面,朝着脖子上的血管,就捅了下去。 一刀刺穿,鲜血奔涌,吴玠急忙摘下头盔,接着箭一般射出的血水战马吃痛,自然挣扎,奈何已经被其他士兵死死按住。 吴玠接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头盔,就退下来,张口喝干马血温热,不但补充了水分,还提供了盐铁成分,老吴喝过之后,浑身打了个激灵,从肠胃里生出一股暖气。 岳云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玠嘴上带着血迹,一张口,就像是传说中的鬼王似的。 “小子,告诉你啊,外面的河水不洁,喝了可是会闹肚子的,有马奶最好,不然就要喝马血如果连马血都没有,就要和人血小子,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可不是夸张你要是血都喝不下去那就只能喝马尿和牛尿了那玩意败火!” 岳云眉头乱抖,一阵阵恶心长时间没吃东西,痉挛的胃部,刺鼻的血腥简直让他抓狂果然战争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思念京城的生活了,虽然成天勾心斗角,但至少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 不过岳云的犹豫也就片刻因为马血喝没了,就真的只能喝马尿了。 他果断接了一点,忍着腥臭,喝了下去不到一刻钟,三百多匹马都被杀死了,所有宋军也算是补充了一些能量,恢复了些许体力,可以出战了! 丢下的战马尸体也不用太担心,如果宋军能获胜自然可以回来取即便不回来,也有后续兵马会处理的,实在不行,就当给民夫加餐吧! “杀!” 喝了马血之后,宋军的杀气森然,比起刚才更加强烈。 他们蜂拥追击,终于,就在灵石附近,遇上了完颜奔睹的金兵主力 几乎没有什么迟疑,两伙人就厮杀在了一起。 吴玠挥军猛冲,金兵同样抵死拼杀。 双方一开始就是玩命的架势没有半点虚的。 鼠雀谷的地形算不得开阔,双方很快纠缠在一起,彼此交错,乱战一团岳云挥舞手里的长刀,奋力拼杀。 没错,岳云用的也是长刀,至于什么双捶,那是太扯淡了军中也有锤子,但是那个锤子小得可怜,鹅蛋那么大的,就已经很惊人了。 毕竟长时间战斗,使用几十斤,上百斤的锤头,根本不可能尤其是短柄的锤子,那就更胡扯了。 岳云也的确气力惊人,远超同辈他挥舞着长刀,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生命,在他面前阻挡的金兵越来越少。 突然,有一个矮个子金兵扑了上来,怪叫着砍向岳云的腰部。 这人实在是太矮小了,手里的兵器也十分破烂,就算站着不动,也未必能伤到谁岳云下意识闪过,准备挥刀结果了对方。 可就在刹那间,岳云突然一愣,手不由得松了对方居然是个女人,一个年纪不会太大的女人。 岳云手里的刀一松,对方就从他的身边穿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岳云手下留情,只能冲向了下一个士兵。 不过好运气总有结束的时候,女子到底人头落地。 岳云再向前冲刹那之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完颜奔睹不是自己跑的,他还掩护了不少女真家眷这帮人被金国贵胄从老家强行迁居过来,本以为获得了肥沃的土地,温暖的气候,又能作威作福,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奈何不到六年的时间,梦就碎了。 宋军杀来,他们除了逃跑,又能怎么样! 那个女子,或许是母亲,也或许是女儿她的背后就是亲人,只要一息尚存,还能挥得动兵器,谁又能苟且偷生。 在这个时候,活着或许比死了还要艰难岳云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可怜他们吗?那大宋的百姓该怎么算? 毕竟他们从塞外之地,迁居到了河东,抢占了别人的家园,作威作福,一切都刚刚好而已! 只不过虽然这样想,岳云却终究没有带头杀过去,而是一转战马,朝着完颜奔睹的主力而去经过了半天的战斗,女真主力尽数消灭差不多两千名女真的老弱妇孺,成了宋军的俘虏。 鼠雀谷一战,吴玠连续交战三个昼夜,不眠不休,驱兵三百余里,杀敌过万兴汉侯的威名,震慑河东金兵,提到了吴玠,河东金人,只敢呼之为“吴爷爷”。 正文卷 第372章 复河东 吴玠大获全胜之后,引兵屯驻平遥,按兵不动。 三日间,李彦仙率领后续兵马出鼠雀谷,前来汇合,随后马扩收复隆德府,同样挥师北上。 赵桓布置的西线军团,彻底发动起来。 论起兵力,西线军团连东线的三分之一都不如,也远不及河东金兵数量众多。至于钱粮军械,更是远远不如。 不过吴玠一战而胜,彻底打出了威名,漫说金人胆寒,就连当地豪强地主也都丧胆随后太行八字军所部也开始北上,恢复河东,指日可待。 偏偏在这时候,吴玠又按兵不动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琢磨着,吴玠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大筹谋可岳云却是知道,别多想了,老吴病了。 三天交战,三天不吃不喝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吴玠多年征战,身上有暗伤,尤其是胃病,更是严重,啃木材一样的牛肉干,喝马血,看着豪迈,实则都是在玩命。 到了平遥,老吴就病倒了。 说到底名将也是血肉之躯,不过是比普通人更能忍罢了。 休息下来,吴玠时常疼痛难忍,每次胃病发作,便全身蜷缩,如同虾米一般,疼得浑身冒汗,以头杵床。 每当他发病的时候,岳云都会给他送一杯温热的蜜蜂水,还真别说,喝过之后,就会舒服很多。 吴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仰头长叹,“据说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就喜欢喝蜂蜜水,结果喝出了消渴之症你说我会不会也落个那样的下场?” “不会!” 岳云很笃定道:“宗望是不知节制,自取灭亡兴汉侯只要惜福养生,必定能长命百岁,百代荣华。” 吴玠眉头挑起,笑道:“这是你说的?” “不是,是官家说的!” 吴玠愕然片刻,突然失笑道:“我几乎忘了,你还是官家的驸马哩!”吴玠将头扭到一边,足足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有官家的话,我就安心了。”想了一会儿,吴玠又道:“岳云,其实我跟那几位比,算是很俗气的人,我能拼命,不怕死,会用兵可我求的也简单,就是荣华富贵,就是封妻荫子像你爹,恢复故土之后,都能解甲归田,当个普通的农户,至于韩世忠,他还私底下学作画填词,想要附庸风雅我就不信,他那个拿惯了刀子的爪子,能画出什么牛鬼蛇神来!” 吴玠忍不住嘲笑。 “不说他们了,岳云,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师父?” 岳云立刻点头,“鼠雀谷一战,席卷残云,打得金人丧胆,没有人能比兴汉侯打得更好了!” 吴玠呵呵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用的不过是唐太宗故智,还算不上厉害不过接下来倒是有些东西,你需要学”吴玠翻身,岳云急忙帮忙,让他靠着床边坐起。 “岳云,你说我为什么按兵不动?” “自然是打不了了。”岳云道:“三天追杀,战死的士兵倒是其次,落在路上的就有三千多人,我们进驻平遥,也不过是两千八百疲兵罢了。” “嗯!”吴玠笑道:“没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来都是如此。太原金兵如果能出一个万人队,我们怕是就要全军覆没了可金人没这个胆子了他们不光没这个胆子,还会疑心,觉得我有什么谋算我就不妨将计就计,在这里故作疑兵,此时吴璘和李世辅的兵马应该出了石州,直插太原侧翼。” 吴玠扭头,冲着岳云笑道:“小子,你说太原的金兵,会不会害怕,有没有放弃太原的可能?” 岳云深吸口气,思量再三,只能无奈摇头,“我说不好太原可是金人手里最重要的大城,又是河东腹心之地,金国小皇帝就是在太原登基,如果金人还存心想跟大宋一搏,就不会草率放弃太原。” 吴玠笑道:“你来的时候,不是跟我说,推测兀术必定会退回塞外吗?你现在怎么改变了看法?” 岳云脸色发红,他沉吟道:“是我把战争想得简单了。金人迁居太多的猛安谋克,他们已经扎下了根。便是金国贵人想要退走,这些人也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人逼急了,便是女子也能上战场的!” 很显然,岳云还牢牢记得那个女子的疯狂谁说女人不能上战场的,只是没有逼到绝路吧! “对,你说得对,那些老弱妇孺的确没法那么容易迁走他们走不了,拖家带口,就要保护他们,金人也不会轻易撤走的。” 吴玠顿了顿,突然道:“你去准备一些食物,交给俘虏的老弱妇孺,放他们去太原吧!” 岳云 一愣,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岳云当即小跑着出去安排吴玠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叹,岳鹏举着实生了个好儿子啊! 宋军俘虏的老弱妇孺,宛如一群受伤的野兽,狼狈向着太原而来他们衣衫褴褛,还有许多人带着伤,不时就有人摔倒,也有人再也爬不起来。 同样的道路,不同的方向几年前是无数的宋人,拖家带口,向南逃窜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反转来得是如此之快,快到了太原城中之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此刻的太原是完颜希尹负责驻守,另外还有一位汉人学士负责教导新君,此人叫韩昉,他的老家是燕京,先入仕辽朝,后来归顺金国。这几乎是很多金国臣子共同的遭遇。韩昉有一个突出的能力,他善于外交曾经出使过高丽,促成了高丽向金国称臣。 他此前一直在试图跟耶律大石联系,希望能改善两国关系,甚至达成某种和解,帮助金国摆脱两面受敌的状态。 很难说韩昉的行动是否成功,但是至今耶律大石都按兵不动,或许也算是韩昉的功劳吧! “吴玠破鼠雀谷,进逼太原,我军无险可守,陛下尚在太原,要不要另做打算?”韩昉忧心忡忡道。 希尹尚且冷静,“韩学士的意思是?” “身为臣子,守土而死,情理之中,只是万万不可让陛下犯险我们能不能护送陛下,退去大同或者,干脆去真定,给四太子坐镇?” 希尹苦笑,“四太子领兵出真定府,也是想和宋军交锋,稳住大局当下最紧要的一件事,便是后院不能起火本意让完颜奔睹退守鼠雀谷,以为太原屏障,如今”希尹哀哀苦笑,“若是陛下弃了太原,太原势必难以防守,后面乱了,四太子那里也是有败无胜倘若四太子战败,陛下去哪里,只怕都不安全啊!” 韩昉长长叹息,无奈低下了头,半晌又抬头道:“右监军,大金何以至此啊?” 如此灵魂之问,竟然让完颜希尹无言以对。 从大金国席卷天下,到兵败如山倒,也不过区区六年罢了! 要说跟着太祖的精兵猛将,也并没有消耗光,金国上层虽然内斗严重,可试问哪里不斗?哪里不乱? 他们灭不了大宋,隔黄河而治,总能做得到吧? 就算没法隔河而治,两河之地,也足够他们周旋可谁能料到,就是一败涂地,就无力回天! 或许就是天意吧! 正在俩人感叹的时候,突然有人急报,宋军翻了不少俘虏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希尹先是一愣,随即惊恐万分,尖叫道:“传令,紧闭城门,不许他们进城!” 太原城下,数以千计的金国老幼,仰望着城头,苦苦哀求! 让他们进城躲避,给他们一口吃的,让他们有个栖身之地。 他们都是女真人,城里的守军还有他们的亲人! 开门啊! 别把他们扔在外面! 城外的哭声,声震太原。 希尹备受指责,奈何他的确不敢开城门谁知道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宋军奸细,即便是女真人,在这个关头,还能相信吗? 万一放他们进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已经是初冬,寒风凛冽,摧残着可怜的人们日落之后,彻骨的寒凉,透彻骨髓在吃完了最后一点宋军给的粮食,他们一无所有。 妇人抱着年幼的孩子,拼命想给他温暖,只是她的身体也渐渐冰凉哭闹的孩子,终于无力哭闹,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物质从这群可怜人中间,响起了哭泣般的歌唱女真小曲,随着寒风,直入太原! 城头的守军默默听着,突然有一个中年老兵突然站了起来,疯狂扑向了垛口,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属于妻子的声音。 难不成自家人也在外面受冻? 他听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疯了似的冲下城头,扑向了城门,并且拿手里的刀狠命劈过去! “快开城门,开门啊!” 他的疯癫自然是没用的,城门依旧不会打开一门之隔,便是生死! 到了最后,这个中年人突然掉头,高举着砍刀,扑向了其他的金兵! “死,全都死吧!” 他连着砍伤了几个人,却不堤防,被一箭射中胸膛中年人扭头,看到了巡城过来的完颜希尹。 就是这个畜生,你让我们迁居过来,你害死了我们! “杀!” 中年人拼尽全力,扑向了完颜希尹,只可惜他如何能接近对方,乱箭刀枪,果断了结了他的性命。 死的那一刻,中年人竟然是带着笑的,他解脱了希尹的心彻底凉了 “韩学士,你保护陛下,去大同吧!” 说完这一句,希尹就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太原保不住了! 正文卷 第373章 太原城破 吴玠在修整了五天之后,才开始向太原开拔这位兴汉侯又把进军的速度降低了,每天只前进三十里,不许多,也绝不许少。 不管是平地,还是沟壑,也不管有没有战况,反正进军的速度不变顺带着,吴玠还下令,将那些女真猛安谋克,悉数驱逐在如此寒冷的时候,把人赶出家园,算不上一件仁慈的事情。 可即便岳云,也没有说什么。 要知道昔日金人最擅长的战法就是驱赶乱民溃军,让他们充当前锋有人想不通,金人难道有三头六臂,就那么厉害,几十个人,就能冲击上千宋军,并且将宋军打得落花流水单纯的擂台比武,就算金兵人均泰森附体,也是做不到的。 可是到了战场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军心士气,地形条件,武器装备,各种想象不到的意外全都会影响战局。 便是一个人拎着大刀,追砍几千人,那也是史书上确实记录过的。 金兵非常善于驱动溃兵百姓,让他们在前面冲宋军往往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兵力,就被吓坏了,以为是什么洪水猛兽,汹涌而来。 这时候如果主将也跟着慌了,没胆子对敌,望风而逃别说几千人,就算是更悬殊的比例,也可能溃不成军。 宋军恢复和金人对战的勇气,还是靠着赵桓亲自督军,天子不退,自然没人敢退几年打下来,宋金之间的交换比总算维持在了正常的比例。 而到了今天,吴玠开始拿起金人的招数,对付起金兵终究还是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岳云,咱们打个赌,看看金兵会不会放弃太原?” 岳云苦笑,我才懒得跟你赌。 “不管是不是放弃,太原都保不住了。” “为何这么说?” 岳云笑道:“我刚刚发现了一些金人百姓逃了回来。” “什么?”吴玠吃惊。 岳云解释道:“被我们驱逐走的金人百姓又回来了,他们希望朝廷能高抬贵手,给他们一个活路因为太原城的金兵,出城驱逐这些百姓了!” “竟会如此!” 吴玠激动的站起来。 越来越多的金人逃到了太原城,城里不敢放他们进去,每天都在死人,城里军心动摇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纵兵驱逐这些人。 说驱逐是客气的,说不客气的,就是杀戮! 有些女真兵下不去手,那就干脆用城里的汉儿军! 让这帮汉儿军去杀女真百姓,一旦得到了授权,他们发现可以肆意杀戮的时候这帮东西的残忍程度,简直无法想象屠戮,抢劫,玷污最丑陋的一面,全都爆发出来,不止一名将领,剥下了女真人的皮甚至还有人追逐怀了孕的妇人,剖开肚子,查看性别种种恶行,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城里的金兵得到消息之后,忍不住和汉儿军发生了冲突,双方几次殴斗,血染长街。 在另一边,那些侥幸逃脱的金人百姓,已经无路可去,他们宁可投靠大宋,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哪怕做牛做马,也没有怨言。 “传令,尽量收拢,不要饿死人再传令,让李彦仙率领三千兵马,先疾驰前往太原。” 命令下达之后,李彦仙遵照吴玠的命令,扑向了太原。 而此刻的太原,已经是军民离心,汉儿军和女真兵彼此冲突,完颜希尹已经是回天乏术。 或许这就是天崩地裂,国破家亡吧! 当年的开封,恐怕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对面的赵官家,如何扭转乾坤的! 完颜希尹沉吟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先写了一封长信,是要交给四太子兀术的。 而后又写了一封信,交给大太子斡本最后他提起笔,想给家人写信,交代后事,可转念一想,国破家亡,还有什么可说的! “韩先生,你保护陛下走吧!” 韩昉看希尹如此,竟然满心悲凉,忍不住同情。 “监军,你才略无双,是大金智者,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你切莫以身犯险,还是跟我一起走吧!陛下还要你的辅佐啊!” 希尹苦笑着摇头,“韩学士,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心想让大金国像北魏一般,长远掌控中原,君临天下要谋个长治久安的方略来可如今金国已经如此这般即便退回塞外,继续存在,需要的也不是我这种人了。既然成了无用的累赘,我便不能苟延残喘,窃据高位,让陛下,四太子误以为还有一个可用之人,以至于影响国家大事。” 希尹抬头,苦笑凄凉,“韩先生,好好照顾陛下,他还年轻,日后有太多的艰难,恕臣不能尽忠了!” 说完,希尹起身,竟然朝着行宫方向,跪了下来,庄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面对此情此景,韩昉心中悲凉。 守节尽忠,以身殉国便是古之名臣,也不过如此! 想想这些年,希尹都在一心一意,推动金国走向正轨他的确尽力了,只可惜老天爷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两种不同的文明,甚至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的磨合,才能勉强稳定共存奈何从头到尾,留给金国的时间也不过六年罢了。 韩昉深深一叹,冲着希尹一躬到地,随后转身离去。 还没安顿几天,这位十几岁的小皇帝再度仓皇离开了太原,向北而去! 他们逃跑的如此匆忙,根本没有任何天子仪仗,甚至连马车都没有,韩昉保护着合剌,仓皇北上。 就在他们逃跑不到一个时辰之后,李彦仙领兵已经到达。 他只带了三千兵马,也没有攻城器械面对太原雄城,想要攻下来,几乎是痴心妄想。 就在李彦仙准备围城之时,突然有人前来,而且还是个女真人。 他今年有四五十岁,在女真人中间,算是年纪不小了 “回大宋爷爷的话,我有要事禀报只是恳请大宋爷爷能赏赐些衣物饭食,与俺的妻儿。” 李彦仙看了此人半晌,发现他的两腿罗圈明显,脸上还有几道疤痕,尽管他努力装着卑怯懦弱,可是一种似有若无的剽悍之气,却是没法作假的。 不出意外,应该是个金人老兵。 李彦仙沉吟了片刻,竟然将身上的皮衣取下,又对士兵道:“给他一些食物,再加上几贯钱。” 金人老兵接在手里,竟然双手颤抖起来,眼泪滚落,他把心一横,昂头道:“俺说了,那个小皇帝应该是跑了,现在的太原已经空了是攻城还是抓小皇帝,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之后,金人老兵抱着这些东西,扭头就跑,有人还想拦截,李彦仙却是个挡住了,放任老兵离去。 这个老兵也没跑多远,他在一处隐蔽的所在,找到了一个妇人,还有两个小女儿。 老兵连忙把皮衣披在她们的身上,又拿出油饼,塞进孩子的嘴里这两个几乎冻成冰块的小丫头竟然笑了她们又吃到了东西,僵直的身躯总算有了一点暖意。 妇人惊讶地看着丈夫,老兵将一些铜钱,都塞给了她。 “好好照看她们,无论如何,把她们养大成人了。” 不待妇人再问,老兵扭头就跑妇人需要照看两个孩子,自然没法追得那么快,等她赶到的时候,老兵的脖子已经被匕首割开,鲜血染红了一滩身为女真人,他出卖了自己的皇帝,又如何能不死! 可是他并没有贪图什么荣华富贵啊,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妻子女儿活下去,这也算错吗? 他不知道,为了不必纠结他选择了死亡,妇人带着孩子,趴在他的尸体上痛哭一家四口,紧紧冻在了一起。 吴玠率领兵马,终于赶到了太原城外此刻的城中,已经是一片大乱。不断有金兵逃出城中。 这些金兵试图向北逃走,去追赶他们的皇帝,也有汉儿军这帮夹在中间的人,更不知道如何选择。 有人跑来投靠宋军。 面对这些人,吴玠只有一句话,“把他们的名单造册等战后我跟他们算账!” 熟悉吴玠的人都知道,这个战后算账,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群汉儿军完了! 伴随着吴玠的到来,吴璘和李世辅也赶来了,另外还有马扩此刻的宋军,人数超过了五万。 从任何角度衡量,这一支兵马都远远算不上宋军的精锐可是在这个时候,任何一支宋军都算得上精锐! “攻城!” 没有太多的器械,只有最简陋的云梯,最基本的爬城索奈何城中也的确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甚至连六甲神兵都没有,军心垮塌,任何坚城都只是豆腐渣战斗到了第二天太原城破! “岳云,我能教你的,也就这么多了我手上给你五千兵马,李世辅三千党项骑兵,一共八千人,再让李总兵给你压阵好好打一场吧!”吴玠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大宋的岳骠骑可别给你爹丢人,更别辜负了官家的信任!” 岳云略显迟疑地上了战马属于他的远征开始了。 正文卷 第374章 为了大一统 八千精骑,三员大将,虽然不敢说是宋军精华所在,但也差不多了。 吴玠没放心他们直接离去,而是再度招呼,仔细叮嘱:“你们此战意在捣毁金人的后方要地,断绝金人归路要义在于削弱敌兵,打压金人士气。以当下金兵的力量,便是我军大胜,尚且不能斩草除根燕云光复,日后还有不断的战斗,要想真正解除危机,犁廷扫穴,自是必然。你们要为全军充当先锋你们的经验尤其宝贵,万万不能懈怠李总兵,你要总督大局除了打仗,还要熟悉地形,民情,了解各部的情况,探查道路,这可不光是打仗这么简单。” 李彦仙微微一笑,“请兴汉侯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着,李彦仙竟然从安放弓箭的皮囊里抽出了一串珠子,递给了吴玠。 吴玠接在手里,乍看之下,这就是寺庙圣人挂在脖子上的玩意,没什么奇特的。 “李总兵,这是?” 李彦仙笑道:“寻常的念珠都是一百零八,我这个只有一百粒。” “一百粒?” 吴玠愣了片刻,突然以手击额,忍不住大笑,“李总兵这一手高明以念珠计数,我从你身上学来一招啊!” 李彦仙笑道:“算不得什么,不管西夏c契丹,还是现在的女真,都有信奉释教的人,大兴土木,修建的庙宇也不在少数。我会安排人,手持念珠,四处探查,以此计步,然后以步子计算路程尽量将诸部的情况摸清楚,把塞外的城池营垒也都弄明白。” “好!” 吴玠连连点头,有李彦仙坐镇,他真是放心了。 “李世辅,你的党项骑兵,善于长途奔袭,刺探军情,联络诸部,侦查道路这些都是你的活儿,务必要干好了!” 李世辅能说什么,只有点头貌似他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当初跟着曲端去兴庆府,后来跟着赵鼎去寻找大石,如今又要随着岳云远征只能说这就是生活吧! 他欣然答应,最后剩下了岳云。 “小子,打仗用兵,进退攻伐,就看你的了!” 岳云小脸涨红,这压力可真是不小! 其实在京城的经历也早就教会他了,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容易的。 为人所不敢为,方能成就大功业! “出发!” 送走了岳云,吴玠依旧眺望远方,没有返回,身旁的兄弟吴璘还以为他挂心岳云,可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兄长的目光偏向东北,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兄长,你是挂心官家?” 吴玠呵呵一笑,“我是遗憾不能飞过去啊!”吴玠转身对着兄弟笑道:“仗打到了这份上,再也不是纸面上计算的那样了这一次兀术最大的胆子,只怕也就是暂时击退官家,好从容逃跑。让他说击败官家,还有什么光复燕京,只怕他自己都不信!” 吴玠轻蔑道:“此战之后,两河之地,燕云故土,悉数重归大宋版图岳鹏举,韩世忠,还有曲端他们,都跟在官家身边,偏偏我置身事外,你说我如何不急?” 见兄长急赤白脸,吴璘失笑,“兄长,既然如此,我有个想法仗让他们打去,咱们拿下大同府,燕云之地,一半给了岳飞,一半留给咱们兄弟,也是不错的。” 吴玠想了再三,苦笑摇头,“怕是不行。” “兄长没把握?” “不是。”吴玠苦笑道:“我若攻取大同,大石那边必然发动一个不慎,宋辽联盟就要荡然无存。虽说我不惧怕大石,但是毕竟是两国之事。只有官家能够裁决,咱们要懂得规矩还有,从今往后,要多称陛下,圣人,圣天子你懂吗?” 吴璘咧嘴,三岁小孩子都懂,无非是说从今往后,赵官家迥然不同了呗! “别嬉皮笑脸的,想要保全咱们吴家的门庭,就把这事情记在心里,刻在骨头里!”吴玠恶狠狠道。 随后,他又撩起袍子,朝着东北方向拜倒,“臣在这里,遥祝陛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河东的糜烂也传到了兀术耳朵里这位四太子面对急报,只剩下满脸不敢置信,不停念叨着:“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能不奇怪吗? 吴玠一口气打穿鼠雀谷,完颜奔睹居然挡不住吴玠! 要知道完颜奔睹也养在阿骨打帐前,是阿骨打养子,又是金牌郎君不过一想到另一个金牌郎君撒离喝,他瞬间也就释然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着实无法接受。 太 原坚城,居然挡不住宋军要知道当年王家父子可是坚守了百日,岿然不动。打个对折,守五十天不过分吧? 可事实上别说五十天,连五天都没有守得了,大金将士什么时候这么拉了? 要是他手下的兵马也是如此,根本不用打了,直接认输算了。 “四太子,是战是走,必须尽快决断,不然吴玠兵马北上,切断了退路,想战也战不了了。”拔离速耸直脊背,探身认真道。 事到如今,女真名将凋零,作为银术可的弟弟,又带来了几万兵马的拔离速,有着极高的话语权。 兀术无奈苦笑,迟愣许久,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不打又如何,这么多人,塞外草原也养不起啊!” 这句话轻飘飘的,可是听在拔离速的耳朵里,却不亚于惊雷炸响,怀里抱冰。 他浑身恶寒,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刀斧加身,哪怕是兄长惨死,他也无动于衷,可兀术这一句,直接破防了。 “四太子,大金到了这一步,我们还要战下去吗?”拔离速痛苦地问道他似乎体会到了粘罕父子一起战死,吴乞买自尽焚宫的心态了对于这些看着女真崛起的大佬来说,让他们接受女真败亡的命运,还不如杀了他们痛快。 战斗,还有什么理由战斗? 兀术缓缓昂起头,“此战非为完颜氏之尊荣,实为女真一族之延续!” 拔离速一愣,这话听着真耳熟啊! 愕然片刻,只能无奈摇头,赵桓,还真是阴魂不散! 此刻阴魂不散的赵官家,却是在招待自己的重臣大宋的宰执,自吕颐浩以下,除了少数留守京城的之外,悉数赶到。 刘韐c张叔夜c李若水c徐徽言c陈过庭c吕好问c孔端友,包括皇叔赵士?。 来了这么多年,天子的御帐就显得有些局促了,大家伙只能挤在一起。 看着狭窄的行军床,再看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的简陋布置,朝中诸公,不少都感叹起来。 “不意官家军中如此清苦,真是让臣等汗颜。”说话的是唐恪。 赵桓微微一笑,“你说朕清苦,朕是不认的朕其乐无穷,乐在其中啊!”赵桓笑道:“都说朕是天下之主,可天下到底有多大呢?说到底,不还是咱们能掌握的那些吗!朕现在眼睁睁看着天下越来越大,也就像过家一般,瞧着自家人丁兴旺,日子越来越好,你们难道会觉得清苦吗?” 唐恪忍不住躬身赞叹,“官家格局气度,非臣等能企及啊!” 赵桓笑道:“既然提到了格局,朕也就不瞒着你们了把大家伙都叫来,朕有两个意思一来是见证光复两河,大败金人。辛苦了这么多年,胜利在望,朕要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歌功颂德吗!以往朕的把握不大,生怕丢人,这一次朕胆子大了,也放开了手脚。” 赵桓语气轻松,弄得大家伙都跟着笑。 可话锋一转,众人就笑不出来了。 “原本朕是想等打败兀术,然后再说的。可仔细一想,朕做事应该磊落坦荡朕索性提前告诉大家伙朕要迁都!” 什么? 差点把这帮宰执重臣集体吓死。 开什么玩笑啊! 开封不是保住了,怎么还要折腾啊? 刘韐慌忙道:“官家,迁都并非小事,可不能仓促啊!再说了,官家准备迁都哪里?” “自然是燕京。”赵桓坦然道:“过去金人占据两河,朕守在开封,离着国门不远。如今金人向北,朕也该向北,戍守国门,朕义不容辞。” 赵桓笑道:“朕知道迁都事关重大,应该仔细酝酿,该往哪里迁,又该投入多少,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朕这么干着实任性可跟你们说句实话朕着实厌恶开封!不是讨厌这座城市,而是厌恶开封的代表的过去这里是五代割据政权的都城所在大宋不能光复燕云,只能困守开封。艺祖曾经想要迁都洛阳,此事无疾而终。待到西夏崛起之后,洛阳长安,都不能用了。” “别人过日子,都想着越过越好可大宋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朕也不说别的,咱们过去就有很多辩经的活动。辩正朔,辩大一统。” “朕学问马虎,说多了惹大家伙嘲笑可朕要说,有这个辩论,便说明咱大宋不是大一统汉人可有争论?唐人可有?都没有的,说到底,咱们大宋开国只做了一半,还欠着太过的功夫。” “如今借着光复之际,迁居新都,重开一朝诸公和朕,共同完成伟业。” “来人!” 赵桓突然一声大吼,立刻有人送来了酒水,赵桓亲自端起酒杯迈步走到了诸位大臣面前,他给每个人倒了一杯。 有人不敢接 着,赵桓却是执意倒酒。 最后所有人都有了一杯。 “诸公,朕先饮,你们随意!” 赵桓说完,果然一饮而尽诸臣稍微迟疑,以张叔夜为首,先后饮下杯中酒水,只觉得喉咙热气升腾,浑身血液涌动。 最后就剩下,吕颐浩和刘韐两个人,老吕苦笑,“其实也未必一定要迁都的,毕竟耗费太大了。” 刘韐顿了顿,狠心道:“吕相公,还是迁了吧,迁都了,冗官就没了剩下的钱,能盖好几座都城了!” 吕颐浩哭笑不得,只能一饮而尽! 赵桓看在眼里,再度举杯,豪情道:“诸公,和朕为了天下一统,再满饮一杯!” 正文卷 第375章 天子当先 赵桓的心情着实不错满饮了两杯,等第三杯倒满,他突然放下了酒杯,笑呵呵道:“诸公,这杯酒等着破敌之后,我等再痛饮如何?” 张叔夜颔首大笑,“彼时怕是要在燕京痛饮了!” 群臣欣然点头,御帐之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氛c “大家伙随朕出去观察敌情,不日决战,势必砍下兀术狗头!”赵桓欣然向外而去,群臣簇拥,等到了外面,又有诸将加入,使得赵桓身边的文臣武将,多达百人。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宋军主力兵出武邑,而金兵沿着束鹿南下,双方的战场在黄河以西,滹沱河和葫芦河之间的开阔平地。 平原地形,天寒地冻,河水断流,脚下大地坚硬如铁,放眼望去,天苍地茫坦白讲,这种地形,这种天气,非常适合金兵作战,对于大宋来说,却谈不上优势。 群臣之中,除了吕颐浩随着赵桓征战青化之外,其他的重臣,哪怕是张叔夜这般的枢密使,总戎政大臣,此刻也是心惊肉跳,汗毛竖起。 放眼望去,对面是金人的营垒,密密匝匝的旗号,不时出动,从营前掠过的骑兵,仿佛再向宋军示威一般。 目睹这一切,张叔夜忍不住长叹一声,“老夫昔日剿匪平叛,自以为知兵可是到了真正的战场,方知自己的浅薄金人虽然连战连败,可到底是一大国,底蕴雄厚,岂能小觑!” 宋军群臣正在议论此刻对面的兀术也出动了,毕竟宋皇亲自观阵,黄龙大纛迎风飘扬,此外韩世忠,曲端,刘锜,这都是授旗大将,此外还有吕颐浩和张叔夜等人,密密麻麻的大旗,仿佛一片火焰,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兀术c拔离速c秦桧c还有若干万户,金兵诸将,也都出来了单看两边规模,居然差不了太多。 兀术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千里眼,他看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所有人都糊涂了。 “敢问四太子,何故发笑?”秦桧躬身问道。 兀术朗声道:“自金宋交兵以来,对面的赵官家算是谨慎小心,每战必嘱托大将,不敢随意干涉军务如今他却自作聪明,带着一群宰执重臣,悉数前来,自以为必胜!可兵法怎么说?骄兵必败!赵官家这一次是自取灭亡!” “朕请诸位相公过来,虽说是为了排场却也是想借此告诉征战多年的全军将士。大家伙身上穿的铠甲,手里拿的刀枪,口里吃的粮食,皆是百姓民脂民膏,皆是诸位宰执相公,苦心运转,供应军需。对于诸位爱卿来说,战场的胜利,也是你们的功劳,胜利越大,功劳越大。不论朝野,不拘文武,都要同心同德,唯有大家拧成一股绳,大宋才能无往不利!” “我大金虽然接连失败,可我们到底是女真猛士,天寒地冻,正是我们跃马扬鞭,驰骋无忌的时候,大家拿出哀兵之心,此战必胜!” “克复故土,夺回家园,是我大宋军民百姓的职责,皇天在上,祖宗英灵,注视着我们。汉唐的前辈在看着我们。咱们大宋汉子,不弱今人,不弱古人六年来,金国日薄西山,苟延残喘。名将丧命,强兵消亡如今燕山府光复,太原已经大捷,金人依旧窃据疆土,这是我大宋百姓的耻辱。此战,就让我们驱逐金人,一战成功!” “赵宋兵马久战久疲,且人数不过五六万我大军合兵十万以上,旌旗相连,铁骑无数,河北大地,一望无垠,只要冲过去,杀透宋军大营,活捉赵桓,不是难事!所有人务必全力以赴,舍死忘生,拿出女真勇士的骨气,纵然战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不许后退,不许当孬种,懦夫!” “金兵虽多,但后方已失,退路已决,不过是一群丧家饿犬,一战之下,溃不成军。我军将士,只要坚定信心,死战不退,破兀术不难。且张荣水师,岳帅大军,已经围攻河间府城中金兵,不堪一击。河间既破,三路大军,再加上太原府的吴总兵,泰山压顶,金人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两边距离不过十里,两军统帅侃侃而谈,做着最后的动员,两人都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从战略讲到了战术,一致认为,优势在我。 只不过谁都知道,战场上是不存在双赢的,赵桓在观察之后,就得出了几个结论,此战的重点依旧是骑兵兀术的兵马有超过一半的铁骑一旦发动起来,撼天动地,极难阻挡。 而且他们要想逃走,更是从容轻松,宋军想要真正获胜,并不容易。甚至等待那两路兵马合围,也有些不容易,毕竟打了这么多年,兀术滑得和泥鳅差不多,一旦战况 不利,他没准就会果断逃走。 “良臣和正甫,此战朕准备先发!” “什么?” 韩世忠和曲端都傻了,以往赵桓还算听话,能留在后方督战,这回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主动往前凑合。 “官家,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行?”赵桓含笑道:“金兵铁骑虽然锋利,朕也不是没有杀手锏只有朕在前面,才能吸引金人亡命攻击,又能鼓舞军心士气自开战以来,朕位置不断向前,到了现在,朕也该一马当先,岂能居于人后?” 面对赵桓理直气壮的要求,两位大将终于迟疑了其实他们也都明白,这就是一鼓作气的事情,就看谁更能下本,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胜负就在一战之间。 官家领兵当先,的确有这个效果只是却不能如此草率,“官家,臣必须护卫左右,保护安全。还有,必须连夜挖掘,建立起壕沟,布置地雷,陷坑迟滞金兵铁骑,如果不能做到这些,让君父直面金人铁骑,臣等都该死了!” 韩世忠坚决说道。 曲端稍思量,也躬身道:“韩大王在前,臣愿调动兵马,从两翼围攻。虽然我军以步卒为主,但依旧能打穿金人骑兵!此战必胜!” “好!” 赵桓从善如流,“就这么办了,咱们君臣同心,没什么事情难得住我们!” 赵桓虽然有所坚持,却也不是死脑筋,而韩世忠和曲端两个,更是他足以仰赖的左右手两人立刻找来了一支专业的工兵没错,宋军已经有了工兵编制。 其实这么说也不算对,因为从春秋战国开始,历次攻城作战,不管是攻城方,还是守城方,都有庞大的工兵队伍,制造各种工事武器,进行对抗。 墨子和公输盘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桓最多是把工兵专业化了,又专门制作了一批器械,诸如炸药包,工兵铲,绳索,加固的车辆等等 三年养精蓄锐,宋军还是有了很大提升的。 此时工兵营指挥使正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他叫杨沂中,传闻之中,他还是杨家将的后人,参加御营也很早只不过有些事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杨沂中蹉跎了许久,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去武学镀金,什么骑兵c步兵,乃至最新冒出来的火器特科,都不是他能挤进去的。 最后无奈,选择了最吃苦的工兵。 就在杨沂中以为自己一辈子要默默无闻了,却没有料到,峰回路转,在这场最关键的战斗中,他竟然有了表现的机会,而且还是在天子面前,杨沂中的手在发抖。 “给我说实话,能修好吗?” “回恩师的话,绝对能!” 杨沂中躬身对曲端答道,随后他从背后拿出了工兵铲,朝着地面狠狠挖下去,一锹,两锹前面挖得非常吃力,可是当挖到了一尺半之后,下面的土地并没有冻上,也就是说,看起来坚硬的大地,只有上面一两尺深的一层罢了。 “恩师,我们从军营出发,连夜掘进,到了明天拂晓,势必能挖出三条战壕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我情愿意献上人头!” 曲端认真看了看杨沂中,“为师提醒你,如果不行,或者是出了差错,挡不住金人铁骑,掉脑袋的可不只是你,就连我这个当老师的,都该死了!可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干成了,一个统制官,少不了你的。光耀门庭,就在眼前!“ 杨沂中用力点头,他神色凝重,表示清楚。 天色刚刚黑下来五百名工兵就开始了动作,他们首先从宋营两侧动手,先清理上面的冻土,随后开始大肆掘进。 所有人都在地下工作,金兵的侦查骑兵几乎察觉不到。 杨沂中指挥着部下,将冻土放在壕沟的外侧,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深度在八尺左右的交通壕。 随后当到达预定的战壕位置,他们果断开始猛挖,他们需要把战壕加宽,增加到足以抵挡马匹的地步时间,流逝,很快到了后半夜,许多人都把衣服脱了,大冷的天,热血涌动的健儿,肌肉和汗水交织在一起,人身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汽。 其中的辛苦,完全不用多言,杨沂中的手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了,磨得血肉模糊血水凝结在工兵铲上,让工兵铲成了肉体的一部分。 伴随着清晨的霞光,一杆半旧的龙旗,出现在了宋军营地之前猎猎飘扬! 正文卷 第376章 杀进河间府,活捉讹鲁观 苍茫的河北大地,宋金交锋毫不夸张讲,这可能是双方在汉家地盘最后的一战了。关闭燕云大门,就算要打,那也是在塞外大漠交锋,可别砸坏了自己的坛坛罐罐。 “大家伙都是自己弟兄,别的话俺不多说了,这一战无论如何,要给我打好了,河间府务必要拿下来我已经给岳帅立了军令状,三天之内,要打进河间府,活捉讹鲁观不过有人跟我保证,不需要三天,只要一天半,就能破城!” 张荣说着,将目光落在了一员黑面大将的身上。 此人虽然只是水师统领,连个副总兵都没混上,但张荣对他格外礼遇此人名叫呼延通,是大宋开国功臣后裔,早前是隶属御营中军的。 呼延通堪称悍将,又是将门这样的履历,怎么混到了张荣手下呢? 说起来这事还要怪韩世忠。 老韩有个毛病,就是好酒,时常去部将家里狂饮而且去了之后,韩世忠就喜欢叫人家的妻女出来陪酒要说韩世忠想干什么坏事,也冤枉他了。奈何这种近乎轻薄冒犯的举动,还是伤到了不少人。 呼延通也是个倔脾气,直接跟韩世忠吵了起来,甚至抽出了刀子,扬言要砍了韩世忠。 事情弄到这一步,俩人断然没法在同一个军中共存,赵桓得到消息之后,狠狠痛骂了韩世忠一顿不过到底是心腹爱将,军中一人,赵桓又能怎么办? 他后来只能安抚呼延通,然后把他调到了水师,担任水师步兵统制官。 张荣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但是张荣出身寒微,对于呼延通这种将门后代很是仰慕,因此言语客气,礼貌周全。 呼延通也不是真的不通人情张荣能收留他,又这么客气,你还装什么大瓣蒜啊更何况水战这种事情,呼延通也不是专业,还要从头学起。因此两个人处得非常好。 呼延通在过去的两年里,厉兵秣马,很是下功夫,替水师训练出一只五千人的强悍步兵,战力凶悍,比起背嵬军,也不会差哪里! 此外呼延通还参加了几次剿匪作战,虽说战斗不大,但是每次都能干净利落,足见他的强悍。 呼延通起身,抱拳道:“总兵,末将仔细研究过了河间府的防卫,原本河间府引滹沱河水,在城外环绕了十丈宽的护城河在护城河后,又有羊马墙,城头守备,也极其牢固,很难攻克。” “不过如今天气严寒,护城河冻住,金人便失去了一大屏障,至于后面的羊马墙,我们以甲士冲锋,然后用火药炸开,清理出一条道路,并不算难。” 呼延通随后自信满满道:“只要能接近城墙,我就能攻破河间!” 这时候张荣手下的将领贾虎迟疑道:“呼延统制,你有什么高招,也告诉我们一下呗,大家伙一起破城,岂不是功劳更大!” 还没等呼延通解释,张荣就把眼睛一瞪,“不该你知道的别瞎问这不是聚义厅,这是两军阵,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呵斥了老兄弟之后,张荣竟然又躬身道:“呼延统制,你看要不要按照你的意思,以一天半为期,向岳帅上报?” 呼延通稍沉吟,就说道:“还是三天吧,到时候一天半打下来,不也是总兵的功劳吗!” 张荣一听,心满意足,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啊!有了呼延统制,我算是高枕无忧,可以坐享其成了。” 呼延通很享受这种恭维,但是却不敢真的狂妄自大。 “总兵,河间府牵制着我们水师和岳帅所部官家和兀术的大战在即,如果能突破河间府,前去助战,自然是天功一件。末将愿意舍命破城,救驾之功,可以交给其他人。不过”呼延通顿了顿,厉声道:“待到攻城之时,还要四面八方,一起出动,不能让城里的金狗看出我们的虚实,一句话,谁都不能懈怠!” 张荣也站起身,扫视众人,“都听到没有,人家呼延统制啃骨头,给你们大家伙一块肥肉,还有什么说的没有了?” 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说辞。 张荣手按刀柄,厉声道:“传我命令,明日天明,全军出击。” 水师的方略拟定下来,而几乎与此同时,河间府的金兵也在积极调动,完颜讹鲁观全力以赴,丝毫不敢懈怠。 当初岳飞北上,袭取了保定军,又轻易攻克了燕京毛病都还是出在火药上面,因此要想守城,就必须防范火药。 讹鲁观小心经营,他拓展护城河,修筑羊马墙,就是防止宋军接近城墙同时他也琢磨过来,火药不是无敌的。 由于威力有限,要破开城墙,就要 堆几千斤,上万斤,甚至更多的火药才行而且还要提前挖掘出破口,填埋进去,才能一次奏效。 再有火药占了个火字,还是怕水的。 因此讹鲁观要求在城墙下面每隔一段距离打井,城头放置水车。 见宋军来了,想要炸城,就必须滚木雷石招呼,全都砸死,射死。 随后还要用水浇,彻底断绝火药炸城的风险。 除了火药之外,宋军攻城的手段,也是寻常,云梯c盾车,不过如此凭着河间坚城,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而且讹鲁观还很体贴,将城中财物悉数赏给部下,亲自巡城,勉励士气,大约是不会出现军心溃散的情况。 因此从内部瓦解河间府,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能按照四哥要求,拖住了宋军,坐等四哥击败赵宋官家大金的国运或许就扭转过来了。 中兴大金! 一定能行! 战斗如期而至,在晨曦之中,宋军从四面围城,不给城里的人留一条活路看到这个架势,讹鲁观笑出声了。 “果然是一群水贼,连围三缺一的道理都不懂,活该他们必败!” 彼时宋军已经冲到了护城河前,虽然河水结冰,但大举过河,还是会有危险的,因此宋军前部都带着草帘木板,铺在冰面上,然后踏冰前行。 不出意外,宋军的动作出现了凝滞,而城里的弓箭也如期到来死伤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张荣紧握着长刀,在后方观战说实话,他这个总兵,比起其他人都水得多。 虽然这一次岳飞北伐,他为了输送军需物资,立下了大功,受到朝野赞誉,但说句实话,到底乃是辅助之功,不是实打实的战功。 击破河间,就是他扬威之时! 在当水贼的时候,张荣就清楚,城池是最易守难攻的高耸的城墙,坚固的城门,宽阔的护城河几乎每一步都要拿人命去填。 围攻一座城池,几个月打不进去,比比皆是甚至要将城里的人活活饿死,才有进城的可能。 一天多破城,难度何其之大。 他也想瞧瞧,呼延通的本事如何在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初步交锋,宋军在冰面上铺出了道路,同时也将羊马墙砸开随后宋军方面就出动了许多盾车,朝着城池推了过去。 盾车正面是硬木板裹着铁皮,在外面还罩着生牛皮,完全就是古代版的坦克,在盾车后面,保护着宋军士兵,他们多装备弩箭,不断向城头射击,掩护士兵接近城头。随后就可以用爬城索,云梯一类的工具,冲上城头。 当然,还有将云梯和盾车结合的,这就是鹅车,带着长长的脖子,也就是云梯,可以直接往上爬。 另外还有撞车,类似盾车前面加了根粗长的圆木,可以用来撞开城门。 宋军这边,各种攻城器械齐出。 讹鲁观在城头观战,看了一阵子之后,心惊肉跳是不免的,但是他也渐渐有了信心。 宋军的依仗多半就是这些器械,的确数量很多。 可你们不知道,我大金手里也有杀手锏! 战斗到了下午时分,讹鲁观终于亮出了宝贝那就是投石车很快,二十架投石车对准了护城河的位置。 “打!” 漫天的石块袭来,当真就有落在了河面上,冰层被砸开,一架宋军的盾车好巧不巧,就掉了进去,十数名将士,顷刻落入冰冷的河水 金兵投石车大显威风,不断有宋军器械被毁,士兵的死伤更是十分惨重,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被毁的车辆。 “呼延通这个吹牛皮的,还说用不上三天,只要一天半,就能破城,根本是吹牛!这一天我们除了死伤弟兄,急什么都没捞着!” 抱怨之声,自然传到了张荣的耳朵里,这位草莽出身的总兵大人,依旧面色冷静,对呼延通充满了信心。 果然,就在黄河之后,从宋军这边,出现了几架比鹅车还要庞大的东西这玩意简直就是战场巨人,足有两三丈高! 人力已经无法推动,必须使用牛来拉动按理说这么庞大的东西,是很难靠近城池的奈何白天的时候,已经清理好了道路,便是护城河,也已经用损坏的盾车填补上了。 更妙的是白天的战斗,还探查清楚了投石机的位置因此这些庞大的吕公车缓慢而坚定地冲向了河间府城墙。 就在城头金人惊骇的目光中,吕公车搭上了城头,从里面第一个冲出来的人,赫然是呼延通! 他迎着金人的刀剑冲上了城头。 “弟兄们,杀进河间府,活捉讹鲁观!” “冲,跟着我冲!” 一员悍将带头,宋军生龙活虎 一般,杀了进去 正文卷 第377章 韩王无双 呼延通义无反顾,冲入了河间府。 就在他们登城成功的刹那,高大的吕公车上,点燃了三盏灯笼,信号传来,张荣几乎瞬间流出来热泪。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这才一个白天过去,就已经杀入了河间府,看来破城绰绰有余。 张荣举起长刀,怒目横眉,”还愣着干什么,杀进去!” 一道命令,水军士兵蜂拥而上。 大家伙扯着嗓子呐喊,气势如虹。 呼延通的开门红,打得实在是太妙了。 首先,攻城器械这种东西,并不容易制作,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材料长途奔袭,身上还能携带圆木板材吗? 很显然,这是行不通的,军中最多只能带一些马车牲畜要想攻城,必定要就近伐木,或者从老百姓家里征集。 把材料凑齐,打造攻城器材,需要的时间是很长的。 这也是讹鲁观信心十足的原因,他甚至下令坚壁清野,在河间府三十里内,都几乎找不到木材这里又是平原,也没有什么林地,想要攻城,谈何容易! 奈何讹鲁观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的对手可是水师啊! 既然是水师,别的东西没有,船只还没有吗? 拆甲板造吕公车,简直轻而易举,其他车辆器械,就更不用说了。 解决了器械的短板就剩下什么时机了。 呼延通巧妙使用鹅车c盾车探路,先弄好了进攻的道路,等到天色暗淡,果断驱动吕公车,发动攻击。 吕公车能轻易抹平城墙优势,士兵从车里出来,就踏上了城头,实现了端到端的短平快响应,轻松登城。 当几十名宋军上城之后,城里的金兵才反应过来,他们拼命围堵呼延通,又调动投石车,想要攻击其他的吕公车。 甚至金兵还使用猛火油,试图烧毁吕公车。 到了这时候,没有半点客气,短兵相接,呼延通拼死冲杀,他身披重甲,手握砍刀,疯狂挥舞,大师屠戮金兵。 一位统制级别的将领,带头攻城,对于士气的提升,不言而喻。 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却压着数百名金兵打,呼延通浑身浴血,大呼酣战。 此刻讹鲁观已经注意到了情况危急,急忙率领着五个亲信谋克赶了过来。 他立刻派遣两个人谋克加入了围攻呼延通的行列。 与此同时,一架吕公车竟然出了毛病,停在了半路上。 张荣简直气疯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是想影响老子破城吗? “炸了,给老子炸了!” 张荣声嘶力竭大吼一架费了无数心力的吕公车,就在一团硝烟中,碎成了无数的木屑张荣提刀,亲自跟在了下一辆吕公车的后面,要是这一辆再出问题,那就让老子死在冲锋的路上吧! 张荣单手提刀,一只手搭在横梁上面,虽然吕公车的动力来自老牛,不过多个猴还多三分力气,张总兵是把自己当成猴用了。 终于,老天保佑,平安将这一辆吕公车推到了城墙边,还没等停下,就有宋军迫不及待,跳上了城头。 第二波宋军终于来了! 而此刻呼延通身边已经不足十人,且个个带伤,他更是插了五六支箭,悉数都在他的身前。 即便如此,呼延通依旧战意不减,持刀继续血战。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完全是宋军和金兵的血肉磨坊。 前后三架吕公车成功搭上了城头,另外也有三架在半路毁掉,里面的士兵仓皇逃出,结果多半被弓弩射杀,血染疆场 战斗惨烈,不必多说。 而随着登上城头的宋军越来越多,后面的士兵终于能像潮水一般,迅速补充,便是普通士兵,也踏着吕公车,上了城头,更有人用爬城索登城。 拂晓时分,城头的宋军已经超过了三百人。 呼延通带头,终于抢占了一处城楼,他们的脚下就是一处城墙。 电视剧的城墙往往是两扇木门,虽然不算薄了,可是如何能跟动辄一两丈厚的城墙比拟因此看起来城门是薄弱之处。 如果这么想,肯定要吃大亏。 平时的确是两扇木门,可是在城门中间,还有一道由硬木铁皮制成的栅栏门,论起重量,至少在千斤以上,平时用绞盘悬起,遇到了战时,就可以落下来。 城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准备,都能把城门口变成十八层地狱 ,谁敢来打,就是在闯鬼门关。 但是城里准备再充分,只怕也没有考虑过,自上而下的攻击。 宋军一口气把十几个手雷绑起来,扔到了城门中间剧烈的爆炸声不断,中间的铁栅栏被炸开,外面的木门被炸飞,吊桥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终于,城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宋军入城的速度陡然加快,等到天明时分,足足有三千水师步兵入城到处都是杀戮,到处都是火光,宋军没有半点客气,疯狂追杀金兵。 他们如狼似虎,士气高昂。 相比之下,金兵则是瓦解冰消他们最大的指望,就是城池保护,如今城池失陷,还有什么指望呢? 金兵到处乱跑,亡命奔逃。 这一幕恰如数年前的宋军一样,只要突破城池,就一蹶不振,再起不能。 此时看金兵慌乱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宋军的风采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得有点快 讹鲁观身为阿骨打之子,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认输的。 原本能守一两个月的城池,竟然一天之间,就让人给破了,着实无法接受。 讹鲁观带着亲信,退到了知府衙门,还想负隅顽抗。 此时张荣也已经进城,他集结了两千多兵马,在呼延通的指挥下,四面围攻,纵火焚烧终于,府衙攻克,河间府顺利到了宋军的手里! 呼延通仰头看了看日头,又低头看了看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息着笑道:“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的确是幸不辱命,还不到午时哩距离他说的一天半还有两个多时辰这个功劳总算是结实了! 正在这时候,是士兵拖着讹鲁观走了过来,这位六太子也倒霉,在最后关头,他是想自杀的,可突然刮起大风,浓重的黑烟,让他咳嗽不止,甚至被熏得昏倒。 宋军找到他的时候,这位满脸黑灰,就跟巡山的小钻风从灶膛里爬出来似的。 “是谁,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谁攻克了河间?” 讹鲁观扯着嗓子大喊。 呼延通抬起头,斜了他一眼。 “叫嚷什么?告诉你老子叫呼延通!” 讹鲁观似乎没听过他的名字,显得有些迟愣。 呼延通呵呵冷笑,“告诉你,记住了河间府是汉人的地盘,是大宋的江山!谁敢染指,都是死路一条!” 呼延通恶狠狠道:“把他带下去!” 士兵兴冲冲押着讹鲁观下去。 张荣带着其他人,都赶了过来,此刻大家伙看呼延通,全都是敬畏之情。 “呼延统制,破城首功,非你莫属,回头我给你请功。” 呼延通抱拳,“总兵,岳帅那边如何?” 张荣笑道:“刚刚岳帅来了消息,他已经派兵南下,要助攻陛下,围攻兀术。” 呼延通一听,顿时着急了,计算时间,水师是赶不上这场大战了。可只是一个河间府,又怎么满足他们的胃口? “总兵,干脆派几十个弟兄,带着你的旗号过去,至少能吓唬金人,也算是咱们参加了大战。” 听到了呼延通的建议,张荣一拍大腿。 “妙啊!就这么干了!” 张荣急忙挑选出几十名勇悍的士兵,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旗号,直奔战场,既能助威,又能报捷,何乐不为! 河间战场落幕,赵桓那边的战斗,却是酣然。 赵官家选择了站在第一线,当龙旗飘扬,就注定了万众瞩目。 确定赵桓正在前出迎敌之后,兀术短暂沉默,甚至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愧和赵桓比起来,他更应该冲锋在前才是。 竟有让他抢了先机。 可短暂的迟疑之后,兀术突然狂喜,一个前所未有的良机摆在了面前,只要击败赵桓,甚至杀死他,金宋的大局就改变了 兀术的心砰砰乱跳,几乎在一瞬间,他想亲自领兵,去和赵桓决战。 不过兀术到底压制住了这个冲动而疯狂的念头,他选择了一位万户,此人叫做石家奴,他和兀术还有点亲戚,算是兀术的姐夫。 “拜托了!” 石家奴郑重点头,“太祖抚养石家奴,又把女儿许配给石家奴,这是天大的恩惠,请四太子放心就是!” 石家奴果断出击。 而他采用的方式也是金军最擅长的,步兵居中,骑兵在两翼压阵,席卷而来这个阵型叫做拐子马中间细,两头粗,形如羊拐,故此得名当然,也可以把两边的中装骑兵视作拐子马,反正既是兵种,又是战术。 拐子马的厉害之处在于中间的甲兵能够拖住敌军,而后两翼骑兵突出,正好可以攻击对方的侧翼, 形成钳子攻势,把对方夹断,弄死。 当然,拐子马也能用于防守和袭扰这时候通常两翼的骑兵就换成了弓箭手总而言之,这种战术并不好对付,在宋金开战之初,宋军频频吃亏,便是种师中等人,就是折在了拐子马之下。 如今金人国际充实,以此来攻击赵桓。 “金人真是不长进,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韩世忠眯缝着眼睛,看了片刻,突然道:“官家,臣愿出师破阵!” 赵桓几乎没有迟疑,立刻道:“准!”甚至都没有问韩世忠准备采取什么战术,毕竟战略的东西,韩世忠可能糊涂,可是到了战术层面,韩世忠是天生的王者。 拐子马来攻,他居然不偏不倚,直接领着静塞铁骑,对着中间的甲士冲了上去这一手大大超出了金兵的预估,石家奴完全糊涂了,韩世忠,你就不怕陷入包围吗? 石家奴连忙让甲士迎敌,同时驱动两翼,向中间包抄,试图吞下韩世忠。 可他忘了,韩世忠是一头猛虎,而他手下的静塞铁骑,更是多年磨砺出来的一群虎! 还来不及包围,韩世忠就冲入中间的甲士,几乎没有停留,铁骑冲出,韩世忠切开了一个金国万户! 铁骑突出,先声夺人! 赵桓忍不住大笑,“横刀立马,盖世无双!来人,擂鼓!” 咚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响起,韩世忠立马一愣,随即朗声大笑,他突然一指麾下悍将王德两人十分默契,各自统领一半兵马,掉头方向,冲向了两翼的拐子马。 中轻骑,在重骑面前,几乎没有抵抗能力,偏偏又是韩世忠领军,就在兀术的注视着,一个万户,彻底穿插成了一堆破布 正文卷 第378章 秦风 韩世忠的断然一击,大破拐子马,战场的态势不由得为之一变。 原本赵桓亲自主战,把自己放在了最前面,是为了吸引金人注意,也是为了鼓舞士气,拿出干云豪气,泰山一掷,压垮金兵。 但一艘巨舟,哪怕船烂了还有三千大钉,几时就真的不堪一战了。 韩世忠这一冲,大乱了石家奴的万户兀术敢让石家奴退后,重整旗鼓吗? 很显然这是不行的,因为一旦退后,还真的就会造成宋军大势压人,金人无法抵抗,摄于威风,步步后退的状况,换句话说,一旦退了,金军的人心就散了。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哪怕乱了,也要押上去果不其然,拔离速派出了督战队,一千名金兵,手握长斧狼牙棒,凡是敢于退回去的金兵,一律斩杀,砍头,敲碎脑壳,没有半点含糊,竟然比宋军还要凶残。 这些散乱的人马不得不调转方向,再度朝着赵桓压过去,朝着龙纛发起冲击。 不过很显然,一群已经溃散的兵马,是很难冲破层层阻碍,杀到赵桓眼前的,此刻的赵官家虽然处于全军最前方,却是相对安全的所在。 “朕既然出阵迎敌,又岂是害怕风雨的!” 赵桓轻声叹息,却终究明白,这是韩世忠的拳拳之心,他们到底舍不得官家犯险。 也正因为如此,赵桓能够从容审视整个战场,天子先发,是没有人敢落在后面的,曲端和刘锜,两位总兵,各自引着人马,向着金人两翼袭来。 至于金兵,在赵桓前出,兀术未曾针锋相对之后,剩下的选择已经不多了,他们只能化身大号的拐子马,从两翼包抄,一口吞掉宋军。 如此做得结果便是两翼展开了对攻。 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蒲察胡盏c夹谷吾里补c完颜折合c完颜沃侧,阿里,韩常这些年金军折损的大将,已经不可计数。 追随着阿骨打创业的猛人已经损失惨重。 但是哪怕到了现在,金国的名将也还是有的,比如说沈州双城人王伯龙,他虽然是汉人,但是却和阿骨打有着类似的经历,早年也是聚拢乡党,反抗辽国,后来率兵两万,投靠大金。 要知道阿骨打起兵也不过两千五百人。 王伯龙不但有实力,而且每战争先,抢了无数先登之功,堪称金国的急先锋。 在宗望南下之时,王伯龙甚至充当过先锋,攻取保州等地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金国上层频频派王伯龙对付各地义军。 一个冲阵的急先锋,打起了治安战,这其中的缘由如何,也不需要多讲。 不过王伯龙这家伙堪称金国忠犬哪怕到了如今,依旧瞧不起宋人,他更不觉得自己是汉人就要亲近大宋。 相反,他恨不得杀光宋军,砍了赵宋皇帝的脑壳。 如今总算有了证明忠诚的时候,王伯龙岂能落后,他身披重甲,手持长斧,驰骏马,率领强兵,猛扑曲端。 而在王伯龙的身后,还有一个渤海万户,领军的人叫做高彪,此人也素来以勇健著称,他曾经一昼夜行军三百里,在金军当中,惊为天人。 兀术派出两个猛将,两个精锐万户,来对付曲端,用意自然清楚,他是打算从曲端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被人看扁了,如此奇耻大辱,怎么能忍! 曲端看了眼何蓟,朗声道:“有把把握吗?” 何蓟大笑,“放心吧,虽然老牛退役当官了,我们这些斧兵甲士可从来没有懈怠过待我们把王伯龙的狗头砍下来!” “好!” 曲端放出了御营精锐的重甲步兵。 这一支人马创立于开封,国家危亡之际,天子降旨,健儿云集,得兵一万五千披重甲,持利斧,战骑兵,虽死不回。 初战牟驼岗,再战黄河畔。 青化镇前,砍杀金狗过万。临河堡斩杀娄室,丧尽敌胆。 何蓟在前,一杆几乎和破布差不多的旗号,迎风飘扬旗号上面,有破洞,有烧灼,残破不堪,但却无人敢小觑。 唯有身经百战,每战必啃骨头的精锐,才能有如此战旗。 毫不夸张说,这面旗帜,就是战功汇聚,就是最好的勋章。 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支步兵的装备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他们全数披着坚固的步人甲第一排士兵持长斧,第二排持砍刀,第三排是弩手长斧如林,砍刀闪烁寒光,数不尽的劲弩,更是收割生命的利器。 兀术曾经总结过,他最怕 宋军的是两样东西,一个是利斧,一个是劲弩偏偏这一支步兵完美将二者融合。 王伯龙率领金兵,迎面扑来。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弩箭攒射。 一轮,两轮,三轮这些弩手,每人身上竟然带着五张弩在战前,他们可以先把弩装好,放在皮囊之中,在临战的时候,短时间放出去,追求最快速的杀伤。 弩手的强悍不言而喻,集中攒射,这是谁也挡不住的。 王伯龙披了三层铠甲,也被一支弩箭射中了软肋,另一支穿透了大腿! 这家伙疼得眉头立起,竟然狂性大发,怪叫着向前冲杀,的确悍勇了得。 只不过宋军这边已经成功扰乱了金人的阵型斧兵果断出击,这些斧兵或是三个,或是五个,聚集在一起,灵活扑向对手。 有人辅助,有人主攻,专攻金人战马。 只要马匹受伤,骑兵摔倒,他们就果断向前,至于补刀的工作,由后面的砍刀手负责。 如此分工明确,战力强悍的重甲步兵,面对骑兵,也是不会吃亏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和唐朝的陌刀队争锋,但同样的,都是骑兵的噩梦。 才开始交战没有多久,王伯龙的部下便损失惨重。 这位金国悍将,素来先登的万户大人,居然怀疑起来莫非自己打土匪山贼太多了,战力都衰退到了这个地步? 铁骑对战甲士,居然捡不到便宜? 王伯龙宛如受伤的野兽,发狂怒吼,他拼命集结亲卫,聚拢数百人,试图再度冲锋,撞开宋军。 只不过就在王伯龙聚集人马的时候,宋军这边也果断行动起来。 上百名弩手同样迅速扑过来。 又是一阵密集的攒射,王伯龙的亲卫损失大半,他自己身上又多了一支箭。 剧烈的疼痛,让王伯龙终于清醒了许多,他茫然向四周看去,尽是宋军的利斧砍刀,如林如渊,如巨兽狰狞,如地府恶鬼这位终于感到了胆寒。 这些宋军让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没错,就是当年的完颜阿骨打!那时候的金兵也是如此,勇悍绝伦,势不可挡。 百万辽兵,根本是土鸡瓦狗。 从那一刻开始,王伯龙就成了金国的忠犬,他不相信,还有谁能战胜大金国。 哪怕到了此战之前,他依旧坚信,大金还能起死回生。 奈何到了这一刻,王伯龙彻底动摇了。 如果当年是这一支宋军兵马,太祖皇帝还能打赢吗? 王伯龙越想越怕,他只能带着残余的亲卫,向后退去,让其他人挡住宋军只是主将一退,其他士兵又怎么阻挡,他们不得不节节向后。 跟在后面的高彪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个废物,还说什么龙胜虎,便是插翅猛虎,也不如他这一头龙!好不要脸,抢了老子的主攻,有本事不用老子救你啊!” 高彪虽然腹诽,却也不能看着战线垮了,只能迎上来,合两个万户的兵力,迎战宋军甲士。 “如此大战,当真血雨腥风,气壮山河啊!” 作为枢密使的张叔夜,在后方观看,老头忍不住胡须乱晃,老脸涨红其余诸位宰执也都翘首以盼,只不过其中不乏面色苍白,手心都是冷汗的。 张叔夜突然看了眼吕颐浩,笑道:“吕相公,你可害怕?” 吕颐浩大笑,“别忘了我可是参加过青化之战的。” 张叔夜道:“既然如此,吕相公,咱们虽然老了,却也不能只是让官家在前面吧!” 吕颐浩一惊,“张枢相,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不甘心居于人后罢了!” 不愿意在人后,那就是要去阵前了吕颐浩看了看那一杆飘扬的龙旗,突然心中一动,热血奔涌。 “既然如此,我和张枢相同去!” 吕颐浩竟然也抽出了宝剑,握在手里。 就在此刻,穿着铠甲,提着利刃的太傅李邦彦竟然过来了。 “要去就是全都上去放官家在前,群臣在后,我们已经是该死了难道还有人敢留下来,贪生怕死吗?” 老李的这一声叱问,吓得不少人都哆嗦了,你就是奸佞,全家都是奸佞! 可不管怎么马,这帮人都知道不能在后面待着来。 说实话他们之中,有人连马都骑不好,让他们向前,实在是太为难了。 李邦彦看了看,竟然跳下了战马,当然不让站在了中间。 吕颐浩和张叔夜也跳下战马,伸出臂膀,跟李邦彦揽在一起。 其余人也都明白了,还能说什么,一个个跟上吧刘韐c吕好问c唐恪c李若水c赵士?一个连着一个,最后一人赫然是虞允文 。 “奔赴战场,怎能无歌!”李邦彦顿了一下,带头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苍凉的秦风响起,数十位文官,肩并着肩,向着战场压了上去明明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跌跌撞撞,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势头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正文卷 第379章 喜讯 整个大宋,从来没有如此团结过,包括决定大宋命运开封守卫战,青化镇之战全都如此。 彼时的大宋中枢,依旧在战和之间,人心不定,即便都是主战派,依旧因为新旧党争,文武分野,甚至南北矛盾,弄得一团乱麻,不可开交。 百年积弊,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或者说斗争才是人的天性,根本不可能改变分毫。但这一场光复故土的战斗,天子先发,将士用命,终于改变了人心。 吕本中那么斯文的一个人,竟然也扯着脖子,跟着一起高唱秦风,涨红的脸庞,泛着奇异的光。 朝中宰执,诸般文臣,构成了最后一块拼图,注入了战场。 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此战大宋上下同心,此战大宋必胜无疑! 老臣们互相扶持,跌跌撞撞,来到了龙旗之下,刘韐摔了一个跟头,脸上一片青紫,张叔夜胸膛起伏,气喘吁吁,诸臣堪称狼狈,却又潇洒坦然,斯文风骨,尽在其中! “官家,就当臣等不存在吧,可别乱了官家的方略。”吕颐浩躬身道。 赵桓看着自己的一众臣子,面庞微红,声音略显颤抖道:“好,很好!” 皇帝陛下似乎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皇帝和宰执,天生就是一对矛盾体,君臣相得的情形和撒网捞到一只羊差不多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互相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表面笑嘻嘻,心里恨不得动刀子。 身为天子,偏偏又少不了这些人如果当真满朝都是听话的奴才,唯命是从,只怕这个天下连赵佶的丰亨豫大都不如。 所以赵桓真没指望君臣同心同德但是在这一刻,他绝对相信,君臣的心是一样的。 也就是这一刻,让赵桓格外满足。 至少让他相信,大宋的士大夫,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 赵桓用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绪。 “李太傅,你有心了!” 李邦彦连连躬身,不敢多言实际上也不用他多说什么自从他挽起群臣,奔赴战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定位。 一如举国皆和之时,挺身而出的李纲,一如孤身北上的宗泽,一如舍身赴死的无数英烈 “终于到了这一刻,到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时候了!” 李邦彦迎着赵桓的目光,兴奋地握紧拳头。 赵桓颔首,“的确,是快要到了!”他的目光,转向了整个战场此时在十余里的战线上,几乎每一处都在激战。 宋金双方投入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事实上到了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将领的能力极限,最多只能把握大概,想要如臂使指,那是万万做不到了。 赵桓的本事也不高明,自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赵桓有一种预感,事实上也谈不上预感,身为天子,不可能全程躺赢。 尽管兀术戎马半生,未尝一胜。但他依旧是个不算太差的对手,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么会放过赵桓呢! 所以说真正的大战不会太远了。 “官家,要不要派兵试探?”吕颐浩提出了建议。 “派谁?”赵桓沉声道:“还是要稳住才是,不能浪费兵力。” 吕颐浩思忖再三,低声道:“官家,能否让国际纵队上?” 赵桓几乎忘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支队伍。 像什么高丽啊c大理啊c安南啊c占城啊,这些属国的兵马,真的不适合参加王者局他们的存在,是为了适应本地优秀的匹配机制。在宋金争霸赛场上,哪怕是耶律大石,都有些力不从心,就更不要说别人了。 自从上一次倭国全军覆没之后,赵桓不存这个念想了,奈何吕颐浩此刻提出来,却是让赵桓大吃一惊。 “吕相公,这帮人输赢且不论如果形成溃兵,冲撞我们的军阵,岂不是自讨苦吃?” 吕颐浩顿了顿,“官家或许不会,臣这里有几个国家的请战书!” 说着,吕颐浩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份国书,要递给赵桓。 赵官家看在眼里,竟然没有接,而是沉声道:“既然是吕相公觉得合适,那就这么办,放国际纵队上!” 赵桓点头,但是却还留着一分算计,他选择了自己的侧翼,这里正好是金兵两个万户的衔接处如果顺利的话,正好能打进去,而且即便不行,退后也不至于影响太大。 “诸君,洗刷耻辱耻辱的时候到了,为了大宋皇帝!” “杀!” 平忠正的三 百倭国勇士,披着宋军制式铠甲,手握着倭国管用的武士刀,站在了第一排。 在倭国兵马的后面,是一队来自大理的兵马。 大理皇子段正兴手提长刀,跟他的亲兵侍卫悲愤道:“权臣乱国,父王励精图治,却终不免受制于人欲重振大理国势,唯有仰赖圣朝天子请你们随我一起赴死我死则大理生!诸君,拜托了!” 而大理之后,竟然是一群来自占城的兵马,他们的动员则简单了许多,就在所有士兵的面前,摆着一箱又一箱的银子。 “大宋,父母也!为大宋尽孝,受殿下恩赏,给我杀!” 三个国家,加起来不足一千人的国际纵队,发起了攻击按理说十数万人的大战场,弄这么一支兵马,除了搞笑,还能干什么? 吕颐浩是不是老糊涂了? 还真不是,毫无疑问,兀术手里绝对有一支能决定胜负的后手。 同样的,赵桓也有。 双方都在等着翻出底牌的那一刻。 一千国际纵队算不得什么,但却可以扰乱兀术的心神,如果让他产生了误判,提前发动,那边是赚大了。 至于这不到一千的外国兵马,还真不放在大宋首相的心里。 虽然这么说有点惭愧,可战场情形,确实如此。 倭国,大理,占城三国联军果断冲锋,竟然没有半点迟疑。 不管是任何一方,都称得上小巧玲珑,他们是贴着耶律恕万户冲过去的,这是一个契丹兵为主的万户,在侧翼正好是弓手,而且由于连续射箭,很多人的手臂已经肿胀恰好这时候,国际纵队,一头扎进来。 倭国锋利的武士刀,划开了金兵的铠甲,刀锋入骨,鲜血迸溅,他竟然得手了! 这个倭国武士兴奋发狂,还想抽刀继续杀人,却不提防,被一柄狼牙棒击中,脑袋扁了下去,在最后的刹那,他想起了故乡的樱花或许家乡会在樱花盛开的地方,给自己修建神社吧! 这个倭国武士,含笑而死。 后面的人居然没有怕死,反而是前赴后继,奋力向前一群不怕死的人,到底还是有些威力,而耶律恕的万户也到底有些拉胯,他们居然冲杀了出来。 兀术举着自己花了大价钱,从商户那里走私来的千里眼,微微冷笑。在最初几年里,赵桓赐下的水晶望远镜都是刻着名字,断然不会流失的。 可到底不要低估人心的贪婪,也不要低估钱的威力。 当肯拿出千两黄金的时候,兀术也能得到一支千里眼甚至赵桓知道价码之后,都有心卖给兀术一支。 “又是这些烂招,赵桓还真是不知死活。” 兀术说完之后,扭头看了看拔离速,“可否出战?” 拔离速也在注视着战局,原本他寄予厚望的王伯龙和高彪,不但不能打破僵局,甚至逐渐落入下风,被宋军的步卒压着打。 在另一边,刘锜的攻势也相当猛烈,突破的机会不大。 原本赵桓的正面很难突破,可随着战斗进行,石家奴万户几乎消耗殆尽,也别管是宋军杀得多,还是督战队杀得多,反正这么大的一个万户,就这么没了。 此刻在正面牵制赵桓的万户不过是耶律恕和耨碗温敦思忠,这两个万户都算不精锐,只是消耗品罢了现在兀术手里,真正堪用的万户,不过当初西路军的核心,如今还剩余的两个万户,另外还有经过整编加强的拔离速万户 三个万户,齐装满员,装备精良。 这便是兀术最后的依仗可以用来和赵桓决一死战当然,也可以撤退到塞外,作为延续大金国的资本。 至于怎么选择,还真是挺考验人的。 “让完颜息不主试试吧!” 兀术愣了片刻,突然有些心疼,还姓完颜的大将,真的不多了,尤其是像完颜息不主这种忠勇双全的,正是日后压制拔离速的最好人选,现在要撒出去吗? 短暂的迟疑之后,兀术重重颔首! 又一个万户投入了战场,金兵大势压来,已经损失极大的国际纵队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大半的士兵悉数战死,被金人的铁蹄踏成了肉泥。 但即便是占城的兵马,也没有几个选择逃跑的,他们都选择了战死。 “记下这些人,朕日后必有报答!” 赵桓缓慢而坚定道,这帮人的牺牲的确起到了效果,金兵出现在战场上的万户至少有八个之多兀术手里的万户最多还有两三个,决战之时,到了! 正在这个关头,突然在战线的最北方,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赵桓不解,愕然看去,半晌才有人跑到了君前。 “启禀官家,水师总兵张荣所部二十勇士,携总兵旗号,前来参战!” “二十人?这也太少了吧!”吕好问发愣,而张叔夜和吕颐浩却已经放声大笑,老泪横流,“河间府破了!岳鹏举和张荣的兵马就要到了金兵必败!” 正文卷 第380章 马上天子 区区二十人,便改写十几万人的决战,张荣这个土匪头子,是真的流氓十足! 宋军上下,迅速被喜悦之情感染,从最北边,到最南边,蔓延的速度,比大号流感还强几位宰执老臣,已经喜不自禁,泪水长流哪怕他们笃定了大宋必胜,可是真正置身战场,他们才清楚,一个人是何等渺小。 目之所及,尽是蚂蚁一般的人群,长刀如云,枪支如林,密密麻麻,摄人心魄在如此战场上,谁又敢说有必胜的把握,又何来常胜将军? 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上至三军统帅,下至普通士兵,每个人都做到最好,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木炭,扔到火炉煅烧,烧出漫天火焰,烧出一个通红的大捷来! 便是那些所剩无几的国际纵队,也是不折不扣的战场英雄。 在之前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看法,甚至是鄙夷但是当他们消耗在战场上,血肉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之时,便是无可争辩的英雄! 生死搏杀,任何因素都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便是二十个人,也能奠定大局。 “官家,金兵开始乱了,咱们赢了!”吕颐浩兴奋大吼,其余宰执也都是热泪盈眶c 不过赵桓还保持着镇定,张荣旗号出现的刹那,的确有一些金人溃散了但是很快他们又稳住了阵型。 凶残的督战队砍下了几百颗脑袋! 什么河间失陷? 根本是宋军的鬼把戏! 那么坚固的河间府,怎么可能失守? 六太子讹鲁观可是太祖爷的儿子,又岂是等闲! 宋军说他们赢了,怎么只有旗号,没有援兵? 金兵渐渐稳住了心神,唯独居于统帅地位的兀术和拔离速两个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竟然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强烈的恐惧。 兀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或许六弟真的完蛋了吧! 宋军的战力真的是越来越强了。 而且每一战都在进步如果说在临河堡的时候,兀术觉得自己拼命还能有机会胜利,可这一次竟给了他一种即便硬拼,也无法挽回的感觉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这就是兀术的体会。 “拔离速”他只是呼唤了一声名字,接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放弃吗?战到了这时候,退走就意味着溃败,可是不退走,又能怎么办?把最后的老本也赔光吗? 拔离速咬了咬牙,短暂思索之后,迅速有了定见该放弃了,可是就这么跑了,大金就完蛋了。 “四太子,待会儿我带着两个万户,从耶律恕的旁边杀进去,无论如何,也要从宋军身上咬下一块肉。然后让王伯龙和高彪缓缓后退。此战下来,怎么也要保住七八万人,保住一口元气!” 兀术面带苦涩,“其实该是我领兵的” 拔离速倒是想开了,他微微一笑,“四太子,到了这时候了,你记着我的话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死,你也不能认输!” 兀术用力点头。 拔离速略沉吟,又道:“咱们女真人,不光悍勇,还能隐忍,龙飞九天,亦能潜身地穴无论如何,只要不降宋,哪怕跟大石修好,都是可以的,一旦降了大宋,咱们女真人就会瓦解冰消” 拔离速说话又急又快,跟连珠炮似的。 兀术全都记下。 正在做着最后准备的两人突然听到了一阵乱糟糟的声音,等他们抬头之时,赫然大惊! 那一面半旧的龙纛,竟然快速向前! 直接向前,撞了过来! 赵桓居然选择主动进攻了! 天啊! 这位赵官家疯了吗? 即便之前赵桓有过主动出战的记录,但那也是在战斗的最后关键这一次金兵还有人马没有出动,赵桓竟然发起攻击。 以堂堂天子之尊,带队冲锋。 也不知道该说他弥天大勇,还是鲁莽疯癫了! 兀术和拔离速稍微迟愣,竟不约而同明白了赵桓的用意这个时机也太好了吧! 张荣送来了捷报,金兵费力气压下去可是伴随着赵官家的冲锋,一切都落空了。 天子之尊,不会无故冲锋。 既然杀出来,就必有十足把握张荣和岳飞,援兵尽在咫尺,甚至已经到了! 河间府完了,宋军援兵到了,这仗还怎么打? 赵桓这一击,竟然让金兵相信 了河间城破。 军心垮塌,几乎不可遏制。 龙纛所到,金兵闻风丧胆。 耶律恕万户瞬间崩塌。 哪怕韩世忠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官家把握战机的能力,都快赶上自己了。 还能说什么,韩世忠一马当先,给赵桓充当前锋。 此刻韩世忠在前,赵桓居中,御前班直紧紧追随。 他们构成了一个最大的攻击箭头。 这个箭头是由一千静塞铁骑,三千御营中军,五千御前班直组成虽然人数不算特别多,但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架势,简直像山岳压顶,无可阻挡。 马背上的赵官家,信心十足,意气风发他终于十分笃定,自己把握住了。 六年的时间,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长。 他不是什么天纵名将,却也不是什么都学不会的废物。 在冲垮了一个万户之后,赵桓果断扑向了完颜息不主。 双方激烈交锋,刀枪并举,人喊马嘶。 宋军这边的事情是不用怀疑的大家伙都忘记了疲劳,忘记了生死,只有不停向前,向前,继续向前! 韩世忠更是化身司命战神,疯狂收割,任何阻挡他的人,就只有一个字:死!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冲!” “杀!” 这位韩大王完全杀疯了。 包括韩世忠的部将,都从来没有见过,泼韩五如此癫狂此刻的韩世忠,就是无敌的。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的步伐。 又一个万户被冲破了。 韩世忠的大纛,天子的龙纛,直奔金人中军而来。 “兀术,一战定胜负吧!” 韩世忠厉声大吼。 此刻的兀术已经是怒火中烧,羞愤难当真的就这么败了吗? “拔离速,把人马交给我,我和赵桓拼了!” 拔离速咧嘴苦笑,拼什么,“四太子,你看西边!” 兀术抬头,瞬间心就凉了一面精忠报国的大旗出现了在旗号下面,赫然是岳飞所部兵马! 这可不是二十人一面旗的重在参与而是结结实实的援兵,岳飞来了! 其实和其他将领相比,岳飞才是金国的毁灭者,灭国之仇啊! “四太子,大金为重!” 拔离速阻止了兀术拼命的企图,他果断率领一个万户迎了上去。 望着拔离速的身影,兀术眼圈红了真的是苍天不公,大金不缺猛将,不缺忠臣,为何天命不在! 兀术仿佛负伤的孤狼,在亲信的簇拥之下,选择向西北方向逃了下去值得一提的是,秦桧一介文人,居然紧紧追随,并没有掉队。 拔离速手上还有四个合扎猛安,作为金国皇帝的亲军,他们的战斗力绝对凶悍。 拔离速依旧将目标选择了赵桓多少次战斗,都把赵桓视作最终目标,奈何不管是娄室,还是银术可,都失之交臂,这次轮到拔离速了。 太祖保佑! 就在拔离速祈祷之际,突然从赵桓的后面冲出来几百名特殊的士兵,他们都挂着牛皮袋,手里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投!” 猝不及防,劈头盖脸的手雷给了拔离速沉重一击。 赵桓本打算用来防守的利器,此刻用在了攻击上面效果怎么说呢只能是差强人意,就好像爱国者第一次上战场没拦击多少飞毛腿一样,最初的掷弹兵,配合早期的手雷,杀伤力还是很有限的。 奈何在这个军心崩塌的关头,又是硝烟,又是爆炸,拔离速的攻势被化解了而吴元丰随即带头,冲向了拔离速。 拔离速慌忙拨马,试图逃走,可吴元丰纵身一跃,竟然扑倒了拔离速。 两个人从马背上重重滚落拔离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忍着剧痛,死死抓住吴元丰的脖子。吴元丰的脸憋得紫红,他右手抵挡拔离速的双臂,左手在腰间不停摸索,终于摸出了一柄匕首一下,两下,三下伴随着吴元丰的刀,拔离速的软肋被撕开,鲜血和内脏流出,渐渐的拔离速失去了力气,眼睛也渐渐闭上了。 吴元丰被掐的头一阵阵眩晕,晃荡着起身,想要砍下拔离速的人头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个拔离速的护卫抡起狼牙棒,正好砸在了吴元丰的太阳穴。 一声闷响,头盔砸得扁了一半,吴元丰的身体直直栽倒。 下一秒,攻击吴元丰的亲卫被一顿弩箭,射成了蜂窝。 很快,赵桓竟然冲了过来,看到塌下去一半的头盔,赵桓的心急速下坠他跳下战马,亲自抱起了吴元丰的身体。 弯 折的头盔,戳断了吴元丰的眼眶,左边的眼珠已经流了出来,鲜血灌满了整个头盔这个从靖康元年,一直战斗到现在的汉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臣,臣可以歇着了埋,埋我,在,在燕山吧!” 说完这话,吴元丰大口喷血,牺牲在军前 正文卷 第381章 胜利之后 残阳之中,大战落幕,宋军到底是赢了,而大局在此刻也确定了。 只是赵官家依旧跌坐地上,抱着吴元丰渐渐冰冷的身躯,一言不发,一语皆无吴元丰的官职不高,地位不显可是这六年来,他无役不与,从头打到了尾。 还一直跟在赵桓身边,充当了天子近卫,救驾之功,也是不少的。 赵桓一直打算等战斗大局稳定下来,给他外放一个好位置,至少要提拔到总兵一级谁能料想,他就这么死了。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既然想开创前所未有的功绩,就注定了要踏着尸骨前行。 人心如铁,意志如钢。 只是面对吴元丰的尸体,赵官家终于清醒,自己到底只是个凡夫俗子,承受不了生离死别,尤其是自己的身边人。 赵桓还记得,他在军营统兵,每天晚上,吴元丰都会亲自巡逻,朝夕注意,生怕天子有任何差错。 他就像是影子,不声不响,保护自己的周全。 他不会离着太近,却又在需要的时候,很快过来。 他们一起骑马,一起猎杀野鸡。 赵桓还吃过吴元丰做的叫花鸡,就在黄河岸边 君臣c朋友c袍泽,赵桓很难形容两个人的关系,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被狠狠掏去了一块,他变得落寞心伤,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相反,他的心不断向下坠,甚至觉得这个世界都黯淡了。 赵桓下意识抬头,发现几位重臣,正躬身耸立。 赵桓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究化成了一声长叹,低下了脑袋。 吕颐浩和张叔夜互相看了看,吕颐浩率先施礼道:“官家,此战尽灭金兵主力,克复两河,恢复燕云,大功竟成吴将军殉国,虽然令人悲痛,却还是请官家以大局为重,以苍生为念,不要太过悲伤。至于吴将军的身后事,礼部会尽快拟定,追授国公,他的后人朝廷培养,恩准入武学,建庙刻碑,永为纪念。” 赵桓沉吟了一会儿,似乎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而已赵桓放下了吴元丰的尸体,任凭士兵将他抬走,而后木然在群臣的簇拥之下,到了临时的御帐休息。 众臣见天子伤怀,自然要说点高兴的事情,吕颐浩便道:“官家,兀术惨败,河间光复,岳帅和韩王还在追击残兵,老臣恭贺官家,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大事成功陛下之功,直追艺祖!” 好家伙,直接超过了赵二,不过貌似也没什么不对的 “吕相公,你这话朕不能接。” 赵桓竟然正色摇头。 吕颐浩就是一阵尴尬,毕竟身为首相,又随军出征,扪心自问,他也没说错什么,官家怎么会驳斥? 错,错在哪里? 赵桓没让吕颐浩尴尬太久,而是沉声道:“朕说的十六个字是驱逐胡虏c恢复中华c均田平役,救济斯民。吕相公,你何必省略了后面八个字?” 吕颐浩一阵愕然,老相公沉吟片刻,立即道:“官家,老臣窃以为抗金为主,北伐大业成功,便是大胜其余钱粮民生之事,皆是为了北伐。” “错!” 赵桓勃然站起,面带怒色! “吕相公,还有其他诸位相公朕在这里必须说清楚,后面八个字,比起前面八个字,还要重一万倍!” “驱逐胡虏也好,恢复中华也好这固然重要,却并非最根本的。说到底还要落在民生上面,均田平役,这是必须落实的,第一要公平,第二要减赋,如果只有战场的胜利,而没有民生的改变,我们非但没有胜利,还彻彻底底失败了!” 赵桓格外严肃,他缓缓踱步,语气激动道:“大宋立国不稳,重文治,轻武略,太宗皇帝北伐战败,仁宗皇帝再败西北庆历新政,熙宁变法,皆告失败。以至于丰亨豫大我大宋朝是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是彻头彻尾的一败再败!即便过去的六年,我们精诚团结,竭尽全力,打败了金人,也不代表着大宋真的中兴了。” “如果我们误以为天下太平,可以安享胜利果实了那就是彻头彻尾地错了。”赵桓气哼哼踱步,突然道:“吕相公,你博学多识,朕问你,唐宪宗的元和中兴,又是怎么回事?” 吕颐浩听到元和中兴四字,身躯居然在颤抖,说不震撼,那是假的。 “启奏官家,唐宪宗盛年继位,登基之初,唐宪宗便励精图治,大刀阔斧,铲除藩镇割据,收拢地方兵权,平定淮西之乱使得安史之乱以后,一度颓靡的国势,稍微振奋,世人呼宪宗为小太宗。” 赵桓点头,“把元和中兴,又是如何失败的?” 吕颐浩继续道:“宪宗讨伐藩镇,却是利用宦官监军如此一来,阉竖势力暴涨,以至于发展到随便废立天子,无法无天的地步。再有,宪宗虽然压服藩镇,却终究没有铲平地方割据的根基,致使死灰复燃。还有,宪宗在稍有成就之后,便沉溺享乐,甚至服用丹药,以求长生” 赵桓嘴角上翘,呵呵哂笑,“真是何其相似!” “朕如今北伐金人,看似大功告成,实则塞外还有女真势力,并未彻底犁廷扫穴朕推行变法,土断清丈,摊丁入亩,也没有完全落实下去,财政收入虽然有所改善,却终究根基浅薄,稍微疏忽,就会前功尽弃还有,这六年来,一切为了抗金,重敛于民,南方百姓,皆有怨言,两河子民,又刚刚脱离金人魔掌,水深火热几十万御营兵马,无数强兵猛将,又该怎么安排还有新进光复土地,该怎么治理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如果一样处置不好,都有重燃战火的危险。” “你们都是朝廷栋梁,天下英才。自然应该明白,和金人怎么打,都未必动摇国本,可一旦南北冲突,烽火遍地,大宋朝就真的有亡国之危!隋炀帝征高句丽而亡国的旧事,不能忘却!此刻此刻,我们面临的局面,只怕不会比当初金人围攻开封强多少因为抗金二字压制的矛盾,爆发就在眼前,这一次该如何纾解,朝廷必须拿出妥当办法,否则朕就不是中兴之主,反而是亡国之君了。” 赵桓说到这里,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插着两手,神色肃然。 群臣大惊,稍微思忖,无不汗流浃背,心惊肉跳。 其实这事情根本不用多说,稍微想想就懂了光复了燕云,两淮两浙,荆湖,巴蜀,关中,这么多地方,是不是应该把税赋削减了? 可问题是如果削减了税赋,几十万禁军怎么办? 难道立刻裁撤禁军吗? 两河燕云,又怎么治理? 天下板荡之际,有人趁机作乱,又该如何应对? 胜利了可不意味着高枕无忧,相反,胜利之后的重建恢复,才是真正的大难题。 “官家,臣等浅薄,忘乎所以还请官家示下,该如何做才好?”吕颐浩躬身说道。 赵桓微微摇头,苦笑道:“吕相公,这话朕也说不好,但朕有一个原则要说清楚刚刚朕面对吴将军的尸体,朕想到了一件事,这场仗是朕英明神武,是你们运筹有方,还是外面的诸将神勇无敌?只怕都不完全吧真正立下大功的是普通的士兵,是更加普通的民夫,是他们靠着流血牺牲,靠着辛劳汗水,才换来了今天。” “如果在修史的时候,把北伐胜利归结到帝王英明,文武忠心朕是不认的,真正的功臣,恰恰是这些一直以来,被忽视的平民百姓!” “吴元丰是什么出身?他就是个穷苦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小时候当过学徒,整天挨打,后来跟了陈广老英雄学武,也是在江湖颠簸辛劳后来从军报国,他在三年前才娶亲去年的时候,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他就牺牲在了战场上!” “你们知道吗?吴元丰跟朕讲过,他说最好的日子就是一头牛,一块田,在家里安居乐业,过太平日子。便是他这般的将领,想的也是这个。更不要说其他人。事到如今,诸位相公还看不明白吗?咱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回应这些普通人最真切的期盼。” “朕可以给吴元丰追封国公,可以恩赏他的全家但是军中还有千千万万吴元丰,地方上还有更多的百姓朕能顾得来几个人?恩赏他一个人容易,把一碗水端平,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这才是最难的。” 赵桓深吸口气,随后又长叹道:“认识到我们的胜利是百姓之功,就应该清楚一件事情,朕在大名府的时候,为什么赞同牛英处死青楼东家的举动?有人或许会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朕这是自讨无趣可大家伙别忘了,青楼的风雅不属于底层百姓,那些无声无息的穷苦人,是最憎恶青楼的。士大夫眼里的风流之地,却是普通百姓不折不扣的十八层地狱!” “军中将士,有太多的普通人,唯有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才能无往不利!” 正文卷 第382章 君临燕山 “张枢相自从宋金开战以来,以身殉国的将士有多少?” 张叔夜悚然躬身,苦道:“算上西军人员,历次战斗,总的损失不下五十万便是御营,也有二十万以上的损失。” “为什么不算西军?”赵桓又一次硬邦邦道,张叔夜为之愕然,西军怎么回事,谁都清楚不管是种家,还是折家,姚家,他们的表现都算不上好,尤其是姚平仲,还当了逃兵,后来更是成了汉奸,作为大宋最早的依仗,西军着实拉胯,甚至让人羞于提起。 “张枢相,这几年朕亲自记录殉国将士,不算这一次战役,也不算岳帅打进燕京总计有三十二万五千八百余人,其中西军有十七万出头,许多将士已经查不到全名,只知道张大郎,李三郎一类的还有人干脆只剩下一个绰号,什么大眼,铁头不管如何,朕都如数记下。提到西军,不要想着那些拥兵自重,畏敌不前的将门败类。要记住这些普通人,是他们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在明知必败的时候,还舍死忘生,奋勇当先,这些人都是国家的脊梁。” 张叔夜羞愧低头,“老臣知道,老臣一定让枢密院妥善核实,一一予以抚恤,不漏掉一个有功之臣。” 赵桓点头,却又不满足道:“除了这些将士之外,还有各地义军,以及那些为了后勤牺牲的民夫,全都要记下来。每一个县,每一个村,去仔细核实。我们要把他们的名字留下来,放到国史馆,放到人们的心里。” 赵桓沉声道:“纪念死者,是为了以后不重蹈覆辙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国家危亡的时候,还有人站出来,舍生忘死,捍卫这个锦绣山河我们记录的越详细,做得越细致,日后挺身而出的英雄就越多。这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大事耕读只能传家英雄才能卫国!国不亡,家不灭。这个理儿,大家伙要想明白了!” 赵桓已经很少如此长篇大论不过这一番话,却是从心里掏出来的,诸位宰执听在耳朵里,也默默记在了心里。 人性固然自私,可人性也是复杂的,千人千面,诚然,多数人是怯懦的胆小鬼,但也不乏勇毅的猛士,善良的好人。 多数人自私是人的本性,少数人无私,也至少是人的一种本性。 但灾难来临的时候,往往是少数的勇士,保护了多数平庸的人。 向英雄献上敬意,保留一口正气,捍卫一条底限在某个时刻,真的能保护平庸平凡的你! “光复两河,恢复燕云之后,朝廷的首要政务,就是要好好反思这场历时六年的刻骨铭心的大战从里往外反思,从骨子里寻找根源不论朝野,都该坐下来好好想想,我们是怎么输的,又是怎么赢的,今后该何去何从如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不免重蹈覆辙!” “关于这件事,朕准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哪怕是说天子德不配位,朕都认了!” 赵桓话音刚落,群臣震惊,吕颐浩老泪横流,跪在了地上。 “官家,当初金人围困京师,危在旦夕天子力挽狂澜,整军经武,砥砺人心九五至尊,亲自拜祭殉国将士,不惜下跪行礼,倾尽宫中财富,厚赏士卒官家所作所为,已经是无可挑剔。官家圣主睿智,皆是臣等无能皆是天下士人豪强,太过贪婪,压榨百姓,奢靡享乐,腐朽萎靡,沉溺党争以至于人心离散,朝野纷争不断,面对金人,竟束手无策,几乎亡国!” 吕颐浩抬起头,腰背挺直,看了看其他的宰执重臣,冷冷道:“诸公,亡国教训,刻骨铭心切莫以为光复故土之后,就能懈怠懒散,故态复萌变法要继续推行,富国强兵,旦夕不可懈怠!” 官家和首相表态,其余众人,纷纷跪倒,肃然领旨。 待到一切交代清楚之后,赵桓急忙伏身,把一个个老臣搀扶起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朕刚刚也是有关而发,借着吴元丰殉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或许严厉了一些,但是你们必须听进去,切莫当成耳旁风!”赵桓又绷起了面孔。 吕颐浩连连躬身,“官家深谋远虑,一锤定音,便是臣等也是茅塞顿开,终于想清楚了。” 张叔夜跟着笑道:“是啊,官家所言,让咱们好好反思,我以为应该写一本书,详细写清楚,咱们败在哪里,又胜在哪里有了这本书在,足以提醒后人,时刻警觉,或许天下长治久安,就有了希望。” 刘韐也用力颔首道:“如此说来,这本是可是真的要好好修成才是!毕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君臣之间谈笑一阵,突然外面有了马蹄声赵桓急忙道:“朕光顾着和你们聊了,竟然忘了真正的 功臣走吧,随朕出去,迎接他们。” 赵桓迈着大步,出来之后,迎面看到的居然是岳飞。 快半年没见,岳飞比以前瘦了不少,抬头纹又深了一些,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 “鹏举,你来得不慢。” 岳飞急忙过来,单膝跪倒,行了大礼之后,起身懊恼道:“官家,臣,臣没能抓到兀术,此战未竟全功,还请官家见谅。” 赵桓微微一笑,“不碍的,兀术也算是当世半个豪杰,女真的奇男子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赵桓突然转头,看了看朝中诸公,“这场大战结束,有太多需要整理的,按理说朕不该给大家伙添乱可朕现在有点按捺不住,很想要前往燕山府,纵马痛饮诸公以为,该当如何?” 听到赵桓这话,大家伙的眼睛都亮了,尤其是张叔夜等人,更是早就有这个打算大家伙沉吟了片刻,还是吕颐浩先说道:“官家,这样吧,让老臣还有李尚书,再加上虞允文留下来,军中让曲相公留下来,我们保证妥善处置官家可以先去燕山。” 赵桓顿了顿,略有些歉意,不过貌似也只能如此了。 倒是岳飞有些迟疑,“官家,燕山府遭逢火灾,行宫已经烧毁了,臣忙着攻城略地,并没有来得及整修,官家过去,只怕依旧要在军营,住帐篷,此刻燕山府还是很冷的,臣唯恐伤损龙体。” 赵桓哈哈大笑,“别说龙不龙的,朕一个大活人,没有那么脆弱燕云之地,念叨了这么多年,朕是等不及了!” 其余众人,无不点头。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赵桓招呼文武诸臣,策马北上。 君臣走河间府,经雄州,过巨马河一路长驱直入,毫无阻碍。 张叔夜立身马背,举目眺望,忍不住微微感叹,“老夫早些年没有去辽国出使不知道彼时渡河诸公,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光复故土!” 刘韐忍不住长叹,“我没出使过辽国,但我也在河边踟蹰啊!” 众人立刻想起原来当年刘韐担任过河北经略安抚使,负责防备金兵。 彼时赵佶花了一百万,买回了幽州,享受了短暂的光复快乐童贯还因此封王,赵佶又多了一样能吹嘘的资本,粉饰他的丰亨豫大。 只不过梦太短暂了,而且醒来之后,金兵南下,所向披靡,立刻变成了大宋君臣的噩梦 赵桓在马背上,长叹了一声,“不管是赎来的,还是谈来的都不如打来的牢靠!” “燕山府,是大宋的了!” 赵桓说完,纵马驰骋,踏冰渡河,来到了燕云之地。 在赵桓背后,朝中宰执,军中诸将,包括韩世忠,岳飞,刘锜,还有张荣等人大家伙脸上笑容灿烂,迎着寒风,毫不畏惧! 他们甚至舍不得慢下来,哪怕年纪最大的张叔夜,都一再催促。 终于兵马到了燕京城外,留守燕京的诸将悉数赶来迎接赵桓不断扫视人群,唯独缺了一个人。 “张,张相公呢?” 张俊急忙向前一步,满脸悲戚,“回官家的话,就在前天夜里,张相公走了。” 岳飞脸色也骤然一变,他忍不住道:“官家,张相公自海路来到燕山之后,不断巡视疆土,安抚将士,鼓励人心臣,臣劝他多休息,张相公却是只说能到燕山,此生无憾。” 赵桓忍不住长叹又一位老臣走了赵桓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道:“先进城吧,回头朕去拜祭张相公。” 赵桓催马向前,距离燕山府越来越近,就在赵桓即将进城的时候,突然从东北方向,一前一后,两只海东青肆无忌惮掠过 赵桓斜着看了一眼,突然面目狰狞,厉声道:“把这俩畜生射下来!” 官家话音刚落,韩世忠和岳飞几乎同时取出了弓箭,随后诸将一起举弓,两只海东青发出凄厉的声音,急速攀升,终究躲不开,重重坠落在赵桓的面前不远处! 赵桓只冷哼了一声,便昂然入城了 正文卷 第383章 再造乾坤 赵桓如燕山府之后,先去原来的行宫故址瞧了瞧距离吴乞买点火焚宫已经好几个月了,岳飞早已收拾妥当,只剩下一片白地,却是没有什么烧灼的痕迹。 “鹏举,吴乞买的尸身可找到了?” “找到了,是一具焦尸,身上的金甲却是能证明身份官家可是要戮尸?”岳飞惊疑道。 赵桓哈哈一笑,“算了,人都死了,折腾他干什么吴乞买以一野人,坐上了龙椅,当了几年天子,也算是一时豪杰,找个地方,妥善埋葬了就是。” 岳飞点头,宋金的仇恨,那是自不必说,只是到了今天,真的没必要跟一具尸体较劲儿上国天子的气度胸襟,还是要拿出来的。 当然死人能宽恕,活人却是不行了。 “鹏举,你可清查明白了?有多少金国降臣,又有多少帮着金国作恶的豪强?” 岳飞躬身道:“臣查了有一百多人,至于豪强,臣这里有八家有韩c卢c刘c张”再往下说,岳飞就卡住了。 赵桓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行了,朕不为难你了这事朕会安排妥当的人去办。不过朕给你交个底儿,一百人是远远不够的,朕要杀的至少千人,连同豪强在内,要有万人之多”赵桓扭头,看了看岳飞,揶揄道:“怎么样,觉得朕手段残忍吗?” 岳飞忙躬身,“臣不敢。” “不敢却还是有些意见啊朕告诉你,不趁着这个机会举起屠刀,朕就没法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燕云之地屠戮万人,把整个上层清洗掉,已经是朕的底限了,不能再少了。若是的确有人名声极好,人品端正,不曾为恶,朕也会赦免一二,以示仁慈。不过大局如此,朕是不会改主意的。” 赵桓说完,看岳飞眉头紧皱,又笑道:“鹏举,你知道朕为什么告诉你这事吗?” 岳飞顿了一下,“官家可是担心臣和这些豪强之家已经有了联系?” “不!”赵桓笑道:“你的人品操守朕信得过,朕是担心你手下的人,万一谁收了贿赂,私下里讲情,把你牵连进去就不好了毕竟朕可是要给你封王的!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瑕疵纰漏!” 岳飞一愣。 异姓封王! 别说大宋,放在历代,都是不敢奢求的高位,甚至多数朝代干脆规定,非宗室不王扣除小朝廷,扣除开国功臣不讲,能封王的,真是寥寥无几。 “官家,臣何德何能,能当得起王爵?更何况臣年纪轻轻,更是不该受此等爵位还请官家收回成命。” “不收回!”赵桓笑道:“鹏举,你该明白,朕这个人向来是刻薄寡恩的,别以为给了你王爵,就是让你坐享其成,高枕无忧的那是扯淡!朕明白告诉你,以后大宋的所有王爷,都要肩负开拓之责,还有太多的仗要打,你们必须冲在最前面鹏举,你不会觉得朕拿回了燕山府,就心满意足了吧?” 岳飞又是一阵无奈,每次官家和他的沟通,都直白的吓人其实岳飞想跟赵桓说,真的不用担心他听不懂,毕竟咱也不是傻子 “臣拜谢官家!” 赵桓跟岳飞在城里转了一圈,就在靠近东门的地方,找了一片开阔的地带,充当了御帐。 此刻正有士兵在忙碌着搭建帐篷。 赵桓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儿,突然对正在指挥众人的韩世忠道:“良臣,军中可有孔明灯?” 韩世忠笑道:“官家,早就猜到了,张总兵准备了一船,已经都送来了。” 赵桓眼前一亮,又转向岳飞,“鹏举,燕京周围,可有高处?” “有,就在城西。” 赵桓点头,“那好,给朕准备一下,今天夜里,朕要登高祭祀,放孔明灯,追思死去的英烈!” 对于赵桓的要求,众人只觉得情理之中,半点算不上浪费。 当年金兵围城,开封危在旦夕,便是漫天的灯火,给了城中军民战斗的希望。 后来渐渐摆脱了亡国的命运,赵桓也就不怎么整活儿了。 如今光复燕山府,宋金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无论如何,也该好好祭奠一场 到了夜里,赵桓在文武大员的簇拥之下,登上了西山弯月高悬,朔风猎猎,谈不上多好的天气,但是大家伙的心,却是热的。 在赵桓面前,有一个硕大的孔明灯,还有人准备了文房四宝。 “官家,六年辛苦,该祭奠的英烈众多,臣斗胆请官家题写第一个吧!”吕颐浩躬身邀请。 赵桓在寒风吹 拂之下,脸颊仿佛通红的苹果,提着笔,停顿了片刻,赵桓果断写下两个字:人民! 群臣看在眼里,无不惊讶尤其是最早追随赵桓的那几位,他们更是心头大惊,他们记得最初的时候,赵桓提过一个口号奈何语句奇怪,不太合时下胃口,就渐渐扔在了一边,连赵桓都不说了。 可这一次赵桓又把这两个字写了出来,原来官家没有忘记啊! 不但没有忘记,似乎还很有份量! “臣斗胆恳请官家示下,此二字到底何解?” 赵桓微微一笑,“诸公都是饱学之士,人民之说古已有之,倒也平常可朕题写这两个字,却是想和臣民二字对立!” 赵桓的话一出口,吕颐浩就惊了,这位官家还真是总让人出乎预料啊! “启奏陛下,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百姓,皆是臣民,又是人民,归根到底,都是陛下的子民,不该分开!” 赵桓笑道:“吕相公真是会堵朕的嘴不过有些话朕还是要说的君臣父子,这是纲常朕为君,为天下之主,九州之地,不过是朕的家产,天子子民,不过是朕的家臣。以此论之,国事家事,便混为一谈。国家好坏,似乎都系于朕的身上。这样一来,就跟朕讲的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出现了矛盾。” “朕贵为一家一国之主,却让匹夫有责,朕把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 赵桓呵呵一笑,“朕总不能打自己的嘴巴!所以说,朕在当初,用了人民两个字用这两个字,就是咱们大家伙,首先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其次朕是君,你们是民你们说,人民和臣民,是一样的吗?” 吕颐浩深深吸口气,无奈道:“官家立意深远,臣等望尘莫及只是臣还是以为,君父如天,纲常天理,乃是世间根本,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刚刚的言语。” 赵桓朗声大笑,“吕相公,天道人道,到底不是一道朕用了人民二字,又把二字拆开,以人为先什么意思呢?说穿了,就是要把皇帝首先放在人的位置上,朕做事也要符合法度,要尊奉规则朕不能高高在上,只享受无尽权力,而不能承担责任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拿什么天变来约束皇帝了。当年王舒王罢相的事情,也就可以避免了。” “朕这么做,也是反反复复思量的天子什么样的都有,如果遇上那种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不愿意承担责任的,大可以让臣子背锅天子推卸责任,宰执便可以向下推卸,结果就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法度再严格,有了一点口子,便形同虚设。” “朕在这里跟大家伙表个态再造山河,就从重订法律开始。这次制定法律,把人放在君的前面,朕愿意奉行法度,治理苍生!” 赵桓笑道:“朕有如此想法,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六年大战打下来,靠的是千万将士奋勇作战,靠的是无数百姓,体谅朝廷艰难,以膏腴奉养朝廷,说起来百姓才是朝廷的衣食父母!这场胜利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赵桓的话说完之后,题写着人民二字的孔明灯,冉冉升起,光华烁烁,胜过星辰。 赵桓并不否认,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的确很令人着迷但是孤家寡人,也着实不是他想要的。 而局势走到了今天,已经不是他能选择的当不计其数的普通人追随着他,前赴后继,打败金兵,拿回故土之后,赵桓就必须给这些百姓一个交代,在经济上,要推行均田平役,给大家伙实惠;在政治上,要贯彻人民概念,打破士农工商的划分,提升普通百姓地位,弱化“臣”这个字,待之以“民”。 此时看起来还有些虚无,不是那么清晰但是不要紧,很快这个原则就会在各个方面上发挥威力。 说是重开乾坤,赵桓是认真的! 伴随着一盏盏孔明灯飘到空中,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心头闪过陈广,何灌,宗泽,王禀,吴元丰,乔泽,李永奇,张悫,张忠太多的文臣武将,回想起他们,大家伙都不免心中悲戚,放声痛哭。 赵桓在人群中穿过,看着大家伙书写的名字最后他竟然走到了刚刚升任工兵营统制的杨沂中旁边。 看了看杨沂中空白的孔明灯,发愣的神情赵桓突然低声道:“写上吧!” 杨沂中傻傻看着赵桓,还没明白过来。 “把你心中的那个名字写上去回头去陈家谷口,把杨无敌的尸体请回来,和有功将士一起,安葬在英烈祠。” 正文卷 第384章 七王 请回杨业尸骨,与英烈一同安葬,这一条消息迅速传开,本该有所反应的朝臣,此刻却安静得吓人,仿佛就该是这样一般 “父亲杨业固然是我大宋英豪,死得也堪称壮烈请回来也在情理之中,可为何要在这个关头,孩儿着实想不通!” 吕本中借着给老爹斟酒的机会,轻声发问,以求解惑。 吕好问持杯在手,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谈不上多失望,毕竟自己早些时候,也是随波逐流,醉心学术,更是没怎么教导孩子,现在又如何能怪他? “你说吧,为什么想不通?” “爹,杨业的事情,牵出了太宗皇帝北伐,等风平浪静,悄悄迁过来就是,现在提出来,这不是打太宗的脸吗?须知道,官家也是太宗皇帝后人啊!” 吕好问哈哈一笑,正色道:“你说对了,官家就是要打太宗皇帝的脸不光要打太宗皇帝,自太宗之后,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包括太上皇全都跑不了!” 吕本中愕然,“这,这孩儿更想不通了,难道官家不在乎孝道了吗?就不怕世人站出来反对?” 吕好问连连摇头,儿子的迟钝真是让人无语。 “孝道?何为孝道?官家光复了燕云之地,置身幽州,君临天下这便是最大的孝道!自立国以来,先是和契丹交战,澶渊之盟以后,就有南北朝争论,随后新旧党争这么多年,辩经从来没有停下来过辩经干什么?无非是作证大宋天下一统,乃是正朔所在罢了。” “难,难道不是吗?”吕本中傻傻问道。 “若是正朔,何必如此费事!”吕好问针锋相对反问,吕本中稍微迟疑,继而额头冒汗,过了半晌,才痴痴道:“父亲的意思,如今的大宋,才是天下正统?” “差不多有这个气象了,却是还要看官家接下来的手段,如何励精图治,能否盖过强汉盛唐”吕好问沉吟道:“当下这个局面,你把官家视作一扫六合的是皇帝就是了!” 吕本中又是一阵惊骇,浑身都微微颤抖。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一扫寰宇,统一天下如果简化整个过程,大约就是从一国之主,变成天下之君。 假使之前的大宋算不得正朔,倒也是从宋国主到天下主大略可比。 “父亲若是如此,只怕少不了血雨腥风啊!”吕本中语气颤抖,声音惶恐,竟然不自觉出了颤音始皇帝治下,大秦干得都是大工程且不论结果如何,反正大开大合是一定的,到了赵官家这里,若也是这般,怕是朝臣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唉你太弱了。”吕好问长叹一声,“大宋立国以来,不乏显赫世家比如国初的曹家,比如后来的韩家c曾家c苏家,可论起传承时间长久,门庭显赫,无过我们吕家!” 吕好问还真不是吹牛皮翻开吕家的族谱,简直能吓死人 吕家第一代开基立业的,应该是赵二年间的状元吕蒙正这位数次拜相,气度恢宏,死后被追赠中书令,许国公,开启了吕家开挂的历史吕蒙正之后,吕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是吕夷简,这位老兄最著名的事情,莫过于跟刘太后对着干,甚至告诫刘太后,不为日后保全刘氏着想? 女中尧舜败在了吕夷简的手里,仁宗顺利亲政,吕夷简居功厥伟两代明相,彻底奠定了吕家的地位。 而吕夷简之后,又一位猛人横空出世,吕公著再度扛起吕家大旗,单说一件事,就知道这位的了得,他和文彦博同受平章军国重事高位,列宰相之上,简直把吕家带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吕公著也有一点问题,那就是卷入了新旧党争,被打成了元祐党人,以至于儿子吕希哲仅仅做到了侍讲,官职不高。否则四代宰执,也不是不可能。 吕好问是吕公著之孙,吕希哲之子,如今再度位列尚书高位,重新振兴了吕家门庭。 自赵二开始,一百多年,五代人绵延不绝,三代明相,天下仰望吕氏绝对堪称宋代的隐形王者,什么背诵天团,跟这一家子相比,简直相形见绌。 吕家更厉害的是另一项,他们家不出才子出大儒! 才子和大儒的区别就类似网红学者和内参大牛也就是说,人家吕家不光位置够高,而且在士林还有话语权,堪称号令天下的屠龙宝刀。 “事到如今,你若想着诗酒风流,逍遥自在,大可以辞官回乡,凭着吕家的威名,倒是能保你这一世富贵。” 吕本中微微一动,茫然道:“只是一世?”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吕好问断然道。 “那,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吕本中痛惜问道毕竟他也为人父,很快就为人祖吕家的辉煌,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有!”吕好问肯定道:“那就是跟上官家的脚步,大开大合,另创出一片天地咱们吕家过去的名声,对你来讲,未必是福,兴许还是祸患该怎么办,只有你自己权衡了。爹这把年纪,确实帮不了你什么了。” 吕本中下意识抬头,果不其然,老爹头上的白发,挽在一起,也就是枣那么大而已! 吕本中只能将思念压在心底,陪着老爹喝了一顿酒转过天,吕本中去御帐报道,却是没有进去,原来昨天夜里,吴玠赶来了,此刻诸将都在御帐里高谈阔论,全然没有外人凑热闹的地方。 什么胡寅啊,胡闳休,虞允文,全都在外面伏身侍候着,放在以往,吕本中肯定要感慨两句,说武夫狂妄。可自从跟老爹谈话之后,吕本中却是不敢这么想了,只能乖乖站在众人后面,等候着消息。 “晋卿你来得正好,大同可是光复了?” 吴玠忙躬身道:“大太子斡本和挞懒凑在了一起,手上有三万多金兵,另外还有兀术也逃到了大同,还有那个小皇帝合剌他们已经向北徐徐撤退,臣让吴璘驻守大同西北,防止契丹趁火打劫至于最后该怎么办,还要请官家定夺。” 赵桓大笑,“你吴晋卿办事,果然是滴水不漏功劳要拿在手里,面子还要给朕留下,好处也要跟下面人分一个大同府,你做出了三篇好文章!” 吴玠老脸微红,“臣,臣有罪!” 赵桓一笑,“运筹帷幄,也算是有罪吗?那你可是罪大恶极啊!” 一句话,弄得哄堂大笑。 笑过之后,赵桓正色道:“晋卿来了,正甫也来了,朕正好要公布一件事情也算是兑现一个承诺。” 赵桓首先看向了韩世忠,“良臣,朕之前给你封了郡王,如今升格为秦王你是延安府的人,陕西之地,赳赳老秦,勇猛无敌,盖世无双这个秦王恰如其分!” 韩世忠竟愣住了升格亲王这种事情,他并不意外可亲王也是有差别的,像秦王这种,几乎是诸王之尊,是不是太过了? 在他迟疑的时候,曲端忍不住道:“高兴傻了?快谢恩啊!” 韩世忠只能双膝跪倒,叩谢天恩。 随后却是岳飞,赵桓笑道:“鹏举,你光复燕京,这个王爵也是不能少的朕知道,你还想着直捣黄龙,扫灭女真这事情大可以封王之后,继续做下去。燕王是你应得的!” 岳飞脸色涨红,犹豫再三,终于跪倒谢恩。 赵桓很是满意,“晋卿,朕知道你喜欢兴汉侯的位置这样吧,朕特准传给你的儿子至于你,青化一战,光复河东,收复大同晋王是你的!” “臣拜谢皇恩!” 吴玠也跪倒了。 赵桓顿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放在曲端身上,“你就受封魏王吧!” 曲端浑身颤抖,简直泪都要流出来了,“官家,臣还想问问,那个曲州还有了吗?” 赵桓气得翻白眼,“你这就叫得陇望蜀,贪得无厌有,怎么没有!以后你领兵打下来的地方,朕准你建一个曲州,总行了吧?” “谢陛下圣恩!” 曲端喜滋滋答应,分外得意,别看老子是第四个受封的,可我多一个曲州,还是比你们强点的。 敢在这个场合耍心眼,曲端的确是个稀有物种。 在曲端之后,赵桓长久不言,最后他才缓缓道:“朕这里还有一个齐王,一个韩王,一个楚王。本来呢,朕是打算一起封了,也算是个喜事可后来朕又改主意了,天下事大有可为,朕留下三个王爵,以待后来人。” 赵桓笑呵呵道:“便是他们四个,也没有到头不要觉得亲王爵位就升无可升了,给你们王爵,是勉励你们,为国尽忠实在不行,朕还能搞个末位淘汰制把表现最差的,降格郡王,到时候看你们羞不羞?” 四位亲王无不暗哼,不愧是你! 纵观历代,还有你这么黑心的老板吗? 他们四个只能口称谨遵教诲倒是在四个人之外,还有两个,一个是刘锜,一个是张荣!按照道理,他们一个齐王,一个韩王,只是不知道楚王会落在谁的头上? 莫非是李彦仙? 若是他的话,倒也实至名归了 正文卷 第385章 九锡之礼 赵桓跟几位心腹大将,畅饮美酒,纵论天下,好不快活。 待到酒足饭饱,各自散去,韩世忠返回了住处,高卧一夜,直到次日邻近午时,才堪堪醒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浑身的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疲态一扫。 这时候一个老卒端着水进来,憨笑道:“大王,这一觉睡得可真足啊!” 韩世忠感慨点头,随手拿过手巾,擦了一把,感叹道:“是啊,六年来,便是受伤的时候,也要睁一只眼睛如今王爵加身,心满意足对了,老沈,当初随着俺逃回京城的二十八个弟兄,除了你,还剩下谁了?” “没了。” 老卒低着头,苦笑道:“前些时候传来了消息,柱子也死了。” “他,他怎么死的?”韩世忠惊问。 “还不是早些年伤了肺子,染上了咯血的毛病,入秋以来,就愈发严重,吐血而死了。” 韩世忠愣了片刻,只能摇头,“不说了,不说了老沈,咱们说好了,别伺候我了。你想要什么位置,就跟五哥说,我这张面子还是值点钱的!” 老兵怅然一阵,缓缓道:“大王,俺没啥想要的,要是王爷可怜俺,就借俺一把刀。” “刀?你要这个干什么?再说了咱们出生入死多少年,你要什么我舍不得,借也太见外了。” 老兵突然双膝跪倒,重重磕头,“俺听说了,家那边就要按户均田,俺不想贪图什么,可也不愿意受欺负有大王的一口刀,俺就不怕了求大王借胆,回头俺再给大王送回来。请大王放心,俺就算是再糊涂,也不敢拿大王的威名,为非作歹!” 韩世忠呆呆看着这个老兄弟,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韩世忠不止一次让他编入军籍,混到今天,少说也是个营指挥使,甚至到统制一级,也不是难事。 可这位老兵都拒绝了。 道理很简单,他认的是韩世忠一个人,早些年韩世忠救过他的命,他就要把命赔给老韩多年苦战下来,韩世忠的身边,也就剩下这么一个老兄弟了。 如今光复燕山,受封王爵,他韩世忠已经到了武人的巅峰,还让老兄弟给他当奴仆也太过了。 而老沈也放下了执念,韩大王位极人臣,他也算是报恩了,可以回家过自己的日子了。 想好好耕田种地,不止他一个。 “老沈,你说咱们俩过命的交情,让五哥给你弄一块地,让你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行吗?你怎么就不愿意?” 老兵昂起头,满脸笑容,“俺知道大王好意,可俺也有自己的心思。受了大王的恩典,便是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还不清。朝廷均田了,能站着把这口饭吃了,俺俺不愿意再跪了!” 韩世忠的心突然仿佛被狠狠戳了一下似的他毫不怀疑老沈的忠心,这是能给自己挡刀子的人,他不要军籍,不图战功,兢兢业业,就像是影子一样,跟在自己的身边。 哪怕让他去死,估计也不会皱眉头,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的心底深处,依旧是不愿意跪下,不愿意当别人的奴仆自然,也是包括韩世忠的。 韩世忠沉吟了良久,突然朗声一笑,伸手把老沈拉了起来,“五哥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官家圣明啊!”韩世忠莫名感叹了一句,随后认真道:“老沈,别胡思乱想,地方上不敢胡来的,有五哥,上面还有官家你可别想着快意恩仇,拔刀杀人有了委屈,只管上告,会有人给你做主的。” 老沈呆了片刻,突然疾言厉色,切齿怒道:“会吗?官官相护,下面可都是狗官!” 韩世忠又是一阵无语,他仿佛重新认识老沈一般,他的心里似有无尽怨愤从军以来的事情,韩世忠都知道,莫非说在从军之前,还有什么故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韩世忠正待仔细查问,却突然听到了外面有杂乱的喊声,韩世忠没法细问,只能派人去打听,结果是有朝臣请来道贺。 此人是右谏议大夫,叫范宗尹。 韩世忠一愣,他跟此人素来没有什么往来,不过作为封王之后,第一个登门的大臣,老韩也不好太过狂妄无礼,亲自出迎。范宗尹十分客气。 等落座之后,范宗尹主动道:“秦王殿下,官家恩重,秦王重爵,可是旷古未有的恩遇啊!” 韩世忠含笑道:“官家洪恩,侥幸而已。” “不然!”范宗尹正色道:“我以为这是官家有情有义,恩待功臣复燕云者封王,这是早就有的说法,当年童贯甚至得到了郡王爵位。如果官家不重赏殿下等人,是会让天下人笑话的,也不足以让人信服。” 范宗尹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愚以为秦王万万不该接受,一旦接受,必然是祸事临头,大难难逃!” 此话一出,韩世忠勃然变色,“范宗尹,本王忠心,天日可鉴,陛下更是盖世雄主,不会猜忌功臣。倒是你跑到这里,摇唇鼓舌,想要离间君臣之情吗?” 范宗尹竟然不理会韩世忠的怒火冲天,反而呵呵道:“韩大王你是忠臣,陛下是雄主这是自然!可下官问你,周世宗何尝不是雄主?艺祖皇帝,何尝不是忠臣?” 一声质问,韩世忠哑口无言他敢说赵匡胤不是忠臣吗?他能说周世宗没本事吗? 可结果如何呢? 依旧是柴荣英年早逝,赵匡胤陈桥兵变,坐上了龙椅有许多事情,不是忠心就够的。 作为异姓武夫能封王已经过了又封了秦王,更是远远超过礼法容忍的迹象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赵桓嘎嘣一下 韩世忠不敢想了,心也虚了,他的脸色煞白,“范宗尹,你给我出去!”韩世忠突然怒喝,可是却有一丝丝的气急败坏。 范宗尹昂头道:“韩大王,下官马上就走,不过在走之前,下官要给你送几样礼物,请你务必收下。” 很快有人抬进来七个箱子,摆在了韩世忠面前。 范宗尹笑呵呵道:“这七个箱子,分别是衣服c乐县c朱户c纳陛c斧钺c弓矢c秬鬯,外面还有一驾马车,几名护卫这九样加起来,秦王知道是什么?” 韩世忠咬着牙,眼睛里几乎喷火,“九锡之礼,韩某就算不读书,也是知道的!” “哈哈哈,好!韩大王,下官这里还有一份札子,要呈献给天子求官家给韩大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殊荣韩大王意下如何?” “你!” 韩世忠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冲到桌上,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寒光闪烁,直指范宗尹。 “匹夫,你欺人太甚,本王现在就杀了你!看看朝野之中,谁会给你鸣冤!” 范宗尹微微闭目,居然不语。 韩世忠切齿咬牙,长刀高举,奈何终究没有落下 “来人,把他拖出去!” 范宗尹丝毫不惧,竟然放声大笑,“韩大王,快请辞秦王,不然你后患无穷!”韩世忠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老兵老沈出现在了韩世忠的身旁,从他手里接过了长刀,默默放好,而后老沈低声叹了口气。 “大王,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吧?” 韩世忠又被重重一击,完全出离了愤怒。 范宗尹这种人最多只是中级官僚,距离宰执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他就敢站出来,完全无视韩世忠,送九锡恶心他。 韩世忠的愤怒就不用说了,可他到底不能一怒杀人说到底,这是大宋朝,不是五代十国至于范宗尹讲的那几句话,更是真正戳到了韩世忠的痛处。 他真的没觉得事情回到这一个地步光复燕云,盖世奇功,驱逐金贼,更是无上伟业,给他一个亲王,不为过更何况又不是他一个人,韩世忠受的理所当然可刚刚受了,就立刻有人杀上门来。 难道真是他错了? 不该接受,应该退回去? 韩世忠彻底陷入了纠结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又来了动静,韩世忠下意识站起,急忙出去。 结果联袂来了五个人,曲端c吴玠c岳飞c刘锜c张荣。 尤其是曲端,一看韩世忠的脸色,就忍不住抚掌大笑,“怎么样?我猜准了吧?这位秦王就是个色厉内荏的怂货!” 韩世忠怒视曲端,却也只是哼了一声。 “你们来干什么?” 吴玠接过话来,“韩良臣,你这就不对劲儿咱们几个同时受封,又同为袍泽,你出事了,我们给你解忧,不是理所当然吗?” 韩世忠看了看这几个人,他们来得好快啊! “好,你们进来吧,我看看你们有什么办法!” 这五个人一起进来,曲端特意看了看那几口箱子,忍不住笑道:“韩良臣啊,就这么几样东西,就把你吓到了?真给咱们大家伙丢人!” “曲端!你想挨打吗?”韩世忠怒目而视。 曲端竟然大笑道:“有本事你打范宗尹啊,你怎么让他全须全尾儿走了?” 韩世忠再度语塞,终究还是理亏气短。 这几个人你,到底是岳飞憨厚,他躬身道:“秦王,你把这几样东西封好了,贴上咱们几个的封条,送给吕相公” “吕相公?让他给我做主?” 曲端一听,气得笑了,“瞧瞧,果然是丧胆了!是 告诉吕颐浩,他更该享受九锡之礼,让他看着办吧!” 正文卷 第386章 除虫 韩世忠抱着脑袋,想了好半天,终究还是一头雾水范宗尹上门来得突兀,话说得骇人,而这几个货一起过来,也是让人错愕。他们消息这么灵通不说,还想好了对策,居然要把所谓九锡送给吕颐浩是他们想出来的主意,还是 韩世忠抬起头,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岳飞身上。 “那个鹏举啊,我现在一脑袋雾水,你快给俺说说清楚。” 岳飞到底是憨厚的,“秦王,这事情并不复杂,官家跟咱们提了封王的事情,旨意下达,要政事堂通过,还要经过台谏官员,范宗尹就兼着这个职位,他上门来,不是情理之中吗?” “是情理之中不假可,可他说的那些话我,我着实有些惶恐鹏举,你说咱们封王,是不是过了?” 岳飞沉吟不语,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其他几个人也同样沉默到了最后,曲端愤然道:“过不过那是官家说了算,是天下人说了算,不是几个文臣嚼舌头根子就能左右的。更何况既然咱们得了王爵,有了如今的地位,就不能轻易受辱范宗尹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人撑腰不过你韩五也别怕,咱们大家伙手拉手,跟政事堂斗一斗,也未见得就输了!” 韩世忠翻了翻白眼,“曲端,你最好思量思量,咱们几个凑在一起,叫不叫结党营私?万一惹恼了官家,我看谁都好不了!” 众人再度瞠目结舌他们突然意识到,几个人当中,居然是名义上的第一人韩世忠,是那个胆子最小的。 貌似也不奇怪,前些时候,了却君王天下事广泛流传,邸报上面连续刊登,结果下面的落款就是清凉居士! 韩世忠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号,其中的用意,似乎是不言自明而范宗尹找上他,也只能说看人真准! “吕相公,你们在干什么?到底是谁给范宗尹撑腰?你们不怕雷霆之怒吗?” 张叔夜气得大声咆哮其余的宰执面面相觑,良久之后,吕好问突然开口了,“张枢相,你误会了,真没人给范宗尹撑腰,你算算,这些时候,有多少事情,我们忙得过来吗?” 张叔夜愣了一下,貌似事情还真是不少什么光复故土,祭祀将士,甚至是打算迁都,这些事情就不要说了。 对政事堂冲击最大的是两件事其一,张悫走了,政事堂面临着调整毫无疑问,这次不是递补个宰执那么简单。老一辈的都面临着退下去的压力,新进补充的臣子,能不能扛起大旗,履行好自己的使命,还在两可之间,历来人事都是最复杂的,尤其是新旧交替之间的人事安排,更是复杂到让人绝望。 再有自然是赵桓讲的人民之论这两个字背后的东西,更是多到了没法说官家很明白讲了,要从头到尾,再造乾坤。人民二字,成了立法的根本,国朝原则这样推下来,需要改变的东西,简直多到了令人发指! 大家伙都在为此事忙活,哪有什么时间,在封王这件事上浪费精力,更不要说怂恿范宗尹了,这是绝无可能的。 刘韐沉吟道:“范宗尹年少练达,刚过而立之年,便在朝中显达只是在靖康之年,此人颇有些畏敌避战之意结果就是六年来寸步未进,原地蹉跎这一次官家封了几位大将,他应该是窥见了机会,便不要命了,想要以此博名声,拼个位置八成他也是见我们都老了,觉得压不住了,想要急着上位,才弄出了这么一手。” 这几位分析了一阵子,渐渐的也把真相弄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这件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吕颐浩长长叹息,“范宗尹给秦王送九锡,势必引起雷霆之怒老夫身为首相,无论如何,都是难逃罪责该如何给武将那边交代,又该如何让官家息怒。咱们必须有个主意,老夫情愿意罢相!” 吕颐浩说完,众人无不惊骇。 吕相公,你可不兴跑啊! 老吕能坐稳首相,除了本身的才能之外,还因为他跟着赵桓身边一年多,负责邸报,著名的“龙图按”就是他发的,加上吕颐浩相对年轻几岁不管是官家,还是朝臣,他都能扛得起来。 假如老吕现在罢相,还真没有谁能接替。 而换个角度想想,恐怕这也是吕颐浩最后一张牌了,希望以罢相为手段,暂时抗住压力,范宗尹如何,且不论。关键是不能演变成文武大战,不能坏了大局 “官家有请!” 该来的总会来! 这几位宰执相公也只能起身,怀着上坟之心,硬着头皮,到了御帐。 等他们进来,在西边几位武将已经坐 好了。 赵桓却是负手站立,看见他们到了,只是点头,让众人落座。 赵桓看了看两边,在西边,是韩世忠为首的武将,在东边,是吕颐浩为首的宰执,两边都是一群人,唯独中间的龙椅,孤零零只有一张! 孤家寡人,莫过如是! 赵桓踱步两圈,突然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过家家似的弄了九锡之礼没有一样真的礼器范宗尹这是哗众取宠,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真的九锡,朕也舍得你们一人领一套,岂不美哉?是吧,吕相公!” 吕颐浩瞬间冷汗直流,忍不住双膝跪倒,“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你有大功!” 赵桓声音冰冷道:“吕相公,张相公,刘相公还有其他几位爱卿朕问问你们自从靖康元年以来,朕对待宰执诸臣如何?” 吕颐浩忙道:“天高地厚!” “那宰执权柄如何?” “虽汉唐宰相,犹有不如!”吕颐浩汗流浃背他并没有丝毫夸张宋代宰执本就是一群超然的存在,到了赵桓这里,因为抗金大业,集中大权于天子,而天子只能总揽大略,具体的事务,都是宰执负责。 拿人事安排来说各路的转运使,朝中的侍郎一级的高官,除了极少数重要的之外,全都是政事堂说了算。 几位宰执商量一下,甚至用不着商量,首相就能决断什么清丈土断,摊丁入亩,所有的执行,全都是政事堂负责军需粮草供应,军械制造,各地的矿场,对外交往,藩国贸易基本上赵桓点头之后,剩下的就是定期看看账本,听听汇报,仅此而已。 话又说回来,哪个领导不是如此呢? “吕卿,朕封了几个王爵,有人不高兴,还拿出了九锡之礼,又把艺祖搬出来了,朕倒是想问问你,自韩良臣以下,哪个人是本朝的曹操王莽?你说出来,让朕开开眼界!” 吕颐浩浑身颤抖,“回官家的话,没有,本朝没有曹操王莽。” “那朕要是哪一天突然驾崩了,会不会出现陈桥之事?” 赵桓又追问了一句,吕颐浩欲哭无泪,这位赵官家还真是不客气,简直逼着自己去死啊! “好教官家得知老臣以为,只要谨守法度,便不会如此?” “为什么?”赵桓继续加大力度。 吕颐浩无可奈何,只能道:“这几年来,官家着力整顿军械粮饷,尽数归于政事堂,新兵招募归于御营司,将领升迁归于武学,军中将士,归于国朝如此一来,早就没有了五代十国时候,藩镇割据,武将拥兵自重的根基,又如何能重蹈覆辙!” 赵桓终于笑了,“说得好,不愧是写了那么长时间龙图按的人,朕有什么打算,你是一清二楚!” 赵桓突然扭头,看向了韩世忠。 “良臣,听到没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也别想着功高震主跟你说明白了,你不行!还别说朕了,也别说诸位宰执相公,就算一个范宗尹你都对付不了在疆场上,你所向披靡,是个猛士,在朝中,你差得太远了!” 韩世忠老脸通红,低下了头。 “不是受封秦王,就能干出李世民的功绩也不是封了王爵,就真的高高在上,说一不二就比如朕,同为天子,初登大位的时候,和今天一样吗?彼时的朕,比起狗脚强不了多少!” 赵桓突然自嘲一笑,“良臣,那时候朕是狗脚朕,现在你这个王爷,最多就是鸡爪王你说是也不是?” 韩世忠老脸越发烧红,打个鸡蛋,估计都能成荷包蛋。他到底还是受不了了,只能躬身羞愧道:“臣,臣只是官家手里的一把剑,至于别的东西,臣什么都不懂!” 赵桓微微点头,“说得好,能有如此见识,良臣便是武人表率了。” 赵桓默默走到了韩世忠面前,抚着韩世忠的肩头,“良臣,朕给你天子剑,去把冒犯你的范宗尹首级取来,你可愿意?” 韩世忠浑身一震,几乎点头。可他到底犹豫了片刻,而是认真道:“臣不敢违抗旨意只是臣以为官家说过,便是天子,也要尊奉法度!” 赵桓哈哈大笑,“好你个韩良臣,还真是谨慎小心”赵桓再度转向吕颐浩,“你也听到了,韩世忠当不了谋朝篡位的贼子!倒是朝堂上下,诸如范宗尹一般的挑梁小丑,不在少数!政事堂要给朕拿出个除虫的办法来!” 正文卷 第387章 第一人对第一家 “老臣,老臣一定不负使命。” 吕颐浩率领着诸位宰执,踉跄离开,这个结果,或许比他们料想中,最糟糕的局面,还要糟糕。 官家没有满足处置一两个人,或者是拿一两个宰执谢罪,而是要从上而下,清查诸臣毫无疑问,既万俟卨一案之后,新的腥风血雨已经来了。 或者干脆说得直白一点,早就该如此了。 没有这个魄力,喊什么重整乾坤,再造江山? 只是预料到了,跟实际落到头上,还是两个事情,当赵官家终究下定决心之时,政事堂诸公只觉得压力如山,几乎难以支撑。 和他们处境类似的,竟然也包括韩世忠为首的武将,他们同样困惑不已事到如今,官家封诸王,用意何在呢? “是为了平衡!” 说话的人是位中年官吏,此人名叫何栗,此前出任过川峡四路都转运使,刚刚被调到燕山府,具体官职没有安排,却已经得到了龙图阁直学士的位置,甚至还为皇子赵谌开了经筵,主讲他在巴蜀的治理。 毫无疑问,像何栗这种,甚至包括范宗尹在内,都是有机会挑战宰执诸公的存在只是他们的手段也有高有低,比如范宗尹就去挑战韩世忠,希望一举扬名。而何栗则是选择了稳妥的路线,搭上了赵谌的线。 只不过他还是慢了一步,虞允文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提前接任了侍读,毕竟他也比赵谌大不了太多,都是年轻人,凑在一起,玩起来也方便。 很显然,在这个剧烈变革的关头,每个人都在做着自认最好的选择,至于选择的结果,却是要等待时间的检验了。 “何先生,父皇要平衡什么?文武吗?” “不!” 何栗摇头道:“殿下,容臣说句僭越的话,当今天下,最大的军头,不是韩世忠,不是岳鹏举,是咱们官家!” 赵谌愣了片刻,这个论断有点新鲜,不过稍微思量,竟然也不是胡说的。自从成立御营司,赵桓便一直亲自领兵,不放过军中的任何事物。 小到士兵的卫生习惯,大到用兵方略,赵桓无一不过问。 官家这两个字,在御营之中,是远远胜过主帅的,便是岳飞的部下,也没有多少只认大帅,不认皇帝的情况。 能做到这一点,是赵桓多年来亲自在军营里面走出来的结果,是赵桓辛辛苦苦,为了军中将士考虑,一点点经营出来的。 谁也别羡慕,谁也羡慕不来。 既然有了如此把握,再搞什么文武平衡啊,耍弄权术啊,就显得太低级了。 “何先生,那父皇要平衡什么?” “平衡大势,平衡天下!” 赵谌探身,一副请教的态度。 和你笑道:“殿下,官家意在重塑乾坤,立意高远,雄心万丈,已经超过了我大宋历代天子。要做成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有妥当的安排,要有惊人的手段。” 赵谌还是听得迷迷糊糊倒是虞允文,他突然咳嗽道:“何龙图,你说的不会是军中老兵吧?” 何栗愣了一下,他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高高憨憨的年轻人,居然如此敏锐,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虞学士,你怎么猜到的?” 虞允文道:“也不算难猜,官家想改变,最大的阻力来自朝中,要想制衡朝中,便要找到另外的一支力量其实早在多年前,官家便让老兵返乡,蛛丝马迹,草蛇灰线,官家布局虽然深远,却也不那么难猜,毕竟已经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了。” 何栗颇为惊讶,本以为故作高深,给赵谌上一课,没想到让虞允文直接破题,那就不好再兜圈子说废话了,否则只会让殿下鄙夷。 “殿下,如果官家光指望朝中诸公,是断然做不成大事的,而诸位武将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但是论起朝政,他们捆起来都不是诸位宰执的对手。官家只有给他们封王爵,以诸位王爷压阵,抗衡宰执的力量,说穿了,也是压制文官也正因为如此,范宗尹才迫不及待跳出来,想要胁迫韩大王,以为做成了会得到文官推崇,做不成,诸位宰执也会全力以赴保护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只可惜他算计太多,怕是要把自己坑了。” 赵谌皱着眉头,“何先生,你说的道理不错可诸王能压得住吗?韩大王可是连范宗尹都对付不了,燕王也是个老实厚道的,我看他们还要受欺负?” “不!不是!” 何栗连连摇头,“殿下啊,你可看错了韩大王故意示弱,这是极高明的一手。世人都说韩王是泼皮须知道泼皮不光好勇斗狠,还 要能屈能伸韩大王这一手是让官家放心。一个范宗尹,蝼蚁罢了。” 赵谌思量片刻,忍不住笑道:“何先生,说诸王斗不过宰执的是你,说韩大王这一手高明的也是你你让我何去何从啊?” 何栗笑道:“殿下,韩大王自然是天下少有的人物,其他诸王,无不如是我说他们斗不过宰执,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他们没有人!” “没有人?” “对!” 何栗道:“只凭着一个人的才智,怎么也斗不过一群人,这就是当年狄青被逐出朝堂的奥妙韩大王他们,也是如此。要真的想抗衡宰执,就必须在当下的文官之外,重建一班人马,总而言之,这可是一场龙争虎斗的大棋局,才刚刚开始,自然有好戏在后面,殿下大可以耐心观摩,体会官家治国之奥妙,领教文武诸公的手段高明。” 赵谌眉头乱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笑道:“何先生,我自然会看戏的,可你身为文官,怕是没法置身事外,继续看戏吧?” 何栗哈哈大笑,“殿下,臣在巴蜀的作为,早就被逐出了士林,天下士人,恨臣的不计其数,要不是皇城司护卫,臣都没有可能到燕山,殿下还要怀疑臣吗?” 他刚说完,虞允文竟然也连忙道:“殿下,臣鼓吹官家是一等人物,痛斥新旧蜀党,也早就人厌狗嫌,全靠殿下庇护了。” 这俩人争着卖惨,弄得赵谌都无奈了。 “虞允文,你就别装蒜了,光凭着把范宗尹举动告诉曲大王这一件事,几位总兵大王可都对你另眼相看你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虞允文咧嘴干笑,但愿如此。 “老沈,我没记错,你是真定府的人吧?” “是,是真定灵寿的。” “那你知道灵寿韩氏吧?”韩世忠笑呵呵问道。 老兵愣住了,“大王,你,你怎么问起了这个?” 韩世忠嘴角上翘,微微一笑,“果不其你跟我讨一口杀人刀是想对韩家下手?” 老兵再一次瞠目结舌,“大,大王恕罪!” 他竟然激动地跪了下来。惶恐不安。 韩世忠连忙把他拉起来,“老沈,你瞒了五哥这么久,是觉得五哥斗不过韩家,对吧?可也是,别说什么桐木韩氏,梅花韩氏,便是一个范宗尹,都能欺负到我的头上老沈,你可知道,就在御帐里,官家要给我天子剑,让我杀了范宗尹出气!” 老兵瞪大眼睛,痴痴道:“官家如此厚爱大王?” “是啊!” 韩世忠冷笑道:“官家的确偏爱我,可我没接着!” “为什么?那个范宗尹就是个跳梁小丑,俺都恨不得砍下他的头!”老沈横眉怒道。 “你说对了,范宗尹就是个跳梁小丑。俺韩世忠这口刀,是用来杀娄室,诛金狗的一个区区臭虫,不值得我动手更何况一个范宗尹就够了?我越是装怂,官家就越要给我体面,我韩世忠还在乎什么虚名吗?我想要的不过是武人弟兄,能够挺直腰杆,能够堂堂正正做人。” “你老沈都说了,不愿意再跪着活了。俺韩五还不懂吗?说到底,俺也不愿意跪了可是既然想站起来,就要有些手段,不能光靠着鲁莽,快意恩仇。还有,既然想做人,就要有人味,做事不能学奴才鹰犬,要靠着朝廷法度,明正典刑知道了吗?” 一个最流氓的人,说出了一番最正气凛然的道理。 韩世忠在自己最最心腹的兄弟面前,露出了最最真诚的一面。 老沈浑身剧烈震动,沉默了良久,终于泪水长流,“韩大王,俺,俺实说了俺家兄弟三个,还有两个妹妹,父母双亲,一共七口人,就剩下俺一个了。其他人都被灵寿韩氏逼死了俺不敢入军籍,不敢当官,就是怕走漏消息,让韩家知道我还活着” “你怕他们报复?” “不!”老沈双眼通红,切齿道:“我想报仇!” “报仇?” “对,就是杀了韩家满门!” “你向我借刀,就是这个目的?” “嗯,只有拿着韩大王的刀,杀人之后,衙门才不敢压下去到时候俺就能在大堂上把这个十年冤案捅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韩家到底是什么东西!” 韩世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咧嘴苦笑,“我就知道,这事情小不了现在看起来,只有一条路了。” 韩世忠站起身,一拉老沈的胳膊,“走吧,跟着五哥,去告御状!” 老沈一愣,痛哭道:“那,那可是桐木韩家啊!” “什么狗屁桐木韩家,五哥也姓韩,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压我一头不成!” 更多最新章 节,请收藏【bz】! 正文卷 第388章 公道 “官家,臣来讨个公道!” 韩世忠直入御帐,竟然半点不曾迟疑,此时赵桓正在用膳吃的是肚包肉,配韭菜花酱,很显然赵桓是没有这么奢侈的,东西是耶律大石送来的,专门进贡赵桓的。 “是良臣啊,来尝尝。” 韩世忠深吸口气,没有看桌上的肉,而是深深吸气,猛地躬身道:“官家不是要除虫吗?臣这里有一条大蠹虫,要请官家处置!” 赵桓停顿少许,看了看韩世忠的神色,随后将手里的肉小心放下,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让韩世忠坐下。 “慢慢说吧。” 韩世忠竟然没坐,而是再次躬身道:“此案的原告是臣的老部下他跟臣有过命的交情,臣跟官家说这个,非是让官家偏袒,只是请求官家能一碗水端平,好好处理这个案子,万万不能不了了之。” 赵桓眉头紧皱,半晌之后,缓缓舒展,沉声道:“把人带来吧!” 不多时,老沈被带了过来。 赵桓略沉吟,又道:“去把张枢相,吕尚书请来。” 不多时,张叔夜和吕好问赶来。 赵桓让他们坐下,一起听听案情。 “好教官家得知,此事发生在十年前,当时草民家乡派遣差役,小人家里拿不出钱,便让兄长去充当差役只是兄长离乡之后,才听闻原来兄长被安排进了军中,充当了配军。” 张叔夜双手按着大腿,微微眯缝着眼睛听着,“十年前金人还未曾南下,为了收复燕山府,倒是在河北等地募兵只是兵役不是寻常的杂役,怎么能混为一谈?你这说法,好没有道理。” 老沈话语骤停,头更低了韩世忠却道:“张枢相,你耐心听完,好歹给俺韩五一个面子。” 张叔夜失笑,“秦王误会了,老夫也深知地方混乱,张冠李戴的事情是有的,继续说吧!” 老沈再度鼓起勇气,“又过了半年,小人也被叫去充军那时候家中是剩下父老二老,一个年轻的弟弟和两个妹妹,没人顶门立户,俺不愿意去,可官府派人来抓,俺没办法,只能跟着走了。” “又过了几个月,俺和兄长得到了消息,说是俺的小妹死了!被人活活打死了!” 吕好问沉声道:“怎么回事?” “俺小妹当时只有六岁她在田边玩耍,随手抓了一根麦穗,结果就有人说她偷粮食,被吊在祠堂里,给活活打死了!” 老吕脸色铁青,怒道:“这算什么?六岁孩子,便是让她偷,又能偷多少,何至于杀人性命?” “俺兄长找到了俺他告诉俺,这是有人存心欺负俺家没人撑门户,他要给小妹报仇俺兄长带了一口刀回去,砍了两个下毒手的,结果俺兄长被抓起来,连同被抓的还有俺十三岁的兄弟。” “他们问了俺兄长逃兵的罪过,把他给杀了。却又让俺爹娘出钱,赎俺兄弟,爹娘没法,只能把家里的田卖了,凑了钱,把俺兄弟赎回来,可他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没多久就死了俺爹娘也跟着相继病死了只剩下俺大妹一个,她才十二岁,被逼着嫁给了一个五十多的老头,顺带着俺家里剩下的十几亩水浇地也没了,没有多久,俺大妹就跳井死了随后便是俺家祖坟也让人霸占了,他们时候俺家绝后了,田产都充公了。” 听着沈老兵讲述家里的情况,哪怕是张叔夜和吕好问都觉得匪夷所思,怒火中烧。 “你家如此下场,可是有人暗害你们?” 老沈额头青筋凸起,咬着牙,“俺从军中逃回家中,小心调查,到底问出了真相。”说到这里,老兵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狠狠锤击地面,眼珠充血,哪怕过了十年,依旧刻骨铭心,生生世世,都不会忘怀。 沈家六口,全都惨死,背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边是他们家有一块传下来的坟地,说是位置极好,被人看中了,要献给韩家可坟地不比别的东西,没有人会卖的。 他们便先接着招募差役的名义,把沈家大郎跟囚犯一起,押解充军随后又如法炮制,把沈二郎也给送走了。 没了两个男丁,沈家就好对付了他们首先采取的措施就是欺负,希望吓唬走沈家二老,为此他们对沈小妹下手,把一个六岁孩子,活活打死。 沈家二老不愿意女儿白死,他们不愿意走,还想着给女儿伸冤这时候沈大郎从军中回来,想要给妹妹报仇。 他杀死了两个下毒手的,最后自己还是被抓到了,丢了性命这一次的冲突,又给了人家继续迫害沈家的机会沈三郎被打死,沈家二老在悲痛之中,离开了人世,沈大姐又被 强娶,也给逼死了。 对于沈二郎来说,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六位亲人,全都死于非命! 他发疯一般,寻找真相,想要报仇。 可是善心的乡亲告诉他,别想了,你家的祖坟让韩家看上了你还能斗得过韩家吗? 现在你从军中逃出来,人家就会按照逃兵的罪办你,趁早逃跑吧,别让人知道,不然啊,谁也救不了你! “这个盯上俺家祖坟的就是桐木韩家,他们家出了两代宰相,权倾朝野,地方官没有不给韩家当走狗的!” “官家,请给俺家人一个公道啊!” 说完,沈老兵伏地大哭,同时跪下的还有韩世忠。 “官家,这件事他在心里瞒了十年,他不敢说出来官家,别寒了人心啊!” 赵桓稍微思索,便对着吕好问道:“吕卿,你去查查此案,还有查问韩家朕要结果!” 吕好问苦兮兮点头,又是个要命的案子这个桐木韩家,自然是河北的大族,最初显达的叫韩亿,曾经官至参知政事。 副相而已,怕是还不算顶级。 不过不要紧,韩亿有个本事,谁也比不上,人家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能生很了不起吗? 的确了不起,因为这八个儿子全都在朝为官。 其中三子韩绛还是新党之中,王安石的主要助手,也曾经位居宰相。 桐木韩氏全盛之时,甚至要压过相州的梅花韩式! 士林第一家,或者说至少是北方士林第一家查!一查到底! 吕好问也急眼了论起门第,老夫还没怕过谁呢! 桐木韩氏也没什么了不起。 在吕好问的全力以赴之下,很快就把桐木韩氏的后人给找到了。 此人叫韩瑜,在朝中当承事郎,官职算不得什么,他的祖父就是韩绛。 “回官家的话,臣,臣家中在十几年前,确实要寻一块新的坟地,毕竟当时老的坟地不够用了只是最后不愿意惊动故去的老人,便没有迁坟。” 赵桓声音冰冷道:“这么说你们是没有抢占沈家的坟地了?” “这个回官家的话,确实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或许有人为了讨好臣的家中,私下里作为,臣,臣就不得而知了。”韩瑜战战兢兢道。 赵桓沉声道:“这么说,你们家是无辜的,都是地方上的官吏所为了?” 韩瑜声音颤抖,“臣,臣不是推诿卸责,可事情多半如此!” 赵桓断然把目光转向吕好问,“吕尚书,你查得如何?灵寿当地的官吏呢?” 老吕咧嘴,“官家,自从金人南下,六年来,地方官吏早就换了好几茬,便是普通百姓,也都跑了,想要查清楚这个案子,着实太难了!” “难?你难!朕就不难吗?沈二郎管朕要公道,朕怎么面对他?朕是不是该杀了韩瑜,拿他的狗头,去给沈二郎交代?” 韩瑜吓得脸色惨白,只剩下跪在地上,不停哀求。 吕好问脸色同样难看,“官家,单以此案来论,韩家却是没有杀人之心,也断然没有死罪只是官家要杀他,臣也不反对。” 赵桓嘴角上翘,连连冷笑,突然扭头,让人把韩世忠和沈二郎叫上来,将事情说了一遍沈二郎顿时就傻了。 讲述案情,诉说亲人惨死,他尚且能尽量克制,可是到了此刻,他控制不住了。 沈二郎伏地大哭,痛彻心肺! 这算什么事情? 沈家六口人,全都惨死。 那可是六条生命。 结果只是因为试图讨好韩家? 讽刺的是,韩家居然还没要! 那他们算什么? 人命算什么? 一场误会吗?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事情? 沈二郎突然暴起,朝着韩瑜扑过来,想要活活掐死他,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等等!” 韩世忠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老沈。 “你别冲动,听官家的意思!” 韩世忠死死揪住了沈二郎。 此刻赵桓缓缓走过来,到了沈二郎的面前。 “朕,朕也不知道如何给你的六位亲人报仇不过朕这里有一道旨意你可以返回老家,将所有豪强悉数拿下,审问他们的过去,有过罪责的,一律严惩不贷。随后在你的家乡,均田平役,所有人全都一样,再也没有豪强可以为非作歹。” 沈二郎听到第一句简直悲痛欲绝,可最后听完,他的眼睛冒出了光。 “官家,俺,俺又活了 !” 赵桓转身,抓起一把剑,扔到了沈二郎的手里,“去吧,去把公道还给你的乡亲!” 正文卷 第389章 神奇的组合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发出如是感叹的人,不只是首相吕颐浩一个再造乾坤,重新立国便是要尽除豪强吗? 似乎是顺理成章,可有让人心惊肉跳,汗毛竖起,惶恐到了极点。 从律法上面,沈二郎这个案子,真的没有太多好说的。 沈二郎讲了他的故事,之所以称之为故事,是因为十年过去了,又经历两个国家统治,根本就查不清楚什么,想要的真相和公道,几乎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韩瑜才老老实实承认。 就算是赵桓一怒杀了他,最后理亏的还是官家,甚至天大的冤案,没准还能成为韩家再起的契机大家族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懂,那就不要混了,当年韩绛兄弟八个也没都跟着王安石一条道跑到黑。 只是站在另一个维度去审视这个案子,你就会发现,这玩意简直太正常了即便是再不食人间烟火的,也都清楚,被逼家破人亡的穷苦百姓,不计其数,从南到北,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从赵宋立国,一直到现在,有记载的农民起义,就不下百次抛开职业造反家不说,这里面有多少官逼民反? 一个官逼民反的案例背后,又是多少个来不及造反,就被欺压到死的? 是一千,一万,还是更多? 豪门大族一个念头,就有人替他们做事,不惜逼得别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下面的官吏是何等恶劣凶残? 而这些恶劣凶残的畜生,当真就跟豪门大族没关系吗? 哪一个大族又是清白的? 一边装白莲花,一边豢养打手,欺凌百姓,软硬兼施,恩威并重,不止适用朝堂没有直接证据,并不意味着无罪,相反,他们甚至就是幕后黑手! 公道,究竟什么是公道? 这俩字可不是呆板的法令,空洞的文字,毕竟这些法又是谁定的? 彻彻底底,从头到脚或许这才是再造乾坤的真意! “父亲,韩家是不是完了?”吕本中再次向老爹发出疑问。 吕好问愣了许久,突然答非所问道:“你给家里写封信吧!” 吕本中一愣神,忍不住摇头道:“还是父亲写吧,孩儿想请一道旨意。” 吕好问吃惊,“什么旨意?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灵寿!” “不许去!”吕好问仿佛被踩到了似的,勃然大怒,老头的眼珠子都瞪圆了,甚至举起了巴掌,想要给吕本中一个嘴巴子。 可是到了最后,吕好问还是没下得去手,“你真是糊涂啊!天子宝剑在手,就算是你爹,也能砍得地!” “不!” 吕本中昂首道:“父亲,你这就不对了万事讲究一个理儿如果确有欺压百姓的行为,自然要严惩不贷。可若是拿着天子剑,滥杀无辜,跑去泄私愤,毁国法,便是赔上孩儿这颗人头,也要斗到底!” “你疯了!” “我没疯!”吕本中认真道:“父亲,孩儿觉得官家所讲再造乾坤,绝不是简单杀掉一批人就算了官家讲过,即便是天子,也要尊奉法度这就是官家立意深远的地方,父亲,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吕好问愣住了,说到底,赵桓还是当今天子,万民君父,不管是威望还是权柄,都达到了大宋皇帝能达到的巅峰状态。 从任何角度来看,赵桓都没有理由把天下弄得一团乱。 既然如此,这一次的清理,就不可能是滥杀无辜只要如此,儿子此去不但不会有危险,甚至可能立下功劳。 只是 “你还是太年轻,不懂人心险恶或许有人就盼着大杀四方,屠戮无数,杀到天子都看不下去,沈二郎自然就完了,也就能回到过去了。” 吕本中下意识咽了口吐沫,眼神之中,不无骇然过去老爹从来没有说过,而到了今天,他终于讲了出来,人心险恶,不过如此! “父亲,其实孩儿此去,是想保护沈二郎。” “保护?”吕好问困惑道:“为什么?” 吕本中略沉吟,突然昂头道:“父亲,当年您教孩儿背的第一篇文章,便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啊!” 吕好问一阵错愕,是啊,似乎不只是他,太多的长辈,都把这篇文章当成孩子的启蒙文章,也是儒家的基本纲领。只是人人皆知的文字,却没有几个人敢正视了。 “父亲,无论如何,孩儿也无法接受,因为几个麦穗,便要打死一个六岁的女孩 倘若地方真有类似的事情,便是夫子重生,也要尽数屠戮干净的。这不是人活的世道,这是率兽食人的地狱!” 吕好问听着儿子的话,却是更加无可奈何。 “民生艰苦,便是更可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啊!” 吕本中眉头立起,突然愤怒道:“正因为如此,才要重整乾坤父亲,总不能让子孙后辈,生活在禽兽之境吧?” “这”吕好问很是不解,他想不通,为什么一向诗酒风流的儿子,会突然变得如此激烈。 “你到底在想什么?” 吕本中摇了摇头,“没想太多只是孩儿也有个女儿罢了!” 吕好问下意识长大了嘴巴,是啊,他也是当爷爷的人,有些事情,原本就不是那么复杂,除了厉害关系,阴谋算计之外,总还有一种叫做“天理”的东西。 沉默了片刻的吕好问,突然放声笑了起来,“或许我家的第四位宰执重臣,要落在吾儿身上了!” 吕本中并没有真的在乎老爹的话,他匆匆动身,还要去追赶沈二郎。 而此刻的沈二郎,已经怀抱着天子剑,骑在前往灵寿老家的马背上。 手持天子剑,便是能随便杀人吗? 便能快意恩仇,将那些恶徒全都屠戮一空吗? 沈二郎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装酒的皮囊,那是韩世忠临走的时候,送给他的。 作为多年的老兄弟,出生入死,韩世忠在分别之际,只是问了沈二郎一个问题你凭什么得到天子剑? 是官家的恩赏吗? 是泼韩五的面子吗? 不是,都不是! 是当初二十八个弟兄浴血奋战,为国捐躯,只剩下你沈二郎一个! 这柄剑是弟兄们拿命换来的。 没有他们的浴血牺牲,凭什么让官家站在武人这边? 凭什么一个毫无身份的草民,可以挑战桐木韩氏? 你一个蒿草蝼蚁一般的东西,又哪来的资格要一个公道? 没有别的,只是在挥剑的时候,想想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想想他们会不会赞成? 沈二郎微微闭着眼睛,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从眼前闪过从军十载,六年血战,到底死了多少弟兄,流了多少血,只怕已经说不清楚了。 只是手里的这柄剑,愈发沉重了。 正在这时候,吕本中突然从后面纵马追来。 两个人在官道上相遇。 “我向天子请旨,特意随你一起去的。” 沈二郎并无惊讶,只是点点头,“那好,一起同行吧!” 吕本中被他的淡定惊到了,“你不觉得愤怒吗?我可是来掣肘的!” 沈二郎翻着眼皮,认真看了看吕本中,突然冷笑道:“俺有自己的理儿!不怕!” 吕本中略迟疑,失笑道:“好,我也有自己的道理咱们就看看你我的道理,谁的更有理!” 一个世代为官的才俊公子,一个从战场上爬出来的老兵,一个享尽荣华的朝廷文官,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穷苦子弟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凑在一起,同办一个案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哪怕韩世忠都觉得有点不靠谱,甚至是提心吊胆。 “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给老沈派个监军过去?这不是摆明了不相信老沈吗?” 曲端呵呵笑道:“韩大王,你相信沈二郎呗?觉得他能把这个案子办好?” “我,我自然是相信老沈,只是” “只是怕他管不住自己,滥杀无辜,对吧?” 韩世忠无奈长叹,“血海深仇,十年苦熬,一朝屠刀在手,谁又能担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谁都不敢放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小小的灵寿县。 而在所有人之中,还能保持乐观的,恐怕只剩下赵桓了。 “世上有两种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一种是读书很多,却没怎么经历荼毒的文人,一种是历经战火,见惯生死,却不贪图高位高位的武夫如今二者齐备,同办一个案子,等于是双重保险,朕如何不放心啊?” 赵桓笑呵呵说着,他突然想起,这个组合他还很熟悉没错,这不就是李云龙和赵刚吗! 还真是期待,他们能弄出什么结果来! 也没让赵桓等待太久,一份初步呈报送了过来。 赵桓粗略浏览一遍,忍不住欣然大喜,连忙让人把吕颐浩和吕好问都叫来,并且将这份呈报交给了他们过目。 “条分缕析,一目了然,治病救人,用心良苦吕尚书,你这个儿子不凡啊!” 吕颐浩看过之后,也笑 道:“官家圣睿,吕学士的确颇得家学传承,臣以为此法可以推广两河和燕云之地!” 面对君臣的共同夸奖,吕好问脸都黑了这要是推广开,他这个第一世家,就成了第一挨骂世家了 正文卷 第390章 限制 赵桓跟两位吕相公畅聊政务,不自觉到了中午时分,很难得,赵桓留两位相公吃饭没错,就是吃饭,毕竟在他这里,早就没了用膳的体面你说赵桓吃的不好,也不是那么回事,哪怕每顿一个菜的时候,也亏不了营养,毕竟只要把肉菜放在一起,大火厚味儿炖了,保证比温吞水似的御膳好多了。 说是没体面,缺的是那种贵人的排场罢了。 譬如说今天,赵桓就弄个了特大的铜锅,下面烧着竹炭,锅里是用十几样干菌熬出来的鲜汤,旁边放着几十盘片出来的羊零件。 还有芝麻酱,韭菜花一类的蘸料。 赵桓笑呵呵道:“塞外的羊,塞外的蘑菇,塞外的韭菜花你们都尝尝,看看味道如何,能不能比得上几年前的东京?” 吕颐浩先涮了一筷子,仔细品味了半晌,笑道:“臣吃着嫩处尤盛,只是汁水不及早先丰盈论起味道,却还是要更胜一筹的。” 他说完之后,忙转头看向吕好问,“美食大家在这里,我却是卖弄了。” 吕好问连称不敢,他也尝了尝,随后笑道:“首相说得一点不错这其中的缘由倒是值得说道说道。” 赵桓笑道:“吕卿,请讲。” 吕好问又夹了一片,再三品味之后,才说道:“塞外的羊,的确比起中原的肉质好太多了只是从塞外往东京贩运,千里迢迢,小羊却是送不过去的,便是壮硕的肥羊,到了京师也会掉膘,味道差了太多因此外地的羊到了开封之后,就会首先育肥。” “育肥?”赵桓好奇道,没想到大宋就有了? “好教官家得知,商人会用精料喂养一两个月,再送到京中酒楼,故此京中的羊肉才肥美多汁。” “精料?是什么?”赵桓追问。 吕好问咧嘴苦笑,“有,有豆子,有谷子,也,也有江南的稻米!” 赵桓恍然,忍不住哂笑道:“这些精料,和现在喂养军马的也差不多啊!” 吕好问更加尴尬道:“是,是要更好!比如稻谷,就要磨去外壳,还要有最好的粳稻!” “这不就是人吃的东西吗?只怕九成的开封百姓,也吃不起上好的粳米吧!” 两位吕相公都低下了头c 赵桓没来由的烦躁起来,只能夹着羊肉猛涮吃了好一会儿,赵桓到底是忍不住了,问道:“当初朕在东宫,内外事情知道的都不多只是听说,每年宫里消耗的羊肉便是上万头?可都是这种羊肉?” 吕好问低着头道:“还,还是不一样的供应皇宫的,还要喂一些滋补的药材这是专供太上皇的,官家那时候还捞不着。” 赵桓忍不住哼道:“一万头羊,他哪里吃得下那么多?” 吕好问道:“也未必不行,有些菜肴只需要羊脸的一丝肉,有些只取一根羊筋每天寻常也要消耗上百只羊,遇上了大宴,便是更多了。之前不是流传个故事,讲蔡太师府里有专门给包子馅的葱丝雕花吗?太师府尚且如此,太上皇自然是要胜过蔡太师百倍的。” 赵桓重重一顿筷子,气得冷哼,随后有自嘲苦笑。 “朕说这话,外面未必相信,觉得朕作为太子,在宫里自然是吃尽穿绝太上皇拿了第一份,朕就是第二份,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可,可朕说实话,朕委实没有这么奢靡过!” 二吕一头,他们相信赵桓不是说假话而且他们也早就知道,赵桓除了占了年纪的便宜,当了太子之外,别的待遇真的不行。 首先赵桓的妈死得早,没有人给做主其次他的性格也跟赵佶不一样,才华还不行,说穿了,就是不会玩儿。 还有一点,赵桓身边还聚集了不少清流,这些人对赵佶失望了,觉得太子殿下能抢救一下多方约束之下,赵桓在东宫堪称清净。 除了年节的时候,能参加一些宴会,别的时候,他都靠边站而年节的时候,又有规定的流程,也就是参加个寂寞。 总体来说,穿越之前的赵桓只知道赵佶奢靡,但是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却是没有个具体概念。 “吕尚书,一道菜只要一丝肉,一根筋,那其他部位呢?可是赏了下去,还是弄到了宫外?” 吕好问认真作答道:“赏下去的固然不少,可有些太上皇喜欢的菜肴,却是不敢的毕竟没有旨意,让寻常人跟天子吃同一只羊身上的肉,可是欺君啊!” “那,那这些羊肉呢?就扔了?” 吕好问苦笑点头。 又是一阵无语沉默赵桓只能愤然道:“如此奢靡浪费,上 行下效,哪有不亡国的!” “吕尚书,你们家传承数百年,每一代都有人位居高位朕倒是真心请教,夫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到底在吃上面,要花多少心思,才算上等人呢?” 面对这个提问,吕好问瞠目结舌,鬓角有汗水流下,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火锅烤的,总之他沉默不语,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倒是赵桓一拍脑门,“吕卿,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寻常聊聊,你千万别疑心。” 吕好问摇头,随手夹了长长一片羊腿肉,涮了一下,美美吞下。 “官家,要说吃东西,也就这么回事罢了什么算好吃呢?鲜嫩的羊肉,香醇的汤料,鲜c洁c香齐备,便是足够了臣见过有人用豆腐雕花,弄出来的固然花团锦簇,却失去了新鲜。至于宫中御膳菜肴,官家应该比臣清楚很多时候,要得不是味美,要的是体面排场。” “要搜罗天下,揽收山珍海味便是普通的食物,也要弄得不一样在羊脸取肉,用鲤鱼须入菜,拿鸡舌做羹这些东西,吃的不是味道了。” 赵桓点头,话说到这份上,也就通了,古今一理,大宋朝不愧是最“现代”的封建王朝,玩得还真到位! “吕相公,吕尚书你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应该清楚,过去的大宋朝疆域不比别的朝代辽阔百姓不比别的多耕地也没有增加亩产也就那样以农夫产出来算,咱们比汉唐能强多少?” “可物产如此,咱们的京师繁华,却是几倍,几十倍于别的朝代也不只是京城,洛阳c大名府c应天c杭州到处都是如此,文章笔迹,诗词歌赋,全都说咱们物阜民丰,文治之功,远胜汉唐还拿着朝廷岁入说事,讲大宋繁华,汉唐不及你们两位能不能跟朕说个实话,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吕好问哑巴了,他是真不敢说。倒是吕颐浩,胆气更足,他沉吟道:“回官家的话,我朝的确有些独到的东西,比如北方的铁场,比如南方的窑厂,还有占城稻论起物产,的确算是丰盈可说到底,还是重敛百姓,敲骨吸髓,以供养达官显贵罢了。” 赵桓颔首,“吕相公,按照这么说,开封的繁华,便是无数百姓毁家奉养而来汴河之上,灯红酒绿,春意盎然的背后,是万千百姓,失去女儿姊妹换来的。宫中万头肥羊,只为了寥寥几道菜,却不知道有几十万百姓,活活饿死天下各处,溺婴之风盛行人命还不如羊肉值钱!士大夫的诗酒风流,又是多少人家破人亡?为了兼并土地,巧取豪夺,又有多少冤案?多少血泪?” 赵桓越说越怒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也属于这群坐享其成的贵人之一至少六年前的赵桓,确实如此! 赵桓深深吸口气,强压下怒火。 “朕坐在了龙椅上,愤世嫉俗,慷慨激昂,解决不了问题朕想问问你们,一个人的享受,到底要到什么地步?朝廷养士,又要养到什么地步?能不能逼得百姓家破人亡?能不能让士人跑到青楼,肆意逍遥?总不能他们逛窑子的钱,也要朝廷来出吧?朕宁死也不当这个冤大头!” 吕颐浩和吕好问悚然而立,俩人都清楚,这一顿火锅不是那么好吃的,果然是如此。 “回官家的话老臣以为吕本中和沈二郎上呈的札子,值得推行对于作恶多端的豪强不必留情其次至于田亩土地,臣以为可以将最高田亩数定在三百亩比原来的五百亩再下降两百三百亩田,供养十口之家,三个读书人,已经绰绰有余把田亩数量限制住了自然豪门巨室就会土崩瓦解要严禁奴仆,打手需要有侍候的丫鬟佣人,可以出钱雇佣,却是不许世代为奴。” 赵桓点了点头,却还嫌不足,“法令可以规定,但总会有空子可钻还有一条,在处理土地田亩的同时,要兴建学堂,要让普通百姓也明白朝廷的用意。” 赵桓说到这里,扭头对吕好问道:“这事就从真定府开始,让吕本中去做他干好了,政事堂的椅子有他的一把!” 正文卷 第391章 温与饱 “办学,读书,就有用了?” 沈二郎抚着天子剑,痴痴问道。 对面的吕本中怅然咧嘴,“我不打算骗你的,办学的用处或许不大。” “为什么?”沈二郎突然眼睛充血,愤怒注视吕本中,切齿问道:“难道你们世家天生就高人一等,是天上星宿下凡?活该欺负我们吗?” 吕本中无奈苦笑,“你别瞪眼睛,好好说话不行吗?你办个学堂能怎么样?就算有天资聪慧的好苗子,几年之后,也要参加科举,也要入仕为官到时候清也罢,浊也罢,想要在官场干下去,就要靠着士林提携,互相庇佑。” “再说了,天下的读书人,十之七八,想的都是颜如玉,黄金屋,便是有人不一样,却也是凤毛麟角,无力回天。” “你!” 沈二郎突然抽出了天子剑,寒光烁烁,他呼哧呼哧喘息,“吕本中,既然这样,我就屠光了士人!” 吕本中心里头毛毛的,这货可真够疯癫的。 “沈二郎,你,你杀不绝的就算现在的读书人都被杀了,剩下能写出自己名字的,也能算是士人,便是你这个丘八武夫,也会成为士人” “我不会!”沈二郎愤怒将宝剑压在了吕本中的脖子上。 “对,你不会,可你还有儿子,还有孙子,还有亲朋好友,总有人想当士人的!” “你!” 沈二郎到底无言以对,他默默收好了宝剑。 突然,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肆无忌惮。哪怕韩世忠都没见过老沈哭成这样子。 甚至全家惨死,老沈也没有哭到这个程度毕竟家人死了,还有报仇一条路可是这一次,他彻底绝望了。 就没有办法吗? 难道连官家的主意都不行? 那他努力做得这些,还有什么价值?倒不如大杀大砍,痛快一场。 公道! 哪有公道? 吕本中见他哭得稀里哗啦,竟然也是心中悲凉像他们吕家,兴旺了几百年,三代为相,傲视天下,什么梅花韩氏,什么桐木韩家,根本不放在他的眼睛里。 只是面对眼前的这条汉子,吕本中迟疑了。 从尸山血海爬出来,背负家人血仇能走到今天,着实是太不容易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路子你办一座学堂,当然不行。” “那要几座?”沈二郎突然傻傻问道。 吕本中笑了,“要的是千千万万座,要的是遍及天下要这些贫家子弟能够充斥朝堂,能够执掌大权,要从上到下,都有人替百姓说话只是这件事太难了办学要多少财力?只怕比光复两河失地还要贵!科举的路子就那么窄,还没等穷苦人遍及朝野,他们都成了新的贵人说到底,这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扭转的。” “那,那要谁?”沈二郎傻傻道:“莫非是官家?” “不!”吕本中摇头,“官家也是一个人你们需要的是像士人那样,站在一起,同气连枝而且考虑到百姓的力量不及士人,你们需要联合十倍,百倍的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吕本中尽管公认才能平庸,但好歹是吕家大公子,又跑到灵寿办事,涨了不少见识,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奈何他虽然同情普通人,却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到如何打破士人集团的权势哪怕在灵寿一地,撕开了一道口子,但也仅此而已。 他甚至觉得要不了十年,就会有富裕的百姓兼并土地,有人读书考试,通过科举,跻身官场随后就会变成一个小号的韩家,继续作威作福。 或许还有沈二郎这种傻子,也或许还有自己这种士林当中,有点良心的人,帮忙伸冤。 可自己又能撑多久呢? 毕竟在灵寿这段时间,吕家的亲朋好友,包括好几年不联系的姑父都给他送信了,让他适可而止还有吕家族老嚷嚷着要把他逐出族谱。 也就是吕家根基深厚,吕本中也算小有名气不然立刻就社死了。 甚至吕本中都开始体会到了王安石的遭遇出山之前的王安石,负天下大名三十年,朝野归心,他政绩卓著,俨然半圣之身。 只等入朝为相,励精图治,中兴大宋,然后王安石就是活着的圣贤! 可结果呢? 等王安石真的开始做事,真的有了少数变化立刻激起了大半个士林的反对,包括昔日支持他的欧阳修c司马光,全都翻脸无情,那些公认 的正直名臣,无不将王安石视作乱国妖孽 这一次最大的收获,就是让自己看清楚了这些糟心的事情吧! 吕本中忍不住长叹连声,踏着月色,独自散布,纾解满心的惆怅或许可以准备回燕京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还没有亮天,突然外面乒乒乓乓,乱了起来。 吕本中大惑不解,这是谁啊? 等他爬起来,出来之后,却是发现,沈二郎正指挥着数十名乡亲,忙活着大兴土木。 “都跟你说了,没用的,你这是浪费气力!” 沈二郎丝毫不在乎,反而询问吕本中,学堂要怎么设计 “你连这都不懂?你还办什么学堂!”吕本中哼道:“回头我给你画个图纸,你照着弄就是了不过我还是劝你,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你别痴心妄想了!” 沈二郎竟然不气,而是憨憨笑道:“六年多以前,俺和二十七个弟兄逃回了开封彼时我们也没有想过,能打败天神一般的金人吕大才子,我们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我倒是好奇,你们家可是顶级士大夫啊!” “不是顶级,是第一!” 吕本中没好气道。 再看看这些天不亮就来忙活的老百姓突然吕本中吸了口气,或许士人并不是那么不可一世吧! “我哪边也不占,我只求对得起良心!” 沈二郎哈哈一笑,“这么说,吕大才子是我们的人喽!” 忙绿的人群,发出了欢快的笑声灵寿并不起眼,一如之前的大名府,也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属于赵桓的战后新政,露出了端倪。 在城市中,清理乱七八糟的东西,建立起新的商业秩序在农村全面压制豪强巨室,给百姓更多的倾斜。 此刻还只是试点,究竟要怎么破局,赵桓也在观察,思量,酝酿坦白讲,这是比抗金难十倍的事情,一时间赵桓都没法轻易决断。 而就在赵桓思量的时候,一个老朋友来了,真的是货真价实的老朋友。 “大石林牙,你胖了!” 赵桓见面,就以一种戳肺管子的态度,直接挑战。而耶律大石却也笑道:“赵官家,君子不重则不威倒是你,却是怎么也不长肉!” 赵桓哈哈大笑,伸手拉住耶律大石,“多谢夸奖现在的燕京简陋,你不会在乎帐篷凄苦吧?” 大石笑道:“就算再苦几倍,我也不在乎。” 两位皇帝陛下,一起走进了御帐。 分东西落座之后,耶律大石就率先道:“我要恭喜赵官家你的兵马已经深入草原,杀得女真人仰马翻!” 赵桓微微愣了一下,李彦仙和岳云走了一段时间,消息却还是没传来,却不成想,让耶律大石抢先知道了。 “就为了给朕送喜讯,劳烦大石特意跑一趟?” 耶律大石把脸一沉,“赵官家,我们还是盟友,而我一心恢复契丹,你是知道的我还记得当年咱们说过,金人灭国,以后各凭手段现在你派兵深入草原,我没有派兵袭扰,相反,我还给他们送去了给养和向导我做到了盟友的职责!” 赵桓眼珠转了转,“大石林牙是说我不够朋友喽?” “不!” 耶律大石摇头,他微微感叹,“赵官家,六年之间,你从兵临城下,到光复燕云俺耶律大石佩服你。五体投地般佩服。我来见你,是想请教。你已经拿回了燕云之地,你还想对哪里下手?莫非说你要恢复汉唐故土,要通西域?和我契丹再决战吗?” 赵桓笑道:“大石,如果朕这么想,你会怎么办?” 耶律大石同样笑道:“明知不敌,也要血战到底!我不会既做亡国之臣,又当亡国之君的!” 耶律大石语气决然,谁也不必怀疑,毕竟除了赵桓之外,人家差不多是当世第一豪杰,能远走西域,重建大辽,岂是寻常! “大石林牙,你来得匆忙,朕请你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聊。” 赵桓让人弄了个火盆,没有别东西,竟然只是一盘山药,赵桓主动招呼耶律大石,一起烤山药吃。 耶律大石忍不住冷哼,“赵官家,你这是跟我哭穷吗?” 赵桓摇头,“大石林牙,朕以为能吃上烤山药,就是不错的生活了。” 耶律大石根本不信,你当老子没吃过好东西吗? 赵桓不慌不忙,“大石林牙,普通百姓,在这时候,能够围着火盆,阖家团圆,吃着烤山药,如何不好?” 耶律大石语塞。 赵桓又道:“若是最穷苦的人,也能吃上,又该如何?” 耶律大石哼道:“黎民不饥不寒,可以称为盛世!” “嗯!”赵桓点头 ,语重心长,“大石,你方才问我,我还有什么所求我不否认,,恢复汉唐盛世,是我所想不过能让所有人吃上烤山药,更是我最在乎的。” “朕的回答,你满意吗?” 握着烤山药的耶律大石突然寂寞无声,低着头,咬了一口滚烫的山药,吃到嘴里,落到胃里很饱! 正文卷 第392章 卧龙凤雏 “赵官家的境界,到底让大石五体投地啊!”耶律大石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寡淡的山药,远胜山珍海味百倍,竟也吃的津津有味,舍不得浪费,只是眉头的惆怅,却也更加浓重了。 赵桓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大石林牙,你现在是不是很羡慕朕?但是朕劝你一句,千万别跟朕学,不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耶律大石恨恨看了眼赵桓,怒斥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这是提醒吗?你是炫耀!” 赵桓仰头大笑,没错,就是炫耀,又能怎么样? 有本事你打我啊! 耶律大石气喘吁吁,赵官家将重点放在了温饱上面,他是打算在剪除了金国威胁之后,开始偏重内政。诸多的行动,也佐证了这一点。 对内动刀子,大刀阔斧改革貌似这是遇到困难之后,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可是放眼天下,才会知道,要进行对内改革,是有多么艰难! 且不说现在乱七八糟的辽国,就是在金人未曾崛起之前,辽国也是没法进行改革的,完全是想都不要想。 两百万契丹人,统治八百万汉人,两百万契丹人之中,还有一半以上的奚人,渤海人等等 说白了,契丹国就是个拼多多,硬拼出来的国家,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 一旦被金人击败,就迅速土崩瓦解,碎了一地。 而取代契丹的大金国,也是差不多的玩意,甚至还不如契丹的汉化程度在这种国家里,只能对外征战,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改革。 因为一旦改革,就会分崩离析,就会内斗加剧,自相残杀,不用别人出手,自己就先死了。 所以要想改革,还想着成功就需要牢固的社会认同,有一个几乎无法撼动的基本盘在那里。 唯有如此,才能说服大多数人,获得足够的支持力量这一点放在后世也是行得通的,国人很多时候都会困惑,大家伙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成吗?你们国内都那么乱了,还搞我们干什么? 其实这种想法,完全可以视作最高等级的凡尔赛了 正因为乱了,才要搞你啊让我们解决内部冲突,别开玩笑了,还是盼着我们早点死比较现实! 没有统一的文明,没有牢固的共同体,没有长期的认同,是万万不可能通过改革解决问题的。 耶律大石在以前就是契丹的进士,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磨砺,早就一清二楚,他恨不得把赵桓的脸给撕碎了。 “燕云之地,是契丹的故土!” 耶律大石突然怒道。 啪! 赵桓猛地一拍身边的条案,勃然而起,怒视着耶律大石。 在愤怒目光的注视之下,大石终于面色微变,气势弱了不少,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契丹统治了燕云二百年!” “哈哈哈!”赵桓朗声冷笑,“大石林牙,你要这么说,那咱们也不要谈了,西域从西汉的时候,就是上国的疆土,还有渤海辽东,还有塞外大漠再说下去,你们契丹当初也不过是大唐的臣属而已!” “大宋不是汉唐。”耶律大石沉声道。 “的确不是可你觉得朕学不了汉武帝和唐太宗吗?要不要战一场?你说吧,想打多少年,朕都接着!” “你!” 耶律大石气得咬牙切齿,“赵官家,我亲自过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你又何必如此不通人情呢?” “朕不通人情?耶律大石,你可要想清楚了,燕云的旧恨还要不要提起?这可是咱们两国最大的仇口而且绵延了两百年!大宋国内,憎恶契丹的,只怕还在女真之上!” 耶律大石脸色极其难看为什么在大宋光复燕云之后,他就急匆匆赶来还不是想延续宋辽同盟,至少要争取时间,划分地盘,消化战果。 如果在这时候,辽宋立刻摊牌,双方再打起来耶律大石扪心自问,是半点便宜也讨不到,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只是不管怎么讲,他也是一国之君,不能轻易低头,奈何一个燕云,就让他碰了个大钉子。 “赵官家威望如天,宋国臣民如何看契丹,不还是赵官家一句话的事!” “错!” 赵桓断然道:“朕的确有些威望,可是朕这个皇帝也要顺应民心朕奉劝大石一句,如果真的诚心维持友好,就不要伤害大宋百姓的感情。燕云旧恨,朕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你最好也不要拿出来当筹码,不然后果自负!” 两位皇帝对着大吵,很显然,耶 律大石没有赵桓的底气,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燕云可以放下,但是塞外之地呢?那可是辽国故土,莫非赵官家也想抢走?” 赵桓失笑“大石林牙,你跟朕说这个,格局未免也太低了吧?天下逐鹿,有德者居之如今金国还没灭亡,朕派兵重击女真,剪除强敌,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大石林牙也有兴趣,自可以出兵,朕可没有拦着!” “那是辽国的土地!”耶律大石气哼哼强调。 赵桓冷笑,“什么意思?莫非要大宋打下来,然后双手奉送给你们?那你是不是要交点钱从朕手里赎买?” “那是你们干的事情,俺契丹勇士干不出来!”耶律大石愤然站起,“赵官家,咱们当初结盟,各分东西,如今你派兵去塞外,是不是要跟我说一声?或者说塞外的兵马,要归我这个皇帝节制?” 赵桓仰头看天,半晌突然一笑,“朕懂了大石林牙,说来说去,你是想跟朕瓜分天下,塞外之地,都是你的,对吗?” 耶律大石松了口气,态度也缓和了。 “赵官家,契丹也是万里大国,我让出了燕云,你也要给我点面子,不然我没法和国内交代。” 赵桓稍微沉吟,也能猜到耶律大石的处境论起治下复杂程度,这位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没有足够的利益,是摆不平国内乱七八糟的山头的。 “大石林牙,你想要契丹的塞外之地,你还占据着西夏,又把手脚伸到了西域如此东西纵横,怕是有两万里啊!” 大石沉吟不语。 赵桓又道:“如此疆域,怕是足以和全盛时候的匈奴相提并论,大石雄心壮志,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耶律大石深深吸口气,“赵官家,疆域虽大,只是加起来也不如燕云之地,更是不如中原富庶,和你比起来,我不过是个穷鬼罢了。” 赵桓突然一笑,“大石林牙,你就不用哭穷了,能掌控这些地盘,大辽国会变成什么样子,朕心里有数。只是当下大宋却是需要休养生息,调理内政,塞外之地,朕即便能出兵,却也无力掌控,我可以放手。但也要看你的本事。” 耶律大石沉吟道:“这是自然,不过有一件事,两国的榷场互市可不可以多设几处我对女真用兵,也是要钱粮辎重的。” 赵桓一笑,“做生意是朕最喜欢的事情了,这事让户部负责,下面人自然能够办好。” 顿了许久,赵桓突然笑道:“大石林牙,你觉得朕还够朋友?” 耶律大石一愣,不明白赵桓为什么这么问。 赵桓突然伸手,拉起耶律大石,“走吧,朕领你去见一个人。” 耶律大石隐隐有所察觉,却也只能跟随着赵桓,他们走了片刻,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隐隐从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赵公,你怎么好些日子没来了?莫非是听说赵官家到了燕山你就忘了老朋友?” 赵公倒不是忘了,而是怕了。 他绷着脸道:“怎么会这些日子,我不过是去外面骑马射猎了。”说着,赵公还拿出了一个箱子,里面装了几十条狐狸皮。 “给你的,拿去做个袍子吧,别冻着了。咱们这把年纪,可要好好保养老李走了不然咱们三个凑在一起,该多好啊!” 耶律延禧接过了礼物,却也是无奈长叹,什么有趣,是丢人啊! “赵公,你可知道,我被俘金贼之手,落了什么下场?” 赵佶轻叹道:“金人凶逆,必然不会善待老兄。” “岂止没有善待,他们就是一群野兽!他们抢掠辽国财宝,把耶律宗室贵女悉数捉拿,一个不留我那几个女儿,全都被抢去了,成了金贼手里的玩物你可知道,我那小女儿,她,她竟然被金贼伤了谷道,血流不止,转过天,金狗恶其血污,便,便用刀子,捅入小腹,活活杀死!皇室贵女,孤的妃嫔,便是几十岁的老妪,也都难逃毒手亡国之人,苟延残喘,何其悲凉啊!” 耶律延禧不停抹着眼泪,赵佶的脸色一变再变,终究一声长叹,“到底开封还是保住了啊!” 耶律延禧好容易控制住了悲哀,“是啊,现在苦尽甘来金人灭了,只要能说动官家,让他扶持寡人复位,我愿意想大宋称臣便是称孙也行啊!” 耶律延禧跟疯了似的,“赵公,只要成事,我,我愿意,我愿意以大辽财富,孝敬给你,帮你重修艮岳!” 赵佶咧嘴,你还真舍得下本! 赵佶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说真话一样“耶律兄,我,我会想办法,尽力周旋,务必让你复位。” 正文卷 第393章 官家还是孝顺啊! “赵公,若是朕能复位,你可是再造之恩,皇天之德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金银财宝,美人名马,什么都好便是大辽龙椅,我也给你一半坐!” 噗! 赵佶差点吐血你就别许愿了,要是让逆子知道,他还不给老夫一包鹤顶红直接把我送走喽? “那个,耶律兄啊,你也知道,耶律大石都淡了好几年的皇帝,真要把他换了,能行吗?你们国内不会乱?” “不会的!绝对不会。”耶律延禧信心十足,“赵公,耶律大石不过是姓耶律罢了他又不是皇室,凭什么君临天下?当然了,他是复国有功,朕也不委屈他,给他封个世袭罔替的王爷,也就是了。说到底,朕是君,他是臣啊!难道乾坤还能颠倒了?” 赵佶翻了翻白眼,还真别说,乾坤就颠倒了,别说君臣,父子都是如此! “那个耶律兄啊是这样的,大石林牙征讨西域,统摄大白高国,如今兵马十万以上,势力庞大,手下精兵猛将,相当了得。若以豪杰来看,他可算上少有了。” 耶律延禧停顿了片刻,要是这么说,还真不能大意了。 耶律延禧想了少许,竟然冒出个主意。 “赵公,你看这样行不,我的儿女手死光了,宗室之中,有谁能继承基业,我也说不好干脆让大石给我当太子,管我叫父皇等我驾崩了,再把龙椅传给他,这样也就不算亏待他了。” 还能这么办? 赵佶突然觉得有人比自己还不靠谱了! “耶律兄,我跟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这样如何,让耶律大石尊你为太上皇,一样享受荣华富贵,把国政交给大石料理,乐享清福,岂不是更好?” “好什么!太上皇能有什么权柄,我死也不干!” 赵佶:“” 都到了这份上,这位还梦想着掌权,不得不说,赵佶跟他比起来,都显得识时务太多了。 “大石林牙,你见面就跟朕谈燕云,朕却是没说贵国的这位皇帝陛下如今朕也不会拿他要挟大石”说着,赵桓把佩剑摘下来,递给了大石。 “此人不识好歹,大石只管杀了他就是!” 一柄三尺长剑,放在了耶律大石的面前。 这位赵官家还真是慷慨大气,丝毫不在乎辽主的性命,也没有拿来威胁大石真算是赤诚君子,人品无双了。 耶律大石认真看了看赵桓的宝剑,突然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弯刀上面,“赵官家,大石也是能上阵杀敌的人我要去和他单独聊聊。” 赵桓感慨叹息,旋即收起了宝剑,还略带失望。 耶律大石转身,昂然而入,很快,赵佶从里面狼狈出来,还带着惶恐,等看到了赵桓,惶恐瞬间就成惊吓,嘴巴长得老大,一副吃惊非小的模样。 赵桓顿了顿,无奈道:“去旁边吧,找个地方,大冷天的,温点酒喝!” 听到了喝酒,赵佶的心砰砰乱跳到底是要来了吗? 这位太上皇几乎是以上坟的心,随着赵桓,来到了旁边的一处宅子由于战乱,除了被烧毁的行宫之外,燕京城的府邸还是不少的。 岳飞做事向来谨慎,他把最好地段,规模最大的宅子,全都封了起来,派专门人员看管。 至于手下将领士兵,你们就别凑热闹了,不然以后起了争端,实在是不好解决。 赵桓就随便找了个商人的宅子,还真别说,这宅子还真有些江南园林的风貌赵佶硬着头皮进来,瞧了瞧周围的布置,心中暗叹,能死在这里,也算是过得去了。 赵桓自顾自坐下,弄了个炭火炉,随便弄了一壶黄酒,还切了点姜丝,弄了两块果干,放在火炉上面,煮了起来。 随后赵桓又弄了两个木碗,递给了赵佶一个。 赵佶就算是再傻,面对这个场景,也猜得出来,赵桓没有杀他的心,真的就是喝酒而已。意识到了这一点,赵佶暗暗松了口气,可他依旧不敢大意,因此赵佶只用半个屁股坐下。 这就很尴尬了,当儿子的肆无忌惮,当老子的战战兢兢。 赵桓给自己倒了一碗,头也不抬道:“想喝自己倒吧!” “哎!” 赵佶答应了一声,却也不敢不喝啊,顿了片刻,他才给倒了半碗,默默喝了起来。 赵桓旁若无人,足足喝了两碗,胃里有了热气,他才随口道:“比你在宫中御宴的时候,何如?” 赵佶愣了片刻,一张老脸迅速涨红,却又渐渐转白,头也低 得更狠了。 “汴京之乐,终究不如纵马燕山!官家真明君圣主,可比尧舜,可比禹汤文武。” “那你呢?又如何?” “我我是无能鼠辈,亡国之人,何足挂齿!” “不。”赵桓突然气哼哼道:“你听到耶律延禧的话了吗?契丹公主妃嫔,是什么下场?开封的贵女公主可要比契丹多得多京华夜宴,风光无限你想过没有,那么美好的场景,就要被人生生打碎金人肆虐,禽兽横行无论官民,都在劫难逃,宫中妃嫔,还有我的那些妹妹,全都会沦为金人玩物,花一样的柔媚女子,要被蹂躏成什么样子?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赵佶想到了耶律延禧的描述突然浑身一震,老泪再也忍不住了。 “错了,错了!都是我错了!我罪孽深重,别说皇帝,就连父亲都没有当好我,我还能说什么啊!” 赵佶抱着脑袋,放声痛哭可哭了一会儿,他又怕赵桓听着烦,就只能尽力压下悲声,结果哭得一抽一抽的。 赵桓让他弄得心烦意乱赵佶这种人,你让他以死谢罪,他是绝对干不出来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你歇歇吧知错能改,老百姓也说浪子回头你该想想,怎么能赎罪了。” 赵佶好容易止住了悲声,听到了赎罪,又被吓了一跳。 “官家,我,我年纪也不小了,不管是杖责,还是流放,我怕是都受不了,要不我写悔罪书吧!你看是写万言的,还是十万言的?” 赵桓气得翻白眼,你这么能水文,你穿越到后世,称霸某点不行吗?何必留在大宋朝祸害人啊! “光是悔罪有什么用?你要是真心认错,就拿出你的才能本事做点有用的事情最近我让地方办学,需要编写一些教材这活儿你愿意接不?” “愿意啊!” 赵佶立刻答应下来,甚至还有那么点雀跃。 “官家,你说是要什么样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什么都行啊!” “对什么都行,就是别教为君之道!” 赵桓狠狠吐槽,随后他伸手提起酒壶,给赵佶满了一碗。然后他认真道:“这个教学的内容,务必通俗易懂,也不局限于现有的书籍,更不要只是圣人微言大义。最好能涵盖广泛,通俗易懂。老师教导容易,学生学起来方便争取在年之内,就能识两千个字,能看一些浅显的文章就行。” 赵佶认认真真,把要求都记下了,又问道:“官家,这个编书就是我一个人?” “当然不是我给吕好问下了命令,还告诉了孔端友国史馆那边也在忙活,博采众长吗!” “哦!”赵佶认真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官家不用那么麻烦,他们加起来都不行的!” 你还真不谦虚! 赵桓狂翻白眼。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有了动静,耶律大石提着刀来了。 赵佶被吓得下意识站起来李乾顺死后,他好不容易有了个伴儿不会让耶律大石给弄死了吧? 看这家伙气势汹汹,还真没准! 耶律大石旁若无人,走到了赵桓面前,突然把弯刀往桌子上一拍,随后有掏出了一团黑乎乎的头发只是头发! 没错,耶律大石还没把耶律延禧的脑袋砍下来不过即便是头发,也够吓人的了。 你这个逆臣贼子,到底把老皇上怎么办了? “赵官家,耶律延禧自知罪孽深重,已经剃发为僧,法号悟省从此之后,青灯古佛,再也不管人世间的事情朕把他留在燕京,还要劳烦官家帮忙照看。” 赵桓点头,“好,朕应下了。” 顿了顿,赵桓又道:“大石林牙,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马上要起兵,讨伐女真贼寇,光复大辽故国还请官家给些方便粮饷兵器,都不能缺了!” “可以!粮食三十万石兵器五万件铠甲三千副,还有别的要求吗?” 耶律大石深深吸口气,“没了,兵贵神速,我准备三天之后就走,东西可不能缺了。” “放心,朕让人送去大同交割。” “好,多谢!”耶律大石语气冰冷,随后抓起弯刀,转身而去,却是落下了耶律延禧的头发! 赵佶只看了一样,便觉得心惊肉跳,真是个狠人啊! 剃了老皇上的头发,直接逼着出家,从人间除名,比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想想这些年的经历,赵佶突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 “官家不失孝道啊!”赵佶发自肺腑轻叹。 更多请收藏【bzx s】! 正文卷 第394章 料事如神 赵佶一惊于金人对待辽国宗室的狠辣二惊于大石对辽主的决然。凡事就怕对比,这么一比,赵桓简直都儒雅随和起来了。 赵佶是个没啥脸皮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货色他酌量了片刻,竟然道:“官家,耶律大石枭雄之性,桀骜难服若是让他接管了辽国故土,到时候上百万契丹人归附,他的势力只怕比金国还要雄厚,到时候大宋怕是会有危险啊!” 赵桓是不可能和赵佶谈论什么军国大事的,偏巧他喝多了,温的黄酒,度数不高,可喝多了还是会头晕赵桓嘴上没把门的,也就随口聊了起来。 “有什么危险?会变成第二个金国,还是变成第二个匈奴?如果世间的事情这么容易,也就不用绞尽脑汁,苦心焦思了。” “难道我看错了耶律大石?” “没有!”赵桓很干脆道:“你不光没有看错,还看得极对,甚至你还低估了大石的本事可又能如何呢?大势如此,他扭转不了,他也做不成第二个金国相反,他的积极进取,奋发有为,还会埋葬了他,说实话,我已经看到了耶律大石悲惨的结局了。” 赵佶越听越糊涂,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不以为然,这个逆子不会是喝多了说胡话吧? “我知道你想不通那我就不妨讲的直白一点,纵观整个塞外北方东边是渤海故地,随后依次是女真,契丹,蒙兀,党项,吐蕃,西域除了这些部族之外,还有数量不低的汉人。彼此犬牙交错,凑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么个乱局,谁又能驾驭得了?便是我都没有这个把握,所以我才放任耶律大石去做为,并没有跟他抢夺什么。” 赵佶还觉得没啥说服力,你做不到,别人就做不到凭什么你这么自信啊? “还是不明白?那好再说得直白点,阿骨打是怎么崛起的?”赵桓笑呵呵道:“首先,他靠着几代女真首领的努力,积累了一支不弱的兵马。更为重要的是,他赶上了辽国衰败的天赐良机一次大胜,两次大胜,三番五次,以少胜多,所向披靡几年时间,便树立了金兵无上的威风,随后的战斗,他们便真的无往不利了,一直推到了开封城下你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赵佶茫然,“难道说是天命?” “屁!”赵桓很不客气道:“时无英雄罢了两军交锋,士气很重要。大金国靠着连续以少胜多,积累了强大的自信,便是小兵也觉得他们不会败正是这种信念,使得金国上下耐苦战,经得起反复冲锋,不断鏖战只要能坚持下来,胜利还真就不难。” 赵桓说着,还真就给赵佶讲解起来了兵法冷兵器的战斗,譬如说金国典型的拐子马以步兵甲士为核心,两翼布置轻骑,在战场上,先是中间硬刚,随后两翼突出,切割包围 一旦敌人主将被包围,失去了对全军的控制,没法号令人马,士兵自然溃散。 换成重甲铁浮屠,也是一样的道理。 铁浮屠冲破了敌军战线使得敌人没法联络,军令下达不良惶恐的士兵也会逃散,自然而言,就会损失惨重。 不管是中间突破,还是两翼包抄,也不管是重步兵,还是铁甲骑兵在进攻的时候,双方的死亡都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真正大规模的死伤,发生在大面积溃逃之时,一旦全都亡命狂奔,把后脑勺交给追兵,想不死都难。 话说到这里,如果一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有顽强的战斗意志,哪怕最低级的将官,都能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坚守岗位,继续死战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呢?铁骑或许能突破,可突破之后,两边的敌兵不计生死,围过来夹击,往死里拼杀铁骑真的能所向披靡吗? 一口弯刀,砍次之后,就不再锋利,骑枪或许戳倒一个敌兵,就要断裂。 为什么很多人喜欢使用狼牙棒毕竟从耐用度来讲,狼牙棒就完爆大多数的兵器。 “跟你讲这些,是想告诉你,耶律延禧和你真是一对卧龙凤雏,天赐的搭档,绝妙的配合你们俩都弄得上层离心离德,下层民不聊生军中统帅将领,没有死战之心,下面的士兵,一触即溃这样一来,才成就了金人无敌威名!” 赵佶老脸通红,貌似还真有点道理。 “那,那你的治下就不会吗?” “或许也由零星的情况,但总体上不会的。”赵桓信心满满。 “为什么?”赵佶追问。 “因为他们知道在为什么战斗!因为他们知道,我这个天子不会跑只要我不退,诸将就没法退,将领不退,士兵自 然肯拼命而一旦有了死战不退的心,再辅以差不多的战术,不出大纰漏的安排,基本上就不会输。” 赵桓笑道:“这就是说,即便耶律大石变成了第二个金国他在战场上也做不到所向披靡而且正因为朕有这个实力在,不管是蒙兀人,还是党项人,吐蕃人他们真的会甘心情愿供大石驱使吗?不可能的,他们只会来找朕,求我帮他们的忙!” “你,你会帮他们吗?” “当然不会!”赵桓笑道:“你都说了,耶律大石是个枭雄,我帮他们,岂不是要和耶律大石直接冲突,我又不傻!” “那,那你到底是在打算什么啊?”赵佶万分不解,怎么都想不通,他第一次感觉到艺术家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没有什么复杂的打算就是在大石的治下,保留一支可观的,并且不会被摧毁的亲宋势力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剩下的就是保持足够的定力,可以等待大石遭遇挫折,甚至可以等着大石去世,等到主少国疑,然后再出手,只有那时候,才能做到十拿九稳!” “当然了,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有足够强大的兵力当后盾,有实力才会有人把你当回事要是像你那样,连个燕山府都拿不下来,连辽国的溃兵都打不过,又怎么指望人家把你当回事?” 又说到我的头上了! 赵佶欲哭无泪不过他略加思索,也就明白了一些奥妙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国家间的博弈,都是你来我往的对手戏,真正的碾压局,是很少出现的。 就好像斗地主,你也不能把把俩王四个二吧? 汉朝被冠以强汉之名,可汉朝给匈奴缠斗了多久? 说句不客气的,金国的崛起,属于历史上的意外,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太不可思议甚至是女真人自己,都未必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一旦历史恢复到了常态,一两个枭雄人物,也是没法真的力挽狂澜曹丞相兵败赤壁,刘先主夷陵遇火,孙十万合肥献头大抵就是如此了。 “所以说,因为忌惮耶律大石,就嚷嚷着要断绝盟约,甚至出兵攻打契丹那就大错特错了。贸然出兵,甚至没法削弱耶律大石,反而给他提供了帮助,帮他整合部下,将塞外之地,打造成铁板一块总而言之,咱们已经从救亡图存的决死模式,变成了大国中兴的博弈模式该怎么驾驭大局,统筹内外,却是需要仔细思量权衡这里面的学问,你是无论如何,也领悟不来的。” 再一次被嘲讽了。 赵佶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骂? 夸你懂得孝道,你就不能用心演演?好歹给我这当爹的一点面子? 赵佶满心都是不满不过他也真的有了不少的领悟,至少眼界格局都上来了这个逆子,除了不孝这一点,还真是无懈可击,是个绝佳的天子。 赵佶微微感叹,突然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儿,竟然探身道“官家,事到如今,天下一统,太平初现你也别太苦了自己,别的不说,选几个妃嫔入宫吧!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开枝散叶,光大皇家,这才是正办!” “你闭嘴!” 赵桓突然圆睁醉眼,怒道:“你可以回去了,别在我眼前晃悠!” 赵佶愕然我没说错什么啊,这家伙怎么属猴的? 他愣了半天,还是灰溜溜离开了而赵桓怒视着赵佶的背影,切齿咬牙,“催婚,催婚!就讨厌你这种人!朕就喜欢躺平当咸鱼,不行啊?” 赵佶不知道哪里惹了赵桓,只能狼狈逃回住处,他倒是邪不下,除了要想办法编书之外,还要抽空去瞧瞧可怜兮兮的耶律延禧,给这位悟省大师送去一点久违的温暖。 也就在忙碌中,突然就有一伙人来到了燕京,求见赵桓。 他们正是金国派来的使团,向大宋乞和! 赵佶听到之后,呆了半晌,忍不住惊骇自语,“天啊,这逆子神了!” 正文卷 第395章 入关心态 “此番金人来使名叫韩昉,是金主合剌的老师北地汉人的翘楚才俊他已经向礼部言明,要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和大宋达成议和不管是称臣,还是割地,或者赔偿,他们都没有怨言。” 李若水简单介绍了一下金使的态度,其余诸公听到这里,不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愕感这还是大金国吗? “如今是靖康七年春,老夫真有种回到了当初金人围城,朝野之中,皆是一片言和之声的风雨飘摇中。”张叔夜长长一叹,“金国当真到了如此地步吗?” 面对老相公的询问,刚刚升任兵部侍郎的张浚站出来。 “回枢相的话,金人连番惨败,前后折损万户不下十个,死去的悍将也不下十人可谓是精华尽去,死伤狼藉,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张浚呵呵笑道:“偏偏此刻契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如果不能和大宋言和,专心对付契丹,只怕金国不但要灭亡,就连女真部落,都要荡然无存!” 能把不可一世的金国打得这么惨,大宋百官也倍感振奋,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刘韐却有别的看法,他最近接了张悫的位置,也开始负责财税,等接手国库之后,刘韐才知道大宋朝是个什么玩意 首先,大宋朝有很强大的武装力量目前御营的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以上,其中骑兵也史无前例地达到了五万人! 这些御营精锐,一半都是百战老兵,相当骁勇善战。 其中骑兵提升是最显著的,主要是靠着缴获了金国的马匹,解决了最大的短板,韩世忠的静塞铁骑扩张到了五千。其余的轻骑精锐,也是相当了得。 这还没算数量可观的水师人马 毫不夸张讲,大宋朝达到了自创立以来的武力巅峰。 强兵猛将,韩世忠c岳飞c吴玠这些人,比起开国的功臣,也差不了太多。 但是到此为止了。 抛开军力之后,大宋朝就是一地鸡毛,乱七八糟。 “东南诸路,皆因为赋税沉重,急需抚恤,减轻负担,不然民变在即两河和燕云之地,连年战乱,百姓十存一二,凋敝困窘,无以复加。而且连年战乱,黄河失修,必须拿出财力治水还有,官家决心迁都燕京,营建新都,这又是一笔巨款事情到了今天,要说没法跟金人打下去,我是不认同的。可要说一直打下去,还要大举动兵,不惜一切便是杀了我也不能答应!” 刘韐目视着诸公,格外凝重认真。 “身为朝臣,务必要对祖宗基业负责,对天下苍生万民负责有件事务必要看清楚,继续这么下去,各地民变在即,朝廷财税势必瓦解财权不再,无法豢养强兵,又必然让兵马原地就食这是什么?这就是藩镇!” “唐朝平定安史之乱,八年之间,藩镇遍地,盛唐烟消云散。若是我们不能小心谨慎,六年抗金,结果也是这样,我们这些人就真的该死了!” 刘韐的话半点也不客气,甚至说非常严重,但是大家伙却没什么反驳,甚至还频频点头,俨然可以视作文官们的共识。 其实对当下情形,赵桓也是心知肚明。 而如何医治创伤,也隐隐有两种思路,若隐若现一个是传统的休养生息,偃武修文;而另一个则是赵桓目前倡导的,铲除巨室,均田平役,打造公平的框架,一举解决民怨,实现重塑乾坤的蓝图 这两种思路,毫无疑问,后一种更有吸引力,只不过要付出的代价也更多,而且由于得罪人太多,能不能如愿推行,还真不好说。 所以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即便是赵桓,也应该偏向议和的。 “那就见见韩昉吧?” 赵桓点头,在诸多朝臣的注视之下,韩昉前来拜见赵桓。 “外臣叩见陛下!” 赵桓心情不错,竟然笑道:“来人,给他搬个椅子,大老远的过来,也不容易再给一碗姜汤。” 韩昉连忙谢恩,赵桓却是摆手,“你原是燕京人,从来没有入仕大宋,也不以宋人自居朕只当招待外客,用不着多礼。” 韩昉讪讪无言。 等他坐下,喝了姜汤之后,赵桓随口道:“说吧,你们开出了什么条件?” 韩昉立刻打起精神,“承蒙陛下垂问,我大金愿意和宋朝约为父子之国。” 赵桓眉头挑了挑,玩味笑道:“所谓父子之国,便是朕为父,合剌为子他才十几岁,貌似还没有朕的长子年纪大,朕貌似没有捞到什么便宜啊!韩昉,要不这样,咱们约为祖孙之国,你看如何?” 韩昉脸都黑了,却也只能无奈道:“回官家的话,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吧!” 赵桓哦了一声,也没有继续纠缠,表现了理所当然的大度“名分上的事情说完了,在实在的地方,你们又有什么打算?” 韩昉打起精神头,“回官家的话,敝国愿意将燕云之地悉数让给大宋同时北迁四百里,作为两国分界,敝国保证,绝不南下,双方永为盟好” 这一条出口之后,很显然大宋的臣子当中,有不少怦然心动事实上以大宋现在的实力,能推到秦长城一线,已经算是极限了。如果金国能在这个基础上,再向北撤四百里,让出来一条宽阔的缓冲带。 大宋的边疆压力几乎顷刻就解除了。 韩昉也注意到大宋百官的神情,他的心略微放下了一毫,毕竟真正做主的还是赵官家啊! “陛下,两河燕云之地,还有不少金人猛安谋克遗留大宋仁慈,不愿意赶尽杀绝,敝国感激涕零。我们愿意拿出三百万两白银,向大宋赎回这些人。没了他们的干扰,对大宋收复失地,治理地方,也会方便许多。” “还有,自从议和完成,每年金国提供三万匹宝马良驹给大宋。” “再有若是大宋有憎恶的人员,也也可以给敝国名单,敝国一定送到,听凭发落!” 韩昉侃侃而谈,开出来的这些条件,竟然让在场的大宋臣子怦然心动。 不管是里子,还是面子,全都给到了。 看得出来,金国议和,还真是有些诚意的。 “韩昉,话你带到了,可以先回馆驿等候吧。” 赵桓打发走了韩昉一转身,对着群臣道:“大家伙怎么看觉得可以议和的,不如站出来。” 众人一愣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又要钓鱼吧?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居然无人敢动,就这么傻傻站着。 赵桓看着众人,突然一笑。 “你们别怕,这和以往不一样,就算是议和,也不算偏向金人大家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这一次众人微微一动,最后竟然是张叔夜主动站出来。 “官家,老臣也不说太多了,只讲一件事大宋太疲惫了,该缓口气了反正跟金人议和,大可以撕毁,不用太在乎的。” 张枢相给大家伙打开了思路没错啊,谁说说话一定要算数的,毕竟是金人啊,跟他们讲仁义道德,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随后,刘韐,吕好问,包括吕颐浩都似有议和之心。 赵桓看着自己的群臣,微微一笑。 “你们讲得都有道理,也都是为了大宋思考只是朕想问大家伙一件事,金人为什么提议,要北迁400里,还要求赎回那些猛安谋克在一堆条件里面,唯独这两条,让朕觉得含义非常咱们君臣不妨好好剖析。” 众人一愣,退回四百里,制造无人区,不正好为了议和,防止交战吗?难道这还有阴谋? 赎回猛安谋克,也算是减轻了大宋的负担,怎么也有问题? 重臣陷入了思忖,赵桓微微轻叹,到底还是思维局限啊! 正在这时候,张浚突然向前一步。 “官家,臣,臣以为金人的提议,是在保护他们自己!” 赵桓眼前一亮,到底有个说出他心里话的。 “怎么讲?” “官家臣窃以为当下宋强金弱金国想的不是什么南下大宋,而是担心大宋继续北伐北扯四百里,中间没了游牧部落,没有歇脚所在。我军便没法长驱直入,不能直击金国腹地,金贼也就有了喘息之机!” 赵桓笑道:“好,那赎回猛安谋克呢?又有什么打算?” 张浚皱着眉头,“官家,莫非金人担心我们以这些人为前锋向导,出塞进军,直取草原大漠?” “哈哈哈哈!” 赵桓终于大笑起来,而几位老臣听完,竟然也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对张浚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说来说去,其实只有一件事情便是我们打赢了金人,恢复了故土,重塑了威严可我们的心没有改过来。依旧是防备为主,生怕别人打过来,欺负咱们因此听到四百里的隔离带,就欣喜若狂,见能把包袱甩出去,就欢呼雀跃咱们还不是那么习惯当个强者啊!” 赵桓意味深长,“就算要跟金国议和也要咱们主动提出条件,咱们制定规则玉门关就在那里,出关入关关门要在我们的手中啊!” 正文卷 第396章 痛饮燕山 一道关,区分了华夷,定了主从,判断了文明和野蛮秦出函谷关,一扫六合,由野蛮之国,变成天下之主:汉出玉门,凿穿西域,拓土万里,君临天下,由汉国变成了汉帝国 有人成功,也有人失败,好吧这里就不鞭尸赵二了。 总而言之,就是有这样的一道关,一条坎儿,到底该怎么面对,决定了一个王朝的心态气象。 从朝会下来,赵桓若有所思,转头问身边的虞允文。 “明天什么日子?” “回官家的话,是二月二,龙抬头。” “哦!”赵桓咧嘴笑了,“这是个好时候朕打算宴请文武重臣,你给安排一下。” 虞允文咽了口吐沫,这种君臣同乐的大会,自然是露脸的好时候,尤其是他这种级别的官场新人,能把大佬们伺候高兴了,绝对是一项值得吹嘘的资本。 只是虞允文清楚,摊上赵桓这么个天子,什么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官家,这御宴有什么要求没?臣委实没什么经验。” 赵桓眼珠转了转,“朕也没有啊这样吧,你去找太上皇,让他写个御宴的单子,然后你照着这个单子弄朕给你批,批一千两你就照着体面了弄吧!自从光复燕云,还没这么乐呵过呢!” 虞允文一听就知道了,这位官家又要整活儿了。 “臣斗胆说一句,一千两是万万弄不出什么像样御宴的官家为了体面,怕是还要加钱。” “那是多少?” 虞允文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至少要这些!” 赵桓想了想,咬牙道:“别三千两了,我给你五千,从朕的稿费出你赶快去办吧!”赵桓肉疼要命,吃顿饭怎么这么贵啊!都够养百十个骑兵了。 皇帝陛下丝毫没有注意到,虞允文垮下来的面皮官家,你可真大方! 找太上皇出单子,又是请功,又是佳节没有三万两能办得下来? 不过赵桓都出了稿费,又是一副割肉的模样,他哪敢多话啊!反正不行就去找吕相公,让他帮忙吧! 转过天,以吕颐浩为首的文臣,以韩世忠为首的武将,甚至包括太上皇赵佶和大宗正赵士?。 “我,我这心突突的还是别来丢人了。” 赵佶老脸通红,连迈哪条腿都不知道了。 赵士?还能说什么,只有死死托住,“太上皇,今天露面不光是你自己,也包括官家,还有咱大宋朝的体面,好歹你可要撑住了,不然人就丢大了。” 赵佶仰着头,努力平静了好一阵,这才以上坟的心,爱咋咋地吧! 跟着赵士?落座。 北宋的御宴,还是分餐制的,每个人前面一个条案旁边有宫廷乐队,轻歌曼舞宴会的菜肴也很有趣。 不是一股脑都上来,也不是一道一道来而是论盏! 每一盏都有酒菜两种搭配。 比如第一盏和第二盏,就是酒水搭配点心,有炸的零巧的甜品,还有筷子小碗,葱姜蒜总之就是饭前小菜等到第三盏酒,这时候就开始上正菜了,什么姜豉c什么爆肉,什么驼峰,什么熊掌每一盏搭配几样菜,再算上桌上摆盘,一次御宴,保守估计也要百十来道菜。 为了和菜肴搭配,必须有相应的器皿,还要符合皇家气象,这些官窑瓷器的价钱,就相当惊人。 然后还有蜡烛这可不是一根两根,一百根两百根而是用桌案摆放的,一个桌上上面有百十根蜡烛,一个御宴全场,怎么也要几十个烛案,才能照得光亮气派。 再有御宴肯定要有节目吹拉弹唱,粉墨登场表演之后,还应该赏赐给这些人赏钱,给臣子要不要赏赐 所以弄一整套下来,别说五六千两,哪怕万两,也未必体面! 要不怎么说皇家奢靡起来,没有个限度呢! 拿赵佶来说,他当皇帝的时候,一年光是花在宴会上的钱,就要几百万缗,甚至都不止。 对于赵桓来说,这却是登基以来的第一次。 能说点什么呢? 吃好喝好? 赵桓端起了酒杯,从丹墀走下来,在诸多文武前面,缓缓踱步。 “金人来议和了打到了今天,燕云之地也回来了血海深仇还在,这笔账不算完但也不是一定要倾尽所有,必须打下去,不能停下来怎么说呢,咱们赢了,至少是救亡图存的战斗,我们彻底赢了!至于接下来还要怎么办,却是我们 需要仔细思量的。” “在这个关头,金人开出了不错的条件,向我们乞和,朕不好给这事下个定论可朕想问问大家伙,金人主动提出议和,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有个谋划大宋要什么?以大宋的实力,能做到哪一步?” “朕说的不是中兴盛世,不是汉唐威仪,这些空的东西朕要的是一整套切实可行的方略比如兀术提出北返四百里,他觉得有着四百里在,我们就奈何不了退入塞外的金人。朕反过来询问你们,你们觉得,如何才能保证大宋的安全?让你们去勾画边疆,设置防线,你们要怎么办” 赵桓抓着酒杯,突然笑道:“在大家伙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咱们先满饮一杯庆祝我们光复故土,拿回来燕云之地!” “来咱们干了!” 一杯烈酒下肚,喉头升起热气赵桓的语气也激昂了起来。 “有些事情,本就不复杂,大汉决定通西域,强汉之势就成了大唐海纳百川,连外国人也能在长安为官,盛唐也就来了。” “朕说的不是学习汉唐的做法,而是要学习汉唐的心态汉承秦制,总体上武德昌盛,每次对外用兵,都要搬空国库,赏赐将士故此汉朝将士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只是长久下来,虚耗国力,百姓逃亡,朝廷财政崩溃,而地方势力兴起,豪门大族,把持江山才有了魏晋南北朝的乱世。唐人拥抱天下,重用胡人,固然成其盛世,可一场安史之乱,同样是朝廷崩塌,藩镇林立,以至于百年祸乱,苍生苦不堪言。” “朕说汉唐,不是说他们的做法有多了不起而是这种进取的心态努力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心里,用自己的力量,去塑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秩序虎豹猛兽,也有老病之时,不免被牛羊欺凌践踏,可我们能忘记猛虎狩猎的雄风吗?汉唐不免盛衰灭亡,便是大宋,也有亡国的一天,朕没有本事创立什么万世天下,赵家子孙,能守住一代,两代,三代五代,十代八代,终究不免亡国朕想要的不过是在某个时间里,或是几十年,或是上百年我们因缘际会,有实力,有雄心,有智慧塑造一个我们主导的天下!“ “不管是商周那种五服体系,还是汉唐那种朝贡体系我们用自己的才能,尽量做一个最好的规划至于别的,就交给历史评断!” “反正在这个当口,让朕顺从金人的想法,跟他们议和,别说父子之国,就算他们跪在地上,管朕叫祖宗,朕也是不答应的!” “来,咱们再干一杯!” 赵桓侃侃而谈,一番论断下来,别说群臣,哪怕赵佶的眼睛都瞪得老大,痴痴看着这是老子的儿子,这是老赵家的皇帝啊! 皇天在上,咱老赵家总算有个能够叫板秦皇汉武的雄主了! 赵佶真的激动了,难怪那么多兵将,愿意替他出生入死,这天子气象,还真不是吹的。 好家伙,赵佶都快成粉丝了。 到了此刻,赵桓把他的意思也表述清楚了说到这里,该走什么路,群臣之中,也就有了定见。 又是张浚,他主动站起。 “官家,臣抛砖引玉大举出塞,劳民伤财,也不是现在财力能够承受的但是臣以为不能议和,还要打下去要有小股精兵,不断出征,袭扰金兵,削弱草原的兵力。” “臣有如此看法,完全是因为契丹立国二百年,加上金人的不断抢掠如今的草原,人丁不在少数,而且牧民众多他们会炼铁,也不乏工匠还因为了解中原富庶,垂涎三尺如今金国兵力衰减,难以威胁朝廷。如果仅仅是划出四百里土地,想着高枕无忧,他日必有人一统草原,再度南下。” “倘若再出一个阿骨打一般的人物,又要怎么办?” “故此,臣以为,经略塞外之地,应该至少包括两个含义其一,要建立起一条防线,保护中原腹地,休养生息。其二,还要积极进取,不断出师,削弱草原诸部,让他们彼此征杀,分崩离析。不管是招抚也好,还是笼络也罢就是不能出第二个阿骨打!” 张浚说完之后,深深一躬,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的话也很明白,对内,对外,保护自己,压制潜在敌人,清晰明了赵桓看了看群臣,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德远,就凭你这番见识就值一个兵部尚书啊!” 正文卷 第397章 优待军人 赵桓的称赞可不是开玩笑如今的赵桓,绝对可以口含天宪,乾纲独断且不说一个尚书级别的官吏,就算是提拔个宰相,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不过随着权柄威势提升,赵桓倒是越发谨慎,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要经过政事堂,规矩可以改变调整,唯独不能无视荒废。 不过张浚的提拔问题倒是不大他在靖康元年就是坚决抗金的主战派,得到了李纲的赏识,后来又在赵桓身边一段时间。资历和人缘都混到位了,提拔上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在顺理成章的背后,却是新旧交替的不可逆转的现实眼下赵桓用的主要人物还是老臣这帮人或是老成持重,或是风骨气节,或是顺从皇帝,足够忠诚。 反正就是临时网罗起来,构成了天子的核心班底儿。 坦白讲,这些在在抗金这件大事上,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帮助赵桓稳住了大局,集中了财力物力这里面的失误肯定是不免的,但总体而言,绝对是功大于过,而且是远远大于 像是张叔夜c刘韐c张悫这些人,都可以视作救时名臣,宰执表率。 但是大家伙也都明白伴随着抗金退居次要地位,天子刷新朝政,重开乾坤老臣毕竟是跟不上了,哪怕是吕颐浩都坚持不了许久。 换上新人,势在必行。 一个个六七十岁的宰执老臣,彼此心照不宣早年读书,中年入仕,晚年抗金这一生走来,求的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史书上的那几行字罢了可千秋青史,又会怎么写? 几乎不用迟疑,最重要的无非是抗金功绩,还要当下的新君雅政该如何配合天子,却是需要仔细思量 一场欢乐的御宴,竟然因为张浚的人事任用,带来了些许凝重深沉赵桓也觉察到了,微微感叹,便转移了话题。 “德远,光有方略还不够,具体上你打算怎么办?” 张浚略微迟疑,他不敢说有什么成熟的方略,但是想法总还是有的。 “官家,臣以为当立刻勘察长城故址,准备修建堡垒城池,隔绝塞外,保护中源之地” 张浚的话刚说完,在武臣这边突然有人呵呵道:“我还当有多大胆气呢!不还是关门闭户那一套!有修长城的钱,还不如多准备点骑兵!” 张浚急忙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曲端,貌似也不出意外,这位当了王爷之后,的确是越来越放肆了。 “曲大王,你是领兵大将,当世名帅下官问你,你领兵扎营的时候,可要修建营盘寨垒?” 曲端翻了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 张浚微微笑道:“曲大王,这就是了,哪怕以秦始皇之兵威,依旧修长城边疆万里,处处狼烟,就算想要对塞外用兵,把自家保护好,总没有错吧!再说了,长城包括沿途的军营,烽火台,还是士兵驰骋通信的道路这可不是一道简单的围墙,而是攻守兼备,进退自如根本!” “长城修好之后,百十几人的小股贼匪,自然无所遁形出现大股敌兵,烽火报信,狼烟预警,再从周围调遣兵马前去。如果不修长城,光是在边疆屯驻兵马,试问曲大王,究竟要多少人马?只怕百万大军,也是不够的!” 曲端再度翻了翻眼皮,他几乎忘了,这个张浚跟在赵桓身边很长时间,伶牙俐齿,粗通军略,可不是寻常文官那马简单。 “说来说去,你讲什么修长城,以城代兵,说到底,还是要裁军对不对?” 曲端亮出了杀手锏! 此话一出,几乎全场皆惊! 瞬间所有人都盯着张浚该来的总会来,前面提到了,眼下的御营司,兵马总计三十多万而且这些兵马几乎都是齐装满员的。 这就很离谱了,别看仁宗朝号称八十万禁军,可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从里面绝对挑不出三十万能战之兵。 也就是说,现在的兵力,至少顶得上百万禁军。 在失去燕云的时候,八十万禁军多嫌多,现在燕云恢复,国防压力骤降,裁军几乎是必然的。 只是刚刚打完仗,就嚷嚷着裁军,着实是卸磨杀驴,委实有点不够厚道! “张浚!御营将士,浴血奋战,为了朝廷,不顾生死,百死不悔如今燕山刚刚恢复,金人余孽尚且没有肃清,烽火狼烟还没有消退你就嚷嚷裁军你是奸贼!其心可诛!” 张浚昂首以对,“曲大王,当下的军需花费,占了朝廷岁入七成以上国家苦不堪言,百姓民不聊生,适当削减开支, 把钱转移到正事上面,迁都,河工,民生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不对!” 曲端冷哼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别以为俺不知道自从大宋立国,一直以来,军中开支就没少过七成!一百多年都这么过来了到了今天,你告诉我军中开支太大了,必须裁军,以前怎么维持的?” 张浚气得笑了,“以前军力疲惫,处处受制于人,能和现在一样吗?” “好话!”曲端呵呵冷笑,“我算是听明白了以前兵马不争气,就能拿到七成岁入。现在御营能打了,立了大功反而要削减人员,要少花钱照这么说,我们这些人干脆躺平算了!吃喝玩乐,文恬武嬉,再来一场丰亨豫大如何?” 曲端火力全开,不出意外,一下子就扫到了坐在旁边的赵佶。 这位太上皇老脸瞬间就黑了。 丰亨豫大不好吗? 俺也是很努力的很努力去御香楼的! “曲端!” 赵桓终于出言呵斥,“谁给你的狗胆,胡言乱语!再敢不说人话,就出去领二十军棍!” 官家开口了,曲端还真有点害怕,连忙点头,“臣,臣知罪了臣只是觉得委屈官家,军中将士出生入死,提着脑袋,赶走了金人。这还没怎么样,就招人嫌弃,觉得臣等花钱多了,要往下裁军卸磨杀驴,人心都凉了。官家,给臣等做主啊!” 他带头哭泣,片刻之后,张荣居然站起来。 “启奏官家,不管裁谁的,水师只能增加,不能裁员,毕竟水师是赚钱的!”张荣此言一出,傲视全场! 就连吴玠都气得冷哼! 张荣没说谎,可水师怎么捞钱,大家伙都门清你们把梁山泊的那一套弄到了大海之上,还觉得挺美是吧? “官家。”吴玠起身施礼道:“金兵余孽犹在,耶律大石野心勃勃,那么多故土没有恢复现在就说裁减兵将,着实不合适!” 令人讶异的是,岳飞竟然也站起来。 “好教官居得知,张浚既然能当兵部尚书,他所言裁军,是不是接下来朝廷戎政的核心?若是一定要裁撤兵将,减少开支,臣,臣愿意解甲归田!” 岳飞的话又吓到了不少人,这位可是不轻易表态的。而且做为最年轻,操守最好的名将,裁撤谁也轮不到岳飞头上。他却如此激烈,不惜以解甲归田要挟,看得出来,岳飞是真的生气了。 四位王爷,一起发难压力瞬间落到了张浚头上。 在文臣这边,首相吕颐浩沉默不语,张叔夜却是有些不服气,裁军的事情,固然可以争辩,但是这几个人也太强势了吧? 果然世道颠倒,到了武人欺负文官的时候了吗? 就在这时候,赵桓缓缓起身,径直走到了岳飞面前,微微一叹。 “鹏举,听到裁军,是不是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觉得伤心了,不舒服了,以为又要重蹈覆辙了,对吗?” 岳飞慌忙躬身:“臣,臣不敢!” 赵桓没多说,而是转向了宰执那边。 “你们怕是也不高兴了吧?只是你们想没想过?过去一百多年武将就是这么被一点点压制下去的,大宋的武德也就所剩无几了。” 张叔夜忍不住低下了苍老的头颅。 赵桓环视文武,轻叹一声,“朕说了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要从大宋的利益出发,讨论未来的戎政修长城,裁减兵马都是建议之一,没有问题。” 赵桓一出口,几位武将都瞪大眼睛怎么,官家站在了文臣这边? “可裁军也有不同的方式是裁撤老弱,还是一道令,就让人解甲归田?朕以为都是不可取的。该想的是在裁减兵马的同时,提升战力而且,还要给将士们妥善的安置要让将士们过得更好,至少让大家伙清楚,朝廷没有卸磨杀驴也断然不会卸磨杀驴朕在这里提一个设想长城可以修,毕竟谁家还能没有一道围墙可围墙内外的土地怎么办?能不能划给将士们使用?” “在内地,最高田亩是三百在长城内外,能不能放松到五百,一千至于草场,能不能分三千,五千,乃至一万,十万!”赵桓笑道:“给有功退伍将士授田准许他们雇佣人员耕种,或者举家迁过来,屯田实边过去朝廷对官吏有优待,每个人都有职田。” “给有功将士职田,还给他们免税你们觉得这么办,还算不算卸磨杀驴?” 正文卷 第398章 岳云的生路 赵桓谈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便回到了龙椅上,笑容可掬“一家人尚且不免摩擦冲突,便是父子夫妻,也不能完全心意相通治家不容易,治国就更难了。” 对于这话,赵佶表示说得很有道理,老夫就是没把家治明白,不然岂容你这个小崽子在上面猖狂 “难道朕指望的是府库丰盈随便任用个官吏就是贤臣文臣武将和睦,国势蒸蒸日上,朕垂拱而治,就能安享太平?不会的,朕没有那么脑残。” “不过朕也要提醒大家伙,同在一个屋檐下,都吃的是一碗饭文武之间,要相互体谅,要相互理解最最关键,是要知道大宋的利益所在德远。” 赵桓点到了张浚,这位年轻的官吏慌忙站起身,惶惶不安道:“臣鲁莽了,请官家治罪!” “不!” 赵桓摆手,“你说的话算不错如果是别人讲出来,朕还会奖赏可若是戎政大臣说出来,朕就难以认同了。德远,你以为主掌一国戎政,应该干什么?” 张浚沉吟了片刻,才躬身道:“是,是强军!” “嗯!”赵桓缓缓道:“靖康之耻,殷鉴不远,朕不希望大家伙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千万般的事情,归根到底,还是富国强兵不能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说来说去,你还是需要历练啊!” 赵桓道:“喝完这顿酒,明天你就出燕京,去考察燕山一线朕给你个任务,就是把农耕和游牧的区域区分开同时给朕绘制一条长城线路,再把周围的民情弄清楚,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女真,都要一清二楚,然后上呈给朕。” 张浚急忙躬身答应,这可是个辛苦活儿,并不好干。 说完了这事,赵桓终于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来吧,这回御宴朕可是花了不少钱,美酒美食,不可辜负咱们喝酒!” 赵桓看得开,但是其他人却有些若有所思,让他们敞开了没心没肺地喝酒,怕是不可能c 尤其是武将之首的秦王韩世忠,他隐隐有所察觉,似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张浚可不是那些榆木疙瘩一样的老臣,他是赵桓带出来的臣子。 也不是说张浚就可靠,毕竟还有万俟卨那种贪臣在前可张浚站出来,到底还是代表一些东西的。 挤占朝廷财赋过多的御营,的确有点成为众矢之的的架势,能挡住一次,两次,终究不能挡住三次,五次或许该有个新的办法了。 一场御宴,在诸多思量中结束了。 赵桓也由于他的算盘太多翻车了。 如果想讨论戎政,就单独开御前会议,严肃讨论如果想快快乐乐喝一顿庆功酒,就不该提朝政,两样都想要,结果就是两样都模糊了,全都没聊到位。 更糟心的是,那么多钱都白花了。 肉疼啊! “去把韩世忠和岳飞请来,朕有话跟他们单独聊。” 御宴的第二天,虞允文屁颠屁颠,把两位大王叫进了御帐。 与此同时,粱扬祖也找到了韩昉。 “圣人旨意,宋金之间,仇深似海,不是议和的时候,韩先生尽快返回,切莫停留,不要奢望!” 粱扬祖冰冷的话语,宣布了议和无望。 韩昉的脸色十分难看,甚至有心丧若死的感觉。 “梁尚书,敝国诚心议和,便是自去国号,纳贡称藩,我们也是愿意的。上国又何必如此意气用事?” “且不说耶律大石野心勃勃,便是东西蒙兀,乞颜诸部,也都不是池中之物,他们早晚必定会起兵造反敝国已经无力南下,正好为上国戍守北疆,以为藩篱,我不明白,上国为什么不答应?” 韩昉这几句话,堪称杀伤力十足,平心而论,金国能让步到这个程度,已经大出宋朝君臣的预料了。 只是对不起了,大宋认为时机不到,那就是不行! 毕竟金国各种人马加起来,还有小十万,如果给他们时间,甚至会死灰复燃,如果不把兀术这群人彻底灭了,议和根本是自欺欺人! “韩先生,你可以走了。” 韩昉又是深深吸气,长久压抑的怒火也按捺不住了。 虽然金国处境很惨很惨,但是你们也别太得意,几年前可是大金压着你们打现在的大金也只是战败,而没有投降。 大太子和四太子手里,尚且有十万控弦之士,还有塞外几千里的疆土。更何况如今大金已经摆脱了束缚,可以放开手脚,发挥骑兵优势,到了现在,大宋想要灭金,困难重重。反而金国可 以不断袭击大宋,强弱之势,进退之间,和以往已经不一样了。 “梁尚书,在下愿意离去,只是我想提醒贵国一件事情未来的驸马爷,小王爷岳云可是在大金的包围之中。” 粱扬祖瞬间大怒,冷冷道:“你想威胁大宋?” “不敢!”韩昉道:“小王爷固然英勇善战,少年了得。可他到底是孤军深入,我大金已经集结了十二万兵马,布下了天罗地网。原本在下无意威胁大宋,更不敢拿未来驸马的性命要挟可贵国如此不通人情,不愿意给敝国活路。大金上下,就只有殊死一搏,拼命相争到时候伤了小王爷,折损了未来的驸马爷,可就怪不得敝国了。” 粱扬祖咬了咬牙,最后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自便!” 韩昉被驱逐出去,他最后的这番话,竟然奇迹般让大宋的文臣集体闭嘴了。 果不其然,金人并非真的认输了。 想想也知道,大宋朝讲国仇家恨,金国和大宋打了六年多,死的人也不少,兀术的兄弟都没了一堆。大宋放不下,金人就能放得下? 不过是被局势所迫罢了,一旦喘口气,恢复过来,又要继续战。 所以说议和没有半点价值! “打!按照大宋的需要打下去打到金人再无反抗能力,打到他们心服口服不然绝不罢兵!” 张叔夜代表枢密院,表明态度这也就是说,虽然拿回了燕云之地,但战斗却不能停。 针对金国的打击,更不能手软,一定要打到金国老实为止! 如果他们不老实,那就彻彻底底抹掉金国! 再进一步,消灭女真,也不是不行! 正如赵桓交代的,大宋的臣子开始审视全局,开始从自身出发,去拟定整体的战略很显然,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良臣,鹏举,什么重文轻武,还是重武轻文的事情,朕就不想多说了,朕相信你们都明白朕的想法朕只说一件事,在这个关口,朝廷的军事预算的确太多压得朕喘不过气来,七成岁入,还有那么多额外的债券借款,林林总总算下来,每年几千万缗扔进去,却有太多的事情,朕无暇处置,有太多的弊端,朕无力解决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岳飞面色凝重,想要说话,韩世忠却摆手,拦住了岳飞。 “官家,臣以为天下一家,需要花多少钱,应该把岁入放在哪里,自然是一家之主衡量只是臣以为万万不能因为占用开支太多,便趁机污蔑武人,好容易光复了故土,却被人视作累赘,这样做会寒了人心的。”韩世忠感叹道:“官家睿智,思虑周全,给士兵屯田优待,臣以为大家伙会想通的。” 很显然,韩世忠变得圆滑了。 赵桓含笑点头,“朕明白了良臣,朕会拟定一整套的方略来打了这么多年仗,受伤老兵,归乡将士首先,他们的孩子读书花费,朝廷包了老兵的药物开支,朝廷出了还要给每个人盖房子,把有功士兵的战绩列入方志,刻成碑文这些事情,全都交给地方去做,半点不许马虎良臣,你局的这些安排如何?” 韩世忠连忙深深一躬,“官家厚爱,将士们必定感激涕零!” 赵桓笑道:“这都是大家伙该得到的朝廷养士一百六十年,仗节死义,尽是武人。何为士人?士为知己者死!士大夫为国而死如此看来,为国牺牲的将士,才是真正的士人!” “官家英明!” 韩世忠声音颤抖,简直要跪下了。 赵桓继续道:“既然武人堪称国士朕在御宴上提到的那些,都会落实下去的,朕要尽快划定边疆,在长城内外各二百里,化为军屯区所有军屯区,一律免税学堂,医馆,都要一应俱全。朕对士兵的优待,不会是一句话空话,请你们务必放心!” 这一次没等韩世忠说话,岳飞先是一躬,而后道:“官家,臣愿意营建长城,建立军屯臣务必不让任何一个将士委屈!” 赵桓不出意外第笑了。 岳飞会挺身而出,原因不言自明他约束手下最严格,但是对手下人也最好,自然不肯让士兵受到半点委屈。 相比之下,韩世忠就油滑多了两大心腹,各有所长,无分高低,秉性使然。 赵桓沉吟少许,笑着对岳飞道:“鹏举,李彦仙和岳云领兵占领了原来的辽国上京临潢府俘获百姓十万,牲畜三十万兀术想把他们留在塞外你们看岳云的生路在哪里?” 正文卷 第399章 拐来了五万大军 岳云率领兵马,在靖康六年冬月北上,经过府州,进入了前套按照原定计划,宋军只要继续向东,一路横扫,全力破坏金国的后方之地。 奈何就像张骞出使西域,王玄策开赴天竺一样在通信条件极为落后的时代,任何计划都赶不上变化,而且一旦到了陌生的地域,任何事情都算不上意外。 岳云兵马北上,驻扎东胜州这里水草丰美,由于靠近南方,在冬天的时候,有很多蒙兀牧民到这里躲避寒冷。 而且他们会把积累了一个秋天的毛皮,药材,兽筋拿来进行交换,说白了,这里还是个大市场。 更绝的是在这里居然还有来自大宋的商人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朝廷对此一无所知,商人却跑来发财。 别说岳云了,就连李彦仙都感到了惊讶。 事实上这块原本就夹在宋,辽,西夏之间属于三不管地带,随着金人崛起,契丹势力瓦解,蒙兀部落频频南下,这块更是成了四不管,岂止是乱,简直就是被炮弹砸碎的玻璃,碎成了一地,江苏跟这里比起来,简直亲密团结,都是一家人了。 在这个无比混乱的地方,商业繁华的让人目瞪口呆,别说普通的商品了,就算是武器都有,甚至有人堂而皇之贩卖神臂弩这种超级杀器。 一句话,只要出得起钱,就不愁买不到好东西。 商业畸形繁荣的背后,自然是规矩荡然无存每时每刻,都有杀戮发生一个西域的珠宝商人,带着最顶级的羊脂玉出现在了这里,第一天交易之后,第二天早上,尸体就出现在外面的荒野里,内脏和脸面都被狼啃光了,只剩下那件丝绸的衬衣,还能勉强分辨出身份来。 而杀他的凶手,就是昨夜跟他睡在一起的女人据说那是一位来自辽国的贵妇,几年前来到这里,靠着出众的姿色,竟然混出了名声,拥有了不少手下成了远近闻名的匪头儿。 这事听着就不合常理,如此野蛮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女人崛起的机会? 只是在这块地方,最大的常识就是这里没有常识,只有想不到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每一个人都在野蛮疯狂地生长着,无情吞噬周围一切的养料,并且随时做好成为别人养料的准备。 哪怕大宋境内最混乱的地方,也要比这里规矩一万倍。岳云终于相信,所谓的圣贤道理,真的不是天地纲常,天下至理,因为离着大宋本土还不远,就有一处不遵守任何文明法则的地方。 需要怎么办? 他们原计划是从这里得到一些补给,然后继续动兵的可是在一片混乱之中,如何能得到足够的补给。而且这帮东西八成会转头就把他们给卖了,毕竟只要有利益,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干的。 “怎么办?” 岳云向李彦仙请教,他是真的没注意。 同样审视之后,李彦仙果断下达了命令,提纲挈领一个字:杀! 没错! 李彦仙亮出了屠刀,他的要求很简单,凡是服从命令的,就可以在这里生存,凡是敢抗拒大宋的,就一律杀无赦! 在这个混乱到了极点的地方,没有什么比杀戮更能解决问题的毕竟人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只要把人杀光了,问题不就解决了没毛病! 李彦仙的杀戮,可不同于牛英那种,他是全面的,彻底地,毫不留情他圈出了一块区域,作为交易市场所有贸易行为,必须发生在市场内,每一次交易,不管多少,都要交十分之一的所得。 拒绝交税,或者不愿意进来的,全都要死。 在第一天,就有一百多人被杀,第二天就快速下降到了八十五天之后,在划定的贸易区域里,居然出现了摩肩接踵的繁华局面,外面挂着的灯笼般的人头,人们懒得在乎。 死人很多吗? 对不起,真的不算什么。 至少在市场里面,不会发生械斗,而且必须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白嫖是不被允许的。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不会要求什么详细的法令,也不会管法令合不合理只要有规则,就比没有强。 而且十分之一的比例,实在是仁慈到了极点。 宋军到达的半个月之后,就在前套之地,居然出现了一个繁荣的所在契丹人c金人c党项人c蒙兀人,全都再向这块聚拢。 各种各样的牛皮帐篷,连接在一起,宛如一片乌云,向天边蔓延不休,直到地平线 短时间之内,这里聚拢的人员就超过了五万,而且伴随着快速上升,很可 能会达到十万之众。 “李总兵,如果按照现在的趋势下去,我们聚拢十万之中,在这里筑一座城池,等待日后朝廷北上,说不定会有更大的作用。” 岳云思索着说道。 李彦仙笑容可掬,他很赞赏岳少帅的想法,但是对不起,他还是摇摇头。 “不会的,不会给我们机会。” “是谁不会?”岳云傻傻问道。 “估计谁都不会!”李彦仙意味深长道。 果不其然,还没过五天的时间就有一支庞大的骑兵,向着东胜州压来他们的数量极多,至少有五万以上。 哪怕是五万头猪,也够吓人的,更何况是五万骑兵尽管他们没有多少铠甲,兵器也十分原始,甚至还在用骨箭,但光是这么多人,就已经足以吓坏一大群人了。 原本聚拢在宋军旗下的人们,纷纷逃窜,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跑了大半。 这群人仿佛有一种本事,都说故土难离,让大宋百姓搬家,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可这里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在一个时辰之内,装好行李,溜之大吉的本领,毕竟不会这些的,都已经死了。 就在这群人相继逃跑之后,对方派来了使者,很快,乞颜部合不勒汗就到了。 “拜见上国贵人!” 合不勒汗单手横在胸前,深深一躬,用来相当正式的礼节。 身为总兵官的李彦仙却没有给他太多的好脸色。 “汗王早前不是金国之臣吗?怎么又来见我?” 合不勒汗毫不生气,笑呵呵道:“回上国贵人的话,再前面,俺也是大宋官家的臣子!” “无耻!” 李彦仙破口大骂。 合不勒汗竟然唾面自干,笑呵呵道:“这就是草原的规矩,大宋有利可图,就要归附大宋,金人兵力强盛,就要避开锋芒,唯有如此,才能活下来。至于是不是无耻,那是上国贵人才能有的,草民艰难,面皮不值钱的。” 李彦琪气得笑了,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了合不勒汗的面前。 “汗王坦诚,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宋金的大势,想必汗王都清楚了,该何去何从,汗王应该清楚!” “清楚!” 合不勒汗立刻道:“乞颜部上下都愿意协助上国,打败女真,俺这次就带来了五万控弦之士,还有膘肥体壮的战马,骁勇善战的勇士,可以听从上国号令。” 这位合不勒汗热情洋溢,满脸真诚。 李彦仙想了想之后,笑道:“很好,我同意了,明天就出发。” 合不勒汗也大喜过望,立刻道:“俺带来了羊羔美酒,上国贵人不嫌弃,俺愿意和上国贵人结成安答。” 李彦仙稍微迟疑,随即也点头道:“稍后我会询问的。” 合不勒汗更加欣喜,简直跟捡了狗头金似的。 转过天,很早五万人马,就已经摆好了队伍,他们摆的是一字长蛇阵,从头到尾,隐隐将宋军拢在了里面,用个比较形象的说法,就是宋军被人家壁咚了。 “他们不是来帮忙的,根本是礼送离开!”岳云咬着牙怒道。 李彦仙无奈笑道:“可不就是如此,难不成他们还会允许咱们在东胜州扎根。” “那,那就这么走了?” 岳云不甘心。 “对面是五万人,哪怕咱们不计代价,跟他拼一场,能打赢也会损失惨重,且我们后勤补给困难,有限的力量不能浪费在蒙兀人身上这个合不勒汗也是看出了我们的困境,他假意卖好,实则礼送瘟神,把咱们送走。” 李彦仙笑道:“我说有人不会允许咱们站稳脚跟,这一次来的是合不勒汗,如果不答应,其他的蒙古诸部,甚至是金人,还包括契丹人他们都不会客气的,到时候咱们面对的可就是联军了。” 赵桓派李彦仙来,就是仰仗他的稳妥和冷静不管情况多复杂,李彦仙都能理顺,不会出现误判。 只是对于岳云来说,这有点太欺负人了。 两军离开了东胜州,向东北方向出来五十里突然,合不勒汗气喘吁吁过来,“对不住了,刚刚有消息,克烈部的贼偷袭俺的后方,俺先走了。” 果然,这家伙不是真心帮助大宋,只是想送走宋军罢了。 还没等李彦仙说话,岳云突然冲出来,径直奔向合不勒汗。 “我是大宋官家的驸马,也就是汗王口里的贵人我愿意和汗王结为安答,你们乞颜部反复的事情,我可以向官家解说,替你们免罪。” 合不勒汗大喜过望,连忙施礼可就在他抬头的刹那,一柄短剑抵在了他的胸口,由于两个人太近,周围的人竟然没有看清楚,只觉得他们肩并肩,好一对亲密的安答! “五万人马跟我去临潢府,抢到了东西,全都是你的还想耍滑头,我现在就宰了你!” 合不勒汗脸都黑了,他傻傻看着岳云,惊恐道:“你,你不是贵人!” 是啊,哪个贵人会这么不体面啊! 岳云呵呵一笑,劈手夺过了合不勒汗的兵器,随后竟然抽出了一截丝绦,拴住了合不勒汗的手腕,随后又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胳膊上。 做好之后,岳云扬手,合不勒汗也只能被动跟着,和吃了苍蝇屎差不多。 “李总兵,汗王安答通情达理,他说什么事情都不如大宋的事情重要等日后可要向官家请功啊!” 正文卷 第400章 破城 岳云挟持了合不勒汗,这一举动堪称疯狂,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危险少年人算计得很清楚。 “汗王,我父是燕王岳飞我岳父是大宋官家如今我领兵北伐,折损在汗王手里,大宋必兴大兵,誓灭乞颜部到时候天崩地裂,无人能救!如果能随着我阵前建功,不但能洗去罪过,还能直达天听。有我在,可以许给汗王蒙兀之主,决不食言。” “汗王也不要想着在宋金之间,左右摇摆,谋求好处,如今宋金强弱之势已分,汗王如此精明,岂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请汗王安答自决!” 合不勒汗气得脸都黑了,臭小子,你欺人太甚! 合不勒汗当然知道宋金强弱,不然也他不会跑来礼送宋军离开,恐怕早就开打,围歼宋军了。 可问题是知道强弱,不代表合不勒汗就要下本大宋。 毕竟作为草原大部的首领,合不勒汗也想趁着机会,试图壮大自己的力量不管是金国也好,大宋也罢,谁都不许来,草原上的事情,俺要做主! 他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只可惜,他遇上了岳云。 挟持一个汗王,不是小事情哪怕李彦仙都未必有这个胆子,万一惹出来国际冲突,友邦惊诧,那可就不好了。 但是岳云不怕。 赵桓对他可谓是宠溺,好些待遇是赵谌都得不到的。 而且,岳云似乎隐隐察觉到官家派他来的原因了。 唯有他能肆无忌惮。 在这么个不讲道理,毫无规则的地方,唯有足够无赖,才能活下去试问天底下还有比他岳衙内更能耍无赖的吗? “俺再精明,也不是贵人的对手!” “是安答!”岳云纠正道:“我会请求官家敕封汗王,我说到做到。” 合不勒汗微微咬牙,“可以,我答应你!” 岳云毫不迟疑,将手上的丝绦斩断,满脸真诚,“我愿意相信一个蒙兀勇士,更愿意和汗王结为安答!请汗王受小弟一拜!” 岳云很光棍跳下战马,单膝跪倒,给合不勒汗施礼! 到了这一步,合不勒汗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这哪里是上国贵人,简直是小流氓,山贼马匪的这一套,你是都学会了。 可话又说回来,草原之上,奉行的不就是土匪法则吗? 岳云和合不勒汗当众斩杀了乌牛白马,一起歃血为盟,随即直接向着临潢府而去所谓临潢府,正是辽国上京所在。 虽然辽国皇帝采用四时捺钵,不断游牧,并没有固定的居所。但是作为一个万里大国,辽国不但有都城,还有五个,比大宋还多一个。 其中上京临潢府还是契丹的龙兴之地这是一座非常有特色的城市挨着狼河兴建,整个城市像两个城池摞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日”字型。 内部的构成跟外部的形状高度吻合。 南面的一半城池是汉人居住,而北边的一半城池,中间是皇宫,归契丹贵人居住,南北分割,南面官北面官简直就是辽国的缩影。 这座上京城更牛的地方,是修建了大量的佛寺规模宏大,比起西夏的兴庆府,还要强上三分,什么云门寺,宏福寺规模惊人,且分布城外,城里还有明王楼。 毫不扩张讲,这座城市,融合了宋辽西夏三家之短,完全就是个缝合怪。 伴随着契丹国灭,金国将都城放在了会宁府,而平时的主要居住地放在了燕京临潢府自然而然,失去了上京的崇高位置。 按理说临潢府就应该衰败了。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就像前套东胜州的畸形繁荣一样,临潢府也因为金人注意力转移,各种乱七八糟的势力,全都云集过来。 临潢聚集了十万以上的人口。 随着大宋和蒙兀的联军出现,在岳云面前,呈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密密麻麻,毫无规矩的帐篷,连绵不断,城里城外,就像是一块块的拼图,凑在一起的。 “安答这种城市有多少财富?”岳云笑呵呵问道。 合不勒汗握着弯刀,很认真道:“这是草原上最庞大的城市,这里有天下最精美的货物,有天下最充足的财富如果能攻克这种城市,我,我希望拿走三成战利品!” “三成?”岳云惊呼道:“为什么?” 合不勒汗还以为他不愿意答应,只能气哼哼道:“按照草原的规矩,战利品要取一半的,我愿意看在安答的面子,少要两成,难道岳云安答还不愿意?” “不,不是!”岳云摆手道:“你误会我的 意思了,我是说我什么都不要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都是我们的?”合不勒汗也吃惊了,“你,你们打仗却不想抢掠财物,你们要干什么?’ 打仗就要抢掠吗? 貌似是这样的。 至少蒙兀人就是这么看的,在这之前,女真,契丹,也都是这么想的。不抢掠,不搜刮,赚不到好处,还打什么仗啊? 岳云听到这里,他突然有种明悟,怪不得宋金之战,大宋会获得最后的胜利他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大战,金兵气势汹汹前来,当战斗到最关键的时刻,宋军押上了所有的本钱,金军往往就会溃败哪怕是完颜娄室也是一样。 最初大家伙都觉得是金人失去了最早的悍勇,没有那个死战到底的决心了。 可现在一想,两边一个是为了生存而战,一个是为了抢掠而战,当一方不计一切代价,奋力死战的时候,另一方感到了损失更大,得不偿失,又怎么可能不败呢? “俺答这些都是你们的,就当是小弟送你的礼物让我们联手,攻克这座城市吧!” 岳云热情洋溢,合不勒汗终于被打动了。 什么算计,什么冒犯,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都是过眼云烟,散了,没了,消失了 “孩儿们,攻城!” 合不勒汗纵马掠过,手里挥舞着弯刀,兴奋大吼。 “杀进去,杀进去,一切都是我们的!抢了他们的财物,拿走他们的牲畜,征服城里的女人勇士们,杀!杀!杀!” 蒙兀骑兵,怪叫着扑向了临潢府,他们首先冲散了城外的人这些倒霉蛋有的逃跑,有的被杀,能躲进城里的,屈指可数。 首先遭到涂炭的就是这群可怜人。 蒙兀人完全遵照了他们汗王的命令,杀戮,抢掠,蹂躏各种坏事,一样不落,而且做得得心应手,做得顺理成章! “疯子,这是一群疯子!” 李彦仙切齿咬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做大,否则的话,只会比女真人更加可怕!” 岳云用力点头,“我明白,财物可以给他们,但是工匠作坊,绝对不能给!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统一在一起。” 李彦仙突然笑了,“岳驸马,你给合不勒安答开的条件可不是这个啊!” 岳云憨憨一笑,“是啊,所以还请李总兵帮忙!” 李彦仙忍不住大笑,“你这是让我做恶人,没有关系不过还有件事,貌似你的安答还打不开临潢!” 岳云急忙闪目,看向了攻城的方向果不其然,蒙兀骑兵在欺负外面的人还行,可是真正开始攻城,他们就不行了。 临潢府是按照都城建造的,虽然没有开封那么严密的防御体系,但是光一个城池,也有三丈左右。 蒙古骑兵缺少最基本的攻城器械,连云梯都没有,只能不断向城里抛射,然后有人试图用绳索爬上城头。 毫无疑问,他们会遭到社会毒打的。 城上的弓箭,石头,滚木,石灰,雨点一般打下来顷刻之间,蒙兀方面就付出了两三百的牺牲。 合不勒汗切齿咬牙,拼了老命督促攻城,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只是在城下多了一些尸体而已。 这位汗王气喘吁吁,来找岳云,请求战术指导。 岳云仰头,看了看西北方向,突然问了一句,“天气会怎么样?” 合不勒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岳云安答,天变了,要是不能破城,风雪起来,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那我们能有多长时间?” “半天,最多半天!”合不勒汗又忧心忡忡道,难不成白高兴一场,什么都捞不到? “准备干草,越多越好,木头也行,堆在上风口!” 合不勒汗在短暂迟疑之后,似有所悟,急忙按照岳云的吩咐半天之后,山一样的干柴杂草,堆积在临潢府的西北方向伴随着火把,一股浓烟烈火,拔地而起。 随着狂风,烟火扑向了城池! 这一招简直让李彦仙都大惊失色浓密的烟火,弥漫开来,仿佛一条条龙,扑向城池。城头的人都睁不开眼睛,被呛得不停咳嗽。 而且随着风势越来越大,竟然有火舌飞入城里。那些高大的佛塔被点燃了,木制的结构,迅速蔓延再一次证明了奇观误国! 合不勒汗都看傻了,还能这么破城! “加柴!” 他疯狂大叫,岳云却是连忙吩咐,不止加柴,还要往里面扔雪,烟比火管用! 就在蹂躏了城里足足两个时辰之后,城头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终于,宋军出动,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果断登城。 合不勒 汗也急忙下令杀进去生怕宋军不守承诺,拿走属于他的东西 正文卷 第401章 驱逐大石 岳云收拢了乞颜部的力量,进入契丹的上京临潢府,这一支宋军的偏师,迅速膨胀起来,拥有了相当了得的力量。 放在从前,金国并不会在乎他们,可是此刻的大太子斡本和四太子兀术,已经失去了十足的把握。 尤其是还有虎视眈眈的宋军主力,以及西夏的耶律大石一旦不能迅速消灭岳云,宋辽主力云集,金国就有彻底覆灭的危险兀术终于保持了强大的克制力他没有急着出手,但是兀术也没有放弃,相反,他非常渴望干掉岳云这一支偏师,因此兀术全力以赴,调动力量,准备围歼岳云。 同时派出了韩昉,去出使大宋事情到了这一步,时间线收束,宋金议和失败宋辽在之前达成了瓜分协议,耶律大石不得不自己出动大军,抢夺胜利果实。 足足三万辽国精锐,在后套集结,开始了恢复故国的征途。 “大白高国也该恢复了。” 说话的人是西夏御史大夫苏执义,他已经很老了,年过六十,鬓发斑白,脸颊尽是老年斑。 而在他的对面,是一个更老的人赵保忠。 曾经西夏横山仁多部的首领,如今大宋的户部侍郎。 赵保忠挂着户部侍郎衔,却是主要负责西北的商贸往来。大宋和西夏,和辽国,和西域,也包括吐蕃这一大片,牲畜牛马,丝绸茶叶,食盐铁器全都是他一言而决。 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快四年了。 这里面有多少油水,那就不用说了。 只是简单举一个例子,五斤食盐,就能从吐蕃人手里换来一头牛,虽然是那种长牦牛,不能耕田,但牛皮,牛筋,牛肉,却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是牛皮和牛筋,更是地地道道的战略物资。 相比之下,食盐算什么,简直不能更便宜了, 赵保忠翻云覆雨,几年的折腾下来,他给赵桓送去了三百万两白银,另外还有价值五百万两的各种军用物资。 至于他放了多少进自己的口袋,没有人能说清楚,但保守估计,也不会少于他交给赵桓的数量。 即便打个对折,他也确确实实是西北第一有钱人。 贪到了这个地步,赵保忠就不怕赵桓的屠刀吗? 对不起,他还真不怕。 赵保忠虽然贪,但他都妥善完成了朝廷的指标,在户部那里,根本查不出他贪污的罪证。至于那些蛮夷商人,他们即便吃亏了,又怎么敢告状? 甚至相反,他们巴不得赵保忠多收一点,贪得越多,他们就越放心。 如果赵桓把赵保忠拿下了,没准还会坏了整个西北的商业大局。 当然了,说到底,还是天高皇帝远,赵桓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管不过来,又哪里来的精力,处置西北的事情呢! 所以只能任由赵保忠疯狂敛财当然也不排除赵桓把他当成储蓄罐用,等装满了,就可以下手,宰肥羊了。 总而言之,当下是赵保忠非常舒服的时候就在这时候,苏执义偷偷来拜见赵保忠。 他很直接,一开口就说要恢复大白高国。 赵保忠简直跟听笑话一样,这不是做梦吗? “苏先生第一,我现在是大宋的臣子,不便掺和你们的事情;第二,咱们俩也算是老朋友了,我想奉劝你一句,别干蚍蜉撼树的傻事了,你做不成的!” 苏执义微微点头,“我也知道,可我终究想试试” “试什么?耶律大石手上至少十万精兵,便是大宋官家都不敢轻易跟他翻脸,你没有一兵一卒,如何对付耶律大石,靠着三尺不烂之舌吗?” 苏执义神色不变,沉声道:“正因为我一无所有,才敢奢望驱逐耶律大石。” 赵保忠愣了片刻,他有点糊涂,却又有些思量苏执义几乎是薛元礼死后,西夏的文官之首了。 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既然敢说,就应该有算盘了 赵保忠探身,“苏先生,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能不能跟我仔细说说?” 苏执义道:“如果我们起兵,靠着武力驱逐大辽一来我们武力不够,二来原本的盟军土崩瓦解,大家伙没法合力对付金国,弄不好大宋也是不愿意的。” “嗯这就是我说靠着三寸之舌的缘由,根本行不通!” “不一定。”苏执义突然笑了,“这就是我要说的,起兵赶走耶律大石,宋皇未必愿意,可若是不用武力,就把耶律大石赶走,宋皇一定会答应的毕竟大宋也不愿意刚打败金国,再来一个更厉 害的契丹吧?” 这话着实让赵保忠一愣神,宋辽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赵保忠突然有了那么一点醒悟了。 “苏先生,再说具体点,你打算怎么办?” 苏执义突然抬头,笑道:“公可知毅宗皇帝?” 赵保忠失笑,他岂能不知,西夏毅宗皇帝叫李谅祚,就是李元昊的幼子这位十一个月继位毫无疑问,他的童年是在后党的阴影下渡过的。 可李谅祚的奇就奇在他十二岁就完成了反杀而且在反杀自己舅舅之前,还勾结了舅舅的儿媳妇梁氏不到十二岁啊! 想想吧! 你十二岁在干什么? 人家已经拿下表嫂了,夺得皇位 李谅祚的剽悍证明了一件事,西夏皇帝的战斗力远不是中原皇帝可比的。 “今年陛下已经十岁了。” 赵保忠又是一怔,是啊,当年李仁孝才三岁,如今是靖康七年,可不是十岁了。 “毅宗皇帝九岁就开始接触政务,当今陛下聪慧早熟,还在毅宗之上。该接触政务,乃至亲政了!” 赵保忠眼珠转动,思忖再三道:“怕是不行吧?耶律大石不会答应的。” “的确”苏执义笑道:“可赵官家留下了破绽。” “什么破绽?” “耶律大石是大辽之主不假,可大白高国却不是大辽的疆土当初只是东西分区,并力讨伐金人,大石以辽国皇帝之尊,统御两国,大白高国才置于大辽之下。”苏执义道:“如今大宋尽数恢复失地,宋金之战,即便还有,却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赵保忠人老成精,说到了这份上,哪里还不明白。 “苏先生是打算废掉战区,逼着大石放过大白高国?” “不是废掉战区而是当初东西分区,除了宋c辽之外,还有大白高国c高丽c倭国c大理c占城c安南我想的是,大宋如今尽数恢复失地,可喜可贺,可歌可泣我们同为华夏苗裔,共拜炎黄,共同盟誓如今大业成功,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番?” 赵保忠抓着有限的胡须,笑道:“的确该庆祝,只要各国齐聚,东西战区就没了,大石自然没法和赵官家相比只要我们提出同归大宋之下,自然就废除了辽国的统治苏先生,你这一招,着实是高明啊!” 苏执义苦笑,“谈不上高明我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让我促成此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赵保忠一愣,随即笑道:“我懂了,莫非你让我出力?” “不!不光出力,还要出钱!” “出钱?”赵保忠提高了声音。 苏执义目光凝重,用力点头,“就是如此!” “凭什么?”赵保忠呵呵冷笑。 “就凭你还是党项人!”苏执义用力咬着牙齿,“公归附赵宋,连名字都改了可不管怎么样,你身上的血脉改不了公已经到了耄耋之年,金银财宝,又有什么用?恢复故国,驱逐契丹只要做成了,公必然流芳百世,为天下铭记!” 赵保忠愣了片刻,突然烦躁起来。 “苏执义,你这些都是空话驱逐耶律大石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稍微弄不好,便是赵官家也保不了我。老夫不想着流芳百世,也不想着天下扬名,宋人才在乎身后名,我根本不在乎,你不用费心” 赵保忠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苏执义咳嗽起来,他用手捂着嘴巴,可是从指缝里流出了暗黑的血液! 赵保忠大吃一惊,“你,你怎么回事?” 苏执义仰起头,满嘴是血水,咳嗽着道:“我,我偷着出了兴庆府,如何能在回去?大石耳目,遍地都是,我不能给陛下惹来杀身之祸我来求赵公帮忙,光复之功,自然都是赵公的,我又岂能苟延残喘,分了赵公的功劳。” “我,我来之前,已经喝下了毒药,不管如何,我都是将死之人仁多保忠!你,你到底是党项人啊!” 噗! 一口血色喷出,苏执义的眼神迷离,脸色迅速惨白,身躯竟然也在剧烈收缩,弯成了一只虾米血水像是不要钱似的流出来,在乌黑的血水中,竟然还夹杂了暗色的内脏肉块我的老天啊! 这是多毒的药! 赵保忠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恶寒这个老家伙分明是以死相逼! 西夏这块地方,能够在强者林立的情况下活这么多年,靠的就是狠人辈出! 姓苏的,你也算是一个! 赵保忠伏身,在苏执义耳边道:“我答应你了!” 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苏执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随即眼神涣散,一命呜呼。 赵保忠呆坐半晌,突然转身, 直接到了自己的后院,进入了密室全都是金银财宝,至少有一百万两,而这还只是十几个金库之一 赵保忠瞪着血色的瞳孔,大声叱问:“告诉老夫,能买回大白高国吗?能吗?” 正文卷 第402章 被买通的大宋君臣 “李太傅啊,昔日君臣,到了如今,你有什么说的?”赵佶捏着一摞厚厚的教材,甩在了李邦彦的面前。 老李翻了翻白眼,竟毫无波澜,只是道:“都给官家办事,不用客气的。” 赵佶气得想捶死他,早知道你这么不要脸,老夫就不该提拔你,让你当宰相,真是瞎了眼! 赵佶生气,却也毫无办法。 毕竟如今的李邦彦已经是硕果仅存的平章军国重事了。 属于衔接官家和朝堂的最重要一环。 赵佶接下了编教材的活能在李邦彦这里通过,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了。 李邦彦自然知道赵佶的本事,其实就是简单看看,也就认同了大半。 “太上皇,其实办学这事,还是难在投入上面给你交个底儿,前几天吕相公给官家送去了燕京营建的方略,要先修皇宫,结果让官家给否了官家说有两样必须在前面,其一是西山的英烈公墓官家说了,一个国家,不能没有英雄为了抗金牺牲殉国的将士,必须最先得到安眠之地。” “除此之外,官家还说,学堂要先建起来,学堂代表着国家的未来至于皇宫,却是不那么重要的太上皇,当初您可是修了皇宫,修龙德宫,修了龙德宫,修金明池,后来又修艮岳二十多年,一天没有消停,跟官家比,您就不惭愧?” 赵佶气得胡须乱颤,点指着李邦彦,“我告诉你,官家已经认可了我的态度,说到底我还是他爹!你最好放尊重点。再有我是修了二十多年,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清楚?每年朝廷那些钱,都花到了谁的手里?你李太傅贪了多少钱,用不用老夫跟你对质看看你到底贪了多少?” 赵佶亮出了杀招,李邦彦却也一阵尴尬这位太上皇有着不死之身,如果真的撕破脸皮,自己还真未必能赢想到这里,李邦彦连忙笑道:“太上皇,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官家不容易,营建新都,说穿了,就是拿钱堆出来,以现在的国库收入,是万万办不成的。身为臣子,为了替官家解忧,我都愁坏了” 太上皇深吸口气,看了看李邦彦。 “你别绕圈子了,有办法你就说,没办法就算了,老夫现在什么都懒得管,什么也都管不了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李邦彦咧嘴笑了经历起伏之后的赵佶,的确比以前聪明多了,至少能拎得清楚人心险恶了。 “太上皇,有件事情,非你不可。” 赵佶大吃一惊,忍不住冷笑:“李邦彦,你鼓弄唇舌,又想骗我不成?” “不是!真不是!” 李邦彦忙解释道:“太上皇,这事真的只有你能办毕竟别人都不了解李乾顺啊!” 前半句还是殷切期盼,后半句直接给赵佶弄破防了什么意思啊,李乾顺一个亡国之君,我怎么了解了?李邦彦,你还是变着法骂人! 见赵佶眼睛都立起来了,李邦彦连忙道:“太上皇,你只要帮忙,写一篇追思李乾顺的文章,我就给太上皇一笔钱!” “呸!你这个小人,还想收买老夫不成?休想!” “三万两!” 赵佶顿了一下,突然怒目圆睁,“李邦彦,你当老夫没见过钱吗?这还不够以前一顿御宴的钱!” 李邦彦微微一笑,“太上皇,我说的是黄金!” 一个时辰之后,赵佶仰天长叹从李邦彦这里出来了他不是没有原则的人,至少现在不是了只是李邦彦给得太多了。 足足五万两黄金! 真不知道这位是从哪里弄来的钱? 赵佶琢磨了老半天,或许自己可以留下一点,一万两,或是一千两,一百两最后赵佶一狠心,都给封起来,送去柔嘉小丫头了。 没法子,你爹是个顶抠门的货儿,你未来岳父又是个死板的榆木疙瘩也就只有我这个祖父能替你想想了。 赵佶送出去了五万两金子之后,看在钱的面子上,沐浴更衣,焚香净心,开始追忆李乾顺不得不感叹,赵佶的文采是真的厉害。 一个烂到了境界的李乾顺,竟然让他夸成了一朵花。 说他心系故国,爱子情深,遭逢变乱,身死异域不幸生在乱世,不幸生在帝王家写到了最后,赵佶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想到了被剃掉了头发,强迫出家的耶律延禧,赵佶悲从中来。 三个倒霉蛋,貌似还就自己下场最好。 赵佶忍不住了,不管怎么讲,大白高国也是华夏一脉,同拜 黄帝,大白高国该有个定论,不然如何告慰死者? 赵佶的这篇文章被刊登在了报纸上,五万黄金绝对不白花很快就出现了广泛的讨论,随后衍圣公居然站了出来。 作为第二个发言的,孔端友强调一点,女真为祸,天下崩乱大宋天子,圣明英睿,应该恢复原来的秩序。 宋c辽c西夏,并立世间,如今辽国霸占西夏,难以恢复原状,试问,这算是打赢了金国吗? 衍圣公之后,著名的大儒胡安国也刊登了文章,焦点放在了天下该何去何从上面胡安国没有继续讨论国家,而是讲汉人c契丹人c党项人c吐蕃人全都是华夏苗裔,炎黄子孙,中华诸部,同为弟兄,岂能轻易压榨掠夺? 自从太上皇开始,三位重量级人物,先后发言。 这三人都不算朝廷核心,不是政事堂,也不是诸部大臣,代表不了大宋朝廷的态度可是偏偏又影响力惊人,让天下人不敢忽视。 “十五万两黄金!总算把头开好了!” 赵保忠咬着牙,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什么叫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啊! 该怎么办? 继续花钱! 这一次该换个方式了,直接对赵桓下手一份由一万多名党项贤达署名的礼单送到了赵桓面前。 “官家,这事您看怎么办吧!” 赵桓从虞允文手里接过了礼单,后面的一大堆人名就不用看了,关键还是东西。 首先第一样,九龙赤金宝座! 光是这个龙椅背后的九龙浮雕,就有三丈三尺,总计耗费黄金十万两,这还只是用料,不算工钱! 饶是赵桓有所准备,可是一想坐在这么一大坨金子上面,也是浑身微微颤抖。 再往下看,第二件礼物,是一个战袍,这玩意一丈八尺长,光是镶嵌的各色宝石就有一万八千颗,四边都是龙眼大的珍珠。 穿这玩意上战场,估计用不着刀枪,光是上面的宝石就能把敌人晃瞎了狗眼。 至于第三件礼物,那就更吓人了居然是一驾天子大辂,不出意外,这玩意也是黄金的,但是里面的坐垫用的却是羊脂玉。 看到这里,赵桓再也坐不住了。 “朕要瞧瞧!” 虞允文表示“俺也一样”,别的不说了,光是这三样东西,就已经让人发疯了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哪一样不是惊天动地,分量十足! 站在辇车大辂面前,赵桓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渺小,他向两边瞧了瞧,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虞允文,因为赵桓发现这小子正张着嘴,好像打算咬一口! 别丢人,这玩意可不兴咬! 往后朕坐着带牙印的车出去,那可丢人丢大了。 “虞允文,你说光是这三样东西,能值多少钱?” 虞允文咧嘴了,苦笑道:“臣哪知道啊!不过想来几百万两还是有的!” “是啊!”赵桓咬牙,“这可真是个送礼的高手,不送则已,一送就是让你不能拒绝的数量好,真好!” 赵桓一转头,直接奔着御帐去了,到了御帐之后,赵桓立刻下令,把曲端叫来朝臣各有所长,干这种事情,还是曲端值得信任。 “你说吧,要怎么能让耶律大石把西夏吐出来?” 瞧见没有,只要钱给够了,哪怕赵官家都能给你卖力气! 曲端沉吟了少许,“官家,不能用兵吧?” “废话!要是打仗,朕就找韩良臣了!” 曲端愣了少许,无奈叹息。 “官家,臣以为可以从民间下手!” “怎么下手?” “让他们不跟契丹人做生意。” 赵桓不解,“你说的具体点。” “就是让党项商人发动起来,不卖给契丹人粮食,不帮他们运送辎重总而言之,就是不再听从辽国号令!” 赵桓沉吟起来,这个方案他听着十分耳熟,“曲端,如果辽人出兵,抓捕党项商人,逼着他们干活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抓!直到把监狱填满看看耶律大石能怎么办!”曲端笑嘻嘻道:“官家,只要西夏闹得够大,咱们就能派兵问罪,让大石善待百姓咱们在外面引而不发,内里让党项人使劲闹腾,耶律大石不低头也不行!” 赵桓再三思量,说实话,随着宋辽关系的改变眼下除了直接撕破脸皮,赵桓愿意用各种办法,削弱大石。 自然也包括曲端的损主意! “朕问你个事情这番进言,能换来不少钱吧?” 曲端老脸微红,“零花钱,就是零花钱而已。” 赵桓没有再细问,曲端如蒙 大赦,在他的怀里,是一张八千两金子的即兑票! “奶奶的,俺曲大这辈子都没这么阔过!”曲端摸了摸额头的汗 正文卷 第403章 当一个国家躺平了 怎么看评估党项人出多少钱呢?只说一个例子,那就是高丽c倭国和占城,三国代表一起来拜见赵桓。 郑知常跪在了最前面,“外臣叩见圣天子!” 这位语调字正腔圆,却是比汉人还要汉人,跪下的姿势也极其优美,头够低,屁股撅得够高,十足谦卑。 奈何他的表现并没有得到赵桓的青睐,反而天子越过他,来到了平忠正的面前,伸手拉起来了他很明显,在碰触到平忠正手臂的时候,这个家伙在颤抖。 “官官家!” 赵桓笑道:“你们远道而来,以身殉国的将士尤其多朕在英烈公墓辟出了外邦专区,你看是安葬在大宋好,还是运回老家?” “大宋!自然是大宋!”平忠正义正词严,“能,能在上国安葬,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死如樱花,灿烂无匹这是敝国武士最高的荣耀!” “好!”赵桓点头,“既然如此,朕就让礼部妥善安排,断然不会亏待每一个有功之人。” 平忠正再三谢恩。 赵桓随即道:“你们过来,都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朕说了,只要合适,朕一定答应。” 听到了赵桓表态,郑知常大喜,想要抢先说话,奈何天子根本没看他,自然说话也没有什么份量,还是只能让平忠正先来。 “官家外臣,外臣在大宋几年,领略上国风华,见识中原人物,心向往之敝国大化改新以来,数百年间,天下纷乱,民不聊生,豪门大族并起,藩镇称雄,君权旁落恳请上国天子,降下恩泽,救济敝国子民。” 说完之后,平忠正不住磕头,很显然这几年的时间,也让这家伙脱胎换骨,产生了不一样的心思,毕竟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倭国还是很善于学习的。 “朕本不该干涉倭国事务的,可尔等忠义,朕心感叹,救民护国之心,天日可鉴朕加封你为东瀛都护,持印督兵,平定叛乱,一统倭国日后还有什么事情,务必要和上国商议。” 一枚棋子落下去了。 赵桓对待倭国谈不上情感复杂,毕竟不管影视动漫,能带来多少身心的愉快这个国家怎么回事,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坐在龙椅上的赵桓,没法发兵几十万,屠戮一空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视而不见吧! 赵桓倾向于另一种办法,那就是彻彻底底改造倭国在赵桓看来,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只有形,而没有神。 初看之下,礼节周全,谦卑恭顺再看之后,就会发现,这都是装出来的,内里就是空的正因为没有心,所以才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半点负罪感也没有,大不了就鞠躬,一个不行,再来一个! 面对这群人,或许就只有彻彻底底的清理改造,才能有所希望。 先给平忠正一个机会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找个“五星天皇”了。 谈过了倭国的事情,平忠正给自己捞了个都护身份,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收了钱呢! “官家在上上国父母,恩待万邦,倭国百姓,感激涕零如今并非倭国一家,大白高国几乎被契丹吞并,还请上国做主!” 平忠正说完之后,就闭口不言,一句话,三万两银子已付! “启奏官家,华夏天子,君临万邦,陛下只是圣君在朝,如同北辰番邦环绕,犹如星斗,契丹无故吞并西夏,夺天子荣光,侵他国疆土,狼子野心,不可谓不歹毒若是不能严惩不贷,唯恐日后又会成为一个金贼祸胎啊!” 郑知常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空间,开始滔滔不断,相比之下,收买他就经济多了,只要三千两银子,也就够了。而且还能收买一整年,可谓是物美价廉,主要是价廉! 赵桓沉吟半晌,摆手道:“朕知道了,西夏的事情,朕还要和辽国天子妥善商讨,务必拿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既然同为华夏子民,炎黄苗裔,就不要互相攻讦,一切以商谈为主,一家人,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 总算是等来了! 为了这句话,这些年的积累都去了五分之一! 面对着空荡荡的金库,赵保忠好想大哭一场,老家伙揪着剩不下几根的头发,仔细盘算,大宋不愿意和大石直接撕破脸皮,所以只能从舆论下手,大宋国内的舆论造起来了,藩国也都拉拢了。 驱逐大石的外部条件已经成熟了。 接下来就要看大白高国自己的本事了,你们可要争气啊! 终于,从二月份开始,西夏的兴灵之地就不断有人站出来, 要求还政大白高国。 在这一群人当中,冲在最前面的,却是那些年轻儒士,他们找到了辽国官吏,上血书,要求辽兵退出兴灵之地! 不出意外,这些学生遭到了惨败。 耶律奴哥下令,果断将他们抓起来,锁在了军营大石陛下在征讨金人,后院可不能起火! 耶律奴哥的霹雳手段,起到了作用,乱糟糟的西夏终于安宁了几天。 可很快新的风暴就来了,而且是更大的风暴! 越来越多的商人,开始停止运输货物,不向辽兵出售粮食牲畜。 这一招可把留守在西夏的辽兵气坏了陛下正在打仗,你们竟敢玩这种手段,简直找死! “抓,全都抓起来!” 耶律奴哥不断派兵,四处抓捕,短短三天时间,就弄了五百多人下狱,几乎把兴庆府的大商人抓捕一空。 随后耶律奴哥就下令,要斩杀其中一百多人,以儆效尤! “小小商贾,也敢跟契丹作对,你们就是找死!” 可就在耶律奴哥下令之前,一个人来了 “奴哥将军,大石陛下将兴灵之地交给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赵鼎气势汹汹问罪,当年就是他去西域面见耶律大石,劝说大石东进,结果顺利接管西夏的那位在过去几年当中,赵鼎一直在西北,被赵桓任命为宣抚使,是一方重臣。而且他还有一项使命,就是协助推广占城稻。 在赵鼎的运作之下,西夏种了一百万亩占城稻每年能给大石提供五十万石军粮,堪称辽兵的大粮仓。 面对捏着粮袋子的人物,耶律奴哥可是硬不起来。 “原来是赵相公,这些乱民抗拒法令,难道还不该死吗?” “奴哥将军,别的事情老夫就不多说了你要是杀了这些人,西夏的商贾,就没人愿意和贵国做生意了。到时候大石陛下军需断绝,罪责可就是你的!” 耶律奴哥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赵相公,就算我不杀人,他们也不愿意跟我们辽国做生意,又该怎么样?” 赵鼎略微沉吟,突然微微一笑,“奴哥将军,要让老夫说,你们盘剥也的确太狠了,河套产粮,你们只给党项百姓留下了四成,自己拿走了六成人心怨愤,也是情理之中。老夫觉得,你们是不是该体恤一下西夏百姓的艰难啊?” 耶律奴哥眼珠转了转,突然勃然变色,“赵相公党项人狗胆包天,给大辽作对,是不是你在背后撑腰?” 赵鼎同样大怒,“耶律奴哥!老夫是大宋臣子,不是你大辽的走狗!这些年老夫不辞劳苦,帮你们排忧解难,促成两国同盟便是前不久,老夫还给你们提供了三千副铠甲!就算你家大石天子,也不敢污蔑老夫。” 耶律奴哥稍微迟疑,随后怒道:“赵相公,你既然不是党项人的后台,那我杀人,你拦着干什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年大宋,西夏和你们辽国,生意往来,利益纠葛,究竟有多深,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敢坏了大局,有多少人的饭碗都没了?”赵鼎冷笑道:“奴哥将军,你好自为之,可不要把自己陷进去!” 赵鼎说完,飘然而去,身后是耶律奴哥疯狂砸东西的声音面对这个局面,赵鼎却是不出预料。 酝酿了这么久,他也该出手了西夏是大宋辛辛苦苦弄到手的,却让耶律大石捡了便宜你真的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吗? 休想! 赵鼎很清楚,有自己出面,耶律奴哥不敢杀人,他只能请求大石决断,而耶律大石也未必有胆子动手。 老夫身为一介文臣,却要凭着手段,拿回这几千里的锦绣江山! 在兴庆府的商人发动之后,随即就是灵州,就是横山,就是河西走廊每一处都有商人站出来,停止交易,放弃运输物资。 契丹没有办法,就只能下令,各地出动兵马,一边抓人,一边动用军中车马,运送物资而就在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在河套平原,一群党项农户动了起来拥有最大的力量的一群人行动了。 他们集体躺平春耕不干了,稻子不种了。 四六分成,我们辛苦一整年,六成收入都归你们,还要承担徭役,承担苛捐杂税每年冬天,都有人饿死。 反正都是一死,我们不种田,撂荒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很快,躺平之风,从河套蔓延到了兴灵之地,有蔓延整个西夏春耕在即,农户却不干活了就看你大辽怎么接招吧! 正文卷 第404章 双赢 躺平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是这几年的西夏老百姓也的确受不了了。 从西夏立国算起,这个小国保持了超高的武德跟大宋打,跟辽国打,两边称臣,两边对抗,愣是在怪物房里,杀出了赫赫威名,造成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局面。 以两三百万的人口,以贫瘠的土地,能做到这一步,除了奇迹,怕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要是不这么抬高西夏,那么大宋算什么?辽国又算什么? 只能感叹东亚大区优秀的匹配机制。 不过说到底,西夏就是个小国,力量有上限的你会发现很有意思的事情,西夏和大宋交锋,胜利的次数远多于大宋,可好玩的事情是明明打赢了,对国力的伤损,甚至比大宋还大! 没办法,一二十万的正兵,同样数量的民夫,直接抽取了全国一半以上的男丁,只要延续用兵几个月,别国结果如何,一年的收成就没了三成,连续用兵,转运物资,牛马早产丝毫不用怀疑,来年一定是灾年,要饿死一大堆人。 小国的悲哀,不过如此。 当然,如果只是战争损耗也就罢了,偏偏到了不打仗的时候,还有李乾顺和嵬名安惠这种君臣,卯足了劲头儿,在西夏王城,大修奇观,把佛寺灵塔弄得比开封还夸张耗损的民力就更不可估算了。 难道李乾顺就不知道休养生息吗? 他难道相信那些佛寺能够保佑他的国家,延绵百代吗? 很显然,李乾顺没有那么傻可西夏的条件就是这样,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挖空心思,也没法真的改善民生,他要真的相对老百姓好,趁早和大宋媾和但是他能这么干嘛? 所以作为一个东亚大区磨砺出来的权谋高手,他很聪明地意识到,让百姓半死不活,是统治西夏的秘诀。 大兴佛法,推崇巫术,造奇观,愚弄百姓反正糊弄一时是一时,糊弄一代是一代难道大宋和辽国就很好? 扯淡! 总体而言,西夏虽然是三国当中,民生最差的,但好歹还能生存,也仅仅是生存而已! 不出意外,西夏还能维持一百年之久! 奈何问题出现了,先是宋军打穿了西夏,接着李乾顺退位,再接着契丹打进来,接管了西夏 有人或许觉得,这么来来往往,战乱不断,西夏的民生一定崩溃了,老百姓苦不堪言是吧? 对不起,还真不是,甚至因为来不及征兵,又没人来收税西夏百姓还短暂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兵马直接经过的地方,还都能吃上饱饭。 凑巧的是这时候也是和宋军商贸往来最多的时候,西夏的程度,还是比那些纯纯的蛮夷强多了。毫不夸张讲,西夏百姓居然短暂过了几天好日子。 只是随着耶律大石站稳了脚跟,大力征收税赋,沉重的负担又压在了西夏百姓的肩头大石堪称雄才大略,可他却没有别的选择,在大石手下,原来的契丹旧部是最重要的班底后来征服的西域诸部,尤其是高昌回鹘,构成了他的骨干这两股势力,是耶律大石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的。 还有最近从金国逃过来的契丹遗民,这是未来夺回故地的希望所在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亏待的。 算来算去,除了压榨党项人,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矛盾的种子早就埋下了与其被辽人饱掠,冻饿而死,不如同归于尽,一起饿死! 一场撂荒的行动,蔓延整个西夏,从河套到兴灵,从横山到河西走廊,无处不在痛斥着契丹人的强盗作风。 海一样的压力,落到了负责留守的耶律奴哥头上。 该怎么办吧? 杀戮是肯定不行的,尤其是大举杀戮,更是想都别想那个赵鼎放弃了主掌一部,进入政事堂的机会在西北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夺回西夏,完成前所未有的大功! 一旦杀戮兴起,民怨沸腾,宋军就有了干涉的借口,彼时大辽的处境就会非常艰难。 只是任由这帮东西集体躺平,大辽岂不是要完蛋吗? 派人下去,逼着老百姓出来干活,种田! 你们这群傻子,别听那些居心叵测的东西忽悠你们你们躺平了,饿死了,那些部落头人,可不会心疼你们,更拿不出一粒粮食! 你们何必给他们火中取栗。 大辽治下,当真就不如原来的混蛋皇帝李乾顺吗? 奴哥除了派人下去,还把李仁孝弄了出来,让这位年轻的西夏国主下旨,劝课 农桑。 还真别说,他的这套软硬兼施,的确起到了作用,到底还是有不少老百姓到了田里,准备春耕毕竟还是要活着,咱党项人不就是善于承受苦难吗! “诸公,金人席卷天下,大宋官家力挽狂澜,便是耶律大石也能中兴契丹这是个风起云涌,豪杰并起的时候,唯有咱们党项人,不断被各方欺凌,内政不修,战事不利,国将不国再有几年,老夫就八十岁了大白高国强盛的时候,老夫经历过到了今天,老夫离着死去,也没有多远了。我就在想,人生一世,老夫该如何跟党项历代先人交代!” 赵保忠面对着二十几位党项头人,侃侃而谈。 “没有别的,驱逐大石,把命运抓在自己的手里。不管大白高国会走到哪一步,只要赶走了大石,我就算是死而无憾了在这个改天换地的关头,老夫也敢拍着胸脯说,我对得起身上流着的血!” “在个时候,我要做个英雄好汉!” 赵保忠豁然站起,已经佝偻的身躯,竟然重新高大了起来。 “大家伙放心,我老汉不是空口白牙,光耍嘴皮子,不出力气你们瞧瞧!“ 赵保忠领头往外面走,就在院子里,赫然有几十个箱子。 “打开,全都打开!” 几乎瞬间,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全都是黄的,白的这老货的敛财之能,还真让人瞠目结舌! 短短几年时间,他怎么可能捞到这么多钱? 不会是开挂了吧? 对不起,或许还真是开挂! 谁都知道,南宋才是海贸的巅峰,而唐代又是丝绸之路的巅峰时期随着安史之乱,五代十国,西夏崛起原本的路上丝绸之路被打断了,每年成千上万的骆驼商队消失了,足有几百万两的生意一下子就没了。 这一断裂,就是好几百年偏偏耶律大石占据西域,并且控制了西夏,赵桓大力推动商贸发展由于金国的摧残,宋朝的南北商贸一度崩塌,可是随着青化之战的胜利,西北局势被稳住了。 南方和巴蜀的商人,报复似的涌入长安洛阳,两地古都竟然重现了昔日的三分繁华。 憋了这么久的丝绸之路,在赵保忠的手里促成了老家伙一边收着丝路财富,一边又在诸国中间,穿梭贸易,大肆贩卖货物这要是不发财,简直天理难容。 “你们瞧见了,这都是老夫的钱我现在都拿出来,你们带回去,交给那些过不下去的党项百姓告诉他们,别种田,老夫养着他们!挺过半年,把契丹人赶走!明年大家伙给自己种田!” 这是真疯了! 直接给百姓发钱,行得通吗? 你给百姓钱,契丹人不会抢吗? 就算他们不抢,大家伙都不种田,上哪弄粮食去?难道要拿铜钱饱腹? 面对这些疑问,赵保忠只是呵呵一笑。 别怕,不是还有大宋吗! 没错,赵鼎再一次出手了“老夫已经告诉下面,准备了三万石粮食,有老夫的部下亲自押运,送去给党项百姓开粥厂救急如果契丹人敢拦着我们开粥厂,不许救人,老夫势必上达天听,请官家做主!” 到了这一刻,一整套方略终于出来了内外联动,一起发烧,强力逼宫除了直接用兵之外,大宋这边是什么手段都上来了,完全不讲武德。 “官家,还记得当初赵鼎是什么形状吗?” 赵桓略沉吟,随即一笑,毕竟敢直言犯上的臣子不多赵鼎这人怎么说呢,人品还是可信,只是稍微有些呆板但是话又说回来,能坚持一些理想,在文臣当中,恐怕算不得缺点。 “他能走出这么一招妙棋朕是一定要赏赐的李太傅,到时候赵鼎入朝,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李邦彦满不在乎,“臣这条命都是官家的,若是官家舍得老臣倒霉,老臣无话可说!” “呸!” 赵桓狠狠啐了这老不要脸的一口,就冲你这个德行,就该弄个直臣收拾你! 正在君臣闲聊之际,突然虞允文赶过来,手里拿着一份从大同府来的急报。 “官家,耶律大石送来了消息,请官家过目!” 赵桓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你取我西夏之地,我不救汝之女婿! “哈哈哈!”赵桓看完,竟然朗声大笑:“这个耶律大石,他是气疯了!” 李邦彦连忙瞄了一眼,不无担心道:“官家,驸马似乎还在临潢,万一大石落井下石,驸马处境堪忧啊!” 赵桓淡淡一笑,“放心吧,那小子的行军路线,他们还料不到!这一局朕怕是要双赢啊!” 正文卷 第405章 直捣黄龙(求订阅) “合不勒安答,辽兵已经来了,兀术也调集了大批的兵马恐怕战斗已经不远了。”裹着羊皮袄的岳云笑呵呵道。 对面的合不勒汗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惊恐,还有几分期许,总之,就是个好战分子的模样。 “岳云安答,大石陛下是你们的盟友,我们联手对付兀术,一定会赢的!” “不辽国最多只能算不可靠的盟友,尤其是到了现在,就更不可靠了别忘了我们脚下的城池是什么地方!” 临潢府! 故辽上京! 耶律大石想要恢复契丹基业,从昔日的龙兴之地出发,只怕要比西夏故地强多了。 所以岳云和李彦仙都笃定了,无论如何,耶律大石也要侵占临潢,他的态度非常坚决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跟大宋翻脸,也在所不惜。 毕竟支撑耶律大石团伙核心的信念,就是光复故国应许之地就在眼前,整个大石军都会变身疯子,为了临潢,殊死搏杀。 相比之下,金国虽然也看重临潢府,但是他们的根基在会宁,兀术本来就有意留出四百里的过度地带,临潢府恰恰在他放弃的范围之内。 对于兀术来说,最好是毁了临潢,避免成为大宋进军草原的前进基地。 如果能围歼这一伙宋军,或者以此跟赵宋官家达成议和,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看似敌对的兀术,实则只是次要敌人,真正危险的却是盟友耶律大石三国博弈,精髓就在这里。 “岳云安答,你打算把临潢府送给耶律大石吗?” “当然不耶律大石侵吞了西夏,如果再把临潢府给他,辽人会瞧不起大宋的只不过我的八千兵马,在长途行军中,已经损失了两千人,剩下的兵力不足以和他们正面对战,胜算太低了。” 合不勒汗脸色很难看,甚至还有些愤怒。 “安答!我们五万蒙兀勇士在这里,我们还有一座坚固的城池,如果打下去,我们一定会赢的!” “我们?合不勒安答,你很想要临潢?” 合不勒汗愣了少许,终于点头了,“有了城市,就有了安稳的生活,就有了富足的财税,就有了控制地盘的本钱我们蒙兀人一直到处漂泊,受尽了苦难,不断遭到欺凌,我们需要一座安身立命的城市,临潢就是最好的选择!” 合不勒汗态度坚决,和岳云谈了之后,立刻派遣兵马,加固城防,准备石头滚木,四处召集兵马,进入城中,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 “利令智昏啊!” 李彦仙轻轻一叹,合不勒汗被临潢的舒适富饶迷了眼睛,以当下蒙兀的发展程度,他们还不具备管理和驾驭城市的能力 当数万人聚集在一起,每天吃喝拉撒,各种冲突摩擦,带来的管理难度,游牧民族无法想象的! 契丹能有不少城市,那是靠着境内汉人,金人也是抢占了契丹的成果如果让他们自己发展,只怕再过几百年,也很难做到毕竟一座超过万人的城市,要有基本的规划,要有卫生系统,不然就会瘟疫横行;还要从四面八方供应生活物资,缺了东西,可是会饿死人的;再有,城市人群聚集,百工百业聚集,就要有规范,有法度,有人执法,不然也会乱成一团 很显然,不管哪个方面,都不是蒙兀人能驾驭的。 “合不勒汗他是自己找死别的不说,蒙兀人根本不懂守城,他不停集结人马,四处召集蒙兀诸部殊不知,城里的人越多,人心越杂,防御起来就越难,而且城中的粮食物资也都不够他是必败无疑!” 李彦仙断言道:“岳云,你看要不要提醒你的这位安答?” 岳云沉吟了一下,摇头道:“算了吧,我现在说了,只怕他也不会相信的更何况有他在这里,我们动作起来更方便!” 李彦仙意味深长笑笑这场远征不过区区几个月,带来的历练却是几年都积累不下来的,岳云这小子俨然有了一丝名将的风采。 他们商议之后,立刻行动,六千宋军,离开了临潢府,渡过狼河北上不过在离开之前,岳云还是写了一封长信,详细交代了守城事宜,嘱咐合不勒汗好自为之。 就这样,大几万的蒙兀勇士替下了岳云,留在临潢府顶雷而岳云和李彦仙的兵马则是肆无忌惮的哪吒闹海他们从临潢府出来,就走兔儿山,随后是馒头山,然后突袭泰州,随后引兵,沿着混同江进军 岳云和李彦仙北伐之前,就制定了总体方略,打仗是其次的,了解地形,熟悉民俗,为了以后进军做准备,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在临潢府期间,不断派出人员,拿着特殊的计步念珠,跋山涉水,记下山川地貌,路途远近一副塞外图纸,已经出具规模。 只是不到塞外,永远不知道塞外的辽阔无垠。 大山大河,大漠黄沙,水草丰美,牛羊成群“李总兵,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唐代的诗歌总是那般辽阔雄浑,盛世气象,目之所及,怎能不豪情万丈啊!” 李彦仙也大笑道:“是啊,只可惜我文采太差,不然一定要书写一首,也好流放后世。”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有探马回来,说是前面发现了一个部落。 “人数如何,兵力如何?” “回总兵,人数不少,能有上万,只是兵力却不是很多倒是妇人居多。” 李彦仙稍微思量,立刻就明白了,这可是女真的地盘,过万的大部落,必定是女真人,又缺少男丁,更是女真部落无疑! “岳驸马,欺负老弱妇孺,你不会犹豫吧?” 岳云深吸口气,随后缓缓抽出了长刀:“金人践踏中原之时,又何曾犹豫过!” “杀!” 宋军突袭,撼天动地而来。 女真部落根本来不及反应,仓促之间,只有不足百骑,骑着无鞍马,挥舞着弯刀杀过来尽管他们也清楚自己不是对手,可身后就是亲人,他们有什么选择呢? 片刻之间,这些人都被淹没,随后宋军就控制了整个部落。 那些老弱妇孺战战兢兢跪在了地上,等候着宣判。 会怎么办? 高过车轮就要屠杀吗? 又或者妇人们都会被抢走 宋军并没有干这些草原的传统艺能,他们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他咧着嘴,呜呜地哭。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亲是谁?” 问了几遍,少年总算止住了悲声,“俺,俺叫完颜宗安!” 听到姓完颜,岳云就是一喜,莫非还抓了个宗室? “你爹呢?他是谁?” “我,我爹叫” “叫什么?” “叫,叫完颜撒离喝求求你们,别杀我!呜呜呜!”少年又哭了起来。 看他的模样,李彦仙和岳云都忍不住笑了,还真不愧是啼哭郎君的儿子,跟你爹真像! 经过询问,他们终于知道,这片就是女真人的龙兴之地距离不远处,就有一条河,叫做按出虎水。 “按出虎水?有什么讲究吗?” 完颜宗安低着头解释,按出虎就是女真语金的意思,这条河盛产黄金,也正是因为如此,女真立国之后,才以金为国号! “呦,开眼界了!” 李彦仙和岳云当真就到了按出虎水旁边瞧了瞧,此刻河边还都是冰凌,水温彻骨岳云到底是年轻,竟然真的摘下头盔,在河底挖了不少河泥,然后在水流之中,不断冲刷。 还真别说,在忙活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真的能看到一点小小的金沙! 真是宝地啊! 李彦仙可没有岳云的心情,他只是默默审视地形,然后解开裤子,给河里贡献了一泡尿 “完颜宗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们,这周围都是哪里?” 完颜宗安胆子比他爹还小,禁不住询问,不多一会儿就说了,在他们这里向南,用不了三十里,就是黄龙府! 黄龙府! 听到这个名字,岳云和李彦仙都是大吃一惊还真给摸到了! 对于大宋来说,伴随着岳飞那句直捣黄龙,几乎没人不知道黄龙府的大名只是知道归知道,却还没有人到过! “完颜娄室当初统领的黄龙府万户,十分凶悍,堪称我大宋的劲敌!” 宗安小宝宝低着头听着,突然扬起脸,低声道:“娄室大王的五个儿子,还,还在呢!” “什么?” 李彦仙又是一阵吃惊,“娄室老匹夫居然还有五个儿子!还真是好福气啊!” “既然如此,还等着干什么上马!” 李彦仙飞身上马,岳云也在后面紧紧跟随这一支不足六千人的宋军果断南下他们走了三十里,所谓的黄龙府并没有出现,李彦仙还以为小孩子说错了,便抓了宗安,不断询问小家伙吓得哇哇直哭。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李彦仙和岳云这才注意到,果然有一片城池姑且算是城池石块木料对垒的城墙,也就一丈多高,破破烂烂,还有许多缺口。也没有护城河,更没有羊马墙,放在中原,连个贫穷的镇子都不如! 看过之后的众人,无不羞愤难 当! 就是这么一群人,几乎让大宋亡国啊! “随我杀进去!” 正文卷 第406章 天子来了 黄龙府的守卫力量相当薄弱,只有不足两千人,其中还有很多半大孩子,只有十几岁,比岳云还要年轻。而另外一些人,则是白发苍苍,年纪相当大了,他们已经坐不住马背了,但是依旧奋勇冲杀,而且这帮人赫然有种席卷而来的豪迈气势假如倒退二十年,他们必定是天下强兵,哪怕如今的御营,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李彦仙微微感叹,突然他意识到一件事。 “臭小子,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他揪过了完颜宗安,把刀子架在了完颜宗安的脖子上。 “你给我说,这周围还有什么要害所在?敢撒谎,我现在就割下你的脑袋!” 小家伙被吓得哇哇大哭,只能断断续续道:“还,还有皇陵!” “皇陵?这块有什么皇陵?” 李彦仙愣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 阿骨打的睿陵! 真是该死,怎么连这个都给忘了! 这里是大金龙兴之地,阿骨打的陵墓自然就在这里,这个男人带领着两千五百人起兵,把一个小小的女真部落,变成了称雄天下的万里大国。 阿骨打毫无疑问是当世枭雄,也是所有女真人的精神寄托,他们心中的神! 兀术连战连败,凭什么窃据大权? 还不是因为他是阿骨打的种儿! 如果有所动作金国最后的一点念头也都崩塌了,这个国家也就完蛋了灭金之功,就在眼前! “杀!” 李彦仙果断举起兵器,加入了战团不管老幼,悉数屠戮,血水尸体,遍地狼藉,金国龙兴之地,被血色笼罩这就是他们的选择,咎由自取! 目光回到了临潢府,宋军北上,留下合不勒汗,大石亲自率领三万精锐,又汇合其他辽兵,总计五万人,屯驻临潢以西,而在临潢的南部,竟然有超过七万金兵压了过来。 困守城中的合不勒汗终于感到了泰山压顶的味道,繁华的临潢府,越发像个奢华的监狱,城中的蒙兀勇士,就是一群囚徒,不管是女真,还是契丹,都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看箭!” 赵桓一松弓弦,箭支划过天空,一只正在起飞的野鸭子被射中,这已经是赵官家的第三个猎物了,手气还真是不错。 “官家神射!” 有人发出由衷惊叹。 赵桓头也不回,哂笑道:“朕的三脚猫箭术,哪里入得了大家的眼目没瞧见韩良臣和岳鹏举他们都不陪着朕打猎吗!他们是怕受了朕的影响,以后上阵杀不了敌人了。” 赵桓扭头,看了眼匆匆而来的赵保忠只看了一眼,就让赵桓吓了一跳这老头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不过精气神倒是挺好的,尤其是眼睛有神,仿佛年轻人一般。 赵桓稍微迟疑,赵保忠已经到了近前,并且从马背上下来,要给他施礼。 赵桓摆手,“不用客气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里里外外,好一番辛苦说实话,你可真让朕刮目相看啊!”赵桓咬着后槽牙,“朕过得辛苦,府库空虚,每天都在为了钱发愁你倒好,花钱如流水,真是潇洒!” 赵保忠竟然满脸苦笑,再三躬身道:“正因为官家清苦,才有大宋的强盛。若是官家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只怕金贼又要肆虐中原了。” 赵桓迟疑,突然大笑,“说得好啊!”赵桓抬起头,感慨道:“就冲这句话,朕答应帮你恢复西夏!” 赵保忠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浑身颤抖,跪在了地上。 “官家,臣,臣已经归顺大宋,却不能一心一意,效忠陛下臣,臣该死!” 赵桓摇头,“不用说这个朕把你放在西北,就是预料到了今天你的根儿是党项人,心念故国,也是应该的。只要你不危害大宋就好。”赵桓感慨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这一次的动静,正好给了朕削弱大石的机会,不然万里疆土,都落到了他的手里,朕可就多了一个劲敌啊!” 赵保忠躬着身体,丝毫不敢接话老头深知眼前这个人,才是这片蓝天之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 哪怕是打击大石,可一旦触碰到了这个男人的忌讳,下场依旧是很惨,甚至整个大白高国的命运都在他的一念之间,更遑论自己这一只蝼蚁了。 “官家仁慈,以华夏之礼,待党项c契丹,可能代表中原衣冠,华夏上国的只有大宋,唯有圣睿天子党项人便是要归附一方,也愿意做大宋之臣,做官家的子民受制于耶律大石,任 凭契丹掠夺,这又算什么?” 赵桓眉头微微挑了挑,都说人老成精,这老头就是山精野怪转世! 敛财是一把好手,心思算计,也让人叹服。 “行了,你的意思朕都知道了我现在就下旨发兵,朕亲自带领人马北上。” 赵保忠先是一喜,随即努力控制情绪,忙道:“官家万乘之尊,天下之主,岂能轻易出兵老臣以为,派遣一员上将即可!” 赵桓含笑,“要是打仗,就让韩良臣和岳鹏举去了,不过想不打仗,还真必须朕出马才行民生艰难,就不给大家伙添麻烦了。” 赵桓谈笑自若,信心满满,那种手握乾坤,主宰天下的霸气,越发强烈了。 当真是天下雄主啊! 赵保忠暗暗感慨,这样的人物,会允许大白高国一直存在下去吗? 老头也不知道,不过大略着那时候,他早就死了总之,他已经尽力了,剩下就看后生晚辈的造化了。 伴随着赵桓的旨意,韩世忠,岳飞,吴玠,曲端,刘锜,一共五大总兵,统御五万御营精锐,集结燕京,准备出发。 “官家,就在刚刚,张枢相走了!” 虞允文躬身慌张道。 赵桓微微一惊从去年冬天开始,张叔夜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最近,老头更是没法处理政务,可以说病入膏肓了。 不过张叔夜很坦然,他位极人臣,论官位,已经到了巅峰辅佐天子,收复故土,百年之后,青史之上,也会有一行不错的文字c 本身也到了古稀之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张叔夜已经上书,请调刘子羽入京,出任枢密副使,主持枢密院政务。 其实按照原本赵桓的想法,是历练一段时间之后,让张浚接替枢密使的位置可上次御宴之上,张浚提议裁军,压缩军费,同几位军中将领有了冲突。 而张叔夜却推了和军中关系更好的刘子羽,加上他又是宰相刘韐的儿子,这里面的学问着实不小,论起用人,这块老姜要比赵桓厉害不少! “朕,朕要去拜祭老相公。” “等等!” 虞允文伸手,拦住了赵桓。 “官家,张枢相临终之前特意交代他不许陛下耽搁政务,也不许耗费精力,给他办什么葬礼只求安安静静葬了,便是最大的恩典。” 赵桓深吸口气,迟疑再三,还是点头了。 “张相公为国操劳,鞠躬尽瘁便是没有葬礼,天下之人,又有谁能忘了张相公!待朕引兵归来,再来祭拜张相!” 赵桓沉吟少许,随即拨马c 旗帜猎猎,兵马如林。 五万精兵猛将,伴随着皇帝陛下,断然北上。 不是早些时候的悲愤慷慨,也不是随后的气势如山,信心满满人们已经习惯了,天子统兵,所向无敌! 这种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更让人深深惊叹如同赵桓所说,大宋上下,已经渐渐有了一种属于强者的心态。 自燕京北上,春风渐暖,草木复苏,长空之上,蓝天如洗,一行大雁飞过,直投北方。 立马古北口,向两边望去,燕山如龙,伏在地面之上,宛如脊背,庇护中原! “当真好山河!” 岳飞竟然第一个发出了赞叹,曲端也跟着感叹道:“确实是好山河燕山在手,只要广设关卡堡垒,足以捍卫中原,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蛮夷猖獗,这道国门,到底是在大宋之手了!” 燕云之地,便是两扇大门,这里山岭重叠,险关处处,只要掌握了这一线,游牧骑兵最多小偷小摸,南下袭扰。想要做大,甚至问鼎中原,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大宋立国一百多年,包括此前的后周,都心心念念的燕云之地,彻底踩在了脚下。 自然不免豪情干云。 要知道他们可不只是守住燕云这么简单,他们还要北上,还要痛击蛮夷,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中华! “官家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唯独今时今日,官家不能无诗词佳作啊!”韩世忠突然提议道。 便是其他人,也都一起目视赵桓,充满了希冀。 赵桓老脸微红,他可不是很合格的文抄公,还是别丢人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虞允文往前挤了几步,昂头道:“韩大王,有佳作啊!官家昨天就写好了!” “什么?快让大家伙看看!”韩世忠急切道,说实话,他真的很好奇,赵官家的诗才到底如何! 虞允文果然拿出了一篇词作,笑呵呵道:“这是官家给耶律大石的一首词,我看最合适不过了。” 众人凑过来,齐齐看去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 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上万。燕山岭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众人看完,不免大惊,只是更加惊恐的怕是要数耶律大石了 正文卷 第407章 霸气 “鹏举,你怎么看官家这首词?”韩世忠捅了岳飞一下,发问道。 岳飞从沉吟中清醒过来,只是喃喃道:“我心中惶恐,不能替官家缚住苍龙!”岳飞一句,让其他几人也恍然,既然战栗起来。 这首词的气象当真是大到了没边儿耶律大石和赵官家同为华夏之内的天子,别管其他人承认不,反正赵桓是认下了。 既然如此,大石便是九天真龙,便是天上人本已经是天下至尊,面对这样的身份,通常能采取的措施便是谩骂。 说什么德不配位,丧尽天良毕竟千古文豪,讨伐武则天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水平罢了可是赵桓一句长缨在手,缚住苍龙,陡然拉高了格局。 纵然是天下真龙又如何? 朕手有长缨,真龙难逃! 什么叫天上人啊! 上国气象,九五至尊,天下一人气息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唯一一点,便是在场诸位,能不能当得起天子长缨的角色? 韩世忠深深一叹,“鹏举是觉得我等懈怠了?” “非是如此只是天下一统,恢复燕云,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曲端这时候插嘴了,“还能做什么?荣华富贵,安享太平没事多生几个儿子是吧,韩大王?” “你!” 韩世忠瞬间瞪圆眼睛,“曲端,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家丁到处跑马圈地,把那些金人贵胄的马场都弄到自己手里还有,你吴玠也不干净,提拔私人,充斥军中,你想打造自己的吴家军不成?” 吴玠纯粹躺着中枪,你们吵你们的,干嘛拉上我?不过话说回来,吴玠的老毛病还真是没改,不但没改,反而愈演愈烈了。 自从光复燕云之后,哪怕赵桓再努力约束,除了岳飞所部,其余人马都不免堕落。 各种各样的毛病,不断涌现虽然现在情况还不严重,但鬼知道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金人未灭,契丹犹存,天下不安,社稷不宁当真未到安享富贵的时候!”岳飞声音陈郁总结道。 其余几人略微颔首,脸上不免发烧。 赵桓看着手下的几位心腹,也没有料到,一首词竟然引来他们集体反思。 “既然说到了这里,朕不妨多说几句朝中文官犯错,朕不会客气军中将领,朕也没法容情。将士们用血打出来的天下,朕无法辜负他们。如果不出意外,逼退了耶律大石,就能有一段修整时间。” “这段修整可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还有更大的战场瞪着咱们要修新都,建边防,屯田,兴学,漕运这些事情都离不开大家伙。一句话,你们在战场上是把好手,可别败在战场之外,不然的话,朕也没法包庇你们!” 赵桓说完,径直打马离去,留下几位大王面面相觑。 曲端甚至揪着下巴道:“我怎么觉得,这一次官家出师,不光是为了耶律大石,怎么也像是敲打咱们啊?” 吴玠哼了一声,“恭喜你,总算想明白了吧!自从上一次大战,也歇了大半年等着瞧吧,只要这次事情了了,从上到下,就等着官家的雷霆吧!”老吴说完,也急忙催马,去追赵桓了。 剩下的曲端,刘锜,韩世忠,略迟疑,竟也全部追了上去 君臣纵马,在塞外驰骋,头上雁阵掠过长空,地面上青草遍地,生机勃发。 一种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感觉,是遮掩不住的。 说国运,或许有些朦胧,但不可否认,这东西的确真实存在,甚至是触手可及。 赵桓发兵,出塞北上首先得到消息的就是兀术。 这位四太子也和之前不一样了他脱了华贵的丝绸,换上了女真传统服饰,胡须也不再修饰,而是乱七八糟的一团,和寻常的女真骑士越发相似。 或许这就是他的宣誓女真回来了! “四弟,赵桓出动了,你看要不要再战一次?” 兀术微微沉吟,“大哥赵桓复夺燕山,心气正高,便是他手下的几位将领,也都不可一世,这时候和他打,胜算倒是不大可若是能吸引宋军进入大漠,待到他们兵力虚耗,后勤不济倒是可以下手。” 斡本思忖再三,却是唯有点头燕京城破,大金几乎亡国,给这位大太子打击非常大,尤其是讹里朵被俘之后,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鬓角都是白发,如今已经是勉强维持金国大权几乎都落在了兀术手里 。 “四弟,你心有成算,这是最好的大哥想问你你说咱们这么打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咱们还能恢复大金的国势吗?” 兀术瞠目结舌,从大哥痛苦的表情中,他明白了,自己这位兄长想躺平了! 可问题是真的不行啊! “大哥,赵桓不同意议和,我们拿不到体面,当真屈膝投降,就算大宋不对我们动手,其余诸部也会反叛的,更不要说还有契丹,还有党项我们战斗,是为了大金国的存亡,是为了完颜一脉无论如何,也不能认输!唯有坚持下去,我就不信,大宋能一直赢只要能击败他们一次,便是死了,我也含笑九泉,对得起父皇,对得起二哥了!” 斡本对自己的这位四弟突然多了一丝敬意。 事到如今,尚且能有继续下去的战心,当真胜过自己太多了“兀术,记住你这些话,大金国的未来,女真人的生死,全都在你的身上了。” 斡本几乎是在用托孤的语气在说话,这位大太子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兀术咬了咬牙,事到如今,所有权柄,当真都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虽然女真国势大不如前,但好歹只要人心还在,就大有可为! 他赵官家能在兵临城下的时候,杀出一条血路,几年之间,反攻燕山没有道理自己做不到,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 俺完颜兀术不差的! 这位四太子正在发狠,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殿下,大石已经攻破了临潢!” “什么?” 兀术大惊,“不会吧!李彦仙也算是名将,还有岳云,还有八千宋军难道,难道他们出卖了蒙兀人?也不对啊,大石主动攻击临潢,就不怕惹来大宋的雷霆之怒?难道他们的盟约没了?” 兀术连续发问手下人却也一时没法回答。 兀术只好不断派遣人员,不停侦查大约半天之后,陆续得到了消息临潢城中,虽然有大宋旗号,但是对不起,那不过是合不勒汗虚张声势而已。 大石围城,城里的一个蒙兀首领觉得没有胜算,偷偷跑出去,投靠大石,把城中底细说了出去, 没有宋军挡在中间,多少蒙兀人都不在大石的眼睛里。 这位大辽天子果断出兵,猛攻城池! 合不勒汗倾尽全力,提着弯刀,上城督战就在战斗中,突然一支弩箭射中了合不勒。 而与此同时,城上的防御器械也消耗差不多了,契丹人马铺天盖地而来。 战斗持续不到一天,临潢城破,蒙兀大败,光是死在耶律大石手里的蒙兀人,就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合不勒汗拼死逃走,却也是身受重伤,几乎毙命。 蒙兀人在试图称霸一方的道路上,遭到了迎头痛击! 耶律大石收复了昔日的上京城,拿回了龙兴之地,可以暂时庆祝一下。 奈何西夏的乱局让他伤透了脑筋。 明知道是赵桓在背后使坏,却也没办法真的撕破脸皮,或许这就是最大的憋屈吧! “李彦仙和岳云居然领兵北上,深入金国腹地了,他们还真是胆子够大,下手够狠!”大石轻叹一口气,面对人才辈出的大宋,他的压力也着实惊人。 想要复兴一国,何其艰难。 “回陛下的话,有大宋天子送来的文书。” 耶律大石连忙接在手里,展开一看,倒也平常,只是恭贺他收复故土,中兴契丹可翻到了最后,竟然是一首词。 耶律大石反复念了两遍,突然怒目圆睁。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好啊!赵桓!你这是要下战书吗?朕不怕你!朕刚刚夺回了上京,朕现在就以得胜之师,跟你决战塞外!咱们分个胜负生死!” 大石气得暴跳如雷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南边的金人跑了没错,就是仓皇逃跑! 几万金兵,两位太子,狼狈北返,其中大太子完颜斡本还从战马上摔下来了,十分狼狈金兵跑了,来不及打一场就跑了。一定是后院起火,那一支宋军偏师当真闹出了大动静! 又过了半天时间,一个年轻的文官来到了临潢。 “大石陛下,奉官家旨意前来”虞允文笑容可掬道:“官家旨意,临潢孤悬大漠,城池虽然坚固,可若是供养十万之中,尚且困难大宋愿意双方通商免税,每年提供临潢府不少于三十万石粮食,还愿意给大石陛下提供一座炼铁作坊,帮着陛下打造兵器铠甲,供应军需。” 虞允文笑呵呵道:“大石陛下,官家的这份厚礼可不轻啊!” 耶律大石咬牙切齿,“可他要的回报也不少!” “没错官家意思,辽兵必须退出西夏。”虞允文顿了顿,又缓缓补充:“不许拖延!” 正文卷 第408章 大贪官的警告 “虞允文,朕也是天子你们的官家如此无礼,孩视于朕,须知道,我大辽也不是好惹的,十余万将士,精兵猛将云集,朕亲自领兵,足以和你们官家争锋,到时候半壁江山尽数糜烂,天下苍生,涂炭哀嚎,皆是你们官家之罪!” 大石气势汹汹,切齿咬牙,虞允文竟然也不意外,“大石陛下,你若是想开战,大宋自然接着,只是我家官家原意并非如此!” “什么?” 耶律大石豁然站起,气得笑了。 “你们让我退走就退走,把我当成奴仆丫鬟般呼唤,我欲起兵雪耻,你们却说这不是原意,真真是伶牙俐齿,好不讲道理!” 虞允文深深一躬,“大石陛下,官家让臣转过,你不服气,大可以去见官家论理。” “让我去找他?为什么不是他来找我?为什么?” 虞允文吸口气,只是淡然道:“因为实力!” 啪! 耶律大石狠狠一锤桌子,勃然站起,“来人,把这个狂生抓起来,打入大牢!” 瞬间几个契丹武士涌进来,直接讲虞允文拿下,推搡着出去,毫不客气。 只是虞允文嘴上带着淡淡的笑,竟然浑不在意,甚至还有那么点胜利者的喜悦。 “说到底,咱们还是不如人家大宋的底气足我去见见赵桓,问他是什么道理,想来赵桓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耶律大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住他的部下。 这些契丹将领无不义愤填膺,甚至有人认为赵桓会偷偷扣留大石,胁迫大辽低头。 “不会的,这个我还是有把握的,他赵官家如果真的这么不要脸,他也就不用亲自出塞,直接派韩世忠或者岳鹏举过来就是了。总而言之,咱们实力不如人家,没法拿实力说话!” 耶律大石不无悲愤,安抚了将领,随即跨马疾驰,前来见赵桓。 而为了迎接大石,赵桓也拿出了全套礼仪。 几位武将陪伴,将大石请入了军营。 “大石,咱们刚刚分别不久,又能在塞外相逢,真是人生喜事。” 耶律大石翻了翻白眼,冷哼道:“赵官家,俺却是觉不出什么喜悦来上次见面,咱们谈的是什么?现在可好,背后捅刀子,下手如此险恶歹毒当真是毫不遮掩,让人叹为观止!大宋官家的气度格局,真是让人叹服!我领教了!” 赵桓不以为意,竟然哈哈笑了起来。 “大石,你心中有怨气,发泄两句,朕自然要受着,朕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朕自己也一清二楚。可大石也该清楚,坐在咱们俩位置上,说什么做什么,要考量的东西就太多了。你如果还愿意听,朕不妨跟你推心置腹,好好聊聊。” 耶律大石一肚子怒火,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撑着大腿,冷哼道:“我既然来了,就是要听听赵官家的高见只是唯恐赵官家信用荡然,说出来的话,也没人相信罢了!” 这位话中带怒,显然很不满意,而赵桓倒是笑容可掬,应对从容。 “大石,你是契丹的进士,论起学问,只怕比朕还要扎实朕只问你,这些年来,大宋吃亏吃在了哪里?”赵桓稍微停顿,又补充道:“就算你说我赵家人无能,天命不在,朕也不会生气的。” 耶律大石忍不住哂笑,你这么讲了,不就是堵我的嘴吗? 虚伪! “赵官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又何必来考我?你们赵宋立国不稳,燕云之地早就归了我大辽。后来连河套都丢了,落入到了党项手里,失了良马产地,自然处处受制于人,难以振作。” 赵桓含笑,深以为然,“大石看得明白那朕再斗胆问一句,大石以为朕又是什么人?” 耶律大石更加无语,姓赵的你这是逼着我夸奖你啊,咱能要点脸吗? “赵官家智勇超群,雄才伟略,可比历代圣主明君!” 赵桓摆手,“大石,说实话,朕受之有愧若是秦皇汉武一般的雄略天子,便直接发兵,扫荡草原,不惜一切,打个煌煌天下,又怎么会甘心抱残守缺?说到底,真还是大宋的皇帝,有些毛病是改不了的。” “朕不妨跟你直说,燕山一线,朕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这是朕的底限其次,河套是塞上江南,物产丰富,可以养十万大军,宜农宜牧,又是良马产地,重要非常按照道理,朕也该收入囊中,以求中兴天下不过朕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河套之地虽然重要,但党项人生息繁衍许久,如果真的拿回来,又要大动干戈,靡费无算,死伤百姓不计其数。眼下的大宋 还承受不起。” “朕不想打!” 赵桓笑呵呵道:“只是河套之地那么重要,朕不能坐视成为中原的威胁也就是说,河套之地,不能在一个雄主英杰手里!” 耶律大石嘴角抽动两下,突然失声一笑,“赵官家,我是该感谢你的抬爱,还是该敬佩你的坦诚?” 赵桓略微低着头,缓缓道:“此乃天子使命,朕也没有办法!” 耶律大石重重哼了一声,赵桓这话依旧让他愤怒,却也不是那么抓狂,因为道理很简单,他坐在赵桓的位置,也会这么干的,甚至干得更过分。 沉吟了良久,耶律大石终于也开口了,“赵官家,你把自己的道理说完了,那我也不妨说说我耶律大石立志恢复大辽,西域之地,是我一手打下来的。赵官家这般,夺了我的西夏之地,不啻于拦腰斩断,我的中兴大计也就荡然无存。有些事我能忍耐,可有些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忍耐,若是中兴大计成空,我情愿意鱼死网破,拼一个玉石俱焚!” 耶律大石目视着赵桓,沉声道:“我想请赵官家也明白大石的心思!” “嗯!”赵桓并没有任何气恼,相反,保持了足够的理解。 “大石,西夏恢复李仁孝亲政,国中事务由他决断但是西夏要跟大宋签约,保证马匹供应,保证商贸通畅,其余人员往来,学术交流,一切如常。朕不会在西夏驻兵,也不会纳入大宋版图。” “同样的,你们可以签约,确保西域和你们中间道路畅通,也不会影响东西调拨。更何况除了西夏之外,你还可以通过大漠调度总之,你我一切放开西夏,如何?” 耶律大石深深吸口气,脸色一变再变赵桓这个提议,吃亏的依旧是他。失去西夏,只是大宋的西北版图缺了一块,可放在当下的辽国,却是几乎拦腰斩断。 谁见过两块飞地国家,还能保持长久统一的? 而且现在党项人那么恨他们,如果再煽动一下,又断了贸易,他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大辽不能吃这个亏。 可问题是赵桓力量太强,泰山压顶,不容他不拒绝。 “赵官家,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你对塞外之地,到底是怎么看?是一定要纳入你们的版图吗?” “未必!” 赵桓笑着摇头,“塞外之地和大宋的习惯不同,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都没有真正有效掌控塞外之地,强汉盛唐,也都是如此,除非发生什么奇迹,朕才能掌控塞外。所以说,此时此刻,朕的要求就是塞外之地不能威胁大宋安全,又能维护大宋的商业利益毕竟朕现在可以很缺钱的!” 耶律大石咬了咬牙,又再三沉吟,突然气哼哼站起,转头就走。 “你都想好了,又何必问我!” 大石气得要走。 “等等!”赵桓喊住了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愤怒回头,质问道:“怎么赵官家还要留下我不成?” “这个嘛朕自然不会,只是还请大石记得把虞允文放回来,切莫忘了才是!” 大石气得咬牙,姓赵的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耶律大石无奈,只好返回了临潢,到了第二天,虞允文才安然返回。 宋辽的谈判成功,西夏总算得以复国。 “小虞学士辛苦了,这里是三千两金票,还请小虞学士收下。” 赵保忠将一张金票,直接塞给了略显憔悴的虞允文。 捏着这张金票,虞允文有点懵了,这一趟就值三千两?还是黄金? 你老家伙到底有多少钱啊? 换句跟直白的话,这些年,你到底贪污了多少? “盘剥往来,聚敛千万,散尽家财,恢复故国事到如今,老夫对大白高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保忠笑着冲虞允文拱手,“小虞学士,你现在跟在官家身边,早晚要飞黄腾达,宰执天下。能不能听老夫一句劝?” 虞允文慌忙拱手道:“请前辈赐教。” 赵保忠微微一笑,“天下之财,不计其数。而不义之财,取之必凶,还望小虞学士能够自爱!” 虞允文深深一躬,“这是自然,晚生断然不敢贪赃枉法,败坏国典。” 赵保忠又顿了顿,苦笑道:“还有一件事老夫在西北数年,便能聚敛如此财富大宋的贪官污吏,何其之多?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又是何等惊人!圣天子在朝,群贤辅佐,如果还不能大力整顿,只怕亡国有日老夫做了几年大宋臣子,说出这话,也算是向陛下尽忠了。” 说完,赵保忠冲着虞允文再度躬身,“小虞学士,替老夫向官家告别吧老夫要回横山了我走得快一点,兴许还能看一眼故乡的夏花。”老人痴痴说道&g t; 正文卷 第409章 天下只有一个太阳 “官家,赵侍郎请辞了,他,他说要回乡看看横山的夏花。”虞允文的声音很低。 赵官家却也是一阵错愕,继而微微摇头,不再言语而是取出了一份圣旨,亲自写下赐侍郎赵保忠恢复仁多旧姓,仁多部族可自行选择姓氏参与大宋科举,与汉家相同,不可歧视云云。 写完之后,赵桓盖上了自己的大印,这才交给了虞允文。 “让人快马传去,他年纪也大了,希望这一份旨意,能让他略微安心吧!” 虞允文点头,急忙去传旨了他走之后,赵桓又是思忖了一阵,身边的老人不断离开,多少会有些伤春悲秋。 怎么看待仁多保忠的一生呢? 这老货早年是西夏权臣,后来投靠大宋,为官数年,积累下千万两资产,手上财富多得吓人不管从西夏还是从大宋的角度,他都谈不上好人,也谈不上好官按理说死了也就死了,真的没必要在乎。 只是此老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散尽家财,几乎以一己之力,买回了西夏的国格西夏卡在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耶律大石不愿意放手,赵桓更不会坐视不理按照常理,最多就是大宋积蓄力量,在几年之后,出兵北伐,夺取西夏之地。 反正不管赵桓胜败如何,反正大白高国是彻底没了。 而赵保忠这么一闹,却让赵桓窥见了另一种可能,保留大白高国,保留大辽,甚至保留女真在草原上,制造出群雄逐鹿的局面。 让他们在一起争夺,大宋只要保持足够的威慑就好。 可如此以来,他赵官家的千秋霸业在哪里呢? 赵桓想说,不要着急,不是还有海外之地吗! 赵保忠替赵桓完成了一项实验,那就是丝绸之路的潜力究竟有多大! 老家伙能捞千万两以上的家产,如果放在东南,走海路,运力更大,贸易额更高能带来的收益也只好更加惊人。 或许要不了几年,整个财政就会恢复如常,甚至更上一层楼。 至于彼时塞外会怎么样,可不可能超出控制又是另一个情况了,反正只要手上的实力足够,也不至于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情。 赵桓反复权衡,虽说他能勉强说服自己,但是有些事情也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哪怕有历史走势放在那里,也不得不为之! 只有如此了! 赵桓渐渐打定了主意,宋辽双方开始了激烈的谈判毕竟赵桓和耶律大石只确定了大致的基调,最终具体内容还要双方商定。 而在这场谈判之中,出乎预料,大宋这边没有派出文官,而是由岳飞和曲端两位王爷做为正副使者,和辽国谈判! 武夫负责谈判,这还真是个壮举且不说谈判场面如何火爆,消息传到了燕京当朝诸公,已经是炸开了锅。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刘韐在政事堂来回踱步,便是吕颐浩也低着头,默默无语。 作为硕果仅存的两位老资格宰执,在张悫和张叔夜相继离去之后,他们在朝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说的直白点,他们需要捍卫纲常法度,需要维护这个国家的基本体面。 “前些年曲端执掌枢密院,由武人掌戎政,便是破了规矩如今两位大王又直接负责谈判,便是连礼部的活也给强多了。自立国以来,以文御武的局面且不说了,文武并重老夫也是赞同的,可如果让武臣直接负责朝政,便是将文官给架空了。这是要重回五代十国啊!” 刘韐痛心疾首,不无悲愤。 吕颐浩同样微皱着眉头,“这一次官家带兵北上,老夫只以为逼退女真,压制契丹,是一场战事,却没有料到,官家是要和大石周旋,重订规矩早知如此,老夫便应该随同陛下,一起北上。如此才不至于被动啊。” 刘韐沉吟道:“吕相,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歧视武夫,却也是担心武人逐渐夺权,尾大不掉总不能让百年文治,毁在我们的手里吧!” 吕颐浩深深吸口气,摇头道:“也未必就会这么严重,官家心里还是有本账的老夫只是担心,万一那两位大王谈出来的结果,比文臣还好,那就不妙了!” 刘韐瞬间瞪大眼睛,岂止是不妙,简直是毁天灭地,天崩地裂啊! 要知道一直以来文臣们都在灌输一种观点,能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武夫粗鄙,鲁莽狂妄,不懂规矩,胡作非为必须要有文官约束着,便是戎政大计,也是文官说了算。 对朝堂诸公来说,可以容忍韩世 忠等人封秦王,却很难接受他们插手外务,便是主持谈判,也是不行的。 “咱们必须快点安排人选就让赵鼎去临潢,如何?”刘韐提议道。 吕颐浩立刻点头,“赵鼎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在西北多年,这一次驱逐契丹,立下了大功,他也熟悉情况只是他离着稍微远了一些,再让何栗跟着去吧!” 刘韐点头,立刻去安排赵鼎c何栗,两位文臣匆匆北上,星夜兼程,直扑临潢。 赵鼎只比何栗晚了一天,还来不及洗去尘土,赵鼎就迫不及待问道:“文缜兄,情况如何?可谈出什么结果了?” 何栗苦笑,“赵相公,倒是谈出了一个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事情。“ “什么?怎么讲?”赵鼎心说这俩武夫不会胡来吧? “岳帅坚持让大石去天子名号!” 赵鼎一愣,旋即沉吟道:“当初三皇结盟,是为了对付金人,彼时咱们大宋是让步来的,我们心中也有不服,可既然定下了盟约,再让大石去掉帝号,怕是不那么容易了吧!” 何栗苦笑道:“谁说不是,可就是这个不该成为条件的条件,愣是让岳帅提出来了。” “那,那他要耶律大石如何?称大辽国主?” “不是。”何栗苦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们的,岳帅和曲帅要求耶律大石称大辽天王!” “天王?” 赵鼎一愣,失声道:“他们怎么知道的?”赵鼎当真有些惊骇了天王是个什么东西?莫非是庙门口拿着琵琶和蛇的哪几位? 事实上在两晋南北朝之间,的确有这种一种称号。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前秦天王苻坚,这位创造了无数成语的乱世枭雄,到死都不是皇帝,而是以大秦天王头衔行皇帝事当然了,如果没有淝水之败,顺利一统寰宇,苻坚就会升格为大秦皇帝。 同样称过天王的还有石勒石虎等人,倒是那位流传很广的武悼天王冉闵却是个误会冉闵屠灭石氏之后,建国号为魏,直接称帝。 至于武悼天王,却是击败冉闵的慕容氏给的,若是真的敬畏这位大英雄,最好还是称呼为魏平帝。 总而言之,能在一堆史料当中,翻出天王称呼,岳飞和曲端这俩武夫有点东西。 赵鼎一边擦着脸,一边思量权衡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伴随着燕云恢复,赵桓这个天子之位,没人敢质疑至少不会有早年和契丹南北朝的称呼中原天子只有一个赵官家! 既然如此,逼着耶律大石去帝号,称天王,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甚至说这一手比文臣还要懂得礼节的重要。 “文缜兄,假使让你主持谈判,你能提出如此条件吗?” 何栗苦笑,“赵相公,我要是能提得出来,便不用如此惆怅狼狈了朝中诸公皆以为武人不能主持谈判,不能行文人之事如今看来,反而是我们不如武夫懂礼!谈判也不行,打仗更不行赵相公,说实话,我都想辞官归隐,回乡种田去了。” “别!”赵鼎打断了何栗,“当初我盼着君臣一体,冒昧进言,到了今天,我反而盼着文武一心,一起中兴大宋,岳曲两位大王能谈得下来,是我们大宋之福!咱们可不能犯糊涂。” 何栗点头,“这个自然,且看着吧,今天就要出结果!” “一句话,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华夏九州,只有一个皇帝!辽国君主最多称大辽天王,必须去掉帝号,否则大宋绝不答应!” 曲端首先阐明态度,对面的辽国使者气得面色铁青,竟然不敢言对。 正在这时候,突然外面有响声传来,不多时一个手持弯刀,一身铠甲的女子赫然冲了进来,她直接到了辽国使者面前,用力一挥弯刀,砍在了桌面上,吓得两个人更加狼狈,只能急忙跪倒。 “拜见皇后!” 原来此女正是耶律大石的原配夫人,名叫萧塔不烟,虽然只是女儿身,但英武锐气,尚在男儿之上! “陛下是大辽皇帝,君辱臣死,尔等真是丢了契丹勇士的人!” 萧塔不烟呵斥这俩人之后,一转头,冲着岳飞和曲端冷笑道:“想让大辽皇帝去掉帝号,那是痴心妄想!” 岳飞眯缝着眼睛,微微一笑,“王后是女中英豪,人尽皆知奈何天理如此,一天之下,不容两个太阳。你手里有弯刀,大宋尚有三十万御营将士,朝野犹存灭金之威!王后果真贤良,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你你欺凌妇人,妄为名将!” 岳飞坦然道;“王后以妇人之身,搅乱谈判,更是没有道理。须知道,便是巾帼英豪,我大宋也不怕辽国论文采,有易安居士,论勇武,秦王妃堪称勇武,便是王后也讨不到便宜!” 萧塔不烟咬 了咬牙,“照这么说,我倒是想领教秦王妃的厉害了!” 岳飞微微一笑,“只要达成和议,去掉帝号,我们便是一家人,自然可以往来,若是执意不从,那就只有兵戎相见!” 萧塔不烟还要争辩,正在这时候,大石匆匆进来,一声怒喝,“不要和他们吵了,朕为大辽之主,不在乎虚名待到重兴大辽之日,自然会有相应的位置!” 正文卷 第410章 最强打手 “哭什么?觉得委屈?” 耶律大石虎坐床榻,王后萧塔不烟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我本以为嫁了个好汉,却不料竟是个无胆的鼠辈!龙椅宝座,又岂是能让出去的!” 萧王后大怒叱责,大石居然不恼,而是抓着王后的手,感叹道:“你我相逢,彼时我不过是金人的俘虏,你又何曾小瞧过我?我知道你是不在乎名位的,眼下不过是替我鸣不平罢了!” 萧塔不烟无奈道:“陛下,你当真就咽得下去?” 耶律大石突然长身而起,狠狠一锤床榻,怒哼道:“孙子才咽得下去可看看咱们的实力,不忍着,又能如何?” 大石重新跌坐,和王后算了起来,“咱们手下有十万精兵不假可这十万人里面,有两万蒙兀诸部的,有三万来自西域的,还有一两万来自党项真正的契丹精兵不过三成而已。” 大石的这位王后不但能骑马射箭,而且领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堪称贤内助。 “赵桓这人打仗的本事也就那样,算不得多高明可他眼界开阔,手段高明,计谋百出,是个顶难对付的人。如果他真的想对我下手,只怕这十万人马,还没来得及战斗,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萧塔不烟吸了口气,认真道:“陛下,你这么忌惮赵桓,可他为什么不对咱们用兵?他直接下手打就是了!” 耶律大石笑着摇头,“你啊,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赵桓打败了我又有什么用?这些人不会死光,他们会投靠蒙兀,投靠回鹘,甚至投靠金国。与其让这些人壮大起来,威胁大宋边疆,还不如留着我执掌塞外,毕竟他还能跟我谈谈你说是不?” 萧塔不烟冷哼两声,怒道:“他就是在利用陛下!陛下就甘心被摆布?” “自然不甘心!” 耶律大石同样怒道:“可我更怕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如果我所料不错赵桓暂时安定边疆之后,就会专心内政这是光复燕云之后的必然,这一次他北上更有巡边的意味,从一开始就不是打仗来的,只是要夺个霸主之位,好从容摆布罢了。” 萧塔不烟这才惊得张大嘴巴,“陛下,你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答应去掉帝号的?” 耶律大石呵呵一笑,“你总算是想通了这个帝号本就不是我挣来的,当初赵桓能给我,此刻自然能拿走,没什么好抱怨的不过我放心,我正好借着这一次机会,收拢人心而且临潢在手,我就能在几年之内,真的练出十万契丹精兵西夏已经不值一提,女真更是奄奄一息。等我一统塞外之时,又如何比他赵官家低一等了! “官家,臣不辱使命,已经和辽国谈妥了。” 曲c岳两位王爷,一起躬身,向赵桓报喜。 赵桓笑着点头,随后扭头道:“赵鼎,何栗你们怎么看这个结果?” 赵鼎急忙深深一躬,“回官家的话,耶律大石枭雄人物,手下尽是虎狼之师,彼若有天子名号,必然图谋中原。如今迫其去掉帝号,威慑胆魄,大振国威。两位大王虽然未曾亲临战阵,却已经为国立下大功,臣以为应该重赏才是。” 赵桓呵呵一笑:“他们都身居王爵,朕还怎么赏赐啊?” “这个”赵鼎语气一顿,却不料赵桓竟然又道:“对外谈判的基础是实力,能战才能和朕以为往后礼部的事情,至少对外这部分,应该分出来,交给武将负责,就算是文臣,也要有军务经验的,要有足够胆气,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赵鼎顿时语塞,怕什么来什么曲端和岳飞谈得的确漂亮。 当年三皇结盟,非如此不能建立抗金统一战线。耶律大石在青化一战中,的确帮了大宋忙,他的功劳谁也不能抹杀。 可话又说回来,一个华夏,两个天子,怎么都有点别扭,在礼法上完全说不通,日后双方不在联合抗金,要怎么交往,麻烦指定一大堆。 整个礼部,都未必能拿出解决办法,偏偏两个武人就做到了,逼着大石去帝号,称天王,总算是替大宋挣回来面子。 这也就是发生在两个武人身上,要是文官,指不定就要被吹成未来的宰执了毕竟富弼那种,出使一趟,多增加了几十万两岁币的,都能被吹上天,更遑论能真正赢回尊严的。 不过赵鼎也清楚,武将干得越漂亮,越让文官这边压力如山就像刚刚官家讲的,对外事务武人能插手了接下来是不是科举也要归武人管?兵部,户部,工部,刑部鲸吞蚕食下来,文官还剩什么啊? “官家!” 何栗居然挺身而出,“臣斗胆请教 ,朝廷日后用人,是不是不在以科举为主?” 赵桓淡然一笑,“唯才是举,若一定要讲科举,朕以为曲端和岳飞也未必考不上进士!” 曲端大喜,立刻站出来,拍着胸膛道:“官家,臣还真想试试,若是臣通过了,给臣个翰林就行,臣不要别的。” 赵桓都翻白眼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朕不妨直接言明朝廷选官,首在人才,德才兼备,才能辅佐君王,治理万民这是一切的根本。朕不知道几时科举出身成了最重要的以科举文章,取代人才选拔,这就是偷天换日,就是颠倒黑白。” “朕知道有人看不惯武夫进入六部,窃据文官之权看不惯就用心些,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不会不知道大宋的利益所在吧?不会不懂得据理力争吧?武人掌握六部,是要文人奋发图强朕既不是以文御武,也不是让武夫独揽大权,重蹈覆辙。” “朕要的是文武互相尊重,要的是文臣能懂兵,武人能治民打破隔阂,一同为大宋效力。朕把这话说明白了,你们也要带给朝中过去不是有个说法,叫不杀士大夫吗?如果有谁这么看,那在朕这里,统制以上的武人,便不能杀!” 何栗大惊,“官家,使不得啊!武人军前领兵,若是不能杀他们,军法何在?” 赵桓大笑道:“说得好,可文官治民,又岂能等闲视之?不杀士大夫,国法何在?” 赵桓针锋相对,一下子让何栗无言以对。 赵鼎却是深深一躬,感慨道:“官家,臣懂了士人可杀,武人亦可杀文武才能真的毫无差别!” 赵桓笑道:“是这么个理,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同譬如说要杀一个将领,走的是军法,没有功夫浪费时间,说砍也就砍了但是文臣走的是刑部和大理寺,却是没有那么迅速。但是朕要说一点封王的武将,不死!其余总兵一级,位同宰执,即便犯了国法,也要给点体面,留个全尸。” “至于武将担任文职,文官领兵自然是不会有障碍,一切量才录用。但是一旦专任文职,就不能继续统兵。宰相兼任总兵这种事情,是行不通的。” 赵桓笑道:“行了,又说了一大堆,你们把朕的意思传递给政事堂就是了。告诉他们,别胡思乱想的,也别耽误了大事等朕回京之后,自然会有新的旨意。” 赵桓举重若轻,越发气度森然。赵鼎和何栗已经不敢跟天子争辩,只能老老实实领命。 转过天,便是宋辽重新结盟的时候。 “赵官家,你又赢了。” 赵桓摇头,“大石,我知道你很不高兴,包括嫂夫人,也一肚子气朕现在说别的也没啥用,只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说着赵桓从怀里掏出一方大印,递给了耶律大石。 大石接在手里,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字迹,忍不住念了出来,“华夏征西大将军印。” 赵桓微微一笑,“大石,以你的才学,自然该知道征西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吧?” 大石长叹一声,“这可是当年魏武帝期盼的位置!” “是啊大石雄踞西域,又收复了契丹故地,纵横塞外,万里国土说实话,朕还真羡慕大石,不用如朕一般,陷入无休止的庶政之中,难以脱身。” 耶律大石掂了掂沉重的大印,突然笑了,“我相信赵官家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只是我接了这方大印,怕是就要大举向西,替赵官家开疆拓土了呗?” “不!”赵桓认真道:“是华夏,并非赵宋。西域之外,还有无尽土地,当年大唐功亏一篑如今几百年过去,中原大地,华夏子孙,岂无猛士?大石只管放心开拓,朕自会尽力协助。” 赵桓伸出大手,伸向了耶律大石,“咱们联手,一起让华夏文明超越汉唐,傲视天下!” 耶律大石深深一叹,赵桓就是有这个本事,明知道他在用你,却又没法拒绝,甚至还要心甘情愿,满腔热血去做,真是太会欺负人了。 “赵官家,你的格局气度,大石叹服,只是光有这颗大印,怕是还不够吧!” 赵桓微微一笑,“大石,除了这颗大印,还有燕云五十万契丹儿郎,不够还有!” 正文卷 第411章 一门十知州 耶律大石微微一愣,便不再言语,任凭赵桓摆布幸福来得太突然,除了躺平享受,实在是没有别的必要了。 五十万契丹儿郎,扣掉老弱妇孺,也有二十万的精锐,二抽一,三抽一,五抽一反正契丹人和汉人不一样。 中原一百个男丁,未必选得出一个精锐,但是游牧部落却是不一样,五十万人,至少能保持五万以上的常备军。 而且这些人还都是地地道道的契丹人,正好弥补了大石的短板。 只要契丹兵足够,能够压住场子,东击女真,西讨西域,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赵桓会不会撒谎了。 尽管赵桓的信用还算不错,但这种公然养肥潜在威胁的事情,恐怕还有很多的难度。 待双方结盟仪式之后,曲端就忍不住找来了。 “官家,臣以为不妥,耶律大石最缺的就是人丁,怎么可能把燕云的契丹人给他,完全没有道理啊!” 赵桓微微一笑,“正甫,那你说燕云的契丹人,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臣以为还是应该教化,把他们变成汉家儿郎,这也是一桩功德啊!” “的确!”赵桓又道:“那燕云的田亩土地呢?” 曲端一愣,“自然是按照官家的意思,均田平役” “不对!” 赵桓打断了,“辽朝占据燕云二百年,虽然有南面官北面官,分开治理可是契丹贵胄在燕云圈占土地,兴建田庄牧场,所在多有。数额相当惊人,这些土地该怎么处置?” 曲端稍微有些迟钝,似乎没了往日的精悍,沉吟片刻,才道:“自然是分给百姓所有。” “不!”赵桓摇头,“经历战乱,燕云百姓走死逃亡,人丁不及当初的三成,甚至有些地方连一成都没有。没有人,又如何分田?还有,朕似乎说过,内地的田亩上限是三百亩,但是边疆苦寒,可以提升到三千亩,甚至五千亩是也不是?” 曲端这下子终于懂了大半,额头不免浸出细腻的汗珠。 “官家是不是要仔细清查田亩,不许贪墨侵占?” “错!”赵桓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朕给军中有功将士加恩是鼓励他们屯垦戍边,多种田,供应军需却不是让他们利用身份,庇护豪强大户,更不能包庇契丹权贵豪强!” “怎么,女真六年苦战的大仇记住了,和契丹一百多年的交锋就忘了?还有,将士们自恃有功,就能坐享其成了?要知道朕清丈田亩,推行均赋是为了什么?朕的用意就是打掉坐享其成的食利集团。怎么,文人士大夫让朕压下去了,就轮到武人猖獗了,是吗?” 扑通! 曲端吓得跪下了,“臣,臣一定追查!” “你能追查什么?”赵桓冷笑道:“朕是刚刚说过,武臣应功封王,朕是不会杀你的但你也清楚了,朕有太多的办法,让你生不如死所以你给朕记住了,有关国家根本的大政,别胡乱插手。尤其是朕没有答应的事情,更不是你能决断的!懂吗?” “懂,懂了。” 曲端浑身颤抖,当真心惊肉跳不寒而栗他着实没有料到,赵桓竟会敏锐到这个地步,怎么一点点的动静,也逃不过天子法眼呢? 曲端不解,可赵桓心里有数,田亩人丁,这是他统治全国的根基,怎么能不认真呢! 这事情也不算太复杂契丹在燕云的统治,跟大宋也没什么区别,该有的豪强巨室一点不缺。 金人占据燕云之后,除了迁过来一些猛安谋克,别的也都没变化,毕竟县长随便换,黄老爷还是黄老爷。 如今宋军光复了燕云,黄老爷们自然要展示传统艺能了,他们打听清楚,如今官家不爱文官,偏向武人。 尤其是一些立过功的老兵,更是能占有大片土地,还可以降低田赋税率虽然武夫丘八,不受待见,可谁让皇帝喜欢他们呢! 很快就有一些地方豪强投靠了武人而武人这块也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多数种过田,但也只是十几亩地,很难超过百亩怎么管理佃农,怎么收租,都不清楚。 他们和豪强地主合作,这帮人帮忙打理,每年定期把收成交上来,就可以安享清闲,何乐而不为! 有人动了心思,有人还不敢随便答应站在武将的几个人之一,又是挂着枢相职衔的曲端,自然有很多人走他的门路面对大家伙的询问,曲端也没直接答应,自然也没反对只是赵桓突然要把燕云的契丹人交给大石,这不是坏了大家伙的生意吗! 曲端的 反对,却是招来了雷霆之怒,让他忧心忡忡,不寒而栗。 “官家,臣,臣有罪臣愿意戴罪立功,清查这些混账东西” “行了。”赵桓摆手,“你别掺和就是了,朕是给你提个醒,也给你们提个醒朕固然重视武人,知道大家伙的辛苦,可朕到底不能纵容这次的事情自会有人去调查,该查到什么程度,会有多少人受罚,朕会拿捏总而言之,洁身自好,好自为之!” 曲端满脑门冷汗,战战兢兢出来,几乎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如蒙大赦! 时至今日。赵官家的威仪日盛,哪怕受封王爵,哪怕刚刚立下大功,曲端也丝毫不敢大意,或者说正是因为自己立了大功,官家才会舍得浪费吐沫,提醒自己,不然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曲端老实了,以至于赵桓和大石接下来的会猎,他都借故感染风寒,在帐篷里躲着,没敢凑热闹。 赵桓倒是心情大好,他和大石畅聊治国,尤其还打听了西域诸国的情况。 “大石,说实话,朕一直对怛罗斯之战,深以为憾事,更惋惜归义军的结局大石有志于此,当建大功,朕自会鼎力相助,绝无虚言。” 耶律大石叹道:“从今往后,大石自会纵横大漠,努力开拓倒是赵官家,治国理政,铲除弊端,中兴天下,怕是比打仗还要艰难万倍大石有个儿子,名为夷列,如果官家不嫌弃,就让他跟在官家左右,也好学点本事。” 赵桓眉头挑了挑,突然摇头道:“大石,朕虽然不敢说坦荡君子,但质子朕是不屑于此的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子女隔绝亲人,朕是不干的。” 听完赵桓的话,耶律大石突然朗声大笑,一回头,看到了萧塔不烟,对着王后道:“如何?赵官家的气度不是假的吧?” 萧塔不烟竟然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天子气象官家,吾子年幼,军中奔波劳碌,疏于管教。我是怕他学坏了,若是官家能答应照料,奴家感激不尽!” 说话之间,萧塔不烟牵过来一个小男孩,看样子还不到十岁,长得虎头虎脑,很招人喜欢。 赵桓看了再三,长叹道:“大石,朕自然可以答应但朕要跟你约定每隔三个月,必须写一封家书朕能教他,尽力做好师父,却不能取代父亲,你们还是要多用心开疆拓土艰难,需要一代一代延续下去,打下一份基业容易,可守好江山,却是千难万险,不可疏忽。” 赵桓这一番话,堪称谆谆教诲,大石夫妻深以为然,如此看来,将儿子交给赵桓,还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双方结盟会猎,一番交流之后,赵桓多个了拖油瓶,从临潢转身,返回燕京。 这一次赵桓并没有打仗,只是领兵转了一圈只不过这一圈走下来,却非常符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观念。 首先宋军北上,促使兀术狼狈北返,望风而逃;其次,迫使契丹放弃西夏,复国成功,再造之功,比起吞并一个国家,也差不多太多。 最后,耶律大石去帝号,盟约重订,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更是大宋的空前胜利。 尤其是这些胜利还是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实现的官家用兵,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几乎一夜之间,各种报纸,连篇累牍,盛赞官家睿智神武,大宋中兴有成。 各地送来的贺表,简直堆积如山,全都是拜年的话,让赵桓都觉得飘飘然了。这些饱学之士,真要是一心夸奖你,简直能让你受不了。 赵桓一路返回到了古北口,这一天送来的贺表最多,足足有二十几份。 只是在一片大红大绿的封面之下,藏着一个藏青色的贺表。 “这是谁啊?怎么这么素?”虞允文随口念叨着,就展开了,要送到赵桓面前。 可他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吓得连忙合上。 “官家,都是老生常谈,还是看看别的吧!” 赵桓冷哼,只是伸出手,虞允文无奈,只能将“贺表”送到了赵桓面前。 赵桓接过,展开之后,不出意外,这不是贺表,而是弹劾罪状的札子,弹劾的对象叫做韩顺夫。 而弹劾韩顺夫的人叫做林景贞,只是一个寻常的镇定知府罢了。 “官家,这位林知府出身九牧林家,至于韩顺夫他似乎是曲大王手下统制官。” “九牧林家?” 虞允文不无艳羡道:“其实不只是兄弟九人,还有林公,他们父子十人,先后位居知州,着实士林少有啊!” 正文卷 第412章 大宋和大金,并无区别 “虞允文,朕记得你的祖上也是唐朝的名臣虞世南啊?” 虞允文脸色微微涨红,“好教官家得知,确实如此,只是臣等后辈子孙无能,丢了祖宗的人。” 赵桓大笑,“你祖宗位极人臣,比祖宗更厉害,岂不是要开国立基了?” 虞允文傻了片刻,慌忙躬身,“臣不会说话,臣有罪。” 赵桓摆手,“用不着,镇也就是说说笑话便是当了皇帝,也未必真的就显贵了还是说说这个九牧林家吧?他们真的很了得?” 虞允文如蒙大赦,慌忙点头:官家,其实林氏在唐代就十分显贵,他们家曾经一口气出了九个刺史,如今父子十位知州,绵延汉唐两朝,单这份本事就很骇人了其实他们家往上算,能一直追溯到东晋,也是衣冠南渡的的大族,在福建安家,算下来也是千年之家啊!” 赵桓忍不住心生感叹,怪不得这家人胆气这么壮呢? 千年世家,他们老赵家当皇帝才多少年啊? 往前追溯,赵家狗屁不是,人家已经天下扬名了,而且还是历经好几个朝代,长盛不衰如此豪族,都是顶着通天,扎着黄带子,又岂会把皇帝放在眼里,就更不用说寻常武夫了。 “虞允文,你说这个九牧林家会有很多田产吗?” 虞允文一愣,随即道:“官家,这臣就不敢说了。” “你怕林家找你算账?”赵桓笑道:“有朕给你撑腰也不行?当真是没有千年朝廷,却有千年世家,你怕了?” “不,不是!”虞允文闷声道:“官家,林氏人丁兴旺,繁衍了这么多年,怕是一个州县,跟他们沾亲带故的人,都要占据两三成之多。他们有族产,发迹之后的族人,都会回馈家里林氏子孙读书不难的,他们又相互扶持拉拔,故此每一辈都有读书人入仕为官臣还知道,其实林家家规极其严格,要求族人为官,务必清廉勤政,爱护百姓,辅佐君王,为民请命。坦白讲,林家的官声比起寻常贫家子弟好多了。” 赵桓深吸口气,缓缓皱眉,若有所思。虞允文见此,心里头砰砰跳,“官家,臣,臣没有说一句假话,请官家万万不要误会臣啊!” “哼!”赵桓冷冷道:“你是个天子近臣,还用得着撒谎,哄骗朕吗?前些时候,朕读晋书的时候,你就把朕看的内容泄露给了曲端。这才有了天王之说你当朕不知道?” 虞允文吓得慌忙跪倒,一张小白脸都没了人色。 “臣,臣该死,臣有罪,求官家开恩!” 赵桓看了看他,冷冷道:“用不着这样,朕身边的人里面,你的嘴算是严的,便是泄露消息,也只是告诉几个武人。他们脑子是差点,没人提醒,很容易吃亏。这点朕没必要跟你算账但是朕要提醒你在朕身边,你真话不全说,假说全不说,或者没用的话说一大堆,把关键的东西扔一边,同样能误导朕,让朕产生错误的判断。” “就拿这一次来说,你搬运贺表,故意把这份特殊的林景贞的札子弄出来,让朕看到,还不是你的鬼心思!”赵桓冷哼道:“虞允文,朕告诉你,这就是自作聪明,就是耍弄权术,你日后真的宣麻拜相,也就是个奸佞!” 虞允文被骂的浑身颤抖,冷汗直流,跪在地上,慌忙磕头。 “官家,臣,臣确实有心思,可臣万万没有欺君弄权的意思臣,臣也只是觉得林知府弹劾的情形,确有其事。军中的确有些害群之马便是几位大王,他们也是清楚的。”虞允文昂起头,认真道:“官家,小臣地位微浅,本不该多说。可臣总是担心,若不能防微杜渐,早晚有一天会牵连到几位大王,到时候官家进退两难,便是臣的不忠了!” 虞允文说完,急忙伏身地上,等候赵桓发落。 过了良久,虞允文只觉得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臂膀,将他提了起来。 “官家,臣,臣是不是自作聪明了?”虞允文颤颤哆嗦道。 赵桓微微哼了一声,“你说的都对,可又不完全。” 虞允文战战兢兢,躬着身体,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你讲林家门风好,人才辈出,绵延千年,传承不绝,出过九刺史,有过十知府如此门风,如此教养,便是皇家也比不上,什么状元,大儒,跟这个活生生齐家治国的榜样比起来,都逊色太多了。所以士林仰望,人人钦佩,便也是情理之中。” “林景贞不畏强权,上书弹劾,跟军中败类对阵,单就这件事,自然是他占着理朕在这里也就不诛心了,也不扯什么文武的事情朕问你,林家从东晋传承至今,靠的是什么?” 虞允文深 吸口气,忍不住低声道:“或许是耕读传家吧?” “那有没有跟历代朝廷,恩遇士人有关系呢?” “这个自然是有的。” “那历代给士人的优待,是否公平呢?又或者他们有没有欺压过百姓,有没有鱼肉乡里?” “这个或许有吧,只是官家说过,不必诛心啊!而且臣敢担保,当下的林家绝对没有!” 赵桓哂笑,“你小子又耍滑头一千多年的事情,怕是鬼神都说不清楚。”赵桓又深吸口气,正色道:“这便是巨室的可恶之处!他们凭着世代积累的优势,跑到了天下人的前面。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可这合情合理的背后,又有多少不合理!大宋朝有多少军州?四百多而已!他们父子就占了十个,如果把他们当过知州的地方都圈点出来,只怕要有三成的大宋疆土了!” “虞允文,你说,坐在朕这把椅子上,看这些巨室豪门,该是什么心情?” 吧嗒! 一滴汗落在了地上。 虞允文哆嗦了,甚至比刚刚赵桓问罪,他还要惶恐不安。 渐渐的,虞允文明白了,有一种东西,似乎不是靠着法令能解决的就像现在的林家,且不论他们起家如何,单是对于大宋朝来说,这一百多年,林家勤勤恳恳,忠心耿耿,挑不出毛病。 可正是如此,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句话,人家早就完成了积累,可以堂而皇之享受成果了。 比学习,比考试,比人脉,比威望寻常人和林家就是两个世界,完全没法比拟。 普通人努力几辈子,未必能走进曹县,可有些人生来就在曹县! 这就是差别! 想办法解决吗? 只是用什么办法? 要不干脆像黄巢那样,屠戮士族又或者来一场河阴之变,把满朝文臣都给淹死? 虞允文哆嗦了一下,毕竟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他们虞家也是承蒙祖宗恩荫,不然又哪有今天 放眼朝中,官僚子弟,绝对占了大多数,纯粹的寒门,少之又少。 哪怕在军中,也就只有岳飞c韩世忠c张荣三人,堪称出身寒微,其他人也多为将门子弟。 门第传承传承的不只是财富,也包括人脉,眼界,甚至是智慧容貌毕竟没钱是娶不起美女的,而经过几代美女基因改造,大概率不会出歪瓜裂枣 这种全方位的碾压,几乎是让人绝望的。 “你就是林景贞,倒是一表人才。”赵桓笑呵呵道。 面前的男子书卷气很重,但眉宇刚直,有文气,无媚态和李邦彦那种满脸写着奸佞的人完全不同,赵桓有种感觉,此人似乎刻意不追求高官厚禄,一门十知州,能守住家业,便是最大的荣耀了。 “臣,臣以贺表之名,弹劾军中宿将,坏了官家心情,臣斗胆请罪!” 赵桓淡淡一笑,“无妨,林知府,其实朕不妨告诉你,不久前,朕已经敲打了军中的几位大将,就算你正常上书,具本弹劾,也不会有问题的。朕这个天子还不是浊世昏君,大宋朝也不至于暗无天日!” 赵桓的语气渐渐严厉,似有责怪之意。 林景贞拜倒地上,磕头道:“天子圣睿,人尽皆知。只是圣明天子,终于照不到的地方臣此番是借口送粮北上,才得以目睹天颜,更兼吕本中吕学士鼓励,臣才有胆子掀开此事。即便如此,臣一路上也遭到两次刺杀,几乎丧命。” “什么?” 赵桓大惊,“林景贞,你是朝廷命官,还有人敢杀你!” 林景贞愣了少许,低声道:“可容臣展示证据。” “可以!” 林景贞解开了官服,露出胸口,赫然有个三寸左右的伤口,赫然是弓箭穿过造成的! 赵桓久在军中,自然看得出来,这不是林景贞造假。 看过之后,赵桓深深叹息,随即大怒,“九牧之家,尚且敢冒犯,此人该是何等丧心病狂!” 赵桓立刻道:“传旨曲端,把人给朕立刻抓来!不许耽搁!” 林景贞默默穿好了官服,重新跪倒。“启奏官家,臣牧守一方,生忠于朝廷,死问心无愧统制官韩顺夫霸占民女,侵吞田产,更包庇数百名给金贼办事的帮闲,笼络在手下,欺压良善百姓民间怨愤极大,都说,都说光复之后,和金朝没什么区别!” 正文卷 第413章 迁居大族 “林知府,朕听说你们家世代为官,尤其是做地方官,有过九刺史,十知州天下士林,无不仰慕钦佩今日见到,朕想问问你,治理地方,到底有什么诀窍。”赵桓语气随和。 林景贞略沉吟,便道:“官家,要让臣说,干什么都没有诀窍,唯独把心摆正,尽力去做就是。” 赵桓想了想,突然认真点头,“这话说得平常,可平常之中,又有大道理来人,准备酒宴,朕要请客。” 谁都知道,赵桓素来是个抠门的,哪怕驱逐了金人之后,依旧不改秉性可是为了宴请林景贞,赵桓居然准备了八道菜,可谓丰盛之极。 “林知府,圣人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想必真正的豪门,必定对食物很有讲究吧?” 林景贞老脸一红,忙道:“回官家的话,这点臣委实不知不过要说孔圣人似乎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春秋时候,食盐还很粗劣,故此先人多制作肉酱,然后以肉酱调和菜肴比如用狼油烤狗肝,想来味道不能算多好吧!” 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有这种说法? “想来孔夫子是没吃过什么像样东西了林知府知道这些,就胜过朕一头老百姓猜测宫中,说朕耕地都用金锄头,朕揣测豪门大族,以为都是吃尽穿绝的纨绔子弟。说起来朕和百姓,都是一样的普通人。” 赵桓说着,从鱼腹之处,夹了一块肉,送到了林景贞的面前。 鱼腹推心置腹! 林景贞迟愣少许,便道:“官家,臣知道世人盛传九牧林家其实臣兄弟几个年纪相差超过三十岁大哥二哥入仕为官,后面的弟兄才刚刚出生。臣家中只有田一百二十亩,茶园三十亩,桑树十五亩过得比寻常人家要好不少,但最多也就是中等之家,算不得大富大贵。林家世代传承,讲得都是耕读传家,清廉好学。臣不敢有半个字欺瞒官家,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眼珠转了转,他有心试探,可没想到林景贞全都说了出来看样子也不像撒谎。 赵官家仰头片刻,突然苦笑,“林卿啊,越是看得明白,心里的困惑就越多。算了,朕也就不自寻烦恼了。还是说说这个案子吧,你觉得韩顺夫该怎么处置?” 林景贞迟愣片刻,随后站起,又恭恭敬敬,跪在了地上。 “官家,臣知道韩顺夫曾经立下赫赫战功,是军中猛士。奈何此人驻扎地方之后,便为非作歹,霸占别人妻女,终日欢饮享乐,无恶不作。有人稍微劝诫,便破口大骂,还说什么他是跟着官家打天下的,在青化之战,他冲在前面,替官家挡过完颜娄室,在临河一战,他冲在最前面,历次大战,手刃金人过百两河之地就是他们打下来的,稍微享乐,又能如何?便是官家也不会杀他!” “放屁!” 赵桓气得大骂,“且不说有没有这些功劳,便是真有,朕也不会纵容他的。” “官家圣明!” 林景贞磕头作响,“臣代真定百姓谢过天恩。”停顿了一会儿,林景贞又道:“官家,事到如今,臣还有肺腑之言,想要上奏。” “讲!” “官家,这些年来,御营的确立下了赫赫战功,有再造江山之大功,只是军中将士千千万万,不免有害群之马臣斗胆谏言,官家应该大力整军,唯有如此,才能不负天下之望,才能让御营真正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赵桓颔首,“你提议大力整军,前不久张浚提议裁军这都是让朕朝着军中下刀子啊!” 林景贞一愣,随即连忙道:“臣,臣绝对没有和张侍郎有来往,更无半点串通,请陛下明察。” 赵桓笑道:“别害怕,这点事情朕还是清楚的只是你们没有沟通,却能异口同声,这才是关键啊!” 话里有话啊,林景贞想要听赵桓的解释,却发现官家低着头,夹了一条羊排,有滋有味啃着。 林景贞也不好主动询问,便低下了头初次和赵桓奏对,这位官家很通情达理,甚至可以算是礼贤下士再看他的御宴,也的确普普通通。 像这样的皇帝,很符合大多数文官心目中圣天子的形象的。 可考虑到赵桓做得事情,林景贞又清楚,这不过是赵桓的一张面孔罢了,官家还有另外一张脸,一张让他无法招架的面孔 “林知府,你让朕整军,朕深以为然。可也有人让朕整顿吏治,尤其是铲除巨室,朕也觉得有道理你看朕该怎么办?” 林景贞恍然,忙道:“官家自然应该行霹雳手段,不论军中还是朝堂,都不可以姑息养奸一切以国法为重!” “国法?要是国法不够用呢?” “这”林景贞顿了顿,沉声道:“臣以为国法之上,尚有天理,圣天子奉行天道,以仁心治理江山,自然无往不利。” 赵桓沉吟少许,突然朗声大笑,“好,好话!这样吧,这桌酒席就赐给你韩顺夫这个案子朕也交给你,秉公而断,尽快给朕一个结果。” 林景贞一愣神,“官家,臣,臣上表弹劾,韩顺夫又是军中大将,臣不过是地方知府,如何审得了?” “当真审不了?”赵桓笑呵呵问道。 林景贞用力摇头,为难道:“官家,此案至少要由大理寺过问,或者由刑部出面才行啊!” 赵桓笑道:“没这么简单,大理寺也未必能一碗水端平一边是九牧林家,一边是曲端曲大王谁都不能得罪,朕猜他们最多也就是审到韩顺夫而已!判个死罪,就算是交代过去了。”赵桓突然喟然长叹,“林知府,你舍死忘生,来递上这道札子,又建议朕整顿军中。这么不咸不淡,怕是不能让你满意吧?” 林景贞深深吸口气,“官家,臣,臣斗胆说一句,如此案子,最好能御审,才能彰显官家的重视。” 赵桓颔首,却又笑着问道:“林知府,朕一个天子,亲自审这个案子,是不是显得小题大做了?” 林景贞摸不清赵桓的用意,十分紧张,但秉承他们林家一贯的作风,林景贞躬身道:“非如此,不能显示陛下的决心!” 赵桓稍微思量一阵,竟然点头了。 “朕会御审的不过朕有几个事情要先弄清楚韩顺夫勾结地方势力,胡作非为这地方上,可是有许多从金贼时期延续至今的势力?” “这个自然是有韩顺夫豢养的打手,九成都是金人走狗。” “嗯,两河之地,金人走狗不少燕云之地,更有太多从辽朝延续至今的败类这些朕都是要驱逐的,一个不留,林知府以为如何?” “臣叩谢天恩!”林景贞声音激动。 赵桓又道:“驱逐了这些人之后,地方上田多人少,便更加明显朕会限制军中武人,不许他们兼并圈占田亩。只是如此做了,便有很多土地撂荒限制你看这些土地该怎么办?” 林景贞想了想,躬身道:“官家,可否鼓励拓荒?” “这是个办法不过朕更倾向于另一种。” 林景贞道:“请官家赐教。” “朕准备迁居百姓。” 林景贞愣了一下,问道:“从哪里迁居?” 赵桓大笑,“就从你的老家,福建路!朕要大举迁居百姓!让他们来河北定居,朕给他们田亩,让他们安居乐业。林知府,你看这个办法如何?” 林景贞怔怔道:“官家仁慈,只是让百姓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奔赴河北,臣只恐会扰乱民生,惹来非议啊!” 赵桓似笑非笑,“林知府,那你觉得福建路的民生很好了?” 林景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了坑了。 “官家,臣,臣听到一些传闻,说是家乡溺婴众多,民生也是很难的。” 赵桓点头,“这就是了,很多百姓生到了第三个,第四个孩子,或者生出来女婴,便要亲手溺死,实在是养不起林知府,你说这样的人家,不会有一门十知府吧?” 上哪弄出来九个儿子? 根本养不活! 林景贞在这一刻,终于领教这位官家的犀利“臣,臣知罪!” “你没有罪是朕要求着你们这一次迁居百姓,从世家大族开始,做好表率。要把众多的族人,迁居各地,不许抱在一起。”赵桓笑呵呵道:“林知府,你愿意吗?” 林景贞深吸口气,再三思量,朗声道:“官家深谋远虑,臣五体投地,大族巨室把持地方,确系一大毒瘤,官家能以霹雳手段,铲除弊端,臣深以为然。臣斗胆恳请,请从林家开始!” “从你们开始?”赵桓沉吟道:“这可是让你们背井离乡,远赴北方,甚至有死在路上的风险可不是说着玩的。” 林景贞对道:“林氏衣冠南渡,才有了一千年的繁荣此番北上,说不定又是一千年的兴旺臣自幼读书,福祸相依的道理,臣还是知道的。” 赵桓颔首,由衷叹道:“果然是千年大族,见识不凡啊!” 正文卷 第414章 阻力 林景贞给赵桓的感觉堪称耳目一新林家算是豪门吗?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哪怕是吕好问那种世代宰执,哪怕是桐木韩氏,梅花韩式,甚至是三苏学士面对一门九子,十位知州,也是要恭恭敬敬,培养出一个人才不难,难的是个个成才。要知道孔圣人收了三千弟子,教出来的也只是七十二个罢了。 林家这个成材率简直高得离谱。 “林卿,能不能给朕透露一下,你们家到底是如何教导子孙的?可有秘诀?”赵桓探身询问,颇为好奇。 林景贞微微苦笑,“官家,只怕要失望了。” “这倒是,毕竟是你们家的独门绝技,朕不该问的。”赵桓讪讪摇头,只是抓起酒杯,以此掩饰尴尬。 而林景贞忙道:“官家误会了臣在家中,没什么特殊的诀窍秘诀无非是家学渊源,族中上下,颇多潜心读书之人。自上而下,从老至幼,哪怕去田间干活,手里也要放着一本书,休息的时候,读上几页。偶有所得,还要记在纸上,每逢空闲,还要聚集所有年轻人,由族中长辈博学之人,耐心讲解,督促上进日积月累,天长地久,自然就懂了许多道理。” 赵桓持酒杯,深深吸口气“如此才是耕读传家的真谛啊!” 林家的确很有趣,他们不求财,不求官,也没有位列宰执的重臣,可就这样,波澜不惊,世代传承,代代都有为官之人,代代官声还都不错,长长久久,让人不服都不行。 “林卿,朕听完之后,以为你们家传承兴旺的诀窍就在于读书,在于虚心好学只是想做到这一点,不是很容易吧?” 林景贞连忙道:“确实不容易,臣家中自从衣冠南渡,便在福建安家立命,由于地方偏远,很少有战乱波及,世代安居乐业,方能一心读书,渐渐有了如今的模样寻常百姓之家,生存已经十分艰难,朝不保夕,食不果腹,漫说读书,就连孩童都养不起官家方才言语,臣都记下了回头必定给家中去信,仔细说明白。自大族开始迁徙,空下田产土地,便能养活更多百姓百姓有了衣食,日后读书求学,也会方便一些。” 赵桓欣然点头,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就透,把自己的想法理解得清清楚楚。 “林卿,便是能让百姓入学,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林景贞忙道:“请官家赐教。” “你看,就拿你们家来说,不但有人读书,还要养成读书求学,手不释卷的习惯这可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能做到的甚至说便是大族之中,也是凤毛麟角朕想迁居大族,也让吕本中在真定府一代设立学堂,推行教化,鼓励贫家子弟读书。”赵桓稍微沉吟道:“即便如此,贫家子弟到底没法和世家相比。” 林景贞顿了顿,却又道:“官家,臣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讲。” “贫家子弟数量众多,且时常有神童出世,即便是靖康之前,出身寒门的宰执也不在少数。若是当真能广兴教化,只怕会有更多的寒门子弟出头。” 赵桓笑了,“若真是这样,林卿怕不怕?” 林景贞愣了片刻,笑道:“怕也没办法,总不能不让别人读书吧!说不得只能更加督促家中子弟,让他们用心求学,不要被人家甩下才是。” 林景贞对答从容,发自肺腑,赵桓越发满意,身为天子,他想要追求的自然是最大限度的公平,很显然公平不是简单的屠戮豪门大户就能实现的要教化,要引导,要花时间精力去小心培养。 “林卿,以你之才,担任知府怕是委屈了,调任户部,当个侍郎,就替朕主掌迁居豪族的事情这是个挨骂的活儿,你不会推辞吧?” 林景贞连忙站起,躬身道:“天子旨意,为臣万死不辞。只是还有韩顺夫一案,此时恐怕不妥。” 赵桓眼睛眨了一下,突然道:“林卿,韩顺夫是军中宿将,朝廷功臣,且是初犯,朕想网开一面,你觉得如何?” 林景贞浑身一震,慌忙跪倒,“官家,您给韩顺夫网开一面的机会,可那些被韩顺夫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呢?他们若能重活,自然可以网开一面!” “你!” 赵桓气得咬牙,“你就不能给朕一个面子?” “官家,国法无情啊!” 赵桓咬了咬牙,沉吟了许久,才气哼哼道:“加真定知府林景贞龙图阁直学士衔,负责教导皇子,赐金牌,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赵桓和林景贞的这番奏对,转过天,就出现在了邸报上面自从收复燕云之后,赵桓倒是不怎么用邸报治国了。 但是此刻的赵桓觉得邸报还是相当有用的。 想要治理好国家,就必须有畅通的管道,至少上下能够上下沟通,哪怕是世家大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耐心说服,还是能争取一些人站过来的。 毕竟靠着一群虫豸,是没法治理好国家的,真正的人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赵桓提出了迁居大族的主张之后,就按下心思,准备专门处置韩顺夫一案,他既然答应了御审,那就必须做到公允得体,不能有半点差错。 可就在彻查韩顺夫的时候,另一个名字出现在了赵桓面前姚衮,这可不是别人,而是岳飞的亲舅舅,姚老夫人的幼弟。 赵桓看到这个名字,顿时头就大了,还真是烧到了自己家。 “鹏举,你瞧瞧吧。” 赵桓将查出来的东西,放在了岳飞面前。 岳飞接过来,看了片刻,顿时脸就黑了。 “官家,臣,臣并不知道舅舅为恶可若真是他干的,那就死有余辜,不必留情臣,臣约束不严,情愿意受罚!” 赵桓叹口气,“这上面说你光复燕京之后,你的舅舅姚衮包庇了一些官吏豪门,并且趁机侵吞了他们的家产,总计超过二十万两韩顺夫说他捞到的不如姚衮十分之一,他就是个小虾米而已,朝廷如何能杀了他,而放任大鱼,置之不理!” 岳飞咬牙,“官家,臣惭愧,此案若是姚衮一颗人头不够,便是砍了臣,臣也无话可说!” “不!” 赵桓摆手,“鹏举,你是什么人,朕还不清楚吗?这些时候,你一直在忙碌军中事务,勘定长城,准备整修关隘城堡半点休息都没有,更不会知道姚衮的作为只是朕想问你,军中的情形,当真严重吗?” 岳飞一愣神,无奈道:“回官家的话,论功行赏,封妻荫子,荣华富贵光复燕山之后,有太多武人故态复萌,臣,臣斗胆说一句,官家,这段时间,军中开支虽然没有降低,却已经有士兵只能领七成军饷!” 岳飞说这话的时候,脸已经红了,他自然是能保证十成军饷,可也仅仅是如此军中上层还好,毕竟赵桓尽力约束,他们也知道官家的手段。 可是中下层的将领,却是肆无忌惮,他们以功臣自居,做出来的事情,的确过分 “杀!必须杀! 赵桓咬着牙齿道:“朕纵然有心共享太平,却也不能允许他们败坏国家根基。” 赵桓下定了决心,可就在这时候,突然虞允文急匆匆赶来了,递来了一份弹劾奏疏按理说这玩意半点都不稀奇,每天收不到一百,也有八十。 可是发出这份奏疏的人太特殊了。 李纲! 没错,正是赵桓的第一任首相,平章军国重事李纲! 这位李相公已经沉寂很久了,久到了大家伙以为他退出江湖,不会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赵桓给了李纲太多东西,名誉,地位,评价,他连身后名都不用在乎了,还蹚浑水干什么? 可是展开这份奏疏,瞬间就明白了。 李纲坚决反对迁居大族。 自从靖康以来,财政艰难,朝廷征收提编,巨室大户,累积向朝廷输送财富过千万缗,可谓朝廷功臣。 如今燕云恢复,不赏功臣,却逼着背井离乡,南北分割,如此举动,便是草木之人,也不忍为! 更何况如今天下之病,不在巨室大族,而在肆无忌惮,居功自傲的武人将领诸王之下,盘剥百姓,鱼肉民间者,所在多有。 陛下当整顿军中,约束武人,如此才能告慰天下苍生,才能让万民叹服不然纵容武人,后患无穷! 赵桓捏着这份洋洋洒洒的奏疏,咧嘴哂笑,“不愧是李相公,又来指导朕该如何做事了。”赵官家说完,便只是将奏疏扔在了面前,转身而去。 虞允文目瞪口呆,官家还从来没有如此模糊过这位李相公啊,你可真是好本事! 李纲的影响力是毫无疑问的,哪怕他离开了中枢五六年,但作为主战派最早的旗帜,和赵官家共患难的首相,李纲在士林和民间,都有巨大的声望,甚至是军中诸将,也不敢小觑这位李相公。 在迁居豪族这件事情上,李相公居然站了出来,不啻于一座山,挡在了赵桓的面前! 正文卷 第415章 重拳 李纲这种级别的老臣,功臣,名臣在当下的大宋朝,也算是独一份了。 他上书弹劾,这个威力不亚于核爆。 面对李纲,重了,会寒了人心人家会说你连兢兢业业的李相公都容不下,还能容得下谁? 北伐成功,就砍了昔日主战派的大旗,不是卸磨杀驴又是什么! 如果不处罚李纲,必定会有人立刻跟进,说三道四,你不处罚李相公,却处罚我们,这又是什么道理? 总而言之,李纲的这次弹劾,俨然往赵桓的裤子里扔了个刺猬,让赵桓万分尴尬,有万分恼怒。 “事到如今,朕也不能装糊涂了就请大家伙都过来,咱们一起商议一下吧!” 赵桓居中升座,由于燕京的皇宫还没有弄好,只能用原来大辽留下的南院大王府,整体显得很逼仄除了吕颐浩和刘韐等宰执之外,想胡闳休c虞允文,乃至刚刚调回来的吕本中,林景贞,都几乎排到了外面。 大宋国朝,老中青,文臣齐聚。 此前赵桓已经把李纲的奏疏副本交给了所有人,让大家伙提前瞧瞧,看看李相公到底写了什么鸿篇巨制,有多少惊世言论 可看完之后,坦白讲,多数人有些失望,觉得大失水准,不是李纲这个级别该说的话,甚至看起来有点赌气的意思。 不过摄于李纲的威名,却是没谁敢轻易指出来。 一番沉寂之后,居然是赵鼎首先站出来。 “启奏官家,李太师言说朝廷征提编,富户对北伐有功臣不想说说太多,只是一点,所谓提编,有多少真的落到了富户头上?这些人是不是想尽办法,转嫁到了普通人身上?他们经得起调查吗?如果以此作为要包庇富户的依据,臣无论如何,也不敢苟同。” 赵桓点了点头,又道:“李相公不喜迁居大户你们在场有不少豪门巨室,是不是也不喜欢,谁能站出来谈一谈,便是赞同李相公也无妨,朕不会怪罪,开诚布公,也让朕知道,到底大家伙是怎么看的。” 又过了片刻,吕本中突然站出来。 “回官家的话,臣读过朝廷迁居豪门的方略,凡是巨室大族,三子迁一,五子迁二,异地授田,编入黄册臣以为此法只要执行得当,算不得恶法,恰恰能弥补南北差距,恢复创伤,缓解人地压力,好处众多。” 吕本中这几句话说的,便是他爹都老泪纵横,快要哭了。兔崽子,见识上来了!看起来不是你不行,而是你爹错了,把你看得太狠了,来不及发挥才能啊! 事实也的确如此,吕本中这段时间的转变真的不小要知道从前这位诗酒风流的吕大才子,一天光是洗澡就要三次,时刻都要穿着干净的丝绸衣服,身上还有那么一点淡淡的梅花香,君子如梅,香气自然。 只不过如今的他,鞋底也有泥了,衣服也破了,丝绸长衫扔在一边,也经常穿粗布麻衣没办法,在下面奔忙,还要装蒜,那才是脑子坏了呢! 赵桓也对吕本中的话不无惊讶,“你说说看,迁居巨室,有什么好处?” 吕本中神态从容,笑道:“首先燕云和两河,因为金人肆虐,战火连绵,以真定府为例,人口仅仅剩下三成不到而真定又是北方重镇,恢复国力,防止贼寇再度肆虐中原,迫在眉睫。在当下移民实边,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这话刚说完,在宰执之中,唐恪突然开口,“移民实边自然是对的,可为什么一定是大户豪门?让穷苦流民到北方安家,岂不是更好?” 吕本中看了一眼这位久居朝中的尚书重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燕云两河之地,收蛮夷荼毒,文脉尽数断绝,读书人十不存一,且不少读书人都有失节之举迁居豪门,以文脉滋养北方,恢复孔孟之道,礼仪之邦,尽快扫除契丹和女真的遗毒,难道不对吗?” 唐恪愕然,只得喃喃道:“背井离乡,终究是太残忍了。” 这一次是胡闳休站了出来,“下官以为不然,朝廷迁居是以每一房为准譬如我胡家兄弟三人,具已成家立业,三兄弟之中,便要有一人带着家眷北上,开枝散叶。这种安排着实算不上残忍,不少家族到了一定程度,人丁太多,挤在一起,无从发展,便要一些人迁居,重新寻找安身立命之所。如今的北方,人少地多,遍地良机。迁居过来,在朝廷讲,是为国效力,在家族讲,是开枝散叶,在个人讲,也是另觅机会如何算起来,都是一桩好事。” 自赵鼎开始,吕本中和胡闳休,相继发言,都表示了支持。 如此举动,不只是公然忤逆李纲那么简单。说到底赵官家在这些年间,还是建 立了强大的威望,只是这种威望,在年轻一代的官员里面,更加明显,反而是老一辈的人,出于种种原因,显得十分迟钝。甚至还幻想着恢复到从前的大宋,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说到这里,赵桓也微微一笑,“你们几个人把迁居豪门的好处谈了这么多,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过有一件事,你们似乎忘了把豪门子弟迁出来,当地要如何是好?” 赵桓笑呵呵问道。 这一次是在御史中的一人,昂然站出,此人名叫潘良贵。 “启奏官家,臣一年前曾经在淮南推行土断,摊丁入亩此项法令朝廷极力推动,可是在地方上,却是阻力重重。最大的艰难,便是有些豪门大户,依仗权势,阻挠变法。这些豪门大族,裹挟无知百姓,对抗朝廷,地方官百般受制于人,举步维艰。如今迁居豪门,正好给了深化新法的绝佳机会臣以为不光要看人数,还要针对一些倚仗权势,为非作歹的豪强巨室,出重拳,下重手,把他们迁居北方,同家乡隔绝,如此才能理顺南北,天下大治!” 啪!啪!啪! 赵桓连连鼓掌,“讲得好听你的口气,是从地方上来的吧?” 潘良贵深深一躬,“好教官家得知,臣原是淮南东路提点刑狱事在任内推行土断,严惩豪门大族后,后被调入京中,担任御史。” 赵桓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头,在他手上,御史早就不如原来显贵,差不多靠边站了。将一个颇有建树的地方大吏调入京中,接了御史职位,很显然算不上重用,甚至有那么一点被架空闲置的味道。 赵桓自然是记下了。 等大家讨论差不多了,赵桓站起身,突然笑了,“朕刚接到李相公的奏疏,朕是满腔怒火,很是生气想把这个老头抓来问问,朕对他如何?他为什么要上书反对朕?他是受了谁的蛊惑,又或者他的见识就这么浅薄?” 赵桓叹道:“可是朕听大家伙的议论之后,朕突然有所觉悟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李相公的见识如此,学问如此他有自己的坚持,算不得他的错,他上书谏言,也是职所当为。李相公和朕共度艰难,扶持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如今大宋能有今天,李相公是有大功的。” “那就这样吧,把今天朝会谈论的内容,原封不动,给他录一份,让李相公也明白朝廷的心意,并非忘恩负义,不讲骨肉亲情。” 赵桓顿了顿,又道:“干脆这样,朕发一份请柬,请李相公来燕云之地瞧瞧,领略一番塞上风光,还能和老朋友把酒言欢,共话当年。” “行了,大家伙也回去好好思量,出谋划策,替朕排忧解难。” 赵桓心情大好,来时候的满腔怒火,早已消失不见。 只是官家如此,其余人却是未必了。 “李伯纪踢了铁板啊!”刘韐轻声叹道:“官家让把朝会内容给他,又邀请他来燕山,分明是告诉咱们李相公,你的见识连年轻人都不如,燕云恢复,又岂容他指手画脚啊!” 对于一个老臣来说,可以挨骂,甚至可以挨打,唯独不能被说不行! 尤其是李纲这种,官家的重拳打下来,着实有点狠辣。 吕颐浩沉吟再三,“刘相公,你记得官家说的那两句诗吗?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刘韐顿了一下,迟疑道:“这是官家所作?” 吕颐浩大笑,“你是不信官家的才学?” 刘韐迟疑,“这个,虽然官家也有佳作,奈何数量不多啊!” 吕颐浩摇头,“数量不多,不是官家不会,而是不想!” “不想?” “嗯!”吕颐浩道:“你还看不出来,官家不喜士人诗酒风流的那一套。可论起官家的诗才,当世却也没谁能胜得过前些时候不还有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之语吗?” 刘韐重重点头,“果然如此,这么说,老臣该退位让贤了。” 吕颐浩没说什么,而是一低头,拿出了一份乞骸骨疏,放在桌上。 “不日我就会递上去,该换新人了。” 正文卷 第416章 宰相也不例外 尚在江宁的李纲接到了一份来自政事堂的御前会议记录,外加一份皇帝个人名义的请帖。 李纲的脸色甚是难看,在他的对面,正好坐着昔日的部下兼好友,广南西路转运使李光这一次李光也是奉命进京陛见,途经江宁,前来拜见李太师。 而李纲之所以上书,也跟李光的撺掇不无关系。 面对皇帝送来的东西,李光局促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太师,官家着实欺人太甚,要不太师干脆称病吧?” 李纲略沉吟,便摇头道:“天子眼睛里不揉沙子,我敢称病,他就敢把我抬进燕京!” 李光无奈张大了嘴巴,万分惭愧。 “太师,都是下官连累了你,想不到官家会如此决然,便是连太师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李纲揉了揉微红的老眼,突然哂笑:“官家自从收复了燕云之地,光大了祖宗基业,便是连大宋历代先君都不放在眼里了再造乾坤,你当是说假的吗?” 李光悚然,脸色愈发难看。 “既然如此,我,我只有上书请辞,悠游岁月,当个浊世闲人好了!” 李纲略思忖,便摆手道:“不可官家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不管如何,官家有一条线,是不会突破的。” “什么线?” 李纲道:“不杀人也不是说谁都不杀,而是一些老人尚且能够自保譬如太上皇,譬如老夫就算忤逆了官家,也仅仅是丢面子罢了。可你们就未必能行了,更何况就算官家不愿意动手,下面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只怕已经按捺不住,要拿人头立功了。” 此话一出,李光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略沉吟之后,更加寒凉,仿佛掉入了冰窟窿大宋朝是皇帝不杀士大夫,但却没说士大夫不杀士大夫啊不然范仲淹c苏轼这些人,怎么会晚景凄凉? 而如今的情形又和当初大大不同,光是看御前会议的内容就能明白赵鼎c吕本中c胡闳休,乃至林景贞等等这一批新锐已经积攒够了本钱,迫不及待要上位,新老狮王交替,注定是一场血雨腥风。 又恰逢圣君在朝,锐意进取,几重事情叠加在一起,不来了个天翻地覆才怪。 “我还是去燕京,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歹让京城的人瞧瞧,俺李纲还活着毕竟只要老夫还有这口气,他们就不敢太过放肆,你们这些人也能过得轻松一些。” 李光听到这里,泣不成声,“太师,都到了这时候,还要您替大家伙遮风挡雨,我们这些人真是该死了。” 李纲愣了片刻,有些无奈,又有些失落,或许还夹杂着几分气恼当初他和赵桓分别,退到应天,是真的想不问世事,了此残生的。 可任何人也受不了身边一大堆人,整天念叨这个,念叨那个更何况李纲本就相对保守,在赵桓提出迁居豪门之后,老相公彻底怒了。 捍卫正道,义无反顾! “走吧!明天老夫就动身。” 李纲和李光一起北上这一路上,李纲只是坐着一驾马车,带了两个护卫,李光也没有多少随从。 轻车简从,一同北上。 可堂堂李太师,又岂能毫无动静,离开了应天之后,沿途不断有人拜访,各地的贤达名流,昔日的门生故吏。 好多时候,李纲甚至还没到,就有人提前来等候了。 更是有老百姓翻山越岭,走几十里山路,只为了看老相公一眼。 这一切在李纲路过开封的时候,达到了。 “太师,要不要进京看看?” 李纲思忖了再三,却还是摇头。 “不必弄这么大的动静了,赶快北上吧!” 李纲不想惹事,可事情却是不会放过他当你敢一行到达陈乔驿,准备渡河北上之时,突然有数百人拦住了李纲的去路。 这些人有太学生员,有京城名流,甚至还有勋亲贵戚,出家的僧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为首之人恰恰是昔日李纲的得力干将之一,名叫陈公辅,他现在是权知开封府事。 “老相公,下官,下官来求你了!” 说完,陈公辅就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李纲一见,脑袋也大了。 “老夫不过是个不合时宜的闲人,你是朝廷命官,有事情大可以直接上书啊!” 陈公辅抬头,满脸凄然。 “老相公,这事上书没用,朝廷不会管可好歹关 乎百万生灵,下官还是恳请老相公能为民请命,救救大家伙吧!” 李纲沉着老脸,说实话,他对上书的事情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如今又有事情落到头上,让他不胜忧虑。 莫非是真的要晚节不保? “你起来吧!” 李纲让陈公辅起来,而后耐心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陈公辅长叹一声,“老相公,你可知道,还不到一年时间,开封就一落千丈,几乎成了人间炼狱啊!” 李纲大惊失色,好好的开封怎么会出事? 陈公辅耐心解释一切的问题都在于迁都众所周知,开封是靠着天下供养的城市,光是专门为开封开辟的运河,就足足有四条之多。每天要从各地抽血,供应开封,才能绘制出东京梦华。 可随着赵桓决意迁都燕京,开封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政事堂将大批的建设经费投入到了燕京,漕运也开始走水路,直接送到燕京,供应开支,完全绕开了开封。 虽说才短短时间,不至于真的出事可人心却是塌陷了,大批富豪北上,出售开封房产,原本居高不下的开封产业全都快速下跌凄惨程度,几乎堪比靖康元年了。 “老相公,自从五代开始,开封就是都城,朝廷为了兴建开封,一百多年间,投入不计其数。百万生灵,衣食所系,朝廷部衙,悉数都在燕京。如此重要,岂能轻易弃之不顾?可偏偏天子一意孤行,朝中宰执也无人能够匡扶正道,只是一心迎合官家。” “老相公,事到如今,只有您老能力挽狂澜,劝说天子了!” 陈公辅说到这里,泣不成声,直接扑到地上,后面的众人也跟着跪下,哭声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迁都带来的后果可不轻,大批富豪迁走,城中商贸衰败,混乱肉眼可见。 一座天下名城,眼看着就衰弱想下去,自然会带来了强烈的反弹。 身为知府的陈公辅感同身受。 “老相公,燕京不过是边陲蛮夷之地,要想作为都城,需要投入的财力人力,不计其数。这可都是民脂民膏。且燕京邻近塞外鞑虏,时刻要应付敌兵入寇。常年军备,开支更是不知凡几官家圣睿,岂能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清楚。下官以为官家必定是受了蛊惑,当下有地位,有份量,能向官家进言的,便只剩下老相公一人了。老相公,为民请命,责无旁贷啊!” 李纲再三叹息,陈公辅是高看他了,只是开封真的如此糟糕啊? “毕竟是首善之地,竟会如此糟糕?” 陈公辅无奈苦笑,“老相公,别的不说,我的开封府都被偷了好几次现在城中贼匪猖獗,都说开封完了,何不让他们大发横财。” “岂有此理!” 李纲大怒,“行了,这话老夫都记住了,若是,若是见到了官家,老夫必定会言说的。” 众人一再拜谢,大家伙目视着老相公北上,每个人都心有戚戚,泪眼婆娑。 开封的死活,就看老相公的了! 渡过了黄河,李纲再也不迟疑,加快速度,直奔燕京。 而就在李纲距离燕京还有二十里,在馆驿休息,准备第二天进京的时候一件事发生了,就在李纲的老家,地方官胡铨下令,将李纲弟弟李经一房,一共二十三人,悉数迁往檀州实边。 有老有少,离开故土,牵衣顿足,哭声震天,好不凄凉! 便是连李太师都无法周全一家人,这还有天理吗? 有人快速将消息送到了李纲面前。 “人之无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李光气得暴跳如雷,“太师,胡铨这个小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现在就上书,弹劾胡铨!他敢拿李家开刀,简直是不想活了,天下士林,一人一口唾沫,足以把他淹死了!” 相比起李光的气势汹汹,李纲却是黯淡了太多,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起来。 哪怕接到了赵桓请帖,李纲都没觉得太过担心,毕竟他还有这个自信可自家兄弟遭了毒手,被迁往北方他还活着啊! 官家就真的这么无情? 李纲也彻底怒了,老头在馆驿一整夜都没睡,只是呆呆坐着,刚刚放亮,李纲立刻舍弃马车,骑着一匹马,直奔燕京。 李相公单枪匹马,要跟赵官家较量一番。 “官家,李相公可是要来了,用不用准备一下?”虞允文战战兢兢道。 赵桓微微一笑,“怎么?你很怕李纲?” 虞允文咧嘴,苦兮兮道:“臣,臣是晚生后辈,只是听闻李相公大名。” 赵桓淡然道:“用不着怕,就算是朕,不也要讲道理吗?” 虞允文喃喃道:“万一他不讲道理呢?” 赵桓眉头一挑,意味深长道: “那就要问问朕手里的宝剑了!” 正文卷 第417章 囚禁 李纲气势汹汹,来到了燕京,以这位的身份,自然是直入政事堂,事实上李纲想递牌子求见赵桓的,这很符合李相公的脾气,直来直去,绝不拐弯。 可问题是燕京皇宫没有着落,赵桓住的是临时的行宫,说的不客气点,就是一片帐篷,有点类似捺钵。 倒是政事堂,由于处理机密要务,事情又多,得到了燕京的南院大王府当然了,正堂还是要空出来,留给官家开御前会议的。 总体来说,燕京君臣,只能用简陋来形容。 “如此情形,只怕连应天也比不上啊!” 李纲轻叹了一声,随即转向吕颐浩和刘韐,“你们为何不劝官家回开封啊!这里哪是天子该住的地方?” 还不待吕颐浩开口,刘韐就苦笑道:“李太师,燕京着实简陋,可为国戍边,是人臣本分,官家尚且不辞辛劳,我等又怎么敢说辛苦呢?” “这戍边自有将士为之,哪里用得着宰相更,更用不着官家。”李纲沉吟道:“老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不该多言,可看到了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不能不说两句燕京留一员大将守卫即可。立刻请官家回归开封,如此才能安定人心,不然开封混乱一片,盗匪猖獗,市面衰败,好好的一座都城,竟然破败如斯,谁看了不心疼啊!” 吕颐浩和刘韐互相看了看,交换一下眼神,俩人都透露出无奈的神色本以为李相公只是反对迁居大户,如今连迁都也都反对,莫非这位想凭着一己之力,推翻赵桓的所有新政吗? 吕颐浩略微思忖,就道:“太师,开封的情形我们也知道了,已经下令官吏严加整顿只是太师也看到了,燕京更加衰败,人丁流失,户口十不存三,千头万绪,更需要整顿啊!” 李纲立刻把脸沉下来,“吕相公,燕京是经历了战乱,但只要休养生息,自然能够恢复,你们现在打算先毁了开封不成?就算燕京日后有了帝都气象,但是开封衰败了,不还是得不偿失吗?背着抱着一样沉的道理,你们还不懂?” 两位宰执的脸色都有点难看,别管李纲地位多高,可他毕竟离开中枢快六年了,思路已经跟不上了,却还要颐指气使,视这两位老牌宰执为属下,毫不客气,着实过了。 “太师,别的不说,燕云因为契丹统治二百年,两河也因为女真荼毒六年户口失去七成,读书人更是跑了大半,剩下的还多为汉奸,不能录用此时若是开科举,只怕北方连一个进士都没有啊!” “没有?没有怎么了?”李纲哼道:“科举考试,量才录用,考的是才华,又不是南北莫非你们还要讲什么南人不得为相?”李纲把眉头竖起,“老夫就是福建人,官家用老夫,难道错了不成?需要用北方高才?” 南北矛盾差不多是比新旧党争还要古老的玩意在北宋立国之初,像什么南唐啊,吴越啊,这些都是后来统一的地方,就有一批北方官吏认为南人对大宋朝廷有怨愤,不够忠诚,不能为相。 不过谁都知道,教育水平是跟着经济水平走的,二者或许会有短暂的背离,但总体上还是一致的。 所以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南方官吏越来越多,王安石为相之后,就已经打破了这个默契,包括吕惠卿,章惇,这些都是南方出身的宰执,虽然也被讥诮为福建子,但总体上南北歧视拿不上台面了。 如今李纲重提此事,让两位宰执相公颇为棘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在他们瞠目结舌之时,突然有人沉声道:“李卿,朕是大宋朝的皇帝,不是南方人的皇帝,也不是北方人的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南北不平衡,朕不该想些办法吗?” 赵桓来了! 而且还是带着怒气而来。 李纲稍微愣了一下,竟然道:“官家,豫州之地,天下腹心,正适合圣天子居住!” 这句话差点让赵桓笑出来,李纲还真是不改本色。恍惚之间,赵桓又想起了靖康元年,想起了内忧外患,满朝皆敌,四处漏风的时候那时候一心主战的李纲,却是一面屏风,替他遮风挡雨,稳住了朝廷大局,不至于被议和之声左右。 想起这些,赵桓的怒气依旧消失了七成。 “给朕准备一把椅子。” 赵桓随意坐在了李纲对面,君臣四目相对,过了好半晌,赵桓突然道:“李相公,家里可好?” 李纲顿了顿,沉声道:“老臣家中本来还挺好的,可刚刚听说,兄弟被人带走,手足分离,老臣心如刀割!” 李纲硬邦邦的回答,又顶了赵桓一下。君臣重逢的喜悦瞬间淡了两分。 “李卿,朕知道 你心里有气,可朕相信,你李伯纪不是心中没有大局的人,朕迁居豪门大户,就那么十恶不赦吗?且不说别人,朕不也迁到了燕京,为国戍边,又岂止一家一户!”赵桓愤怒之中,竟然还有一丝失望,毕竟在赵桓看来,或许别人不理解他,但是李纲应该是个可靠的人,为什么他也不理解? 当初同舟共济的君臣两个,如今分道扬镳,互相背叛,带来的挫败感超级加倍。 赵桓如此,而李纲心里或许更要强烈一些“官家可知小民之苦?” 赵桓一愣,直直看着李纲。 “官家,南北气候迥异,水土不服,迁居百姓,生死难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路上,数年前,金人南下,苍生涂炭,如今还要让百姓再遭一次荼毒吗?” “李太师!”吕颐浩突然出言呵斥,“你这是把迁居富户等同于金人南下吗?” 刘韐也跟着气愤道:“朝廷国策,是为了移民实边,是为了平衡南北,是为了恢复北方元气可不是李太师说得涂炭生灵!” 李纲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竟然也挺直腰杆,声音提高:“不管贫富,皆是朝廷子民,提编钱,富户出了何止千万?他们也是有功之臣,朝廷如此待人,只怕寒了人心!” “你!”吕颐浩大怒,想要驳斥,毕竟提编是吕颐浩主要负责的,他太清楚了,虽然朝廷是针对富户征收,但是对不起,至少七成以上,甚至更多,都被富户转移出去了。如果没有严刑峻法压着,只怕老百姓的处境要更加艰难。 “李相公。”赵桓突然开口了,官家的神色凛然,语气深沉。 “你方才讲不论贫富,都是大宋子民这话说得乡愿在朕这里是不认可的。” 李纲陡然一惊,毕竟赵桓的话已经撼动了儒家论理的根基了“官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 赵桓断然摆手,“普天之下的土地,只要不交税,不服役,朕便掌控不到,只是巨室私产都是朕的子民不假,可若是混为一谈,朝廷的政策就没有办法制定执行了。” 赵桓突然站起,负手而立。 “李卿,还有吕相公和刘相公,朕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天下的根基,在于九成以上的小民在于这个最大的一团,他们想要什么?要田种,要吃饱肚子,最好还能让后代进学堂,有上升空间,可以改换门庭。朝廷顾住了这一团,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往后朝廷施政的核心要义。” “豪门巨室,在当下,属于朝廷需要重拳打击的对象尤其是福建!” 赵桓猛地扭头,怒视着李纲,“李相公,这些年福建出了不少名臣,有些豪门大族,也让人仰望钦佩可福建溺婴之风最为严重!你说迁居富户,致使手足分离,是手段残忍,那朕问你,那些亲手溺死自己的孩子的家庭,又算什么?是人间惨剧,还是他们根本不算人?” 李纲一时语塞,被抢白的老脸涨红。 “民生艰难,朝廷该救济,有些人毫无人性,自有国法惩罚官家以手足分离之法,解决溺婴之风,这是挖肉补疮,断不可取!” “没错!就是剜肉补疮!只不过是挖豪门巨室的皮肉,来补百姓心头的大疮!迁居富户之后,所余田亩,悉数拿来分给无地或者少地百姓。拆分巨室,迁居豪强,清丈田土,摊丁入亩这是一整套的,不可分离过去面临阻力重重,便是功课没有做到位,如今朕意已决,势必要推行下去!” 赵桓的态度让李纲措手不及,也让李纲颇为意外。 本来他是信心满满,来劝谏天子,谁知道赵桓的道理似乎比他还多,讲出来的话,更加理直气壮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李纲稍微恍惚,随即用力摇头。 “官家,家国天下,没有家,何来的国!似这般推动下去,老臣唯恐国将不国!” 赵桓深吸口气,突然笑了,“好啊既然如此,朕就让你李太师好好瞧瞧!” “来人!” 伴随着天子怒喝,外面有侍卫闯入。 “把李太师送去西山别墅,暂时看管起来给朕听好了,要好生照顾太师,不许无礼。朕还要定期去看望太师,谁要是敢怠慢了,朕绝不宽恕!” 正文卷 第418章 继续抓人 赵桓一声令下,囚禁了太师李纲此举不亚于一道霹雳,惊天炸响。李纲的身份自不用多说,他是公认的抗金旗帜,又是救时宰相,哪怕后来退归林下,也是从容有度,不贪恋权位。 如此人品,在朝野上下,已经是半个圣贤,人人仰望。 这一次李纲北上燕京,反对迁居豪强,反对迁都燕京光是这两条见解,就已经得到了士林七成以上的支持,偏偏赵桓又把仗义执言的老太师给软禁了这还不是昏君是什么? 一时之间,天下议论纷纷,由南而北,从朝堂到江湖,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官家这一次手段霹雳,连李太师都拦不住,倒是令人意想不到啊!”胡闳休一边说着,一边给虞允文倒了一杯酒。 算起来他们俩属于同一拨混到君前的,如今胡闳休已经开始担负礼部事务,倒是虞允文,只是天子的影子,地位不显,似乎发迹不够快。 但是置身官场,谁也不是傻子,先发达可未必是好事情,能得到大老板的赏识,那才是升官的终南捷径。 像胡闳休这种,巴不得在官家身边,把板凳坐热,坐烂奈何他没有这个福气。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还真怕官家一声令下,把李太师给砍了。”虞允文轻描淡写道。 胡闳休却吓得张大了嘴巴,“杀李太师,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当年王雱不就说过,枭富弼之首于市,则法行矣!莫非老兄以为官家的魄力不及王舒王?” 胡闳休连连摇头,赵桓的胆子可比王安石大多了。至少王安石是以青苗法破题,虽然提出了方田均税,但是对不起,推不动就是推不动。 像赵桓这种,直接向全天下的豪门巨室发起挑战,没有足够的魄力,是万万不行的。 胡闳休怔了一阵,突然探身道:“官家真的要杀李太师?” 虞允文同样停顿一下,闷声道:“官家拿出过天子剑。” 当真动了杀心! 胡闳休深深吸口气,必须要平静思绪。 他很清楚,虞允文这么讲,那就代表官家真的考虑过这把刀子没落下来,不是官家不敢,而是李太师有点冤枉。 胡闳休也看得出来,李纲完全是被左右鼓动,也是老糊涂了,才来蹚浑水。他本身除了上书之外,并没有别的行为。 现在官家把他控制起来,说不得还是保护了李相公。 可不管怎么说,天子连李纲都不在乎,至少在朝堂上,是没有人能阻挠迁居富户了。 想到这里,胡闳休才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东西,递给了虞允文。 “来,帮我瞧瞧,写得可还成?” 虞允文接过来,展开看了起来他这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胡闳休这家伙,胸中有丘壑啊! 迁居豪门这件事情,其实分成了好几个层次。 首先第一步,要把豪门打散,把人丁从老家迁居出来这一步是削弱豪强势力,瓦解巨室大族,释放出土地,还包括大族占有的奴仆。 这是为了编户均田,改善当地民生。 至于另一边,将大户子弟迁居北方之后,却不只是补充人丁那么简单这些豪门子弟多数都读过书,有相当的文化水平。 “我打算利用这些人,多半学堂,教化北方汉人,把文治教化做起来,平衡南北你看我的想法如何?”胡闳休好奇问道。 虞允文用力点头,“此法自然是好,只不过有一点,他们或多或少,对官家心存愤怒,让他们教学生,只怕会胡言乱语,诋毁陛下这可不能不防!” 胡闳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听虞允文这么一说,也吓了一跳对啊,万一有人胡说八道,最后把罪名算在自己的头上,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这该如何是好?不用这些人,上哪找那么多读书的?” 胡闳休自言自语,猛地抬头,“你主意多,能不能给我想个办法?” 虞允文咧嘴苦笑,“这就是为难我了,要是我有好办法,早就上奏官家了。毕竟地方这么大,学堂这么多,上哪找这么多的眼睛,去盯着他们啊!” 胡闳休沉吟不语,一时没有办法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就各自散去。走在路上,胡闳休反复思量,正在他低着头往回走的时候,在路口差点和人撞上,抬头一看,正是一队士兵,他们提着各式工具,往军营赶。 胡闳休注意到了领头的, “是杨统制!” 杨沂中连忙过来,躬身道:“您是胡学士吧?冒犯了 。” 胡闳休连忙摆手,“不碍的你们这是?” 杨沂中道:“工兵营,给官家修宫殿,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哦!” 胡闳休用力颔首,“可真是辛苦你们了。” 杨沂中笑道:“也算不上辛苦,而且官家交代了,告诉大家伙,尽量学点手艺,等日后回乡了,用得着。官家心疼弟兄们,总是替大家伙着想。” “官家仁慈啊!” 胡闳休也跟着附和,两个人随即分开胡闳休若有所思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突然仿佛开了窍! 对啊! 前些年官家就搞过老兵下乡,让士兵在地方上调教年轻人,监察弊端,主动上奏这些年因为老兵上书,处理掉的官吏也有几十位。 如果继续授权老兵,或者干脆恢复三长制,让老兵负责基层,然后再大力推行教化,还有均田平役这一套做下来,大宋的武德势必爆表,甚至超过秦汉! 胡闳休越想越兴奋,整个变法的闭环形成了虽然还是不免小毛病,但是总体的格局却是不差的。 胡闳休喜出望外,立刻返回住处,连夜挑灯,愣是写了一份万言书,经过再三润色,三天之后,送到了赵桓的案头。 “嗯,很不错,从文字上看,是无懈可击了。”赵桓笑着让人请来吕颐浩和刘韐,让他们也过目。 吕颐浩率先道:“回官家的话,如此安排,可谓完备,只是良法还需要合适的人推行,老臣以为,官家该选拔几位新的宰执了。” 刘韐也跟着道:“是啊,老臣和吕相公年纪都大了,精力不济,力有未逮,当个太平宰相尚且不能,更遑论如此大的变法了。” 赵桓也是深深叹口气,“宰执是百官领袖,朕的腹心股肱,必须要德才兼备,还要跟朕心意相通,能推行新政,说实话,朕一时还真没有主意你们二位不妨给朕推荐几个人,让朕好好思索。” 两位相公愣了一阵子,还是吕颐浩率先答道:“官家,臣以为赵鼎是个纯臣!” “赵鼎?”赵桓突然笑了,“当年他义正词严,要朕和百官同心,的确是个猛士啊!” 吕颐浩听得出来,官家这是迟疑,他躬身道:“官家其实臣以为当年赵鼎所言,现在看起来,也未必是错。只是君臣相得,着实不易。但老臣相信,赵鼎是个可靠的人才!” 赵桓眉头微微挑动,吕颐浩如此推崇赵鼎,毫无疑问,代表着这位能够继承老吕的衣钵。 虽说选用宰相是天子之权,可身为当了六年的首相,吕颐浩的话语权也相当大甚至说唯有他的认可,才能对整个官僚体系如臂使指。 赵桓微微点头,又转向了刘韐。 刘韐连忙道:“官家,臣以为何栗和刘汲都是不错的人才官家酌情录用就是。” 赵桓顿了一下,也表示记在了心里。 都说圣心独裁,可一人的精力到底有限,赵桓甚至连满朝文臣的名字都记不全,遇到了事情,还是要和宰执商议,通过他们的建议,做出判断。 大体就是宰执圈定范围,官家负责确认君臣之间,默契地通过这种方式,治理整个国家。 所以说调整宰执,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情。 “这样吧,先加赵鼎同平章事,让他入政事堂办事。” 赵鼎总算是跨出了最关键的一步而他刚进入政事堂,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广南西路转运使李光上书请辞,声称返回家乡,耕田读书 看到了这份辞呈,赵鼎立刻露出了冷笑。 “这是见官家抓了李太师,便打算以此胁迫朝廷,李光结党营私,并无半点冤枉。”赵鼎毫不犹豫道:“来人,把李光拿了!” 这位刚刚入政事堂,便要拿封疆大吏,赵相公还真是铁腕无情! 赵鼎不顾其他人的看法,果断将李光拿下。 “小人,十足的小人!”李光冷笑道:“赵鼎,赵相公,你这样急着残害忠良,怕是不能服众吧?” 赵鼎微微一笑,“李光,我在西北任宣抚使,你在广南西路当转运使过去几年,你给朝廷提供了多少军需粮草,户部那里可有账目!” 李光脸色微变,却又反驳道:“赵相公,岭南是贫瘠之地,烟瘴之乡,且道路艰难,历来赋税都不多,我已经是尽力了。” “是吗?那和安南通好之后呢?为什么三年之间,只有三万缗商税?还有,你的次子李孟坚如何又在家乡大肆购买土地,这又是怎么回事?”赵鼎冷笑着质问。 正文卷 第419章 留都 赵鼎这人的经历很特别,他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却一直在做地方官,前后有二十来年。后来是吴敏提拔了他,而彼时赵鼎入京之后,一番慷慨陈词,劝谏赵桓,又给自己惹了麻烦,接着就是去西域见大石,随后在西北数年,直到驱逐了辽国,恢复西夏,凭着此功,再度回京。 纵观他的履历,地方官的经验最丰富,既当过下层的小官,又爬到过高层,干过封疆长久的积累,练就了赵鼎独到的目光,很容易就看出李光的问题。 “赵相公,我还是那句话,岭南地区民生艰难,前些年在桂林有人预征田赋,居然到了靖康十年,简直是触目惊心!我到任之后,不愿与民争利,减了不少苛捐杂税,这是有的。至于商税多少,赵相公自然可以去查,是不是有贪赃枉法!还有,我的次子是不是收了贿赂,你也只管查就是。总而言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李光言之凿凿,赵鼎突然大笑,“李光,你说岭南民生艰难,难道天下别的地方就不难?两浙,两淮,江南,荆湖哪里不是竭尽膏腴,奉养大军还有两河,在金人铁蹄之下,足足六年,百姓流离,户口十不存三,这不艰难?更有燕云,沦陷二百年,汉家教化断绝,尽是胡人之声,尽数胡儿之礼这不可怜?既然是朝廷封疆大吏,不能体恤朝廷艰难,不懂大局,不能为国分忧光是这一条,就能免了你的官职!还有,你不承认次子贪污受贿的罪行,推说你不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只听说做了坏事要隐瞒的,却没听说好事也要隐瞒。你真当大家伙都那么好欺骗吗?说到底,还是你约束不严,故意纵容。” 赵鼎劈头盖脸,大炮猛轰,竟然轰得李光摇摇欲坠,脸色惨白,“赵相公伶牙俐齿,欲加之罪,既然以为下官不够格,罢免了就是!” “错!你以为可以辞官了之吗?你们家牵涉的案子必须一查到底。不过仅仅凭着现在的罪证,我也可以把你们发配古北口修长城!” “赵鼎!” 李光真的急了,赵桓囚禁了李纲,让他倍感失落,萌生退意。不过赵桓到底没有动李太师,说明赵桓也是忌惮人心议论的。 所以李光自觉官声不错,此刻求去,朝廷不敢把他怎么样,士林之中,也能得到支持,还能表达他和李纲同进退的革命情谊。 怎么算都不吃亏的事情。奈何赵鼎太绝了,居然问罪,还要把他全家发配修长城。 “同在官场,相煎何急!”李光从后槽牙挤出此话,怒火中烧,“赵相公,你今天这么对我,就不怕明天有人这么对你?” 赵鼎呵呵道:“身居此位,上报天子知遇之恩,下安黎民倒悬之苦至于流芳百世,封妻荫子,却不是赵某能奢望的。” “来人,把李光押送到大理寺!” 赵鼎刚入政事堂,就拿了一路转运使祭旗,此前的政事堂诸公,全都望尘莫及如果觉得这就够狠了,显然是低估了赵鼎,这位随后上书弹劾,要求将开封知府陈公辅押解燕京问罪!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这份奏疏经过政事堂会议,御史中丞陈过庭直接反对。 “陈公辅这些年兢兢业业,治理开封有功,且一心主战,从无过错,赵相公仅仅因为私人恩怨,就弹劾重臣,抓捕大吏,实在是不妥!” 赵鼎不慌不忙,笑呵呵道:“陈中丞,陈知府当真就没有过错吗?别的不说,他的府衙几次遭到了贼人,东京一片混乱,这是他自己说的,难道这就是治理有功吗?” 陈过庭被噎得瞬间无语,只剩下喘粗气了。 赵鼎拿陈公辅自己的话来治罪,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这是迁都的必然,如何能算到陈公辅的头上?”唐恪不服气道。 赵鼎同样针锋相对,“官家迁都的良苦用心我就不说了,光是因为迁都,便消极怠工,放任地方一片混乱,甚至裹挟众人,以此要挟朝廷,这就是为官之道吗?这样的人,还能留在开封知府的位置上?” 面对赵鼎的质问,政事堂诸公也显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吕颐浩面色深沉,终于道:“上呈官家,派人缉拿陈公辅问话。” 不出意外,赵鼎再下一城。 不管是李光还是陈公辅,都是昔日李纲的心腹,李纲任用的私人不多,让赵鼎这么一弄,几乎是一网打尽。 “潮起潮落,花开花落赵鼎锐意进取,确实是人才难得。老夫这份乞骸骨疏,怕是要提前递上去了。” 吕颐浩和刘韐随口聊着,刘韐也深以为然。 “吕相,官家继位以来,主张以抗金为先不管新旧, 哪怕是一些尸位素餐的昏庸官吏,只要不反对抗金,便会留用毕竟要避免人心混乱。虽然我们也几次整顿,毕竟力度太小。如今官家要再造乾坤,必定是大刀阔斧,原来的一些人,已经不适合留在位置上了。” 吕颐浩深以为然,国家的处境变了,对官吏的要求也不一样了,其实像李光c陈公辅这种人,十分偏向清流。 面对金人,他们都是主战的,而且慷慨陈词,气势很强。 可到了治理内政的时候,他们又成了阻力,必须果断搬开。 “但愿我们也不要成为阻力才好!”吕颐浩微微轻叹,难掩一丝落寞毕竟从身居高位的宰相下来,滋味到底不好受。 而且他们这批人还不是寻常宰相,毕竟是为了光复燕云出过力气,甚至亲自上过战场的,论起功劳,丝毫不比韩世忠等人差。 如此地位,骤然退下来,失落是无法避免的,甚至他们任用的门生故吏也不免人心浮动,整个朝局都要跟着波澜一阵子 “赵鼎,你拿下了陈公辅,开封的乱子朕也知道了,你可有解法难不成当真因为迁都,就要开封衰败下去?” 赵鼎沉吟了片刻,反问道:“官家,臣斗胆请教,官家以为开封的繁华如何?” 赵桓眉头微挑,“朕也就不跟你打哑谜了,开封周遭人多地少,黄河泛滥,物产已经不足以支撑都城发展,其实是靠着天下供养,根基到底不足。” 赵鼎道:“官家明鉴,既然如此,如何不让开封回归原来的状态?” 赵桓沉吟道:“怎么讲?” “如今开封处于腹地,十分安全,原来的禁军编制可以悉数撤销,转移到长城一线还有官员,太学,以至于外地商贾,各国使节粗略计算下来,转移到燕京的,差不多能有五十万人。去掉了这些负担之后,以中原腹地,养活几十万人,应该绰绰有余,朝廷还可以整顿漕运,治理黄河,开封到底不至于太过衰败。” 赵桓稍微想了想,倒也和他心里的计划不谋而合。 “只是变化太过迅速,到底不好。而且开封毕竟是朝廷腹心之地,一百六七十年的天下中枢,还是要给大家伙一个适应的时间。”赵桓斟酌道。 赵鼎眉头挑了挑,察言观色,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办法:“官家,过去大宋有四个京城,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而事实上奉行东西二京,如今官家迁都燕京,能不能在东京设立留守司,以德高望重的重臣驻守,安抚人心?” 赵桓脸上露出了笑容,显然这个提议他很满意。 “不要叫留守司了,干脆以留都称呼,同样设政事堂,称南台,和燕京政事堂品级相同至于权力,暂时仅限于开封周围,如果需要调整,按照旨意办事。” 毫无疑问,留都就是给老臣一个发挥余热的地方李纲这一次贸然北上,直接跟赵桓冲突,虽然盛怒之下,让赵桓给囚禁了。 但其实伤损已经造成了,这可不只是李纲一系瓦解冰消那么简单。 对赵桓也是一样的。 官家到底是没能履行承诺,对一位功勋卓著,盛名远播的名臣下手,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失望,朝野难免议论纷纷。 当然了,这点波澜赵桓还能承受得起,可问题是老臣要怎么安排? 像吕颐浩啊,刘韐啊,还有其余老臣,按照大宋以往的习惯,从宰执位置上下来,是会被派往重镇驻守,通常都是西京,让他们养老。 对于赵桓来说,这么办不是不行,可到底是有些刻薄了,毕竟像吕颐浩这种,可是真的替他出了大力,为了恢复燕云,立下大功的。 把他们安排在开封,既能发挥余热,又能解决开封的问题,挽回一些人心,还是非常不错的。 而提出建议的赵鼎,很显然拔得头筹,足以让官家刮目相看了。 “官家,臣还有一件事,韩顺夫为祸一方,此案证据确凿,另外还有一些将领残民,害民,却是不能不严惩!” 赵桓略沉吟,便点头道:“此事可以交给你处置,但是要注意分寸,御营将士是朝廷支柱,去掉蛀虫可以,但不能坏了整棵大树。” 赵鼎深深一躬,“臣知道!” 正文卷 第420章 巡边 “吕卿,开封大局,由刘卿暂时回去主持,你多留些日子,朕还想跟你谈谈国政,还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 面对两位宰执的请辞,赵桓挽留一位,而放走了刘韐吕颐浩此前已经是平章军国重事,因此这一次赵桓给他加了郡王爵位,将刘韐提拔为平章军国重事,命令返回开封,执掌政务。 而吕颐浩则是继续追随官家身边,很显然是为了朝廷政务顺利衔接,不至于出现混乱这也很符合赵桓的性格,他总体上相对激进,可是落到具体事务,赵桓又比较小心翼翼。很符合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的做事态度。 只不过吕颐浩却能感觉赵桓不是为了繁琐的政务,毕竟官家在关键时刻上,总还是非常有格局的。 果然,吕颐浩只等了三天,就得到了赵桓的邀请,让他跟着出巡。 吕颐浩不敢怠慢这一次出巡,赵桓只带了几个人,首先是吕颐浩,其次就是赵鼎,然后还有何栗c胡闳休,以及虞允文! 小虞学士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恐怕要相当长时间,跟在官家身边了不过赵桓也对他不错,现在已经提拔到了六品,虽然距离高级官员还有很远,但确实摆脱了低级官员的身份,而且时不时还能从官家那里拿到一点赏赐,对于一个黄金单身汉来说,绝对是够了。 因此虞允文这一路上,就属于气氛组,不断讲笑话,带话题,完全当成了公款旅行。 可其他几位却不敢这样大意,他们很清楚,这一次的出巡,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首先就是吕颐浩,李纲的遭遇触动了他,这哪怕位极人臣,功勋卓著,不懂得保持晚节,也会身败名裂。 他马上就要离开,往后年纪越来越大,头脑也不灵光,离着官家又远,弄不清楚天子想什么,身边再有一帮混账煽动,真的很难有好下场。 所以了解天子心思,知道官家的定调,很有必要。 而赵鼎和何栗几个却是更加战战兢兢了,毕竟人家为了晚节,他们却是为了能不能胜任接下来的位置,一个不慎,他们的下场可要惨多了。 赵桓能够感觉到众人的沉闷,便忍不住笑道:“民间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你们觉得朕可是猛虎啊?” 顿了半晌,胡闳休躬身道:“圣天子是真龙在世,岂是猛虎可比?” 何栗也跟着道:“云行雨施,泽被苍生,官家又怎么会是吃人的猛虎?” 赵桓眉头挑了挑,对这两位不置可否,突然对虞允文道:“你觉得他们说的如何?” 虞允文回答干脆,“马屁罢了不过他们不了解官家,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小虞学士丝毫不理会两位由白转红,又由红转为微红的脸,旁若无人。出人意料,赵桓还真就吃他这一套,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其实吧,朕是个儒雅随和的人。” 赵桓这一句,又把几个人弄得翻白眼了,官家啊,可要点脸吧,有你这样的儒雅随和吗?用不用请西山的李太师来说道说道? 好在赵桓也没继续浪费吐沫,而是问道:“再往前三十里,是什么地方?” 这一次是赵鼎回答,“官家,再往前是碣石,古称碣石道,西边是燕山,东边是大海,北边是辽西走廊,位置十分险要。” 赵桓笑道:“说得没错,朕前些时候让人在此地修筑关城,由于依山傍海,定名山海关,你们觉得如何?” 赵鼎连忙道:“臣以为十分恰当。” 这时候吕颐浩道:“官家,本朝宰相薛居正曾经在后唐为官,上书谏言庄宗李存勖,要在此地设立关城,防备契丹。” 赵桓一愣,“还有此事?” 吕颐浩笑道:“的确,只是当时幽州节度使周德威狂妄自大,竟然不加提防,契丹南侵,大肆放牧,后来野心愈发膨胀,才有了燕云之失。”吕颐浩感叹道:“兵者,国之大事,旦夕不可松懈,如今我朝兵势虽强,却也要小心谨慎,防微杜渐。官家在此去修城,恰如其分。” 赵桓颔首,赞叹道:“到底是硕德元老,所言极是。只不过朕带你们过来,却还有另外一重意思。” 吕颐浩连忙住嘴,其他几个人都凝视着官家,想要听官家教诲。 哪知道赵桓竟抬头看了看天,微微摇头,“不说了,咱们该快点赶路,不然可就吃不上晚饭了。” 赵桓策马奔驰,几位文臣也没办法,只能跟着。 果然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山海关。 而他们到了差不多一刻钟,有一队人正排着队,从山里出来,往营地里赶。为首是个年轻而魁梧的汉 子,正是王中孚。 赵桓一眼认出来,却也发现他的神情有些落寞,显得意兴阑珊,低着脑袋,连赵桓都没看到。 “大将军不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 赵桓一声,终于提醒了王中孚,他急忙抬头,见赵桓到了,慌忙过来施礼。 “臣拜见官家。” “不必客气了,朕微服过来,就是瞧瞧你们的进度,顺便看看,有什么困难没有?” 王中孚算是很实在的,也不太把官家看得那么重,稍微迟疑,他就闷声道:“回官家的话,困难是天天都有,不过大家还都能克服只是今天又有两个弟兄在开山取石的时候,不幸被掉落的石头砸死了!” 听到这话,赵桓的心情也相当沉重。 “纵然天下太平,依旧不免伤亡要把所有受伤牺牲弟兄的名字记下来,按照军前牺牲抚恤,断然不许怠慢。有敢亏待将士们的,朕绝对不饶!” 赵桓的表态,竟然让那些疲惫又伤感的将士们恢复了一丝精神头果然,官家不会让大家伙失望,赵官家是永远值得信赖的。 恢复情绪的士兵们胃口也好了不少。 今天的晚饭还算丰盛,竟然是海鱼汤这种大锅重油重味的吃法,显然不符合文官们的胃口。 有人在海边弄了点螃蟹虾类,清蒸之后,送了过来。 “这可是内地尝不到的好东西,咱们也就别客气了。” 赵桓率先抓起一个比巴掌还大一倍的梭子蟹,动作娴熟地吃了起来其余诸公也都是吃过见过,全都从容应对,大啖海鲜。 只不过士兵那边,包括王中孚,对这种费了半天劲,吃不到一块肉的玩意,没有半点兴趣真正干活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肉,还要那种饱含脂肪,一咬流油的大肉,吃起来才过瘾。 肉加上盐,再有米饭,就是最香的东西。 至于大闸蟹这类的玩意,那是穷人饿极了,才拿来填饱肚子的。至于海蟹,也好不到哪里去。 秉持着萝卜白菜,更有所爱的精神,吃完了这顿晚饭。 君臣就在临时的帐篷休息,面对静谧的海湾,背靠连绵的燕山。 赵桓沉吟良久,突然道:“赵鼎,韩顺夫可是杀了?” 赵鼎一愣,忙道:“回官家的话,自韩顺夫以下,一共十六个军中将领,从统制到都头,悉数斩杀了。” 赵桓顿了顿,“可是罪有应得?” 赵鼎心中微微一动,本来是信心满满,铁证如山,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慌了起来。 “官家,卷宗详实,没有任何差错。” 赵桓又点头,“那军中可还有不法之徒?” “这个臣不敢说没有,只是没有真凭实据,却是不能胡乱言语。” 赵桓深深吸口气,良久之后才道:“朕带你们过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个简单的事实这燕京是他们光复的!山岭关卡,国防重担朕不放心普通民夫,更何况在燕山又征集不到那么多民夫。朕只能靠着他们来修。你们也都听到了,仅仅在今天,仅仅在山海关前,就有两个人牺牲了。燕云恢复了,金人被打跑了。国内许多人都嚷嚷着天下太平了,可以高枕无忧,安享荣华了。” “朕让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么想就是大错特错!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夜以继日,修建长城,建造关隘,保护来之不易的疆土!” “朕知道,有太多人都说朕偏爱武人便是李太师上书弹劾,其中一条就是武人胡作非为,要求朕偃武修文。我想你们之中,也未尝没有这种看法的。觉得武人打仗的时候用得着,到了太平时候,就该丢到一边。弃之如敝履一个韩顺夫,能打击曲大王,又能迁出岳大王,打了他们,没准韩大王吴大王就跑不了了。” “把这几个人扳倒了,文官便压住了武将,从此之后,就能一统朝堂,又重温旧梦了。” “朕奉劝你们大家伙一句,真的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你们把目光往下去,看看还在辛苦戍边的将士,从他们的情形出发,体谅他们的心境,替他们排忧解难做到了这一点,也就没什么武夫专权,须知道,他们是最通情达理的!” 赵桓说完这一番话,只觉得帐篷里格外气闷,径直出去,飞身上了战马。 王中孚仅仅追随保护,赵桓随口道:“周围可有什么名胜?” “有的,有秦皇求仙的岛屿还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所在,对了,还有魏武帝挥鞭之地。”王中孚也不知道赵桓想要看哪一个,只能全都说了出来。 正文卷 第421章 换了人间 赵桓稍微一愣,没想到山海关这块还有这么多名堂,他很快打马,让王中孚带路,直奔秦皇求仙的小岛而来。 这是一座二三十米的小岛,距离海边也只有几百米远说不定什么时候,砂石风化,土壤堆积,就会把这点距离抹平,沧海桑田,力量无与伦比。 此时此刻尚且能登岛领略,彼时彼刻就不定什么模样了。 “给朕准备平底船。” 赵桓语气中透着兴奋,王中孚只好答应。 就在天子等候的时候,吕颐浩等人也相继赶来。 天子所讲,几个人还是懂得的,不要以为战斗结束了,官家就会轻视武人,甚至给他们打压武夫的借口,那是做梦。 甚至官家还会偏向武夫,就拿韩顺夫的案子来说,放在文官那边,或许就是一场血雨腥风,但是在武将这边,却显得和风细雨觉得不服气吗?文官不是已经干了一百多年吗? 更何况这也是武人拿命换来的,不服气你们也来修长城啊! “不管你们怎么看,老夫都要说,官家这么做是对的。”吕颐浩斟酌道:“当年北魏征讨柔然,设下北方六镇,抵御入侵。后来北魏迁都洛阳,六镇军民生活困窘,以至于叛乱不断,最终葬送了北魏王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如果官家仅仅是拿回了燕云,便留在开封,继续丰亨豫大的日子,那才是后患无穷!” 吕颐浩又顿了顿道:“所以李太师所讲,反对迁居豪族,反对迁都,反对恩遇武人不只是错,更是错得离谱,朝廷万万不能被这样的言论左右,也不能因为畏惧老臣威风,便不敢说真话,失去了胆气,总而言之,官家有再造乾坤之雄心,诸公也该有开基立业的壮志,辅佐圣皇,求万世太平,彪炳青史的功绩,就在眼前!” 身为前辈,在临别之际,吕颐浩的这番叮嘱,可谓金玉良言,饱含深情,也说得恰如其分。 赵鼎为首,几个人稍微沉吟,便一起躬身,拜谢老相公提点。 大家伙统一了看法,自然要去见赵桓,却不提防天子已经去了海边,他们匆匆赶来。 凑巧的是王中孚也找来了平底船。 只不过王中孚没让赵桓第一个上船,而是由他带领着几个侍卫,首先登岛,探查情况。 别看海岛不大,但很容易隐藏一些虫蛇。 而且往往还是毒性很强的那种,要是咬伤了哪位,乐子就大了。 因此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就在赵桓的耐心即将耗尽,终于登上了这座小岛。 赵桓四处瞧了瞧,还真别说,居然让他发现了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的文字犹豫海风侵蚀,已经很难辨认,大概是说秦始皇派人从此寻仙云云 赵桓略看了看,就失去了兴趣,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们几位都是饱学之士,朕想问你们,假如当年始皇帝真的求到仙药,长生不死,如今你我可还是大秦之臣?” “这” 几个人脸色微微变化,赵鼎躬身道:“官家,长生不老本就荒诞不经,海外仙药也是无稽之谈,臣以为始皇帝是痴心妄想,断然不可能成功,反而徒增笑料而已。” 赵桓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赵相公误会了,朕可没有半点长生不老的心,人生几十年,百姓如此,帝王将相也是如此,不会有什么差别咱们只是假设一下,随便聊聊。” 众人总算缓和了一些,何栗思忖道:“官家,始皇帝雄才大略,若是他不死,大秦多半不会亡,刘项怕是也没有机会如此便没有了两汉,也没有了三国两晋再往下臣就不好说了。” 赵桓又看了看其他人,胡闳休倒是闷声道:“始皇残暴凶虐,苛待百姓,天命不佑,在臣看来,上天断然不会让他长生不老,官家,臣以为始皇帝不是一个值得推崇的明君圣主。仅仅是海外求仙,便已经荒唐至极” 胡闳休还要往下说,赵桓摆手,打断了他。 “如今的格局尚且不脱始皇帝规制如何能说始皇不是明君圣主?若是连始皇帝都不算,朕恐怕比不上这大海之中的一束浪花啊!” 胡闳休惊诧又惶恐道:“官家力挽狂澜,中兴社稷,远胜始皇帝多矣” 赵桓再度打断了他,“朕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咱们君臣面朝大海,天高地阔,就不用吹嘘了回到刚刚的话,朕要说纵然始皇帝可以不老不死,但是当万千义军涌入咸阳,刀斧加身的时候,还能不死吗?” “天不灭始皇,民能灭之由此可见,人道胜过天道,民心才是天道!” 海风吹风,衣袖飘扬,一阵长久沉默,还是由吕颐浩率先打破了沉默,“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大兴土木,不能体恤民力,征发数百万民夫,连年劳作,以至于土地荒废,国家几近崩塌便是始皇帝不死,又能撑几年?便是没有陈胜吴广,还有其他人,早晚会起兵攻入咸阳,彼时始皇帝也的确只有死路一条!” 吕颐浩转向赵桓,“官家的确高见正因为吸取了秦朝教训,历代儒者才极力主张休养生息,厚待百姓,爱护民力。” 赵桓摇头,“吕相公,话说到了这里,朕不免要说一句始皇帝征发的都是最普通的百姓,就是田间地头的农夫,就是升斗小民他们因为远离家乡,繁重徭役,承受不起,而身死家亡,不得不铤而走险。因此厚待百姓是对的,可这些年来,朝廷说的民,可是这个小民?” 赵桓想四周环视,微微冷笑,“是不是在一些人眼里,普通百姓就不算人?是不是该用类人形容?” 赵官家发出了质问,大约类似是不是除了985,211,年薪上千万的,剩下在三四线城市,拿着几千块钱工资,艰难求生的,都只能算是工蚁,还进化不到人这个级别? 几位臣子面色凝重,渐渐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在传统士人看来,士农工商,也只有他们算人的,至于关外的蛮夷,那就更不用说了。 赵桓见几个人沉思,他迎着海风,长长松了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往往是最简单的事情,最容易被人忽略。唯有把人这个含义弄清楚了,才能明白如何行使手中的权力。”赵桓笑道:“这些道理朕原本也是不懂的,可无奈金人兵临城下,家国危亡,生死一线。朕想不懂也不行了。” 赵桓笑着看了看众人,“你们说是不是?” 几位文官互相看了看,思忖之中,带着深深感叹,道理虽然简单,却也入木三分,进到了骨髓之中。 “臣等谨遵官家教诲,铭刻肺腑,旦夕不敢忘怀。” 赵桓点头,“记住了这一点,大略就不会错了。” 君臣又说了几句话,还待继续聊下去,突然王中孚提醒道:“官家,云起了,臣怕有雨,还是赶快回去吧。” 赵桓愕然,心说这小子什么时候把道士的本事学会了,都能算下雨了? 不过赵桓还是愿意相信的,他们匆匆下了岛,急忙返回营地。 果不其然,刚刚返回,就来了一场暴雨天边白茫茫一片,大雨倾泻而下,天地的界限都模糊了。短时间之内,灌注了巨量雨水,海上白浪滔滔,从燕山之上,雨水汇聚成山洪,倾斜而下,哪怕是几十年的老树,只要阻挡在洪流之前,也会被无情摧毁,毫不客气。 “真是好一场大雨,奈何将士们又要辛苦了。” 赵桓微微感叹,待到雨停之后,他们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返回了燕京回来之后,首先是政事堂,经过短暂商讨,立刻将士兵抚恤条例的范围扩大。不只是战场上,平时运送辎重,兴修关隘c道路,乃至河工悉数纳入抚恤范围,着重一点,不许轻视武人,否则严惩不贷。 除此之外,赵鼎也下令刑部和大理寺,低调处理了姚衮的案子贪赃枉法,自然是死有余辜,但是此案不宜扩大,更不宜牵连一句话,有多少证据,就做多少事情。 只不过即便如此,也让姚老夫人重病一场,幼弟丧命,却不能救,着实让人无可奈何以至于岳飞的弟弟岳翻特意辞了军中职务,跑来照顾老娘。 在另一边,赵桓在岛上所讲的东西,也被虞允文润色之后,刊登在了邸报上面。 尤其是有关“民”的讨论,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士林,更是觉得官家轻视士人,或者干脆挑动泥腿子们造反,这天下往后还有没有规矩了? 相比起士林的反弹,倒是有一批站在官家这边的,大肆吹捧圣天子爱民之心,肉麻地称赞,说赵桓此举远胜唐太宗舟水之论,是万古圣君。 “就只有这些马屁文章?真是白瞎了朕的一番良苦用心!”赵桓语气不悦。 虞允文察言观色,突然道:“官家,臣看还是您亲自定调子吧,别人到底气魄不足啊!” 赵桓沉吟少许,再三思量,终于提起了笔: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正文卷 第422章 字典 “官家的诗篇当真是越发气魄雄浑,今后你在朝中,可是要多加小心,侍奉英主,可不用于守成之君,你懂吗?” 吕好问笑吟吟对着黑瘦了许多的儿子吕本中道。 却是吕本中,他眉头微皱,有些不以为然。 “父亲,吕相公和刘相公是位极人臣,为相时间太长,不得不让出位置,更何况他们是去开封,依旧执掌权柄。父亲居然打算请辞,回乡耕田著书,这又是什么道理?” 吕好问呵呵道:“小子,你是不一样了功成身退,悠游岁月,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吕本中气咻咻道:“父亲,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哪里就到了退居山林的时候?” 吕好问将眉头挑了又挑,沉声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有什么打算?” 吕本中努力吸口气,突然喜滋滋道:“父亲,你知道孩儿这段时间,办了多少学堂吗?”吕本中是奉命去真定府建立学堂的,老吕也挺关心这事的,毕竟这是儿子的政绩,实打实的,关系到日后的前程。 “有几十所吗?”吕好问已经尽量高估。 可吕本中微笑着摇头,“父亲,已经有一百八十多座学堂了。” “怎么会?”吕好问惊得老脸变色,不敢置信,“怎么会那么多?小子,你不会谎报政绩吧?区区一个府,又是北方的府,怎么会有这么多?而且这么多学堂,要多少书籍,要多少笔墨纸砚,又要多少教书先生?” 吕好问接连提问,因为这个数字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一个府就有一两百个学堂,一个路有多少?全国有多少? 一万? 还是十万? 尤其是真定府,这属于沦陷区,说句不客气的,就是文脉断绝的蛮夷之地,没有个几十年,上百年,根本恢复不起来。 就拿国初的巴蜀来说,也是如此,直到三苏崛起,巴蜀的文人才终于在朝野有了自己的地位,计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一百年。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十年,河北之地就会恢复昔日的文脉,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吕好问微微叹息,“我还是想不通!” 吕本中轻叹道:“父亲,孩儿最初也想不通可是当朝廷大力铲除豪强,在地方推动兴学的时候,民间的力量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每个村镇都把最好的地方贡献出来,甚至还有人家拆了祠堂的砖瓦木料,用来建学堂。” “荒唐!如何能怠慢了祖宗!”吕好问感叹之后,却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有些东西,自上而下,怎么都推不动,可自下而上,却会显得轻而易举。旧的豪强被解决掉,毫无疑问,意味着新的机会出现了。 下面的百姓看到了机会,自然愿意投入教育,该换门庭,提升地位杀了地主,分了田,当然不会让人人都过上地主的日子,但是却打开了上升通道,可以努力向上,不至于躺平待捶。 自然而然就有了动力。 这其中的奥秘吕好问未必情况,可他知道了一件事,读书人会比原来多太多了。他们吕家能够世代宰执,在大宋朝独领风骚。这里面就跟吕家的双重身份很有关系。 他们既是高官,又是大儒,两条腿走路,在道学一脉有着相当的份量。 “小子,你说要是把这些年轻学子,争取到咱们吕家门下,又该如何呢?” 吕本中认真想了想,用更认真的态度对吕好问道:“我猜官家会砍了咱们的脑袋吧!” 一句话,险些把吕好问噎死。 “你想气死我啊!我的意思是让这些年轻学子接受咱们吕家的学问,这总不会恶了官家吧?” 吕本中思索了一阵子,还是摇头了。 “父亲,说实话,孩儿觉得咱们家的学问未必能得到认可。” “为什么?是学问不好?”吕好问急了,这是之一他们吕家祖宗,岂能忍了! “倒不是学问不好,是不接地气。” “不接地气?什么意思?” “父亲请想,这么多人读书,如果还是空谈天理人欲,气理之争,只怕会被人嗤之以鼻吧?” “呸!这是学问的根本,放在哪里,都是如此,怎么会被嫌弃?”吕好问觉得他这个儿子越来越不对劲了。 只不过老吕稍微沉吟,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讲的有点道理。 就像他们讲学,一次能聚集几十人,就算是盛会了。 过百,过千,那是要在太学这种地方,还要遇上科举,才能登坛讲学,广收门徒。 可是 像吕本中介绍的这样,一个府就有那么多的学堂,如果毕业的学生都只会辩经,谁来养活他们啊? 吕好问再三沉吟,“我明白了,这是要学以致用啊!” 吕本中眼前一亮,“老爹总结的到位!” “什么到位!这是断了咱们家几代人的辛苦!推到一切,要重新来过!”吕好问气哼哼道。 吕本中只是讪讪一笑,不敢言对。 过了一会儿,吕好问突然以手击额,怒道:“你给为父说清楚,是不是有人指点你的?凭你的本事,还想不到这些,不想挨家法,你就给我说清楚。” 吕本中扛不住,只能道:“这些时候,官家不断下手谕,询问孩儿办差情形,又跟孩儿讲了不少想法” “懂了!” 老吕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这个结果不出预料,却又让吕好问心中凛然,看起来官家是早有准备,全都算计到了。 所谓再造乾坤,必定是要重新洗牌,改天换地的。 名门大族,如李太师,那是以卵击石,自然会被淘汰像什么桐木韩氏,梅花韩式,已经被官家碾碎。 九牧林家倒是聪明,林景贞的前程基本无忧。 现在又到了他们吕家头上了,是该下本钱了。 “我明白了对了,前些时候是不是太上皇得了官家的要求,正在修书?” 吕本中点头,“确实如此,太上皇万事皆可,唯独不能为君啊!父亲,你能胜过太上皇吗?” 吕好问翻白眼了,笑话! 赵佶那是文采,你爹的强项是治学,懂不? 吕好问背着手,反复思忖,渐渐的心中有了定计。 不日,吕好问面见赵桓,官家很是热情,给吕好问准备了座位。 “吕卿,令郎在真定府做得很不错,朕打算将真定经验推广两河,择机向全国推广你可教了个好儿子。” 吕好问连连点头,又道:“官家,老臣以为推行教化的事情可不简单,必须要思虑周全才行。” 赵桓眉头挑了挑,笑道:“吕卿有何高见?” “官家,老臣以为兴学之后,读书学子会增加十倍,甚至更多这么多人读书,总该有个规范就拿最基本的字来说,天南地北,各地方言不同,读法也不尽相同。本朝在仁宗年间,修了《集韵》,是按韵编字,后来又修了《类编》,是按照部首编排,两本书合在一起,是许多学子必备之物。只是如今又过了几十年,且要通行天下,是不是该重新编一本书,规正文字,一统读音?” 赵桓眼前一亮,好一个老吕啊,你发现了盲点。 “吕卿,你既然提了,那就由你来修,如何?” 吕好问躬身道:“老臣责无旁贷,只是老臣还想请官家赐一个名号,臣才好办事。” 赵桓一笑,“你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好,名号吗,就叫字典如何?” 吕好问点头,“好,臣这就去筹备这个字典臣打算以部首和笔画两个方法查字,部首查普通的字,笔画查难以分辨的生僻字臣粗略估算了一下,差不多能收录四五万个字,如果顺利编成,必定是每个学子,人手一本!” 赵桓含笑,“如此人人识字,教化大兴啊!吕卿朕要给你提个建议。” “官家请讲。” “你要修字典,先修一个常用字版的,保证在一万多字就够了,尽量简化,准确,便于寻常学子使用,至于复杂的部分,再修一部大书,留给需要进一步钻研的学子使用。” 吕好问连连点头,“官家思虑周全,臣五体投地。”老吕毫不犹豫答应。 赵桓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个字典的稿费。” “稿费?”老吕哭笑不得,“官家,臣是为国修书,可不敢奢望发财啊!” “不发财也不能受穷。”赵桓沉吟道:“这样吧,让礼部出面,跟你签个约书,每本字典给你一文钱。” 赵桓道:“吕卿,你可别嫌少,日后每年要是有一万个年轻人入学,你就有十贯,一百万就是一千贯除了学子之外,市面上买卖,也是如此。算不上太多,你就当做功德了。” 吕好问简直大喜过望,这算什么做功德,这是捡便宜好不好? 老吕可是知道有不少人写书,为了让自己的想法流传出去,甚至不惜冒用他们名义,倒贴钱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有人看,能扩大影响力就够了。 他这一次盯上了字典,就是想通过这一本人人必备的工具书,抢占先机却没有了得,竟然是个名利双收的局面! “官家,这,这笔钱只是给老臣的?” 赵桓一笑,“是给你们吕家的,能够世代传承你看还满意吗?” 正文卷 第423章 驸马归来 赵桓的刻薄是出了名的要知道当年他可是答应给李邦彦一百万两的,结果恢复了燕云之后,一文钱都不敢要了。 还有韩世忠,赵桓也给了他一些西北的利益,准许老韩发财,可随着仁多保忠花钱复国,逼退大石,西北的生意也断了。 虽说这几年也给韩世忠弄了百万家产可老韩吓坏了,根本不敢拿出来花,全都交给了夫人看管,甚至韩世忠也学着官家着布衣,修建燕京王府,也不敢多花钱。最多私下里没人的时候,跑去金库,躺在金条上面眯一会儿,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在赵桓的强压之下,还能捞到钱,虽然不多,可吕好问也算是第一人了,弄得吕好问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官家,老臣不过是略尽绵薄,又是朝廷官吏,做事情理所当然,如何能贪图回报?” “不!” 赵桓摆手,“吕卿,便是朕给邸报写文章,也是要收稿费的稿费和田租不一样,这个你明白吧?” 吕好问点头,“臣懂,田租是坐享其成,是盘剥食利。至于稿费,则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以文采换钱,天经地义。” 赵桓颔首,“很好,吕卿果然深知朕心种田,做工,教学,写作这都是在创造财富,都是挖掘一个人的能力至于地租这种,却是实实在在的压榨盘剥,不能创造财富,反而会逼得人家破人亡,朝廷断然不能允许。” 吕好问点了点头,可又摇头。 “官家,老臣倒是有些疑惑如果朝廷不许食利那放贷怎么算?还有,原本在东京的时候,有很多人都靠着出租房产过活还有一些恩荫官职,差不多都能算成坐享其成,莫非说官家都不允许?” 老吕到底是个做学问的,因此相当严谨,只是问过之后,老吕也后悔了,万一官家真的要下重手,再让他冲在前面,这把老骨头就彻底交代了,啥都不用想了。 不过令老吕欣慰的是赵桓并没有让他去得罪人,反而很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 “吕卿,虽说朝廷反对食利,但是譬如说一家有两三套房子,拿出来出租收钱,似乎也没有利益反对。还有一些借贷,是为了排忧解难,收一些利钱,也情有可原。确实不能一刀切了,但朕觉得还是要管起来,譬如说房产超过了十套,或者能走左右价钱,大肆盘剥,中饱私囊。这就不行了。还有贷款的利息,也要有个限度,超过了也不行”赵桓说着,却又无奈苦笑,“以当下官吏的程度,只怕是管不好这些,如果强逼着他们去落实,只会变成欺压百姓,弄出麻烦一堆治吏艰难,不光要让他们不贪不占,还要让他们老实干活说实话,朕也没有半点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吕好问思索了少许,还真别说,官家讲的是实话,也颇有道理。 “官家,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先有人才,如今朝廷兴学力道前所未有只要年之后,或许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彼时官家做事就会容易许多。” 赵桓点头,不过他有想起来一件事,“吕卿,你们家算是道学之家,名臣辈出说实话,朕还真是有些糊涂,不懂得你们道学到底在讲什么?你能不能给朕指点迷津?” 提到了学问,吕好问深深一躬,“官家但问就是,老臣必定直言相告。” 赵桓探身,突然低声道:“吕卿,历代学者,为何执着于天理人心?” 吕好问寿眉挑了挑,竟有些瞠目结舌,过了良久,才反问道:“官家为何会有此问?” 赵桓沉吟道:“吕卿,你说了直言相告的。” 吕好问愕然片刻,无奈摇头,“官家,这本就是日头东升西落的事情,臣委实不知,官家为何会疑惑?” “不然。”赵桓正色道:“日头东升西落,也是有缘由的吕卿如果不愿意实话实说,朕斗胆猜测一下,你看如何?” 吕好问无奈,只能点头道:“臣恭听官家高论。” “谈不上高论,天理人心,可是和董仲舒的天人之说有关?” “这个官家,其实在诸子百家之时,各派都是讲究天道的,非只儒门一家!” 赵桓摇头,“朕学问不精,吕卿用这种说辞搪塞朕,确实不够坦诚朕问你,是不是要有天理匡正人心?” 吕好问悚然,挺直了脊背,“人生天地之间,自然是如此!” “那天子呢?”赵桓又问了一句。 老吕顿时语塞,额角竟然有汗水流下,毫无疑问,赵桓又点到了关键。 “臣,臣以为此事很是复杂,绝非为了限制官家,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笑道:“你总算说出了限制这两个字!其实这套说辞不只是限制天子,也保护了皇权得失之间,很难说得清楚的。其实朕在之前就讲过,在治国这一块,便是天子,也要守规矩,尊奉法度,不能肆意胡来。如果能把这一条在儒学当中阐明,是不是不用纠结天理?” 吕好问已经是汗如雨下了。 “官家,老臣实在是不明白,官家为什么如此看不上天理二字?斗胆恳请官家明言!” 赵桓略沉吟,便说道:“吕卿,实不相瞒,朕这些年观察下来,天终究是太过浩淼,天道人道,是不能混为一谈的。譬如说金人入寇,是天命偏向胡虏,还是太上皇失德?招来了报应?天道以什么来报应,地震?蝗灾?蛮夷?” “宋金开战以来,光是两河,损失的百姓就有几百万之多,为什么天道能如此狠辣?既然上天无情,上天不可靠我们又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难道就不能安心研究人道,走出一条新路?” 吕好问目瞪口呆,很显然已经被赵官家的暴论打得有点麻木了。好在赵桓也没有继续追杀,还是让人家缓一缓吧! 出人意料,吕好问的接受能力超强,没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吕就稳住了心神。 “官家,这是不是重塑乾坤的一环?” “嗯!”赵桓欣然点头,“没错,朕能打赢金人,光复故土,靠的是人,接下来治国中兴,还是要靠人就连放在吕卿也说了,一切都要靠人才既然如此,做学问的根本为什么不能放在人身上?以人的眼光,去研究天,去研究地,研究山海,研究万物,研究人!” 赵桓一口气说完,再看吕好问,此刻的老吕已经是嘴巴张大,喘气如牛。 “官家,老臣冒死请教,若置人道于天道之上,官家又是什么?” 赵桓目光闪亮,微微一笑,“所谓皇帝,不过是万民之仆而已!” 老吕听到这话,彻底没法淡定了,“太过了,太过了官家万万不可做此念想,天子就是天子,就是万民君父,就是九五至尊,总而言之,是最尊贵的人!” 看着语无伦次的吕好问,赵桓突然有些恶作剧得逞的成就感说到底,他此刻的权威不是来自祖宗恩荫,也不是来自皇位有多了不起而是靠着光复之功,靠着手下几十万御营将士。 有这个在,甚至坐不坐龙椅都无所谓,就算赵佶复位了,翻手之间,赵桓就能把他掀翻在地,摔成一堆肉泥烂酱,碎得不能更碎。 反而是这些士大夫,他们可都是靠着天子威仪,才能牧守一方,享受万民仰望。 朝中有几个臣子,能凭着自己的威望能力,坐稳现在位置的? 官家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他们又何以自处? “官家,老臣斗胆恳请官家,以国家安稳为先,断然不要抛出这些惊世之论老臣会秉承天子意思,仔细揣度,很快就会给官家一个交代。” 老吕是被这位弄得害怕了,生怕赵桓没有酝酿妥当,把一股脑抛出去,弄得人心大乱,那可就坏了。 幸好赵官家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很从善如流的,并未坚持什么,而是让老吕自由发挥,让专业的人,去干专业的事情,这点道理赵桓还是清楚的。 吕好问辞别赵桓,简直跟从鬼门关回来似的。这位赵官家实在是太可怕,简直就是为折腾人来的,再有几次,他这把老骨头怕是就要受不住了。 正在老吕感叹之时,突然虞允文急匆匆跑过来,脸上满是喜色,跟捡了狗头金似的。 “吕相公,别急着走啊,又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吕好问只是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臭小子,老夫刚刚被吓得够呛,断然不会被你忽悠了。 虞允文咽了口吐沫,兴冲冲道:“岳驸马要回来了!” “岳驸马?” 吕好问顿时一惊,是啊,岳云远征都快一年了,这期间得到的消息断断续续,让人提心吊胆。 “老天保佑,岳驸马是从高丽回来?” 虞允文笑着摇头,“错,是从倭国回来的又多走了一国啊!” 老吕迟愣少许,发自肺腑叹道:“岳驸马可真是我大宋的千里驹啊!” “什么千里,是万里啊!” 此刻赵鼎为首的政事堂诸公竟然悉数赶来岳云远征归来,即便不考虑他的身份,光是这份战绩,经过的距离之远,已经骇人了。 “我朝也有霍骠骑了。”这是刘子羽的感叹,“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庆贺!” 正文卷 第424章 奇男子兀术 岳云并没有觉得这一次远征有什么了不起,他也只不过是在金国腹地转了一圈,瞧了瞧黄龙府,又到了阿骨打的陵墓前面,再之后,就是退去高丽由于金人追击急迫,加上张荣的水师没有赶到,他们只能退到对马岛。既然到了对马岛,为什么不去倭国逛一逛,顺便还能做点生意,把他们的战利品换成倭国的金子。 再购买一些诸如折扇一类的工艺品,当然还有便宜到了极点的硫磺。 当张荣赶到的时候,他们就顺利返回。 总体来看,这就是一场旅行加采买的观光团,仅此而已。 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吗? 怎么连李太傅和赵皇叔都来了? 还真没认错,负责到港口迎接岳云的正是太傅李邦彦和皇叔赵士?。 “其实应该是首相来迎接凯旋将士的,不过吕相公已经去了开封,赵相公还没得到平章军国重事的衔,所以就让老夫代劳了。” 李邦彦解释了一下,生怕有什么误会。 只是在别人看来,纯粹是老家伙在炫耀了。 随着吕颐浩和刘韐离去,还在朝堂活跃的老臣,也就剩下这货了,他不但挂着平章军国重事的衔,还是当朝太傅,百官之首,地位超然。 不过赵桓对老李的限制还是有的基本上李邦彦不参与朝政,他主要负责对外事务,偶尔也给官家干点私活。 再有就是迎来送往,充当吉祥物。 李邦彦倒也没什么抱怨,毕竟这个舞台上来来往往,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能一直在上面的,他李太傅也算是佼佼者了。 岳云偷眼看了看李彦仙,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料到,朝局变化这么大,也不知道对他们这一支归来的远征军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岳云还有点惴惴不安很显然,他是多虑了,待到燕京之后,赵桓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女婿获胜归来。 在京的文臣武将,甚至连岳飞都被叫来了。 儿子优秀就该鼓励,别没事端着架子岳飞还让赵桓训了一顿,在一片锣鼓声中,赵桓把岳云和李彦仙接到了原本的南院大王府,给他们准备了盛大的酒宴。 歌舞,乐器,谈笑,灯火应有尽有,赵桓头一次不再抠门了。 “对了,岳云,朕前些时候得到消息,说是你们去了金国的黄龙府,又看到了阿骨打的陵寝,可有此事?”赵桓随口问道。 岳云忙道:“的确是有的,在黄龙府,我们彻底歼灭了黄龙府万户的残余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赵桓眼睛一亮,“干得漂亮!完颜娄室的黄龙府万户是南下入寇的主力,作恶多端,罪大恶极。能斩草除根,是你们的大功,值得庆贺。” 顿了少许,赵桓又道:“阿骨打的陵寝呢?” 岳云稍迟疑,忙跪倒地上,“回官家的话李总兵原意是掘了阿骨打的坟墓,把他挖出来鞭尸,断了金人的龙脉根基” 众人齐齐深吸口气,好狠的李彦仙啊! 岳云又道:“臣,臣以为阿骨打一代枭雄,且他死得早,并没有参与南下入寇因此反对李总兵,只是在阿骨打的坟前立下了石碑。” 赵桓微微沉吟,“你写了什么?” “回官家,臣,臣写了金人背弃盟约,涂炭中原,以至于大宋军民将士,万众一心,驱逐胡虏金人生死国灭,咎由自取,要阿骨打在天上好生反省,也要日后恃强凌弱者,戒之!” 岳云说完之后,就匍匐地上,文武朝臣,也略显迟疑。 自然有很多人痛恨金人,觉得应该挖坟掘墓,挫骨扬灰,彻底断绝女真龙脉,让他们再起不能,万劫不复,这才叫报仇! 像岳云这样,实在是太轻飘飘了。 可也有人担心,毕竟女真还有几万精锐,又回到了草原之上,往来驰骋,相当不好对付。如果因此彻底激怒了女真,双方不死不休,对大宋来说,也未必是好事情。 过了好一阵,赵桓突然笑了。 “很好!上国王师,该有恢宏气度,不能学蛮夷半点不讲道理只是咱们也不能吃亏,能去一次,就能去第二次,第三次,如果金人还死不悔改,继续抗衡天兵别说阿骨打的坟地,便是整个女真,也大可以抹掉,让他们从人间消失!” 赵桓说着,亲手把女婿搀扶起来,又到了李彦仙面前。 李彦仙急忙躬身,“官家,臣鲁莽了,还请官家见谅c” 赵桓摆手,“算不上的,朕问你,当初跟你一起投军的弟兄,还剩下多少?” 提到这话, 李彦仙的眼圈红了,“回官家的话,臣的老家,差不多有三千人从军,可是到了现在,十不存一啊!” 赵桓同样感叹,“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皇帝扭头看向了岳云,“听到了没有?李总兵他们经历了最残酷的战斗,便是自己的亲人兄弟,也都死在了战斗中。他主张挖了阿骨打的坟报仇,也是理所当然,你明白吗?” 岳云急忙深深一躬,“臣明白,臣和李总兵也有事情要上奏。”岳云又看了一眼李彦仙。 李彦仙声音低沉,“官家,臣等出大同,入漠南,先夺了临潢,随后北上黄龙府,彼时八千将士,已经去了两千人!” 远征绝对是对身心巨大的考验,哪怕准备充足,也难以避免死伤。 这个死伤甚至不是战斗,而是可怕的非战斗减员。 茫茫草原,冬天的时候,一场大雪,天地都是洁白一片,牛马牲畜,甚至是人,都可能被冻死。 有时候几百人的部落突然消失了,等再度发现,就是几根白骨,他们就是遇到了白灾,悉数被冻死,然后尸体沦为野狼的口中餐。 冬天如此,夏天也不好受,草原上的蚊子是能吃人的没错,数十万,上百万的蚊子,一夜之间,能吸干全身的血液,活活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强壮如牛马,遇上了大群的蚊子,也会丧命。 所以说诗和远方,真的只适合远远观看,千万被真正体验,不然肯定是笑着出去,哭着回来 恶劣的天气,严重的水土不服,神出鬼没的野兽,遍地的虫蛇饥饿,感染随时带走生命,当他们进入高丽境内的时候,人数已经不足四千,可以说是折损大半。 索性高丽战力太差,他们得到了粮食牲畜补给,总算是恢复了一口气。 但是随后兀术像是疯狗一样,不顾一切,追杀过来。高丽人也加入了攻击的行列,宋军的处境重新危机起来。 他们只能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最南端,随后甚至抢夺渔船,渡海到了对马岛,又进入倭国,取得补给。 这一路上,又有差不多两千多人战死,光是为了掩护兵马渡海,就牺牲了三百多人! 最后顺利返回的人员只有区区一千八百多人! “官家,将士行军万里,九死一生,臣等恳请官家,加恩牺牲将士,抚恤家人,以告慰死者。” 李彦仙说完,带头跪倒,岳云毫不迟疑,也跟着跪倒。 赵桓微微沉吟,扭头看向了赵鼎。 “赵相公,政事堂怎么看?” “回官家的话此番远征,大涨国威,将士牺牲巨大,朝廷理当重赏除了抚恤的银钱之外,地方上分配田亩,必须优先提供水浇地,让将士家属得到最好的土地。”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同样的土地,如果能够得到有效灌溉,收成可以增加三成以上。 老赵到底是地方经验丰富,别的宰执最多提出分给平整好地,而赵鼎则是直接要求给水浇地。 “其次就是父母子女的问题,父母年过六十,朝廷要给一份敬老金,儿子读书,要提供优待,女儿出嫁,也要送一份嫁妆。” 赵鼎最后道:“朝廷在长城一代,开辟军屯,如果有意来戍边的将士家属,可以拿到家乡五倍的田亩,而且还要享受十年免赋!” 这一番抚恤抛出来,李彦仙和岳云都露出惊喜神色,别说全都做到,哪怕打个七折,也是很不错了。 赵桓面对微笑,很显然,赵鼎这个宰相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抚恤的事情谈好,大家伙的心里都轻松了不少,可以畅饮欢庆了。 在宴会间,刘子羽突然笑道:“官家,李总兵和岳驸马万里远征,凯旋归来,又接连到了高丽和倭国,大涨国威,他们二人,足以称为奇男子了!” 这话说完,李彦仙第一个反对,“刘尚书谬赞了,相比之下,韩大王几次和金人浴血鏖战,最艰难的时候,就是他一力挺过来的,还有岳大王,两次北伐燕京,更是堪称壮烈,论起奇男子,他们才恰如其分!” 被点名的韩世忠竟然急忙摇头,“俺不过是听话的,论起来,官家力挽狂澜,中兴社稷,堪比汉光武帝,才是真正奇男子!” 马屁竟然拍到了赵桓的头上,这位赵官家放下手里的酒杯,微微摇头,“朕是占了皇位的便宜,不消多说如果论起奇男子,朕倒是觉得,时至今日,兀术尚且不愿意投降,他倒算是个奇男子啊!大家伙说是不是?” 正文卷 第425章 赵桓,你欺人太甚 提到了兀术,御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韩世忠欠了欠屁股,呵呵道:“官家,若是瞧着兀术烦心,臣愿意提兵五万,北上诛灭女真!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他刚说完,曲端竟然也跟着凑热闹,“臣也请旨,只要四万八千人就够了。” 韩世忠顿时气得须发皆乍,“曲大,你当这是买扑做生意不成?俺只许三万五千步骑精锐即可!” “那,那我就三万四千人。”曲端死咬着不放。 他们俩争了起来,剩下的两位王爷脸都红了,跟他们为伍,着实丢人。 “韩大王,曲大王,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不殆咱们还是问问李总兵他们,女真人到底如何,能不能打?” 话题落到了李彦仙头上,赵桓也含笑道:“说说吧,女真的底蕴可还在?” 李彦仙正色道:“官家,要说起女真部,也不过是安出虎水旁的一个中等部落而已恰逢阿骨打一代人杰,率领女真崛起,十年之间,席卷大辽,坐拥万里河山,甚至胆敢南下入寇,为祸中原。就拿黄龙府万户来说,算是金国精锐,自然应该都是女真人,不过经过臣的调查,其中过半都不是完颜部的,甚至有些干脆就是汉人奴仆,追随着阿骨打起兵,水涨船高,自然就成了女真人。” 听到这里,曲端眼前一亮,忍不住道:“如此岂不是说,女真是一盘散沙,根本不值一提吗?” “错!” 李彦仙正色挺身,认真道:”曲大王,万万不可如是想塞外之地,诸如女真一般的部落,不下上百。他们日夜厮杀,征战不断。能够存活下来的,都是个顶个的凶悍人物,十分难对付。朝廷大军压过来,丝毫没有准备,必定激起联合反对,到时候就算是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安然返回。” 说这话的时候,李彦仙瞥了一眼韩世忠,显然是觉得这位韩大王过分自信了。 韩世忠的脸色很不好看,“李总兵八千人畅通无阻,俺韩五是比不上的!” 两位大将争吵,气氛骤然一紧。 赵桓轻咳道:“大军进剿,和数千人马穿行,自然不是一件事。更何况彼时兀术主力尚在临潢,行动也会轻松些。只是有这一次之后,再想继续做一次,怕是不容易了。” 李彦仙慌忙躬身,“官家圣明,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臣以为要对付兀术要么吸引他大举南下,以逸待劳,攻灭金人要么,干脆置之不理,任由诸部内斗。总之,直接出兵,不是什么好事情。” 赵桓略沉吟,也就明白了李彦仙的意思。 女真人崛起之前的辽东之地,就是个散装的,遍地部落,个个是大王,只有小心维持,才能保证基本的太平。 契丹就是玩脱的典型,让女真崛起,取而代之。 轮到了大宋,贸然出兵,并无把握消灭兀术,反而可能损失惨重,给金人重新崛起的机会即便真的灭了兀术主力,却也解决不了问题。 遍地的部落,完全可以把辽东之地变成帝国坟场埋葬大宋并不强悍的国力。 群臣陷入了思忖,曲端抱怨道:“兀术已经吃了这么多次亏,让他主动南下,只怕是痴心妄想我们也只能坐失良机!” 说着,他还抓起了面前半凉的熏鸡,狠狠啃了一口。 曲端的举动有点过了,便是赵桓的脸色都不好看,堂堂军中亲王,居然干泄气的事情,是在可恶。 不过还没等赵桓开口,胡寅突然起身,笑呵呵道:“官家,臣这里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好坏。” 赵桓笑了,“不管好坏,畅所欲言只是朕还不知道,你有如此本事啊?” 胡寅脸色微红,“官家,臣是不懂军略的,不过前几日那个完颜撒离喝,遵照官家的意思,已经修好了金史的太祖本纪臣是负责帮忙润色的。刚刚说起兀术,臣就在想,如果让他瞧见了阿骨打的本纪,知道大宋已经对他爹盖棺定论,臣因为兀术一定会十分愤怒吧!” 听完胡寅的建议,好几个文臣都忍不住闷哼起来。 岂止是愤怒,不气死就不错了。 胡寅这家伙平时不声不响的,可一旦坏起来,简直冒烟了。 只要兀术心里还有半分金国,还有他爹阿骨打都必定暴怒,或许这一块心腹大患,就此彻底剪除吧! 胡寅的建议点燃了大家伙的兴趣,每个人都挖空心思,该如何让兀术上钩呢? 这时候刘子羽首先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关键是派一个能言善辩,从容练达之人,前去面见兀术,把这份东西送过去。” 提到这里,在场的文官,尤其是年轻人,不由得侧身倾听,也不乏跃跃欲试的人。 胡寅当初送过娄室的尸体,算是有经验的,只不过如今地位高了,跑这一趟,未必合适。 还有虞允文,胡闳休,吕本中,林景贞这都是年纪不太大,又能辛苦一趟的。 只是刘子羽貌似都没有兴趣。 “官家,兵部右侍郎陆宰颇有文采,且名门出身,又久在地方为官,如今刚刚调入兵部如果官家愿意,此人必定能成事!” 陆宰? 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看他的履历,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他的父亲是王安石的门下,曾经官至尚书右丞,陆宰娶得媳妇也很有名,是仁宗时候的名臣唐介的孙女。 其实这些名门之后,大体如此,通过互相联姻,抓着一个人,不停追下去,就能画出一个庞大的网络出来。 不过现在要讨论的也不是这事,可以放在一边陆宰之所以能被后人知道,多半还要看他眼前只有十岁的儿子。 没错,就是陆游! 这个小家伙还不知道,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他要在大散关写一辈子边塞诗,梦着塞上长城,想着铁马冰河,空自留下满腔的愤恨,郁郁而终。 而如今他才只有十岁,刚刚懂事,他爹就要怀揣着金史太祖本纪,耀武扬威,前往塞外,去见大金国的最后残余势力。 世事造化,不过如此。 唐氏夫人保持了一贯的强势作风,“老爷此番出使,断不可误了皇命,弱了中原上国威仪。” 陆宰点头,表示谨记在心,夫人又给他取来了羊皮袍子,准备了皮靴皮手套,全身上下,都武装起来。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家伙蹦蹦跳跳,在陆宰身边转来转去,最让小家伙感兴趣的就是那一根节仗! “父亲,这便是使臣持节吗?当年苏武就是带着这个吗?” 陆宰颔首,又摸了摸儿子的头,感叹道:“身为臣子,代天出使,宁可玉碎,不求瓦全。这是为父的福气。” 顿了顿,陆宰又道:“数年前,我大宋被金人杀到了开封城下,国家危亡,社稷几乎崩溃。你我父子,也险些成了鞑虏奴仆你可知道如何才有今日?” 陆游用力点头,“孩儿知道,是圣天子力挽狂澜,保全社稷江山,又数次领兵,不避艰难,临阵讨贼,方有了今日之势,燕云光复,驱逐胡虏圣天子堪比汉光武帝啊!” 陆宰点头,“说得好,那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出使金人吗?” 陆游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陆宰抚着他的头,意味深长道:“孩子,天子圣睿,岂是一个光武帝能比!如今还要开创远迈汉唐的盛世孩子,你有福气啊!” 陆宰用力拍了拍儿子,终于持节离开,北上出使小小的陆游痴痴凝望着,望着父亲肩头的节杖,握紧了拳头。 陆宰的速度很快,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到达了兀术驻兵的会宁府。 陆宰刚刚出现,就被一群女真骑兵包围住了,人数居然有上百之多,个个拿着弯刀兵器,气势汹汹,恨不得活吃了陆宰。 此情此景,当真宛如一只羊,落到了狼窝,下一秒就有性命之忧。 奈何陆宰虽然是文人,却心中有了主算! “女真小儿,某不过一介文人,随从不到十人你们自以为气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你们当知道,某这个大宋使臣,是什么份量!” 陆宰怒喝之下,居然无人敢动当真是一群徒有其表的废物! 陆宰忍不住大笑,片刻之后,似乎来了一员万户大将,见到了手下人诺诺不动,气得冲上来,将陆宰提起,扔到了马下。 陆宰怀抱着节杖,只是冷笑! 金人终于涌上来,把其他随从也扭了下来,拳打脚踢,发泄着心中的怯懦。 “让他们打!今日落在我们身上的,他日必定千倍万倍还给彼等!”陆宰信心满满,仿佛金人才是他的阶下囚! “四太子,这,这是从宋使身上搜出来的。” 兀术大马金刀,一身熊皮大袄,还真有点威风。 “拿来俺瞧瞧,姓赵的又能玩出什么花样!”兀术对着两边人笑道:“你们放心,就算赵桓送来女装,俺也只会笑纳,不会生气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四太子好气度。 片刻之后,兀术的脸都气绿了。 “赵桓,你欺人太甚来人,把那个宋使给我乱刀砍了!” 正文卷 第426章 圣裁 “四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杀宋使的。” 秦桧披着狐裘,脸色微微苍白,还有些咳嗽。 兀术头也不抬,随口烦躁道:“你保下了他?” 秦桧颔首,“请四太子治罪!” 兀术更不爱听了,“治什么罪罪?咱们俩同病相怜,都是苦命人!”兀术顿了顿,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秦桧。 这位秦相公接在手里,竟然是阿骨打的本纪,在往后翻,看着看着,竟然看到了贰臣传。他的手微微一颤,翻开之后,果不其然,秦桧只是稍微怔了片刻,便摇头苦笑,“赵官家这么做,未免小人了。” 兀术冷哼道:“他几时君子过?这么干也无非是想逼着我出战罢了。” 秦桧忙道:“四太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兵啊!” 兀术长叹,“是啊,以当下的情形,贸然出战,必定有败无胜,俺也不是傻子可有一层,你秦学士再睿智,也未必能想通。” 秦桧忙躬身,“请指点。” 兀术摇头,“指点谈不上,只是一些浅显的事实吧辽东之地,虽然多为女真人,但也有渤海人,有契丹人,还有奚人女真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完颜部不过是诸多部落之一,其余诸部,还有达卢古部,亿典部,蒲卢毛朵部等等。” 秦桧面色越发难看,低声道:“四太子,可是说这些人跟大金不是一条心?” 兀术咧嘴笑道:“本就不是一家人,何来一条心?这都是墙头草,就没有心!” 秦桧愕然,他也明白过来,在塞外,有心的部落,早就被吞并了。兀术提到的部落,都是在阿骨打崛起之后,主动或者被动,归附了阿骨打,成了金兵的主力,跟着一起发财。 如果大金国能横行无忌,所向披靡,继续大胜下去,那很好,这帮人保证忠心耿耿。 可随着接连战败,连燕山以南的土地都保不住,这些人都已经离心离德。 而最要命的,还要数岳云远征。 别看这一次远征实际的战果不大,但是带来的内心震撼,却是颠覆的。 你们连祖宗陵寝都保不住,又凭什么让我们跟你干? 一句话,残存的经过力量,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四太子,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一场,凝聚人心?” “嗯,不但要打,还要打赢,如此才不至于大局崩坏,不可收拾。”兀术老实说道。 可秦桧听在耳朵里,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不久前,听说阿骨打陵寝遭到冒犯,大太子斡本也吐血而亡。 偌大的金国,所有的权柄,都在兀术身上。 皇帝合剌根本就是个摆设。 原本兀术从南边带回来的兵马,差不多有八个万户,看起来不少,可有的万户只剩下三千多人,就是个空壳子,战力更是没法看。 经过兀术的整顿,如今他们还有五个满编的万户,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兵马,能有六七万人。 其中最精锐的铁浮屠,只剩下一千多人了。 不是他们没有好的骑兵,而是没有铠甲了,失去了燕云和两河,几乎一下子把金国打回了原形,他们甚至没有冶炼铁矿石的能力,只能熔炼现成的铁器,装备这一块,是一泻千里。 当然了,得失从来都是复杂的。 眼下的女真骑兵倒是找回了一丝祖辈的风采,能吃苦,耐苦战,也和蒙兀人打了几次,基本上都是金国胜利为主。 兀术的胆气也在恢复之中,可是要让他去和现在的大宋朝较量,实在是没有这个本事。 “秦学士,如今赵桓坐镇燕京,湖师塞外,想必他一定很得意吧?”兀术呵呵哂笑。 秦桧思量了一阵子,却摇了摇头,“四太子,也不要把大宋看得太高,他们为了夺回燕云,也是付出了最后的家底儿。而且常年征战,也耗尽了大宋的国力。南方各地不满朝廷压榨,北方十室九空,人丁稀薄赵桓固然还能压得住,不至于遍地烽火,可要说他有多大的余力,那也未必否则的话,以赵桓的秉性,又怎么会放任大石做大?” 提到了耶律大石,兀术瞬间震怒。 打不过赵桓,被宋军欺负,也就罢了,偏偏耶律大石这个丧家之犬,竟然也死灰复燃,占据了临潢府之后,挟持半个草原,许多蒙兀部落都归附到了大石手下,如今在临潢附近,大石就捏着八万人马,论起数量,已经超过了金国。 金辽之间,那可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兀术丝毫不觉得能有半点侥幸。 “秦学士,你 说,如果我把兵马用在大石身上如何?” 秦桧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了。 “四太子,你也熟读三国,自然知道,蜀国最错的一步棋是什么。” 兀术呵呵道:“遗恨失吞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可我们跟大石不是盟友啊!” “不!”秦桧摇头道:“四太子,只要咱们都弱于大宋,就是天然的盟友大石也算是一代枭雄,他不会不明白,只要我们彻底完了,下一个必然是他。赵官家能把他从西夏赶出来,就能夺了他的临潢。所以只要我们打大宋,大石必定假意配合,根本不会真正出力可若是我们攻大石,不论如何,大宋都会出兵的。” 兀术想了再三,缓缓颔首,“秦学士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只是让俺跟宋军交锋,还需要好好思量。” 秦桧点头,弯腰后退,出了四太子的帐篷。 转身的刹那,秦桧下意识抹了一下狐裘的袖口,那里有一块青玉牌子或许只等着这一次过后,一切都能过去吧! 大金,大宋,还有大辽! 自己到底是哪一头的,他也说不明白了。 “这一次和前面都不同,战场变了,情形也变了我们需要引诱兀术南下,然后一口吃掉。我经过反复推敲之后,制定了一个三路出击的办法。” 曲端侃侃而谈,“首先是东路军,应该以水师为主,带上那个郑知常,从高丽沿海登陆,扶持高丽复国。在恢复高丽之后,驱兵北上,从保州渡江,直插辽阳府。” “中路走辽西走廊,一样在辽阳会师。” “至于西路,则是走大定府,三路人马在辽阳以北会师,择机围歼金兵主力。” 曲端讲解了三路分兵,又配置了人马,其中东路军以水师为主,配属两万五千人,中路三万人,西路两万步兵,五千骑兵。三路合兵,共计八万人,足以碾压金人主力。 听着曲端的介绍,看着眼前的沙盘,李彦仙突然道:“曲大王,虽然八万主力,足以胜过金人,可任何一路,兵马都太少,似乎不足以压制金人啊!” 曲端想讽刺两句,可又把话咽了回去。 “李总兵,你是明白人这一次出战,既是为了消灭金人残余的力量,又是给咱们修长城提供便利,避免干扰。以当前的财力,当真没法支撑几十万大军出塞我规划三路并进,其中东路和中路,都要靠海上补给。至于西路军,我还打算约请大石,让他也出兵牵制金人,名为三路兵马,实则是四路齐出。” “还有,既然是要围歼,就不能留下空子,不然大军一路前出,金人不断后退,又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追的上他们?我们进兵是为了合兵一处,合兵是为了决战,断不可以弄错了前后。” 曲端的这番解释,算是解答了李彦仙的疑惑,让他暂时无话可说。 奈何一直不怎么吭声的岳飞突然道:“东路军要扶持高丽复国,又要渡江,路途最远,事情最多,他们能按时会师吗?” 曲端微微一笑,几乎要拍巴掌了。 “燕王,这就是你的疏忽了。我这一次的安排,精妙就精妙在高丽。金人霸占高丽,大肆盘剥,压榨到了极点。驸马和李总兵撤退的时候,经过高丽,也是深知高丽虚实。金人根本掌控不住,只等王师一到,高丽自然是迎接王师,箪食壶浆。到时候东路军可以裹挟高丽人马,一起北上。算起来也是五路大军,一起前进,兀术有死无活!” 曲端信心满满,甚至还用力挥动拳头,增强说服力。 可岳飞听到五路进兵这个词,就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官家会同意吗? 而且怎么听着,都有点不吉利。 岳飞沉默了,李彦仙和刘锜都表示反对几位大将之中,倒是张荣非常赞同,事实上只要有利于海军表现的地方,他都赞同。 至于剩下的三位王爷,韩世忠,曲端,还有吴玠,他们都主张这个方略,甚至干脆三路大军就由他们统领才好。 枢密院的议论结束,主战派以微弱的优势胜出,随即送到了政事堂。 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兵部尚书刘子羽反对! “官家之前就说过,绝不搞什么五路进兵的玩意,曲大王你还一意孤行,莫非当真小觑兀术吗?” 曲端气坏了,“本王几时小觑兀术?他现在只有几万兵马,以两三万的御营精锐,大可以击败丧胆的金贼!倒是你刘尚书,原本是岳王手下,如今你高升兵部尚书,见岳王不同意,便又出来拦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子羽也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而且他爹刘韐刚刚去了开封,继承了老爹的香火,刘子羽丝毫不惧曲端! “曲大王,你这是诛心之论,那我也不妨诛心一次,天下日渐太平,能用兵的时候越来越少,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你搞什 么三路进兵,五路进兵,何尝不是雨露均沾,让大家伙都有点好处捞?” “还有,就算三路分兵,东路军为什么不能直接从辽河进宫辽阳,非要绕道高丽,还要让高丽复国?还不是想把功劳拿在手里一场战斗,你算计了这么多,却没有想过,万一金人背水一战,上下齐心,我们凭什么战而胜之?” 曲端气得嘴唇哆嗦,简直想打人。 “刘子羽,你太可恶了!你用心险恶,你罗织罪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曲端不断大骂,奈何缺少说服力。 此刻赵鼎倒是态度凝重,曲端的计划也很难说好坏“咱们,还是请求圣裁吧!” 正文卷 第427章 臣等有罪 临时的金殿,文武齐聚。 此时赵宋王朝的真正精英人物,差不多悉数聚齐。 且不说以韩世忠为首的武臣诸王总兵,单看文官这边,就很值得说道。居于首相位置的是赵鼎,这位的经历就不需多说,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除了通西域,逼退辽国的大功,还有吕颐浩的青睐,坐拥二十多年地方经验,加上吕颐浩的遗产,赵鼎四平八稳,真如他的名字一般,便是赵桓,也不能轻易摆弄这位首相大人。 赵鼎之后,是次相,集贤殿大学士李若水这位的情况更不用多说,他是靖康元年挺身而出,得到赵桓赏识,跃升高位,其实此前很多人觉得李若水会成为首相不过最终还是选了赵鼎,可以看出来,李若水的资历还是太浅薄,也缺少地方经验,驾驭不了全局当然,尽管如此,一个次相也是当之无愧。 在李若水之后,居然是徐徽言,更有趣的是他挂了吏部尚书衔,徐徽言其实是武状元出身,后来死守晋宁军,立下了大功,被赵桓调入朝堂。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徐徽言是负责军械刀枪生产的,也是地地道道的实干家,而且也完成了从武职到文治的蜕变,他担任一部尚书,绝对是绰绰有余。 不管是兵部,还是工部,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赵桓却另辟蹊径,把吏部交给了徐徽言,这就很有玄妙了,有人推测是赵桓要架空赵鼎的人事大权,避免首相过度膨胀。 这个说法固然说得过去,可徐徽言却很清楚,毕竟赵桓在任命之前,已经交代过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给老兵武人开路,官家要从底层开始,提拔武夫,用一个武状元出身的吏部尚书,也就情理之中了。 在徐徽言之后,是枢密使张浚,张浚之后,是枢密副使兼兵部尚书刘子羽,再之后,就是礼部尚书吕本中,刑部尚书何栗,户部尚书刘汲,然后还有胡寅c胡闳休c林景贞等等 新鲜出炉的两府六部诸公,有个最大的特点,基本上都是赵桓的人,即便有何栗和刘汲这种,也是因为天子垂青,才步入高级官员行列。 时至今日,可以彻底说一句,大宋王朝进入了赵桓时代。 除了还有一个太傅李邦彦之外,中枢就基本上没什么老臣存在的空间了。 都换成了自己人,矛盾并不会消失,恰恰相反,争吵还更激烈了,因为大家伙肆无忌惮,畅所欲言。 “官家,臣以为,无论如何,也不该把恢复高丽纳入此战的目标。”刘子羽再度表明了态度。 曲端气得鼻子都歪了,“刘尚书,现在国库可不宽裕,朝廷财力紧张出兵塞外,耗费无算。如果不能恢复高丽,几万人马,出去游玩吗?” 刘子羽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曲大王,你这是承认此战好大喜功了?” “你!”曲端骤然变色,咬牙切齿,“就算好大喜功又如何?我大宋有这个实力,高丽是属国,恢复了高丽,就能从旁牵制金国,稳住侧翼,没什么不好!” 这时候枢密使张浚轻咳一声,“曲大王,既然高丽如此重要,那何不只是恢复高丽?我们派遣万人,就足以成功,岂不美哉?” 曲端翻白眼了,这也是个糊涂蛋! “张枢相,你眼下可是在督修长城,不会不知道,燕山一线,和大漠之间,犬牙交错,各部部族众多,时常入寇,袭扰不断。为了顺利修长城,建军屯,难道不该驱逐胡虏吗?” 曲端这话就差指着张浚的鼻子,老子是为了你好,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张浚一时语塞,无言以对,曲端总算松了口气。 可令他诧异的是吏部尚书徐徽言突然沉声道:“要驱逐长城沿线的胡虏不难,更不用大动干戈只需要派人放火,焚烧草场,践踏水源,牧民自然北返,曲大王,你是不是兴师动众了?” 徐徽言很早就跟曲端有矛盾,他看不惯曲端张狂跋扈的个性,偏偏他又是个知兵的,因此反对起来,掷地有声,饶是曲端能言善辩,也有些沉吟。 此刻一直在倾听的赵桓活动了一下脖子,插手道:“曲端,朕听懂了,你这次出兵,是有三个目的,其一,是全歼兀术主力,其二,是绥靖地方,保护长城一线,其三,是恢复高丽,牵制金人朕说得对吗?” 曲端顿了一下,忙道:“官家睿智,臣就是琢磨着一举成功。” 赵桓稍微停顿,又道:“曲端,你的用意朕知道了,可你也该知道一个道理一旦贪图太多,就会顾此失彼。更何况几路进兵,时间上如何配合?各路兵马遇到的情况不一,即便能会师,兵马状况也不一样,又怎么形成一个拳头?如果兀术南下,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你 又该怎么应对?” 赵桓虽然算不得名将,可是这几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很容易抓住战法的漏洞。面对官家的质问,曲端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了。 “官家,臣以为此时的金人,就,就犹如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帐篷,根本不堪一击。兀术当下名将尽去,精兵损失殆尽,就连祖宗陵寝都保不住,早就人心离散,只要天兵一至,金人必定土崩瓦解。” 曲端说到了这里,似乎自信又回来了,“官家,此番出兵,更多是展示武力,把声势造起来,顺便收复那些左右摇摆的部落此战必胜无疑!还请官家不要迟疑啊!” 曲端的意思总结起来,金国是个破房子,只要一踢就倒了。 听到他的判断,最为震惊的不是文官,竟然是李彦仙。 因为之前李彦仙就总结了,大军出击,不管胜负,都对大宋没什么好处。这才有陆宰出使,激怒兀术,希望引诱金兵南下,一举围歼。 结果曲端制定的计划,把李彦仙的警告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有两个字形容:猖狂! “官家,臣以为此举万万不可!”李彦仙昂然站出,“官家,辽阳之地,本是辽国东京根据双方的盟约,这里可是大辽的地盘,朝廷大举出兵,是不是要和大辽翻脸?” 韩世忠这时候开口了,“李总兵,什么大辽,大金,全都是大宋的,先拿到了,就是咱们的!” 李彦仙头都大了,“韩大王,且不说背弃盟约这一类的话,光是耶律大石手里的十万精兵,就怕是不好对付吧?万一大石和兀术暗中勾结,彼此联手。朝廷几万人马出塞,一旦出现意外,岂不是搓动锐气,堕了大宋国威?” 李彦仙说完,直接跪倒,“官家,臣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这个方略!” 李彦仙说完,谁也不料,岳飞竟然默默站起,跟着跪下,虽然没有言语,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李彦仙心中一暖,说到底岳大王还是以国事为重的。 短暂迟疑,在文臣堆中,赵鼎站了起来。 “好教官家得知,臣以为要驱逐长城沿线的胡虏,就按照徐相公的建议,可以请曲大王拟定具体方略,派兵扫荡即可。至于出兵辽阳,歼灭兀术主力,由于盟约的问题,无论如何,还是要通知大石,跟他们商议,不然大宋背弃盟约,岂不是成了金贼了?” 赵鼎说到这里,才冲着曲端微微一笑,“曲大王,至于第三点,恢复高丽。此事却是在大宋的一念之间,我极为赞同。” 李若水c吕本中c何栗c刘汲,四位一起站出来,附和赵鼎。 到了这一步,曲端彻底成了少数派,便是赵桓也没法偏袒了。 这一次的御前会议,草草收场而带来的影响,却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新相赵鼎压回了曲端的提议,等于在军略问题上,文官第一次打了个胜仗。 当然了,之所以能赢,也是因为此时的文官这边有徐徽言c张浚c刘子羽等知兵的文臣,能够针锋相对驳斥。 而且他们也都是赵桓一手提拔起来的,面对曲端等人,丝毫不怂。 甚至连岳飞和李彦仙都愿意帮忙,曲端和韩世忠不败就没有天理了。 可尽管如此,也是靖康元年以来,文官第一次胜利,值得庆贺。 相反,韩世忠,曲端,包括吴玠,三人都显得郁郁寡欢。 “说到底还是大战过去了,文贵武贱,咱们说话也不管用了这要是放在两年前,刘子羽和张浚他们敢那么跟咱们顶?还有那个赵鼎,他算是什么东西!吕相公还有清化之功,他说话我们也就忍了,可赵鼎呢?他什么都没干,现在就当了首相,敢对咱们颐指气使?” 吴玠讪讪道:“也别这么说,人家驱逐了大石,也有功劳。” “呸!这次他可是说了,取辽阳要和大石打招呼,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是被大石给收买了?”曲端冷哼道:“咱们不妨调查一下,狠狠告赵鼎匹夫一状!” 曲端疯狂发泄着心中不满,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了外面有人跑进来。 “大王,官,官家来了!” 三个人一愣神,这时候赵桓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你们在这里结党营私,怎么不喊朕一声啊?”赵桓笑吟吟说道,而三位大将一听,居然吓得悉数跪倒“臣等有罪!” 正文卷 第428章 大宋,父母也 赵桓神出鬼没,突然驾临,弄得这仨人面面相觑,后背都是冷汗,难不成官家真的来收拾他们了? 正在这三人撅着屁股,等候责罚的时候,赵桓又是一笑,“都起来了,快坐下。” 韩世忠c吴玠c曲端,面面相觑,当真就不敢坐! 别看都是统领千军万马,凶悍神勇,视杀入如吃饭的猛士,面对赵官家,他们就是硬不起来,没法子,这几年下来,都被驯服了,不敢不怕。 赵桓见自己说不动,就看了眼虞允文。 “三位大王,御前会议结束,官家就急忙换了常服,刚要动身,皇后又带着皇子公主过来,需要安顿住处官家都没来得及处置,就急匆匆过来,生怕你们几位委屈了。三位大王,用不着疑心官家的。” 听到这话,老韩第一个脸红了,连忙躬身,“臣,臣糊涂,请官家宽宥则个。” “不必咱们都是一起临阵杀敌,过命的交情,你们是什么人朕心里有数。”赵桓含笑道:“御前会议上,说得不痛快,你们还有什么见解,挑重要的跟朕讲,朕听听你们的心里话。” 官家如此询问,几个人哪里敢怠慢,倒是吴玠,第一个抢先发言别看韩世忠气势汹汹,曲端吵吵嚷嚷,三人当中,真正在军务上最强的,还是吴玠。 “官家,臣斗胆谏言,便是分兵三路,每一路的人马也足以和金人对战!现在的军心士气,以一敌二,没有问题。更何况兀术手里那点兵马,是他的命根子,他不敢拼,相反,臣等可以肆无忌惮。官家若是不放心,就让我们三个领兵,只要有一路败退,官家只管砍了我们三个的脑袋就是了。” 赵桓微微颔首,“你吴晋卿的判断,朕自然是相信的朕在这里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都能回答上来,朕就答应你们。” 三人正色,凝神细听。 赵桓顿了顿,笑道:“假如有人走露消息,兀术知道了你们的进军路线,兵马情形,又该如何?” “这个”吴玠的脸色变了,他想要问问,莫非说官家提前得到了消息吗? 赵桓摆手,“就是假设,不要过度联想朕再问你们,如果粮饷不济,弟兄们吃不饱饭,饿着肚子,又该怎么样?” 这一下子吴玠的脸色更难看了,“胜算怕是连五成都没有。” “那大石要是背盟,暗中帮助兀术,你们又不清楚地利,还能剩下多少胜算?” 吴玠无奈,“官家,要是这样,谁领兵都是必败无疑啊!” 赵桓顿了少许,突然笑道:“你们三位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朕一定要随军出征!”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脸色骤变,一颗心嘭嘭乱跳。 懂了,如何不懂! 这仨人都是老西军的底子,按理说对宋军的糟心事是最清楚的,每一次作战,他们最需要提防的不是敌人,而是身旁的友军,还有领军的统帅。 大宋的君臣文武,已经通过一次又一次的骚操作,实力证明,如何把必胜之战,打得跟三峡泄洪,一泻千里的。 三个人都清楚,却又集体忽略了。 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靖康元年以来,赵桓每次作战,都亲力亲为,随军出征。 只要官家在军前,就没人敢饿到官家,也没人敢泄露消息,至于什么胡乱指挥啊,推诿卸责啊,更是想都不要想。 等于是赵桓屏蔽了一切的糟烂事,让统兵将领能专心对敌,只负责战场的事情。 可别小看这一点,原本只能发挥五十分以上的将领,到了赵桓这里。直接发挥到了一百二十分。 这是何等幸运! 三个人竟然都忽略了,着实该死! 韩世忠大眼珠乱转了几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官家,要不您就督兵出师算了,再来一次御驾亲征,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只可惜,赵桓摇头了。 “正因为朕御驾亲征管用,朕才不能一直使用尤其是燕云恢复之后,你们明白吗?” 吴玠用力颔首,“臣明白,官家身系天下,恢复故土,自然需要圣驾亲临,现在不过是扫除边患,对付一些毛贼,有大将足矣。更何况官家领兵,上上下下,都要加倍小心,动员民夫,耗费钱财,不知凡几。更何况内政烦扰,官家又岂能轻易舍弃国内事务,一心出塞远征!” 赵桓连连颔首,“晋卿这话说得明白,朕这一次过来,就是想提醒你们一件事,从今往后,用兵打仗的规矩变了,不能用老脑筋了,你们也要跟得上变化才是。” 官家亲临,没有降罪,没有呵斥,仅仅是耐心讲解,说了一番道理。三人都不是傻子,天恩如此,当真是始料未及。 说句不客气的,为什么很多皇帝都喜欢屠戮功臣还不是功臣自恃功高,就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日积月累之下,双方矛盾爆发,谁也不肯退一步,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物理毁灭了。 事实上这一次争吵,完全可以视作文武之争如果心稍微黑一点,就可能怂恿彼此争斗,杀个你死我活。 等两边都在争斗中,满身泥水,把柄无数皇帝就可以断然下手,除掉一方,然后再扶持新人,继续斗下去。 这不就是所谓帝王术的核心要义吗! 赵桓是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他也懒得耍弄这些。 “朕执掌江山也有八个年头了或是偏重用兵,或是偏重文治这就好比锯木头有时候向前,有时候向后但总体上是向深入发展。你们几个用不着担心没事可做,成了摆设不过” 赵桓神色渐渐凝重,语气也森然起来。 “不过你们要是耐不住寂寞,想联起手来,给朕搞点事情朕可以原谅你们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可总有一个头啊!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脸色惨白,如何还不明白,官家到底是生气了,其中最惶恐的就要数曲端了,他跳得太高,太不知道分寸,这一次显然是个警告。 “官家,臣等晓得了。” 赵桓又略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韩世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比打一场大战,还要吓人哩!曲端啊,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现在年纪大了,孩子还小,要小心照顾,往回有什么破事,你也别找我了,告辞!” 韩世忠直接走了,剩下了吴玠,老吴长叹连声,“官家果然高明,天子圣睿,臣子尽职老曲啊,咱们没事也少凑热闹。” 果不其然,曲端混成了孤家寡人。 面对这俩混账东西,曲端简直想喷死他们。 你们这俩混球,要是没有你们撺掇,我怎么会冲在最前面曲端思量再三,虽然满肚子气,还是要化解倒霉的处境。 三天之后,曲端又提交了一份新的计划,这一份计划删掉了三路进军的内容,只是建议长城一线,严防死守,小心应付金人南下,随后给临潢府的大石送信,让他注意对付兀术。 大宋这边抽调一万五千人,外加三百艘船只,扶持高丽复国,从东边牵制金人。 这个方略送上来,非常符合政事堂的胃口花钱不多,主持公道,加恩藩属,牵制敌人一举四得,简直没有理由反对。 “现在还有一件事了,就是让谁领兵?” 张浚和刘子羽互相看了看,刘子羽道:“赵相公,副总兵张俊为人精明干练,处置高丽的事情,正合适,还有刘光世,此人将门出身,虽然打仗的本事弱一点,但应付藩国,也能手到擒来。” 赵鼎点了点头,“好吧,我把这俩人都递上去,请官家圣裁。” 政事堂递上去了两个名字,奈何批回来之后,却不是他们两个,而是曲端! 赵桓让曲端领兵,负责恢复高丽。 接到了批复,赵鼎微微凛然,毫无疑问,刚刚经历一场文武交锋,以韩曲为首的武人是吃了亏的,官家亲自去看望三个人,又让曲端领兵,给他这么大的彩头儿,还是证明官家不愿意看到诸将吃亏,或者说,官家也在小心维持着朝局的平衡,不会允许文官乘着士气正盛,一举压垮武夫,把戎政的决策大权都拿走。 赵鼎也意识到,武将凑在一起,固然可怕,但是文官众口一词,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尤其是当下的政事堂,权柄太重了。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原来的御史台已经被打压的不剩什么了,御史不能参与决策,根本掌握不了朝廷政策。 一旦随便上书弹劾,还会认为是空谈误国,要多憋屈有多憋屈也幸好赵桓早早取消了“辱台钱”,诸位御史才不会因为业绩不佳,被罚得没了裤子,也算是官家天恩吧! 该恢复御史台,监督百官,避免权柄集中于一人之手了,赵鼎思量妥当,就准备去面见赵桓,提出自己的设想。 只不过在他之前,来了一个人! 郑知常,高丽国丞相兼枢密使。 总揽文武大权的第一人。 “大宋者,父母也!高丽者,孝子也!上国恢复之恩,再造之德,必定铭刻肺腑,旦夕不敢忘怀!” 说完之后,涕泪横流,不停磕头。不出意外,赵桓又多了个儿子。 正文卷 第429章 开疆拓土的第一个目标 “郑知常,你在大宋多年,又是读书懂礼的人,朕想问你,高丽和上国,有什么不同?” 郑知常愣了少许,便磕头道:“回官家的话,高丽处处效仿上国,诗书礼乐,孔孟文章,亦以三千里锦绣小中华自居,实在是仰慕上国啊!” “朕问你有什么不同?听不懂吗?” 郑知常哆嗦了一下,只能道:“好教官家得知,敝国疆土偏狭,见识短浅,主上维权不在,地方豪强并起,朝中党争不断,无心民生,沉溺争斗,论起文治,不如上国远甚!” 赵桓沉吟许久,唉缓缓点头,“郑知常,既然如此,你复国之后,打算如何?” 面对赵官家的询问,郑知常思忖再三,他有什么打算?他的打算就是回去当权臣,好好过日子,享受生活,辛苦了这么多年,还不该有所补偿吗? 只是赵官家的话,似乎已经明白告诉他了,休想无所作为。 既然上国官家不让,郑知常也想有点作为,那该干什么,还不清清楚楚吗! “回官家的话,外臣必定打击豪强,均分田亩,任用贤人,总而言之,处处以上国为榜样,做好锦绣小中华!” 赵桓颔首,却又道:“朕自靖康元年到现在,已经快八年的时间,自大宋立国算起,也有一百多年了。你的雄心壮志,总该有个时间吧!” 郑知常傻了,这怎么回答啊? “敝国如何比得上大宋,只怕几百年也赶不上上国” “荒唐!”赵桓勃然大怒,“郑知常,朕已经是中年人了,再过几百年,朕的骨头都烂了,大宋朝也未必存在了你分明是敷衍搪塞,其心可诛!” 赵桓盛怒,可吓坏了郑知常,他觉得高丽不如上国,比不过上国效率也是情理之中,为什么赵官家要发怒呢? 这时候虞允文轻咳道:“郑先生,大宋已经做好了示范,你只要按图索骥就是一两年办不到,年还不行吗?” 郑知常如梦方醒,敢情是让自己往快了说啊! “官家,只需三年时间,外臣就能做好。” 郑知常算计很清楚,先把牛皮吹出去,就算完不成,赵官家也未必把他怎么样。 哪知道赵桓欣然一笑,“朕记下了,郑知常,朕也要告诉你一句话,这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上国对高丽有恢复之恩,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 郑知常吓得浑身一颤,好厉害的一句话,怕是没法偷懒了。 “回官家的话,高丽对大宋,没有秘密!” 赵桓沉吟片刻,终于露出了笑容。 “可以了,下去吧。” 虞允文带着郑知常下去了,片刻之后,虞允文又返回宫中。 “官家,臣告诉了郑知常,让他不要辜负恩典,高丽需要改头换面,如果还像以往那样,文恬武嬉,毫无起色,岂不是说明大宋没有眼光,扶持了一个废物!” 赵桓欣然点头,“不错,看起来你已经领会了朕的意思对了,你说朕希望高丽如何?” 虞允文眨巴了一下眼睛,忙道:“官家自然是希望高丽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赵桓认真看了看虞允文,而虞允文的目光更加澄澈天真赵桓干脆深吸口气,懒得跟他废话了,就这智商水平,还真是需要学习啊! 就在赵桓的感叹之余,虞允文竟然也轻轻松了口气。这年头还是多在官家身边,最起码把这条龙摸透了,不然肯定会很惨。 只是虞允文还想不通,打击豪强,均分田亩,这可是中原王朝历代安稳天下的法宝,堪称屠龙之术也不为过。 官家毫无保留,推销给了高丽,如何不是恩典? 难道做对的事情,也会有错? 虞允文还想不通,他只能尽力搜集有关高丽的消息,看看情况发展。 好在官家眼前,想要得到一些消息,还真是不难。 从今天开始,虞允文就留心起来曲端统兵一万五千人,外加上八千水师步兵,从高丽海岸登陆,先是直扑开京,随后又占领了平壤。 一路上高歌猛进,顺利异常,根本遇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阻力的东西。 曲端喊出了打到保州,在鸭绿江边过端午节的口号。 果然,在五月初三,就打下了保州,消灭了一个猛安的金兵,曲端顺利吃上了粽子,并且还给赵桓发了一份热情洋溢的奏疏。 恢复之功已成,再造高丽,全国上下,无不感恩戴德,称颂上国天恩 这一份热情洋溢的奏疏送到 了朝中,礼部,政事堂,都喜出望外。 “官家,前番逼退大石,恢复西夏,如今又断然出兵,重建高丽两番加恩,足以堪称上国厚待藩属的表率楷模臣以为应当立刻昭告天下,尤其是告诉诸藩国,让他们知道上国威仪。” 首相赵鼎同样热情洋溢,很自然地把这事当成了政绩,打算大事宣传。 奈何咱们赵官家的脑回路始终和正常人不一样。 “还是稍微等等政事堂要给曲端下令,让他一定要约束人马,保持军纪,不许残害当地百姓,以后再有什么事情,都要向朕上奏,请旨定夺,不许他胡来。” 赵鼎愕然,这是什么鬼啊? 派曲端出去的时候,赵官家都没有这么严格约束,现在恢复成功,只等凯旋而归,欢庆胜利了,倒小心翼翼起来,官家这是要干什么啊? 赵鼎也糊涂着,就只能按照赵官家的吩咐去做了。 而又过了两个月不出意外,高丽真的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 郑知常以丞相身份,下令清丈田亩,追查隐户这道命令下去,高丽就跟开了锅似的,瞬间就乱了。 说实话,高丽虽然跟中原学的不少,好的坏的,全都学了,什么党争啊,科举啊,君臣争斗啊,一样不少。 但是在高丽的历史上,却是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自下而上的改天换地。 高丽的改朝换代,几乎都是权臣篡位。 郑知常也没有觉得如何,反正上国做得,高丽也能做得,不如就试一试,万一真的能强国,他岂不是也能名留青史了。 计划很完美,可第一步就夭折了,郑知常下令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阻力,就是金家没错,就是金富轼兄弟。 郑知常也没客气,直接诛灭反正双方早就是死敌,用不着客气。 只是郑知常忘了一件事,金富轼树大根深,和金家有关系的豪门太多了一旦举起屠刀,就再也停不下来,不是杀光敌人,就是被敌人杀死。 所以从金家兄弟被干掉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两班贵人被消灭几乎是每天都有人被处死,杀人的地方没有空闲过。 很快,郑知常也感觉到了不妙他似乎捅了马蜂窝该怎么办? 郑知常挖空心思,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只能借助上国威仪,所以郑知常把赵桓的十六个字拿了过来。 主张驱逐胡虏,效仿上国,均田平役,救济生民 这套纲领公布出来,从开京到西京,无处不叛乱地方豪门,一夜之间,拉起了人马,有的过万,有的数千,大家伙共同的目的,就是带着武器进京,和郑知常论论道! 郑知常不得不找来了妙清和尚,还有老朋友白寿翰,以及昔日的旧部赵匡。 四个人凑在一起,经过商议,果断认为不能怂,必须干! 这道理也不复杂,因为新的政令发布之后,高丽的底层百姓热烈呼应,甚至一些豪门的庶子也站在了郑知常这边,构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如果说中华大地时常因为内卷,而出现各种问题那么高丽和倭国,就可以竞争世界卷王了。 等级森严,上下尊卑早定,穷人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只能忍受层层压榨剥削,甚至连反抗的奢望都不能有。 就在这么个倒霉的地方,突然有了均田主张,而且还有上国支持这可是千百年遇不到一次的改变命运的机会,啥也别说。 拼了! 下面有人支持,郑知常也没法放弃这些人,不然的话,他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郑知常只能硬着头皮,下令征集兵马,准备平叛。 不到半个月,郑知常就弄到了三万多人,看起来人心在我。 只是各地的叛乱,拥兵自重,已经超过了十万,烽火狼烟,九成的土地,已经落到了叛军手里。 “打!狠狠打!”郑知常切齿咬牙,“大不了咱们就回大宋。” 这位到底是说了实话送往燕京的札子也不出意外,落到了赵桓手里。 当虞允文把札子给赵桓的时候了,他似乎发现官家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一脸不出所料的神情。 恢复高丽? 做梦去吧! 赵桓才懒得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直接吞并,貌似吃相太难看了而且高丽地方豪门大族,甚至比大宋还要顽固多少倍,有这帮东西在,自然没法牢牢掌握。 索性就让他们乱去吧,乱到了一定程度,大宋自然会出手。 一个扫除了豪门势力,干干净净的高丽! “虞允文,你说如果把高丽纳入版图,是设立东海行省,还是设立东海路啊?”赵桓笑呵呵问道。 正文卷 第430章 给官家送钱 “官家,臣,臣委实想不通,明明是对的措施,为什么在大宋行得通,在高丽就会弄得遍地烽火,处处狼烟难道高丽的老百姓都是傻子吗?他们不知道谁好谁坏?” 虞允文万分痛苦,因为他知道赵官家已经早就预料到了高丽会出事,他也知道官家有这个预料,可问题是他不清楚,赵桓是怎么预料到的! 这就是境界的差距,虞允文很不甘心,追不上官家的见识,可是没法当好官家的臣子的。 “这事情简单说,就是一句话。” “什么话?” “步子太大,扯到蛋了!” 虞允文眼皮狂翻,红着脸道:“不雅,官家说话太不雅了。” 赵桓轻笑,“雅不雅放在一边,这却是实话,别看高丽处处效仿中原,还说什么小中华,其实在他们狭小的地方上,一层层的权贵压着,根本都喘不过气了。你觉得流民很惨,可你想过没有,一个地方连跑都没地方跑,又会如何?” 虞允文吓得瞪大眼睛,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貌似还真会。 高丽三面环海,一面是山,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几乎就是绝地,而且本身又只有一个省那么大,地方上世家贵胄,层层把持,老百姓把死死压在最底层。 在中原,尚且有地方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放在高丽,那是想也不要想。 而且这些贵族士大夫彼此通婚,结成了牢固的联盟。 别看两班斗得凶,在面对老百姓的时候,他们就会沆瀣一气,半点不留情。 在这么个地方,根本没有农民起义的土壤,也诞生不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思想没有这些,自然那些豪门贵族就会非常猖狂,任何挑战人性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哪怕到了后世,他们依旧不改本性,只不过士大夫变成了财阀,依旧事大,依旧欺压底层百姓,把明星视作玩物,把人命当成儿戏种种恶行,不忍卒读。 “其实朕是为了高丽百姓好他们真的需要一场自下而上彻彻底底的清洗,除掉那些杂碎。才有变好的可能。咱们也不能接受一个百病缠身高丽,你说是不是?” 虞允文沉吟良久,“官家说得有理,只是臣还是想不通,官家何以烛照万里,能把这些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能把高丽的走势把握得分毫不差?” 赵桓翘着二郎腿,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或许这就是天赋吧!你们不也都说朕英明睿智吗!” 虞允文哼了一声,英明睿智且不说,这脸皮是真够他学一阵子的。 高丽还是一桶酒,需要静止发酵,等待时机。 赵桓也不着急。 但是有一件事,却不能不着急经过这段时间的酝酿,属于赵桓的皇宫总算是规划出来了。 “官家,整个皇宫居于燕京城中,分成内外两部分,外朝设大殿三座,用来举办大朝会,大型典礼,在外朝还有政事堂,由宰执负责日常当值。内廷部分,就是官家的寝宫,还有其余宫殿,以及御花园” 太傅李邦彦,首相赵鼎,两个人拿着图纸,给赵桓介绍。 说实话,赵桓看了一会儿,就没多大兴趣了原因无他,东方皇宫的格局也就那样,基本上没什么不同的。 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就是要足够大。 大了才有威风,大了才有格局,才能烘托出天下一人,九五至尊的霸气。 在这点上,一定要相信古人的想象力,赵桓完全没有必要对他们指指点点。 而剩下来的部分,就是内部装饰,这也是最花费金钱和精力的怎么说呢,赵桓现在只有一个皇后,寥寥几个皇子,宫里的人也不多,只要装出十分之一,也就够用了,实在是没啥浪费的必要。 有人要说了,既然只用这么点,用得着占用那么大的地盘吗? 这就不懂了,往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先把地方占了,早晚用得着没准瞧见宫里空余的地方多了,就有人提出来选秀女呢! 貌似咱赵官家的身边也该多几个妃嫔,至少装点门面也是好的 “皇宫的事情你们负责就是了,朕还是信得过的朕倒是很好奇,皇城周围的土地怎么办?你们有安排吗?” “有。”赵鼎答应道:“官家,自从皇宫出来,御街两端,东边是六部,西边是御营衙门,其余各处,也都有具体的所在。” 赵桓又看了看,皱着眉头道:“怎么,只是衙门?没有别的?” “别的”赵鼎不解,“官家,臣,臣不知道还有什么啊?” 兴 修京城,也就是这些东西,皇宫,各部衙门,最多还有一些庙宇,祭祀天地神明的所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那个商业区呢?”赵桓好奇问道。 赵鼎脸黑了,“官家,臣虽然也不主张歧视商人,可规划京城,这么大的事情,朝廷却要花费金钱,给商人规划住处,实在是太过了。” 李邦彦为难道:“官家,老臣是提过的,奈何赵相公说把他们放在外城就是了,用不着费心思。” 赵桓顿时摆手,“这就不对劲了,朕同意,可以在外城设立粮行菜市场,但是什么钱庄,金银店,典当行,还有镖局,商号,这些可是要放在城里的你们不给他们安排地方,朕上哪弄钱啊!” “弄钱?”赵鼎傻了,“官家,修皇宫,只是花钱,臣还没有想到,要怎么赚钱啊!” “这还不容易。” 赵桓着急了,他趴在地图上,随便画了一下,“你们瞧着,这里是皇宫,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只要设几个铺子,酒楼茶肆,剩下的土地都能拿出来卖钱。不说别的,就凭着比邻皇宫这一条,他们愿不愿意要?”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赵鼎还是很传统,有点接受不来。倒是李邦彦,他稍微思忖,心思就活络了。 “官家,这倒是能卖不少钱可这些上好的地段,理应用来建造府邸,赏赐宗室重臣,拿来卖给商人,是不是有损朝廷威仪?” “这叫什么话!朕又没说要都卖了你们先拿出来一成的土地,试试水。这样吧,地块卖出了钱,一半入户部的账,一半给朕就是了。”赵桓也懒得废话了,“行了,就按照朕的意思去办吧!” 两位重臣出来,面面相觑,赵鼎老脸通红,胡须微微颤抖,越想越不对劲儿。 “李太傅,官家,官家着实轻佻居然拿皇城周围的土地出售,到时候皇家周围都是满身铜臭的商贾,朝中重臣,宗室贵人,反而只能远远瞧着,还有规矩吗?还有尊卑贵贱吗?这不是要乱了吗?” 赵鼎咬牙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答应。” 李邦彦认真看了看老赵,轻咳道:“赵相公,朝廷有多缺钱,这是你知道的,咱官家敛财有道,你也清楚,我问你,这要是能弄到一百万缗,你干不干?” “不干!” “一千万缗呢?” 赵鼎切齿咬牙,“大宋朝的体面没有那么贱!” 李邦彦不慌不忙,“那一万万呢?” 赵鼎眉头乱抖,老脸涨红,“你,你做梦吧!” 李邦彦哈哈大笑,“赵相公,你要是知道整个开封的房产值多少钱,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行了,这是交给我就是了,你只管收钱就好我这个人啊,就是个劳碌命,真是太不容易了!” “想亮我,生不逢辰于乱世出本心,愿甘老林泉,了却一生因感念先主隆恩三顾请,痛驾崩,托孤之重,在白帝城” 李邦彦摇头晃脑,竟然唱了起来,不但如此,还自比诸葛孔明,赵鼎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不愧是赵佶的旧臣,就是轻佻! 对了,还有官家,官家也是赵佶的儿子,别管父子俩有多不一样,但是骨子里的轻佻,却是一脉相承,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赵鼎对这个卖地计划半点也不看好,瞧着吧,肯定少不了麻烦,站出来痛骂的人,肯定大有人在,到时候又是一个麻烦! 相比起老赵的悲观,得到了消息的韩世忠却是摸到了梁红玉的房间。 垂涎着一张老脸,“夫人啊,咱们手里有多少钱?” 梁红玉瞬间警惕起来,“怎么,老爷想赌钱,还是要纳妾?嫌弃妾身年老珠黄,要找个漂亮的?” 韩世忠被怼得老脸通红,“你,你想哪去了?我是琢磨着在皇宫周围,买一块地,给咱家当传家宝!” 梁红玉眉头挑了挑,突然冷哼道:“老爷,你一个堂堂秦王,官家还会不赏赐府邸?” “你懂什么!”韩世忠不客气道:“爵位这个东西,官家可没说世袭罔替。就算是世袭罔替,咱儿子还能继续当秦王?能给个郡王,就算官家天恩了。到时候秦王府不还是要让出去吗!咱提前弄一块地,能自己住,又能传家,还不好吗!” 梁红玉深吸口气,咬着嘴唇,思索再三,突然道:“老爷,你说得对,我看要买就多买点,肯定亏不了。” 韩世忠一愣,“夫人,你可别打错了算盘,咱们的家底儿多少,我还是有数的,万一让御史嗅出了味儿,弹劾我可就不妙了。” 梁红玉呵呵一笑,“老爷啊,你可就放心吧!王后萧塔不烟和我可是好朋友,跟她说一声,大石和咱们官家不一样,他可是个有钱人,你就瞧好吧!” 这一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商议着,准备给赵官家送钱哩! 正文卷 第431章 真想抢了你们 “这么大的宫殿,就算是再省钱,也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赵桓轻叹道:“虞允文,你说朕治下的民生如何,老百姓可还安稳?” 发问之后,赵桓又自嘲道:“又是打仗,又是迁都,安稳的日子没几天,朕也不奢望物阜民丰,百业兴旺,能有口吃的,不至于挨饿受冻就是了。要还是达不到,朕又是修宫殿,又是卖土地,就真的妄为君父了。” 虞允文赔笑道:“官家,民生艰难是艰难,可您卖地,不也是为了修宫殿能少花掉吗!毕竟是劫富济贫的生意,哪里就错了!” 赵桓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就你会说,只不过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朕一心修皇宫,不择手段,却把民生扔在一边了”赵桓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道:“好些时日了,你陪着朕出去逛逛,瞧瞧外面的情形如何,对了,咱们君臣这叫微服私访。” 虞允文不敢反对,给赵桓找了一套常服穿上,再把靴子换成普通的麻鞋,立时就是个普通人了。 说起来官家也够惨的,除了上朝的穿戴之外,平时竟然只是麻布衣装,连点丝绸都没有。 不用装,是真的穷! 虞允文随着赵桓到了街面上。 怎么说呢,在光复之后,燕京城就开始恢复了昔日的生机,街上熙熙攘攘,还挺热闹的。赵桓的心情还算不错,他们走到了南城,寻了一处热闹的街巷,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幌子,下面还挂着一颗羊头。 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赵桓眼前一亮。 “看着像开封的风格咱们去瞧瞧。” 赵桓和虞允文到了小店,他们来的不是饭口,因此还有座位,但是也只有一张而已。赵桓坐着,虞允文跑去吩咐,不多时就跑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两个大碗,里面是白色的羊汤,冒着热气。 “官先生!”虞允文及时改口,压低声音道:“先喝着,我点了二斤的水煮羊肉,听说是塞外的羊,沾着韭菜花吃,味道极好的。” 赵桓点头,他慢条斯理喝着汤,不多时当真送来了一个盘子,里面放着煮的稀烂的羊排,肥美的羊肉带着厚厚一层脂肪,让人叫绝的是脂肪居然泛着黄色。 “羊肉不错!” 赵桓含笑赞道。 伙计立刻大喜,“敢情!这可是从临潢送来的好羊,过去都是辽朝皇帝吃的,您可是有口福了。” 耶律延禧吗? 他现在可是吃斋饭呢! 赵桓只是笑,没说什么,伙计却是急了,又道:“别看咱这馆子小,可手艺是开封的,原来伺候赵官家的,羊肉是塞外的,都是辽国贵人吃的,可了不得!” 赵桓终于笑了,“是啊,两朝皇帝,伺候我一个人,我这福气是小不了!” 伙计怔了怔,只能讪讪道:“俺说的是手艺” 他还想废话,却听到里面有人喊他,吓得伙计连忙跑了。 只剩下赵桓默默吃着,同时计算着客人数量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就是寻常客流。 “对了,这羊肉多少钱一斤?”赵桓好奇问道。 虞允文笑道:“还真打听了,一只整羊,要千二百文,按出肉三十斤算,一斤是四十文,咱买的熟羊肉是一斤一百二十文,翻了三倍。” 赵桓哦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很显然,他是不太清楚具体物价的而且即便清楚,也是一石粮多少,一匹布多少像这种具体的物价,就只有常在民间晃荡的,才能弄清楚不信你抓个白领,问问他大米多少钱一斤,猪前腿多少钱多半也会迷糊的。 虞允文沉吟道:“熙宁的时候,开封官方采买一只羊,就要五贯钱,丰亨豫大的时候,一只活羊都要七八贯,好的要十贯哩虽然燕京靠近塞外,路途近了许多,但现在的价钱,依旧算是便宜的。” 毫无疑问,价格下来,自然是官家的功劳赵桓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胃口大好的赵官家喝光了羊汤,又狠狠吃了几块羊肉,切实践行了光盘行动。 随后结账,还让虞允文多给了二十文,算是赏钱了。 只是伙计有点咧嘴,才二十文,也不多啊! 看你们的架势,还以为能给一两八钱呢! 这燕京人到底是不如开封大方! 虞允文不知道伙计的心思,他要是知道了,保证把这孙子胖揍一顿,这可是赵官家的赏钱,满朝文武,有几个能捞到的? 这是不知好歹! 在城南灌了一圈,赵桓基本能确定了,燕京的市面在恢复当中,甚至有希望超过原 本,不用说别的,光是南腔北调,各种乱七八糟的穿戴长相,就足以说明这座城市的吸引力啊! 是啊,历代中原王朝的都城,又怎么会真的差了! “这回朕有信心了。”赵桓含笑,“再去燕京府衙瞧瞧,今天就是买扑的日子吧?” 虞允文点头,“官家,臣可听说了,整个大宋朝,有钱的差不多都来了。” 赵桓眼珠转动,半晌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 “虞允文,你说大宋朝究竟有多少有钱人?他们的家底儿如何?对了,你们家呢,是不是很有钱?” 虞允文吓得摆手,“官家,您可别多想,虞家虽然在唐朝的时候,还算繁盛,可是安史之乱,五代十国之乱,国初还有王小波作乱我们家就是苟延残喘,穷得很。”虞允文努力辩解,让赵桓相信。 只是从这家伙魁梧高大的身形来看,他们家还真不穷! 当然了,即便有钱,也断然到不了豪门的程度,真正有钱的,还是看那些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子。 “官家,臣可是听说了,吕相公偷偷变卖了不少家产,凑了一大笔钱。” “吕相公?” “对,就是吕好问吕相公!” 赵桓微微迟疑,老吕家很有钱吗? 或许吧,一百多年的豪门,三代宰执,他们的家底,只怕相当丰厚。 “那除了吕相公呢?还有谁?” “有,有衍圣公。” “衍圣公?”赵桓用力点头,“这是个有钱的。 “还有钱家!” “钱家?就是排在我们家后面的?” “是!” 赵桓越听越好奇了,“还有没有?都给朕说说看。” 虞允文顿了一下,有自然是有,但还是您自己瞧吧! “官家,剩下都是各地的豪商,甚至还有西域的商人,也有占城那边的商贾您看这些人要买土地,行吗?” “行!”赵桓含笑,“怎么不行!人家送钱,咱们还能拒绝吗!” 赵桓的心情越来越好,等他到了燕京府衙,刚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旁边就有了动静,又来了俩人,只听衙役嘱咐,“请两位国舅少坐。” 一听这话,赵桓就知道了,是自己那两个小舅子。 “去,把他们叫过来。” 虞允文去了不多时,就带了两个人进来,凑巧,正是朱孝孙和朱孝章兄弟一见官家,这俩人顿时有点麻爪,“官,官家!” “别废话了朕让你们弄消息报来的,你们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这俩人面面相觑,无奈道:“官家,没法子啊,办报纸真的赚不到多少钱,哪有买块地来的实在!” 赵桓大怒,“你们还有脸说!简直恬不知耻!” 俩人吓得忙躬身,丝毫不敢多话。 说实话,混到他们这么惨的国舅,也真是不多了赵桓简朴也就罢了,可他还狠辣,不管是治国,还是领兵,都死死压着,让这俩正牌皇亲国戚丝毫不敢放肆。 “朕问你们,钱从哪里来?别告诉朕,是你们自己攒的!” 两兄弟沉吟片刻,还是无奈道:“回官家的话,我们钱太少了,这,这是大相国寺借的。” “大相国寺?他们借钱给你们干什么?” “那个他们的意思是买一块地,准备在燕京开个分院,我们是跟着他们,喝点汤而已。” 赵桓越听越气,气得脸都黑了! “废物!竟然让一帮和尚拿住了,你们简直是耻辱!奇耻大辱!”赵桓大骂,这俩货不停点头,除了“是,官家”就不会别的了。 弄得赵桓也不知道这俩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行了,往后朕会安排些利国利民的营生给你们要多用点心,别给朕丢人了。” 俩兄弟连忙点头,简直给中了奖似的开心,还有意外收获! 赵桓刚教训了这俩货,外面竟然又有了动静。 燕京府的后衙简直成了酒店了,普通客户是没资格进来的,毫无疑问,这又是个有身份的。 赵桓让朱家兄弟瞧瞧,结果片刻之后,韩世忠晃着高大的身躯进来了,急忙跪倒在官家面前。 “臣,臣对天发誓,这些钱可不是臣贪墨的,臣,臣清清白白啊!” 赵桓气得笑了,“良臣,朕还真看不出来,这几年朕穷得揭不开锅,你们倒是都有来钱的路子,不容易啊!” 韩世忠弓着身体,赔着笑脸,“官家,臣是有些家财,不过这一次却是从耶律大石那里来的,还要多亏了贱内,她,她借了三百万两!” 赵桓眉头一挑,突然道:“你们两个,大相国寺借了多少?” “二百万,万贯不过他们说了,如果不够,还能追加三百万!” 赵桓瞠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真想现在就抢了你们!” 正文卷 第432章 武学 在这一刻,赵桓是真心想抢了这帮玩意的,没有半点假的。一个个都几百万贯的身价,出手阔绰,抢了他们,差不多就够盖半个燕京了。 奈何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很快过去了,赵官家重新恢复了平静,其他几个人察言观色,竟然也松了口气。 片刻之后,听说吕相公驾到了,赵桓干脆把几个人赶到了旁边的房间,请老吕过来。 吕好问稍微吃惊,就很快恢复了,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吕好问表现非常淡定。 “吕相公,就凭着字典的稿费,怕是没法买下京城的地块吧?对了,字典还没正式出版,你可真是生财有道,能不能叫给朕两招啊?” 吕好问深深一躬,“臣没有别的招数,只是恭谨做事罢了!” 赵桓眉头挑起,勃然大怒,竟然气得笑了,”你恭谨做事,银钱就从天上来了?” “自有官家赏赐!”老吕还是从容不迫。 赵桓气急败坏,朕没有赏赐你什么!” “官家的确没有赏赐老臣,是历代皇宋官家赏赐的,从太宗皇帝,一直到哲宗,吕家蒙受恩赏,所积累的财富,超过百万贯如今老臣只想把这些钱还给官家,还望陛下成全!” 说着,吕好问撩起官服,颤颤巍巍,跪在了地上。 一瞬间,赵官家竟无言以对! 大宋朝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丰厚,那位传颂千年的大清官包拯,只是知开封府事的时候,还没有步入宰执行列每年俸禄加起来,竟然有三千多贯。 像吕家这种顶级豪门,能爬到平章军国重事的存在,一年一万贯俸禄,并不稀奇除此之外,还有职田,还有年节赏赐,林林总总加起来,又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了,如果你相信吕好问的鬼话,以为历代吕家人的俸禄都存起来,一直留到了今天,只为了报答他赵官家的恩情,一起全都花光。那绝对是脑残,还是脑残片都治不好的。 老吕家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收入,鬼都说不清。 只是在这个当口,吕好问愿意拿出家产,参与买扑土地,赵桓甚至还要感激他。 “吕卿,你先坐下。” 赵桓让吕好问坐下,随后冷笑道:“你知道朕是厌恶豪门巨室的。” 吕好问用力颔首,诚恳道:“臣知晓。” “那你不怕露白?惹来朕的怒火,把你家给抄了?” 吕好问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会的,官家只是限制豪门,却不是要铲除豪门这一点老臣心里有数!” 赵桓哂笑,“你就这么有把握?” “这是自然!”吕好问上身前倾,微笑着道:“官家推行均田平役,又限制土地数额,再加上摊丁入亩,拆解豪门已经将土地谋财这条路断了。奈何天下之财是没法消灭的,总要给个出路老臣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官家居然想到了京城土地,这个办法的确是妙不可言,老臣五体投地!” 赵桓翻了翻白眼,这老货是真的成精了虽说赵桓反对食利,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群靠着各种各样优势,可以不劳而获的人。 纵容他们是万万不行的,必须要时刻打压,但是也必须承认,这群人真的没法消灭。 能把他们拴在京城,放在城里,也是减轻破坏力的办法。 赵桓终于收起了愤怒,变得认真起来。 “吕相公,你说的都对,只是朕也有一些看法你们现在买京城的土地,绝对是占了大便宜。就不要跟朕哭穷了从今往后,十倍百倍的回报,都不在话下。朕可以下旨,保证绝不无故抄家,也不会随便没收家产总之,朕尊重你们的经营所得,承认你们的拥有权,就像土地一样,可以传承子孙后代。但是” 吕好问一下子竖起耳朵,包括旁边的房间,韩世忠和两位国舅都在侧耳倾听,最关键的东西来了。 “所有经营行为,必须缴纳税赋税率可以不高,但是没有人能例外。在整理了田产土地之后,下一步的重点就是商税。” 赵桓的态度格外坚定,吕好问稍微沉吟,也就点头了。 他不点头又如何其实现在谁都知道,赵桓拥有的是无限的权力朝野上下,能限制赵桓的已经不多了。 甚至不存在什么强悍的文官集团,会对抗天子毕竟现在的文官集团,都是赵桓挑选的。 眼下的主要矛盾已经变成了无限的权力和有限的精力能力的矛盾。 赵桓必须拿捏做事分寸,避免造成无法承受的后果所以很明白,这 一次开发燕京,就是释放利益,向一些人妥协。 毕竟赵桓拥有完备的教育经历,他知道像洪武皇帝那种一味压制,一干到底,并不会取得很好效果,一旦人死了,就会反弹。 当然了,赵桓也清楚,他这种进三步退一步的行为,也未必真的就比朱皇帝更睿智,甚至或许没等他死,就已经失去了控制,但赵桓当真做不到,只能说洪武皇帝——牛笔! 能看清楚大局的不只是吕好问而已。 就在赵桓在后面雅间等待的时候,前面已经争抢了起来,没错,就是抢起来。 一块与皇宫隔着一条街道的十五亩土地,遭到了三家的争抢。 一个京东的豪商,一个吕家的代表,还有就是梁红玉! 这位巾帼奇女子不光能领兵打仗,在拍卖场上,也是一把好手! 十万! 十五万! 三十五万! 一路叫价,最后叫到了六十八万两! “你们听着,只要有人再多一文钱,我就不要了这才是第一块地,用得着玩命吗?” 梁红玉这句话还真起到了作用,那个京东的商人已经退去了,至于吕家这边,犹豫再三,也只能放手。 “王妃不愧是女中豪杰,这个头筹,就是您的了半天之内,交钱过户,这块地就到手了!” 梁红玉欣然点头,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因为她很清楚,接下来的拍卖,可没有这么容易了。 果不其然,第二块土地开拍,最终落到了吕家手里,至于价格却也升到了惊人的九十八万两! 足足比梁红玉高了三十万! 而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低于一百万的地块了。 这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一共拍出来十五块地,最终给赵官家带来了一千八百多万两的收入。 扣掉给户部的一半,能入账赵官家腰包的,也有九百多万,四舍五入,就是一千万两! 在这种大额交易当中,是不会用铜钱计价的。 所以说赵桓拿到的都是真金白银。 从一个穷鬼变成富翁,只需要一夜时间! 堂堂赵官家,竟然也飘了起来。 这么多钱,却是能干太多的事情了,首先就要把三大殿都修起来。 用最好的金丝楠木,大殿务必要高大雄伟,要有上国气象! 一定要比开封的皇宫气派! 作为开封皇宫的多年资深住户,赵桓很清楚开封皇宫的问题那个皇宫花费很多,也十分有匠心,很能体现大宋的工艺水平,甚至占地面积也不小。 但是对不起,开封皇宫有个最大的毛病,这个皇宫是从原来节度使府邸发展而来的一如赵宋王朝,没有彻底推倒重建,结果就是处处透着凑合哪怕投入再多,从格局上,就失去了皇家的气象。 这一点在燕京无论如何也要避免。 燕京皇宫,就是要霸气,大气! 要独一无二,冠绝天下! 赵桓甚至把皇后朱琏找来了,“怎么样,作为这个房舍的女主人,给我点建议吧!” 说实话,在这句话出口之前,朱琏都想给赵桓一顿拳头。多长时间了,你丫的把老娘都给忘了,几时关心过我?弄得老娘跟守活寡似的,你的良心哪去了? 奈何当赵桓称呼她女主人的时候,朱琏绷不住了,虽然皇后号称母仪天下,可谁都知道,这是个笑话而已。 天下的主人只有一个,是皇帝,不是皇后! 奈何赵官家就是有这个心思,他可没有说笑话。 “官家这么说,妾身当真不敢只顾着自己了,要让妾身说,官家该把钱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这就是武学了?有几个教官?” 在赵桓的面前,刘锡躬身道:“回官家的话,只有臣一个!” “一个?那学生呢?你教得过来吗?” 刘锡咧嘴苦笑,“学生都不来,臣又如何教不过来。” “荒唐!武学是培养人才的所在,地位还在太学之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刘锡也是无奈,“回官家的话,自从皇长子,还有岳少帅他们毕业,还有曲大王离开武学便一天不如一天,生员没有规范该教什么,也是一团乱麻。甚至怎么算毕业,毕业之后,又要到哪里做事能不能参加武举全都没有定论!” “荒唐!”赵桓暴怒,要是这样下去,武学不就等于名存实亡了吗! 他还真说对了,历史上的大宋武学就是这样,设立了,但是只设立一点点。 有名无实,根本运行不下去。 武人没 有成体系的人才储备,自然干不过文官了。 “这样吧,朕出一百万两,由你负责督造武学,三个月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刘锡一听,简直喜出望外,声音都变了。 “臣遵旨,臣一定不辱使命!” 一转头,赵桓却是哭了,好容易弄到了钱,瞬间就花出去了十分之一,还真是不禁花啊! 正文卷 第433章 颠覆 赵桓从武学回来之后,就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弄得朱皇后都有点自责了,全怪她多嘴多舌,早知道就不该废话了,让官家好好修宫殿,享受几年不好吗? 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朕也想啊,住漂亮的房子,穿好看的衣服,吃山珍海味再顺便弄几千个美女,充斥宫中,莺莺燕燕,看着也舒坦啊!奈何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功课要补,现在不做,过去几年的辛苦,到底会成为一场空!” 朱皇后咬着牙,好啊,你还想着三千佳丽啊? 做梦去吧! 还是苦点好! “官家,皇儿也在武学读过书,那时候是曲大王教学,要不要把他叫回来,或者让燕王来?” 赵桓摇头,“你不明白,这不是随便换个人就行的事,需要拟定一整套的教学方略,把方方面面的事情想到,只要有这套教学系统在,就能确保不断产生人才对了,就像儒家经典一样,有哪些书籍,有各地的书院儒者,有师徒传承。即便是改朝换代,战乱不断,只要恢复了太平,只要开科取士,儒家人才就能源源不断,相比之下,武学教育太不成体系了。” 朱琏认真看了看丈夫,“官家,莫非你要学孔老夫子,也写出那么多书来?你行吗?” 被老婆瞧不起了,赵桓顿时大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连载过三国水浒的,加起来的字数比儒家经典多多了!” 朱琏瞪大眼睛,憋了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捂着嘴大笑,笑得肩膀抖动,花枝乱颤这意思大约就是说,一个写网文的,也想挑战学术著作?别不要脸了,你们离着文学都有十万八千里,更不要说学术了。 赵桓真的生气了,这太瞧不起人了,虽说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但是哪个男孩子还不是半个军迷!著名战役,明星武器性能,知名将帅,还不都是一套一套的。 再加上这几年的力量,赵桓觉得他能把握住。 从现在就开始编写教程! 赵桓思忖再三,还真的开始规划了。 首先赵桓决定整个武学学制定为三年,第一年是营级,第二年是统制级,第三年是军级。 如果以人数划分,第一年指挥五百人,第二年就是三千到五千人,第三年则是三万人以上的规模。 逐步推进,不断强化。 第一年要学的课程大体分为两个部分,包括通识教育和专业教育。 通识教育包括战争史,国史,民俗,地理,算术,辎重等等专业教育则是如何统领一个营,如何进行队列训练,如何演练战术动作,进行战争准备,在战场上需要做什么以及在平时要如何同士兵相处等等 到了第二年,格局就大了,要提升到统制级别,这时候的派兵布阵,战术侦查,战场预设,士兵协调不但专业性增加,学习的难度也上去了。 在这个阶段,就要涉及军事技术,尤其是前沿技术,说白了,在大宋朝,前沿技术就是火炮。也就是第二年,会出现相应的炮兵科。 而到了第三年,就是原本都统制,总兵一级的要求,这时候除了前面的课程深入之外,还要加入国家战略,国家安全,军队建设等等内容。 当然了,课程是这么设置的,却不是说第三年毕业了,就能当总兵了,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让你了解一个将领需要达到什么程度,需要了解哪些内容。 等学业结束之后,视考试情况而定,最低会被授予都头,最高也不过营指挥使。 从基层历练开始,逐渐积累军功,不断上升。 如果一切顺利,大约在四十岁左右,就能混到总兵一级。 这已经是目前宋军最大的编制了,眼下也只有前后左右中,五个主力军而已。 至于那种需要统领几个军,兵力超过十万,甚至海陆联动的,则是进入了统帅一级目前在宋军当中,最强的也就是岳飞和吴玠两个,甚至韩世忠都要差着一点。 这种程度的将领,就不是学校能培养出来的了,是需要天赋和不断的历练,十分复杂暂时不列入赵桓的考量范围之内。 赵桓前后花了十天时间,才把教学构想弄出来。 再往下走,就需要编写教材了而到这一刻,赵桓才知道自己的牛皮吹大了,太多的事情,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 甚至是他比较擅长的领域,也最多弄出个大致范围,具体内容却要专业人员充实才行。 “反正有了格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赵桓这么安慰自己接下来他还是把岳飞叫来了。 “鹏举,你帮着朕瞧瞧,看看朕写这个东西能用不?” 赵桓满怀期待,认真看着岳飞。 而岳鹏举手捧着赵官家的杰作,仔细观看,一个字都不敢放过在阅读过程中,岳飞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被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惊到了。奈何看到了最后,岳飞只能无奈摇头,一声长叹。 “官家,臣,臣敬佩官家的设想,如果能真正做到,我大宋兵马必定天下无敌!” 赵桓翻了翻眼皮,他又哪里听不出来,“鹏举,你是说朕的设想不现实,没法实现,是吗?” 岳飞脸色难看,却还是点了点头,“官家,的确不容易。” 赵桓面色凝重,沉吟了半晌,才道:“鹏举,为什么不容易?莫非说朕的想法是错的?” “不,不是。”岳飞慌忙道:“官家思虑周全,臣也是眼前一亮,颇受震撼奈何有一件事,却是做不成的!” “什么事?” 岳飞深吸口气道:“官家请想,这第一年的课程,就要学国史,学地理,学民俗臣斗胆请教,那些不识字的士兵,能学得来吗?” “那就要识字的来!”赵桓不服气道。 “可,可识字的,又有多少愿意从军?” 岳飞一声长叹,又把事情弄到了文贵武贱上面要说宋代的文贵武贱,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呢? 到了武将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低人一等! 就拿已经站在武将的岳飞来说,上面要给他儿子恩荫文职,从此走上文官之路岳飞竟然没有胆子接受,只是让儿子当了低下的武职承事郎,生怕坏了规矩。 连统帅都跪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消多说。 当然了,在赵桓这里,情况大为改观,他不断祭祀武人,邸报上卯足了劲头儿夸奖,甚至一口气封了好几个亲王,甚至要求将诸王的地位放在宰执之上。 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文武之间,贵贱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官家,臣等恰逢其时,从军报国,驱逐金贼,方有了今日地位。如今天下日渐太平,用兵的地方越来越少。偃武修文,是必然的。纵然臣等还能立身朝堂,可接下来的人呢?他们还能有如何高位吗?只怕是不行吧!” 岳飞动容道:“官家立武学,是为了延揽天下英才,培养他们,成为军中栋梁。可青年才俊,有本事的年轻人,自然会考虑自己的前程。他们宁可从文,也不会来武学,荒废一生。官家的设想多好,没有好的生员,只怕都是一场空!” 赵桓微微咬牙,“鹏举,到底是不行吗?” 岳飞无奈苦笑,“官家,或许可以让将领子弟进入武学,普通人怕是不行!” “那岂不是又成了将门垄断军中职位了?”赵桓气哼哼质问。 岳飞张了张嘴,无奈叹息,终归无语。 赵桓气得站起,来回踱步他已经费尽了心思,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解决武人传承的问题吗? 没有强大的兵马支撑,大宋早晚还会垮的。 别看现在热热闹闹,或许用不了二十年,老将凋零,士兵老去,这支兵马就会完蛋!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 “去,把赵鼎他们都叫来,朕要问话!” 过了一会儿,以赵鼎为首的宰执悉数前来,向赵桓见礼。 “朕有份武学章程,你们看看吧!” 赵鼎接过来,快速浏览,他看得目瞪口呆,怀着强烈的震撼,递给了李若水,接着是徐徽言,张浚,还有其他人。 大家伙都不免被赵桓的想法吓到,官家还真是敢想啊! “赵相公,如果按这上面的要求来,通过考核之后,可算是人才?” 赵鼎连忙点头,“自然是人才,而且是文武全才!” “那比起太学出来的书生呢?” “这个臣以为书生要学经义,要学诗词歌赋,道德文章,和武学还是不同的。” 赵桓轻笑道:“是不同,朕问你,要让他们去治理地方,你觉得是武学出来的合适,还是太学出来的合适?” “这个”赵鼎再度语塞,简直没法回答。 而徐徽言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他可是武状元啊! “官家,莫非说往后武学生员,可以做地方官?” 赵桓突然呵呵一笑,“你的格局小了,岂止是地方官,如果确有才能,尚书侍郎,乃至宣麻拜相,也不在话下就像你徐相公一样!” 听到赵桓这话,徐徽言瞬间绷不住了,眼泪哗哗流淌,双膝跪倒。 “吾皇圣明!” 他高兴了,可在场的诸公都有点懵这 倒不是文贵武贱了,直接改成武贵文贱! 正文卷 第434章 吾皇圣明 “官家,臣着实有些糊涂,这武学算什么,太学又算什么至于朝廷科举,官家到底要放在什么地方?如此国典变更,群臣无所依循,唯恐会朝野大乱啊!” 赵鼎率先跪倒,拱手询问,态度恳切,他可不是开玩笑,这事情的确马虎不得,科举选官,这是文人的命根子,任何变动,都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现在弄出了一个武学,俨然凌驾一切之上,他们怎能不愤怒! 更何况大宋的文人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只要是和武沾边,那就百般提防,生怕会出差错。 赵鼎只是代表群臣问出来而已。 赵桓微微颔首,“都别跪着,有些话的确没说清楚” 待到群臣坐好之后,赵桓首先道:“吴玠,你可曾读过书?” 吴玠不明所以,却还是道:“臣读过,只是臣读的多是兵书,并不通经史子集,不懂圣人之道,也不会诗词歌赋,着实惭愧。” 赵桓点头,又问韩世忠,“良臣,你呢?” 韩世忠老脸微红,“臣,臣早年出身寒微,不过自从官家教诲之后,臣也是手不释卷,便是,便是诗词,臣也稍微有些心得。” 赵桓含笑,再看岳飞,却是自言自语笑道:“鹏举诗文才情朕是知道的,朝臣也都知道还有曲端,他虽然狂妄了一些,但确实文武全才。” 说完了这几个人,赵桓又把目光落在张浚身上, “你可知兵?” 张浚也拱手道:“回官家的话,臣粗略读了些兵书,也了解一些军务,只是谈不上精通。” 赵桓再看刘子羽,这位毫无疑问,也是个知兵的,不但知兵,甚至还能打仗。 “朕问了你们,虽说文武殊途,但是到了最后,殊途同归。总不能一方主将,还不识字,不读书身为朝廷重臣,牵连到戎政,也不能毫不知兵。朕说文武还有相通之处,你们不会否认吧?” 众人面面相觑,刘汲却是站出来。 “回官家的话,臣以为还是不同的。文臣学的是孔孟之道,圣人微言大义,为的是治国安民至于武臣”他扫了一眼那几位,轻咳道:“武臣所学不过是为了打仗方便,避免下面人哄骗上当说到底,他们只学了术,而没学道!” “大胆!” 吴玠勃然大怒,这个不爱说话的,竟然第一个站出来了。 “刘尚书你所言的道术之别,是不是说武人只能冲锋陷阵,毫无廉耻之心你们文臣才是道德之士,天下表率?” “我,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吴玠昂然道:“自从宋金开战以来,数十万将士英勇殉国难不成血流成河,尚且不如道德文章吗?” 刘汲老脸通红,只能诺诺道:“吴大王何必曲解我的意思,治国和打仗,终究还是不同的。” 刘汲竭力争辩,但气势很明显弱了三分。 的确,在这个当口,武将们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你们不必争吵。”赵桓道:“朕也思索了许久,心性道德,圣人微言大义这东西十分重要正因为重要,才应该作为基础通识,不论文武,都要学习!” 听到这话,诸多宰执都感到了一丝不妙,官家这又是要整幺蛾子。 果不其然,赵桓笑呵呵道:“吕相公,朕让你编的书如何了?” 吕好问慌忙道:“回官家的话,字典已经在编了,倒是太上皇最近写了一套皇宋通考,老臣以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奇书。” “怎么讲?” “太上皇穷究天人,自开天辟地讲起,细数历代兴替,总揽诸子百家,山川地理,风土人情,诗词歌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条分缕析,十分得当。老臣以为,正式官家需要让文武学子都知道的典籍!” 不得不说,赵佶总算干了一件人事。 “纲常忠孝,这些自然是立身之本,不论文武,都该牢记在心,铭刻肺腑。朕以为任何学堂,都要讲解清楚。读书人十年寒窗,除了识字背书,也要耗费大量精力在策论文章上面,至于作诗填词,也是该会的本事,刘尚书,你觉得这些也算圣贤大道吗?” 刘汲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脸色十分难看,“回,回官家的话,臣斗胆以为,不管文章诗词,都是体悟经义,明白圣人大道之后,方能做得算得上是更深体悟圣贤之道。” 赵桓翻了翻眼皮,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淡淡道:“纵然你说的有理,朕把学堂教育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是蒙童识字阶段,大约三年时间,认识两千个字,能够懂一些算学, 知道一些常识,就算是通过了。” 赵桓看了看人群后面的吕本中,“吕卿,这就是你在真定府推行的那些,你有什么体会?” 吕本中慌忙躬身,“回官家的话,地方上大兴教化,让普通人也能读书识字,自然是大功德一件。百姓能识字明理,也就不至于被人欺凌。朝廷苦心孤诣,推行摊丁入亩,均田平役,如果百姓一无所知,任由豪强予取予求,只怕要不了几年,现在的辛苦就荡然无存!” “好!说得好!” 赵桓朗声道:“这正是朕要说的,前者万俟卨等人贪赃枉法,还有桐木韩氏欺凌乡民,以至于一些地方官吏,预征几十年的赋税,种种害民行径,不一而足需要编成一本通俗简明读物,分发给百姓,务必要家家户户,人手一本!再让百姓识字,明白书上的内容,尽力保护自己。” “这是教育的第一层到了第二层,便是国史通识,纲常典籍随后就是文武分野,到了第三层。” “在这块朕要着重谈谈科举取士,考的是策论文章,这些东西跟民生利病有多少干系,你们比朕清楚。所以一旦中了科举之后,还需要很长时间观政历练,适应政务需要。相比之下,武学讲的东西,比普通书院学堂有用多了,也务实多了所以说,武学出来的,可以为文官,治理地方。而科举出来的,却是没法领兵打仗!” “这是朕的论断,所以说,只有武学出来的,才算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官家!” 赵鼎大惊失色,“臣以为不可!历来科举殿试,东华门唱名,如此才是天子门生!且不可轻易更改啊!” 赵桓一摆手,“赵相公,这话朕觉得没道理,殿试也是武则天之后才有的。你一定要保留殿试,那就做为武学的结业考试考武学生的文采,考他们领兵打仗的本事,朕亲自主持考试,也有三鼎甲,也有御街夸官而且朕还会亲自赐下佩剑,让他们风风光光,一样被万众瞩目!” “官家,那,那万千读书人,就做不得天子门生了?”赵鼎惊慌道:“臣唯恐会寒了人心啊!” “不会!”赵桓摆手,笑道:“朕都说了,不管文武,都是读书人,只是偏重方向不同。如果读书人想成为天子门生,只要参加武学就是,能通过武学考试,取得优异成绩,朕一样赐剑夸官。而且说不定走武学这条路,比起一般的科举还要容易许多!” 赵鼎的脑袋已经大了,他感觉到了,赵桓这是处心积虑,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官家,臣还是不清楚,武学要如何录取,和太学一般吗?” “不!” 赵桓摇头,“武学会准备入学考试,这个入学考试包含文考和武考,要有一定基础,还要身体条件过硬,总不能招病秧子。而且武学的入学考试分成两部分,对外界招募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由军中表现优异的士兵推荐选拔产生,当然,一样要经过考核。” “官家,前面说了武学生员可以直接为文官若是武学士子都去当文官,又该如何?”赵鼎竭力转动脑筋,想要阻拦赵桓。 奈何赵官家早就想好了。 “赵相公,你可真是糊涂了武学教育,自然以领兵打仗为主,考核的内容也是国防策论,沙盘推演,军事演习,没事抢文官职位干什么!朕说了武学可以当文官,但多数武学学子还是会在军中效力的。” “而且为什么要当文官?还不是觉得文官更有优待,前途更好吗?国朝养士一百七十年,接下来该是重视武人的时代了。总兵比照宰执,俸禄优待,悉数相同,再加上一条,临阵作战,以总兵为主。” “还有总兵一级武人,可以在卸去军职之后,转任尚书,枢密使,乃至宰相!统制一级的武臣,在通过考核之后,可以转任知府,转运使等官职。武学士子,在军中做到统领一级,如果转职地方,可以担任知县。” 赵桓笑呵呵道:“总而言之,文武之间,要有严格的界限不能一个人既是总兵,又是宰执这就成了五代十国了。但是作为个人,只要才堪任用,文武也不是泾渭分明。朕已经想清楚了,文武并重,需要的是一整套制度保证,不是朕在这里随便说两句,就能做到的。” “接下来政事堂就按照朕的意思,拟定详细的办法,把事情落实了。” 还没等赵鼎答应,韩世忠带头,除了不在京的曲端之外,所有武臣,悉数跪倒。 诸如岳飞,更是热泪盈眶。 “吾皇圣明!” 正文卷 第435章 军事科技 时至今日,武将们总算吐出了胸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他们也不再犹豫迟疑,赵桓讲文武平衡,貌似也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打实的国策。心放下了,底气也有了,自然是人人欢喜。 可是文官这边却是忧心忡忡,有几个人更是义愤填膺哪怕他们都是赵桓提拔起来的,却也是难掩愤怒和失望。 科举这东西,自从形成之后,历代沿袭,哪怕改朝换代,依旧换汤不换药。哪怕弄什么三舍法,也是在文人圈子里打转转。 可赵桓这么一弄,不但彻底改变了科举,就连传统的教育体系也该打破了。 人才培养选拔,完全开始背离儒家传统,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所有的文官集团,不论是古今中外,都有个毛病,那就是被动抗拒改变别管现状好坏,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都只会尽力维护,要让他们改变,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所以别管了严阁老,还是汉弗莱爵士,选择都大体差不多,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赵桓的举措完全超出了文官们能接受的底限,这要是放在仁宗,英宗,神宗这几朝,立刻就是天下大乱,百官群起攻之而这几位皇帝,也断然招架不住! 可是放在赵桓这里,事情就很麻烦这位官家有自己挣来的体面,根本不怕文官反弹。眼前这几位,又都是赵桓提拔的。 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政策收买了当下最强大的一伙人——靖康勋贵! 没错,以韩世忠为首的这些武将,尤其是几位王爷,已经被贴上了靖康勋贵的标签,大约就等于刘秀的云台诸将,缔造隋唐的关陇世家。 文官们还没法跟这帮人正面抗衡,尤其是在官家已经表态的前提下。 所以,本该激烈对撞的朝堂,竟然诡异地平静,文官们没有直接反对,武将们收获满满,乐呵呵下去。 可真正聪明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此刻越是无言,接下来爆发就越是惨烈甚至文武对抗,君臣冲突的大戏,就要上演。 文官们暂时退去,他们只是在寻找办法,重新集结,至于他们能不能找到突破口,谁也说不好。 “鹏举,你觉得朕的方略如何?” 岳飞眼睛放光,心潮澎湃,哪怕已经是第二天,还是满心激动。 “官家圣睿,随秦皇汉武也比不过啊!” “哈哈哈!” 赵桓忍不住大笑,“难得,能收到你的马屁不过鹏举,朕不妨告诉你,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朕的安排,只是个框架,至于往里面塞什么肉,又会发展到哪一步,都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你懂吗?” 岳飞面色凝重,躬身道:“好教官家得知,臣昨夜一宿没睡,就在思索这个事情,臣想着这是武人最好的机会,也是保证皇宋武德的良机。臣,臣斗胆恳请官家,让臣来负责武学。臣必定殚精竭虑,不负皇恩!” 岳飞主动请缨,还是如此迫切,的确是少有的情形,试问,还有比岳飞更好的人选吗? 文采武功,人品操守,全都无懈可击! 奈何赵官家没有点头,反而微微轻叹,这让岳飞颇为意外,“官家,莫非一定要曲正甫?” “不!” 赵桓摇头,“不是曲端,也不是你岳鹏举这就不是谁负责武学的问题。” 岳飞听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不是人的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 “鹏举,朕不妨明说了,现在的武学还是一个空架子重蹈覆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关键是要有内容!” “内容?官家说的是兵书吗?” “不!” 赵桓再度摇头,“鹏举,你没弄明白文官把自己放在了孔孟道统之下,他们垄断了经义解释,也就垄断了纲常,掌握了是非对错,这是个非常了不得的权力,就算是朕,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赵桓拉着岳飞,君臣一前一后,往御花园走,一边走着,一边沉声道:“鹏举,要想武学站住脚,也要抓住一样东西,能够和孔孟之道抗衡,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站得住!” 岳飞吸了口气,下意识去看赵桓毕竟赵官家才是权柄最大的那一个。 “朕说了,不是某个人!至少不是大活人!” “那,那是孙武子?”岳飞皱着眉头道,毕竟他能想到的,也只是这个了。 赵桓失笑道:“鹏举啊,朕说的这样东西,是技术!” “技术?”岳飞不明所以。 “朕 给你举个例子,类似火药这种。” 岳飞想了想,困惑道:“官家,这不过是奇技淫巧,真的能抗衡孔孟?” 赵桓忍不住失笑,就连岳飞都这么看,足见根深蒂固的观念有多可怕这也说明光靠着几道旨意,绝无可能改变任何东西。 哪怕现在做出了调整,在时间的面前,还是不堪一击,最多几十年,不管什么政策,都能改的面目全非。 “鹏举,连你也瞧不起火药吗?” 岳飞思忖着摇头,“官家,火药威力很大,突火枪c手雷c地雷,乃至在制作的火炮,都是威力无穷的武器臣攻克燕京,也用了巨量的火药,臣自然是觉得火药相当了得,只是” 赵桓摆手,“你先别说这个,朕问你,那千里眼呢?” “这也是好东西啊!” “还有指南针。”赵桓笑道:“这个在军中也有不少使用吧?” 岳飞连连点头,只是他还有点疑惑,凭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抗衡孔孟,抗衡完备的儒家体系? 怎么看都有点痴人说梦! “鹏举,朕这几年,先是让衍圣公鼓弄,后来又吩咐吕好问在做,还有胡寅也在忙活朕就是想弄一套东西,能够取代孔孟之道,或者说能够重新阐发天理人心。” 岳飞一惊,“官家,可是做成了?” 赵桓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朕也弄出了一点眉目比如气和理,各家各派,都有精妙的论述,但是在朕这里,却有一个新的看法,譬如说火药为什么能爆炸,就是在短时间之内,产生了千百倍的气,气体膨胀,带来巨大的爆炸效果气充斥身边,无所不在如果弄一个球体,抽出里面的气,就会因为外面的气体压力,变得密不可分。同样的,在狭小的空间,短时间释放太多的气体,就会产生爆炸效果这就是气的力量!而天下间的气,又是什么东西,里面的成分如何,是单一的,还是多种成分混杂,哪一种更有用处” 岳飞属于心脏强大,接受能力也超强的人。 可是面对赵桓的这些话,他也听得云里雾里,根本弄不明白。 对此赵桓却是不像多说什么,懂得都懂,说来说去,赵桓要干的事情就是把武学和科技绑在一起。 以科学抗衡孔孟。 这行得通吗? 对不起,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毕竟谁都知道,军事和科技是绑在一起的,最先进的科技都是用在军事上,通常要几十年之后,才会转移到民生商业。 对于武学来说,只要把科技抓在手里,不断推动世界改变,那么相对空虚的孔孟之道,肯定不堪一击。 这倒不是说儒家有什么不好,只是让儒家恢复到合理的地位。不再是一种无所不能,无所不包,既能解释一切,又能沟通天理人心的无上玄学。 “官家,臣资质愚钝,着实听不懂不过既然官家有了成算,臣相信一定能成功!” 赵桓失笑道:“鹏举,你这话说得就很不科学,你不但要懂,还要比别人懂得更多,以后在武学,非常重要的一门学问,就是科学!只要牢牢攥着科学,才能改变武人命运,也能改变大宋的命运!” 赵桓说得意味深长。 就在御前会议结束的第三天,赵官家突然又下了一道旨意,要求举办一个军事科技展。 这道旨意来得莫名其妙,文官这边也有点跟不上赵官家的思路,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反对武学呢,怎么又来新花样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奈何这一次展示,却是和他们没有多大干系,为展览提供最大助力的就是秦王韩世忠老韩这不是刚刚买了一块好地吗,韩世忠就决定了,用这块地,来办展览。 “韩大王,真是没料到,这事情都巧到一块了。”岳飞感叹笑道。 韩世忠很是感叹,“我不过是一介莽夫,当真做不了太多鹏举,日后武学发展,武人的地位,全都要靠你们了。” 老韩不无落寞道:“那个什么科技,俺是不懂的,可俺也咂摸出来一点味道,往后都是读书识字的人领兵,像俺这种,还有俺的不少老兄弟,怕是都不成了吧?” 岳飞无奈,想要劝解两句,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哪知道韩世忠突然笑了,豪气道:“既然这样,这一次的展览就别怕花钱官家不出,俺老韩出!一定要给咱们争口气!” 正文卷 第436章 他们做得,朕也做得 “赵相公,今日官家种种作为,实在是轻佻。” 刘汲在政事堂已经说了几次了,“骤然改科举,推翻教化,又要弄什么军事展览须知道,国之利器,不可示人,若是被金贼,乃至辽国学去,岂不是后患无穷!愚以为我等身为朝廷重臣,理当谏言。纵然身死,也在所不惜,祖宗的江山社稷,千年道统传承,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刘汲探身正色道:“若是赵相公还有疑虑,那就让下官一个人去,我拼着血溅皇宫,也要一争到底!” 赵鼎听着头都大了,“刘尚书,你也该清楚,当年老夫也是如此想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到底是老夫把事情想简单了。官家雄才大略,远胜历代天子,倒是我们,万一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误国误身,只怕会成为笑柄啊!” 刘汲眉头乱动,切齿咬牙,“赵相公,这么说,你一定是要逢君之恶了?” 赵鼎瞬间立起眉头,勃然大怒! “刘尚书,亏你也是学问大家,居然如此草率轻薄!还有脸说官家轻佻?”赵鼎毫不客气道:“你可以去谏言,只是不论如何,老夫必定先弹劾你恶意揣测君父之罪!” “你!” 刘汲气得脸色铁青,到底是没有继续争吵下去。谏言官家,那是代表整个文官群体,理直气壮。 可是面对首相的威胁,刘汲还是失了胆气,现官不如现管,还是很有道理的。 他不说话了,另一边何栗沉吟少许,还是道:“赵相公,纵然官家有他的道理,咱们政事堂也该弄清楚官家的用意,不能糊涂着,否则的话,何以面对汹汹议论啊!” 赵鼎脸色一变再变,最终点了点头。 “老夫会去见官家只是老夫提醒大家伙,万万不要自作主张更不要为邀直名,就不计一切后果,一句话,大宋朝经不起党争,君臣之争,文武之争,南北之争,新旧之争谁敢挑事,老夫就不答应!” 赵鼎杀气腾腾,以首相身份,发布了宣言。 他的表态还是相当有份量的,或许这也是赵桓选择他当首相的原因。 矛盾不怕,需要的是解决矛盾,而不是利用矛盾,攫取私利。 赵鼎的话不只是针对刘汲,也不只是针对整个政事堂。 上午的政事堂会议就在不尴不尬中,匆匆结束。 赵鼎略坐一阵,直到下午时分,才进宫面圣,来见赵桓。 身为首相,是可以随时见到官家的,奈何赵桓并没有在寝宫,而是去了后面的御花园,不只是赵桓,连虞允文也去了。 赵鼎只能过来瞧瞧,等他赶来,立刻脑袋就大了。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位赵官家的确是轻佻。 只见赵桓穿了身短打,蹲在流水旁,手里拿着一个木桶,使劲按到水里,虞允文也跟着用力。 君臣俩玩这个,你们幼稚不啊? “咳咳!” 赵鼎轻咳两声,虞允文下意识抬头,顿时变色,“是,是赵相公!” 赵桓一愣神,下意识松手,木桶从水里猛地弹起,溅起不少水花,落在了君臣身上。 赵桓却是顾不上了,而是兴冲冲道:“赵相公,你来的正好,快来瞧瞧,朕弄得这个木桶如何?” 老赵绷着脸,他是半点也提不起兴趣。 “官家,这种事情交给下面人就是了,再说了,老臣实在是不知道,一个木桶,能有什么稀奇的。” 赵鼎一脸嫌弃,就差直接说赵桓玩物丧志了。 赵桓心情大好,居然没有注意,只是笑道:“赵相公,你这就不懂了,朕费了好大力气,就是为了做出这个密封的木桶,确保一点不漏气。” 赵鼎眉头紧皱,忍不住迟疑道:“官家,这,这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而且有大用!” 赵桓笑道:“你看刚刚朕放在水里试验过了,没有一点漏气这时候如果把里面的气抽出来,又会怎么样呢?” 赵鼎满脸疑惑,干脆懵了赵桓见他傻乎乎的,竟然大笑起来,立刻招呼虞允文,现场演示这个实验。 说来惭愧,都这么多年了,才想到攀科技树,也着实有些汗颜。 问题是赵桓没有高深的理工科修养,也没有逆天的动手能力,让他一年半载就弄出个蒸汽机,跑步进入工业时代,着实难为他了。 甚至说连铸造金属件,弄个半球实验的能力都没有。 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赵桓用鱼胶,粘了一个密不通风的木桶。 接下来就是如何抽取空气了这个倒是不难,毕竟大宋已经有很成熟的鼓风机了,用牛皮精铁制造一个活塞,差不多就可以抽取空气了。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玩意,赵桓也是花了好几天才弄出来,真是还找几个几个能工巧匠,最终弄了出来。 木桶放在了一个架子上面固定住,接下来就是抽出空气,见证奇迹。 赵桓躲得很远,赵鼎也站在了官家身边,而小虞学士就成了自然而然的实验操刀人。 他身高体壮,十分魁梧,力气也充足,拉动小小的活塞,自然没有问题。 一下,两下虞允文起初还乐颠颠的,以为没什么事情,可渐渐的,作用在活塞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难拉动,他不得不咬牙切齿,使出了浑身力气,脸都憋绿了。 突然,砰地一声,木桶四分五裂,虞允文攥着活塞,不停后退,一屁股坐在了河里,成了落汤鸡。 小虞学士的惨相就不用形容了。 可咱们赵官家却是半点没有关心,只是盯着地上散落的木条,忍不住拍手大笑。 “成了,成了!” 看到如此荒唐的一幕,赵鼎怒火中烧,简直有点后悔,就不该拦着刘汲你这个官家也太轻佻了。 赵桓却是不管这些,而是兴奋道:“赵相公,你说刚刚是什么力道,能木桶爆裂的?” “什,什么?”赵鼎愣住了,这么个恶作剧,还有玄机了? 赵桓大笑道:“赵相公,你也糊涂了吧?刚刚朕让虞允文把桶里的气抽出来,结果捅就炸开了这不是说明外面存在的气,把桶给压破了吗?” 赵桓伸手虚抓了两下,然后笑呵呵道:“看不见,摸不着,偏偏就充斥天地间,而且还力大无穷,这就是气!赵相公以为如何?” 赵鼎怔住了,是吗? 而此刻虞允文已经爬了过来,不但浑身都是水,胸前还有好几根水草,像是个小受气包。 “官家,下回再有这种事情,叫别人来行不?” “不行!”赵桓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赚大了知道吗?你刚刚感受到的就是气的力量!这么多大儒学者,争论了多少年,让你小子亲身感觉到了,还不值得庆幸吗?” 虞允文脸很黑,“值得,值得阿欠!” 他连忙捂住了口鼻,生怕冒犯官家,可不是值得吗! 赵桓看了看,也有点过意不去了。 “行了,放你半天假,再领一百两赏钱,要是不舒服,就去找太医瞧瞧。” 赵桓打发走了虞允文,回头转向赵鼎。 而此刻的赵相公还是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想明白“官家,这就是气?” 赵桓笑呵呵道:“千真万确,对了,你拔过火罐吗?” 赵鼎点头,“以前在开封的时候,经常拔,难道这也和气有关?” “那是自然,气当中有一种能支持燃烧的成分,点燃之后,把这部分气消耗干净了,外面的气压着竹罐,才能紧紧贴在身上。燃烧能消耗掉一部分,而直接抽出,内外差距更大,气的压力也就越大,自然把木桶压碎。” “赵相公,若是能铸造个精铁的球体,抽出里面的气,便是牛马也未必拉得开!” 赵鼎目瞪口呆,“这,这是真的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赵桓说得理直气壮,“赵相公,要不下招贤令,把朕的意思写清楚,征集天下能工巧匠,自然能解开气的奥妙。” 赵鼎皱着眉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官家,臣虽然学问不及吕相公他们,却也知道,不管是龟山先生,还是胡安国他们,讲的气可都不是这个啊!” 赵桓翻白眼了,还用你说,经过千百年的论述丰富,不管是儒道,所讲的气都极为复杂,有着无穷的玄妙,后世讲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在古代,遇事不决,一气贯之,官有官气,文人有文气,商人有财气,老人有福气,便是一个朝廷,也有气数! 这么复杂的气,要是解释成空气,那才叫脑子有问题呢! 可问题是赵桓才不想跟他们辩论什么是气了,毕竟以虚对虚,能辩论过才有鬼呢! “赵相公,你说现在的儒,和当初孔夫子的儒,一样吗?” 赵鼎咧嘴苦笑,“自然是不一样,只是” 赵桓拦住了他,“这就是了,就许文人篡改孔孟之道?就不许朕重新阐释气?他们做得,朕就做不得?有这个道理吗?” 你可真有道理! 赵鼎脸都黑了,只能喃喃道:“官家,臣,臣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桓笑道:“你不知道,那朕说,你愿不愿意站在朕这一边?愿不愿意帮着朕重 新阐发什么是气?” 正文卷 第437章 太上皇轻佻 “官家,臣学问有限,更何况气和理是连在一起的,臣恐怕不能让官家满意。”赵鼎尽力推脱。 奈何赵官家却不想放过他,“赵相公,懂得了气,理自然就出来了。譬如说拔火罐,消耗掉的是什么?在气中占了多少,这算不算理,气有哪些用处我们日夜呼吸,消耗了什么,这东西对我们的身体又有什么作用” 赵桓笑呵呵谈着,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稍微有点常识的就知道,赵桓这家伙在耍流氓,他把气等同于空气,又把物理学的理,等同天理大约就是文人讲天理最大,而赵桓讲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 赵鼎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他也知道官家在胡来。 凑巧的是,赵桓也知道赵鼎知道自己在偷换概念,胡说八道,可赵桓就是铁了心了。 “赵卿,你愿意相信朕吗?” 赵鼎一声轻叹,连连感叹,“大宋能有今天,全赖官家雄才大略,臣自然是五体投地。只是臣不知道,官家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在干什么。” 赵桓笑容不减,“赵卿,你相信能人人温饱,户户小康吗?” 赵鼎怔怔道:“臣自然相信,奈何做起来怕是不容易即便彻底均田之后,有些地方依旧民生艰难,食不果腹。” 赵桓笑道:“那要是有一种学问,能让土地增产十倍,百姓衣食无忧呢?” “这这怎么可能!”赵鼎正色道:“官家,臣在地方多年,也在农学下过功夫,土地肥沃,精耕细作,如果再有灌溉,倒是能产量翻倍,要想更多,却是不容易了。” 赵桓一笑,“是啊,赵卿说的都没错。可朕偏偏有个妄想从新的气理之说出发,研究我们生存的天地,研究人如何立身活命,研究万物如何生存朕不想要什么天理道德的解释,朕要的是一呼一吸,吃喝拉撒,最清晰明白的理总有一天,我们会掌握改变天下的奥秘! “赵卿,朕知道说这些不免空泛,但朕相信,只要从身边下手,穷究日月,钻研山河,小到花花草草,大到狮象虎豹,包括万象,囊括天人,我们的境界一定会远远超过昔日的圣贤。甚至回头去看,我们会觉得圣人之道的东西太少了,他们的言论就像是孩童一般可笑。” 面对赵桓的豪言壮语,赵鼎是半点笑不出来,他已经听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官家是要用杂学取代儒学喽?” “不是取代,而是发展这些学问,建立起完整的体系,和儒学抗衡,平分秋色!” 赵鼎咧嘴苦笑,“官家,请恕臣直言,怕是行不通!” 瞬间,赵桓脸沉了下来,“这么说赵相公是不愿意帮朕了?” “不!”赵鼎摇头,“官家理会错了,臣虽然不看好,可既然是官家的臣子,就会竭尽全力。更何况研究学问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不是杨朱那一套祸乱人心的东西就好!毕竟就连释教都容忍了,儒门宽广,臣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赵鼎摆明了立场,可以帮忙,但休想让他相信。 而且赵鼎还有足够的自信,儒家发展了多少年? 著作浩如烟海,鸿儒层出不穷。 就让你赵官家可劲儿折腾,又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不是瞧不起你,不行就是不行! 对于赵鼎的鄙视,赵桓半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放心吧,你们一定会为了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的。 赵桓开始紧锣密鼓,筹备展览,编写新的教材,搜罗各种成果。 科学当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需要的是传承,至少要知道前人研究到了什么程度你不得不承认,自古以来,理工男都是很靠谱的一群人。 比如说大宋江南有一次能纺织三十二根线的纺车,绝对堪称技术飞跃,只可惜这种神器只是在文人的偶然记述中存在,实物如何,效果如何,纺出来的线是好是坏几乎没人知道。 还有医学,众所周知,宋代的医学也是相当了得,光是一个天圣铜人,就足以震撼古今了。眼下这玩意还在开封的皇宫,宝贝一样放着。 可问题是医学是拿来用的,是要不断验证修改的,不是供起来吃灰的。 赵桓早就筹划过,他有许多的想法,等待着战事不那么紧张,不用成天为了生存发愁了,就好好拿出来,彻彻底底改造大宋。 不但只好大宋的积弊,还为日后的发展打好基础。 只是想法再好,但是到了真正执行的时候,赵桓就有点抓瞎了,他身边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帮上自己的。 “虞允文,你就不 能多读点书?多涨点本事?” 小虞学士哭了,“官家啊,臣家道中落,就算臣有兴趣,也没处看去啊!好多杂书都是宫里才有,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虞允文顿了顿,仗着胆子道:“官家,您早些年,就没多读点?” 赵桓老脸红了,虞允文这个兔崽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一定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正在这时候,赵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是没读过,但是有人读过啊! “别废话了,跟朕去一个地方。” “这活儿你能做好不?” 赵桓闷声问道,在他的对面,正坐着太上皇赵佶。 试问学问之杂,三教9流,谁还能比得过他啊! 只是赵佶并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什么喜悦,甚至忧心忡忡。 沉吟了好半晌,他才仗着胆子道:“官家,我想劝你两句,你能听得进去不?” 赵桓翻了翻眼皮,“说吧!” 赵佶鼓足了勇气,“那个官家,如论如何,你是中兴圣主,可千万别学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害人的,没有半点用处,一个好皇帝,不该沉溺其中,否,否则会亡国的!” 说完之后,赵佶吓得连忙点头,连看都不敢看赵桓,生怕惹来雷霆之怒。 只是没有料到,等了片刻之后,竟然是爽朗的笑声! “行了,用不着担心,学问无高下,同样的大臣,在你的手里,不也是束手无策吗!怎么到了朕的手里,就能保住开封了?你只管替朕整理就是,这些东西不但不会害了大宋,还能让咱们赵家的天下,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赵佶怔了怔,若有所思,喃喃道:“咱们赵家?官家到底是认下了。” 赵桓被这话说得很不爽,正想讽刺却发现赵佶的眼角有泪水滚落,一颗接着一颗再看他的鬓角,也有了不少白发。 赵桓的心突然莫名的戳了一下历史上此时的赵佶,怕是已经死在了异国他乡虽然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不少,他的身体也硬朗,但到底上了年纪,估计是没力气跑御香楼了。 人到老年,孤苦伶仃他也不容易啊! “把,把郑太后接过来,你们老两口凑在一起过日子吧,互相扶持,也省得寂寞。” 赵佶愣了好半晌,终于确定,赵桓是真的关心他,赵佶老泪横流,哭得更惨烈了。 “官家的好意我,我心领了只是郑,郑氏太老了,不如,不如李师师好!能不能让她过来,陪着我修书?那样的话,必定事半功倍!”赵佶试探着询问。 “做梦!” 赵桓气得翻白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蹬鼻子上脸! 一颗花心,死也不改! “李师师是女营军官,已经有七品官职在身我劝你一句,别乱打主意,也别胡乱说话,不如办你一个侮辱功臣的罪名!” 赵佶吓得瞠目结舌,连李师师都不能想了? 良久,赵佶无奈摇头,“果然是老了,就让郑氏在家里安度晚年吧!女人会影响我修书的,尤其是老女人!” 赵佶臭屁表示,并且像赵桓展示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轻佻,相比之下,赵桓差得太远了,都不是弟弟,就是儿子! 很快,在赵桓的鼓动之下,有关阐发“气”的文章,出现在了邸报上这篇文章只有二百多个字,却是石破天惊。 文章指出气为一切根本,气充斥天地间,气有庞大的力量,气中大约有五分之四是无用的,剩下的五分之一,则是人活下去的根本。一呼一吸,就是摄取气中有用的五分之一,人如此,百兽如此,气是生命之源,是万物之本。 气到底是什么玩意,就像道是什么一样,从来不缺解释的著作文章但是像这种带着数据的,绝对是开天辟地投一份! 甚至在文章后面,还附上了实验方法,欢迎大家伙尝试新的气理之说,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可重复天子实验结果如此,贩夫走卒实验结果也是如此,只要没做错,答案就是一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天理,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就这么霸道! 整个大宋的学术圈惊动了,倒不是说文章如何了不起,而是官家书名的东西,天子认可,谁敢不当回事! 各路学者,天下鸿儒,都摩拳擦掌,想要为了捍卫道统而战就在这个当口,一个消息从高丽传来,很不幸,是战败的消息。 统制官郦琼兵败,两千八百多人,全军覆没而从兀术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金兵全歼三万宋军,大获全胜! 正文卷 第438章 乱了 “这个曲端,简直是废物!” 韩世忠气得想骂娘好容易官家施展手段,给武人找回了面子,且弄出了武学,有了制度保证,能够彻底奠定武人地位。 甚至他泼韩五都掏出了家底儿,准备办好科技展览,争取人心。 就在这时候,居然败了,而且还败得这么惨。 让武人的老脸往哪里放? 贴鞋底上吗? “秦王,先别急着骂曲端,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他有没有谎报军情?”吴玠低声提醒道。 这下子又惹恼了韩世忠。 是啊,如果真像金人那边传来的消息,损失了三万多人,啥也不用说了,直接砍了曲端的脑袋就是,可要是没有这么多,那也要有个说法才是。 “三万多是断然没有的,不说别的,曲端带去的人马就没有这么多,如果真的死了两三万,那就是全军覆没,曲端就算再不要脸,也会阵前自杀,以死谢罪。金国那边传出的消息就是全歼大宋兵马,诛杀名王了。” 吴玠还是十分笃定,三万多肯定是吹牛皮的。 当真有这么多,兀术怕是都会笑死了。 那到底是多少呢? 韩世忠冷哼道:“就算打个对折,也是一万五,再打个对折,也有七千。他报了两千八,无论如何,也是对不上的,就看他怎么交代吧!” 老韩大有放弃治疗的意思,像曲端这种货,就不值得搭理。 正在这时候,岳飞和刘子羽前后进入了值房,打过招呼之后,刘子羽就主动道:“韩大王,吴大王,刚刚兵部又接到了消息,其实两边的数字都对,曲大王并无谎报军情的问题。” “没有?”韩世忠大诧,“怎么会没有?两个数字都不一样了,难道是兀术吹牛?” “也也不是!” 这下子把韩世忠气得笑了,“都没有撒谎,怎么就对不上?这样的结果,怎么上呈官家?怎么给朝野一个交代?武人的老脸啊,算是丢尽了!” 韩世忠唉声叹气,绷着脸的岳飞突然哼了一声,“没什么奇怪的,就看高丽人算不算人了。” “什,什么?”韩世忠一愣神,旁边的吴玠眨了眨眼睛,也似乎明白过来“怎么,曲端是带着高丽人去的?” 岳飞点头,“根据张荣递上来的详细奏报这一次还真不是曲端主张进攻的,而是郑知常主持的,曲端懒得陪他玩,才派了郦琼过去。事实上郦琼的兵马里面,也有一千多高丽人,只是这些人已经编入了宋军的名单,不好忽视。” 吴玠紧皱眉头什么意思?难道说还能压低损失不成? 这事情有趣了。 当赵桓驾临的时候,几个人已经把事情整理清楚了原来郑知常在面对国内纷乱,世家大族的兵马占据了八成疆土之后,决定行险一招。 他调动三万兵马北上,试图开疆拓土,以功劳压制内部声音。 而且早先时候,郑知常就主张迁都平壤,抵御金国,这也算是传统艺能,并不让人意外。 曲端听说郑知常的想法之后,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国内什么状况不知道,就要往外用兵,不怕生死国灭啊! 曲端是想反对的,可他这人又是个顶不安好心的,反正郑知常倒霉,跟他也没关系,更何况郑知常损失越大,不是越要抱紧大宋吗! 思前想后,曲端让郦琼带着三千人,去给高丽兵马压阵。 而这三千人也不是满编的,只有两千八,其中还有一半是在高丽收编的大致情况就是如此。 曲端还真反复告诫郦琼,如果出了事情,别管高丽人,直接撤回来。 “官家,说到底这事怪郦琼,他贪功心切,且骄狂自大。遇到了金兵之后,穷追不舍,结果落到了兀术的埋伏之中,才,才全军覆没!” 赵桓算是听明白了,就算兀术再废物,十倍以上兵力,又是处心积虑,还打不赢,那才是笑话。 至于高丽兵,他们什么时候能算成人了 “兀术打了这么多年,总算捡了点便宜,他愿意吹牛,就让他吹去。”赵桓缓缓道:“当下的情形,损失了三万多人,郑知常怕是撑不住了吧?” 刘子羽慌忙躬身,“官家圣明,此刻郑知常手上的兵马损失殆尽,已经没有推行新制的能力,他已经向曲大王送信,又往朝廷送来了消息,希望大宋派兵救他。” 郑知常真是怕了,他现在病急乱投医,曲端要见,礼部要求,甚至还想亲自来 拜见赵桓,祈求上国恩典。 “你们都说说,高丽的事情要怎么办?”赵桓斜靠着椅子,揉着眉头,一副闹心的模样。 这时候吴玠沉吟道:“官家,当下高丽遍地烽火,到处都是乱兵如果朝廷派遣人马,要和谁打仗?去了之后,必然是对付高丽乱兵,也必然要对百姓下手。高丽的兵马可以不算人,高丽百姓却是不能真的不当回事,毕竟民心为大。且一旦乱兵悉数和大宋作对,朝廷又要派多少兵力,才能稳住局势?浪费这么多钱粮兵马,是否值得?” 吴玠这家伙在战略上的把握还是相当了得,他反对救援。韩世忠的怒火也散去了大半,论起来他跟曲端的关系最好,现在不派兵,曲端又该怎么办?高丽的局势糜烂,又要如何? “其实曲端谈不上危险,他只要在保州待着,就能躲开高丽内乱,还能引而不发,坐享其成。” “那郑知常呢?就看着他死吗?”韩世忠不解道:“这人来大宋多少次,也算是老实听话,如果他没了,高丽落到了别人手里,会不会跟咱们闹翻?就算是养条狗,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被吃肉了吧?” 吴玠嘴角上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不定他这一死,比活着更有价值!” 众人大惊,互相看了看,貌似理解了吴玠的思路,随后露出了不尴不尬的笑容倒是赵官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这样吧,准备三万石粮食,再安排两百个人,去协助郑知常,收拾旧部,勉励他稳住大局,努力撑住,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官家定了调子,其他人还能如何,只是这点粮食,还有这点鼓励,能挽救郑知常的命运吗? 貌似很悬! 事实上郑知常已经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完了,全都完了,三万将士没了,四方匪兵云集,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老朋友白寿翰脸色凄苦,惨然道:“当下的路子无非三个,就看公怎么选了?” 还有三条路! 郑知常露出了惊讶神色,“快说!” “其一,就是立刻逃往大宋,祈求官家庇护,或可卷土重来。” 听到这里,郑知常立刻苦笑着摇头,”不妥,不妥!上国已经出兵恢复高丽,是我等无能,才落到了今天的地步,上国断然不会再出兵帮我们了勉强逃到上国,也不过是长安市上的野犬而已,苟延残喘,吾不为也!” “那,那就去保州,去求曲大王庇护,或可保住性命!” 郑知常顿了顿,还是摇头,凄然道:“不成,我等可是高丽官员,如果祈求一个武夫庇护,还有什么体面日后又怎么治理国家?” 白寿翰微微张了张嘴巴,最后只能无奈道:“那就只剩下和乱匪议和这一条路了。” “议和?” 这下子瞬间踩到了郑知常的痛处,他气得站起来,用力挥舞拳头,勃然大怒! “我苦心孤诣,万里求援,得上国相助,光复高丽再造之功,可是有假?” 白寿翰连忙摇头,“自然不假。” “那我抑制豪强,推行均田,给寒门机会,又哪里错了?” “自然没错!” “那为何天下汹汹,都奔着我一个人而来?为什么?”郑知常眼珠通红,像是疯子一样怒吼,在这一刹那,他的情绪控制不住,完全崩溃了,泪水奔涌而出。 他太冤枉了。 在大宋朝,他尽力扮演小丑,努力讨好每一个人,不要脸面,不要尊严说到底,他还是为了高丽啊! 回来之后,他的作为也都是如此。 他没有享受,什么美女金钱,奢华府邸他都没要,而是一心一意,推行新制,打击豪门,抑制贵胄。 他真想变好的。 金富轼兄弟,权倾一时,结果被他诛杀,脑袋就挂在了城墙上,他还记得,当金家覆灭之后,把他们的田产分给百姓,那些人是何等欢欣鼓舞。 万民称颂,他俨然圣贤。 郑知常到了人生巅峰只是为什么会坠落这么快? 为什么正确的事情,就是推行不去?高丽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知常百思不解,或许自己还是太手软了,在除掉金家之后,就该大刀阔斧,把其他家族都屠戮一空,那样就好了! “杀!杀!杀个干净!” 郑知常像是疯子一样叫嚷,就连白寿翰都被吓得狼狈逃走三日后,开京数千百姓,为了避免乱军杀入城中,抢掠他们的家产,涌入郑知常的府邸,把他乱刀砍死,取了头颅,乐颠颠献给了叛军。 他们却似乎忘了,那些家产都是郑知常分给他们的 更多请 收藏【bz】! 正文卷 第439章 唯有杀之 李氏c曹氏c赵氏c康氏十几个高丽大族,率领着叛军,杀人了开京那些献上郑知常首级的百姓并没有得到希望的太平安宁,相反,这些叛军高举屠刀,疯狂杀戮。 先是杀戮追随郑知常的高官,接着是普通人,发展到最后,竟然连普通百姓也难逃一死。 每天处死的人员达到了几千之多。 没有半点留情,几个大族比赛着杀人,由于杀戮太重,居然连江水都被堵上了。 其中最惨的就是郑氏,白氏原本郑知常屠戮了金氏满门,就已经相当凶残,而这一次反扑则是只要姓郑的,就难逃一死,甚至连家仆奴婢,都会被杀戮一空。 逼得许多人都只能异姓改名,试图保住性命。 粗略估算,这一番杀戮,至少死了十万人,整个开京完全空了。 残忍的杀戮。遍地骸骨,尸体腐烂,竟然污染了地下水,造成了饮水恶臭,瘟疫横行感染了瘟疫之后,浑身恶寒,身体发烧,脑袋水肿,头颅变大,十分骇人。 而且死亡率也相当吓人。 几个大家族的手下都损失惨重,渐渐的,人们开始流传说法,说郑知常复国有功,结果被残忍杀害,冤魂恶鬼,不入轮回,跑来索命。 全州李氏首领李翔惊恐不已,他立刻下令,替郑知常收拾尸体,妥善安葬。 奈何郑知常已经被砍成了肉泥,只剩下一颗头颅,他只能找来名贵木头,替他雕塑身躯,然后择风水宝地安葬。 这还不算,又弄了一个神像,放在军营里供奉,每天都跑来磕头祈求。 “郑公英灵在上你一心恢复高丽,不忘国仇,令人敬佩。在下身为全州李氏家主,为了守住祖宗基业,也是须臾不敢松懈。起兵护家,情理之中,郑公理当理解在下。” “更何况杀戮郑公者,乃是无耻刁民彼等只可杀戮,不可恩待。他们背叛郑公,寡廉鲜耻。足见郑公均田之举是错的。我,我不过是顺天应人罢了,郑公何必加罪于我啊!” 这位又是哭,又是拜,如果真的有地府的话,估计郑知常都能气得活过来,直接把他带走。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明明是世家大族抵制,弄得郑知常推动不了新政,最终丢了性命结果却被说成本来就是错的,这份甩锅的本事,也真是厉害了。 不过很显然拜祭郑知常是没用的。 瘟疫不但没有减轻,还越发严重,以至于军营当中,有两三成都感染了瘟疫,每天都有人丧命,抬出去的尸体,居然没处安葬。 李翔见一点用处没有,便勃然大怒,用皮鞭猛抽郑知常神像,并且烧毁,随后又下令把郑知常从棺材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很显然,折腾尸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翔还添了个毛病,每天晚上做噩梦,就梦到了郑知常出现,用手捏他的头,结果半个脑袋,果然疼痛欲裂,几乎想死。 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找来僧人询问。 僧人倒是给出了答案,说开京王气消失,已经不能作为都城,一句话,必须迁都可迁都又岂是小事情,几个大家族怎么都吵不出结果,他们彼此攻讦,撕破了脸皮。 同盟瓦解之后,各自返回老巢,高丽陷入了四分五裂。 作为实力最为雄厚的李氏,他们暂时将兵马放在了西京很显然,想要一统高丽,凭着他们的力量绝对做不到,必须有外力支持。 而最可能的外力就是大宋李翔思前想后,决定带着重礼,去见曲端,希望大宋支持他。 奈何这家伙到了保州之后,却听说早在一个月之前,曲端就已经动身返回大宋,此刻的保州,只剩下几千名大宋驻军,随时准备撤走。 对不起,高丽的烂事,爷不管了! “臣曲端拜见官家!” 撅着屁股的曲大王心砰砰乱跳,生怕赵桓会震怒,没有他的好果汁吃。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赵桓才缓缓道:“起来吧。” 曲端总算仗着胆子,爬了起来。 “曲端,之前你拟定了三路进军的办法,后来你又降低要求,只是光复高丽,如今高丽乱成了一团,你又有什么感悟?” 曲端老脸通红,额头冒汗了。 “回官家的话,臣,臣把事情想简单了。” “是吗?”赵桓惊讶道:“你不是文武全才,料事如神吗?怎么连高丽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不会吧!” 曲端越发惭愧, 连忙再次拜倒。 “启奏官家,臣的确是想简单了高丽的情形和大宋全然不同,幸好当初没有按照臣的计划出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臣,臣知罪了,请官家责罚!” 赵桓又沉吟了良久,这才走过来,把曲端拉起来。 “朕既然封了你们几个王爵,就把你们视作股肱腹心只是你们也需要用心才是,不能敷衍糊弄。更不能拿军国大事开玩笑。” 赵桓语重心长,拉着曲端,到了桌案前面,一张高丽地图摆在面前。 “来,说说吧,实际去了一次,你也该知道高丽的实情了,这回可不许再犯错了。” 曲端满脸惭愧,连忙点头,向赵桓讲解起来高丽自称小中华,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真的很用心在学习中原,都学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其实高丽也是存在均田制的,他们叫做田柴科制。 田自然是指田地,柴指的是森林,科指的是品级。 也就是按照身份高低,分配田亩林地。 “官家,臣斗胆请教,您可是听出了问题?” 赵桓眉头紧皱,“他们只是分配官吏吗?普通百姓没有?” 曲端咧嘴,“也不能说没有,他们是有府兵的,为朝廷效力,就有一份,至于闲人也有一些,只是不多罢了。而且这些年来,土地兼并越发严重,普通百姓根本没有田亩土地可言。”稍微停顿一下,曲端又补充道:“官家,高丽文武官吏身份划分,一共有七十九档,可比咱们的士农工商厉害多了!” 赵桓愕然瞪大眼睛,半晌才摇头道:“岂止比士农工商厉害,简直能让九品中正汗颜!” 赵官家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仔细和曲端聊着渐渐的,他也弄清了不少事情。 而且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感觉如果只看儒家,你会觉得儒家的问题太多了,简直从根子上就错了,必须要彻彻底底改变, 可一旦把目光放开,就会发现,中原差不多是最文明,最宽厚的地方了。 区区高丽,文武品级这一块,就分出了骇人听闻的79档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么复杂的设计,是根本落实不下去的,连最基本的公平都保证不了。 结果就是世家大族疯狂霸占土地,大肆兼并。 基本上除了当官的,除了贵胄之外,普通人就是最穷苦的佃农,根本没有财产可言。 “官家,臣最初也觉得,郑知常推行均田,就算会国内大乱,可老百姓最该支持他吧!结果臣发现,那些大世家,豪门大族,只要拿出一点钱,给他们一点粮食,稍微许诺,这帮人全都跟着大世家在一起,反对均田了。如此一来,郑知常岂能不败!” 赵桓眉头挑了挑,最终长叹一声,“说到底,是高丽的百姓太苦了,他们已经没有心思思考,也顾不上谁对谁错,只要有一点好处,便跟着闹腾了。” 曲端用力点头,“官家说得太对了,臣也是最近才看清楚,那些高丽人,只要稍微有点权柄,就看不起普通人别的不说,臣找了几个当地的高丽人,让他们负责采买结果这几个人就打着臣的旗号,大肆压榨,逼着当地人低价出售,甚至干脆就给抢了过来,一文钱都不给!他们根本不是人,就是一群恶毒的鹰犬!” “跟这帮东西打交道,实在是太伤脑筋了。郦琼全军覆没,也是吃了这个亏那几个家族保证很好,说是提供辎重补给,奈何人马出动之后,就是送不上去,他们役使下面的百姓,下面的百姓一听说金人要来了,全都吓得亡命奔逃。” “官家,臣只能说,高丽的百姓,就是牲畜,他们贪婪,狡黠,好吃懒做,寡廉鲜耻,丝毫不能指望他们可要说臣会不会怪他们,臣还真有点心疼,也更无奈。长久的压榨,无情的盘剥,已经把他们的人心都夺走了,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的上面太狠毒了,完全不留一点余地,让老百姓连人都做不了,只能当牲畜。” 赵桓沉吟再三,突然道:“曲端,你说咱们会不会走上这样的路?” “不会!”曲端果断道:“官家,臣说实话,过去臣还瞧不起朝堂诸公,觉得他们都自私自利,面目可憎,只是这一次,臣突然发觉他们放在高丽,至少能当个圣人!” 赵桓忍不住哂笑,“行了,用不着拍他们的马屁,朕给你一个机会,你打算怎么处置高丽的问题?” “杀!”曲端很干脆道:“只能从下而上,杀个干干净净。什么李氏,曹氏,什么康氏,白氏甚至还有寺庙,都要清理干净!不然高丽就是一块带着毒的肉,吞下之后,会让大宋跟着中毒的!” 赵桓认真思忖了片刻,“既然如此,高丽就交给你了。” 更多请收藏【bz 】! 正文卷 第440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曲端这人的毛病和优点同样鲜明,才情不弱于其他人,私心也最重,做事唐突,却也心细如发。 面对官家的嘱托,曲端却是没有立刻大包大揽,而是躬身诚恳道:“官家,高丽差不多和大宋一路相当,这么大的地盘,民情也相当复杂。臣不过一介武夫,只能开道而已,要想治理高丽,却非臣之所能,官家还是派遣一些德高望重的文臣吧!” 赵桓眉头挑动,良久之后,突然道:“你不怕他们掣肘?” “不怕!” 曲端正色道:“官家,朝中诸公之所以犹豫迟疑,实在是他们犬牙交错,彼此勾连,不忍下手,却不是他们才力不及,看不出问题所在。如今的高丽和他们风马牛不相及,高丽压榨之狠,世家之猖獗,又远胜大宋万倍。臣以为他们只要去了,必定会大刀阔斧,绝不姑息养奸,手段霹雳,便是官家都会瞠目结舌当下的高丽,不光要杀戮,还要大兴教化,训导百姓,高丽不同于大宋,百姓远没有到大宋的程度,正是朝中诸公大显身手的时候啊!” 赵桓又是一阵思索,终于点头,“行了,就冲着你这番奏对,郦琼兵败的事情朕就不追究了。不过兀术死灰复燃,以后还有战事,你要拟一个对付金人的方略出来现在的御营需要调整了。” 曲端突然瞪大眼睛,惶恐之后,复又躬身恳切道:“官家,只是调整吗?” “哈哈哈!”赵桓笑道:“你啊,心思还真是机灵确乎只是以增强军力,抗击金人为主,懂了吗?” “懂了,懂了!” 曲端连连答应,转身退出了宫中,微微擦了擦汗,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果然要处理御营了。 赵桓打出了重整乾坤的口号,在别的地方那么下力气,没有道理放过最重要的御营,还好只是为了增强军力,还好是在压制了文官之后。否则的话,所谓整军,就会像当初张浚提出那样,变成了裁军而裁军的结果,通常都是裁掉能打仗的,留下一堆空领军饷的。 官家的用心,还真是深,先后顺序也是深思熟路,既然官家都想通了,对他来说,也就只剩下好好干活了。 要不怎么说曲端这人赵桓离不开呢因为只要压力足够,就像当初进军关中一样,曲端总能整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活儿。 根据郦琼战败的教训,曲端上了一道反省的万言书。 御营脱胎于禁军,虽然选拔猛士,严格训练,考评升迁,都不是禁军能比,但有一点,那就是编制上和禁军大同小异。 而且骑兵配比也差不了太多。 其实这也不是宋朝的问题,往上追溯,后周的禁军便是如此了,甚至从安史之乱以后,就是如此趋势。 这个趋势是什么呢? 先看看安史之乱以前,盛唐的兵马以对外战争为主,辽东,西域,西南几乎都是外线作战,要到远离国土核心区域的地方折腾。 说白了,就是去别人家打。 长途远征,最考验的是后勤能力。 所以需要的是尽可能的精兵人越少越少,战力越强越好,就像后世非常看重的怛罗斯之战,唐军也就派了两万多人。 不是不想派更多,实在是后勤不允许。 少而精的兵马配置,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唐军能装备昂贵的陌刀因为必须要让每一个人,都发挥出以一当十的威力,外线作战,人命最贵! 而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呢? 藩镇割据,战斗越来越变成自己人的厮杀。 这时候由于距离的问题,后勤压力降低了,征召兵马也多了。随便一个节度使,弄几万人马,拉出去厮杀,就跟玩似的。 到了这一步,人命变成了廉价的东西。 既然如此,以陌刀为代表的昂贵武器,自然会被淘汰。便宜的长枪,朴刀这一类的武器,成了首选。 一路延续到了宋朝,本来中原一统,就该增加军备,往外面打很可惜的是赵家人不争气,就连最重要的战马产地都没了,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别想打造一支以骑兵为核心的外线作战力量了。 没法子,宋军只能在增加人数这条邪路上,一条道跑到黑了。 八十万禁军,八十万眼泪! 说多了都想哭,曲端这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他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差别。 因此曲端建议,自山海关向西,一共成立五个军镇,依次为辽东镇c蓟镇c大同镇c延安镇和兰州镇。 每一镇配属兵马两万上下,其中骑兵五千,步卒一万五千人。 平时以这 些兵马戍守边境,就已经足够威慑敌胆,然后朝中编练十万到十五万的精兵。 这些精兵包括不少于五万铁骑,还有相当数量的精锐甲士即便是步卒,也要求配属战马,是骑马步兵。 这一支精兵充当禁军,主要的任务有三项,宿卫京师,救援边关,还有主动出击大漠。 同时,为了兼顾海外,水师兵力不能低于三万五千,水师步卒不低于一万五千。 当曲端这份计划送上去之后,整个朝野都是震惊的。 不只是文官,也不知是武将。 因为曲端开宗明义,直接讲了,情形变化了,大宋的国策也要改变,国策变了,军制也要调整。 “荒唐,着实荒唐!曲端自己打了个败仗,损失了郦琼所部,他不思反省,回头倒要朝廷改革,他这是把罪名怪在了我们头上不成?” 不出意外,整个政事堂都炸了锅。 除了赵鼎c李若水和徐徽言等人还能保持平静之外,其余人都绷不住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么大举调整军制,带来的影响难以估计,便是文官这块,也没有谁可以幸免于难。 更何况曲端说得明白,如此整军,就是为了以后往外面用兵,要大举出征这又要耗费多少国帑民财? 边庭流血成海水,赵皇开边意未已。 难不成又要走到这一步吗? “赵相公,事到如今,咱们该有个态度了。” 面对下面恳请的请求,赵鼎微微长叹。他心知肚明,躲不过去了。从设立武学,到阐释气理,再到整顿军制赵官家越来越亮出了底牌, 再造乾坤,所言非虚。 只是朝野上下,该如何承担官家的雄心,赵鼎也着实没有把握。 “老夫会上奏官家,后天就是大朝会大家伙回去之后,都好好思忖权衡,认认真真想想,不要党同伐异,不要意气用事,君臣一心,上下一体,这就是我的态度!” 赵鼎再一次以首相权威,敲打了沸沸扬扬的百官。 可尽管如此,老赵也丝毫没有把握。 返回住处之后,唉声叹气。 凑巧的是,儿子赵汾也在。 这个年轻人正在读着邸报,同时在纸上画来画去,嘟嘟囔囔,连老爹回来他都没注意到。 “你干什么?莫非中邪了?” 赵汾一愣,慌忙赔笑道:“是父亲啊,孩儿正在琢磨着怎么替您老挣一笔大钱呢!” 赵鼎一愣,突然怒道:“逆子!你想害死你爹不成?” 赵汾摇头,“瞧您说的,孩儿可是堂堂正正,在琢磨着如何验证‘气力’,这可是官家在邸报上写的,能验证成功,就给十万贯!” 年轻人眼睛都冒光了,“您老当了这儿么多年官,也没挣到这么多俸禄吧?” 赵鼎愣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知道儿子在弄什么老赵却是不以为然,“你也就是做梦!天下那么多能工巧匠,轮不到你来破解,更别想领赏了。” 赵汾却是笑道:“领不领赏倒是小事,关键是要弄清楚官家的这套气理新说,这可是往后的朝堂显学,不懂不行。没准科举还要考这个哩!” 赵鼎听到这里,忍不住狂翻白眼。 “你也信日后就学这个?还显学?你把孔孟之道放在哪里?” 赵汾不慌不忙,“那您把官家放在放在哪里?” “这”赵鼎瞠目结舌,良久之后,他突然道:“你,你们年轻人真的这么信官家?” 赵汾一笑,“爹,八年前金人兵临开封,举国上下,又有几个有胆气和金人战斗的偏偏官家的论持久战,就告诉了所有人,这一战该怎么打。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半点不错?父亲,官家做事,智虑深远。早晚有一天,必定兑现的。只是父亲不要成了当年的旧臣就好!” 赵鼎深吸口气,还真没想到,官家在年轻人的心目中,竟是如此了得! “兔崽子,你竟敢教训你爹,你反了天了!” 赵汾还是丝毫不怕,“孩儿只知君父罢了!” 赵鼎:“” 大朝会之期转眼到了,朝廷诸公悉数赶来,包括军中诸将,竟然也来了。 还没等群臣谏言,赵桓竟然主动出击了。 “朕知道最近议论很多,朝廷人心浮动,大家伙都有颇多的争论。今日朕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大宋要走一条新路包括你们所有人在内,都需要做出改变!” 正文卷 第441章 赵官家的父慈子孝 面对赵桓这种一上来就放大招的,朝臣们脑袋都大了。 该怎么办吧? 是坚决反对,还是听之任之在场众人,多数都是赵桓提拔的,也都是对赵桓多年努力持肯定态度的。 可问题是他们都是大活人,不是程序单向的机器人。 身在朝廷,既要服从官家,又要给下面人做主,没有这个能耐,自然没人会捧着你,下面人不配合,就算官家赏识,一样撑不住,毕竟他们是朝臣,不是没了根的太监! 就在等待着谁该出来的时候,令人讶异的时候,从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他默默站在了丹墀旁边。 此人出现,瞬间就惊呆了所有人。 太上皇! 赵佶! 这位怎么出来了? 就在大家伙诧异的时候,一旁的小太监端着绣墩过来,要给赵佶座位,结果赵桓一眼就把小太监瞪了回去。 赵官家直接走到了旁边,拿起了一把带靠背的椅子,送到了赵佶的面前。 “坐吧其实应该让太上皇坐龙椅的,委屈了。”赵桓轻声细语,带着丰富的感情,赵佶差点哭出来。 这位太上皇的情商在这一刻也爆了。 “早就让给官家了,谁也坐不了!” 赵桓一笑,“虽然这么说,但今天还是站着跟大家伙说话太上皇也顺便听听,讲的有道理没?至于有错的地方,也请太上皇说出来。” 赵佶连连点头,“晓得,官家说话,必是有理的。” 这俩人旁若无人,演示了一把什么叫做父慈子孝,让群臣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所以。 “诸位卿家,朕把太上皇请来,让他亲眼见证。很多人都说朕不孝,朕恨不得杀了太上皇朕想说的是,朕和太上皇自然有父子之情,却也有国家之恨!” 一句话,吓得赵鼎带头跪倒。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朝会上一言一行,都是要记在实录里的,官家你可别吓唬大家伙。 “官家仁孝,天下皆知,那些传流言的小人,自然该千刀万剐!” 赵桓笑着摆手,“赵相公,你不用替朕遮掩,今天的话,就算写在千秋史册里,朕也坦然。朕就是不喜太上皇的治国做为,尤其是面对国家危亡之时,怯懦退缩,简直是犯罪!” 群臣再度愕然,坐在后面的赵佶也下意识欠了欠屁股,公开处刑的滋味,是真他娘不舒服啊! 不过好在赵桓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如今光复了燕云,摆脱了危亡的局面,朕似乎又有了新的感悟。” 赵桓欣然道:“朕以为自己和太上皇就代表了两种选择,两种道路在这里朕可没有别的意思,单纯只是说两种选择而已。”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淡薄,无法让人信服,赵桓主动解释道:“朕知道,时至今日,许多人还在追忆以往,前些时候,朕还在看东京梦华录,这书写得好,朕看着看着,也想起早些年的情形,心里颇为感慨,夜里做梦都是火树银花,歌舞升平。” “大宋朝自艺祖建国以来,当真就一无是处吗?只怕也不是,毕竟传了一百多年,到朕这里,已经是第九代帝王。国祚算不上短了。更何况皇宋名臣辈出,学士才子,灿若星辰。论起道德文章,便是盛唐也难以和大宋抗衡,六一居士,三苏学士,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顶尖人物,放在千秋史册上,那也是相当当的人物。” “不只是文学,还有衣食住行,咱们吃的菜肴,用的瓷器,咱们的衣服,住的房舍随便拿出一样东西,不只是周围的蛮夷艳羡,就连千百年后,也有无数人艳羡对于这一点朕深信不疑。” “总而言之一句话,皇宋好的地方,让人魂牵梦绕,皇宋不好的地方,让人切齿咬牙。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朕请太上皇过来,就是想心平气和聊聊。怎么看待过去,怎么面对未来开诚布公,畅所欲言。哪怕有人跟朕说,你不配当皇帝,该退位让贤,朕都欣然以对。来,咱们都说说吧!” 赵桓笑容可掬,一副虚心納谏的模样。 只是这个场面摆出来,朝臣谁都不是傻子,这就是个坑,不管怎么讲,都很难胜过赵桓,甚至说官家干脆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处心积虑,手段惊人,你赵官家够狠! 不管怎么说,鸿门宴摆下来了,是看舞剑,还是吃生猪肉,就看你们选择了。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依旧是首相赵鼎,也只能是他。 “好教官家得知,臣,臣以为正如官家所讲,一百多年,历代帝 王,殚精竭虑,我大宋才有今日,圣德巍巍,直追尧舜。臣以为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即可,不必对立起来。” 赵桓一笑,“到底是首相,就是会说话,可有句话也要讲明白,什么是糟粕,什么是精华标准在哪里彼之砒霜,我之蜜糖。不说别的,朕在东京梦华录里面,就看到了许多汴河风物的描写。说来说去,都躲不开花枝招展的青楼名妓,风流佳话。” 提到这里,后面的赵佶下意识动了动屁股,头更低了。 “赵相公,你觉得汴河的青楼,也是精华吗?” 赵鼎老脸通红,谁夸青楼都行唯独他这个首相不行! 青楼是怎么来的?里面的姑娘出身如何? 外表有多光鲜,内里就有多腌臜。 除非赵鼎想遗臭万年,否则他是绝对不能自抽老脸。 “官家,自然利国利民的才是精华,只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也不好一篙子戳翻一船人” “不!” 赵桓断然摇头,“朕不能苟同怎么说呢?还是在绕圈子,不能直指核心。家国天下,虽然朕不同意以治家的观念来治国,但是有一点朕是相信的,国和人一样,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追求。由于定位不同,才有了不同的国策,有了不同的人才标准。我们常说强汉盛唐,就是这个道理” “落到了大宋朝,咱们君臣不妨畅想一下,后人会怎么看大宋是富宋,还是弱宋?大家伙又怎么看?” 枢密使张浚实在是听不下去,连忙站出来,“启奏官家,自靖康以来,励精图治,奋发有为。驱逐金贼,光复燕云。官家武功之盛,足以和汉唐并称,又怎么会是弱宋?” 赵桓翻了翻眼皮,沉声道:“眼下八年,当真能抵得过过去的一百六十年?” 张浚愕然,刘汲站了出来,“官家,西汉为了对付匈奴,也是几十年励精图治,积蓄力量啊!” 这话似乎给赵宋找到了台阶,有不少人频频点头。 可赵桓却是冷哼一声,“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术就不用拿出来了这一百多年,咱们积累了什么?文恬武嬉,还是冗官遍地?庆历新政,熙宁变法,所有富国强兵的努力都失败了,给契丹送岁币,给西夏岁币,向金人购买燕山这就是咱们的卧薪尝胆?” 群臣再度黑了老脸,这话没法说下去了。 赵佶在椅子上也再也坐不住了。 “官,官家能,能让我说两句不?” 赵桓大笑,“太上皇有话,自然可以讲。” 赵佶轻咳了一声,这才缓缓道:“其实让我说,前后有什么差别,说得直白点,就是以往太贪图享受了。就拿我来说吧,修皇宫,修龙德宫,然后还觉得不足,又修了金明池,修艮岳。从各处收集奇石,堆在其中。要说艮岳之美,历代鲜有。可艮岳将成,金人南下,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 “官家所言的新的道路,多半就是讲真与假,新与旧,励精图治和安享富贵,关心名声和自私自利。” 赵佶说着说着,竟然有了那么一丝义正词严,说出来的话也有了气势。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东京一梦,也该醒了!” 不得不说,赵佶的这几句话,简直是一锤定音,由他说出,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原本那些蓄势待发的诸臣,此刻都显得尴尬万分臣等正欲死战,太上皇奈何先降啊! 赵桓笑容可掬,“太上皇高论,想必大家伙也都听清楚了。朕这些日子成立武学,把武学放在了太学之上很多人都不服气,觉得朕重视武夫,藐视文臣这话朕是认的,可朕想问大家伙,靖康之耻,还没有让大家伙清醒吗?” “一个国家,最先也解决的是安全问题,是生存。谁能给咱们安全,是道德文章吗?或许吧,不过朕觉得,一个国家最核心的,是武力,是那些英勇作战,所向披靡的将士。” “朕随后又重新阐发气理,朕知道自己学问不成,跟名士鸿儒辩论,只会输得很惨所以朕的气理之学,核心就是一个,讲真正存在的东西,比如气的成分,谁按照正确方式测量,结果都是这个。推而广之,求真务实,就是朕的态度。” 赵桓笑呵呵看着群臣,“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你们当中可能还有人无法接受不妨就站出来,直接明言你们放心,朕不会怪罪,相反,朕还会赐银回乡,以全君臣之义。” 赵桓扫了一眼政事堂诸公,笑呵呵道:“赵相公,就从你开始吧!” 正文卷 第442章 吃肉强国 赵鼎微微一怔,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但是却没有料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直接 “官家!”赵鼎下意识咽了口吐沫,正待说话,赵桓却突然道:“赵卿,朕还记得当年你说过,要真正君臣一体,共商国是,要朕相信朝臣,和你们开诚布公。那今天朕就多说几句。” 赵桓抬起头,目视着朝臣,淡然道:“当年朕说过,天下大事,抗金,抗金,还是抗金!为了抗金,不得不团结一切力量。当时的情形,如果有重臣投靠金人,出卖大宋,国家有立刻崩溃的危险,朕的确是承受不起。所以朕只能尽力维持局势,一些朕很厌恶的人,也能在朝中为官,继续享受百姓供养。” 赵桓略停顿,缓缓出了口恶气。 “时至今日,能追随朕的留下,不愿意追随朕的,自可以去职还乡,不必在朝堂受委屈。至于今后大宋要走什么路,朕归结起来,核心目标是民本,最重要的态度就是务实,对待天下万民,讲究一个公平,对待四周蛮夷,讲究积极进取。” “对了,还有一条,就是朕很讨厌那首诗,你们也都清楚。今后为官,不至于挨饿受冻,却也别想什么颜如玉,黄金屋!朝廷取士,是为了辅佐君父,治理天下。不是请来一群祖宗供起来,所以尔等都要想好了,从今往后,犯了国法,发配岭南都是小事,破家灭门,扒皮萱草,朕也是干得出来的。” 赵桓绷着脸道:“暂时就说这些了,从赵卿开始吧!” 就在赵桓说话的时候,赵鼎已经凡是思忖,权衡好了。别看赵桓说得好听,但是他真敢挂冠求去,官家保证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 身为首相,又有什么选择呢? 更何况赵桓讲的这些东西,在赵鼎看来,有太多都是理所当然的,绝对算不上标新立异,只不过是以往做不到罢了。 “官家,臣自然是鞠躬尽瘁,追随官家。” 赵桓微微一笑,略带欣慰,总算没有打脸。 赵鼎之后,李若水,徐徽言,乃至张浚,悉数站出来,躬身施礼,表明了态度,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站在赵官家这边的。 渐渐的,到了户部尚书刘汲这里,他沉吟再三,猛然向前一步。 “官家,臣追随圣人,光复燕云,数年之间,殚精竭虑,不曾懈怠。他家中无有余财,臣的儿子未曾恩荫官职。接掌户部以来,更不敢有分毫差错臣尽力了!” 刘汲抬起头,朗声道:“臣少读孔孟,曾经追随横渠先生,时至今日,官家锐意进取之心昭然若揭,孔孟之道怕是不复显学,臣不敢苟同,却也不能辜负天恩,忝列朝堂,阳奉阴违故此,臣,臣请辞归乡,还望官家恩准。” 赵桓略沉吟,“刘卿,你的确是个贤臣,是朕辜负了你!” 一言及此,刘汲涕泪横流,扑通跪倒,“官家圣睿,亘古未有。中兴皇宋,功过光武。是臣迂腐,不能侍奉明君圣主!” 赵桓深深叹息,突然对着众人自嘲道:“朕说去留随意,可到底是舍不得这样吧,刘卿,朕有个去处安排你,就看你愿不愿意受苦了。” 刘汲慌忙抬头,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断然道:“愿意,不管什么事情,臣都愿意!” 赵桓轻笑,“这事情不是旨意,是请求朕想让你去高丽。” “高丽?”刘汲不解,却还是点头,“臣愿意去!” 他回答太过干脆,让好多人都来不及反应,赵桓也愣了一下,却是摇头笑道:“大家伙怕是会觉得,朕都说了,不会为难大家伙,却要把刘尚书送去高丽,这不是比发配岭南,还要过分吗?” “容朕解释一下高丽世家卑劣无耻,逼死了一心复国的郑知常。高丽百姓蒙昧无知,竟然被那几个世家裹挟,杀戮恩人,丧心病狂。朕打算派遣真正儒臣过去,推行教化,以正人心。” “朕虽然觉得当下的大宋,应该走一条新路。但是高丽太过落后,怕是几十年,也未必能达到昔日大宋的程度。总而言之,教化高丽,使之赶上上国程度,他年也要将高丽并入版图,与其他州县无异,毕竟高丽也是九州之一,岂可弃之!” 赵桓又补充道:“这件事也是自愿的,并不强求,大家伙可以自由选择。” 话说到了这里,又岂是能选择的! 不过大家伙也听明白了,让他们去高丽,是作威作福,当人上人去了,可不吃苦了。当然了,在很多士人眼里,第一好的是家乡,第二好的是京城,离开了京城,去哪里都是发配。 对于这些人来说,赵桓也是无话可说。 沉溺享乐,一点苦吃不了,这样的人,留在 朝中,也是祸害,还不如赶走了干净! 很显然,刘汲不是这样的人,他欣然接受,准备前去高丽,传经布道继续坚守他的圣贤之道。 这个结果刘汲是满意的,既能保持良知,又能继续为朝廷做事,说到底,谁又当真想隐退山林,不问世事。 有了刘汲这个榜样之后,在场的众臣也有了另外的选择。 陆续又有尚书一人,侍郎三人,御史中丞一人,以及各部官吏,还有翰林学士等等,总计五十多人,选择离去,其中竟然有三十多人,愿意去高丽,真正打算离开朝堂,默默无闻的,也就二十多人。 说来说去,甚至赶不上一次整顿吏治。 看到这个结果,赵桓暗暗松了口气。 说到底他这个官家还算不错,没有混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愿意站在他身边的官吏,还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其实赵桓也是多虑了,且不说他讲的东西,还有些道理,光是他的无上威望,就足以让大多数人站在他这边了。 事实上任何一群人当中,随大流的都占了绝大多数,而且国人又有天然的务实特点。讲了一千多年的儒家教化,真信的又有多少? 士人表率,屈指可数。 赵桓提出的东西虽然颠覆,但也不妨让他试试,等出了问题再说。 当然了,这也不是说赵桓一下子就大功告成了,相反,他这才真正走上了一条危险道路,后面还有太多的考验等着哩! “不管去留,君臣一场,以后也未必真的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朕准备了御宴,大家伙畅饮一场吧!” 抠门的赵官家又一次大出血了,光是各种菜肴,就准备了三十道以上而且每一道都是能大快朵颐的。 众所周知,上档次的宴席都是有看碟的,尤其是御宴,恨不得多一半都是用来看的。但是到了赵官家这里,就行不通了。 虽然赵桓不至于像以往那么扣,但是依旧反对浪费。 也恰恰如此,赵官家的御宴可实惠多了。 酥脆金黄的烤乳猪,肥嫩鲜艳的东坡肘子,拳头大小的红烧狮子头,还有九转大肠众人看下来,全都愣住了。 尤其是还在场上的赵佶,老脸不善这个逆子,到底不给自己面子! 众所周知,大宋皇宫的标准肉食是羊肉。 赵佶更是一次御宴能吃掉一万头羊的主儿,现在好了,全都换成了猪肉,完美诠释了猪羊变色这个成语。 用得着吗? 连肉都换了? 这猪肉可不好吃,讲究的人,都吃羊肉的其实牛肉更好,奈何不许杀耕牛。牛在农耕时代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牛筋牛角,都是不折不扣的战略物资,一副上好的牛角,能卖出一头牛的价钱,就连牛皮都是好东西,用牛皮熬出来的东西叫做阿胶,那可是大补之物。 没错,最早的阿胶是用牛皮熬的,后来因为牛皮用途太多,才不得不换成了相对廉价的驴皮如果觉得驴皮阿胶太贵了,不妨用牛皮试试,毕竟这个更地道! 一个国家,能吃什么,往往代表着一个国家的高度。 肉蛋奶,这是最基本的操作,优质的海鲜,更是蛋白质的最好来源只要条件允许,可劲儿往肚子里塞,绝对错不了。 毕竟吃水果的猴子还是猴子,吃肉的猴子可是花了十万年就进化成了人。 断然没有被几个人忽悠两句,就真的上当的道理。而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也断然高明不到哪里去,毕竟幼儿园的小朋友得到了一些好的零食,都会装成不好吃的样子,生怕别人抢,说到底,也就是个岁的水平,俩字:下贱! “大家伙想必看得出来,朕这一次用的都是猪肉是不是朕故意要和太上皇作对,标新立异呢?”赵桓笑呵呵道:“还真不是,朕是仔细算过的。” 众人绷着脸,心说这玩意还能算? 骗鬼呢! “你们不信?”赵桓笑道:“朕不说别的,一只母羊,两年三窝,平均一窝两只,也就是说,一年能产三只羊羔。母猪就不一样,两年能生足足五窝,每一窝平均八头小猪。你们算算,这个差别有多大?” “孟夫子说五十者衣帛食肉,却没有规定一定要吃羊肉吧!”赵桓笑呵呵道:“你们说朕以养猪吃肉来实现孟夫子的王道,比起微言大义,皓首穷经,孰高孰低啊?” 正文卷 第443章 经营长城 要让赵桓选一种最值得尊重的动物,大约就是二师兄了。别看猪长得蠢蠢的,但是这玩意产仔多,出肉多,不挑食,尤其是传统的大黑猪,还相当皮实,不容易得病。 几乎算是一种很完美的肉食供应者了。 “一个农家,怎么算是过得不错呢?朕以为首先要有一块地,至少能提供基本的口粮,不至于饿肚子。然后再有一处房子,不需要砖瓦房,就是土坯的就行,这种房舍冬暖夏凉,还十分便宜。再有就是要有一些牲畜,比如养几只鸡,几只鸭子,平时能吃上鸡蛋。到了过年的时候,能杀一头猪,全家能吃到肉。” “衡量农家,是不能用钱的,那样算容易出错,看不出真正的生活水平朕想问你们,如果以朕说的标准衡量,大宋百姓有多少能达到的,你们谁能跟朕说说看?” 赵桓连着问了两遍,所有朝臣都寂寞无声。 哪怕那些素来号称了解民间疾苦的,此刻也无言以对。 赵官家的标准不高,有田产,有房舍,有一点鸡鸭猪狗,一年到头,能吃一口肉,仅此而已。 相比起一顿饭上万只羊的太上皇,根本是云泥之别,不在一个次元。 就是这个标准,号称历代最富庶的大宋朝,能有几家达到? 号称为民请命,满朝的正人君子,就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吗? 赵桓放下快子,沉着脸,默然无声。 突然,在文官之中,有一人站起,正是户部右侍郎陈康伯。 “好教官家得知,按照官家的标准,只怕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他的声音宛如重锤,打在了不少人的心头,有些良知的已经红了老脸。 何栗眉头挑了又挑,却是沉声道:“陈侍郎,刚刚经历战乱,民生凋敝,也是情理之中,过些时候,会恢复过来的。” 陈康伯摇头苦笑,“何尚书,这和战乱没什么干系放在靖康之前,怕是要不足千分之一!” “荒唐!”何栗把脸一沉,“你这是说靖康之前,连民生都凋敝到了极点吗?那东京的繁华又是怎么回事?” 陈康伯昂着头,凛然道:“何尚书,靖康之前,东南方腊作乱,山东梁山作乱,两淮,荆湖,岭南,巴蜀,陕西处处烽火,无一不乱。倘若有十分之一的百姓,能够像官家所言,可以安居乐业,能吃得上猪肉,又怎么会遍地烽火?” “要让我说,这几年虽然有战事压着,虽然不断增加税赋但是由于土断均田,由于摊丁入亩,由于整顿得当民生比起从前,还要好不少!”陈康伯痛心疾首,“如果只是看东京,只看汴河两岸,大宋就是天上之国,可稍微多走十里,或是到汴河的桥下看看,就知道靖康之前,大宋已经是百病丛生,几乎到了亡国边缘。就算没有金人南下,遍地的乱民,也能杀入开封,断送了大宋江山!” 陈康伯这番话那是相当刺耳,等于把丰亨豫大的最后一点面皮也给撕扯下来往大了说,甚至是把北宋一百多年的文治,给扒了个底儿掉! 这个道理也不复杂,只要把镜头放在胡适和林徽因身上,也能得出那是个让人神往的美好时代毕竟只要镜头够小,在便便里面,也能找到金子的。 所谓大宋是最富庶的王朝,不管举出多少数字,但很少有人能回答一个问题,占大宋9成以上的普通百姓,当真过得就比唐代好?比明代好? 说到底,就连讲大宋文治好,百姓富庶,市场繁荣这套说辞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些不愿意和官家走新路的朝臣,面面相觑之下,愤怒之中,还有那么一丝丝惆怅。 连最后的脸皮也没了,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赵桓沉吟了一阵,突然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揪着不放了。朕想问问你们,需要多少时间,能让三成百姓,过上朕说的日子?谁能告诉朕?” 这一次的沉默时间不长,还是陈康伯,他愤然道:“官家,要让臣说,如果还是现在这样,只怕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行!” 听到他的话,赵鼎再也坐不住了。 陈康伯这人很特殊,算起来他是和万俟卨一起得到赵官家赏识的人,绝对的干吏能臣。只是后来万俟卨倒台,牵连到了陈康伯的不少同僚,弄得陈康伯形单影只,没人帮衬,所以升官就慢了,让张浚胡寅等人后来居上。 可换个角度来看,在万俟卨等人倒台之后,陈康伯依旧能够稳固立身朝中,甚至干到了户部的第三把手。也足见他的厉害之处, 今天的突然爆发,也是恰如其分。 “陈侍郎,官家励精图治,朝臣也都尽职尽责,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善民生吗?” 陈康伯拱手恳切道:“赵相公,下面的官吏有多凶悍贪婪,想必赵相公心知肚明。他们就以压榨百姓为乐,盘剥之狠,手段凶残,不消多说。谁家的日子过得好了,立刻就有一帮蚊虫趴过来吸血,有这些人在,如何能真的让百姓过得好起来?” 赵鼎吸口冷气,反问道:“陈侍郎,你言之凿凿,不会是说空话吧?你可有良策?” “有!”陈康伯朗声道:“只是我的办法只能算是借花献佛。 “什么意思?” “就是官家在真定府已经做得那些兴学,教化百姓,或许有个十年八年,百姓读书懂礼,能够抗衡下面的胥吏,还有读书人越来越多,朝廷可用的人才也越来越多,或可尽数攘除地方胥吏,从上到下,彻彻底底换上新人,再造乾坤,澄清宇内!” 好容易赵桓不整活儿了,陈康伯却是一番惊世骇俗之论,吓得朝臣们心脏嘭嘭乱跳。 毫无疑问,这要是以前,陈康伯的下场肯定很惨。但是在这个当口,他说的再过分一些,也未必会怎么样。 至少明面上的旧臣已经走了,还剩下的朝臣之中,不少都是想和赵官家一起,轰轰烈烈,干一场事业的。 陈康伯彻底否认过去,又把兴学和吏治提出来,等于给接下来的事情,指出了方向。 不出意外,随着刘汲的离去,陈康伯越过左侍郎,执掌户部,成为大宋财相,几乎板上钉钉。 很显然,自从赵桓提升武学地位,重新阐发气理之说开始,酝酿的风暴政潮,已经以赵官家的阶段性胜利告终。 不要低估反对的力量,却也不要低估一位中兴圣主的号召力。 事到如今,能够约束赵桓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陈侍郎,你的这番高论朕是认可的。可朕想说事缓则圆,朕一道旨意下去,让满世界兴学,当真就能成功?朕要求撤换胥吏,换上一群新人,新人就不会害民自肥?这些事情都不好说,朕也不敢贸然动作啊!” 众人一愣,什么意思? 赵官家自己叫停自己了? 难道赵官家也是那种奉行中庸之道的人? 一味反对,这位便会拼了命推动,可你要说说得比他还狠,超出了他的预估,他就会退缩,犹豫?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找到了对付赵桓的办法啊! 就在大家伙暗暗窃喜的时候,赵官家突然一笑,“说来说去,还是要做起来。推行全国这是不能着急的,毕竟王舒王的覆辙,朕还不想跳下去但是朕琢磨着,可以在长城沿线推行。” 赵官家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武将身上。 “刚刚朕还没有问你们,有人想不想回乡,不跟朕走下去了?” 武将这边面面相觑,韩世忠愤然站起。 “官家,大宋的武人忠心耿耿,心目中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官家!臣等舍身赴死,追随官家,此心不改!” 韩世忠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其余诸位大将也纷纷躬身,曲端更是不客气道:“官家,靖康之前,可是文贵武贱,臣等不过是牛马畜生,岂能连这点事情都拎不清?” 赵桓含笑,“话是好话,朕也相信你们军职改革的事情朕希望你们不要迟疑,朕要裁撤下来五万人。” 几位大将都意识到了,所谓五万人,正是曲端规划的数字,也就是说赵官家的这一刀不光是落在了文官身上,也同样落在了武将身上。 甚至武人做出的牺牲还要更大。 只是赵官家手段高明,却是让众人无话可说罢了。 “回官家的话,裁汰老弱,整军经武,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说话的是吴玠,诚恳之中透着狡黠。 赵桓淡然一笑,“晋卿,你这又是装糊涂了,如果只是裁撤老弱,朕办武学,每年培养人才干什么?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一次朕是要真真正正裁掉一些人的不过也请大家伙放心,长城沿线的村镇已经准备好了,就地安置将士。按照功劳大小,从军时间,授予土地。每一个将士组成的村镇,都要安排学堂,要选拔新的官吏,妥善治理。” 赵桓笑道:“朕拿长城一线做试点,诸位爱卿不会反对吧?” 正文卷 第444章 不敢有负将士 群臣不是不想反对,奈何无从反对。 赵官家已经铺陈了这么久,也安排了这么久,几乎到了万事俱备的程度,一口东风吹来,自然势不可挡,水到渠成。 其实说来说去,大家伙都知道一个道理,主要的大战打过了,再往后,就是出击大漠,战术情形完全不同,军制一定要改,御营兵马也一定要裁,军中必须要推陈出新,不断改革。 可问题是军中诸将手握大权,又有恢复燕云的大功傍身。 要是直接改,必定会出大事,以至于无法挽回。 真走到了那一步,恐怕就要学洪武皇帝,高举屠刀,把骄兵悍将,杀一个干净了。 其实纵观明初的四大案,还真不是老朱弑杀,空印案是为了处理前朝余孽,清理蒙元弊政。而郭桓案和胡惟庸案,则是处理文官,解决贪腐。唯独针对功臣的蓝玉案,也是在懿文太子死后,才不得不举起屠刀的。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就没有问题事实上在立国之初,淮西勋贵就不断折腾,嚣张跋扈,彼此勾结,俨然成了一股毒瘤。 当朱标死后,已经没人能压制武人事实上朱标也不能,他最多就是等老兵们凋零而已。 奈何到了朱允炆这里,连熬死武臣勋贵的希望都没有,除了拿起屠刀之外,洪武皇帝又能选择什么呢? 事实上赵桓的处境也比朱元璋好不了多少,他手下的骄兵悍将丝毫不比淮西勋贵差。而运行了一百多年的大宋文官集团,又远不是明初的文臣能比。 甚至赵桓毕竟是继承了祖宗遗产,不是开局一个碗,自己打江山的那种。 威望不如洪武大帝,局势比洪武还糟糕。 赵桓又能怎么办呢? 先集中全力,砍文官,从头到尾,从上到下,进行调整,逼着文官集团改变然后借着改革淬炼出来的一口刀,转头砍在武人身上。 事实上文官为什么能压制住武人这里面有个最基本的常识,就是文官内部的管理远比武将科学。 首先文官有科举,选官这一块,至少寒门还有不少的机会。 其次文官有考评,有御史监督,也有致仕制度,这就保持了文官内部的新陈代谢,推陈出新,不断诞生新人取代旧人,使得每一代都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 反观武将,除了真正百战余生的狠人之外,剩下的多是靠着祖宗恩荫爬上来的。 像韩世忠这种,他固然无敌天下,可他的儿子行吗?就算儿子行,孙子能行吗? 所以说在武将这个相对封闭的群体里,斗不过文官是正常的。 如果打赢了,那只能回到五代十国,回到遍地藩镇的乱世。 赵桓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弄武学,改变武人的选拔方式看似是把武人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可以和文官抗衡。 可问题是武人也需要付出代价而代价就是将门体系被打破,就是一些还年富力强的骄兵悍将,必须卸去军职,解甲归田。 赵桓并不觉得武将的到底水平会比文官更高,而这帮人的破坏力又远胜文官万倍,所以一切的算计,都必须更加深入,更加不着痕迹。 这一场全猪宴吃下来,使得许多人都重新审视这位赵官家,大巧若拙,不着痕迹,赵官家的段位已经高到了离谱的程度。 “我还记得,当初仁宗朝的时候,宰相文彦博就像裁军彼时众正盈朝,官家也鼎力支持结果弄来弄去,也不过裁了几万人,随后文彦博更是被罢相,赶出了京城。”张浚笑呵呵道:“明仲兄,官家这一手可是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胡寅呵呵一笑,“就别拿仁宗朝的事情来说了,当时裁军裁的是空额,不过是逼着武人吐出一点军饷,给上面一个交代罢了。官家这一次裁的可是结结实实的骄兵悍将,而且数量之多,骇人听闻。只怕比起当年艺祖的杯酒释兵权,还要惊心动魄啊!” 张浚瞪大眼睛,思忖了再三,终于点头,长叹一声。 “圣君在朝,为官艰难,你我之间,可要好好帮衬才是。” 胡寅认真看了看张浚,嘴角上翘,忍不住笑了,他太了解张浚了,政事堂诸公里面,张浚最在乎的就是首相赵鼎,其余李若水和徐徽言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俩是不能争首相的。 至于其他人,又跟赵桓关系有些远,机会更小。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陈康伯。 其实这些年来,朝中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首相总揽大局,自不必说。 枢密使掌军,实权位居第二 。 而户部尚书手握财权,名列第三。 也就是说,在刘汲离开之后,陈康伯这么一位强势的户部尚书崛起,是足以和张浚盘盘道的。 既然情况如此,张浚自然要拉盟友,有资格问鼎礼部尚书的胡寅,自然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张浚的心思瞒不过胡寅,奈何胡寅却是没有卷入争权夺利的心思刘汲一干人留下来的空缺,他也不想分一杯羹。 “若是说我自己无心功名,那是欺人之谈。不过官家提出了新的气理之说,我们家老爷子又是一心做学问的,说句实话,我都想闭门著书,继承家学算了,朝政跟我啊,山高水长,实在是太远了。” 张浚听这位装清高,气得鼻子都歪了。 “我说明仲兄,你这是以为我要结党营私,争权夺利吗?”张浚气急,“旧人尽去,裁撤骄兵悍将,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我都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恰逢其时,难道就坐失良机,毫无作为吗?此刻若是尸位素餐,不能青史留名,与虫豸何异?” 张浚气冲冲怒吼,奈何胡寅只是低着头,给他续水饮茶先啦,别想那么多了。 张浚不由得为之气结,这货是真的不思进取。 怀揣着大干一场心思的不只是张浚,不思进取的也不只是胡寅,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赵官家造出了这么大的声势,真正开始行动,却胆子小的可怜。 赵桓在第三天,离开了京城,再度前往山海关。 和上一次相比,关城基本建好,依山临海,一座雄伟关城,横亘眼前,恰如卫士,宛如雄兵。 就在赵桓驾临之前,几个老兵手里拿着利刃,在仔细巡逻,其中一个身形瘦削,脸膛黝黑的老兵,最是小心翼翼。 他用刀尖不断戳砖缝,每一次都要检查戳进去的深度,绝对不能超过半寸。 老兵仔细检查之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最后返回了城门口,他没急着进去,而是伸手抚摸着城墙,心满意足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是咱能给官家尽的最后一点心了。” 老兵脸上带着笑容,感叹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士兵沉吟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的忍不住道:“七爷,都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好容易太平了,还不许享福,让咱们修长城,修好了,又要裁军你说说,这不就是卸磨杀驴吗?” 老兵翻了翻眼皮,怒视着抱怨的士兵,冷哼道:“住口!” 士兵吓得一怔,却还是不服气,低着头道:“朝廷做得,就不怕人说!” 老兵当真气到了,不由正色道:“你们几个别胡说八道,也别抱怨。我年纪比你们大得多,经过的事情也多。到哪里我都这么讲,官家对咱们够意思了。这些年可有拖欠过军饷?哪个战死的弟兄,没有抚恤?不说别的,山海关外面就是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所有牺牲弟兄的名单。” “官家没让咱们白死,过去咱们这号人都是贼配军,没人瞧得起。可现在咱们就算回去,也能挺直胸膛,堂而皇之,像个人了。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年轻的士兵们被问住了,默默低下了头,又是好一阵儿沉默。 半晌之后,那个年轻士兵缓缓抬头,盯着老兵,“七爷,既然这样,你晚上干嘛还哭啊?” 老兵愣了一下,立刻反驳道:“哭?什么哭?刀扎身上,老子都不会哭!” 年轻士兵却是不服气,“刀扎上了是身上疼,可让咱离开军中,是心里疼!七爷,你不光哭,还嘟囔着说,往后要干什么,干什么” 另一个士兵也道:“是啊,你还说过,自己年纪大了,想成亲都可不能。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老兵的心事被拆穿,顿时气得脸都黑了。 “别废话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年轻的士兵却还是不服气,“七爷,要不大家伙联名上书,让你继续留下来吧!” “那怎么行?” 七爷急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可别犯傻你们联名上书,那些胁迫朝廷,是要问罪的。到时候把你们当乱兵办了,谁也就不了你们!” 呵斥了后辈之后,七爷咬了咬牙,“我一个大活人,还有这些年攒下的军饷,饿不死的,用不着你们担心。” 正在这时候,赵官家已经带着心腹文臣武将,赶到了山海关,同样的检查戏码上演,城墙坚固,密不入刃! “官家,将士修得好!不曾辜负朝廷!”枢密使张浚认真道。 赵桓微微颔首,意味深长叹道:“是啊,将士不负朕,朕岂敢辜负将士啊!” 更多请收藏【bzc 一】! 正文卷 第445章 老兵的野心 赵桓仔仔细细,检查了山海关,这座关城不光修建得坚固牢靠,光是瓮城就有多达三层,毫不夸张讲,这就是铜墙铁壁,金汤固若。 除了牢固的防御体系之外,山海关还囤积了相当数量的粮草军需,可以用来发起进攻。 这也恰恰是长城的根本用途所在。 一条长城,足以防范小股敌兵袭扰,保护内地安全。 而一旦决定发起攻击,长城沿途的关隘又能提供兵营粮仓,包括宽阔的长城,也能起到直道的作用,传递消息,调拨物资,顺畅无比。 立在山头之上,眺望长城,俯视大海,凝望北方山河壮丽,虎踞龙盘。 赵桓心情大好,“王中孚,这座山海关你修的有功啊!” 王中孚点头,“谢官家夸张。” 只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就不言语了。虞允文看得都着急了,“小王将军,官家的意思没明白?圣人可是要赏你的。” “赏?” 王中孚很迟钝赏什么呢?官职,金钱,貌似都没什么兴趣,能让官家赏自己离开吗?他也不敢说,因此就愣住了。 虞允文直翻白眼,这小子可真是个铁憨憨。 倒是赵桓,他很了解王中孚。 “你来投军,是因为宗老相公,驱逐胡虏,恢复燕云。如今老相公的心愿达成,你又不爱慕功名,不喜琐事留在军中,着实浪费人才了。” 官家的话倒是说到了心坎上,王中孚当然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貌似还不如留在军中 “行了,朕给你谋个出路,我出二十万贯,给你弄一个船队,可以让你纵横海上,探幽访奇,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就写信给朕这么说吧,算朕花钱,买一双眼睛,如何?” 王中孚先是眼前一亮,可又无奈摇头,“官家,臣,臣语言笨拙,也不会写文章,只怕会让官家花钱买个睁眼瞎。” “哈哈哈!”虞允文实在是忍不住了,“王统领,官家是让你带一个船队出去,可不是让你一苇渡江啊!” 王中孚这才想明白,连忙点头,喜滋滋接下了任务。 倒是赵桓想起一件事,“对了,传说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从天竺来到中原传法对了,达摩祖师是什么时候的人?” 这时候德高望重的吕好问沉声道:“回官家的话,是南北朝时候,达摩浮海而来,自南向北,到达北魏洛阳安居讲法。” 赵桓颔首,“这么算起来,也有六百多年了对了吕相公,我大宋立国以来,可还有天竺僧人?” 吕好问愣了一下,道:“或许有吧,只是中土佛法愈发完备,却是没有那么多外来僧人的用武之地了。” 赵桓点头,复又道:“那眼下的天竺,又是如何?和当初是否一样,佛门可还兴旺?” 连续发问,几位重臣互相看了看,都满脸为难,说来惭愧,他们还真不知道天竺怎么样了? 吕好问只能用疑惑的语气道:“或云天竺佛法已经衰败,臣等却是不敢断言。” 赵桓一笑,“朕提到佛法,却不是说朕要重视和尚朕只想说,在南北朝时候,众多僧人前赴后继,离开家乡,前往中原传法。唐朝一统天下,大臣使臣前往各地,便是僧人也不远万里,前往天竺,求法学佛。” “时至今日,海外僧人不来,我等也不出海,尤其重要,便是连好奇心也都没了,全然不知海外情况如何。你们说,万一有哪一天,从天竺出现一个强国,自南向北,席卷大宋,再来一场靖康耻,又该如何?” 张浚忙道:“回官家,自古以来,威胁皆来自北方,却从未有来自南方的时候,臣斗胆以为,官家过虑了!” 赵桓把眼睛一瞪,冷哼道:“是朕过虑了?还是你们太懒散了?朕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你们还不懂吗?” 张浚老脸通红,连忙道:“回官家的话,回头臣就安排人,去探查各国情形,不只是天竺,还有其他诸国,悉数在内。” 赵桓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就是了,每年都要安排专款,还有设立奖金,鼓励百姓,也悬赏外人,让他们把各种情形,上奏朝廷。只要核实了,就给赏赐,这点钱朕还是能出的。对了,也别只是枢密院,还有礼部,翰林院尤其是只知道读圣贤书的废物,让他们出去瞧瞧,替朕好好看看,圣贤道理,是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 赵官家的这番表态让王中孚大喜,他的确有些迟钝,属于反射神经有点长但他却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废话,不聪明哪来的 中神通啊! 去天竺瞧瞧,貌似也不错。 那些僧人能跑到中原传法,中原为什么不出海传教呢? 没准还能在天竺成立道门,宣扬道儒没准还能在天竺弄出来个三教合一王中孚想到这里,甚至忍不住笑出声了。 大家伙看了他一眼,却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赵桓身上。 “朕在这里,要说的无非是两件事情,其一,要经营好长城,看住国门第二,放眼四海,弄清楚天下大局。唯有如此,才能从根子上断绝再来一次靖康耻的危险。身为朝臣,万万不可失职!” 众人齐齐点头,还是那句话,摊上了积极进取的天子,大家伙谁也别想糊弄日子,该忙活起来了。 从山上下来,赵桓再度返回了关城,这一次赵桓传旨,请来了足足八百多名将士。 就在城中的空地,摆开了酒宴。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需要去掉军籍,解甲归田的老兵。 针对安顿将士的问题,赵桓已经处理很多次了。最早的时候,自然是大力抚恤,发放硬通货,给银子。 再后来,推行授田,给将士们土地。 再后来,赵桓推行功臣返乡,让老兵在乡下发挥重要作用。 一直到了现在,很多过去的办法已经不合用了,赵官家还能怎么办呢? “朕在这里请客,朕知道,有不少人的心里,一定琢磨着,朕这是要卸磨杀驴,要把大家伙逐出军中,朕想问你们,是不是有人这么想的?” 众人闷着头,哪敢说话啊! 赵桓看了一眼,随手指了指最近的一个老兵,正是那个“七爷”。 “说,朕不想听假话。” 七爷顿了顿,却是把心一横,“回官家的话,拿惯了刀剑,确实是心里头有怨气。可见到了官家,就什么怨气都没有了。官家能来看大家伙,就是心里有弟兄们就凭着这一点,别说让咱回家了,就算把这条命给官家,都愿意啊!” 老兵的话,披肝沥胆,直指人心,许多人都深有感触。 但是却也有人想法不同,借着热闹的场面,他们把心思说了出来。 “官家,让咱们杀敌,就算战死了,也心甘情愿。可让咱们回乡,咱啥也不会,跟个废物一样,还活着什么劲儿?” “是啊,我们不怕死我们也不老,还能给官家卖命官家不能不要大家伙!” 这种声音出来,立刻也引起了一批将士的共鸣,大家伙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急得哭了起来,委屈得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赵桓连连点头,“大家伙的心思朕都知道可朕这里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让一些人离开军中,要么就是兵马越来越多,再度弄出八十万禁军来要不就是军中都是老人,早晚有一天,大家伙会拿不动刀枪,打不了仗的。” “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步都必须要走,裁汰将士,新陈代谢,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朕也清楚,大家伙都是对国家有功的,直接回乡,也确实生活艰难。所以呢,朕有个打算,便是在长城沿线,你们可以挑选地方,准许建立田庄,每个老兵最多可以申请三千亩。而且朝廷会酌情减轻税赋,最多可以免税。” 这个方略之前也提出来过,主要是针对收复的土地。 而如今赵桓公然宣布,毫无疑问,这是要落地了。 最高三千亩,还能免税! 我的老天爷啊,这个力度不可谓不大。 许多老兵的怒气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之所以会不满,实在是因为军饷够丰厚,纵然有生命危险,也值得一搏。可回乡之后能干什么? 均田之后,也不过是几亩薄田,饿不死而已,他们毕竟是出生入死的老兵,不是普通人有些更是杀过人,立过功,不说人均兰博,也差不多了。直接把上过战场的老兵,扔到社会上,而不加任何措施,那是匪帮才干得出来的犯罪行为。 可是当三千亩田拿出来之后,情况立刻就不同了。 让我混吃等死不行,可让我当个小地主,却是没问题的。 众人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却还是那个七爷,他突然仗着胆子道:“官家,俺,俺不要田。” “不要田?” 赵桓诧异道:“怎么,你怕辛苦?” 七爷忙摇头,“官家,死都不怕的人,还在乎辛苦?俺,俺是想弄快草场,专门养牲畜,那个挣钱多!” 赵桓点头,却又道:“可这样一来,你就要在长城以北了,失去了庇护,万一金人来了怎么办?” 七爷把眉头一挑,傲然道:“当初在临河堡的时候,俺可是差点就杀了兀术!怕他们干什么?再说了,金人 太多,俺还能赶着牲畜往南跑这可比种庄稼方便多了。” 正文卷 第446章 太子不容易 老兵提出开拓牧场,赵桓自然是欣喜无比,事实上不只是牧场,甚至是矿山,森林只要他们想开发,赵桓都愿意大开方便之门。 这道理并不复杂,事实上历代对于北疆的要求都很低,不闹事就行。如果能顺应天命,尊奉上国,那就最好不过了,每年都能得到丰厚赏赐,要是愿意叫一声天可汗,那简直是开天辟地,可以大书特书,是能写入教材的伟大事迹。 很显然,中原王朝对待北疆的要求真不高。 可就是这么低的要求,还很难实现,千年来,不断有游牧骑兵南下,而且不拿出妥善的办法,很可能继续折腾一千年。 如果能放任老兵北上,鲸吞蚕食,把草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从而消除北方威胁,那赵桓绝对可以名列圣君之一,获得无数声望点数。 所以官家很痛快答应,“很好!谁说我汉家儿郎只能种田,不懂放牧?我们什么都能做得,你们放心,朕一定会全力以赴,给你们准备牧场,提供牲畜,还会派遣人马,定期清扫,保证草原安全。你们的牲畜朕也会想办法收购,保证获利。总而言之,不管你们是否还在军中,你们都是朕的兵!” 赵桓高举酒杯,老兵们更加激动官家没有玩了我们,有官家支持,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这一群未来的农场主和牧场主,同赵桓这个天下最大的地主一起,畅饮美酒,高谈阔论,憧憬美好生活。 不得不说,这一次酒宴相当成功,而且也给整个裁军开了个好头儿。 赵官家心情大好,居然喝醉了,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爬了起来。简单洗漱之后,虞允文就等在外面了。 首相赵鼎来求见官家,赵桓自然把赵相公请了进来,笑容不减,“赵卿,朕知道你们不喜朕亲近武夫,但是朕不得不说,武人忠勇直接,也不乏胆魄勇气,更不畏艰难险阻。现在天下的事情这么多,还真离不开武人的力量!” 赵桓气势十足,信心满满,盯着赵鼎,“怎么样,赵卿承认了吧?” 赵鼎咧嘴,“官家圣睿,臣自然是服气的,只是臣还有件事,想要和官家说说。” 赵官家心情大好,自然笑道:“讲最近这段时间,朕做了这么多事情,你都没反对,作为交换,朕也该识时务,知进退,你说是不是?” 赵相公又咧嘴了,说实话赵桓这种轻佻的说话方式他并不适应。但是他又没有办法,谁还能没点毛病? 语言轻佻也就好了,只要决策不轻佻就好。 “臣斗胆请教,官家可知大石为什么能迅速席卷西域,统御诸部?” 赵桓迟愣一下,说实话他对耶律大石的了解不算少,知道这人雄才,算是个少有的豪杰。不只是两个人的几次打交道,历史上大石能建立西辽,延续契丹国祚几十年,又岂是等闲! 而且大石西进,身边只有两百人,一路迁徙,一路壮大,打出来几千里的疆土整个五千年,能比这位还强的人,也不会超过三位数。 对大石的钦佩那是不用怀疑的。 可要说大石如何统御地方,治理西域,赵桓还真不知道,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研究。 “赵相公,你去过西域,了解情况,你就给朕上一课吧!朕侧耳倾听。” 赵鼎抱拳,“官家,要让臣说,其实大石根本就没有治理西域。” “没有?”赵桓愣住了,这话的确离谱,那大石西进,到底干了什么啊? 赵鼎不慌不忙,向赵桓揭示了大石统御西域的奥妙耶律大石在可敦城立足之后,为了扩张生存空间,赢得战略迂回,才决定向西域进军。 当他的兵马开到西域之后,耶律大石什么都没改变,马照跑,舞照跳。种田放牧,半点不耽误。 耶律大石对待治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每户每年缴纳一个“狄纳尔”,大约是五分之一两黄金, 相比起其他统治者,耶律大石的税率堪称公道。 至于那些部落,王国,耶律大石一律承认他们的地位,丝毫不改变。 大石只是派遣一个负责税收的官吏沙黑纳,然后给首领头人发一块银牌,就算是他耶律大石的臣子了。 除了收钱,别的几乎不管这算是朝廷吗?对于中原这种,恨不得抓住每一亩田,每一个人的朝廷来说,耶律大石的统治,甚至还不如街道混混控制得严密,简直可笑! 只不过不只是耶律大石,甚至是日后的蒙古人,面对辽阔到变态的疆土,采取的措施都是类似的。 就是只收钱,不做事。 赵桓听着听着, 也就明白过来了。 辽国灭了,此刻在辽国广袤的疆土上,除了还残存的一些庙宇佛塔之外,也不剩什么东西了。 文字,语言,甚至是自称契丹的人口,都在迅速瓦解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金国身上。 更是会发生在未来的蒙古人身上。 几乎吞并了这个欧亚大陆,那么庞大的蒙古帝国,到底是怎么治理的? 其实这么问,就犯了错,他们根本不会去治理复杂的地方关系,不同的风俗,乱糟糟的民情,对这些马背上的征服者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们根本处理不来,也不要想着有效治理。 他们统治地方的策略只有武力! 靠着强大武力,要求地方部族首领纳税,不服就攻打。 他们带来不了先进的文明,也提供不了先进的思想结果就是维持一段时间统治,当唯一的依靠,武力值也不够的时候,地方接连起义,就把帝国给覆灭了。 仅此而已! 赵桓眉头渐渐皱紧,神色也有些严峻。 “赵卿,你这时候提到大石,提到西域,莫非是说,朕让老兵开拓草原,是一步臭棋了?” “不,不是!” 赵鼎连忙摆手,“官家,这当然是一步好棋,只是臣想请教官家,要如何治理草原,是像大石那样吗?” 这还用问吗?赵桓黑着脸道:“要是那样的话,朕还费力气干嘛?以现在大宋的兵力,维持几十年太平,还是能做到的?咱们什么都不用干,接着奏乐,接着舞朕都不用迁都燕京了。” 赵鼎停顿了许久,这才缓缓道:“官家,你可知道为何历代都不能真正驾驭草原吗?” 赵桓沉声道:“一边种田,一边放牧文明不同,自然难以调和。” “不!” 出乎预料,赵相公竟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官家,就像那几个老兵一样,我汉家儿郎千千万万,就算九成都是种田的,剩下那一成,也十倍百倍草原的牧民。如何就控制不了草原了?” 赵桓吸口气,“赵相公,你这话说得可有水平了,那问题出在哪?” 赵鼎淡然一笑,“官家,臣想请教,我大宋的税收是怎么样的?” “这个自然是夏秋两税”赵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朕懂了,中原的法令没法用在草原之上,对吧?” 赵鼎点头,“没错,不只是税制不同,还有朝廷征收粮食为主,可是在草原,主要的产出是牲畜难道让百姓交纳牲口吗?每家二十斤肉,两个羊腿?还没送过来,就多半发霉变臭了。而且咱们的官吏习惯坐在衙门里办事。可草原怎么办?千里,万里,日夜迁徙,我们又如何治理?” “臣要说风俗不同,可以克服,不适应情况,可以慢慢适应真正要命的是,历代王朝,从来就没想过如何适应!哪怕官家推崇的强汉盛唐,他们也只是册封头人,要求纳贡罢了。说到底,和耶律大石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做了,那就不要怪几十年后,一片大乱,脱离中原掌控。” 一直以来,不是掌控不了草原,而是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要怎么掌控草原赵相公的论断,简直堪称爆论。 偏偏赵官家又是个喜欢爆论的,“朕明白了,你赵相公是让朕安排一套官吏,认真统治草原?” 赵鼎喂喂摇头,“官家,事情还没有这么容易。别的不说,咱们也设置过陇右都护府,可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 让旧党给毁了吧! “赵卿,你是说担心有人把朕设置的官吏给废了?” 赵鼎点头道:“官家英明神武,臣自然是五体投地。只是几十年后的事情,谁也不好说啊!” 赵桓感叹道:“没错,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皇帝说话就管用,只怕没有灭亡的朝代了。” “官家,其实也不用伤感,自从三代之后,中原的地盘还是越来越大的官家只要有决心,把草原养熟了,自然也就不用怕了。” 赵桓眼前一亮,金兵占据了两河之地,可没人敢说放弃两河啊? 只要能让草原和两河一样,跟中原联系密切,且有相当人才,能够进入朝堂,形成牢固的利益集团就是了。哪怕分开了,最终也会统一的。 奈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正在赵桓陷入沉思的时候,赵鼎突然道:“官家,何不让皇子试试呢?” 正文卷 第447章 联姻 提到了皇子,眼下还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长子赵谌,剩下的那个还穿开裆裤呢赵桓倒是不忌惮儿子夺权,事实上要是连孩子都猜忌,那要不自信到什么程度!别看赵桓还没正式册封太子,但是即便赵谌穿龙袍,他也只会说吾儿有帝王之相。 只不过赵桓并不觉得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能有什么用,所以赵桓才倾向于放养。 而赵鼎骤然提出,要让皇子上阵,这就有学问了。 “怎么?莫非赵相公要押宝不成?” 赵鼎稍微一愣,随即愤怒道:“臣年近半百,此生只是官家之臣臣以为官家说话当庄重,万万不可轻佻!” 赵桓碰了一鼻子灰,不过他也清楚,老赵所指不是今天,而是长久以来的积怨,赵桓索性虚心认错,接了下来。 “赵卿,还是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赵鼎也急忙把话收回来,偶尔尝试一下,真的跟皇帝摆脸色,那就是找死了。 “官家,金人骤然兴起,前后不过二十年,如今已经烟消云散,所剩无几,固不足论。契丹自立国以来,前后有了二百年,比起中原王朝,也短不了太多,她们的一些方法,似乎值得效仿。” 其实在大宋君臣的心里,早就不把耶律大石视作辽国的延续了,真正的末代天子就是寺庙里面出家的耶律延禧。 不过即便如此计算,契丹立国还在大宋之前,时候也的确不算短。 “赵卿,你说的可是南面官,背面官?” “还有四时捺钵!” 赵鼎很认真道:“臣思前想后,草原之上,固然不能设立六部九卿,统御地方,但是设立行台却是可以的,由太子挂名,总领政务,下设两位参政,分领文武事务,然后任命各部首领为土官,从各部抽调精悍士卒,结合御营精锐,组成一支数万人的兵马。掌控草原,弹压地面,保证安全。” 赵桓眼前一亮,这个想法的确让人耳目一新。 “赵卿,这么安排,有点类似让储君充当胡王的意思,朕倒不是担心眼下,而是害怕不能长久,储君又如何驾驭行台文武,你有具体的办法没有?” “有!” 赵鼎道:“臣以为首先在储君经历靖康之耻,我皇宋从上到下,尚武之风日盛。官家又设立武学,不如规定太子必须文武兼修,同时在一定年龄之后,总领行台,亲自指挥,历练成才。如此才能顺利继位,执掌江山!” 不得不说,赵桓再造乾坤的主张,给了手下臣子巨大的想象空间而赵鼎又是起自州郡的宰相,他太清楚地方历练的重要性。 既然宰相如此,太子就不需要吗? 只不过以前没有施展的空间罢了,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放在国内,怎么都会有麻烦。 说实话,皇家父子,差不多是最难处理的关系了。 可长城修好,内外隔开,把太子扔到草原大漠去历练,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让储君知兵,文武双全,磨砺出足够的本事毕竟在靖康之耻以后,任何在乎朝廷命运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一个强悍的皇帝太重要了。 像赵桓这种,完全是异类。 想要继续保持下去,就必须要有一块辽阔的天地,给太子野蛮生长,从而磨砺出来一个合格的强者。 当然了,这还只是事情的第一层。 皇帝的寿命不一,在位时长也不一样,皇子的情况更是说不清现在赵桓春秋鼎盛,赵谌年轻有为,适合这个安排。 但是假使皇子年纪太小,或者身体虚弱,总而言之,无法在草原领兵,那又该怎么办? 很显然,责任就落在了行台身上。 “官家,臣斗胆建议,行台参政,位同副相,六部尚书出则为参政,入则为宰执。永为定制,不可更改!” 赵鼎杀气腾腾,又亮出了一个大招。 同时也让赵桓眼前一亮。 毫无疑问,老赵这是在给行台官吏提升地位了。 尚书一级,想要往上爬,除了加同平章事,上位宰执之外,还可以挂行台参政衔,在草原积累资历功绩,回头再升任宰执。 这种颇有出将入相风格的安排,显然能保证宰执的素质。而且有过草原任职经历,大约也不会说出放弃草原,不修边功的话,更不会像司马光那样,主动放弃到手的土地如此安排,堪称绝妙! 不过同时赵桓也清楚一件事,任何制度在执行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发生不可逆转的走样 比如唐初的出将入相,谁又能想到, 竟然会以胡人为节度使呢? 再比如明代规定侍郎出则为布政使,布政使入则为尚书同样是打通中央和地方,增强官吏的素质。 但奈何坚持没几十年,巡抚的出现,让四品京官压住了二品外官,布政使的地位一落千丈,京官和地方官,渐渐泾渭分明。 赵桓很清楚,这种官吏交换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是以赵桓的威望,凭着惯性延续,大约维持几十年还是可以的。 而且话又说回来,谁又知道几十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说不定草原早就不是心腹之患了。 “赵相公,还要加一条,日后武学录取,要优先照顾草原服役武人,以后武臣升职,也要把草原服役纳入重要考评之一。” 赵鼎欣然点头,“官家圣明。” “还有,对草原的掌控固然赶不上内地严密,但也不能学耶律大石咱们要推行教化,设立一些学堂。还要推动商业发展,互通有无,还有人员交流还要安排专人,针对畜牧业进行研究,帮助牧民解决问题,总而言之,要收拾人心,争取花个几十年,把草原和内地融为一体,还要把中原教化带过去,让牧民也认同大一统,如此一来,便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赵桓说到这里,甚至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没错,办法找到了! 几千年束手无策的难题,在此时此刻,却展现出了一条看起来可行的路子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但是能有一点希望,便已经很让人兴奋了。 赵桓又和赵鼎聊了一些细节之后,果断找来了曲端和张浚,扩大了讨论范围,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赵桓询问了各部衙门,详细讨论,不放过任何细节。 最终在赵官家这里,终于有了一份相对完备的方略。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赵官家长出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貌似还没有给赵谌正式的储君身份。 该举行立储大典了。 赵桓这才想起来,赶快把儿子叫来。 今年的赵谌已经十八岁了,个子很高,这点随他爹,长得也很英俊貌似老赵家歪瓜裂枣还真不多。 毕竟大宋皇家的审美还是在线的,断然不会把咪咪眼当成高级信不信,要是国子监弄个衣冠华服展览,谁要是弄一堆高级脸,保证会把开除,成为天下笑柄。所以说,大宋朝还真不是一无是处 赵桓看着儿子,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穿越不穿越的问题,而是小小的一个东西,怎么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回想起来,貌似都是空白。 严重的缺失,让赵桓甚至生出了愧疚感。 自己这个爹已经够不合格了,难道还要利用小家伙不成? “那个你最近在干什么?”赵桓突兀问了一句。 赵谌倒是答应的很爽快,“玩呗,还能干什么!” 赵桓沉吟了少许,并没有愤怒,反而笑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玩出心得体会来说说,你体会如何?” 难得,赵谌脸色微红,嗫嚅了半晌,才气呼呼道:“女人的心太难懂了。” “噗!” 赵桓差点吐血,混小子,你说什么? 这就是你的玩? 赵桓怒目横眉,拳头已经握紧了,立刻要让逆子知道花为什么这么红! 赵谌仿佛没有看见老爹的愤怒,而是自顾自道:“父皇,你说我想尽办法,努力讨好,怎么就不管用啊?” 赵桓越听越气,简直忍不住了。 你找女人也就算了,怎么还当舔狗啊! 咱们老赵家的脸都丢光了! 你想气死我吗? “你到底在干什么?是谁家的贵女,能把你迷得天昏地暗,忘了身份?忘了体面?”赵桓愤怒质问。 赵谌非但不怕,还满肚子委屈,“她贵不贵,不也是您说了算的,当初她爹是辽国天子,现在是大辽天王,您都敬着人家三分,我又怎么敢冒犯?” 赵谌理直气壮,丝毫不怕,他是真的有理! “等会儿!” 赵桓一愣,“你,你说的是耶律大石的女儿?” “对啊,就叫耶律普速完,她前些时候跑过来看哥哥耶律夷列,我就帮着招待了一阵子。” “然后你就看上她了?”赵桓诧异道。 “哪有!”赵谌哼道:“那丫头太野了,半点都不斯文。我是头些时候听说父皇让我去草原,虞允文跟我说的,他讲论起门当户对,也就是契丹天王了。又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让我跟耶律大石的女儿结亲,在草原上也方便些。” 赵桓眉头紧皱,“那个 小子,你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什么委屈?” “那,那个丫头不可心啊!” 赵谌翻了翻白眼,“父皇啊,皇家的亲事,什么时候可心过?先娶过来,大不了以后多选几个秀女就是了。” “你想的还挺周到的!”赵桓咬着后槽牙说的。 赵谌笑嘻嘻道:“父皇,这可是皇爷爷告诉我的,他很支持孩儿啊!” “他支持算个屁!”赵桓气得爆粗口了,赵佶这个老混球,就是干不出好事来! 对了,还有虞允文,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货。 自己的身边怎么净是这样的货? 赵谌见老爹怒了,忙补充道:“还有李太傅,他也是支持的!” 李邦彦! 赵桓的脸彻底黑了跟这帮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正文卷 第448章 抢亲团(求月票) 图谋大石的女儿,从理智上来讲,绝对是大赚的事情,赵桓也不会说什么虎子不娶犬女之类的屁话。 反正是占便宜的事情,没有理由拒绝,如果能处好了,两边鼓弄成一家人,从君主联姻,到家国一体,那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很显然,赵桓的坏水已经王八退房憋不住了。 只不过他有算盘,人家耶律大石也不是吃素的,那家伙表面恭顺,肚子里可都是算计,断然不会当了大宋的狗,就心满意足的。 赵桓托着下巴,反复思量,想了老半天,也没有主意。 他突然抬起头,问道:“臭小子,你当真愿意娶那个丫头?” 赵谌两手一摊,“反正我是无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不行!”赵桓急了,“你个兔崽子,打了算盘,就必须做成了去把那几块料都叫来!” 赵谌还迟疑了,哪几块啊? “还用我多说吗?谁给你出主意,就把谁叫来!” 赵谌答应,很快,第一块料赵佶就来了,紧接着第二块料李邦彦也急匆匆赶来,再加上虞允文,凑在了一起。 赵桓一只脚踩在龙椅上,匪气十足,俨然座山雕附体。 “一句话,耶律大石的闺女必须拿下,方法怎么样,你们想主意!” 这几个人互相看看,虞允文首先仗着胆子道:“官家,臣抛砖引玉殿下神采俊逸,文武双全,是当世少有的人物,只要肯花点心思,不愁那丫头不上钩,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这事情就成了!” “你放屁!” 赵桓直接爆粗口,“虞允文,你脑袋里哪来的那些废料?还琢磨着上国贵人,番邦女子就会倒贴?这是话本里面,自恋文人自欺欺人,稍微用点脑子,樊梨花那种不顾一切倒贴的可能吗?” “再有了,耶律大石也是当世豪杰,你敢生米煮成熟饭,他就敢翻脸!还有,既然是宗室贵女,只要不缺胳膊短腿,还愁嫁不出去?” 赵桓骂了一阵,又气恼地看了眼赵谌。 “没出息,废物!你要是早点拿下了那丫头,用得着你爹糟心吗?” 赵谌低着头不说话,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其实大家伙都明白,虞允文故意这么说,只是帮忙排除错误选项罢了。 两国结亲,岂是等闲? 必须堂堂正正,还要彰显气度格局。 既要有脸面,又要捞到实惠。 李邦彦道:“官家,天子行事当坦荡利落,两边可以交往,互相增加感情,但说到底,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体面堂皇,把事情办妥了。” 赵桓点头,却又叹道:“这个理儿是没错,但是大石绝非等闲,朕要是主动求亲,他必然狠狠敲竹杠,从朕手里要好处,如之奈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你是不想出彩礼啊! 赵官家,你可真行! 想娶人家姑娘,却不愿意付出代价,寻常老百姓都说不出口,你怎么就讲的这么堂而皇之? 李邦彦沉吟道:“官家,该给的彩礼还是不能少的!” “废话!”赵桓急了,“儿子娶亲,普通的彩礼我有怎么会迟疑犹豫?可若是大石管我要辽阳怎么办?让我承诺,永远放弃西域,又该怎么办?朕难道为了这小子的婚事,还要割肉不成?” 李邦彦嘿嘿一笑,“官家,其实让出去一些也没什么,只要两家成了一家人,早晚还能拿回来。” “做梦!”赵桓冷哼道:“万一朕给了,那丫头闹合离怎么办?” 赵桓这话把几个人都吓到了。 真的,也就是你赵官家能想得出来! 两国联姻,这就是合亲啊,一旦成了,别管怎么样,那都不可能离婚的,君不见汉代的那些公主,下场有多惨,可哪个敢闹离婚,返回大汉呢? 不行就是不行! 但是很显然,赵官家还真对这个婚事挺认真的。先小人后君子,能想到合离就代表他真的不会把小丫头怎么样,赵官家还是善良的。 可问题是你赵官家这么想,耶律大石未必啊? 做为一个枭雄,他又怎么可能不把女儿婚事变成敲竹杠的良机呢? 他肯定会下手的,丝毫不用怀疑。 不想出钱,还想娶人家姑娘,这也太为难了。 李邦彦都没注意了,只能下意识看赵佶。 赵佶皱着眉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李太傅,你还记得当年第一次去御香楼不? ” 当太上皇旁若无人说出这话的时候,李邦彦都脸红了,你注意点,儿子孙子都在,说你嫖娼的历史,很光荣吗? 李邦彦绷着脸不说话,赵佶倒是自顾自道:“那一次出来匆忙,老夫是向来不带钱的,李太傅竟然也忘了,真是该死官家,你可要注意啊,以后不能带着李太傅,小虞学士就比他强多了,心细!” 被夸奖的虞允文脸红了,太上皇啊,你夸人还真别致! 赵桓也听不下去了,“你们没带钱,不会被赶出来吧?” “怎么会!” 赵佶哈哈大笑,“我们穿戴俨然,气宇轩昂,里面的人立刻把我们请进去了。倒是有一个南方来的,那家伙穿的和下人相仿,直接被拦住了。他气不过,和青楼的人争吵,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家里是有名的富户只不过为人节俭,平时只穿粗布衣,喝凉水罢了。” 赵桓呵呵道:“他简朴?那他跑御香楼干什么?” 赵佶嘿嘿道:“这你就不懂了,他把省下来的钱都拿来御香楼了,想要当一把大爷!可他哪懂啊,去这种地方,首先要自己体面,然后才能得到敬重不然你想想,一个连衣服都舍不得穿的人,又怎么会舍得花大价钱!虽然外面土气,里面有钱的人也有,但却是没必要给他坏了规矩。” 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大约懂了,这就类似不管欠了多少钱,去谈生意,一定弄个好车,酒桌上一定要摆着茅台,无他,好面罢了! 想到这里,赵桓还真听进去了,就算他一向抠门,但该花的钱,还真不能犹豫。 曾经最尊贵的人,和现任最尊贵的人,在这里讨论逛青楼的心得,这大宋江山还能好吗? 赵谌都停不下去了,“父皇,这可是孩儿的终身大事啊!” 言下之意,虽然不用太在乎,但也不能过于不在乎了。 赵桓眉头动了动,突然笑了,没搭理赵谌,而是对赵佶道:“咱们不一定要拿真金白银,但是面子一定要给够,实力要展示出来!逼着耶律大石,不敢不嫁!” 赵佶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大宋的体面,就在这里面了。” 赵桓略沉吟,点了点头,主意总算是拿定了。 “传旨,把秦王他们都请来,朕有要务!” 韩世忠c吴玠c岳飞c曲端c刘锜c李彦仙,几个人全都到了。 大宋的精华,悉数在列。 “良臣,静塞铁骑练得如何?” 韩世忠忙拱手道:“回官家的话,锐不可当,天下第一!” 赵桓点头,“很好鹏举,背嵬军如何?” 岳飞道:“骁勇善战,冠绝天下!” 两个人都信心十足如果用静塞铁骑对阵背嵬甲士,又该如何 幸运的是,眼下的赵官家不想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游戏,他想的是抢儿媳妇! “你们六位,每人率领三千兵马,一定要最精锐,最雄壮的,开赴临潢!” 听到赵桓的话,韩世忠瞪圆了眼睛,惊讶道:“官家,要对大石下手了吗?” “没错!就是要下手了!” 韩世忠大喜,“太好了,臣一定把大石的脑袋砍下来,献给官家!” “等会儿!”赵桓赶快把他给拦住了,姓韩的你可别胡来,那可是朕未来的亲家赵官家大略着把算盘说了一遍。 几个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娶亲啊! 白高兴一场,韩世忠顿时意兴阑珊。岳飞却是皱眉头道:“官家,娶亲的话,由礼部出面就可以了,如果不成,还有政事堂,还有宗正寺,让臣等去,着实不像提亲!” 赵桓翻了翻眼皮,“不像提亲,那像是什么?” 岳飞瞠目,一群武夫,兴师动众,你说能像什么? 还用得着我说吗? “官家,臣,臣只是担心不合礼法,让大石误会了,反而坏了美事。” “不!”赵桓摆手,“不会的,朕最大的指望就是御营将士,你们几个都是朕最赏识的大将,堪称朕的左膀右臂,大宋柱石。朕让你们上门提亲,诚意满满,不怕耶律大石不答应!就这么定了!” 赵桓一锤定音,抢媳妇行动终于展开了。 没错,傻子都知道,赵桓这又是给耶律大石亮肌肉。 除了六位大将,每人带三千人马之外。 赵谌也有一个团队,一共配属了五千五百人。 “虞允文,这一次你就跟着殿下去吧!”赵桓把虞允文给一脚踢走了,这家伙虽然不讨厌,但也是太跳脱了,该给他点教训。 “赵谌,你还想要谁?” “岳云!”赵谌几乎没有迟疑,“还有赵相公的儿子 赵汾,大宗正的儿子赵不凡”赵谌一口气点了十几个名字,全都是衙内公子哥。 “成,就让他们跟着吧!”赵桓欣然答应,一个庞大的抢亲团出发了 正文卷 第449章 请受小婿一拜 韩世忠还不到四十五岁,虽然多年征战,给他留下了不少的暗伤,但远没有到发作的程度。此刻的韩大王,就是战场的神! 他骑着神骏的黑马,穿着赵桓御赐的金甲,身后两面大旗,一面上写着秦王两个字,一面上则是盖世无双! 通红的大旗,金黄的字体,熠熠生辉。 韩世忠有威名,有爵位,傲视天下,睥睨群豪。 他最得意的还是身后的三千静塞铁骑。 赵桓推动的裁军是很要命的,不少武将都实力大损,哪怕是韩世忠,也被裁撤了不少部下。 但是韩世忠深信赵官家不是糊涂人,断然不会干自毁长城的傻事。 果不其然,韩世忠的信任获得了回报。 赵桓虽然裁军,但是却没有降低军费开支,相反,还增加了! 这里面自然有赵桓和政事堂的复杂博弈简单说就是赵官家抓住了预算上的漏洞,果断将一部分军费转到了群牧监,又把另一部分转到了工部名下。 结果就是明面上军费削减了三十万贯,算是给了御史台一个交代,而事实上则是多了一百五十万贯。 人少了,钱多了,自然而然,装备水平就上来了。 静塞铁骑扩充到了三千人。 再看他们的装备,堪称奢华。 除了每人三套铠甲之外,竟然一个人配属了五张手弩,只要愿意,短时间之内,就能形成一片箭雨。 强大的突击能力,充足的远程火力韩世忠有把握面对十倍以上的敌兵! 这可是当初金国合扎猛安都做不到的事情。老韩的强悍,可想而知。 别看只是三千人,他甚至想一鼓作气,直接冲进临潢,把耶律大石给抓起来算了,有什么好神气的? 看上你的闺女,那是给你脸了,难道还敢拒绝吗? 韩世忠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向着临潢府杀来。 不出意外,距离临潢还有几十里,辽国的探子就知道了。 他们吓的望风而逃,跟丢了魂似的。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宋军杀来了!” 耶律大石顿时一愣,什么?赵桓派兵了? 难道他背弃盟约,反目成仇? 短暂迟疑之后,耶律大石摇头。 不会的。 绝对不会! 大宋面对草原,不是有谁揽在前面,阻止大宋吞并草原而是大宋根本没妥善办法,掌控草原。 耶律大石在,赵桓至少还能找到一个话事人。 如果耶律大石倒了,边地都是小部落,不时南下劫掠,袭扰边疆,那时候你赵官家怎么办? 挨个剿灭吗? 那就要问问了,你大宋有多少国力,能够不间断损失? 只要结构不变,大宋就不可能翻脸而结构改变,则是会产生蛛丝马迹,断然不会突然翻脸大国交往就是如此,多数都是阳谋,不是不能用阴谋,而是阴谋诡计没有多少价值,用不好,还会显得心虚。 “不要慌乱,大宋不是来冒犯的,传旨奴哥将军,让他率领三万人,随朕出迎!” 几乎在瞬间,耶律大石就拿出了办法。 城里不能乱,又不能和大宋翻脸,还要戒备以外,更不能丢了体面率领三万人出迎,还真就是最妥帖的办法。 仅仅凭着这一手,就让人不敢小觑。 耶律大石率领着人马出来,此时韩世忠已经骑着大马,气势汹汹来了。 离着老远,他就哈哈大笑,“辽王,俺韩五可想死你了!” 人家耶律大石正儿八经的称号是大辽天王,行皇帝事,哪怕按照最严格的礼法,也要承认,人家也就比赵桓低了那么一丝丝,完全可以分庭抗礼。 到了韩世忠这里,竟然成了比他这个秦王差了好几个档次的辽王,欺负人也不过如此。 耶律大石不慌不忙,“是良臣啊!你们赵官家可好?” 他直接称呼字,却是以上位者身份,直接面对韩世忠,半点亏都不肯吃。 韩世忠表面粗狂,实则心细如发,知道自己没占到便宜,就大喇喇过来,笑道:“官家自然好,这不还派我过来,让您瞧瞧,大宋将士的风采!” 耶律大石眯缝着眼睛,手握马鞭,气定神闲。 只是内心却没有这么平静,他原本琢磨着收复了燕云之后,宋军就该恢复传统艺能,等过些日子,武备松弛,文恬武嬉,压力就会小很 多。 可是看这些骑兵,千人一面,气势汹汹。 单论精气神,他手下的兵马就很少能赶得上,更不用说装备了。 幸亏自己带了三万人出来,不然气势上还压不住韩世忠! “大宋将士自然雄壮,只是我契丹勇士,同样天下少有,良臣莫非是来和我会猎?” 韩世忠一笑,“俺韩五自然是想领教契丹勇士的厉害,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官家有事情吩咐。” “什么事情?” 韩世忠微微一笑,“别着急啊,很快就知道了。” 正说话之间,又有人急匆匆跑来,第二队宋军到了! 同样是两面大旗,同样是精兵猛将,吴玠率领着西北雄兵到了。 “天王陛下,俺吴阶可时刻记着当年的青化之战,咱们并肩杀敌,同唱秦风,华夏威仪,莫过如此啊!” 提到了青化之战,那次也是耶律大石最得意的时候,他率领着契丹兵马,击溃了三太子讹里朵,真正摆脱了亡国之人的命运,开始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兴汉威名,谁人不知!吴晋卿,你如何也到了?” 吴玠淡然一笑,“不只是我,还有好几位老朋友哩!” 耶律大石的神色就是一怔吴玠带来的人马虽然也只是三千,但压迫感丝毫不弱于韩世忠。 这俩人就一惊让大石心中惶恐,如果朕的翻脸,他怕是讨不到便宜!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队兵马,几乎同时赶来,岳飞和曲端。 耶律大石看傻了,“四位大王齐至,莫非要讨伐兀术,直捣黄龙?” 岳飞常说的词儿,连耶律大石也知道了。 “天王陛下,还是再等一等。” 这一次是刘琦和李彦仙,六位顶尖儿大将,一万八千大宋精兵。 旗号飞扬,气势如虹。 看着这些人马,耶律大石的心就不停往下坠。 他扪心自问,和赵桓相比,俩人只能算是互有长处,大石并不觉得赵桓就是天上人。 奈何赵桓运气太好了,他不但坐拥底蕴雄厚的中原福地,而且手下将领更是让人流口水。 别的不说,就这六位,有一位能到他手下,都足以担任大元帅。 耶律大石看得流口水,不过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眼。 “到了此时,你们几位还不愿意说吗?要把哑谜打到什么时候?莫非要等赵官家吗?” 此刻岳飞却是站了出来,“天王陛下,官家倒是不会来,只是殿下会过来。” “殿下?”大石随即瞪圆了眼睛,“怎么?他赵官家看不起俺,派个小娃娃来?” 岳飞依旧彬彬有礼,躬身道:“殿下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文武双全,堪称少年英杰,断然不是小娃娃了。” 大石一愣,“他赵官家有个好儿子,跟我也没有关系,废话干什么?” 岳飞道:“很快就会有关系了。” 大石眉头紧皱,隐隐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你们不要东拉西扯,赶快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曲端忍不住开口了,“天王陛下,岳鹏举的儿子娶了官家的女儿,他们可是儿女亲家。” “这事我听说,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殿下至今还未婚配,总不能落在妹妹后面吧!所以冒昧斗胆,派我等前来求亲!” 这一次耶律大石总算明白了。 原来是要图谋我的女儿! 大石短暂迟愣,随后暴怒! 他不能不怒,赵桓这个混蛋,竟然想抢他的小棉袄,简直岂有此理! 更加过分是居然派了一堆武夫过来,这是几个意思? 不答应就抢呗? 你是赵宋的皇帝,还是梁山的土匪? “我女儿还没到出嫁的时候!” 曲端道:“天王陛下,你们契丹人成亲比起我们汉人还早,这话说不通!” “我心疼女儿,不想外嫁,总行了吧?” 韩世忠道:“无妨,以后殿下在草原开府,要是天王愿意,他可以驻扎临潢!” 还得寸进尺了。 “婚姻大事,你情我愿,总不能逼婚吧?” 吴玠朗声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怎么不好?” “那也要我女儿同意才行!” 这一次轮到了岳飞,他按照佩刀,微微一笑,“天王陛下自然可以询问公主,只是姻亲不能改!” “什么?那还问什么?”大石真的气到了,宋人欺人太甚! “说什么都没用,朕不答应!” 大石转身,拨马要走,奈何李彦仙和刘锜已经挡住了去路。 耶律奴哥等人见大石被围困,就想过来解围,哪知道韩世忠竟然冲过来,把他们拦住。 “结亲大事,你们也敢掺和,还不滚一边去!” 韩世忠一声呵斥,倒真吓住了耶律奴哥。 这下子让大石更愤怒了! 废物! 你们倒是冲进来啊! 耶律大石孤立无援,被死死困住,几个人都满脸笑容,可谁都知道,他们笑容背后是什么玩意! 正在这时候,赵谌忠于赶来了。 鲜衣怒马,无数少年衙内追随,正在赶来的路上,突然空中有一只海东青飞过赵谌竟然举起了硬弓,一箭射出,海东青受伤,随即重重摔在了大石的马前,相距还不到一百步! 就在众人目光之下,赵谌跳下了战马,笑呵呵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正文卷 第450章 媳妇到手(求月票) 海东青自长空坠落,屁股上还插着一支羽箭,艰难地扑棱两下,伸长了脖子,哀鸣数声,毙命! 大石死死盯着,心中五味杂陈,海东青也是契丹贵胄喜欢的玩意,为了这种神鸟,他们甚至压迫女真,逼得阿骨打起义,灭了契丹。 因为玩鸟亡国,也算是没谁了。 如今长空落日,一箭落雕,莫非说宋辽之间,差距就这么大吗? 大石身后有三万精锐,这已经差不多是大辽的一半战力。 反观大宋,六大名将,一万八千精兵,只不过是一个迎亲团的规模罢了。 后面还有几十万兵马,甚至只要赵桓愿意,还能拿得出百万雄师。 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完全没有道理好讲! 他想维持契丹的体面,将士们也想,但这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有真正的实力才行。 意识到了这一点,大石就已经清楚了,他没有选择,无论如何,都要答应这一门亲事。 只不过答应归答应,但是彩礼钱他是不会放过的。 “赵谌,你眼下还只是一个皇子,却想娶我唯一的女儿,怕是不妥吧?” 赵谌一笑,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虞允文。 这么简单的问题,自然由小虞学士来回答了。 “天王陛下,官家已经决定了,要在草原上设立行台,由殿下全权负责,两位参政,几十位官吏,还有三万将士殿下可不只是一个寻常皇子!” “什么?”大石勃然大怒,气得胡须竖起,暴怒异常。 赵桓这个混账,竟然把手伸到了草原上? 这事情不由大石不生气,毕竟按照双方口头约定,以长城为界,宋辽南北两分, 当初大石还为了燕云之地和赵桓大吵了一次。 现在倒好,赵桓还不罢休,居然把手伸到了草原之上,还要设立行台,要驻扎人马,如此一来,把契丹放在哪里? 想结亲就要拿出诚意,想娶走俺的女儿,就要把地盘给俺才行! 大石蓦然向四周看了看,他终于清醒过来。 从一开始,赵桓就没憋着好屁! 他要想正儿八经求亲,就派个宰执过来,或者礼部官员也行,仔细商讨一下,也就是了。 结果他把几位大将都派过来,还气势汹汹,一副泰山压顶的模样,敢情就是为了抢亲啊! 姓赵的,你这个土匪! 大石简直想一怒拔剑,直接拼了。 实在是太气人了。 可就在他眉头立起的同时,韩世忠,岳飞几乎同时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曲端更是气人,“大石陛下就在不久前,兀术南下,还给大宋造成了不小损失,我们总不能只挨打,不还手吧?还有,陛下和我们是盟友,却没有见陛下出兵会宁,牵制金兵,这又是怎么回事?” 耶律大石顿时大怒,“曲端,你是说我勾结女真不成?你可知道,我们是灭国之仇,不共戴天!” 曲端呵呵一笑,“大石陛下,我们自然不会这么想。只是贵国兵力弱小,无力顾及太多,没有办法,就只能想办法才是。” 这时候赵谌突然躬身,“岳父,请听小婿一言不管别人怎么想,小婿也算是岳父的半个儿子,自然是一心孝顺岳父,断然不会有图谋辽国的心思。以后行台的大小事情,都会知会岳父,岳父反对,我就不会做。还有,小婿经略塞外,自然会想尽办法,给岳父提供方便,增加财源,我手上的兵马也可以协助岳父征战。总而言之,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互相猜忌的。” 耶律大石脸黑如锅底儿。 兔崽子,我和你爹打交道多少年了,你也想骗我? 不图谋草原,哪里来的千古一帝? 不开疆拓土,怎么中兴大宋? 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只不过大石也清楚,这些话没法明说,一旦挑明了,那就是不死不休,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说到底,大石不是个莽夫,赵家父子虽然可恶,但他们本钱太雄厚了,也抓到了大石的弱点,眼下的辽国实在是太窘迫了。 前面提到了,按照大石的收税模式,能供应军用的财富太少了而他又要养十多万人,还要维持临潢府的运转,这些无疑都是很要命的。 当然,想降低成本也不是不行,那就是放弃临潢,学蒙兀诸部,追逐水草,彻底变成游牧部落。 奈何自从唐代以后,契丹人就在坚定地摆脱游牧生活,不但完成了从部落到帝 国的转变,甚至连亡国的程序都走完了。 现在让他们放弃一切,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不想放弃,要维持临潢,维持大辽的体面,他就要和大宋合作姓赵的,算的还真狠! “赵谌,你既然把话说得这么好听,那不妨就先孝敬我这个岳父我需要三万副铠甲,一百万石粮食,还有一百万两银子这些对你们大宋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你们总不会吝啬吧?” 赵谌稍微迟愣,虞允文却抢先道:“天王陛下放心,就这么办了。” 他一口答应,赵谌没反应过来,那几位武将也愣住了。 谁给你的胆子? 他们一起出动,摆明了是来抢的,还给这么多东西,他们不是白来了? 就算大石的闺女是千金贵女,却也值不了这么多啊! 完全没有道理! 大家伙满心疑惑,不过虞允文这家伙一个劲儿挤眉弄眼,让众人不好反驳,那就暂时答应了吧! “好,还算大方,就这么定了吧!” 大石虽然不满意,却也没有吃什么亏,甚至还赚了里子,欣然返回了临潢反倒是大宋这边,怒气冲冲,全都奔着虞允文来了。 “你想什么呢?” 虞允文面对排山倒海的质疑,连忙求饶。 “几位大王,你们可饶了我吧!我哪敢随便答应啊!这事对咱们行台有好处!” “有个屁!”韩世忠气得骂人,“你的意思莫不是给大石这些东西,然后让他保护行台?” 虞允文摆手,“韩大王,你说大石要铠甲,铠甲从哪里来?” “自然是军械坊。” “那军械坊又从哪里来?” “那,那自然是能工巧匠,还有精铁好料”韩世忠一时还没想通,可曲端却是懂了,他挥起拳头,狠狠给了虞允文一下子! “小兔崽子,你可真够坏的!” 虞允文还能说什么,只能咧嘴干笑,还不是陛下教得好! 韩世忠哼道:“你们在说什么?让俺也明白明白!” 虞允文笑嘻嘻道:“韩大王,耶律大石要铠甲,咱们就给他从头开始。现在就安排人,去寻找矿场,开采矿石,开炉炼铁,然后打造铠甲,他想要多少,就给多少!” 韩世忠瞪大了眼珠子,愣了好半天,突然明白过来。 “好小子!照你这么说,耶律大石要银子,咱们要给他找银矿,他要粮食,咱们还要给他开垦屯田?” “没错!”虞允文笑道:“咱们行台想在草原立足,也不能只靠着朝廷供养,咱们还要找到财路。最好能自给自足。诸位大王,如果咱们能弄出一个大金矿,能弄到铜,政事堂的诸公,就算有心放弃塞外,也没有那个胆子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这倒是个主意,可话说回来,耶律大石也是一条龙啊,就算不是龙,也是千年蛟蟒,不是池中之物。 “给他建造军械监,打造矿场,又给他屯田,万一大石借机壮大起来,岂不是比金人还要难对付?”李彦仙忧心忡忡道。 虞允文笑呵呵摇头,“谁说弄出来就是大石的,咱们行台不需要吗?” “截留啊?”韩世忠冷哼道:“你可是答应了,咱们到底不能出尔反尔,别人不要面子,官家还能不要?” 很显然,韩世忠高估了赵桓的道德水平,那位赵官家就是个不要脸的。 “其实吧,这事情也没有那么难。大石同意了婚事只要咱们殿下多用点心思,把公主拉过来,到时候公主向着咱们,去跟她爹吵,我就不信了,大石陛下还能跟闺女翻脸?如果他真的翻脸了,那就更好了,咱们白捡个公主啊!” 韩世忠彻底目瞪口呆,还能这么干? 传说中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行! 真行! 你们这是坑死人不偿命啊! 耶律大石能答应才怪! 果不其然,当转过天,大石派人过来谈具体落实,这边拿出来寻找矿场,开垦屯田的方案之后,直接都炸了。 契丹诸将,没有一个能忍住的,全都亮出了兵器。 不说别人,就连王后萧塔不烟也忍不住了,她攥着一柄嵌满了宝石的弯刀,大声怒吼,气冲牛斗。 “陛下,不能忍了,现在就跟姓赵的翻脸,不但要抢走咱们女儿,还要肆意欺负咱们要是答应了,咱们岂不是连奴才都不如?这些年出生入死,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耶律大石的脸也黑了,嘴唇铁青。 赵桓的确是太欺负人了! 可问题是现在拼命,结果只能是他们留下无数尸体,真的打不过啊! 就在这 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赵官家驾到! 赵桓来了! 他又能憋着什么好屁? “大石兄,老亲家!咱们这会可真是一家人了。”赵桓欣然抱住了脸色铁青的耶律大石,笑呵呵道:朕准备了一份约书,什么矿场c作坊,还有屯田,都有你一半的股!我们大宋的工匠还会毫无保留教给你们本事怎么样,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我都答应!” 正文卷 第451章 黄豆大帝 赵官家只身前往临潢,连个侍卫都没带,更不要说那几位大将了。 糟糕的是赵桓还一去不回了。 弄得大家伙面面相觑,官家不会出事了吧? 一念及此,众人都面面相觑,忧心不已。 曲端干脆道:“要不咱们攻城吧,凭着现在的兵力,临潢挡不住咱们。” 韩世忠直接给他个白眼,“曲端,就冲你这话,就能办你个阴谋弑君!诛了你的九族都不够!“ 一句话,就把曲端吓得老实了,根本不敢废话了。 大家伙担忧赵桓的安全,却也知道不能硬干,就只能干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半天之后,便是岳飞都坐不住了。 要不干脆以军务为名,冲进临潢,不管怎样,先把官家抢出来再说正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赵桓笑呵呵出了临潢,身边还有两个人相送,正是耶律大石和萧塔不烟! 两口子送老亲家,这待遇可不是一般。 三个人都有点醉意,尤其是赵桓,更是老脸泛着红光,喜气都写在了脸上。 “大石,天下英雄,不过你我二人,朕有中兴江山的梦,你有恢复故国的梦我们因缘际会,走到了一起,成了盟友,亲家,彼此堪称知己,何其有幸啊!” 大石脸上也带着笑,但明显没有赵桓这么得意,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赵官家,我就算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和你比啊!” “不!” 赵桓摆手,正色道:“这话可要说清楚,不是你比不上我,是大宋的条件比大辽好太多了,咱们俩换个身份,被动的就是朕了。” 大石眉头挑了挑,显然很受用,却也叹道:“老亲家心胸如此,当真是中原天子,大石终究是莽夫一个,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双方热闹地进行着商业互吹,转眼到了临时的宋军大营这边。 “大石兄,老亲家明天就轮到朕请客了,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丰盛的大宴!” 耶律大石用力抱拳,“我拭目以待!” 赵桓还真不是撒谎的人,他跟耶律大石谈了一项最大的生意,也正是这个生意,让大石终于放下了戒心,决定和赵宋继续前缘。 “你们都坐吧用不着替朕担心,我去送钱,还能出事吗?你们见有人会杀财神爷吗?” 赵桓信心满满,笑容可掬。 手下诸将却是迟疑不解,尤其是韩世忠,他好奇道:“官家,但不知送了多少钱,是一次?还是每年都要?” 岳飞也是一惊,迟疑道:“莫非是岁赐?” 赵桓摆手,“你们放心吧,这么丢人的事情,朕不会干的。其实朕和大石谈的核心只有一个字。” 赵桓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大家伙一起探头,却发现赵桓写的是油! 没错,赵桓跟耶律大石谈的核心生意,就是油! 其实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宋代饮食差不多是古代的一个高峰,基本上煎炒烹炸,各式菜肴,已经相当普遍。 别的不说,光是东坡肉在后世也是一道名菜。 所以说想靠着炒菜发财的,可以歇着了。 大宋百姓,尤其是北方人,还有个癖好,那就是油炸! 这一点倒是有那么一点发达国家的味道,油炸食品,永远的神! 《梦溪笔谈》里面就提到过,北方人不问何物,皆用油炸。而大宋百姓最常用的油就是在黄河一带,广泛种植的芝麻榨出来的芝麻油。 芝麻出油率高,而且味道香醇,在提炼手段稍微原始的宋代,毫无疑问是最好的植物油。注意啊,更高级的动物油可不是寻常人能吃得起的。 百姓要是能弄到一块肥肉,煮着吃不香吗?怎么舍得拿来熬油。 所以只有一些有钱人家,才有高级的猪油,如雪般细腻香浓的猪油,简直比药材还珍贵。 毫无疑问,在大宋,油是一个比食盐还暴利的行业,而且还是没有被朝廷垄断的行业。 户部那帮人不是不想,毕竟连酒曲都没有放过,又怎么会放过更有油水的油呢! 只不过朝廷是真的没有办法。 宋人虽然喜欢油,但是主要的农田种的都是粮食,只有在房前屋后,在一些畸零地块,种点芝麻,不成规模。 收获之后,就在村里的小油坊榨了,朝廷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如果说垄断酒曲,还算是技术活,有利可图。那榨油是真 的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甚至珍贵的油都不会拿到市面交易。 村里的乡亲,提着一坛子油,去看城里的老朋友,然后拿着赠送的一百个钱回家,这总没有问题吧? 也只有在开封这种,敲骨吸髓,雁过拔毛的地方,才会针对油脂交易收税,不过也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干扰。 归结起来,油脂需求巨大,且生产分散,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没有形成庞大的利益集团,没有什么百万漕工的问题。 算来算去,这都是最好的生意。 “朕和耶律大石谈了两样其一,朕准许他们向中原输入羊油,而且价格好商量。” 草原最尴尬的一点就是没有什么能卖给中原的,却又什么都仰仗中原供应,闹到最后,就不得不抢劫。 这玩意无关对错,自然条件使然。 不过赵官家却给大石指了一条明路。除了牛马肥羊之外,他们也可以宰杀牛羊,熬出羊油牛油。 然后将油脂装坛密封,赵桓会专门安排市场,进行交易,朝廷还会给优惠税率。 油脂交易,毫无疑问,能给大石带来一条长久的财路。 这可比一次给多少钱实惠多了。 耶律大石总算承认了赵桓的诚意。 只不过接下来赵桓提出的一项建议,却让大石彻底心动了,还是砰砰乱跳的那种。 赵桓给大石一个建议,让他种黄豆,然后用黄豆榨油。 这可不是赵桓忽悠大石,更何况耶律大石也是辽国进士出身,又经过了多年磨炼,岂是轻易能上当的。 可豆油这个提议,却是大石无法拒绝的。 首先黄豆不是新鲜玩意,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菽”,长期以来都是五谷之一,先秦的时候,还是重要的主粮。 后来麦子和水稻比例越来越大,挤占了黄豆的份额。 就在黄豆岌岌可危的时候,出现了个一个神人,刘彻的叔叔,淮南王刘安。 堂堂一位藩王,不干正经事,醉心方术,想要长生。 这也就罢了,你老实烧铅炼汞也就是了。 不! 他偏偏独辟蹊径,愣是对黄豆下手,折腾来折腾去,愣是折腾出了豆腐这么个神奇的玩意,从此流行两千年,长盛不衰,哪怕到了后世,吃豆腐也是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顺便说一句,或许是刘安的名气太小了,在民间的传说里,豆腐是关云长发明的,咱也不知道关羽的刀法是不是磨豆腐的时候,琢磨出来的 总而言之,黄豆不稀奇甚至耶律大石还知道,在辽东的地盘上,由于气候恶劣,水稻和麦子种植都很困难,事实上不少契丹人会种黄豆,并且把黄豆当做饲料,喂养牲畜。 这一点上,赵桓也果然没有骗人,在后世东北也是黄豆的主要产区,品质相当不错。 再接下来,就是拿黄豆榨油。 这事情却也不是赵桓信口胡说。 在宋代之前,主要使用荤油,植物油是个稀罕物。 可是到了宋代之后,油炸兴起,人们疯狂追逐油类,各种能榨油的种子,都被找出来了。 陕西有人用杏仁,山东甚至把苍耳子都拿出来了。 只不过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中,最受宋人推崇的还是芝麻。 无他,芝麻含油量高,稍微用手捻一下,就能感觉到油汪汪的。 最显而易见的东西,自然是最先被利用的。 所以大宋的百姓以芝麻油为主,奈何不是什么地方都能产芝麻,因此一些地区也探索了用黄豆榨油的办法,也有成品出来。 这一点耶律大石早年在燕京的时候,就亲眼见过。 只不过当时豆油很不普及,且榨油工艺比芝麻复杂多了,就没有得到重视。 很显然,黄豆是能榨油的,赵桓依旧没有骗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条财路,也就呼之欲出。 大石可以广泛种植大豆,然后榨油,赵桓承诺,大宋可以通过海运,把豆油送到更加缺乏油脂的南方地区。 黄豆可是个好东西,不但榨油有暴利,而且榨油剩下的豆粕还能用来喂养牲畜,契丹十几万人马,只靠着一个临潢府能养活得了吗? 难道你耶律大石愿意永远受制于大宋? 想发财吗? 种黄豆吧! 想自给自足吗? 种黄豆吧? 想让辽国再度伟大吗? 还是种黄豆吧! 赵桓甚至把话挑明了,就算大宋和大辽闹翻了,不收购黄豆,你们吃豆子不也能顶饱吗? 除了多放点屁,没有别的 毛病。 群臣都听傻了,呆呆望着赵桓,他们好像第一次发觉,赵官家还有这么恐怖的商业能力,真是让人惊叹! 赵桓笑容可掬,他给出的路子,几乎无懈可击,大石一定会选择,甚至从今往后,大石的后半辈子就跟黄豆分不开了。 也不知道以后的教材封面,会不会有个汉子,手里捧着金灿灿的黄豆,发出痴痴的笑容 正文卷 第452章 官家病了 和大石的会谈相当顺利,也没法不顺利,双方各有所需。赵桓总体的目的还是稳住草原,只不过他是采取了一种积极进取的态度。 至于耶律大石,别管他对赵桓有多少忌惮,但是眼下为了生存和发展,都必须暂时抛开。 国家情况如此,没有闹翻的本钱。 私人交情上,两个人还挺互相欣赏的,再加上儿女亲家的关系,凑在一起,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老亲家,回头我要办册封储君的大典,你到时候可要过去,给女婿站台,撑场面,别让人欺负他啊!” 大石咧嘴一笑,心里门清,赵桓大可以先立储,然后再来求亲,一个皇太子和一个皇子,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说到底,这个姓赵的还在算计,不愿意给自己这个面子。 但是不要紧,谁让他实力强悍呢! “行!我会过去,我还要带着三万甲士过去,给我的女婿充充门面,赵官家不会反对的?” “怎么会!自然是越多越好!” 赵桓欣然答应,并没有在乎耶律大石的示威意涵。 总而言之,双方谈的很痛快大的方略确定好,也没有掣肘添乱的心思,双方迅速达成了协议, 赵宋这边派出人,去帮着大辽建立屯田,开发矿场,协助大辽种植黄豆,发展畜牧,设立榷场,协商关税 总而言之吧,乱七八糟的事情,半点不敢马虎。 双方都是既忙碌,又认真,半点不敢犯错,有时候甚至还据理力争,谁都不愿意吃亏,彼此吵得面红耳赤,好不相让。 有人要问了,两边的老大都点头了,觉得事情可行,下面就随便应付一下,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这就是不懂国家相处之道了。 比如说榷场位置,是设在大宋,还是设在大辽,或者是在两国中间? 榷场发生了偷窃,由谁负责?宋人偷窃了辽人,辽人偷窃了宋人,宋人偷宋人,辽人偷辽人 还有,双方往来文件,是用汉文,还是契丹文?两种文字都存在,谁先谁后 诸如这一类的争执,不下数百项之多。 就这么说吧,如果上面不愿意谈成,随便找一件事,都能吵个一年半载。 当然了,上面想促成,下面也需要争执一番,不然怎么体现自己的价值。哪怕赵桓也不敢随便催促,不然以后在某些问题上吃亏了,难道要他背丧权辱国的罪名? 天子c宰执c办事官吏在这个庞大国度里,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分享属于国家的权柄。 坦白讲,赵桓还挺高兴的。 尽管他知道这样会被人窃取权力,但是说到底维护一个国家,不是天子一个人能做到的,只要下面能基本遵照赵桓的思路就可以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赵桓病了。 也不算严重,就是急匆匆赶到了草原,又是和大石会谈,又是开怀畅饮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拉肚子了。 坐在马桶上,足足坐了一整天,双腿无力,浑身冒虚汗。 胃口也完蛋了,吃不下去什么东西。 整个返回的路上,赵桓就躲在马车里,静静躺着,并不动弹。 病倒是好了,可就是没有力气,一种从里往外,由骨子里冒出来的疲惫,萦绕着赵桓。 怎么说呢? 这是一种心灵上的疲惫。 还是由于大功告成之后,带来的意兴阑珊。 金兵驱逐,燕云恢复,连儿子的婚事都处理好了。 家事国事,尽管还有太多,但是貌似也没有那么急迫了。压力消失之后,人自然而然就轻飘飘的。 八年的辛苦,丝毫不曾懈怠。 整天担惊受怕,苦心焦思,熬干心血。 该歇歇了,别忙活国事家事了,忙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比如多选一些秀女,充实后宫,又或者大兴土木,修个园子,好好享受一下。要不干脆就闭门修炼,追求长生不老 赵桓现在特别理解历史上的很多皇帝,为什么做不到从一而终毕竟任何事情,坚持下去,都太难了。 扫清六合的秦始皇,一心追求长生,报了父仇的唐庄宗沉溺戏曲,击败了杨廷和的朱厚熜,开始在西苑成天修炼,与天夺命无他,求一个畅快罢了。 赵桓毫不怀疑,自己有成为昏君的潜质。 只不过后世的记忆告诉他这些事情都是做不得 的,实在是太影响形象了。 因此赵桓选择了另外的方式,他暂住古北口,并没有回京,而是立马燕云,静静沉思。 把朝政全都抛开,每天迎着日头而起,枕着晚霞睡去,丝毫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把心灵放空,什么都不想。 打发走所有人,只有自己,享受难得的寂静。 赵桓知道,这种行为有点小资,类似去某某地方,净化心灵,追求灵魂解脱,是很值得批判的事情。 其实真的不是,没有那么复杂,他只是单纯想休息一下。 一个中年老男人的偷懒罢了。 三天时间,还没过瘾,就结束了。 赵桓不敢逗留,回到了燕京。 不过赵桓也没有急着处理公务,而是继续让政事堂负责,他只是在寝宫休息,随手看着各种呈报,把空闲的时间线填上。 一个上午时间,赵桓翻到了第十二份密报的时候,突然他的脸色一沉,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再仔细看看,可是才看了一半,就把密报扔在了一起,气得呼呼喘息。 “去,把把张浚叫来!” 虞允文已经跟着赵谌忙活了,赵桓只能把张浚叫来。 就在这位张枢相赶来的过程中,赵桓又捏着鼻子,看了一遍,结果他更愤怒了,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冒着强烈的怒火。 张浚也是跟着赵桓很长时间的,见官家如此,立刻知道了事情不妙。 “官家,可是有吩咐?” 赵桓没吱声,只是往下扫了一眼,顺着天子目光,张浚看到了密报,他连忙拿在手里,才看了大略,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仁多保忠死了! 那个党项大佬,昔日改名为赵保忠的老东西,他死了,死在了西夏,埋骨横山! 如果放在这一次之前,赵官家绝不会有什么感觉,最多只是说一句:老货死矣! 可是在古北口的短短三天,让赵桓竟然有了点多愁善感的意思。 人到中年,本就会这样。 更何况历经成败,好容易创造了偌大的成就。而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太多的老人相继离去了白时中c吴敏c张悫c张叔夜c王禀太多朝中重臣,硕德元老,或是遗憾,或是满足,离开了这个世界。 仁多保忠虽然不算是大宋的重臣,但他的经历很特殊。 这家伙是西夏重臣,背叛了西夏,投靠了大宋,可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又散尽所得,努力复国,最后死在了西夏。 仁多保忠对赵桓的影响很大,他至少告诉赵桓,不要太过自大,哪怕有人跪在脚下,心甘情愿,充当你的走狗,他也未必是真心的,毕竟人到底是人,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 所以说,治国理政,当坦荡,正道而行,把每一个人,都当成人看! 这话说着有点迂腐,也有点模糊,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赵桓变了。 其实他并没有,只是会多了那么点人情味吧! 想起了老人,赵桓心思一动。 “去西山,看看李太师!” 张浚不敢说什么,只能陪着赵桓,来到了西山,见到了李纲。 没有任何阻挠,赵桓就看到了李纲,此老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微微摇晃着,他一身洗的变色的布衣,头发胡须,全都败了,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老很多,鬓角都生了老年斑。 看起来这段时日他过得并不好,甚至说是很不好。 “太师。” 赵桓轻声呼唤,一直到了第三声,李纲才微微睁开眼睛,他的目光茫然,甚至不太敢相信,赵桓居然会来看他。 “官,官家!” 李纲要施礼,赵桓按住了他。 “用不着,我过来就是跟太师说一件事,朕和耶律大石结亲,让赵谌娶了大石的女儿。” 李纲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殿下成亲,是好事啊!宋辽联姻,也是好事。” 赵桓一笑,“太师高见只是这个女孩必定是契丹人,日后若是赵谌登基,他就有个契丹皇后啊!” 李纲突然翻身坐起,瞪圆了眼珠子,“那又如何?官家还怕这个?” 赵桓淡然一笑,“朕倒是不怕,就怕有人会议论纷纷。” “让他们议论去吧!” 李纲冷哼道:“殿下娶了大石女儿,该害怕的是耶律大石,不是咱们大宋!谁有本事娶了外面的女子,三妻四妾,老夫只会恭喜。更何况大石可是辽国进士,他读的书,只怕比官家还多!” “嫌弃人家是蛮夷女子?嫌弃人家血统不成?辽国贵女,怎么也不会差到那里!更何况就算立她当了皇后,生出的皇孙,日后也成了大宋天子,他还会出卖大宋,偏向大辽 不成?” “错了,大错特错了!就算真的如此,他也会把大宋放在前面,甚至比其他人更忠心大宋,到时候没准把大辽也当成陪嫁,收入大宋囊中哩!” 李纲说到这里,突然停顿,随后呵呵道:“官家拼命促成这门亲事,怕是就把心思用在了皇孙身上吧!” 赵桓失笑,“太师可真是一针见血啊!两国婚典,这么大的事情,非硕德元老不能为之,太师辛苦一下,朕是来请你出山的!” 正文卷 第453章 主持公道 李纲稍微犹豫,便点头道:“官家看得上老臣,老臣自然是责无旁贷,这事情老臣接了。只不过老臣还有一些言语,要和官家讲。” 赵桓眨了眨眼睛,无奈摇头。 “李卿,你就不能装糊涂吗?” 李纲稍微顿了顿,摇头道:“官家该知道老臣的脾气。” “你难道不知道朕的脾气?”赵桓反诘。 李纲愕然,半晌之后,还是说道:“官家,有些话说不说在臣,听不听就在官家了。” 赵桓长叹连声,终于点头,“讲吧。” 李纲正色,“官家,世家大族,不可尽毁。三代之治,国祚绵长,皆因分封诸侯,拱卫王室。自秦之后,诸侯尽毁,朝廷便没有三百年盛世,论起国祚,远不及三代。官家又要尽毁世家,没了士人充作根基,忠心朝廷。臣唯恐连百年国运都没有,几乎与胡虏无异抓士人心容易,抓万民心难,民心如水,朝局如烟,官家纵然竭尽心力,也未必能逆天而行,老臣” 李纲还要往下说,赵桓却是伸手拦住了他,张了张嘴,终于只是道:“李卿,你的兄弟李经现在山海关教书,教的都是武夫子弟,他还算勤恳,要不要让他过来伺候在你的身边?” 李太师深吸口气,毫无疑问,赵官家根本懒得听他那些,李纲心头也有怒火,却最终只是一声长叹。 “教化人心终究是好事,伺候我这个老废物又是何必!” 君臣接下来便无语了,君臣稍坐,赵官家便主动离开,而李纲则是拄着拐杖,疾步匆匆,望着官家远去的背影,连连长叹,终归于一声苦笑。 君臣相得,既需要时机,也需要运气,更需要心有灵犀。 赵桓和李纲危难之中,走到了一起,扶持走过最难的时候,只是由于两人主张差别太大,不得不分道扬镳。 其实李纲讲的也未必是错。 夏商周的分封模式,等级治理,没准真能国祚绵长。 如果把等级推到了极致,便是种姓制,就连工作都给确定了千年不变,万年不变或许老赵家真能永远当贵族,颐指气使,奈何开除人籍的事情,他是真的干不出来。 说到底,上一辈子给他最深的烙印,就是不允许他把凌驾别人之上,视作理所当然。 “官家,其实臣得到了密报,说是仁多保忠的死有蹊跷。” “蹊跷,什么蹊跷?”赵桓惊问道:“他一个行将就木,散尽家财的老人,还有人想害他?” 张浚微微点头,君臣行走在从西山返回燕京的路上,张浚告诉了赵桓没有料到的情况仁多保忠对西夏有再造之功,因此很多人主张让李仁孝尊仁多保忠为尚父,太师。 稍微懂点西夏你是的都应该明白,这就是给李仁孝找个太上皇。 很显然仁多保忠不会答应,他真的无欲无求了,坐在横山之上,看看天边的云朵,看看成群的牛羊,将山峦绿草,刻在心里,或许只要记得足够深,哪怕孟婆汤也无法洗刷,可以带着这一生的记忆,走向下辈子他真的爱到了骨子里。 又一次从横山回来,仁多保忠口渴了,就随口喝了下人送来的浓茶,结果当天夜里,他就在床上暴毙。 死的时候,身体蜷缩,从口鼻之中,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到底是有人害死了仁多保忠!”赵桓声音冰冷,拳头已经握紧,眼神更是怒火喷发,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怒了。 张浚沉吟道:“官家,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李仁孝可能是凶手,他虽然才十几岁,但西夏国主历来不可以常人揣度。又或者是李仁孝身边的人,主动除掉仁多保忠,消除隐患。又或者” 顿了一会儿,张浚才道:“又或者有人想借着仁多保忠,对付李仁孝臣现在也不敢断言。” 不好推测凶手,赵桓却是无奈苦笑,“你的意思是亲近人要杀他,敌对的人也要杀他!他必死无疑吗?” 张浚沉吟,无奈点头。 “那世道就这般无耻了吗?”赵桓骤然提高了声音,“当年仁多保忠投靠朕,也是存了保护部族之心,后来更是散尽不义之财,救了西夏一命他无愧西夏,却一定要死,这是什么道理?” 赵桓突然爆发,让张浚稍微惊讶,难道这不是正常的吗?不要说西夏,便是大宋,也有些不得不死,不得不背黑锅的。杨业,狄青,大宋朝的腌臜,丝毫不比西夏少,甚至大宋这边不但杀人,还要诛心。 别的不说,赵桓为什么来看李纲,请李纲出来,就是给这个老臣体面,生怕有人会自以为是,借着李纲的脑袋,取悦天子。 事情真的没有那么复杂,赵桓容得下一个不同意见的老臣,用不着赶尽杀绝张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仁多保忠的事情,勾起了赵官家不好的联想。 大宋这边,老臣重臣,不在少数。 不只是文官,还有那些有着光复之功的武将,难不成闹到最后,当真要高举屠刀,大肆屠戮吗? 赵桓不想,更不会这么做。 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消除这些小人的生存空间,防微杜渐,收拾人心。 朕老马不识归途,这帮小人务必铲除! “你去告诉赵鼎,给朕查清楚,如果查不清楚,那西夏这个国家也就不用存在了!” 张浚一怔,随即大骇,连忙去见赵鼎,丝毫不敢怠慢。 他能清楚感觉到,赵官家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官家心中自有一股浩然气啊!”赵鼎听完张浚的叙述,微微叹了口气,十分感叹,“张枢相,你一定清楚,当年官家说一切以抗金大业为先,留下了许多老臣,便是蔡京之流,也没有立刻诛戮。” 张浚点头,“的确如此,相忍为国,官家看得远啊!” “那如果不用忍了呢?” 张浚骤然吸口气?可以不用忍,那赵官家会怎么样? 还真不好说,就像这次? 赵鼎感叹道:“有人身处浊世,时间长久了,也就污浊了。官家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这八年下来,官家始终心怀百姓,力主清丈均田,严厉处置贪官污吏。如今老夫方知,圣心如莲啊!”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张浚陡然吃惊,虽然说讲皇帝有良心,有点不符合长久的观感,毕竟天子自私自利,只关心自己的权柄,已经是大多数人心里的共识。 毕竟一个人当皇帝,总不能越当越善良,越当越是好人吧? “赵相,倘若真能如此,只怕,只怕”他说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赵鼎倒是微微一笑,“只怕不是百官之福天子圣睿,励精图治,心系万民我等就要宵衣旰食,熬干心血,赔上一条老命,还要时刻殚精竭虑,丝毫不敢奢靡享受啊!” 张浚眉头微挑,突然失笑道:“赵相公一心谋国,我等却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能和君父同心同德,造福万民,我张浚百死不悔!” “好!” 赵鼎欣然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和衷共济吧!” 相比起君臣相得,朝臣之间,能够建立起超出朋党范畴的合作关系,更是几乎不可能。 只不过在针对西夏这件事情上,大宋这边当真动了起来。 经过仔细商讨之后,皇叔赵士?和兵部尚书刘子羽一起前往横山,去拜祭仁多保忠。 赵士?以大宗正身份亲临,着实太惊人了, 仁多保忠这条老狗,值得大宋这么在乎吗? “当初仁多保忠曾经请求赐姓为赵,后来虽然改回原姓,但不光是官家,还是大宋,都是认这个人的!” “仁多部为首的横山党项,曾经出动兵马,协助大宋,抗击金人,立下赫赫战功。李永奇战死,李世辅将军尚且率领骑兵,为国尽忠。大宋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功臣,仁多保忠之死,是大宋和西夏两国的巨大损失!这样一位有着再造之功的老臣,忠臣,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 赵士?定了调子之后,刘子羽立刻给西夏国中送信,要求见仁多保忠的亲族,并且给他的亲人后辈提供方便,准三人去大宋武学进修。 一位宗室大佬,一位朝廷重臣,他们前后的表态,传到了兴庆府才十几岁的国主李仁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包括他身边的人,居然也是大吃一惊。 “大宋朝疯了,区区老狗,区区老狗,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李仁孝不停念叨,国主的话,倒是让他身边的几个人格外难堪,的确,不过是狗一样的东西,用得着这么在乎吗? 大宋怎么会对老匹夫这么好,要知道这样,我们,我们也给大宋当狗啊! 很可惜的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大宋的青睐,李仁孝不得不匆匆离开兴庆府,前往横山,去拜祭仁多保忠,去见大宋的两位重臣。 而就在李仁孝离开兴庆府的当天,一对兄弟悄然来到了横山,求见赵士?。 “拜见上国大宗正,我等有铁证,是国主李仁孝害死了仁多老前辈!” “什么铁证?” “凶手!” “你们知道凶手?” “没错!”两兄弟抬头,“回大宗正的话,就是我们兄弟下手的!” 更多最 新章节,请收藏【bz】! 正文卷 第454章 华夏大家庭 “大宗正,案情确实?”刘子羽好奇问道。 赵士?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点头道:“大略如此,不会假了。” 话说来投案的两兄弟叫慕洧和慕溶,他们本是大宋环州党项人,属于当地的豪强。后来因为金人入寇,他们逃到了西夏避祸。 在乱世中,稍微有点实力的都会想着左右横跳,算不得什么了不起。 只是接下来大宋暴打了西夏,随后又三皇结盟。 弄到了这一步,西夏断然不敢用慕家兄弟,而赵桓的秉性更不用说,治军严格,朝野上下也约束得紧,像慕家兄弟这种,估计会被吊旗杆。 他们也不敢投宋,至于投金,他们瞧了瞧青化之战,更没胆子了。 结果就是这俩兄弟靠着以前的老关系,在横山一带收敛爪牙,老老实实,躲避风头。 一直待了几年下来,也没有半点出头机会,他们愁得要死,这俩人只能上下活动,希望能找个位置,哪怕只是个小官也行。 后来终于有人找到了他们,说了一大堆有关仁多保忠的好话,把老头夸到了天上少有,地上全无。 最后却轻飘飘说了一句,国主也心有余悸啊! 慕家兄弟又不傻,自然知道凭着和赵官家的关系,加上复国之功,仁多保忠就是西夏的太上皇,一句话就能废掉国主,又岂能不惶恐。 既然国主害怕,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这俩兄弟思索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原来他们部族当中,有一个女子正在仁多保忠的家中当厨娘。 兄弟俩收买了厨娘,又把最毒的鹤顶红送进去接下来就是下毒,杀人,一气呵成就在仁多保忠死后,有人给慕家兄弟送信,告诉他们等一两个月,然后去兴庆府,会有人安排前程的。 这俩兄弟并没有怀疑,毕竟替国主除掉了心腹大患,肯定会有赏赐的。不能立时兑现,那是生怕走漏风声。 一切都合情合理。只不过当大宋派出了重臣吊唁,一切都变了。 就算是国主怕是也不敢兑现承诺,为了不让消息走漏,他们只有杀了慕家兄弟,永远斩草除根。 既然如此,还不如抢先下手,先把西夏国主卖了。 这俩兄弟也是个狠茬子。 大宋不追究,什么都好,大宋追究,他们怎么都是死人了。 现在他们向大宋投案,毕竟只是工具人,还能保全家族,可若是落到西夏国主手里,只怕九族都要死的干干净净。 “情形顺理成章,一切也都说得过去,看起来西夏国主是逃不脱干系,大宗正,你看要怎么处置?” 赵士?长叹一声,“仁多保忠虽然奸猾狡诈,却也不曾有负西夏,落这么个结果。着实不应该,难怪官家气成那样!只是西夏国主毕竟是一国之君,当初大宋还曾经下大力气,扶持西夏复国,如今总不好再废了他吧?或许警告他一下?” 刘子羽却是微微一笑,“如果只是警告,官家也不会让我们过来了。”刘子羽探了探身,笑道:“我看官家的意思,是要正儿八经,办了西夏国主!” “什么?” 赵士?大吃一惊,怎么办? 李仁孝是西夏国主,一国之君,要办他,用什么罪名? 还有,办了他,西夏大乱怎么办? 李仁孝才十几岁,可还没有儿子,很难找到继任者难道直接把西夏给吞并了? 这倒是个好想法,只是当初宋辽之间可是有协议的,大宋现在吞并了西夏,大石能答应吗? 会不会捅了大篓子? 赵士?万般迟疑,哪敢答应 刘子羽却是微微一笑,“大宗正,你到底是被以前束住了手脚,如今大宋行事,大可以效仿汉唐,你我既然做了使者,就该替官家解忧,你大可以放心,此事只有功劳,没有过错。” 刘子羽信心满满,赵士?还真不敢小瞧了刘子羽,毕竟他不光本身是兵部尚书,他爹刘韐还在开封,也是朝中元老。 而且刘子羽又当过相当长时间岳飞的副手,算是横跨文武,实权极大的人物,赵皇叔还真没什么跟他比的。 而且刘子羽这话说得霸气。 汉唐使者是干什么的? 基本上就是俩字:找事! 如果再加俩字,那就是没事找事。 大汉对外用兵的最好借口就是擅杀汉使,到了唐朝,那就更霸气了,不用朝廷出兵,随便一个使者,干脆召集一堆人,把一个国家给灭了。 和这些史 册上的狠人比起来,宋使那种小受模样的据理力争,实在是妄为使者,丢人! “不管功劳过错,既然是一起来了,就一起担着,老夫倒也不能让人看扁了!”赵皇叔挺直了腰板,气势如山! 刘子羽还能说什么,一个字:干!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李仁孝匆匆赶来,随行还有八千人马,前呼后拥,把他保护极为妥当。 “寡人,寡人见过大宗正。” 堂堂国主,居然主动向赵士?行礼,赵皇叔稍微沉吟,却也忍不住心中感慨。 “国主何来如此之迟?竟落在大宋之后?” 李仁孝顿时脸红了,如果给他选择,他情愿不来。 “这,这个国事匆忙,还望大宗正见谅。” 赵皇叔冷笑道:“的确匆忙,勤于国政,让人感叹可若是没有此人,又何来国政?” 瞬间李仁孝的小脸煞白,如遭暴击,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在李仁孝身后,有几个近臣见国主无言以对,就要过来帮忙,哪知道赵皇叔狠狠一扫,吓得这些人不敢动弹。 “你们这些鼠辈,也有脸前来?仁多保忠只想着老于家中,魂归故里。有人说什么尊称尚父,有人说需要多加提防殊不知这些话语,都在伤害这个散尽家财的耄耋老人他现在死了,尔等没资格拜祭,都给老夫滚!” 好一个凶悍的赵皇叔! 西夏的群臣,竟然真的不敢动了。 就连李仁孝的腿,也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站住!” 赵皇叔冷哼道:“国主,无论如何,你总该去仁多保忠的坟前行个礼,上一炷香,感谢复国之恩吧!” “是,是!” 李仁孝答应了,整个人就仿佛提线木偶,在引导之下,前去拜祭仁多保忠。 至于赵皇叔,则是像一道墙,挡在了其余人的前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皇叔甚至让人送来了桌子椅子,还给准备了一壶茶。 他坐在这里,品茶看景,好不逍遥。 可是西夏的臣子们却是傻眼了。 国主一去不返,到底该怎么办? 沉吟许久,一个叫任得敬的,却是站了出来。 “下官西夏枢密使,请问大宗正,我家国主也去了许久,该回来了!” 赵士?眉头不抬,微微一笑,“才去了多大一会儿,忙什么!” 任得敬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到底无言。 又过了一阵子,几个西夏的文官一起站出来。 “国主政务繁忙,已经拜祭过来,就该走了。” 赵士?终于起身,掸了掸官服,抬头看了看时候。 “是差不多了。” 任得敬又道:“什么差不多?可是要结束了?” 赵皇叔呵呵一笑,“什么结束了,你们干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任得敬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你,你们敢对国主不利?”那几个文臣也跟着大吼,“国主呢?我们要见国主?” 赵皇叔失笑道:“不用着急,眼下刘尚书带着你们国主,已经往燕京去了,这时候怕是出去几十里了。” “什么?” 西夏群臣大怒! 宋使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居然直接带了西夏国主,还要送去燕京,纵然大宋是上国,却也不该这么欺负人! “大宗正,你们如此藐视大白高国,就不怕引起战火吗?” 赵皇叔微微一笑,轻蔑到了极点。 “战火?来啊啊!你们自己谋杀了复国英雄,还要开战?试问天下英雄,谁会替你们战!我赵士?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我就在横山等着。有本事你们就催动人马,拿了老夫的脑袋,没本事就赶快滚回去,扪心自问,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须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皇叔义正词严,气宇轩昂,整个人都透着十足自信。 这就是背靠强国的底气所在。 放在以往,就算再有理,国力如此,又能怎样? 现在却是大不相同,兵强马壮,国力充足。 哪怕他一个文人老朽,也有睥睨苍生的气魄。 而就是赵皇叔一人,愣是拦住了西夏的几千兵马。 就这样,刘子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李仁孝送去了燕京。 擒拿一国之主进京,双方还没有处于战争状态,李仁孝也不算是俘虏,这要怎么算才好? 是刑部负责,还是礼部负责? 赵鼎对着刘子羽无奈道:“你可是给我一个刺猬啊!” 刘子羽嘿嘿笑道 :“这事得请旨!” 果不其然,旨意很快下达。 赵桓御批,大宋和诸藩属之间,同属于华夏,大宋是华夏大家长,需要维护华夏秩序。西夏国主失德,谋害功臣,祸乱纲常,颠倒乾坤,上国需要秉公执法,以儆效尤! 好一个华夏大家长,赵官家这是又多了一个头衔 正文卷 第455章 赵佶的手段 李仁孝刚刚十四岁,放在普通人家,或许只是个混小子,但是对不起,在西夏,尤其是在西夏国主这个位置上,十四岁已经是个不算低的年纪了,毕竟他的太爷爷在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经夺回了权柄,诛杀舅父,完美诠释了什么是母慈子孝的乖儿子。 李仁孝也不差,他诛杀了仁多保忠,消灭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开始收拾权力向大宋称臣,并不丢人,被契丹占领过,也不算什么,作为一个小国,生存已经算是很奢侈的事情,其余的妄想并不恰当 如果按照正常剧本,李仁孝很快就会夺回权力,并且拥有一班属于自己的势力,然后对外用兵,幸运的话,打几场战争如果能赢,那他在西夏的地位就无可动摇,甚至会被捧成明君圣主,毕竟这一百来年,西夏就是这么浑浑噩噩过来的。 半点问题都没有,奈何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夭折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谁给宋人的胆子。 就算真是他杀了仁多保忠,也不过是西夏内部的事情,宋皇最多下旨呵斥,断绝往来,陈兵威胁,要求补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自己抓到京城审问啊! 正是因为意想不到,李仁孝才百思不解,大宋这是疯了,他们就不怕整个西夏糜烂吗?几百万党项人不会答应的。 等着吧,大战就要到了,早晚还要把我放回去。 毕竟整个西夏皇家,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了,除了他,谁也当不了西夏的国主少年李仁孝想清楚了这些,竟然变得自信了许多。 貌似也不需要硬抗,只要静静等待就好。 李仁孝大约的想法就是不清楚,不知道,没关系否认三连,死不承认。 政事堂这边也有了预料,赵鼎召集众人商议。 “官家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要服众,关键就是让李仁孝认罪。他到底是西夏国主,不许用刑,不能逼供,不能胡来。” 赵相公的三不一出,众人全都黑脸了。 这不是开玩笑嘛? 押解李仁孝返回的刘子羽沉声道:“赵相公,这一路走来,李仁孝虽然年幼,但却已经相当有主见,未必好摆弄。更何况古往今来,被俘君王,又如何能真心臣服,就,就连李煜那种懦弱之主,也心中有不平之意。李仁孝怎么也不会比李煜还不如吧!” 此刻何栗也道:“我看刘尚书讲的有理,直接下诏,公开李仁孝的罪行就好,若是一定要刑部审问,只怕不好处置。” 李若水甚至都发言了,“赵相公,降服人心固然重要,但降服一个君主之心,恐怕就不容易了,我觉得也不比吹毛求疵。” 赵鼎环视所有人,见大家伙的意思都差不多,老赵只能长叹口气,事情就是这样了,那就只能请官家改变心思了。 赵鼎点了李若水和刘子羽,让这俩人去拜见赵桓,把事情说一下。 两人欣然领命,前去拜见赵官家。 群臣也都在等候着,当他们两个返回之后,随行人员突然多了一个,多了个谁也想不到的。 “太上皇!” 没错,就是赵佶! 这位怒气冲冲,“带我去见那小子,他简直气死我了。” 赵佶怒气冲冲,去见李仁孝,他还真有这个资格,许多人这才想起来,当初赵佶跟李仁孝的爹在一起很长时间,两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后来李乾顺死了,赵佶还伤心了好长时间。 痛失凤雏,卧龙独悲,直到救了耶律延禧,情况才好了一点, 如今的赵佶,俨然是李仁孝的长辈,必须要教训这个兔崽子才行。 “我是大宋的太上皇。” 李仁孝翻了翻眼皮,略带惊讶瞧了瞧,这就是那位花天酒地,成天胡玩,差点玩到国破家亡的大宋皇帝? 李仁孝稍微迟疑,皮笑肉不笑,很敷衍道:“见过太上皇。” “哼!你知道自己的国主之位,是怎么来的吗?” 没等李仁孝回答,赵佶就气哼哼道:“是你爹拿命换回来的!你知道吗?本来你爹还能多活些时候。他为了逼大石低头,拖着病体,参加会盟。迫使大石同日,西夏降格为国主,但是准许国主亲政。要是没有你爹,西夏只怕早就成了大辽的地盘了,你这个国主也早就死在了大石的手里!” 赵佶一上来就提李乾顺,还让李仁孝颇为惊讶。 “太上皇的意思,是我有负父王心意了。” “那是自然。”赵佶怒道:“令尊帮你保住了国主之位,仁多保忠又耗尽家财,制造声势 ,驱逐了耶律大石,这才让西夏活了过来。你小小年纪,何其幸运,有两个老人竭尽全力帮你!你又是何等丧心病狂,竟然杀了仁多保忠,你还有心吗?” 李仁孝嘴角抽搐,拳头握紧,他绝不是羞愧,而是愤怒。 一个亡国之君,也敢来讽刺自己? “太上皇,仁多保忠一把年纪,他死了,如何能算在我的头上?更何况我正要励精图治,大展拳脚,贵国却用卑劣手段,将我抓了过来,毫无道理,囚禁一国之主,纵然上国高高在上,却也不该如此欺凌践踏大白高国。更何况太上皇貌似没有资格来审讯我吧?” 赵佶摇了摇头,李仁孝这小崽子,的确是李家的种儿,真是够厉害的。 可他忘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 “仁多保忠对你有再造之恩,他返回横山之后,你可曾去拜见过他?可曾真心感激这位恩人,可有任何旨意?你什么都没做,反而任由你的手下散布流言,猜忌功臣。如今他死了,你又如何无辜了?纵然不是你下旨,也是你身边的人,逢迎你的意思,暗害功臣,这就是世人公断!你没有保护他,你就是凶手!” 赵佶这个解释貌似霸道,可仔细听听,还真有道理。 在国君这个层级上,是不能用无罪推定的。 李仁孝咬着牙齿,怒气冲冲,”我如何是凶手?还不是你们欲加之罪,仁多老匹夫,又如何是功臣了?他先是背叛大白高国,投靠了你们大宋,连姓氏都改了。如此一个无才无德的老匹夫,纵然在将死之年,试图驱逐辽人,复国之功,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你们大宋根本就是用此人乱大白高国,你们用心歹毒!其心可诛!” 李仁孝疯狂输出不满,赵佶听着,等小家伙发泄差不多,赵佶突然幽幽道:“你终于承认对仁多保忠的不满了?” 李仁孝一怔,随后痛苦地咬了咬牙,“承认又如何?老匹夫借着大宋的旗号,仗着党羽众多,爪牙锐利,左右大白高国朝局,虽然身居横山,却想把我当成提线木偶,如此逆臣,纵然有天大的功劳,又有什么值得推崇的别忘了,你们大宋也曾经诛杀了童贯,蔡京,就许你们清除朝堂权臣,就不许大白高国效仿?” 李仁孝放肆倾斜着不满,只是赵佶失声一笑,到底是个孩子,还是藏不住心事。 “你到底是承认了,要铲除权臣,那就让我告诉你,双方到底有什么不同!”不待李仁孝反驳,赵佶就道:“当年金人南下,大宋江山危如累卵,童贯弃太原,蔡京一心求和,且多年来,贪赃枉法,损公肥私,聚敛财富不计其数。” “官家诛杀他们,是为了抗金,为了大局!再说太师李纲,却也不同意官家变法,双方多有冲突,可官家依旧让李纲主持皇长子的婚事,并未苛待老臣。这又是为什么?当年李纲力主抗金,与国有功,无论如何,不能因为私人恩怨,便诛杀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这就是官家的道理!” “反观你这小子毫无道理可讲,只要是阻挡你的权柄,便不择手段,丧心病狂,什么都不顾,下毒暗害,哪里有半点国主气度,俨然山贼土匪,比街上的混混还不如!” 面对赵佶的痛骂,李仁孝愣住了,随后煞白的小脸长得通红,居然被这个老东西讽刺,简直是奇耻大辱! 怒火中烧的李仁孝不顾一切,愤怒反驳,”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为了龙椅!你们赵家治国,真的就有什么恩泽德行吗?尤其是你,兴花石纲,修艮岳,用奸臣,弄得国家几乎崩颓,如今还来教训我,你可真是好大的一张脸!说到底,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想借着仁多保忠的事情,谋夺大白高国。” “我果然没有看错,那个老匹夫没安好心,不除了他,只怕早晚会把大白高国卖给你们!” 面对李仁孝的咒骂,赵佶奇迹般没有愤怒,反而是向后退了两步,举起巴掌,拍了两下。 就在这时候,从旁边的房间,竟然鱼贯而出,差不多有十个人。 他们冲着赵佶深深一躬。 “多谢太上皇,小的们都听清楚了。” 李仁孝也愣住了。 因为出现的众人当中,全都是党项豪族。 这帮人看向李仁孝,嘴角带着浓浓的嘲讽。 “国主,还姑且叫你一声国主吧!听来听去,你的心中也只有自己罢了,既然如此,大白高国又何必奉养你这个自私自利之主!” 李仁孝脸色惨白,“你,你们想弑君?” “错!我们不过是归附王化罢了!” 正文卷 第456章 回归 赵佶这一手玩得的确漂亮,他以前辈的身份,来叱责李仁孝,小家伙年轻气盛,自然不会任由一个亡国之人肆意批评,而他的反击正好被那些在大宋境内的党项诸部首领听到。 一个薄凉无情的国主,扑面而来。 “太上皇,西夏立国几十年,自李元昊以来,历代国主,皆残暴不仁,手段卑劣。李元昊背宋兴兵,连年战乱,片刻不得安息,每年战死之人,不计其数。他自己又死在了儿子手里,实在是咎由自取。” “李谅祚冲龄继位,外戚专权,继续大肆攻伐,兵连祸结,百姓无有一日安生,李谅祚死后,李秉常继位,又是外戚专权,国政昏聩,李秉常竟忧愤而死。” “传至李乾顺,他倒是效仿祖父,早年消灭外戚,独揽大权,只可惜此人佞佛崇巫,大兴土木,不惜巨万,建造佛寺,以致民力凋敝,百姓饥寒交迫,佛塔之下,尽是累累白骨” 这一路数下来,西夏竟然没有一个明君,整个国家,不是对外用兵,就是对内争权,百姓困苦,朝廷昏暗。 一句话,大家伙都太苦了,简直活不下去。 如今李仁孝擅杀功臣,天怒人怨,西夏上下,都愿意归附大宋,还望上国收留! 当这帮人哭泣说出请求之后,赵佶无言以对,也不敢言对,完全超出了他的权限。但是西夏归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能瞒着,赵佶只好告诉大家伙,回请官家定夺。 “唉,听他们诉说,我都想哭了。” 赵桓轻笑,“没看出来,太上皇还挺有同情心的?” 赵佶哼了一声,“我哪是同情他们啊!我说想不明白,他们都那么惨了,怎么大宋就灭不了西夏啊!当初五路伐夏,几十万大军,竟然败得稀里哗啦。是不是大宋,比他们还烂?” 赵桓翻了翻眼皮,“太上皇终于意识到了,咱们历代明相,文曲星转世,到底是一群什么东西了吧?” 赵佶老脸通红,“也不能这么说,历代宰执诸公里面,不乏一心谋国的,比如范文正公,比如欧阳醉翁,还有王舒王,他们都算的。” 赵桓轻笑,“他们当然算,只不过咱大宋从立国开始,根子就不正,处处掣肘,就算有一两个名臣能怎么样当年五路伐夏失败,主要原因是后勤不济,为什么会后勤不济,那些旧党名臣,就没有干系?凭着大宋的财富,就真的供应不了几十万人的消耗?就算缺口再大,去借,去抢,去偷,去骗我就不信,解决不了。党争到了能坐视国家损失几十万人马的地步,而没有砍几个宰执人头,没有除掉几个地方上的废物咱大宋和西夏,还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赵佶耐心听着,说实话作为一个当了二十五年天子的人,对大宋的认知还在赵桓之上。 众所周知,著名的五路伐夏,是发生在宋神宗在位期间。 神宗刚继位便重用王安石,推行变法,只是这个变法带来了朝局剧烈动荡,王安石两次罢相,被赶出了汴京。 在失去最重要的助手之后,神宗其实没有放弃,他还在坚持。 比如针对官制改革的元丰改制,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而改革成果如何呢?一个元丰改制,节约了两万缗俸禄。 只有区区两万啊! 还不如直接杀了个宰执来得痛快,没准能省更多! 到了后期,神宗什么都推动不了,就试图靠着战争,打破僵局,因此酝酿了三十万人的五路伐夏,把王安石变法以来,积累的财富全都押上了,来了一把梭哈。 结果也很清楚,梭哈失败,各路兵马损失惨重,积累的财富荡然无存,没有多久,神宗也就带着满腹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坦白讲,神宗是众多大宋皇帝里面,想做事,并且着手做事的。 只不过他的能力有点一言难尽赵佶默默比较了自己的爹和自己的儿子,论起局面,毫无疑问,儿子要差很多。 可赵桓如何应付战争呢? 首先宰执必须用自己信任的人,比如前期的李纲,后期的吕颐浩,随后必须安排好钱粮,从朝廷到地方,都有信得过的人负责。 随后最最重要一条,皇帝亲自督兵,避免后方官吏拖延,也防止诸将扯皮做到了这一步,就算是输,也不会输得太惨! 反观神宗呢? 在朝政上,不敢清除老臣势力,不敢杀鸡儆猴,导致庞大的旧党势力,时刻掣肘。 面对战机,也不敢孤注一掷,坐在汴京,遥控千里之外,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这里,赵佶看着儿子,竟然多了一丝敬意,他的确比历代的天 子强多了。 “官家,当初大宋决定五路伐夏,是因为李秉常厌恶后党专权,因此派人送信给大宋,愿意当内应,神宗皇帝以为西夏内乱,机会到了。只要兵马过去,就会望风而降。结果却遭到了惨败,不久之后,父皇忧愤驾崩。其实现在想想,假如当时料敌从宽,准备更充分一些,大略就不会失败了。” 赵桓微微点头,感叹道:“西夏靠着武力立国,残忍好战,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趁乱出兵,见缝插针,是最要不得。大宋出兵之后,李秉常就被囚禁,西夏上下一心对敌,把黄河都给掘开了,又岂能不败!” 说到这里,赵桓就叹道:“有几个党项部落的头人,说是要归附大宋,请求咱们出兵这固然是个好机会,但是立刻出兵,趁机摘桃子,万一激起党项诸部的反对怎么办?别忘了,李仁孝手下还有一大帮臣子,所谓困兽犹斗,穷寇莫追,现在下手,还不是时候,至少不是瓜熟蒂落的好时机。” “治国用兵都要大度,不能像神宗皇帝那样,偷鸡摸狗,忒丢人!” 赵佶听着觉得有理,至少赵桓这个逆子,你怎么敢骂神宗,那可是你爷爷啊! 不过赵佶到底没敢说出来,毕竟别说死了好几十年的爷爷了,就算活着的爹,赵桓不也是照骂不误。 但是有啥说啥,赵桓的判断能力的确让人五体投地 首先既然仁多保忠的死已经弄清楚了,那就不用客气了。 那十几位党项头人立刻带着消息,返回西夏,立刻将死因宣扬开,告诉所有人真相。 随后赵桓也下旨西夏,告诉所有百姓。 “李仁孝擅杀功臣,残暴失德,妄为人君,本应立刻处死,以儆效尤。念其年幼,暂时拘押京城,以示惩罚。西夏国中,可尽快铲除奸佞,挽回人心。或另立新主,或在李仁孝认罪反思之后,重返西夏执政,何去何从,由西夏决断。” 赵桓这一道旨意,由皇叔赵士?传达。 这位赵皇叔刚刚只身挡住数千西夏人马,充分展示了赵宋皇室的武德充沛他本以为抓了李仁孝,明正典刑,发兵讨伐,将西夏纳入版图,一套动作,顺理成章。 却是没有料到,赵桓居然让西夏自己做主,西夏现在还有谁能做主呢? 果不其然,就在旨意送到西夏的第二天,枢密使任得敬就聚拢人马,打出了迎回国主的旗号,要起兵攻击大宋。 他有多大的本事,自己当然一清二楚,别说攻击大宋了,只怕连国内的实力派都摆不平。他打出迎回国主旗号,无非是想占据大义名分,好收拢人心。 果不其然,在很快时间内,兴庆府的三万多兵马都站在了他这一边。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首先就是横山诸部,他们再度聚拢兵马,打出了替忠臣复仇的旗号!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力量也动了起来,那就是河西走廊的党项诸部。 这里曾经是西夏的地盘,后来大石西来,抢占了不少地方。不出意外,还是按照大石的法则,每家交金币。 因此这几年河西走廊的百姓承受着双倍压榨! 他们守着河西走廊,水源越来越少,庄稼越来越难种,风沙漫天,生存如此艰难,却还要忍受两国压榨。 如今西夏大乱,国主失德,又何必继续当这个忠臣呢! 一句话,反了他娘的! 河西走廊的诸部,竟然第一个打出旗号,要求归附大宋,同时把消息送到了赵皇叔手里。 看着这封用血写成的书信,赵皇叔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继而忍不住大笑,不愧是官家,就是看的明白! 先前不过是夹生饭,现在才开始成熟。 赵士?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告诉下去,让他们保境安民,切莫生乱。 居然让河西走廊的抢了先,横山诸部也立刻表示,要归附大宋。 任得敬再也忍受不住,这么下去,大白高国岂不是完蛋了。 他立刻调动兵马,准备讨伐横山。 而就在他准备出兵的当晚,突然有一伙人,冲入了任得敬的府邸,刺杀了这位枢密使。 伴随着任得敬的死,整个兴庆府都乱套了。 原本属于李仁孝的势力,竟然也互相杀戮起来,谁都怀疑是对方下手,想要独揽大权。 他们彼此杀戮,将尸体丢到黄河,竟然堵塞了河道,让河水变成了可怕的红色! 在外人看来,他们简直是疯了西夏这块宝地,必须回归真正的主人了。 正文卷 第457章 烟消云散的西夏国 西夏之地,自然是中原王朝所有,人们都在等着,等着赵官家何时发兵只不过此刻的赵桓却丝毫出兵的意思没有,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替自己选坟地上面。 没错,就是挑选永远的家。 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早早修建皇陵,一座合格的陵墓,至少要几十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庞大的地宫,还有地面建筑,又要防范盗匪破坏,其中的花费不可以道理计。 这不,赵桓带着首相赵鼎,在燕京四周,到处选坟。 “我说赵相公,你记着啊,等朕有嘎嘣的那一天,一定什么都别准备,随便把朕烧了,骨灰撒到大海里,就算想盗墓也不可能了。” 赵鼎看了看赵桓身形矫健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气喘吁吁。他决定不说话,因为赵鼎很清楚,他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官家,还是说点要紧的事情吧,西夏那边已经彻底乱了。” 赵桓稍微停顿,随后就继续往前走,低声问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赵鼎想了想,要怎么形容呢? “官家,承天寺的和尚聚拢了数万百姓,已经割据一方了。” “连和尚都动起来了?” 赵桓大吃一惊,却又心中欢喜,流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总算不用在山里瞎晃,可以回京主持大局了。 西夏这诱人的果实,怕是快要成熟了! 赵桓在这段时间,和赵鼎聊了很多,对西夏进行了彻底的剖析。 说西夏就不得不提起党项党项是羌人的一个分支,从很早就迁居中原,历经汉唐,最终在西北地区安家,并且接受朝廷册封,实际割据一方。 到了北宋仁宗朝,李元昊横空出世,率领党项诸部,起兵自立,建立了西夏。 由于长时间的混居,党项已经相当程度汉化,不过,李元昊硬生生扭转了这个进程,他强令下面人剃发,又弄出了西夏文字,总而言之,就是强化区别,制造分裂。 从李元昊算起,五代国主,几十年的功夫,不遗余力结果就是你说党项和汉人完全不一样,根本不能同化,这是不对的,毕竟前面几百年怎么算? 可你说能顺滑无比,立刻成为一家人,那也是痴人说梦。 党项百姓相对尚武,如果有亲人被杀,他们会披头散发,穿麻衣,吃素食,形如野人,直到复仇之后,才会恢复正常。 党项人笃信佛法,以区区国力,造出那么多令大宋都汗颜的奇观,足见他们的癫狂。 不过在笃信佛法之余,党项人还有一项更疯狂的爱好,他们家家户户立神位,信奉鬼神。 每遇到大事,必须占卜。 而他们占卜的方式也很奇特,他们会选一只羊,喂下粮食,然后摇晃羊头,大约是帮助消化,随后将羊开膛破腹,取出里面的肠子,观察便便 没错,就是这么够味! 如果便便连贯,毫无异常,就代表前途顺利。 可若是便里有血,就表明战事不吉,要延后出兵。 “西夏尚武蛮横,言语风俗和中原大不相同。真的大兵平推,落实均田,只怕老百姓也未必支持朝廷。”赵鼎气喘吁吁道:“说不定还会激起反抗,兵连祸结,战火连绵,那就麻烦了。” 赵桓看了看周围,找了块卧牛石,他随意坐下,然后让赵鼎也坐下。 “赵卿,均田这一招在什么时候都管用,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追求公平的,尤其是占了人口大多数的底层百姓。关口在于长久的愚民,严密的等级,加上乱七八糟的宗教一时蒙蔽了百姓的心智。他们既不相信朝廷,也不愿意改变。毕竟已经活得很艰难了,又怎么能奢望日子会更好?尤其是大宋还是外来者,即便是良政,有太多的歪嘴和尚,也别指望着能把经念好。” 赵鼎笑道:“官家看得明白,所以断然不能出兵西夏只不过要等到什么时候,可别让耶律大石占了便宜?万一辽兵摘了桃子,咱们的种种安排,可就落空了。” 赵桓眉头挑了挑,想抢他的肥肉,可没有那么容易。 “赵相公,如果大石敢动手,我宁可暂缓几年收回河套,也要把他耶律大石给拖垮弄死!朕说到做到!” 赵鼎凛然,心说官家可真够狠的,刚刚订下婚约的儿女亲家,你也下得去手?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赵桓笑呵呵说道,他负着手,重新站起,可以返回燕京了。 就在赵桓隐忍的这一段时间,西夏就像是一个竞技 场,是人是鬼全在秀,只有百姓在挨揍。 首先闹起来的就是李仁孝的亲信旧部,任得敬主张武力救回国主,结果被人刺杀。随后有人主张,出钱赎回国主,向大宋认罪,很不幸,提出建议的人没有被刺杀,而是被当场打死! 在兴庆城中,已经失去了是非,也没有对错,更没有人能稳住全局。 一句话,这座城碎的像是被车碾过的方便面,相比之下,江苏都是铁板一块,牢不可破。 有一种阴谋论,就是把任何事情,都归结到一个或者几个,拥有无与伦比实力的家族上面。 就像你写宋明,不提士人集团,写汉末三国,不提世家大族,写唐朝,不提关陇门阀一样,总觉得浅薄,不够劲儿! 可事实上呢,真的敢跟皇帝作对,那叫谋大逆,是要掉脑袋,灭九族的。除非你有王莽曹操的实力,并且准备取而代之可话又说回来,有了这么大实力,干嘛不自己当皇帝,那不香吗? 说到底,大多数的情况都是西夏这种,权威丧失,各种乱七八糟的实力,粉墨登场,谁都想捞取最大的利益,结果就是天下大乱,一地鸡毛。 在这种乱局之下,哪有什么精妙的算计,这么多的变数,谁都是草头王,又怎么能算计到不差分毫? 几乎每个人都处于本能状态,结盟,杀戮,背叛,继续杀戮此刻的西夏,就是个缩小版的五代十国。 兴庆府的内讧,引来了横山诸部的攻击,他们打出了替仁多保忠报仇的旗号,一路向兴庆府进发。 开始的时候,他们十分顺利,不过很快就出现了问题。 原来自从仁多保忠死后,横山诸部缺少能统御全局的人,诸部行军,所过之处,难免袭扰百姓,肆意杀戮抢掠,甚至为了战利品,彼此攻击,大肆杀戮。 这样一群东西,注定是无法成事的,因此他们在距离兴庆府还有三十里的时候,被一支从后套赶来的铁鹞子击败! 全军溃散,狼狈逃回了横山。 而这一支铁鹞子的统帅叫萧明达,一听名字就知道,此人原是辽国人,后来是因为联姻,到了西夏,情况和萧合达类似。 他见西夏乱成一团,就主张向大石求援,请求大辽派遣人马,前来稳住大局。 建议很好,只是他刚刚提出来,就惹怒了所有人! 仁多保忠散尽家财,驱逐契丹,便是在燕京的李仁孝,也不敢否认老头的功劳。 现在怎么回事? 又要把耶律大石弄回来? 几乎一夜之间,就一片大乱,人们甚至传说萧明达是杀害仁多保忠的凶手,为了把耶律大石迎回来。 不出预料,萧明达成了一切的矛盾核心,兴庆府的人马群起而攻之。 奈何他们虽然人多,却不是萧明达铁鹞子的对手,被杀得狼狈不堪。 可就在这时候,承天寺的僧人出动了,他们平时就豢养了不少打手,这几年的乱局,他们又收拢了相当的势力,其中也不乏领兵的将领。 终于承天寺觉得实力够了,他们首先邀请萧明达,借着开法会,度化冤魂萧明达也欣然前来。 僧人趁机,下令围攻,只是他们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又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萧明达手下二十人,奋力死战,挡住了几百僧兵围攻,他们全数战死,换来了萧明达安然脱身。 随后恼羞成怒的萧明达猛攻承天寺,甚至再度放火,烧了承天寺。 只不过这一次用力过猛,不光是承天寺烧了,还烧了兴庆府。 萧明达杀了数百僧人,自觉无法留在兴庆府,只能引兵北上,想要投奔耶律大石。奈何他手下多数是党项铁鹞子,在行军一半的时候,一伙人趁着夜色,冲入了萧明达的帐篷,用匕首捅入了萧明达的心脏,挖去心肝,逃跑而去。 最后的一支铁鹞子也废了。 承天寺的僧人也不甘心,想要趁机收拢人马,打造一个尊奉佛教的佛国。 只是想要筹建佛国,第一步就是恢复承天寺。 他们打算耗费巨资,修一座比原来还宏伟的承天寺,他们甚至把承天寺的新址放在了原来的西夏皇宫。 这已经不只是倒退那么简单了,连生存都成了问题的西夏百姓,哪里还有钱修佛寺终于,西夏的百姓忍无可忍,他们杀死了监工的僧人,向肃州的驻军发出邀请,请他们急速开进兴庆府,收拾残局。 只不过河西走廊的兵马实力单薄,如何能守住兴庆府在这时候,以原来梁王嵬名安惠的儿子,嵬名平哥为首的党项八部,向大宋送来了血书,无论如何,恳请赵官家拯救党项百姓。 至于西夏国,或者大白高国还存在吗? 更多 请收藏【bz】! 正文卷 第458章 收取西北 “这个国家早就该亡了!” 陆宰望着一片尸骸,如是叹道。 他就是陆游的爹,上一次他去出使金国,送出了阿骨打本纪,把兀术气得要死,扬言要杀了陆宰。只不过兀术到底没有这个胆子,陆宰平安归来。 似乎有了这一次出使经历,陆宰点亮了技能,就在西夏大乱之际,他主动请缨,这一次却是随着商队,秘密前往西夏,横山诸州,后套地区,兴灵之地,西夏的核心让他走了一遍。 甚至陆宰还跑到了瀚海核心,去看了富有特色的统万城。 所谓统万城,是胡夏国主赫连勃勃所修,有统御天下,万方归心之意,这座城池修的相当牢固,哪怕历经几百年的风雨,也就有大片的城墙,屹立不摇。 陆宰到统万城,倒不是观赏古迹,感慨抒怀而是实地考察,所谓七百里瀚海,到底如何? 真的就入前人所说,这里是绝地天险吗? 陆宰走了一圈下来,毫无疑问,这里远不如几百年前水草丰美,不然胡夏也不会把都城放在这里。 但是要说就真的是绝境也未必,泉水,湖泊还是不缺的,只要能克服困难,率领几万人,大约是可以顺利通过的。 “哪有什么天险,是过去的人,画地为牢罢了!” 陆宰带着一肚子的收获,急匆匆返回了燕京,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家,直接来向赵桓复命。 “官家,臣以为是时候了,必须出兵收回西夏故地,此时出兵,收获极大,坐失良机,豪强并起,危害极大!” 赵桓欣然看着陆宰,这家伙由于辛苦跋涉,已经被晒得脸膛黝黑,仿佛牧民,不过通身书卷气十足,刚强正直,难怪能培养出一个好儿子! 赵桓没接着他的话,而是突然道:“令郎前些时候偷着报名武学了。” 陆宰只是愣了少许,就释然了。 “果然如此,好教官家得知,那孩子小时候就喜欢边塞诗,还喜欢拿着木剑舞动。他能进武学,也算是天意。若能做个霍骠骑,班定远,也足以光耀门楣,流传千古!” 赵桓忍不住笑道:“陆卿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有信心?” 陆宰也笑了,“望子成龙,莫不如是。” 赵桓欣然,他也相信这一辈子的陆游能干一点更重要的事情,至少可以在玉门关写边塞诗! “传旨枢密院,按照原定方略,调兵五万,由朕亲自统御,巡视西北!” 旨意既下,八方云动。 像赵桓这种皇帝,根本不可能闲得住。 前不久还跑去临潢,和大石订了儿女亲家,只不过出师用兵,却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一次赵桓选择的武将是三个,韩世忠,曲端,还有李世辅。 本来赵鼎熟悉西北的情况,想要跟着,奈何身为首相,公务繁忙,他脱不开身,因此就让折彦质跟随。 作为折家硕果仅存的一位重臣,折彦质曾经长时间负责军马,和耶律大石也有许多往来。 毫不夸张讲,整个大宋御营骑兵,有八成都来自折彦质。 这位不光会养马,能打仗,还精通诗文,堪称文武全才。 而且很显然因为折氏出身,影响了他的仕途,明明可以领兵打仗,沙场立功,却只能在后方做个弼马温。 只不过令人惊叹的是折彦质把养马这件事干得相当出色,不拘官位,不在乎名利,能沉下心,认真做事。 这样的人,赵桓自然不会拒绝。 “眼瞧着就到延安府了,你们都说说,这一次平定西夏,核心关键在哪里,朕又该怎么办?” 赵桓问了两遍,折彦质拱手道:“回官家的话,臣以为无论如何,也不能留诸部头人。” 赵桓眉头微皱,“是怕他们根深蒂固,重新死灰复燃犹如昔日的西军将门?” 折彦质点头,“官家,以臣观之,普通百姓心里,根本没有朝廷,也没有官府,他们只知道听从头人的。生死福祸,全系于头人一念之间。说句不客气的,他们就犹如一口口的井,能看到的也就是头人这一片天!” 赵桓略微思索,就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他这个官家也时常感叹县官不如现管,地方上都被世家大族把持,推动政务,难上加难。 但是对于中原百姓来说,他们多少还是知道朝廷,知道官家。 真的能施展霹雳手段,震慑人心,下面的老百姓是会有感觉的,当他们真的感觉到官府的力量,就会站过来。 只是相比争取中原百姓人心,争取这 些党项人就要难了无数倍。 他们甚至没有朝廷官家的概念,完全没法理解这个世界这倒不是说笑话,哪怕在一千多年以后,不也有某神奇国度的农村百姓,驱赶防疫人员,认为是他们带来了疾病,还笃信牛尿牛粪甚至造了个病毒女神供奉着。 魔幻倒是魔幻,只是几千年来,没有自下而上的洗刷,就是如此。倒是他们有科学素养,能科学看待世界那才是稀奇,毕竟这一百年,付出了多少代价没有播种,自然没有收获,难道不是常识吗? 这个道理在党项这里同样适用,其实赵桓和政事堂早就定了调子,对付西夏,不能用中原的法子。 如今折彦质提出来,不过是更具体些罢了。 赵桓自然心领神会。 三日之后,赵桓到了延安府,龙纛高悬,兵将如林,上国天子,威风如斯! 赵桓刚到,许多横山诸部的首领就已经等在了这里,他们或是哭哭啼啼,或是悲愤怆然。其中为首的叫仁多旺,他自称是仁多保忠的侄孙。 哭求赵桓,替仁多保忠复仇,诛杀伪国主李仁孝,诛杀兴庆府的乱贼。 这位还煞有介事,表明愿意为大军前驱,平定叛乱,永远忠于大宋,替大宋戍边。 毫无疑问,他想当大宋在西夏的代理人,或者说想给大宋当一条狗。 但是对不起了,这家伙瘦不拉几,还满脑子浆糊,丝毫看不清大势,还真就不配当狗。 赵桓只是敷衍了一下,就让他去歇着了。 相比起横山诸部,由嵬名平哥率领的党项八部头人,却是乖巧多了。所谓党项八氏包括细封氏c费听氏c往利氏c颇超氏c野辞氏c房当氏c米擒氏c拓跋氏其中最强大的就是拓跋氏,李元昊就是拓跋氏出身,立国之后,他又改为嵬名氏。 “官家,西夏国主失德,无法统御四方,如今乱贼并起,杀戮百姓,涂炭生灵,民不聊生。只能恳请上国,以仁慈之心,收拾残局,镇抚地方,救济生灵,臣等感激不尽!” 赵桓看了看嵬名平哥,他说话显然好听了不少。 “党项百姓,亦是华夏子民,朕自然不忍生灵涂炭。只是这些年来,割据作乱,不恤民生,佞佛崇巫,治国无道,以至于国破家亡,人心离散,尔等也有罪孽在身,可清楚吗?” “清楚!” 嵬名平哥用力磕头,臣等只求西夏之地重归太平,若是臣等有罪,官家只管砍了臣等的头颅,绝无怨言!” 自嵬名平哥之下,其他众人也都一般不二。 赵桓点了点头,“既有此心,便还有挽回余地朕不会无故诛杀臣下,尔等只要上书,愿意迁居漠南,归附太子统御,朕自然可以施恩尔等,给你们妥当官职。你们的部民也能安稳生存,不必担心忧虑。” 赵桓终于图穷匕见了。 很显然,这些党项头人留不得,甚至包括他们的党羽亲信,都要一次拔除,消灭干净。 只不过消灭他们,有两个办法,要吗就是屠刀高举,杀个彻底,要吗就是迁居一方,离开世代盘踞的西夏。 赵桓选择了后者,而且还很贴心把他们交给了赵谌。 追随赵宋的储君,只要运气够好,绝对前程无忧。 继续留在西夏,下场会怎么样? 真的很难说。 继续乱下去,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够安全。 记得五代十国的时候,乱到了极致,居然有人花钱,请求外援,一起消灭自己的部下,无他,跟着一群专门弑主的疯子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 该怎么选择吧? 是放弃部众,去赵宋太子那里,当个太平官吏,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提心吊胆,生死不知这还真是不容易啊! 赵桓看了看他们,笑道:“朕知道,你们也都疲惫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回头再来谈。” 赵桓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只不过他们安排的住处很有意思,就在军营校场的旁边。 韩世忠的三千静塞铁骑正在演练攻伐。 万马奔腾,势如山动。 嵬名平哥心随着马蹄,砰砰乱跳,坐立不安,哪怕是全盛的铁鹞子,也不及这支人马的万一。 正在他想着,突然有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紧跟着硝烟升腾,弥漫了半个天空。 嵬名平哥吓得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好不凄惨。 过了许久,他才知道,原来这是曲端手里的火器营。 大宋的兵力,还真是恐怖如斯! 只一夜的时间,党项八部的头人就想通了。 同样想通的还有吐蕃诸部,他们也来归附,请求赵官家的册封不止如此,就连回鹘方面也派人过来,如果上国接纳,他们愿意抛弃大辽,做大宋 的臣子。 正文卷 第459章 国威 兵不血刃,收取了西夏之地,赵桓并没有太过喜悦,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毕竟西夏的问题在于如何有效治理,并不是拿不拿的下来。试问如今天下,只要咱赵官家不顾一切,还有能抗拒天兵的吗? 当然了,是不是会落一个隋炀帝的下场,那就不好说了。 因此赵桓针对西夏故地,还是采取了相对保守的做法。 赵桓将横山一线划给了陕西路, 当下的陕西路既包含原来的永兴军路,又包括了秦凤路,大约即相当于后世陕西省,甘肃省东部,宁夏南部,甚至还包括青海湖的东南部,是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只不过赵桓却是无心拆分了,西北民生凋敝,供养官吏已经非常困难,行政区越细碎,代表着官吏数量就越多,压力也越大。 没有办法,赵官家不得不采取精兵简政的策略。 “折彦质,人少事多,地盘辽阔,情况复杂,朕给你个经略安抚使,你可能治理好陕西?” 面对赵官家扔过来的一块流着油的肥肉,折彦质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认真思索之后,郑重对赵桓道:“官家,过往的陕西,屏蔽西北,既要抗拒西夏,又要压制吐蕃,臣才略有限,治理百姓,抵御外敌,臣只能完成一样,对内便不能对外,对外又无法对内,若是一定要臣内外兼顾,臣,臣唯恐会左支右绌,反为不美!” 有信心,有自知之明赵桓对折彦质的看法又好了不少。 “朕可以明白告诉你,只要专心内政就够了。关中是朕战胜金人的关键,关中父老对大宋有再造之恩,如今天下日渐太平,朕给你个任务,就是让关中百姓富起来!” 折彦质立刻点头,“请官家放心,臣必定竭尽全力。” “不!” 赵桓摇头,“朕要看确实的指标,三年之内,能不能让人人都穿上裤子?” “这” 折彦质愣住了,百姓会穷到裤子都没得穿吗? 还真有可能,安史之乱的时候,不就有出入无完裙的诗句吗? 而这些年气温日渐降低,雨水也少了一些,这都是能感觉到的。每年冬天缺少御寒衣物,的确会带走太多的生命。 百姓衣食,地方官的命脉所在! “臣请官家放心,若是做不到,就把臣这身皮扒下来!” 赵桓欣赏折彦质的勇气,但是也有他的看法,“说来说去,还是富民你要学着做生意,学着互通有无。仁多保忠在陕西,给自己敛财千万。你要学他敛财之能,但你要记住,敛财是为了富民,却不是为了自己!” 折彦质用力颔首,“臣,臣知道了。” 赵桓安排妥当了陕西,接下来西夏故地被分成了两部分,以兴灵之地为核心,一直延续到后套这部分,被暂时划为宁夏路。而河西走廊这一段,以甘州和肃州为核心,则是被划为甘肃路。 这两块论起面积,人口,都远不如陕西,但却像是两个带刀侍卫,庇护着西北的安全,重要无比。 赵桓思索了再三,将西北的驻军重任,交给了韩世忠。 “良臣,算来算去,也就是你最合适了。只不过这些年你南征北战,辛苦异常,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要被安排在清苦的西北,朕于心不忍啊!” 韩世忠微微一笑,似乎早有准备。 “官家,臣起于西北,如今又回到西北镇守,简直犹如到了家一般,请官家不用心疼。臣一定替官家守好西北!” 赵桓颔首,却又沉吟道:“良臣,西北有党项人,吐蕃人,还有羌人,甚至有西域的人,胡汉杂居,情况复杂,想要稳妥镇守,并不容易,朕问你,应该怎么办?” 韩世忠思量再三,“应该一碗水端平,秉公执法,收拢人心?” 赵桓含笑,“还有吗?” “还有?”韩世忠愣住了,他的脑筋算不上灵活,尤其是在战场之外的东西,都显得有些迟钝。 但韩世忠身为军中第一人,又受封秦王,地位无与伦比,把他放在西北,自然不是守土保境那么简单。 “臣鲁钝,不能理会官家的意思。不过官家大可以放心,臣必定全力以赴,完成管家的嘱托。” 赵桓稍微颔首,随即道:“良臣,朕已经下令党项诸部头人,前往行台,供太子调遣。至于还剩下的一些势力你万万不要客气,谁敢违抗朝廷命令,一定要诛杀干净,不许留后患!” 韩世忠悚然心惊,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赵桓还几乎没有下过如此严令那背后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 ,对于赵桓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而且还是不能输掉的战争。 所以他才派出了自己最心腹的悍将。 韩世忠不但能打,还足够忠诚! 而且这个忠诚相当程度上,是针对赵桓一个人的。 这个西军出来的汉子太清楚了,他现在的地位c荣耀全都是赵桓给的,对官家他除了无限忠诚,没有别的。 哪怕让他高举屠刀,韩世忠也在所不惜。 就在君臣谈论的时候,突然有位御营将领求见。 刘正彦! 这是一位御营猛将,立下了颇多战功,属于赵桓手下,最值得信任的一批人。 而刘正彦忠心耿耿的原因和韩世忠又有不同,出了恩遇之外,还有家仇,自从赵桓诛杀了童贯算起,刘正彦便已经认定了这位官家。 “臣,恳请官家,能为先父立庙祭奠,臣感激不尽!” 赵桓微微沉吟,就有了定见。 “刘老将军征战几十年,英勇殉国,堪称忠贞。又遭逢奸佞陷害,令人伤怀。论情论理,都该祭祀只是不光刘老将军,历年以来,和西夏战乱不止,所有殉国将士都应该祭奠。” 赵桓顿了一下,“朕定个调子,纪念死者,缅怀忠义,却不是要双方继续仇恨,清算厮杀更何况如今西夏权贵一惊所剩无几,诸部也都找到了严惩,剩下的都是无知百姓,按照国法,严刑治理即可,却不能滥杀无辜。” “刘正彦,朕说的这话可算公允?” 刘正彦慌忙磕头谢恩,“官家天恩,臣哪里还有奢望,能如此这般,已经是很好了,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赵桓点头,立刻拨下了一笔钱,让刘正彦自己去安排。 他也并没有大兴土木,而是挑选了一处寺庙好在这玩意西夏多的是,寺庙的建筑宏伟,足有二十多间,充当祭祀所在,绝对够用了。 刘正彦只是清理了里面的神像,对庙宇进行了简单改造,所有便是替老父刘法重塑身躯。 能工巧匠,按照刘正彦的要求,以最好的木材,替老将军雕塑了身躯,等一切完毕,一个栩栩如生的伟岸神将,赫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不只是刘法,还有几十年来,喂了收复西夏,付出心血生命的文臣武将包括王韶,章楶还有三川口,好水川,历次大战的殉国将士,悉数在列。 坦白讲,如果只看这些人,这些战役,丝毫感觉不到荣耀不说,相反,还会万分郁闷,能把人活活气死! 就算西夏是天兵天将,可他们地盘那么大,人口那么点,粮食不够吃,军饷也有限经济封锁,武力威慑,不断交战,哪怕输,只要能一直坚持下去,这个国家也早就完蛋了。 西夏能活着,就是在证明大宋的无能,类似的效果差不多古巴之于美帝,就是为了骑脸输出,专门辱宋。 而这一次,情况大不相同了。 就在庙宇落成之日,早早就有党项八部的头人在这里等着,横山诸部,还有西夏的贵胄,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有八千多人。 几乎整个西夏的上层,还存活的,几乎都在这里了。 他们束手而立,战战兢兢,宛如上刑场一般。 在他们的周围,尽是大宋御营兵马,气宇轩昂,杀气腾腾。 明亮的铠甲,锐利的马刀,硬弩,短斧这些兵器都透着寒气,毫不用怀疑,都是杀过人的。 只要大宋愿意,一声令下,大可以将他们悉数屠杀,一个不留。 不只是这些人,包括那些被叫过来,念经祭祀的僧人,都心惊肉跳,隐隐有汗水流出。 就在他们艰难等待之时,赵宋官家终于驾临随同赵桓来的人当中,竟然还有一个素服少年。 众人愣了好久,这才认出来,居然是李仁孝! 这小子怎么还活着? 赵官家带他来干什么? 要当众问斩吗? 赵桓面色严峻,走到了大殿之前,对李仁孝沉声道:“去,上一炷香吧!” 李仁孝点头,乖乖进去,上了香,跪在地上足足一刻钟之后,才躬着身体退出来。 赵桓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其他人。 “朕可以杀了他,也可以杀了你们不是朕不敢下手,也不是什么天心仁慈的屁话!只是几十年的征战,让你们为死者负责,你们还没有那个份量!把国仇家恨,无数的血债算在你们头上,你们还不配!” “都给朕听好了,你们去行台之后,要认真悔过,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改过自新,争取立功表现,否则的话,尔等身死之日不远矣!” 赵桓说完,一摆手,就让手下士兵领着这帮人,按照顺序,进去磕头比杀人诛心 还厉害的是让鬼变成人! 正文卷 第460章 财政倍增 收取西夏故地,兵不血刃很显然这一举动搔到了大宋朝野的痒处,一时间种种吹捧,几乎到了让人肉麻的地步了。 过去吹赵官家,公认的也就是中兴之主,堪比光武,甚至言谈之间,还要注意赵大,毕竟这位才是大宋的缔造者。 可是随着西北光复,版图辽阔,已经结结实实超过了李元昊作乱之前,达到了赵宋王朝的巅峰。 而且很显然赵桓不会玩玉斧划界的愚蠢事情,赵桓对土地的贪婪,那是没有界限的。 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会大声呐喊: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只不过很显然大宋的国力并没有到那个程度。 不管是联姻大石,还是收取西北,修建长城,这都是为了巩固此前漏洞最严重的北疆。 金国虽然退回了祖宗之地,但是六年的苦战,两河沦陷,几百万生灵涂炭,都城几乎沦陷这些事情都严重刺激了赵宋王朝。 稍微有点常识都会发现,整个国家的武德开始爆棚。 每年从军的人数都在快速增加,比如在靖康九年,前后一共退役了三万多人,数量堪称惊人,枢密院都抱怨,说干脆解散御营算了。 只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出现了,根据不完全的统计,各地要求从军的青壮,竟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十万之多! 光是鼎州,就由两千八百多人。 昔日洞庭湖的匪区,成了最支持赵宋王朝的大兵营。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却也是现实。 除了从军人数十倍增加之外,更让人追捧的就是武学了。 已经十三岁的陆游捧着最新的考卷,默默计算了一下,今年的题目明显比去年难多了,不出意外,才到了第二年,武学也卷起来了。 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 赵桓大面积退役老兵,招募新兵。 同时赵官家又把一些能力平庸,又不爱学习进步的武将给淘汰了。光是统制一级的官吏,就被赵桓裁掉了十二个。 毫无疑问,日后的将领,多半都要从武学出来。 而武臣的待遇又让人如此眼红心跳。 别的不说,光是小小陆游能拿到的津贴,就能让他爹心里头不舒服了众所周知,宋代的厚俸是让无数后辈都羡慕到嫉妒的。 以一个普通官员为例,首先看品级,这玩意又叫寄禄格,单是这一项,就已经差不多是明代官吏本俸的十倍了。 而且和明代单纯发放俸禄不同,大宋的官吏还有太多的额外收入。 首先就是职钱,也就是实际从事的职务,能得到一份收入,这份收入普遍比本俸还要高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职田”的存在,这玩意有多少猫腻,那就不用多说了。 更令人发狂的是每月还有相当的实物补贴,这些补贴就包括有米c面c羊c马匹配饰c酒c茶c炭等生活日用品。另还享受误餐费c饮料费c多的如宰相有50贯,少的也有两三贯。 当然,除了工资之外,年终奖也是必不可少的! 宋朝的各个阶段,“公用钱”c“公使钱”c“供给钱”名目众多。 三年一郊祀又给随从的官员都分发赏赐,白银c衣帛c马匹等一应俱全,赏格之高,令人咂舌。 还有过年过节,皇帝生日,只要有个名目,就会赏赐,绝不落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相当于大宋国库两成收入的巨款,都被光明正大送到了官吏的腰包里。 也难怪文人们无不怀疑我大宋了,是真把他们当成了祖宗养。 奈何官员们的好运气在赵桓这里算是结束了。 从抗金开始,赵桓就带头捐光了宫里的金银,百官哪敢怠慢,加上李纲坐镇朝廷,许多补贴就被拿掉了,比如马匹这块,要供应军需,丝绸也要优先制作铠甲内衬,粮食要统一调配 一项项砍下来,官员们的额外收入荡然无存。 再接下来就是吕颐浩主持朝政,这位更狠,他推行清丈,一下子连职田都没了。 大家伙忍着,熬着,以为大战结束了,天下太平了,该给他们恢复待遇了。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文臣,希望赵桓走回头路,把该给他们的都还给他们。 只是这些人想简单了,金兵压境,赵官家尚且不回妥协,现在金人的压力没了,怎么可能便宜大家伙? 经过赵桓的最终审核确定,大宋的官员只剩下两样,一个是本俸,宰执最高,每月50贯,一 年能达到六百贯。 其次之职钱,这个比本俸略高,是六十贯。 就拿李邦彦来说,他是平章军国重事,自然拿最高的本俸,一年六百,但是他没有具体差事,不坐衙门,不用办公,也就只是这么多了。 虽然他偶尔负责外务,但是对不起,那些开支属于公费,跟他没关系。 倒是赵鼎,身为首相,品级也够,一年能拿到一千多贯 其实坦白讲,这个俸禄已经不算低了,至少足够一家人开销。比起大明朝,堪称仁慈,奈何比起之前,却是差了太多。 赵桓被骂刻薄,也没有什么意外了。 只是相比文官,武学这块的待遇可谓是优厚。 每个武学生员每月都能拿到十贯月俸,除此之外,还有十五贯草料钱,用来喂养他们的马匹。 再有每年还都给他们发放衣料,一年四季,从不拖欠。 粗略算下来,陆游能得到的几乎是他爹的一半了。 这还只是在武学,一旦进入军中,到了一定程度,甩开文臣,丝毫不成问题。 在收入之外,赵桓也不断提升武学地位,给予武学生员更多的历练。 打仗不是儿戏,相反,这是最复杂的人类行为,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户籍c钱粮c军械c甲兵c天文c地理c宣传c工程就这么说吧,一个能够顺利履行职责的枢密院,就是个小号的朝廷。 朝廷有的要有,朝廷没有的,也要有。 而且还是方方面面,滴水不漏的那种。 不出意外,未来的枢密院和兵部,必定会成为大宋最强大的两个衙门。 该怎么调整,赵桓心里一紧有了成算,只是调整官制,毫无疑问又要花费巨资。 还是瞧瞧大宋的国库能承担吗? “官家,去年的地丁钱已经核实妥当,仅此一项,给朝廷带来了三千二百多万缗收入,这是明细账。” 赵鼎将一份清单递到了赵桓面前。 赵官家脸含笑容,接了过来。 摊丁入目,毫无疑问是赵桓相当重要的改革之一。 摊丁入目至少能带来两个最重要的改变,其一,废除了人头税,不出意外,人丁一定会爆炸,至少溺婴的行为能够减少很多。 其二,由于转变征税方式,从人变成地,毫无疑问会增加岁入。 “官家,地丁钱已经是当下朝廷第二大收入这第一大自然是田赋,由于清丈得当,均田落实不错,去年的田赋达到了七千万,今年还能增加五百万以上。” 赵桓眼前一亮,因为仅仅两项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个亿,也就是说,从岁入来看,他已经甩开了丰亨豫大! 在拿起清单看了看,结果却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田赋的主要来源还是南方,江南,两浙,两淮,巴蜀,荆湖,这几个地方,占了八成以上北方各路还差得太多。” 赵鼎无奈,北方的问题很复杂,除了众所周知的战争破坏,人口流失,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整体气候变化。 隋唐以来,气温是往下走的,偶尔有反复,但也很快就会过去这个趋势一直要持续到明朝后期,也就是说小冰河期结束,才会缓慢回升。 一直到赵桓穿越之前,他记得西北出现了雨水增多的情况,还有一些湖泊变大,消失的河流重新出现,绿洲不断扩大 有没有神秘的天数赵桓并不清楚,但是自然环境也有有规律的,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天命吧! 赵桓略微惆怅,就甩了甩头,既然天命如此,那就唯有人定胜天! “除了这两样之外,其他的收入如何,能不能看出未来的前途在哪里?” 赵鼎倒是胸有成竹。 “回官家的话,去岁京兆府那边,报了一百八十万贯的贸易税,东南报上的商税有两千多万贯。其实还有个大项,就是酒税,奈何因为官家禁酒,这一笔钱朝廷却是赚不到了。”赵鼎探身,认真道:“官家,以前是因为战争因素,不能浪费粮食,可是到了现在,粮食好歹有些结余。最最重要,就算有朝廷禁令,也会有人前赴后继,不顾死活,毕竟利之所在,人心如此啊!” 赵桓略沉吟,也就点头了。 本来就是战时手段,而且就连他赵官家都一惊开始带头违背,又怎么指望别人遵守 “废了吧!不过有一点,以后的酒税要专款专用。”赵桓道:“其中九成要拿来兴学,培养下一代,还有一成,鼓励医学发展,替百姓解除病痛,这也算是酒鬼到天下人的贡献了。” 想到这里,赵桓都有种去海外找寻烟草,然后让广大烟民承担国防开支的冲动了 赵鼎又道:“官家,还有一项,太子殿下那里,报了五百万缗 臣,臣以为有些过了。”首相的脸很难看 正文卷 第461章 敛财高手 赵桓随手翻着清册,看了好半天,而后意味深长道:“的确是过了,是贪得过了!” 赵鼎没反应过来,官家在说啥? 贫瘠的草原弄出五百万缗的税,几乎相当于南方的四分之一强,不定要怎么刮捡地皮,大肆搜刮。 对于大宋来说,当下最紧要的就是维持北方的太平,如果因为搜刮过度,激起民变,让草原重新陷入大乱,甚至群起围攻宋军,那可就坏了大事。 即便是太子赵谌,也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所以说他们过了,已经是很含蓄了。 奈何赵官家居然说有人贪墨,这让赵鼎无法接受,也不敢相信。 “官家,太子那边已经很艰难了,如何还能中饱私囊啊?” 赵桓呵呵一笑,“赵相公,你算算行台官吏的俸禄开支,大约就知道了。” 赵鼎急忙接过清册,仔细看了又看,行台官吏的俸禄普遍比内地高了三到五成,,这也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再看赵桓的神色,显然不止这么点那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赵鼎反复观察,仔细琢磨渐渐的,他似有所悟。赵鼎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是进士出身不假,可他久在地方,既然是地方,做事就可以糙一些,反而身居朝堂,需要更精细的操作。 比如这些开支里面,就有一项是住房补贴。 其中三品参政可以拿到一万八千贯,最低一级也有三千贯。 “这,这有点多了吧?” 赵桓冷哼道:“岂止是多了,一万贯,够在草原上建个皇宫了!” 赵鼎咧嘴,说建一个皇宫,那是扯淡了,不过长城上的一处墩台,平均下来,也就五百贯。 三千贯的府邸,应该十分庞大,更不要说一万八千贯了。 “官家,草原苦寒,缺少家具摆设,既然是朝廷官吏,总不能家徒四壁吧!采买一些东西,或许也是情理之中。” 赵桓冷笑道:“的确是情理之中,可你去查查,去年礼部为了定亲,还有册封储君大典,支出了多少东西,这些东西现在又去哪了?” 赵鼎大吃一惊,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赵桓。 “臣想起来了,这些都被转给了行台,另外还增加了三成开支,充作运费官家何以对财税如此清楚,真是让老臣汗颜!” 赵桓呵呵两声最近这段时间,他赵官家已经改变了治理天下的思路一个国家,就是个超大的企业,或者是几个企业的联合。 上辈子在办公泡出来的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赵桓治国,基本上抓两样东西,一个是人,一个是钱! 人这块比较好说,从政事堂到吏部,再到军中人事文官知府以上,武将统制以上,还有一些重要的位置,赵桓悉数抓在了手里。 至于钱,赵桓已经提拔陈康伯担任户部尚书,这是个精细的,而相比之下,赵桓更是个铁算盘。 他手上至少有三百名专业太监,每天都在计算着各种账册,然后将结果汇报给赵桓。 毫不夸张讲,赵官家就是大宋朝最大的账房,是事实上的户部尚书。 有了如此底气,才敢说洞察一切,瞬间看透了行台清单的问题。 赵鼎稍微迟疑,就道:“官家,莫不是要清查行台?” “查什么?” 赵桓气不打一处来,”赵卿,你还没看明白,他们给自己留了那么多,本身有相当贫瘠,税源不丰,还能交上这么多。你能不能跟朕讲讲,东南的税赋都哪去了?” 赵鼎瞠目结舌,这个问题实在是拷问灵魂行台官吏有罪,那这些朝臣,岂不是该扒皮了? 不过从那种角度来看,还真是该如此! 这钱都哪去了? 赵桓顿了顿,这才道:“朕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儿子了,似乎萧丫头给我们赵家添了孙子哩!” 赵桓兴致勃勃,“朕准备去瞧瞧,轻车简从,不许多带人,朕去去就回!” 赵鼎能说什么,这位官家哪是去看儿子,分明是去查账了。 不过这事情也的确让人想不通,他们凭什么能弄到钱呢? 赵官家出塞,很顺利见到了赵谌,不顺利也不行啊,赵大太子玩得正高兴,谁能料到,他爹突然出现了。 “您,您老这么闲啊?” 赵桓翻了翻眼皮,“告诉你两句话,第一,朕还不老,第二,朕也不闲!” 赵谌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带着 怒气来的。 “您有什么吩咐,又或者孩儿什么地方惹到您了?是不是,是不是税收?”赵谌还真上路,直接就说了出来。 赵桓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别废话了,让我瞧瞧,你们到底是怎么盘剥往来,中饱私囊的!” 赵谌不敢怠慢,赶快找来了虞允文,随后又叫来了赵汾,这两个家伙成了拟定行台税制的主要推手。 经过虞允文的介绍,赵桓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由于行台辖区正好在草原和内地之间,处于衔接往来,沟通双方的优势区位。 譬如说,从草原运来了牛马,进入行台市场,他们是不需要纳税的但是一旦交易之后,他们就需要给南来的商贾一份纳税凭证,因为只有拿到这个凭证,南方商贾在出售的时候,才能抵偿税款。 而且靠着这个凭证,才能一路畅通无阻,不用承担苛捐杂税。 反过来也是一样,草原的商贾要购买大宋的商品,也是需要讨要纳税凭证的,因为只有在纳税之后,有了这个凭证,才能算作正品。如果出了问题,行台方面是会负责的,否则的话,就等着吃亏吧! 虞允文自以为得计,他这一手实在是太高明了。 因为他巧妙一招,把本来属于朝廷的征税任务,巧妙转给了买方。想要顺利完成交易,就需要卖方纳税,取得凭证,然后买方才会欣然接受。 道理很简单,因为唯有如此,买方才有保证,而且还能节省税金。还有,这个纳税凭证又能减少运输中的麻烦,堪称护身符。 一句话,想要交易顺利,就必须纳税。 这样一来,商税数额,自然是飞速上涨。 在过去一年里,光是从行台向南贩运的耕牛就有十七万头,按照每头牛两贯计算,就有34万贯入账。 从南向北运输的茶叶,也是个天文数字,税金甚至比耕牛还高,足足有五十万贯! 除此之外,马匹,羊羔,兽皮,药材,南方的丝绸,布匹,铁器,家具,生漆每一项的税收,几乎都在十万贯以上。 全都加起来,只是向朝廷交了五百万贯,非但不算多,甚至还有点少。 虞允文为了安抚赵桓,只能道:“官家,去年已经向南边输送了十八万担黄豆,今年的数额会超过五十万,仅此一项,能给朝廷增加八十万贯岁入。” 赵桓点了点头,“仅此而已吗?你们不是建了榨油作坊吗?” 虞允文连忙点头,“的确,只是主要都是小作坊,替乡亲办事的,收不上来多少税,臣的意思是不要与民争利。” 赵桓点头,“黄豆种多了,油坊,豆腐坊,可以不用缴税,或者只是象征性交点。但是豆粕呢?这可是个大头儿,军中只怕眼睁睁瞧着吧?这也不用纳税?” “用,用啊!”虞允文连忙点头,“这一项也能有二十万贯。” “还有。”赵桓呵呵一笑,“朕听说,你们找到了铁矿,还找到了煤矿,这是真的吧?” “是,不过规模不大,开矿难度也不小,能有多少收入,还不好说。” 赵桓都懒得看虞允文,你小子还跟朕撒谎? “草原的矿什么情况朕知道,不但规模比中原大,而且品味好,且是露天矿居多如果没有这些优势,也就没有开发价值了,所以你讲是小矿,那是欺君!” 扑通! 虞允文就吓得跪下了,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啊!”虞允文委屈巴巴道:“殿下白手起家,处处都用钱,臣唯有殚精竭虑,方不负官家所托。” 赵桓太清楚虞允文这个货了,他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这小子既会替国家敛财,也能给自己赚钱。 属于八面玲珑的水猴子,信了他的话,保证上当。 这几项税收赵桓都看过了,还哪里有问题呢? 赵官家略沉吟,就道:“这么多财税往来,数额惊人,你们算得清楚吗?用不用朕再给你们加派一些官吏?” 赵汾连忙躬身,“官家恩典,臣感激不尽,只是的确用不着,有,有帮忙的人了。” 赵桓微微一笑,“那就好!对了,能处置这么多账目,经营这么多钱财的。除了户部,就是开封的相国寺,还有东南的灵隐寺。朕这里一直不许相国寺北迁燕京。就是不打算让这帮秃驴染指太深,莫非说他们从你们这里曲线救国了?” 此话一出,就连赵谌都傻了,怎么他们捞钱的法子,都瞒不过他爹啊! “儿臣,儿臣无意隐瞒父皇,只是尚在验证中,不知道成败与否,不敢贸然上奏,还请父皇宽宥!” 赵桓呵呵道:“用不着客气了,这些手段也算不上太过稀罕,你们整理一下,回头在邸报登出,准备推行各地吧!只不过大相国寺,怕是 担不起这么人大的担子吧?” 正文卷 第462章 天子的决心 赵桓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未在草原行台留多久,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赵官家居然来过。 赵谌今年正好二十,风华正茂,是个自信心爆棚的时候,脑子里有幻想,心中有冲动,对于老爹,他自然是怀揣崇敬的,只不过小年轻的,野心勃勃,超越老爹,也是情理之中。 “虞学士,你跟我说,父皇会怎么对付大相国寺?他能下得去手吗?” 虞允文咧嘴,“殿下,官家有多厉害,你是清楚的只不过大相国寺不是一下子能解决的。” “怎么说?一群秃驴,还敢违抗旨意吗?” 虞允文苦笑,“这可不是抗旨的事情,而是大相国寺牵连太多,一旦处理不好,便是军中诸将,也会迁怒官家的。” “什么?”赵谌大惊失色,“怎么会?军中将领怎么会跟秃驴搞到一起,你可别胡说啊!” 虞允文深吸口气,这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赵谌当年金人南下,大宋财政窘迫到了极点,尤其是缺少硬通货。 赵桓不得不找到了大相国寺,提出了拿钱引务换借款这是任何一个老牌金融机构都无法拒绝的要求。 大相国寺有一百多年的积蓄,不光有金银财宝,更有比金子还真的信誉在。 钱引务在朝廷手里,只能不断印废纸,坑害老百姓。 但是到了大相国寺手里,立刻土鸡变凤凰。 南来北往的商贾都愿意拿大相国寺的钱引薄薄的一张纸,你说不是钱,就是能换出金银,你说是钱,还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可是当朝廷接受钱引结算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南往北,运送一批丝绸,买卖交易,全都走大相国寺的账,最后需要纳税,也是大相国寺帮着处理,从头到尾,不用见金银。也不用担心官吏压榨,更没有苛捐杂税。 总而言之,大师们就是西天极乐的活菩萨,专门给大家伙排忧解难的。 从塞外到岭南,从吐蕃到倭国,东西南北,黄河两岸,就没有大师们触及不到的地方。 “虞学士,照你这么说,大相国寺发了数量惊人的钱引了?” 虞允文点头。 “那他们真有这么多钱?” 虞允文摇头。 “那,那他们怎么维持?”赵谌不解。 虞允文无奈叹气,“这就是没法动他们的原因。否则人心汹汹,天下大乱,就没法收拾了。” “那,那父皇怎么敢啊?” 虞允文无奈摊手,这就是他说不清楚的地方了按照寻常的逻辑,是没有人敢动大相国寺这个庞然大物的。 可问题是赵桓,这位赵官家太特殊了。 哪怕跟着皇帝身边,虞允文也不敢说自己就看清楚了赵桓的虚实,甚至有些越看越觉得恐惧因为他操持行台财税,把大相国寺拉进来,他是有自己的筹算的。 甚至虞允文都觉得这颗毒瘤不是赵官家能解决的,必须要新君继位才行他在给赵谌铺路,可虞允文万万料想不到,赵桓能那么快嗅到味道,而且出手又来得如此之快。 虞允文只能暗暗感慨,真不知道这场碰撞,会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毕竟双方可都实力不凡啊! “明贞大师,朕在光复燕云之后,封赏诸王,其实论起功绩,也该给你的郡王的。为了军需供应,你的功劳不比户部低啊!” 明贞已经年过五十,人家和尚越当越胖,他却是十分清瘦,连肉都懒得长,只不过眉眼之间,依旧透着精明谨慎。 “回官家的话,出家人不在乎功名利禄,更不敢跟诸位大王相提并论。官家能念着草民,便是天大的恩惠了,万万不敢有过礼的奢求。” 赵桓轻笑,“明贞大师,你怎么还自称草民?朕给你王爵不要,但一个礼部尚书你还是不要拒绝,朕再给你少师衔,赐玉牌,以后出入宫中,再无阻碍。朕其实很想跟你聊聊天,谈谈禅,人到中年,不免有些向佛之心啊!” 赵桓又道:“只是朕这几年杀心太重,屠戮太多,不管是金人,还是朝臣只怕再修佛也没用了。” 明贞忙道:“官家此言差矣,心生清净,一念向善,便能福泽无量,更何况官家乃是万民之主,九五至尊。官家有向佛之心,实在是佛门之幸,万民之福啊!” 赵桓颔首,笑道:“朕固然有心舍身侍佛,明贞大师,但不知道佛门愿意拿什么度化朕?” 明贞顿时愣住了,舍身侍佛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是梁武 帝那个没溜儿的才干得出来的。也只有南北朝乱世,才能出现皇帝打算出家,朝臣出钱赎回皇帝的奇葩事情。 随着南朝四百八十寺,一起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如今赵官家竟然说出这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是真心归附佛门的人。 更何况还反问自己,这里面藏着杀机啊! 明贞何其机警,他立刻认识到了问题严重。 忙拜伏地上,恳切道:“官家乃是万民之主,九州万方,亿兆黎民,全都在官家的心里装着。官家勤政爱民,宵衣旰食,便是行菩萨事,做大功德。自然有无量福泽,无穷仙佛庇佑。该是佛菩萨侍候官家,哪里轮得着官家舍身侍佛啊?” 赵桓忍不住大笑,“还是大师会说话,你把朕捧得真高既然如此,朕还真就不自量力,问一个过分的事情你打算如何侍候朕呢?” 又是咄咄逼人的一问,明贞已经彻底清楚了,赵官家没跟他开玩笑,而是存着杀机来的。 “回官家的话,草民身为僧人,自然该为国祈福,为社稷求平安。为万民求和乐再有,便是经营好钱引务,为国理财,为陛下分忧!” “好一个为国理财,好一个为朕分忧!” 赵桓轻笑道,“那明贞大师愿不愿意放下,让别人来替你操持呢?” 明贞又是一愣,脸色微微变化,“官家言语,草民委实难以明白,可是觉得草民做得不对,想要更换贤才?若是官家有意,草民自然无话可说。” “不!”赵桓笑道:“朕当年将钱引务交给你们,虽然说朕没有规定时限。可眼瞧着已经过了十年,金人都被朕赶走了。朕打算跟你谈谈,把大相国寺的管理权交给朕。” 赵桓笑呵呵起身,缓缓踱步。 “朕前面说了,什么王爵,什么礼部尚书,却不是朕在撒谎。只要你愿意,朕还可以赐姿袈裟,授予你护国法师的称号。总而言之,杯酒释兵权,这事情你总知道吧?” 还真是坦白啊! 明贞完全无言以对,瞠目结舌。 什么杯酒释兵权,分明是卸磨杀驴,还是杀秃驴! 你赵官家够直白,敢认下,是条汉子。 只不过在惊叹之余,明贞也是心乱如麻,措手不及首先讲钱引务这个东西,这么多年来,已经和大相国寺绑在了一起。 说的直白点,这不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的佛菩萨。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放了大相国寺也就没了。 只是赵官家又不是在开玩笑,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肯定不会收回去。 官家要的东西,你敢不给吗? “好教陛下得知,草民既然是大宋臣子,便无有不应的道理,只是还有些话语,需要上奏官家,不说便是欺君。” 明贞趴在地上,仿佛等待宣判的犯人。 赵桓淡淡一笑,“说吧,这些年的辛苦,朕还能不让你说话!” 明贞的心再度下沉,他只能仗着胆子道:“回官家的话,这些年来,大相国寺发放钱引何止千万士农工商,不管是大宋,还是海外蛮夷,都有相当数量,使用钱引。商货便利,人人欣然。若是一旦有变,岂不是毁了十年之功?更何况大相国寺的今日,皆是官家恩泽。草民窃以为还是不改为好。” 赵桓认真听着,“好啊,开诚布公就好,你讲这些也是有道理的,经营一个事业不容易好容易做到了这个程度,万一让官吏给弄垮了就不美了。行了,朕说到做到,紫袈裟还是你的。” 赵桓让人给明贞赐了紫袈裟,而后就让他退下去了什么王爵,什么礼部尚书,全都没有,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明贞心砰砰乱跳,从他本心来说,宁可死,也不能放手钱引务,或者说,赵官家真的想要,就把他的命拿走吧! 而且他也相信朝廷根本玩不转,钱引务被抢走,只会完蛋。 从交子到钱引,再一再二,还能再三再四吗? 百姓不会上当的,赵官家打败了金人,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当真是自大得可以,只不过他恼羞成怒,怕是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怕是真要舍身侍佛了。 相比起明贞的忧心忡忡,赵桓却是干脆多了,他直接叫来了陈康伯。 “大相国寺不愿意让出来,那就只有户部辛苦一下了。” 陈康伯连忙躬身,神色之中,带着兴奋,“官家,钱引乃是国之重器,岂可交给一群僧人,请官家放心,臣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他们若是不甘心,对抗朝廷国策,还请官家给臣个主意!” 赵桓微笑,没说话,转身把天子剑抓起来,放在了陈康伯手里 正文卷 第463章 窃国大盗 面对天子剑,陈康伯竟然没有立刻接下,而是拱手道:“官家,有关钱引,臣这里有两个说法,这才是臣要请官家决断的关键所在。” 赵桓抓着天子剑,却是没有收回,而是郑重问道:“那两件?” “其一,钱引发行,非同小可,此乃国朝根本,假手大相国寺,是情非得已,从今往后,务必执掌朝廷手中。” “这是自然!” 赵桓很痛快答应。 陈康伯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官家,大相国寺牵连之多,远非臣能够揣度,因此臣只求不管有谁反对,还请官家一力支持,即便要罢免臣,也要等收回钱引务。毕竟若是这一次败了,接下来再想做,便千难万难了。” 赵桓又点了点头,“这个朕明白,朕即刻下旨,调韩c岳c曲,三王入京,你看如何?” 陈康伯一愣神,随即狂喜。 毫无疑问,真正能让赵桓忌惮的,就只有军中诸王,一旦军队不稳,肯定会影响大局。如今召回诸王,自然是一往无前。 “臣总算放心了。” 陈康伯由衷说道。 赵桓却是没有迟疑,又把天子剑递给了他。 “拿着吧,杀和尚会沾染业力,这份杀戮算朕的,和你无关。” 陈康伯怔了怔,却还是接过来,只是他感叹道:“能为官家做成此事,臣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忠心又能干的臣子,自然会得到官家的赏识,赵桓要求陈康伯细心应付,只许胜,不许败。 陈康伯怀抱着天子剑,信心满满下去。 历来整日和钱打交道的,都是天底下最灵通的人。 赵官家试图收回钱引务,重新发行纸币,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走漏出去了。 明贞和尚对天发誓,他绝没有泄露意思,尽管他反对赵官家的主张,可我问题是泄露禁中言语,阻挠国策,这个罪名可就大了,根本不是他一颗秃头能解决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没有泄露,却是消息满天飞。 越来越多的人,集结到了大相国寺。 天南地北,各方人马都有。 尤其是南方的灵隐寺,还有钱家,先后派人来打听消息。 其中钱家就极力反对朝廷发行钱引。 道理也很简单,一次交子,一次钱引,已经败光了朝廷的人品,只要将钱引交给朝廷发行,势必超发,而且还是肆无忌惮的那种。 简直是公然抢劫,大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 大相国寺这边自然不愿意当出头鸟,跟天子对抗的下场可想而知。但是对不起,他们根本没得选。 一股无与伦比的大势力道,就在背后推着他们,不给他们退缩的余地。 就这样,两边都在集结力量,准备这一场巅峰较量。 在朝廷这边,户部已经调集人手,组成了一个收回钱引务的专门团队,由尚书陈康伯亲自率领,背后是政事堂,还有赵官家。 而在另一边,有大相国寺,有灵隐寺,有东南的豪商,还有最重要的钱家,以及无数潜在的大官勋贵,或明或暗,构成了一直庞大的势力。 双方展开较量,舆论首先开火。 邸报作为官方喉舌,首先强调发放钱引的背后,是朝廷替这一张纸背书,钱引背后,是朝廷的力量。 言下之意,既然是朝廷力量,那收回钱引,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很显然,有些人不是这么看一些开封和东南的报纸,卯足了劲头儿,攻击交子,指责朝廷在胡乱折腾。要真是为了商业发展,朝廷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该干涉贸易往来,朝廷介入其中,结果只会坏事。 笔战从一开始,就相当激烈,甚至可以说是互不相让,针锋相对。 但相对这场大战,又是不值一提只能算是互相试探。 而就在这时候,韩世忠从西北返回,岳飞也早就从蓟镇回来,至于曲端,也在路上了。 ”鹏举,你可是当爷爷了。” 岳飞矜持中难掩喜色,的确,就在太子成婚之后,公主也进了他们岳家的门,偏偏成亲不到半年,公主就怀了孩子。 开枝散叶,血脉延续,还有更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相比之下的韩世忠就恼怒多了,岳飞明明比他小了那么多,结果岳飞都当爷爷了,他家的儿子连调戏小丫鬟都不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能不能当上爷爷? 韩世忠干脆岔开了话题 ,“官家,臣这一次在西北,却是发现了一个奇才。” 赵桓愣了一下,“什么奇才?是文是武?” 韩世忠嘿嘿一笑,“全都不是,等官家见到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赵桓一笑,“既然这样,朕也没事干,就把人带来吧!” 韩世忠答应,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带来了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最多二十岁,长得很瘦削,文质彬彬的,看起来就像是太学里的书生。 这样的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赵桓示意,让他展示一下。这个年轻人答应了一声,随后要来了笔墨纸砚,他静思了一会儿,便提起笔,开始作画。 最初赵桓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在半个时辰之后,赵桓渐渐看出了端倪! 我的老天! 这货居然在画钱引! 没错,就是靠着一双手,去画需要精美印刷的钱引。 “我说良臣,他画的东西,分辨不出来吗?” 韩世忠咧嘴,“官家,实不相瞒,这兔崽子就是拿着他画的钱引,从臣手上骗走了五匹犍牛!” 赵桓脸黑了,“良臣,你也太给朕丢人了吧!” 韩世忠两手一摊,无奈道:“官家亲眼看看,就知道他画的有多厉害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年轻人收起了笔,赵桓,韩世忠,包括岳飞,都瞪圆了一大一小两只眼睛,仔细辨认。 看了许久之后,岳飞掏出了一张随身带的钱引,拿过来比较,等对比之后,就连岳鹏举都下意识张大了嘴巴! 鬼才啊! 这玩意也太像了吧? 那就要问韩世忠了,是怎么发现的? 韩世忠气咻咻道:“第五次买牛的时候,他给的钱引里面,有一张只画了一面,剩下一面没有画,这才被市场的人认出来,扭送下狱,臣这才知道,这兔崽子,真是狗胆包天!” 韩世忠挥动巴掌,狠狠抽了年轻人的后脑勺。 他泼韩五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简直是把他当成傻子糊弄,丝毫不讲武德。 年轻人也委屈巴巴,画假币太累了,忙活一天,也画不了几张,普通百姓还只要铜钱,他唯有跑去最大的牲口市场,才能把钱花出去。 结果忙中出错,只画了一面,也怪市场的官吏多事,你们就不能高抬贵手?只要给我点时间,我能多给你们画十倍的钱! 反正都是一样花,难道不好吗? 面对这么个奇葩,赵桓也是无语了,只能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其实以当下的印钱水平,制造假币的难度虽然不低,但也绝不是拿着笔墨就能画出来的。这个年轻人能做到,只能说他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不是寻常之人。 “制造假钱引,欺骗朝廷,论罪,至少是斩立决!”赵桓冷冷道:“莫非以为朝廷法度是玩笑不成?” 年轻人吓得不轻,却还是自有他的一套道理。 “回官家的话,罪,罪民画的是那帮秃驴的钱引,却不是朝廷的,无论如何,也不该死罪啊!” 赵桓冷哼道:“这么说,你觉得朕办不了你的死罪了?” “不,不是。”年轻人浑身哆嗦,吓得不寒而栗,“官家,罪民只是觉得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赵桓沉声问道。 “我,我从小聪慧,天赋异禀,却连个官都当不上,也没有钱,还要时不时饿肚子。那帮秃驴却是那么有钱,还放贷赚钱,敲骨吸髓。罪民画假的钱引,不过是吃了他们一小口而已。” 年轻人昂起头,“放着窃国大盗不管,却只是盯着一个小小的蝼蚁,这怎么让人公平?” 赵桓倒是一愣,忍不住瞧了瞧岳飞和韩世忠。 “怎么样,他讲的有道理吗?” 韩世忠气哼哼道:“这个小子就是贼骨头,惯会强词夺理,官家不用在意他的。” 赵桓淡淡一笑,“良臣,你也不要这么说这些年来,大相国寺坐拥印钱的权力,他们可不是像表面那样,有多少金银,就发行多少货币,他们私下里发行的钱引超过亿万。掌控的产业财产,不可计算,说他们窃国,半点不冤枉。” 韩世忠大惊失色,岳飞也是一愣,“官家,真的有这么厉害?” 赵桓用力颔首,十分凝重,“朕也是最近整理各方汇总过来的情形,才有了新的判断,过去是朕低估了大相国寺。” 岳飞沉吟道:“官家,既然大相国寺已经成了毒瘤,为何不直接派兵,抄了大相国寺,为国除害?” 赵桓微微摇头,岳飞还是不知道大相国寺的厉害,这是一场战争,但作战方式却是完全不同。 “你给朕听着,朕给你提供专门的钱引用 纸,你立刻给朕制造一批钱引出来,至少要一万贯十天之内完成,朕给你个九品官当。” 年轻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多要,顺滑答应了 正文卷 第464章 郑太后 年轻人姓贺,叫贺小光 他爹早年的时候,是帮人雕版印刷的,只是脾气很臭,尤其是一喝酒就会骂人,有时还动手打人,打贺九郎的娘,打瘦弱的贺九郎。 挨揍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童年,不过他也在那时候学会了一身奇怪的本事,水墨纸笔,在他的手里,能玩出花来,他不识字,但是却不妨碍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贺小光相信,或许他就是天生的文曲星,应该读书做官只是稍微大一点他才知道,自己的老爹小时候是东家买来的。 属于半个家奴,后来长大学徒,在东家的印刷作坊做事宋代对待奴婢可谓人道,主人无辜伤害奴婢,是要承担责任,甚至偿命的。 可既然存在奴婢,身份悬殊,法令又如何能真正落到实处尤其是在西北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贺小光的爹手艺好,能干活,结果却因为身份,拿到的工钱还不如其他人多,又不敢离开主家。就只能把怒气撒在家人身上,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找回难得的尊严。 生活困苦郁闷的贺老爹,还没到四十岁,就因为醉酒,落到了河沟里,淹死了。 贺小光和他娘被赶出了原来东家的房舍,只能随便搭个棚子,艰难度日,是老娘每天替人洗衣服,才弄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 就这样,终于艰难长大的贺小光,实在是对这个世道提不起太多的好感。 造假理所当然的事情。 尤其是这一次,还有官家许诺,他简直工匠精神上脑,为了让假的钱引逼真,连着熬了三个通宵,花了以往十倍的时间,这才把样品做出来。 随后开始印制生产,十天的时间过去,做出来的假钞足足有五万贯之多! 一万贯就是九品官,五万贯,能不能升到七品啊? 贺小光想入非非,很可惜他是做梦了。 这些钱被专门人员检查之后,就把贺小光带走,送去了一处秘密所在。户部前不久恢复的钱监。 贺小光在这里的任务就是利用自己的本事,不断去复制钱引,寻找货币漏洞,增强防伪能力。 针对这种天赋异禀的青年,还是关起来,老老实实发挥才能。 鬼知道把他们扔在外面,会出什么事情贺小光的后半生大约可以看到尽头了,衣食无忧,不断帮着完善钱币。 最后或许在死后还能因为贡献卓著,得到一块高大的墓碑,记录下他的成就反正贺小光这个人从江湖上消失了。 但是他制造的假钞却堂而皇之,在市面上流通了。 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静。 距离赵桓和明贞和尚的谈话也过去了快半年时间。 很多人似乎都忘了这件事,赵官家虽然有这个心思,但对不起,这世道还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笑话! 这么多人都指着大相国寺的钱引活着,皇帝除非脑子坏了,才敢对大相国寺下手。 所以接着奏乐,接着舞! 开封汴河,依旧纸醉金迷,高朋满座。 昔日的御香楼灯笼高挂,吸引着八方来客,其中就有相当数量的东南豪商,他们畅谈生意,开怀畅饮。 前面迁都,有相当数量的人迁去燕京。但是作为一个新的都城,燕京并不像开封这样纸醉金迷。 一个最显著的差别,燕京是禁止青楼存在的。 没错,就是禁止! 这种行为让很多人不解,甚至批评,但赵桓并没有妥协。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支持者来自于哪里。 这些人或许没有渠道发声,但他们的心意却是明明白白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姐妹女儿成为他人的玩物。 更不要觉得自己一定是人上人,可以主宰他人的生命,那些认为自己的狗都比别人孩子的命都值钱的,才是真正病了。 总体而言,迁都之后,汴京有恢复丰亨豫大的势头而新的燕京则是更像一个兵营,有着严肃的纪律,严格的要求,严谨之中,有透着勃勃生机,一切都是新的。 甚至可以将这一次的钱引之争,视作新旧之争。 这一天御香楼的客人依旧早早到来,扬州的戏班子三天前到了,有一个才十四岁的名角即将登场,演唱霸王别姬。 如果有心的话,大可以出一笔钱,共度良宵。 当然了,要多少钱,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不断要出钱多,还要有身份据传言,郑太后的族弟郑修 年已经预定了这朵娇花! 听到了郑修年,好多人都一声哀叹,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所谓郑太后是赵佶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是赵桓的亲娘,很早就已经死了。赵佶禅位之前,郑太后都是后宫之主。 赵桓继位之后,把赵佶囚禁在龙德宫,对于这些先帝妃嫔,也谈不上多好。郑家彼时战战兢兢,生怕被牵连到。 可是随着这几年赵佶越来越自由,人们也就认定了,到底是亲爹,官家不会把太上皇怎么样而郑太后又是太上皇的妻子,也算是赵桓的娘,官家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这几年郑家的地位明显恢复,还有与日俱增的意思。 既然是上一代国舅爷看上了,寻常人哪来的希望眼瞧着邻近傍晚,好戏准备妥当,就等着上演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脸上都是汗。 “不好了,出大事了郑家的一批货款,让大相国寺的师父们给拒绝了!”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大相国寺会拒绝郑家的货款,这不是开玩笑嘛? “是真的,没有骗你们,据说是在货款里验出了假的钱引。” “假的?钱引还有假的?” “怎么没有!以前不是发生好多次了有人眼红了,想发财想瞎了心。” 送信之人大口喘息,“诸位老少爷们,这次的情形不一样,不是寻常的造假。人家造得登峰造极,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大相国寺十几个师父一起鉴定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假钱引的纸张竟然要更好!” “什么?” 整个御香楼都炸了,价钱比真钱还好? 那谁是假的,谁是真的啊? “可说是啊,这几年咱们用的都是钱引,谁知道有没有假的?” “快别说了都三两年了,我都没摸过银子,现在给我银子,都分不出真假哩!” 类似的消息,在开封城,就像炸开了锅似的。 钱引有假的,这并不稀奇,但是能得到大相国寺的认证,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就太离谱了。 联想到前面的交子和钱引,都是因为假币横行,大幅度贬值,最后才土崩瓦解的。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大相国寺吧? 很多人也没心情留在御香楼了,还是打听一下情况吧,可别把自己的家底儿都赔进去。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大相国寺询问情况,甚至有人要求兑换钱引。 这一下子大相国寺终于感觉到了问题,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要命的错误。 区区假币,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就算损失了一些钱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反正要比现在人心惶惶好多了。 因此接下来大相国寺全力以赴,消除影响,声称假币可以忽略不计,完全不用担心。 同时大相国寺也向开封府提出了要求,要求追查假币来源。 差不多三天的时间,市面就恢复了平静,尤其重要的是郑修年也站出来,声称相信大相国寺,郑家的生意还要跟着大相国寺一起做。 没有了相国寺的师父们,大家伙还不知道要多麻烦哩! 这一番表态,更是坚定了信心,一切如常! 可就在下午的时候,一份从开封户部传出来的公文,震撼了整个东京。 鉴于大相国寺管理钱引出现的漏洞,户部方面,暂时取消了大相国寺代缴赋税的权力不过要想缴纳也可以,但必须是真金白银,暂不接受钱引。 朝廷出手了,开始抛弃了大相国寺。 这是户部的临时举动,还是朝廷终于出手了? 人们联系起前段时间的传言,莫非说真的要来了? 宁德宫,一个五十出头的妇人正在端坐。 郑修年躬身施礼,难掩焦急。 “姐姐,朝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是跟大相国寺闹了点误会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取消了缴税的事情,说到底,咱们和大相国寺还是一家人,现在好些朋友都找到我了,让我没法做人啊!” 居中的妇人正是郑太后,她绷着脸,恨不得啐郑修年一口。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朝廷的事情,岂是你能掺和的?” 郑修年苦兮兮道:“我没想掺和朝廷的事情,我就是经商赚钱,连土地都没碰,这可是朝廷准许的,他赵官家再不讲理,也不能连这个都不让吧!” 郑太后冷哼道:“蠢材,他要是讲理,就不是老赵家的人了!他们赵家从老到小,都是天性薄凉那个老东西连接我去燕京都不答应,他准是看上年轻的了。” 郑修年愕然了片刻,这才知道,太后是在埋怨赵佶呢! “姐姐,太上皇那块有什么好的,苦寒之地,还是咱们开封,中原宝地,天上地下独一份。” 郑太后哼了一声,“什么宝地,劝你一句,别跟那帮商贾之人走得太近了,要想到咱们家的体面!” 郑修年诺诺答应,刚从宫里出来,就有几个家人等在这里,急得都冒汗了。 “爷,出大事了,好些商人都去大相国寺,要求兑换钱引哩,咱们手上的一百多万贯,可别打水漂了啊!” 正文卷 第465章 皇家银行 郑修年自然不想让家里的财产打水漂,像他这种老开封的,带着通天纹的贵人,却也不会盲动,必须赶快商议个妥当的对策。 郑修年返回家中,急匆匆找来兄弟郑亿年。 “太后那边已经明说了,不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郑亿年半点没有吃惊,直接点头了,还说道:“的确不是太后能干出来的。现在开封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我看是奔着大相国寺去了。” 郑修年稍微沉吟,就低声问道:“贤弟,当真是朝廷出手了?” “看样子有点像。”郑亿年咬着牙道:“这些年大相国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给朝廷敛财无数。每年少说也有几百万贯。现在可好,说下手就下手。半点情面不讲,官家还真下得去手!” 郑亿年感叹着,不停摇头。而郑修年则是看得很开,“咱们这位官家,最大的本事就是无情无义。打仗的时候,不好说什么。现在不打仗了,也不知道加恩百官。也不说给咱们兄弟一官半职,在田亩这块卡得又这么死,说句实话,做事太刻薄了。根本不像个皇帝,倒像是跟咱们有仇似的。” 郑家兄弟读赵桓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桓迁都燕京,赵佶也跟着过去了。 按照正常道理,郑太后是赵佶的皇后,也是赵桓的嫡母。 不为了别的,就算给普通百姓一个榜样,演一下父慈子孝总行吧! 老老实实,把郑太后接过去,全家团圆,顺便给郑家人封点爵位,也不用太高,给个侯爵总行吧! 你都舍得给韩世忠他们秦王,还是秦王,燕王这种顶级亲王,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情味? 奈何不管他们怎么埋怨,赵桓就是没有半点加恩他们的意思。 “贤弟,你说这一次咱们是不是站在朝廷这一边,跟着一起挤兑?” 郑亿年陷入了思忖。 “大哥,从道义上说,咱得帮着大相国寺,不能落井下石,他们撑住了大家伙才能平安发财,过安稳的日子。可我就是担心,万一官家发了疯,大开杀戒,到时候咱们也未必能安然脱身” 郑修年也陷入了纠结,“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不然我早就去挤兑大相国寺了要不咱们再看看各方动静?” 郑亿年想了想,也就点头了。 还真不要小瞧他们这种家族,虽说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但架不住人脉广,手眼通天他们第一个就找到了康王赵构。 准确说,他们是找到了赵构的妈韦氏。 相比起郑太后那种,还留在后宫的妃子,韦氏跟在亲儿子身边,衣食无忧,竟然要比那些人强了不少。 她容光焕发,耐心听完了郑家兄弟的话,也颇为不悦。 “大相国寺的高僧佛法高深,且不说钱引的事情,冒犯了佛菩萨,万一降下灾祸,再给咱们来一场灾祸可怎么办?”韦氏想起金人入寇,就觉得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你们放心吧,回头我跟王爷说说。问问他要怎么办。” 郑家兄弟千恩万谢,告辞之后,他们又去找留守开封的汪叔詹,这位已经被提拔为刑部尚书,地位是上来了,只是留在开封,只能管这一块,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除了汪家之外,还有什么曹家,杨家,这些家门虽然衰败不堪,没有什么人才,但好歹还是老开封,手上的财力却是不弱的。 除此之外,还有留在开封的诸王,甚至连赵皇叔那里都没放过 这一圈走下来,郑家兄弟判断,基本上支持大相国寺的还是多数。 “看起来大家伙是要在大相国寺这事上,跟赵官家斗法了。”郑修年颇为感叹。 而郑亿年也道:“瞧着吧,别管赵官家多霸道,也不见得能抗住这么多人,这事情有的斗!” 郑家兄弟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加入挤兑行列,先瞧瞧风向再说。 只不过他们的高抬贵手,并没有救了大相国寺。 相反,私下里各种挤兑,竟然越来越多。 不到半个月时间,就从大相国寺运出去二百多万两银子。 “吾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连菩萨都不信了,还有道理吗?”韦氏又一次和赵构抱怨。 赵构倒是老样子,基本没什么变化。 甚至连几年前要害处的伤也都好了,虽然还没能添人进口,但赵构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还年轻,只要肯努力,就有成功的时候。 毕竟光复燕云这么难的事情,六年之内,不都做成了,人定胜天 ,此言不虚! 人有了信心,自然就不一样了。 “母妃,这一次的水深着呢,孩儿斗胆劝您一句,别掺和进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韦氏愣了一下,突然扭头,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放在了赵构的面前。 韦氏展开之后,里面赫然都是钱引,足有三十万贯之多。 “吾儿别怪,娘也是受人蛊惑,把手里的钱都换成了钱引我也是为了用着方便,谁能想到,这大相国寺还能出事你看要不要都给换了?咱们可不能亏了!” 看着这一盒子钱引,赵构哭笑不得,竟然死的心都有了。 “母妃,现在挤兑大相国寺的人可不一般。那些大户也未必都站在大相国寺这边,总而言之,您老就什么都别参与就是了。” 韦氏急了,“那,那亏了怎么办?这可是钱啊!” “钱?”赵构摇头苦笑,“您还想不想要命了?” 赵构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去,韦氏大惊失色,下一秒,赵构竟然又回来了,抱走了木盒子。 “母妃还是安安静静,颐养天年,不要过问外面的事情了。” 韦氏目瞪口呆,逆子居然夺了她的财权,敢这样对待你妈,难道你也跟赵桓学了吗? 赵构却是不理会暴怒的老娘,他返回了书房,立刻开始撰写开封的情况,尤其是这一场挤兑大战,必须清清楚楚记下来,不能遗漏任何关键的地方。 在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酝酿之后,首先是江南的商人发难,他们总计要提取三百万两。 好说歹说,压到了一百八十万,算是送走了他们。 紧随其后,荆湖和巴蜀的商贾也来了,他们提取二百万两,转头就存入了他们自己开的票号。 这还不算完,到了傍晚的时候,一群从西北赶来的商贾匆匆忙忙,一张口就是三百五十万两,不管大相国寺怎么讲,他们都不同意。 最后大相国寺只能请求他们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银两必定会到。 这一群商人总算是答应了。 只是三天之后,银子还没有到。 最新消息传来,从倭国来的运银船被扣住了。 户部派遣新人接管了海关,原来的官吏被抓起了一大堆,朝廷要清查偷税的问题。 这下子大相国寺以前的关系网全都失效了,海外金银补充出了大问题。 “看样子,大相国寺也要违约吗?” 来自西北的商人发出了灵魂拷问。 “怎么会!大相国寺又岂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如数给他们!” 明贞和尚出现了,他气定神闲,仿佛真有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而让人意外的是,大相国寺的确拿出了这笔钱不光有银子,还有金子前后几十个箱子运过来。 “请验验成色吧!” 商人他们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良久,才缓缓站起来。 “用不着验了,只是大师接下来还要怎么办?莫非把寺庙拆了不成?“ 明贞呵呵一笑,“那就不用施主操心了。” 商人们无话可说,只有押着金银离开原来这一批金银,竟然是大相国寺里面,不少金银法器熔炼的。甚至有从佛像上刮下来金粉。 有的还来不及熔炼,就给装上了。 看着那些斑驳的佛像,简直让人好想大哭一场。 这可是大相国寺的脸面啊! 当初金人围攻开封,皇宫的金银都被搜刮一空,大相国寺却能够保全。 奈何到了今天,这些佛菩萨却连自己的脸面都保不住了。 似乎是一种预告,接下来的挤兑迅速加倍,除了大客户之外,就连一些散户也加入进来。 他们或是一百贯,或是五十贯。 数额不多,一天到晚,也挤兑不了多少。 但是他们的出现,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 人心崩塌,莫过如是。 大相国寺的确遭到了劫难。 昔日灭佛,何等惨烈,但最终佛门还是缓过了这口气,非但如此,还越发兴旺起来。 千年发展史,让他们有了足够自信,就算是再大的风雨,也不见得能打垮大相国寺,他们能撑过来! “大相国寺发行多少钱引且不要说,光是承销的国债,就有五千万缗之多就算朝廷再有钱,他们也是承受不了的。而赖掉了国债,大宋官家威信荡然无存,以后没人会相信纸币了。官家为了收回钱引,结果却自己毁了钱引,这种傻事官家不会干的,不会!” 明贞和尚咬紧了牙关,毫无疑问,这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封自燕京来的密信让明贞陷入了绝望。 赵官家成立成立了皇家银行,还成立了皇家资产联合号,专门负责处置国债问题。 “完了!” 明贞一口老血,喷出唇外 正文卷 第466章 挤兑朝廷的下场 建个银行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拖到现在才建立银行新的军制,新的金融,新的商业模式这些东西绑在一起,是分不开的。 你一个穿越者不搞这些,就跟不当文抄公差不多,属于和自己过不去。 赵桓能挺到今天,只能说他是真的谨慎。 “大相国寺也是有功的,至少他们推广了钱引,让天下的商贾都接受了这个新鲜的东西。” 户部尚书陈康伯跟在赵桓的身后,亦步亦趋。 眼下赵桓治国,已经形成了惯例。 通常情况下,是政事堂总揽庶政,要做多少事情,具体时限如何,都在政事堂有一本账,每个在京衙门都有。 诸位尚书大人就跟领作业的小学生一样,拿了作业本,回去落实,然后再交作业与此同时,御史台会盯着作业的成色,如果哪位尚书干糊弄公事,就会被弹劾。 只要还不差的制度,在运行初期,一定是高效过人的。 结果就是诸位尚书头疼不已,每天就跟上刑场似的。 有些百年痼疾,甚至是千年痼疾,他们上哪里一下子解决? 解决不了,就要在政事堂会议上接受批评。 好容易熬到了尚书高位,半步宰执的大能,被人这么修理,着实不舒服。 不过再看看宰执诸公,像赵鼎,李若水以下的的重臣,貌似也不怎么舒坦。 他们是负责跨部衙的政务比如张浚就接了长城建造,军屯设立,学堂推广,发展畜牧业这几项横跨工部c兵部c礼部和户部的职责。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头晕眼花。 相比起张浚,李若水的任务单一了不少,但是却更让人吐血他负责治理黄河! 没错,赵桓终于有精力向黄河发起挑战了。 说到底,黄河是个人地水三者的矛盾。 人口压力,逼迫农民不得不开垦土地,多种庄稼,而植被损耗造成水土流失,洪灾不断,粮食减产,迫使开垦更多的土地 这玩意就是个死循环,在农业时代,一旦开启了,就止不住,更不要说还有小冰河期的气候加成。 最终的结果,大约就是“三马”择一。 只不过赵桓有个不错的窗口期,金人南下,造成北方人口大量难逃,黄河两岸出现了大片的无人区。 毫无疑问,兵连祸结,这是一场灾难,可人口减少,也确确实实让治理黄河有了希望。 加上赵桓推行均田之后,随即建立了严格的户籍制度。 这套体系建立起来之后,赵桓给老百姓提出了要求,每个村子,要严控外来人口,同时保持水土,不许过度开荒,以免毁了好容易到手的家园。 这条策略在目前看来,是相当有效的,毕竟老百姓不愿意更多人来分享土地,而且他们对自家田地的爱护程度,远超想象,绝大多数人都能认真履行。 不过赵桓也清楚,再有十年八年,每一家生儿育女,农田不够用,自然又会到四海无闲田的地步。 到了那时候,再讲道理,再下旨意,就没什么用了,必须拿出真正的利益交换。 所以说,赵桓手上大约有个十年机遇期。 而赵桓给李若水的任务就是在十年之内,在关中广泛种植树木,恢复林区,在下游想办法疏通水道,建立起泄洪区,迁移一些城市人口总而言之,要探索出一条治理黄河的有效措施来。 “圣人出,黄河清。若是能在朕死前,看到黄河清澈,也就死而无憾了。” 官家的一句话,落到了李若水的头上,那就是一座结结实实的大山。 李相公算是倒了霉,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在外面跑,去探查水文,去老百姓家里了解情况,询问老农,去武学和太学,寻找懂得治水的人才。 忙到了最后,李若水在写名字的时候,忙中出错,写了个李治水。 一下子就传开了,这位李相公索性真的改名了,就叫李治水! 还就不信了,治理不好黄河! 朝中诸公,轻松的没几个,像总揽全局的赵鼎,基本上就住在值房,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里。 只不过大家伙虽然身体累,心里却还是轻松的。 因为谁都清楚一个道理,千百年的历史上,能专心干事,不用受到掣肘的,也就是那么有限的寥寥时光。 整个大宋朝,除了赵匡胤的那十几年,基本上就在扯皮了,后面更是翻烧饼,不停折腾。 好容易有个做事的时间,正好大展拳脚,只要 干成一件,就能流芳百世。说句不客气的,哪怕大宋朝完了,他们还能在青史留名,受后世敬仰。 天时地利,只要有点能力,谁又能坐失良机? 赵官家对待主要的政务,都是如此分配。 不过一些特殊情况,就需要皇帝陛下亲自来抓了。 诸如用兵,诸如对外,也诸如钱引! “官家的话,臣不敢苟同,将钱引的功劳尽数归于大相国寺,这不公允,官交子早就推行了,随后还有钱引,如何能把天功归于大相国寺?” 赵桓微微含笑,“陈尚书,你就别琢磨着赶尽杀绝了,大相国寺也的确帮过朕的忙,给他们一条活路,难道不成么?” 陈康伯绷着脸道:“官家既然挑明了,那就请恕臣狂言僧人经商,还打算以商乱政,本就该严惩不贷,死有余辜。万不该有纵容之心。” 又是个耿直的,赵桓有点招架不来,唯有不言。 倒是陈康伯,他把话又拉回来了。 “回官家的话,臣倒是以为,此时想杀大相国寺的不是朝廷,而是那些豪强大户!” 赵桓不动声色,突然幽幽道:“包括郑家吗?” 陈康伯略迟疑,就反问道:“王子犯法,可与庶民同罪?” 赵桓嘴角上翘,不客气道:“罪加一等!” 瞬间,陈康伯无话可说,必须缓缓了, 毕竟郑家牵着郑太后,郑太后牵着赵佶即便不考虑赵佶,她也是前朝皇后,赵桓的嫡母,半点不顾及,怕是不好吧?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要是觉得投鼠忌器,就让太上皇写个手谕,说明他现在幡然悔悟,大义灭亲,越发明白,对待皇亲国戚,更需要严厉执法,大宋优先云云” 陈康伯翻了翻眼皮,彻底无语了。他都开始同情赵佶了,摊上这么个儿子,是真的半点脸皮也不剩啊! “臣懂了官家的意思,现在倒是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如何维护住钱引的威望,不至于受到大相国寺牵连了。“ 没错! 从这件事情一开始,大相国寺就是注定被碾碎的渣渣,没有半点悬念! 这帮和尚有什么权力吗?在官场有多少盟友吗? 他们把持钱引,又当了多少人的路? 别看有那么多豪门世家跟他们往来密切,可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抛弃他们,就跟玩似的。 而且其中还有很多人,把大相国寺当成了攻击赵桓的武器。 大相国寺完蛋,钱引毁了,官家威望大损,以后纸币这块,被钱庄票号瓜分,成为一些商贾豪门的掌中之物,岂不美哉! “陈尚书,你想维持住钱引,就不能毁了大相国寺,他们是连在一起的不然朝廷背不起这口黑锅!” 赵桓笑呵呵说道,陈康伯稍微一愣,却也是无奈长叹,道理还真是这么回事。 眼下的钱引是大相国寺弄的,用百年声誉来担保,用遍及天下的商业网络去推广,在很多人的眼里,大相国寺和钱引就是绑在一起的。根本分不开。 想拿大相国寺开刀,却不伤损钱引,是很难做到的。 “官家,话虽如此,可是那帮僧人超发钱引,借此掌控天下财富,却是用心歹毒,其心可诛。根据这几天的估算,他们手上的现银不会超过一千万两可紧紧朝廷知道的,他们就发行了一万万五千万缗钱引。还有承销的国债,各种借款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量骇人听闻,他们根本就是在干无本万利的生意,论起手段之狠,胃口之大,就连山大王跟他们比,都要汗颜。” 赵桓点头,“陈尚书讲的没错只是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朝廷接手之后,朝廷又有多少存银,可以维系钱引呢?” “这个朝廷又怎么会和寺庙相同。” 赵桓再度点头,“你又说对了,朝廷岁入虽然很多,但扣除各种开支,每年能留存下来的存银,实在是有限,好多时候还是亏空,假如朝廷接手之后,面对挤兑,朝廷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一句质问,直戳陈康伯,这位户部尚书又有什么高见? “官家,谁敢恶意挤兑朝廷,自然该严惩不贷,就算砍个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赵桓突然一笑,“陈尚书,你可懂了?为什么之前的交子废了?” 陈康伯顿时一怔,猛然醒悟发行纸币,就没有不超发的!要是按照准备金发纸币,还上哪赚钱去? 任何一种失败的纸币,都是治理失败,威望崩塌,信用破产不只是前面的交子务,不只是大相国寺,也包括接下来的皇家银行。 和赵桓的这番谈话,君臣定好了调子也就在皇家银行宣布收回钱引务的当天,开封等地就出现了挤兑。 等待他们的不是金银,而是刀枪! 不出意外,郑修年,还有十九个带头挤兑的,悉数被抓,打入天牢! 正文卷 第467章 聪明人 同样是挤兑,大相国寺只能熔了寺里的佛像,可朝廷却能抓了带头闹事的人。 霹雳手段,不过如是! “母妃以为,若是孩儿过去,又会如何?” 赵构似笑非笑,询问韦氏。 韦氏的脸色惨白,蜷缩在罗汉床上,又缩了缩身躯,越发清瘦惶恐。 “吾儿是官家的弟弟,和郑家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 赵构冷静异常,“事关国策推行,就算是父子又如何?这一次郑太后怕是有难了。” 韦氏迟疑了好久,似乎想去瞧瞧,探望昔日的老姐姐可是又没敢说出口,只能嘟囔了两声,将头扭到了一边,轻声啜泣。 什么贵人啊,根本不值钱! 像她们这种,能从后宫佳丽脱颖而出,又能生下龙子,都属于宫斗剧的高手本以为可以走向人生巅峰,享受高高在上的生活。 结果金人入寇,打断了安稳的好日子。 战争结束了,日子也丝毫没有变好 “吾儿,你怎么就不是皇帝啊!” 韦氏终于发出了灵魂拷问,是啊,要是没有赵桓,是他赵构登基,不就不一样了! 赵构愣了片刻,无奈苦笑摇头。 “母妃不要胡说了,且不论天命如何,只说官家的本事,就远在孩儿之上。当日若是开封城破,大家尽数被金人抓走,下场又会如何?母妃不会不知道吧?” 韦氏张了张嘴巴,眼神充满了惊恐。她想起来了,这些年的邸报没少看到,据说契丹的贵女,好多都被金人抓去当了玩物,各种死法,层出不穷。 更不要说大宋这边花一样的女子了,只怕会死得更惨。 只是道理如此,奈何现在的日子着实太压抑了,什么都不能干,真是要了命了。韦氏捂着脸,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赵构愣了片刻,到底是心疼母妃,只能低低声音道:“再等一等吧,这一次的事情,却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官家的承诺多半会兑现了。” 官家对儿子的承诺? 赵桓会给儿子什么优待? 韦氏不无期待,奈何赵构牙关咬得很死,并不像多说。 韦氏也着实害怕,不敢多问,就这么等着吧! 至于郑家,作为挤兑皇家银行的主要罪魁祸首,被弄到了燕京,郑修年和郑亿年兄弟一起被抓。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清楚,郑太后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根本什么都不代表! 户部的这帮爷哪里会在乎他们的身份,“且不说你们是不是正儿八经的国舅,就算是,敢和皇家作对,你们也不想活了!” 郑修年万分委屈,他真的没有去挤兑。 “我,我就是问问还不成?不管银行也好,还是大相国寺也好,总归是拿了我们的钱做事吧?奴大欺主,在什么地方,能说得过去?” 是啊,过去他们这些大客户在大相国寺,那都是祖宗一样供着,怎么到了皇家银行就不行了? “对不起,你们两个还真说对了,皇家银行和大相国寺的确不一样!” 陈康伯笑呵呵出现。 “郑修年,郑亿年老夫过来,就是和你们聊聊,看看新的银行法规如何?”这位户部尚书气定神闲,坐在了那里,面对着两个人,徐徐言道:“首先,所以衙门的开支,必须存入皇家银行,达到一定额度的商贾,也必须在皇家银行开户,清算纳税,也要在皇家银行完成。” 这第一条说出来,就把郑家兄弟吓疯了。 谁给户部的胆子,所有衙门的开支,都要存入银行,下面人能干吗? 当然不能干! 不然这半年来的,赵桓和陈康伯引而不发,究竟在忙活什么啊? 还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毫不夸张讲,这件事情,甚至要比大相国寺的改革还要重要。 在衙门体系之外,专门建立一套银行体系。 过去地方开支,一层一层,送到下面,然后就被一层层剥皮,真正能用到实处的钱,恐怕连一半都没有。 大宋号称八十万禁军,可事实上呢? 只怕要打两个对折。 有的一整个营,全都是空的。 朝廷给并不存在的士兵发饷。 其余的官员俸禄,地方河工,也都是这样,逃不掉层层盘剥的命运。 可是多了银行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户部能把钱直接打到某个县衙的头上,由于专款专用,可以避开路府州,一步到位。 当然了,银行也不是万能的,银行和官吏商贾勾结,那手段更加瞠目结舌。 但不管怎么说,多了一层保险。 只要运用得当,利大于弊是必然的。 至少从现在看,皇家银行就凭空多了一大笔的资金,光是各个衙门储存里面的钱,就能让皇家银行运转一阵子了。 更不要说还规定了商贾结算也要通过银行。 “陈尚书,你果然有手段!只不过各地的衙门怕是不会答应的。” 陈康伯呵呵一笑,“他们答应与否,不是老夫能管的,此事自然有官家负责,谁敢违抗,砍头便是!” 郑家兄弟,脸色惨白,声音颤抖,“你,你要杀了我们?” 陈康伯又是一笑,“暂时还不至于,你们去皇家银行主要干了两件事,其一,你们询问兑换的时候,其二,你们说了,要求朝廷归还一批国债,对吧?” 郑修年脸色更加苍白难看,嗫嚅道:“难道朝廷想,想赖账不成?可不光是我们这点钱,还有那么多人,还有几千万贯!我们出钱,为了朝廷效力,结果打赢了金狗,反而赖账了,就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吗?朝廷能这么办事吗?”郑修年扯着脖子怒吼,当真是豁出去了。 可是这一次,他又猜错了,赵桓在弄银行的时候,还增加了一个皇家资产联合号。 这是专门负责处理国债的。 也就是说,想拿国债去威胁皇家银行,对不起,人家不负责,有疑问来找皇家资产联合号。 那有人要问了,皇家资产联合号是个什么玩意? 只要举个例子,就明白了。 比如燕京在建的皇宫,就是联合号的资产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燕京城的很多地产。另外光复失地之后,各地的森林,水域,矿产基本上都属于联合号的。 还包括不少塞外的牧场,西北的马场,以及一些和契丹的专门贸易,也都是联合号的产业。 把这些东西加起来,毫无疑问会得到一个天文数字。 这就是联合号的底气! 别说几千万的国债,就算再多几倍,也能从容应付。 “你们这事欺人之谈,拿百姓当成猴子。” 郑修年咬牙切齿,“这些东西都不是真金白银,普通人要来了何用?如何做价,如何抵偿国债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让天下人相信你们?” “无故废了大相国寺,又把国债拆分开,谁知道你们还会干什么,要死下一步把国债直接抹除了,也不是不可能!” 陈康伯耐心听着,他什么都没有生气,相反,还满脸笑容,示意郑家兄弟多说点,给他打思路,看看哪里还有疏漏! “是啊,凡事都要有人带头老夫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带头,购买联合号的股份,替朝廷筹措现金呢?” 郑家兄弟一愣神,随即用力摇头。 “陈尚书,你们随便吧,这种朝三暮四的鬼把戏,没人会信,我们倒要看看,你们是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康伯脸黑了,太上皇,别怪我不客气,明明给过了机会,可这俩玩意不中用啊! 郑家不愿意上路,谁又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赵构! 他终于把那个红木盒子抱起来,去了开封户部,大约一刻钟之后,赵构拿着一张股份凭证,从里面出来了。 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很刺眼。 赵构此时心已经放空了,所有筹码都押上去了,他也无路可退了,如果都赔进去,大约也不至于饿死,但是每天喝粥是必然的。 可若是能赢,回报也不会太差吧! 毕竟自己的皇兄虽然无情,但还不至于小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赵构就把自己关在了府里,躲在后花园,整天钓鱼,就像是大多数无聊的中年人一样,打发时间,等候事情的发展赵构一口气闷了七天时间。 他也没有什么好打算,就是出来瞧瞧。 行走在开封的街头,三三两两,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随便找了一处茶馆坐下,还没等喝茶,就听有人议论朝廷刚刚在蓟镇发现了大铁场,储量惊人。 朝廷准备买扑铁场的开采权,而收入则会计入皇家资产联合号! 来钱了! 赵构的兴趣立刻来了,在寻常的茶馆,消息有限,且十分杂乱,做不得数。赵构决定去御香楼,那块消息准确。 等他刚刚步入御香楼,就听人高喊,“涨了,又涨了!联合号的股票比起七天前,足足翻了一倍!” 涨了一倍? 五十万变一百万 了? 赵构有点傻,自己的这笔投入,回报来得这么快? 他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耐心听着,果不其然,这里面有人开始分析起来了。 “官家这一手的确是太高明了,用银行接手钱引,拿联合号接手国债不管是谁,想要跟官家斗,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可惜啊,聪明人太少了,愣是没敢下注,不然这下子就发财了!” 听到有人如此感叹,赵构的头埋得更深了 正文卷 第468章 你敢查吗? 赵构完全沉浸在财富暴涨的喜悦中,不能自拔其实所谓皇家资产联合号的股票暴涨一倍,还仅仅是市面上的说法而已,如果能拿出真正的股票进行交易,有人愿意出三倍的价钱,甚至更多! 一句话,有价无市。 赵构叶氏刚刚知道,他去的时候,由于身份在那里,也没废话,直接交了钱,就拿了一份股份凭证,然后就出来了,比德芙还丝滑。 可别人就远没有赵构的顺利了。 他们首先要进行财产证明,最基本的操作就是去皇家银行开户,并且存入一笔钱,最低限度是十万贯。 有了存单,证明了财力,才能够参与股票购买。 股票这种东西并不高深,甚至出现也非常早,绝不是现代才有的东西。 很简单一点,兄弟四个,合伙开一家酒楼,每人一股,这一股也就代表着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 这就是股票最初的形态。 在过去几年里,大宋往倭国和占城等地,派了不少商船,甚至民间也有。 只不过众所周知,要凑够一船货物,顺利运到海外,并且获利返航,并不容易。一些商贾自己承担不来。 那这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招股! 譬如说弄一船货,需要一万贯。 发起的商人有三千贯,还缺七千贯。他大可以寻找投资人,向大家伙发出邀请。 是兄弟就砍我一刀,来个海上拼多多,等顺利返航,赚钱了大家伙一起分! 这种合伙模式从最初的亲朋好友,渐渐发展到了陌生人,甚至在市舶司就有提供的场地,专门发售股票,并且给商人提供担保。 一些人根本不用参与出海,就能从获利当中,分一杯羹。 宋代的商业繁荣,还真不是吹牛皮,一个最简单的逻辑,赵桓搞得任何一点商业创新,人们立刻就能抓住核心,顺利接受,并且推陈出新。 这一份敏感是其他朝代都没法比拟的。 而手握联合号原始股的赵构,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原来不管是几倍上涨,这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联合号真正的价值,足以让任何人的癫狂。 众所周知,赵桓在土地这件事情上,是想当严厉的,任何人都不能霸占太多田亩,内地最高三百亩的限制,更是死死捆住了大户的手脚。 不过相比之下,在矿场山林这一块,赵桓则要宽松多了,毕竟不能什么事情就紧紧抓着不放,要给一些人发财的机会。 而联合号就是在干这件事。两河,燕云,乃至塞外,有太多的机会,说句遍地是财富,并不为过。 那些拿着国债的人,想要以债券换取矿产开发机会,很好,联合号不但会提供辅助,还能拿到折扣,让你发财。 当然了,也有人不愿意干这些事情,只想要钱,那对不起了,就要等着联合号向外出售股票,开发矿产,赚了钱才能还账。 同样的,那些买了联合号股票的人,也能获得优先合作的权利。 说白了,他康王赵构,就能在两河开发矿产,砍伐树木,甚至是往塞外贩卖盐茶铜铁。 他不但有权利,而且还有税赋优惠。 哪怕赵构不去,只要把名头放出来,和商人合作,有太多人争抢着替王爷效力了。 赵构弄清楚之后,心砰砰乱跳,简直要跳出来了。 什么叫一本万利,这就是! 他迫不及待去见老娘,当韦氏听完这些之后,眼泪哗哗的,激动地拉着赵构的手,不停摇晃。 “吾儿啊,坐享其成的时候又回来了这回你听娘的,咱们把府邸翻修了,多雇几个厨娘,要吃最好的,晚上的时候,要多点蜡烛还有吃的,过去公里一天一万头羊,咱怎么也要吃一千头咱们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吃的苦,全都补偿回来!” 韦氏越说越兴奋,低头看了看,立刻嫌弃起来。 “你瞧瞧,为娘这身衣服还是三年前置办的,还有这些首饰,全都是老样子,戴不出去了,太丢人了。给我先准备一百套衣服,首饰什么的,暂时弄二十斤就行了。要好的,可别糊弄事!” 赵构听得脑袋都大了,他算是知道自己老娘是个什么玩意了过去一直在忍着,她生怕惹恼了赵桓,而且王府开支也确实不断削减,她不得不守着一笔钱,为了日后打算。 现在儿子一宝押准,很显然是得到了官家的欢心。 这接下来又有钱,又不用担惊受怕。 不好好享受能行吗? 普通人的首饰论克,论克拉,这位倒好,直接论斤,要不要换成吨,把刺激进行到底? 很难得,赵构绷着脸,他不打算纵容老娘了,而且赵构也有了更多思考。 “母妃你这是又想过丰亨豫大的日子啊!太上皇把一个国家都给折腾没了,我的这点家底儿,哪里能折腾几天?说到底,我要想着让钱生钱,接下来我打算选几个不错的生意,先准备着,看看官家的意思。而且官家跟我说过,多半会给我实封,到时候就真的有一块施展拳脚的地方了。” 赵构认认真真盯着韦氏。“母妃,让你过好日子,这是情理之中,可你想瞎折腾,在孩儿这儿,是行不通的!” 韦氏的脸彻底黑了。 “知道,知道了!你算是把官家的本事都学会了,连欺负长辈你都敢干了!” 赵构沉默无语,你爱说什么都好,反正我当家做主。 他稍坐片刻,就要离去。 走到了门口,却是听到韦氏的叮嘱。 “别赔了!” 赵构顿了一下,终于重重道:“我会小心的!” 的确,要是不小心,后果就太严重了,比如现在的大相国寺。 赫赫威名,天下第一寺,在一场挤兑之后,就彻底陷入了崩溃。 朝廷成立皇家银行,又成立了联合号。 把大相国寺最重要的两项职责给拿走了,发行钱引,承销国债。 这两项也是赵官家后来给的。 能不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回到过去,继续舒舒服服过富裕的小日子呢? 对不起了,根本行不通。 户部收回钱引务之后,就在不断清理账目,主要是查看大相国寺发行了多少钱引,准备金又是多少 这一查可不得了,大相国寺手里竟然有两本账,而且还是出入很大的两本账。 “官家,根据户部的初步彻查,大相国寺实际发行的钱引至少比户部此前得到的多三千万以上!” 这个数字很惊人,却也没让赵桓意外。 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不超发才怪! 尤其是大相国寺这种。 “那大相国寺的存银是多少?” “没了!全都没了!”陈康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完全是被气的。有人说户部发行的交子毫无节制,造成货币贬值,朝廷办不好,必须让大相国寺来。 可现在倒好,大相国寺出了前面挤兑出去的几百万两,然后就空了偌大的寺庙,连金银法器都不多了。 就这么点家底儿,谁给他们胆气发行那么多钱引的? “官家,现在大相国寺资产都没了,又超发了这么多钱引。如果朝廷全都接过来,就算没有挤兑,臣也担心皇家银行撑不下去。” 赵桓自然是明白,就算自己公布了那些措施,严禁挤兑,但一个银行,总要有一些储备金而且又是遍布天下的超大银行。 奈何大相国寺空了,根本就没有钱了,要让他赵官家去哪弄钱? 抢劫吗? 赵桓眉头紧皱,他不觉得钱会凭空消失。大相国寺积累的财富消失,或许就跟超发的钱引有关系。 “陈卿,你说有没有可能,从一开始,大相国寺舅伯了一座空城计给咱们?” 陈康伯几乎没有迟疑,立刻道:“官家圣明,臣也是觉得大相国寺的人把钱转移走了。只是这事情要继续查下去,只怕不那么容易。” 赵桓突然一笑,“你说实话,是不容易,还是不敢查下去?” 陈康伯怔了少许,无奈叹道:“臣的确是怕了,若是查出来什么事情,只怕臣的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不要胡思乱想1”赵桓沉吟道:“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大宋朝就不会是非不分。朕宁亡国!也不会妥协退让!” 赵桓的表态的确给了陈康伯一颗定心丸既然如此,那就查下去! 针对明贞和尚,陈康伯没日没夜,开始了审讯。 身为一个和尚,明贞几乎无欲无求,想撬开他的嘴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凡事没有绝对,明贞平时衣着光鲜,尘垢不染,飘飘然,真好像修行有成的大师一般。 既然如此,就从这些发起攻击给他住满是臭虫的牢房,喂他吃馊了的饭菜,也不给他洗澡。然后再昼夜不停审讯。 差不多十天下来,明贞开始痛哭流涕,开始发疯,不停胡说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了。 “我,我可以说,只是你们未必敢听!” 陈康伯微微一笑,伸手拿过了天子剑。 “有官家给本官撑腰,我无所畏惧!” 明贞看了看,终于长叹一声,“我手里的确有一本账,只不过这本账牵连到了军中陈尚书,我敢给你,你敢看吗?所以啊,最好还是让僧人体面死了吧!大家都好!” 正文卷 第469章 我要见官家 陈康伯深吸口气,果然牵连到了军中,很意外吗? 还真不意外。 自从接手户部以来,陈康伯就已经接到了不少检举,有说将领跋扈的,有说贪墨军饷的,甚至还有说走私军械,勒索地方总而言之,什么样的都有。 奈何这些弹劾的罪证并不充分,而且很多人连名字都不敢留军中诸将又是官家心腹,非比寻常,没有真凭实据,彻查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陈康伯采取了引而不发的态度,可若是从大相国寺烧到了军中,那就不一样了。 “是啊,你死了,案子结了,老夫能和官家交代,那些贪赃枉法之人也能够逍遥法外,还真是大家都好,只是” 陈康伯突然怒目圆睁,状若金刚。 “只是姑息养奸,大宋朝就完了!”陈康伯怒斥道:“明贞,你吓唬不到老夫,不管是谁,老夫都会查办到底,这是官家给我的胆气,既然我穿上了这身官服,唯有百死不悔!” “那牵连到那几位王爷呢?”明贞突然幽幽道。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陈康伯也毫不迟疑,怼了回去。 明贞的气势弱了三分,可依旧不愿意直接开口,“陈尚书,天下人皆知官家的根本就在那几位王爷,就在几十万御营。动了这些人,谁也保不住你,到时候天下大乱,只怕你我都是天下罪人,又何必往绝路上逼自己?” 陈康伯呵呵冷笑,“明贞,你这个僧人是聪明,可你也着实浅薄。官家是靠着御营,靠着那几位王爷?你也未必太小觑我大宋万民的君父了。” “老夫不妨和你直言,在官家承继大统,戍守开封之时,就已经明言,大宋的根基在于百姓,在于千千万万的黎民。吾皇治国,处处以万民为先。均田亩,平徭役,抑制豪强,力惩贪官。在地方上,兴学治水,了解民间疾苦,富民强国,所作所为,便是一百多年,其余诸位天子加起来,也不及官家的万分之一!” “如今官家的根基是什么?是亿兆黎民,是田间地头的农夫,是城中辛劳的工匠,是那些因为均田平役,受惠的黎民苍生!吾皇有亿万黎民支持,便是有人作乱,又能拉起多少兵马?还想动摇大宋江山?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明贞,你也不用故作高深,更不用大言恫吓,这个案子无论如何,也会追查下去,你想那一条命,给天下交代,你配吗?” 你配吗? 明贞忍不住一哆嗦,惭愧低头。 莫非陈康伯说的真是对的? 就连牵连到军中,也没法吓住赵官家?这要是一直查下去,又会查出多少人?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大相国寺的事情了,难不成他真的要成为千古罪人? 一旦追查下去,再来一次灭佛,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后果,岂是他能承受的? “明贞,你出家之前,还有个侄儿吧!” 陈康伯突然幽幽一声,顿时让明贞大惊失色,嘴唇都哆嗦起来。 “你,你身为朝廷重臣,难道也要拿毫不相干的人,威胁贫僧吗?”明贞瞳孔充血,胡须乱颤,显然触及到了要命的地方,他的防线被撕开了。 陈康伯呵呵一笑,“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老夫看来,也是寻常而且你这个人可一点都不贫,也别糟蹋了贫僧这两个字。你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事情。想保住亲人,就趁早实话实话,别给家人惹祸!老夫已经把你侄儿还有他娘都看管起来,放心,他们娘俩很安全。”陈康伯似笑非笑。 “你你厉害!“ 明贞切齿咬牙,“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想查什么,就查什么到时候大宋朝的天翻过来,自有你担着,担不住就玉石俱焚!” 赵桓手里捏着一本账册,看了又看,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难掩愤怒,却也颇为感慨,最后只能下旨,把韩世忠叫来。 不多一时,韩良臣就匆匆前来。 他发现赵桓面色不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臣见过官家!” “不用多礼。” 赵桓沉吟道:“良臣,咱们君臣这么多年,也算是朋友了。朕想问你,究竟多少钱,才够用?” “这”韩世忠眼珠乱转,突然长叹一声,“知足就够用,不知足多少都不够!” “回答得好!”赵桓又问道:“那良臣现在知足吗?” 韩世忠挺直胸膛,昂然道:“臣起于微贱,如今身居秦王之位,家中妻子贤良, 还有三个儿女,论起金银,也有数万两,论起府邸,也有百十间。臣的功名利禄,皆是官家所赐,臣的身家性命,都是官家的!官家让臣做啥,臣就做啥。臣无有不知足的!” 赵桓颔首,“好啊,良臣说得好只可惜军中未必都是像你这样。” 说话之间,赵桓将账册扔给了韩世忠,还嘱咐道:“就看朕折的那一页。” 韩世忠颤颤哆嗦翻开,心砰砰乱跳。 才看了几行字,额头的冷汗就下来了。 “成闵这个畜生!他真是狗胆包天!” 韩世忠猛地抬头,咬牙道:“官家,我现在就去把他拿了,追缴赃款,归还朝廷,也算是替他赎罪!” 赵桓眉头微皱,“良臣,这里面涉及到了几十万贯的钱财,既有贪污的军饷,又有倒卖军粮军械,更过分的,还有五百匹好马!这些事情算起来,朕砍了他的狗头,不过分吧?” 韩世忠脸色难看,他呆住了半晌,突然跪倒在地。 “官家,成闵的罪责,臣不想替他辩护,自然由朝廷彻查。只是他多次出生入死,身上的伤痕比起臣,只多不少,冲锋陷阵,从不落在后面,他,他有大功于社稷官家好歹要给他一条活路啊!” 韩世忠拜伏地上,“臣求官家了!” 赵桓微微苦笑,他低头拉起韩世忠。 “良臣,你这么说,朕一点不意外,成闵的确是你手下的虎将,他还救过你的命,也替朕杀敌无数只是良臣你自己说,功过能抵消吗?几十万两的贪墨,连军民都敢倒卖,朕要是放过了他,还有什么人,不能放过?” 韩世忠张了张嘴,终究无言。 他讲的就是将功补过,奈何赵官家并不承认,又有什么好说? 只是成闵确实是他手下的悍将,立下赫赫战功,才赶走金人没几年,就要处置他,实在太让人惋惜了。 韩世忠愣了许久,突然伸手要去摘自己的帽子,哪知道还没等摘下来,却把赵桓伸手按住了。 “良臣,你是想拿性命保他,还是拿你的官爵?” “臣,臣也不知道。”韩世忠无奈摇头,“这个畜生自己找死,可他到底是臣的部下,臣要是不管,就连人都不要做了。” 赵桓点了点头,却也道:“韩良臣是朕的心腹,眼瞧着他要跟贪墨之人搅在一起,朕要是不管,朕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韩世忠大为惊骇,赵桓却是向两边看了看,沉声道:“去,传几个太医,秦王旧病复发,让他们替秦王闭门治病!” 韩世忠生龙活虎,却也是半点都没有办法,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一转头,赵桓的脸色凝重了许多,成闵作为御营悍将,有多少功劳,赵桓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人虽然是韩世忠的部下,却也是野心勃勃,经常四处送礼,尤其是赵桓身边的近臣,更是他结交的对象。 大约的意思就是能走通门路,独自领兵,不用跟在韩世忠的后面。 对于这种人,赵桓自然是多有压制,奈何有些事情,是没法避免的。 “刘锜,你去一趟,把成闵提来吧!” 刘锜点头,他急忙点了二百兵,直奔太原府。 待到刘锜赶来的时候,正好邻近中午,他直接去军营,可令他意外的是,成闵竟然不在。 追问之下,成闵很长时间,都在城中,有时候白天回来一次,有时候连白天也不回来! “荒唐!身为军中主将,渎职懈怠,当真可恶!” 刘锜直接进城,找到了成闵的住处,一看到这个宅子,刘锜更加愤怒,这个宅子原本是完颜希尹的府邸。 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已经是金堆玉砌,极尽奢华。 到了成闵手里,更加下功夫。 不说别的东西,光是各种材质的名贵大床,就有二十多张c 在世人看来,床是很重要的用具,床多代表家中富足,可是像成闵置办这么多,那就过分了。 更过分的还是他不光弄了这么多床,还弄了更多的女人。 当刘锜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成闵在千工大床上面横卧,床上床下,竟然有五六个女子。 遍地衣衫,狼藉片片。 刘锜看得头皮发麻! “成闵!” 一声断喝之下,成闵才幽幽转醒,见是刘锜,连忙拱手。 “原来是刘总兵啊!失礼,失礼!” 刘锜冷哼,“你不是失礼,你是找死!来人,把他抓起来!” 身后人一听,一涌齐上,去抓成闵。 成闵也是一员大将,勇力非凡,奈何昨夜消耗太大,竟然无力反抗,没有几下子,就被抓住了。 “刘锜!刘总兵!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没有 得罪你的地方,当年我还给你送过大礼,你也没帮我办事,说起来,还是你欠我的!” 刘锜一听,忍不住笑了,“成闵,你是真死不悔改你可知道,当年你给我送的东西,转头就让我交给了官家!官家又告诉了韩大王,韩大王也提醒了你!你倒是死不悔改,变本加厉,这一次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来人抓起来!” 成闵怔住了,等他再反应过来,却已经被捆成了粽子。成闵大惊失色,但还是不服气,“我,我为了大宋立下那么多功劳!不过就是享受了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要见官家!见官家!” “你放心,官家会见你的,不过要等你罪行昭彰,明正典刑的时候!” 正文卷 第470章 杀之 成闵此前已经挂了副总兵之衔,镇守太原,负责剿灭山贼。 这是个很有趣的事情,过去金人夺了两河,也在大力清剿山贼,赵桓光复失地之后,依旧在剿匪。 金人来了如此,金人走了也如此,我们山贼土匪怎么就那么倒霉?大金来不来都一样,这不是白来了吗?? 事实还真就如此,匪患的历史远比大宋要长太多。 似乎从国家开始,就有了匪徒的存在。 盛世的时候,能够收敛一点。 到了乱世,甚至有匪徒下山,拉起队伍,参与逐鹿,争夺江山。 针对这个顽疾,赵桓给各地驻军的旨意都是严厉剿匪,不留一个活口,不允许一处匪患! 执行这道旨意最用心的就是岳飞。 他的辖区历经辽c金c宋之后,遍地土匪,只要有个山,里面就有强盗。他们躲在重山之中,位置隐蔽,相当难对付。 为了能抓到土匪踪迹,岳飞甚至会化妆成猎人,进山追踪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岳飞一共捣毁了一百多处匪巢,光是俘虏的土匪,就多达十万。 觉得岳飞功高震主的可以歇歇了,这位岳鹏举始终是个一心为国的神剑!不管是抗金,还是剿匪,只要利国利民,就会一往无前。 只不过整个大宋将领之中,也只有一个岳飞。 像成闵这种,虽然算不上主流,但是不严格处置,没准就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无数个,然后就是见怪不怪,好好的御营,遍地鸡毛! 整个大宋的新局,也会彻底断送。 “查,一查到底!没有任何人有特权,朕也断然不会姑息养奸!” 刑部,户部,兵部,御史台各方齐出,追查此案。 只不过身在天牢的成闵却满不在乎,还每天吩咐,让狱卒给他买酱肘子吃。 有什么好怕的? 老子出生入死,这一双手,杀死的金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俺跟着韩大王救过驾,身上收的伤有几十处,其中贯穿伤就有五处之多! “俺给官家卖命,出生入死,从来没有皱过眉头。没有俺们这些人,官家凭什么驱逐金人,凭什么光复燕云?他官家要是忘恩负义,不念着我们的功劳,还有谁愿意给他卖命?” “刀头舔血,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荣华富贵,封妻荫子,俺不过是女人多了点,捞了一点钱,又没有造反,有什么好怕的!瞧着吧,关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把俺放出去。官家敢不放,韩大王也不会答应!” 成闵信心十足,觉得他的事情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是在另一边,随着种种调查,越来越多的事情出来,看到成闵的敛财手段,赵桓也怒了。 “朕反复说过,不许拖欠将士俸禄,可不管朕怎么说,都有人敢违抗皇命!成闵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扣下了三成的俸禄,只给发七成?” 没错,成闵敛财的第一个方法,还是克扣军饷。 他强令所有部下,只领七成军饷,其中三成交给他,当然他也告诉士兵,是帮着暂时存起来,万一有谁战死了,以后就发给家里。 除此之外,他还吃空饷,成闵吃了二百人,而后依次向下,结果就是他的部下缺额达到了一千五百多人。 靠着克扣,拿到了钱之后,自然要存入大相国寺,成闵也就勾搭上了这帮人。 相比起成闵原始的敛财方式,大相国寺的手段就要多太多了。 首先,赵桓以抗金需要,下了旨意,要求所有大户人家,将牲畜一律登记造册,堪用战马要优先供应军中。 结果这一道旨意,造成了不少豪门大户缺少了马匹,一匹马的价格是往常的五倍。 不出意外,成闵就假意报损耗,缴获的马匹也不上缴,前后售卖了五百匹堪用的战马。 他自己上万贯,可朝廷却损失了五百匹好马! 本就缺少战马,还拿这些战马换钱! 这件事情揭露出来之后,军中诸将也没法求情了。 诸如何蓟等将领干脆上书,要求杀了成闵,以儆效尤! 没有别的,实在是太气人了。 要知道大宋缺马为了抗衡金人铁骑,宋军不得不以利斧杀敌,每一次战斗,御营甲士都是损失最惨重的。 像牛英那种,累次受伤,没法继续打仗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大家伙拼了老命,却有人偷偷卖马,简直岂有此理! 光是这一条,就死有余辜。 甚至连骑营的刘晏都惊动了,他下令自查,一定要弄清楚所有战马去向,如果谁敢私下里卖马,绝对杀无赦! 汹汹舆论,压迫过来,成闵的下场,不言而喻。 只不过拔出萝卜带出泥,成闵的部下,牵连到了空饷,贩马,还有其他种种,一共有一百多人。 另外还有一些将领,也遭到了攻击,其中就有刘光世。 针对刘光世的弹劾,要更加触目惊心。 刘光世的问题主要是在关中期间,大肆走私获利。 其中最主要的东西就是和田玉,有人密报朝廷,刘光世有一块一人多高的极品和田玉,他居然放在了家里,镇压家庙。 如此宝物,连皇宫都没有。 赵佶满世界收集花石纲,却也只是奇石而已,远没有到玉石的程度。 刘光世私藏皇宫没有的宝物,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一点问题没有吧! 除此之外,还有吴玠的部下也遭到了弹劾,总而言之,许多有的没的,都送上来了。 军中积弊,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赵桓面色严峻,毫无疑问,军队是他的命根子,该怎么处置,还真是考验他的智慧。 “传旨,在京三品以上官吏,悉数前来。” 宰执六部,自然也包括军中诸王,连韩世忠也被叫来了。 赵桓先是环视所有人,将清查出来关于成闵的罪状,摊在了大家伙的面前。 “你们都看看吧!” 韩世忠最先抢过来,一路看到最后,韩世忠切齿咬牙,怒不可遏。 成闵贪的金银折算下来,足有三十多万两,其余各种器物,更是不计其数,光是千工床就有二十八张。 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官家才有几个女人? 你的腰子可真好,竟然天天当新郎? 除此之外,成闵还克扣了不少战死弟兄的抚恤,这钱不多,但性质更加恶劣。 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们命都没了,给家人的抚恤金,竟然也被扣下了。你把那些战死的士兵当成什么? 韩世忠虽然也是个痞子,但是自从跟了赵桓之后,在官家的敲打之下,老韩的确改了不少毛病,有些钱可以拿,但不能肆无忌惮,不能连人都不做了。 “官家!” 韩世忠跪在地上。 赵桓眉头挑了挑,“良臣,你莫非还想求情吗?” “是!”韩世忠磕头道:“臣的确想替成闵求情!” “你觉得他还不该死?”赵桓的声音幽幽的,显然,他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 韩世忠昂首道:“成闵过去作战勇敢,奋勇杀敌,从不落人后,便是臣也是服气的。这些年抗金恢复,他多建战功,朝野也都是知道的。臣以为不管如何讲,他这么个人,都不该身首异处所以臣斗胆恳请官家,给他个全尸吧!” 韩世忠说完之后,跪伏地上。 好多人一听这话,简直闷哼连声。 行! 不愧是你! 果不其然,赵桓一向觉得杀人补过头点地,哪怕对待金人,他也不愿意弄得那么凶残不是他圣母,只是要守住做人的底限。总不能在学校下面的土地埋几百上千的无辜儿童吧? 人和蛮夷禽兽,终究是不一样的。 “成闵罪责深重,难逃一死,但是念在往日功劳上面就让良臣给他一个痛快吧!” 韩世忠再三拜谢,他起身下去,准备了一些酒水食物,去天牢见成闵。 “五哥,五哥!” 成闵见许久没有消息,自己也慌了神,远没有刚进来时候冷静此刻见到了韩世忠,就像是个委屈巴巴的孩子,见到了父母。 “你怎么才来啊!快点放我出去啊!” 韩世忠眉头挑了挑,什么都没说,只是坐下,然后将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都给放在了成闵的面前。 成闵看着看着,也是傻了。 怎么会? 怎么会如此? “五哥,你可是军中第一人,是秦王啊,你怎么不替我求情啊?还有,官家真的要杀我?是不是有谁陷害我?我,我可没有干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韩世忠长长叹了口气,“兄弟,你盗卖战马,侵吞抚恤金,还吃空饷,截留饷银这些事情可不小啊!” 成闵愕然了许久,突然怒目圆睁,冷哼道:“五哥,你拿这个说我!那我要问你,西军出来的,哪个不会这些手段?王德,解元,他们都干净吗?还有吴家兄弟,还有曲端,包括刘锜谁不是中饱私囊,我贪了点钱,又能怎么样?我不服气!” 韩世忠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一叹,把酒杯送到了 成闵的面前。 成闵愣了一阵,泪水涌了出来。 真的没救了! 他哆嗦着接过了酒杯,喝在嘴里,香醇异常。 “还是五哥疼我,临死的时候,还让我尝尝御酒的滋味。” 韩世忠看着他半晌,摇头苦笑,“什么御酒啊!就是街边的老酒罢了是兄弟你太贪心了!” 成闵傻了,真的只是普通的老酒吗?自己可一直觉得,享受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和诸王比起来,和官家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啊! 韩世忠默默坐着,眼看着成闵喝光了一坛老酒,吃了烤鸭,猪头肉,还喝了一碗羊汤,都是寻常之物,却又是那么香甜,简直回味无穷。 若是只满足于此,又怎么会贪得无厌,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成闵又哭又笑,泪流满脸,一直纠结到了三更之前,终于喝下了鹤顶红 正文卷 第471章 又是一条大鱼 从天牢回来,韩世忠一连几日,闭门家中,不见客人,也不看书,更不处理事务只是呆呆闷坐,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如同死灰。 说到底成闵死了,一个立有大功,在诸王之下,数得着的功臣,就这样死了。 你说他罪有应得,没错! 看他干的事情,杀十次都不为过。 可话又说回来,历代的大将里面,没有干坏事的,又有多少? 甚至有些名将要不惜自污,换取君王的信任。从这个角度来看,成闵的所作所为,还真不该处以极刑。 甚至有可能是官家一笑了之,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这些注定都是猜测了,他到底是死了。 所谓再造乾坤,这四个字着实太沉重了,赵桓要的不只是远迈汉唐而已,他还要更进一步! 至少在对武人的约束上面,便是汉唐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不管是汉朝,还是唐朝,成闵都有活路,唯独在赵桓手下,他必死无疑。 那自己呢? 或许要比成闵更慎重,地位也更高,可说到底,他们都是起于西军的老行伍,几十年的军旅生涯,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如果官家想要杀他,追查下来,韩世忠并不觉得他能逃脱活命。 该怎么办? 是找人抱团,还是急流勇退? 又或者求一个免死金牌 韩世忠没有主意。 成闵之死,带来的风波,远不止让韩世忠心惊胆战这么简单。 一个副总兵级别的将领死了,过去官家只是约束兵马,勉励教育,而到了如今,官家开始举起屠刀。 军中也不再是法外之地。 尤其是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将领,此刻忧心忡忡,不寒而栗。 通常情况下,人心浮动,必然会出事情。 果不其然,在长城一线,好几个地方都点起了烽火,出现了敌人。 烽火狼烟,还有人密报耶律大石的动向,甚至有消息金人再度南下骚扰。 毫无疑问,这些消息里面,真真假假。 可信的不多,大家都有数,唯有开战,才能体现武人的价值,也只有在战斗之中,才不会被追查。什么吃空饷,盗卖军械,也能变成正常的军前消耗,从而彻底脱罪。 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桓保持了一个有着十年经验,资深帝王的沉稳。 成闵的案子没有结束,牵连进去的人,还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c。 赵桓接连下旨,不断处斩,并没有因为军心浮动而停下来。 只是另外一方面,赵桓并没有放过大相国寺的事情。 “三千万的超发,才牵出一个成闵,他背不起来这么多!” 这是赵桓对陈康伯所讲。 一句话,还要继续追查,追查那些真正可能侵吞百万,千万的巨蠹! “官家,臣,臣以为办了大相国寺的众人即可,若是再查下去,只怕会扰乱朝局啊!”陈康伯忧心忡忡道,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 “不!” 赵桓根本不答应。 “陈卿,不是朕瞧不起军中诸将,这帮人的格局也就这样,十几万贯,几十万贯,也就到了极限。就像成闵,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在追求数量,这是在玩命!说白了,他就是个暴发户!给他一千万贯,他也就是个拿金锄头干活的货。”赵桓很不客气道:“朕要知道,这么多的钱引,到底哪去了?” 赵桓笑吟吟道:“陈卿,不会你也犹豫了吧?” 陈康伯连忙摇头,“官家,臣既然身为朝臣,就该一往无前,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既然官家让臣去查,臣自然不会客气,臣恳请官家,要,要稍作准备。” 赵桓哑然失笑,“你查吧,还没什么事情能吓到朕的。” 赵官家如此信心满满,陈康伯自然不敢怠慢。 事实上成闵这个案子,还真说明不了多少钱引超发的问题。 不过很快就查到了突破口在大相国寺的账上,有一笔三百万贯的贷款,这笔贷款发给了一个叫石涛的人。 这是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找遍整个达官显贵,也没有这么一号人。 可是别忙,他有个妹妹,叫石吉祥,而石吉祥又是郓王赵楷最喜欢的妾室。 果然不出所料,这把火烧到了赵家人头上。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不光是赵家人,就连皇后朱 琏都被牵连进去了因为郓王赵楷的王妃是朱琏的妹妹。 “姐姐,说来说去,咱们是姐妹嫁给了兄弟,最是亲密不过了,姐姐可要帮忙说情啊!”朱凤英抽抽搭搭,哭得好不伤心。 朱琏不动声色,只是抱着小公主,没有说话朱凤英顿了顿,又道:“王府开支大,借一点钱,辗转经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一下朱琏忍不住道:“是啊,王府的开支是大,三百万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养了御营呢!” 这一句话堪称致命一击,吓得朱凤英脸色骤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他还是尽力争辩道:“姐姐,这钱是多了一些,可大相国寺的利息不高,借来了用,也没有什么。” 朱琏呵呵,“只是借来用,自然是没什么,可就怕不光借钱,还往外放贷。而且还放高利贷。逼得人家破人亡,卖儿卖女那种!” 朱琏探身,盯着脸色惨白的妹妹,“姐姐的话说得直了,你别见怪。” 朱凤英都要哭了,她哪敢怪皇后啊! 突然,朱凤英跪倒地上,磕头作响。 “无论如何,还请姐姐帮忙,救救郓王吧!” 面对不断哀求,朱琏长叹口气,站了起来, “妹妹,咱们俩是亲姐妹,可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来往原因如何,你比我清楚。早年的时候,我嫁给了官家,你嫁给了郓王。我嫁这个,是个木头,不解风情,还不招人喜欢。空顶着储君名头,奈何地位摇摇欲坠。你不一样,郓王殿下酷似太上皇,又考了个状元,世人都说他要当皇帝,你看不上我,觉得我不配当皇后,早晚这个位置是你的。” “可这么多年过来了,姐姐的这位有多厉害,你心知肚明咱不说别的,你们家那位都添了多少女人,你固然是王妃,可又有多少宠爱?到了这时候了,你颠颠跑来,替小老婆求情,还给我下跪,又是哭哭啼啼的,你说,还有多少体面?” 朱凤英神色格外难看,跪在那里,身体不由自主颤抖。 原来她们两个早有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朱琏倒也不是真的记恨,只是有些事情,她真的有心无力,能插手也不能管。 “我记得没错,几年前的时候,官家就下过旨意,要求降低利息,给百姓活路。彼时咱们就不是亲人了?官家打得那么难,多少次出生入死,把命都搭上了。你们要是念着亲情,就不该挣这个钱,更不该违背旨意。也不说别人,同样是兄弟,康王那边,我就要护着,他替官家挡了箭,受了伤,官家不照顾这个弟弟,他就是亏了良心。可其他人,官家可犯不着费这个心思。” “一切都按照国法办吧,横竖你也不是主犯,用不着太过担心,我也累了,你退下吧!” 这位郓王妃什么都没捞着,直接被赶了回去。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这位皇后娘娘的秉性,还真和赵桓差不多。 随着郓王被揪出来,又一个骇人听闻的事情爆开了。 赵桓虽然极力推行均田,要求大户把土地拿出来,分给百姓。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很多人开始向民间放贷,然后要求百姓以土地做为抵押,同时每年收成的时候,归还利息。 虽然是还利息,却和土地挂着,形同地租。 百姓只是名义上拿到了土地,却没有减轻负担? 这算什么? 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 “不错,真是不错,咱大宋的金融创新能力,始终让朕刮目相看!”赵桓切齿咬牙,“抓,全都抓起来,给朕彻查到底!” 彻查! 这两个字几乎是赵桓说得最多的,从大户外戚,到军中将领,又到了宗室贵人赵桓的态度可谓是始终如一。 他并不是看哪伙人不顺眼,一定要找借口铲除他们赵桓的态度很简单,就是要清除朝中败类,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客气。 可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目的,也是花了这么长时间,才让大家伙接受的。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皇帝任何举动,都是复杂的,值得反复揣测的。 皇帝陛下也是沉浸在帝王之术的圈子里,今天拉这个,明天打那个反正就是生命不止,争斗不息,斗帝强者,恐怖如斯。 可赵桓想说,他真的没有南方复杂,就是很单纯的一件事而已。只不过这件很单纯的事情,却出现了一个复杂的结果。 “赵卿,弄了这么久,朕才注意到,只是落实清丈均田,也才做了一半啊!”赵桓笑呵呵对赵鼎道:“你看是不是该清理民间借贷了?” 赵鼎一愣神,“官家,这个貌似你情我愿,朝廷不好干涉,难道要朝廷出钱,替百姓还债?” 赵桓摇头了,“这个恐怕不行,且不说别的,咱们也没有那么多钱啊!但是朕有个主意,咱们可以规定最高利息然后给百姓提供贷款,让他们把欠大户的还上。然后再慢慢还朝廷的钱,这样一来,百姓的负担不就轻了,而且咱们的新钱引也发出去了,岂不美哉!” 正文卷 第472章 无情的赵官家 赵桓要做的事情就是债务置换,把老百姓从士绅大族的掌控之中,解放出来。 没错,就是解放! 大族对下面的掌控真的是相当严密,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首先是土地,一家人都要租种人家的土地,没有田地,谁也活不下去。 其次,遇到了各种事情,家里没有积蓄,就要像大户拆借,才能渡过难关。 再之后,大户还控制着下面的私塾学堂,掌握着家庙祭祀,宗法权柄,是非舆论大事小情,都要请族老长辈,在祠堂做主,宗法是在国法之上的。 这一套东西下来,就像是层层枷锁,牢牢锁住了每一个人,到了这一步,普通人又有什么选择呢? 自然是乖乖被士绅地主掌控,而朝廷也只能同士绅合作,维持脆弱的统治。 “官家谋划深远,方略高明,只不过老臣还有些担忧。” 赵桓轻笑道:“你是担忧重蹈王舒王青苗法的覆辙?” 赵鼎用力点头,“确实如此,倘若旧债不去,又添新债,地方上百姓受苦,终究是害了他们。当初青苗之法也是立意良善,只是在施行之后,竟然有官吏逼着富户借贷,甚至有城里的百姓借钱,官府盘剥勒索,无所不用其极。偏偏王舒王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一意推行,弄得整个新法都走了样。” 赵桓颔首,“这话没错,说到底,还是咱们大宋的执行能力太弱了。”赵桓感叹道:“农村尽是豪绅地主掌控,他们垄断贷款,又怎么会放青苗钱下乡?城里反而没有如此紧密,自然要欺负普通市民。还有一些胥吏和地主联手,利用青苗钱,去坑害一些富户,这就是公报私仇了。如此情形,青苗法焉能推动下去!” 赵鼎眼前一亮,官家还真是难得清醒,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 做任何事情,不要觉得立意良善,推动下去,就一定能成功,还必须考虑社会结构,现实情况,归结起来,就是实事求是。 没有弄清楚这些,就算是好的措施,也只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国初做事为什么容易? 还不是经历了战乱,铲除了大部分的地主豪强,又由于人口减少,地方空出了太多的资源,有了闪转空间。 而且国初的时候,往往会选拔一批全新的官员,他们和旧时代没有那么多瓜葛,可以忠实执行命令,放手施为。再有从战乱走出来的人,经过残酷的历练,能力和操守都相对过硬。 这么多优势加在一起,所有很多朝代在立国之初,都能万象更新,焕然一新,当然,像西晋那种立国既亡国的,还真是奇葩。 现在的问题,就是大宋有没有推动变法的能力呢? “赵卿,朕以为还是有希望的。首先,咱们推动了土断,清丈,摊丁入亩,均田,又迁居了不少豪强大族做到了这一步,地方的豪强势力已经不比从前。甚至可以说解除百姓债务羁绊,是咱们对农村改革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一步如果不能顺利推行,前面的变法早晚也会功亏一篑。” 赵桓感叹道:“李太师替朕维持住了大局,到了吕相公手上,摊丁入亩,清丈土地,立在当代。到了赵卿的手上,推行钱引,消除百姓枷锁,可谓是利在千秋啊!” 赵鼎努力绷着脸,可一颗心已经砰砰乱跳,老脸微微涨红,明显心动了赵桓整体执政,还是相当有章法的。 从李纲到吕颐浩,再到现在的赵鼎,正是走了三步,先是求生,接着是求胜,到了赵鼎这里,就是求治! 对于赵桓来说,是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好。可是对于赵鼎来说,也是名留青史,实现胸中抱负的最好机会。 天时地利,机会难得。 “官家这么说,臣真的要拼老命了。”赵相公憋了半天,终于矜持回答。 赵桓微微一笑,“也不要硬拼,还要有技巧。赵相公,你说这些年,陆续退役的老兵有多少?兴建的学堂又有多少?” 赵鼎略沉吟,就报出了一个数字,“官家,从靖康三年算起,陆续退役的老兵,差不多八九万,最近一次,就退役了五万多人。至于学堂,河北兴建的学堂超过了两千,南方却是少一些,只不过南方原来的学堂就多一些。” 赵桓颔首,“这就是咱们能用的力量,说是不少,其实也不多,但总比当初王舒王要好多了。赵卿,你有把握胜过王舒王吗?” 赵鼎失笑道:“臣可不行只是官家圣睿,远非神宗可比啊!” 赵桓竟然也不知羞,还煞有介事点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理所当然!” 赵鼎实在是无言以对 ,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去吧,免得尴尬。 赵鼎去落实这些事情,赵桓也丝毫闲不下来。 郓王赵楷的案子,可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宗室亲王,违背旨意,私下里放贷,而且数额还那么大。 这个案子要怎么结? 事实上跟赵楷干一样事情的,还真不少。 前面抓起来的郑家兄弟,还有许多豪门大户,都是如此。 该怎么办吧? 革除王爵,幽居思过。 刑部递上来的意见到了赵桓手里,结果批下来只有两个字:太轻! 怎么办? 三天之后,刑部又拉上了宗正寺,提出了建议,剥夺宗人身份,追查赃款。 送到了赵桓面前,赵官家隔了一天,又是那两个字:太轻! 到了这时候,大家伙都傻了。 总不能砍了郓王的脑袋吧? 政事堂诸公再度聚集,包括各部尚书,一个不拉,全都来了。 “郓王生死,无关紧要只不过以放贷获利为名,砍了郓王的脑袋,以后要怎么办?是不是所有放贷的,都要被杀?这样一来,岂不是天下大乱了?”胡闳休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随后林景贞也道:“的确罪不至死,看官家的意思,莫非要发配?” 胡寅咧嘴了,“发配哪里?岭南?那可是和杀人差不多了?” 这时候张浚突然道:“要不发配海外吧?”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吸气,整个政事堂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作为赵桓的近臣,有几个人还是很能揣测官家心思的,发配海外,赵桓指定会同意。 可问题是发配海外,跟直接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还会闹个客死异乡的悲剧。 郓王到底是太上皇骨肉,官家的亲弟弟。 就算官家不在乎,他们这些人怎么办?难道让官家留下骂名吗? 就在这帮人沉吟的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送信,大事不好了,别讨论郓王了,郑太后已经在宁德宫服毒死了! 这下子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不管怎么说,郑太后都是赵佶的正牌妻子,也算是赵桓的嫡母,如今她服毒自杀,后果不堪设想。 赵鼎不得不匆匆结束政事堂会议,招呼李若水和徐徽言,三位宰执相公匆匆入宫,求见赵桓。 奈何他们到底晚了一步,赵桓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而且把赵佶请到了宫里,三位宰执没法子,只能等在外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佶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三人立刻行礼。 “太上皇节哀!” “请太上皇节哀。” 听到了这话,赵佶眉头皱了皱,好像还有点不适应节哀,伤心吗? 根本没有啊! 说起来以往的时候,两个人就那么回事。 靖康之变以来,更是十年连面都没见。前面赵桓提议,把郑太后接过来,赵佶还反对呢! “那个诸位相公,国朝是讲法度的,万不可以人情乱了国法人,人走了,伤心是要伤心的,可伤心之后,还是要按律法做事。老夫,老夫就不多说了。” 赵佶直接扬长而去,干脆离开了燕京,出去散心了。赵佶能去哪呢? 去行台,看孙子去! 赵谌那边可比燕京好玩多了。 骑马射猎,干什么都行。 而且听说大石还送了一批西域的舞女,她们的身段长相,那可是不用说的。 虽然人老了,但是看看也好! 赵佶又一次当了甩手掌柜的,不过大家伙却生气不上来,甚至还有点喜悦,能如此识趣,真的给大家伙添了不少方便。 “太后是病故的,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关系,让礼部按照规矩安葬就是。郑家的案子却是不能等闲视之,一定要继续查下去,他们可不只是挤兑皇家银行那么简单!” 赵桓吸了口气,又道:“郓王的案子,也需要严肃对待,身为宗室,罪加一等!” 三位宰执,只剩下沉默了。 这爷俩一个抛弃妻子,一个不在乎兄弟,还真是一对绝妙的搭配。 事到如今,谁也没办法了。 首先是郑家兄弟,他们的罪行主要是盗卖物资,逃避国税,总金额超过了一百万贯,他们在开封周围,光是庄园就有三处之多,价值巨万。 毫无疑问,他们都违背了最高田亩限制。 到了郓王这里,情况就更严重了,由于放贷的问题,光是查出来的人命案就有二十多个。 赵桓御笔批示:触目惊心,立斩不赦! 正文卷 第473章 赵构的好运气 面对官家的御批,政事堂迟迟不敢下发,竟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宗正寺,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各方人马齐聚。 首相赵鼎满脸为难,眉头拧在了一起。 “诸公,老夫先表个态官家不徇私舞弊,大义灭亲,这是历代天子的表率,老臣五体投地,发自肺腑敬佩。“说到这里,顿了以后,又继续道:“可郑太后刚刚仙去,现在又诛杀郓王,到底是对官家圣明有损。为朝廷大事计,为官家圣誉计,能否从轻发落?” 赵鼎扫视众人,鼓励道:“大家伙都说说,看看如何能兼顾天理国法人情,把事情办得妥帖和顺。” 首相把话说完,等待他的竟然是长时间的沉默,无人答言。 在场的诸公当中,枢密使张浚,礼部尚书胡寅,翰林学士胡闳休,刑部尚书何栗,大理寺卿林景贞,这都是赵桓的心腹,还是那种新锐官吏,主张厉行变法的。 铲除郑家和郓王,在他们看来,非但没有任何问题,还应该加大力度,狠狠处置,绝不姑息养奸。 任何的纵容都是对大宋朝犯罪。 沉默良久之后,胡闳休发言了。 “赵相公,郑家各种贪腐逃税,算起来有百万贯以上,可以说是贪得无厌。郓王放贷,几百万贯,逼死了几十条人命,更是骇人听闻官家判处斩刑,已经是开天恩了。从律法上讲,一点问题没有。” 赵鼎绷着脸,这不是废话吗?按律法你把他们绞刑,也都是应该的。 可问题不是身份特殊吗? 这时候刑部尚书何栗把话接过来。 “国法也是讲究人情的,并非是死死盯着法条,一丝通融的余地都没有毕竟是皇亲国戚,如果太过分,伤损圣上名誉,我等臣子罪责难逃。可这里面还有一层大户豪门放贷,以此盘剥百姓,甚至逼得人家破人亡,还有偷税漏税,严重损害国家岁入。接下来的变法,还有富国强兵,种种举动,都离不开钱!” “还有,令行禁止,威严昭昭这可是商君变法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的。”何栗扫视全场,而后沉声道:“我说句过分点的话,以往都是臣子害怕官家徇私舞弊,所以才要规劝君父,可若是我等首开先河,反而劝官家徇私舞弊,我们这些人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会留下骂名的!” 众人面面相觑,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又来了消息,侍御史胡铨带着奏疏去了皇宫,指名弹劾朝中诸公。 要知道相当长的时间里,御史在朝廷的存在感都相当稀薄,或者说干脆就被宰执收编了。 这个胡铨当初是在福建路做事,因为迁居豪族得力,才升官的,就是他一手把李纲的弟弟李经送去了山海关教书。 他进京担任侍御史,到任之后,这位倒是大刀阔斧,很是弹劾了几个高官,算是挽回了御史台的一些名声。 如今这位更是把矛头指向了政事堂诸公,胆子不可谓不大。 “这是想出名想疯了!”张浚很不客气道。 只不过不管他怎么样,人家都已经上书弹劾了。 “官家大公无私,处置宗室亲王,实在是圣君之举,英明睿智,果断坚毅。如今政事堂却扣压天子旨意,迟迟不肯下发,坐视犯罪之人逍遥法外,如此做为,如何能总领百官,辅佐君父。臣窃以为满朝诸公,与妇人无异,恳请官家严惩不贷!” 嚯! 要说这开团的水平,还要看人家御史言官,就是厉害。 说你们朝中诸公,扭扭捏捏,婆婆妈妈,与妇人一般不二,要是能准备几套女装,那就更好了。 赵桓耐着性子,听了胡铨的话,微微长叹。 “你弹劾他们,那朕问你,如何看郓王的案子?” “这个自然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胡铨毫不客气道。 赵桓微微颔首,却又问道:“胡铨,你有兄弟没有?” 胡铨怔了片刻,忙磕头道:“回官家的话,胡氏耕读传家,兄弟自然是很多的。只是,只是官家身为万民君父,肩负祖宗社稷,不可以徇私舞弊,让万民失望啊!” 说完,他哭拜地上。 良久,一只手伸过来,竟然把他拉起来。 胡铨一抬头,正好迎着官家目光,他急忙把头扭到一边,依旧固执道:“臣窃以为官家和寻常人不同,郓王虽然是官家兄弟,可天下万民,皆是官家子民,那些被郓王逼死的百姓,又何尝不视官家若父?” 此番言论,竟然让赵桓颇为受用,大力颔首。 “是啊,朕想当好万民的君父,想治理 好天下,公平对待每一个人。奈何总有些人以寻常的人情世故约束朕,不许朕放开手脚。胡御史,你以为这是设么行为?” “乡愿!” 胡铨切齿咬牙道:“国家大事,就坏在这两个字上面。其实他们不是怕官家杀郓王,而是觉得郓王的做为,也有不少人干过,甚至现在还在做。官家杀了郓王,他们,还有他们的亲人,又如何能够逃脱法网?” 赵桓再次点头,这个胡铨还真是挺清醒的。 “你说的没错,朕也有心严惩不贷,可如今政事堂迟疑不决,你说该怎么办?” 胡铨愤然道:“自然是严惩!不能姑息养奸,他们居心不良,明为君父,实则为了自己,其心可诛!” 赵桓又道:“那我朝可有诛心的律法?” 胡铨瞬间陷入了呆滞,诛心的法令,这还真没有,拿莫须有杀人吗? 或许行不通啊! 赵桓看着瞠目结舌的胡铨,微微叹息,“看起来也有你回答不了的事情啊!” 一转头,赵桓对着老太监朱拱之道:“去把他们都叫过来。” 没错,就是那个老太监,原本他是留守开封皇宫的,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到了燕京,而随同前来的,还有赵佶的一众皇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奖一下赵佶,身体是真好。 他一共有32个儿子,其中成年的有25个,扣掉赵桓,再扣掉赵楷,还剩下23个,悉数到来,一个不差。 以第五子赵枢领衔,齐刷刷跪在了赵桓的面前。 “朕知道你们现在都不服气,或许还在心中骂朕,说朕太不讲人情,郓王干了多大的事情?就值得杀了他?” “朕告诉你们,他勾结大相国寺,超发钱引,四处放贷,逼死的百姓几十户之多国家钞法有多重要,你们应该清楚,前面的交子和钱引都毁了,朕推出了新交子,又冒出来大蠹虫,还是朕的弟弟,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诸王跪在地上,满脸苦涩,有几个都哆嗦了。 这事情的确太大了,勾结匪类,阴谋败坏国策,按照谋逆来办,一点问题没有,只是到底是骨肉至亲,真的要这么不讲情面吗? “朕知道,你们都想朕能宽厚一点,让你们过得轻松一点,可以肆意放纵,用不着担心受怕可朕却没有这个胆子啊!金人来了一趟,把朕吓坏了。放纵你们,万一再来一次,朕当了亡国之君不说,你们也要被掠走,是生是死,就捏在人家的手里了。说到底郓王就是个教训。” “朕这次饶了他,不光是他,还有你们,都会肆无忌惮,早晚有一天,你们会铸成大错,到了那时候,就不是朕要杀人了。” 赵桓长叹口气,“说到底,朕对你们这些兄弟,还是疏于管教啊!”赵桓长叹口气,看了看赵构,突然道:“九弟却是不错,你买的联合号股份,可是涨了不少?” 赵构连忙躬身,“官家,臣,臣愿意献出所得!” 赵桓愣了下,忍不住笑道:“怎么?九弟觉得朕像土匪不成?” 赵桓慌忙摆手,“臣不敢,臣没有这个意思!” “不用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都给和老九学,身为宗室子弟,理当为万民表率。不能学郓王那样,残民自肥。”赵桓道:“这样吧,经此教训大家伙都给明白道理了,朕在武学,给你们开一个特别班,专门教导宗室子弟,免得走了歪路。” 众王诺诺答应。 赵桓却把目光落在了赵构身上,“老九,你该学也要学,不过朕倒是有个打算,就在燕京之东,海运码头,那块新成立了一个城市,名叫天津,取天子渡口之意,天津往南二十里,朕辟出一块土地,赐给你,作为你的封地。” 赵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答应,还是该推辞。 却听赵桓继续道:“朕不是个大方的人,不想给你太多的土地只是土地少了,你又收不上多少田租,养活不了王府要不这样吧,朕免了你封国的税收如何?” 赵构还是不明白,能剩下多少钱啊? 赵桓忍不住大怒,这个蠢材,怎么还没想明白啊! “朕免了你的税赋,自然可以吸引八方客商,也可以广建商行,还有,燕京不许建青楼,你也可以随便折腾了,这回总明白了吧!” 赵桓伸手拍了拍赵构的肩头,笑吟吟道:“朕当初说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现在朕兑现了,你还满意不?” 赵构愣了少许,就泪流满脸,重重跪倒! “吾皇万岁!” 正文卷 第474章 康国 大定府既辽国中京,城中有雄伟的大辽塔,高耸傲立,不得不感叹一声,大辽和西夏都沉溺造佛塔,还真是奇观误国啊! 只不过修奇观要命,坐享其成,却是很舒服,就好像隋炀帝修运河,唐朝享受运河之便一般。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赵佶跑到了行台,观赏美景,吃着美食,看着孙子进献过来的西域舞女。 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这一天正在赵佶高兴的时候,虞允文快步走了进来,他先是躬身施礼,而后苦兮兮道:“太上皇万万不要伤心,有件事情,还望太上皇节哀!” 赵佶愣了半晌,无奈长叹道:“可是郓王?” “嗯!”虞允文压低了声音,努力让情绪悲凉,低声道:“太上皇,郓王被,被官家,处死了” 他断断续续,就等赵佶伤心的时候,陪着落泪。 可是让虞允文吃惊的是赵佶似乎茫然不知,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整个人恍若木雕,过了许久,他突然长叹一声,虞允文以为这位要哭了,连忙把眼泪调动起来 可赵佶却是猛地扭头,看了看那些舞女乐队。这帮人也都停了下来,茫然站着,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留下,十分尴尬。 “那个接着奏乐,接着舞!” 赵佶又道:“再赏十两银子,好好演啊!” 说完之后,那边乐队奏乐,舞女扭动腰肢,竟然真的跳了起来,赵佶渐渐神情专注,光盯着舞女起伏的身姿了。 虞允文看在眼里,差点吐血。 死的可是你儿子啊,认真点行不? 我憋了那么多眼泪,竟然无处可流? 都说官家薄凉,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最薄凉的就是这位太上皇,都是跟他学的! 虞允文败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赵谌。 “怎么?太上皇知道了?” 虞允文点头,“知道了,还在看歌舞哩!” 赵谌愣了少许,突然绷不住,笑着摇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费事了要说起来,我这位三叔,也是咎由自取。” 虞允文跟个猴子似的,哪里不清楚,宗室诸王,这是肯定要解决的一个难题。 不说别的,赵佶二十多个儿子,要不了几十年,就能繁衍出几百个孙子,几千个重孙子都说宋代宗室压力不大,那是因为前面老赵家的生育能力不行,好容易来了个厉害的,又被抓去了五国城,客观上讲,在控制宗室的这点上,金国帮了南宋一把。 如今赵佶的儿子们具在,没有理由不处理。 既然要动手,就要找人开刀。 这就要说郓王了,他这个人,颇类赵佶,别的不说,能以亲王身份,跑去参加科举,考个状元出来,这就不是一般的不着调! 轻佻乖戾,绝对不是个老实人。 在金人围困开封的时候,赵桓把宗室都给组织起来,让他们接受训练彼时赵桓未尝没有把他们撒出去的想法。 奈何考虑到诸王战死,军心影响太大,赵桓才没有那么干。 反过来,诸王对赵桓也是极为不满。 而且天下最大的豪门,其实是皇家。 不改革宗室,终究不算圆满。 种种迹象,已经注定了,肯定要有王爷人头落地,才好给天下一个交代,给变法一个契机。 “道理上说得通,律法上也的确是名正言顺,只不过到底是亲兄弟,不免议论纷纷。而且民间一向喜欢胡言乱语,以己度人。八成又要说官家的坏话了。” 虞允文微微感叹,“殿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那些宗室亲王了,死了一个郓王,必然有人对其他王爷下手,毕竟弹劾他们,一本万利。而官家却也不好处置,杀一个,再杀一个?终究有杀不动的时候,又或者要尽灭兄弟?这在道理上就说不通了。” 赵谌点头,“虞学士高见,只不过我爹已经想出办法了。” “哦?什么办法?” 赵谌嘿嘿一笑,吐出了俩字:“康国。” 所谓康国,就是赵构即将得到的这块封地,这里沿着渤海岸展开,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辖区之下,除了沙子礁石,就是几个零落的草屋,住着几个渔村,加起来的百姓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而且由于海水侵蚀,多为盐碱地,根本不适合种田。 唯一还有希望的就是晒盐,可是户部已经设立了长芦盐场,根本不给赵构机会。 就这么个鸟不拉屎,龟 不下蛋的鬼地方,还能干什么呢? 这就要看赵桓给他的条件了。 “此地暂时定名康国,属于你的封地,地位等同藩属国汝为国主,汝从宗室除名,此地从大宋除名” 赵构眼圈红了,“官家,臣,臣不想” “别废话!” 赵桓语气严肃,“朕在大宋推行了那么多变法,岂能随便自己打嘴巴子!就这么一块地,没有点特殊的手段,又怎么能聚敛财富,发展起来?” “你听着,此后康国隶属华夏,却不属于大宋你在这里设立国界,制定法令,征收税赋,造福子民总而言之,你就随便折腾吧!” 赵构咧嘴,他是真的哭了,“官家,臣,臣不知道怎么折腾啊?” 赵桓气得翻白眼,“蠢材,无药可救了朕教你,先拿钱修一条直道,连同天津码头,再修一条路,直通京城。道路修好了,你就在这里开设赌场,然后沿海开青楼,雇佣几条大船,在海上游览。还有,你可以设立钱庄,对外宣布严格保密,绝不泄露储户信息” 赵构一一听着,很快就目瞪口呆了。 “官家,你,你怎么让臣干这些缺德的事情啊?” “缺德怕什么?不缺钱就好!” 赵构嘟着嘴,急了,“臣,臣弟不要,臣弟不想丢人!” “不想也没用!”赵桓冷笑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偌大的大宋,需要这么个地方准确说,就类似大宋的肚脐眼吧需要你吸收掉变法带来的所有负面东西具体怎么弄,会有人和你协商,朕就不管了。” 赵构完全傻了,简直哭都没地方哭去! “官家,臣,臣还算是官家兄弟吗?” 赵桓顿了顿,扭头道:“宗法上不算了,不过你要是愿意认,我也不拦着。就这样吧,过几年之后,你差不多就能成天下首富,最有钱的人了。加油吧!” 赵桓离去,正在赵构迷茫无措的时候,他的好搭档终于来了。 高俅! 高太尉带着飞扬神采,熠熠精神,找到了赵构。 “殿下,侥幸,真是侥幸啊!没想到老臣还能有今天!” 赵构看了看这个老东西,的确是侥幸! 一个丰亨豫大的佞臣,一个当朝情报头子,这俩身份,具备一个,就要不得好死,偏偏同时兼具两项,高俅简直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就是这么个活动在世上的活死人,居然奇迹般跑到了康国,官家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殿下,这就是官家的高明之处了。咱们不妨实话实话,就算成立了皇家银行,把持了钱引发行民间还有多少财富,这帮人愿意和官家合作吗?已经杀了郓王,抄了大相国寺,难不成还要继续查下去?” “不行了,官家也没有那个心思,大宋朝也没有那个精力。官家辟出来一个康国,还真就是一个钱袋子。殿下何其幸运,能执掌康国啊!” 赵构看着眉飞色舞的高俅,半点高兴不起来。 “高太尉,官家可是说了,这个康国是大宋的肚脐眼!” 高俅咧嘴,片刻之后,笑嘻嘻道:“彼之砒霜,我之蜜糖角度不同而已。” 见赵构还是皱眉头,高俅忍不住道:“殿下,官家志在中兴,那是要做千古一帝的。而殿下有那么多的志向吗?” 赵构摇头,老实道:“自然是没有的。” “那就是了,荣华富贵,金银财宝,如是而已。殿下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赵构长叹连连,终归一声无奈叹息:从了你们了! 相比起赵构的纠结,他老娘韦氏可是没有半点犹豫。 这位昔日的贵妃到了康国之后,首先就花了十万贯,采买了五百个模样姣好的高丽女孩子。 “娘看过书的,知道以前唐朝的贵人都是用昆仑奴,新罗婢。新罗就是眼下的高丽。过去咱大宋没出息。新罗有美女,也都送给了大辽。这回好了,都到咱们手里了”韦氏感叹道:“还真别说,高丽女子的确漂亮,个个水灵,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赵构翻了翻眼皮,“还能怎么长的,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大个儿。倒是年年这么挑选,高丽剩下的,只怕跟鬼差不多了。” 韦氏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吾儿说得有理不过鬼就鬼了,别耽误娘赚钱就行了。”顿了一下,韦氏又道:“对了,刚刚高太尉还说呢,他准备把开封的蹴鞠和赛马弄到康国来。这个能吸引不少人,咱们可要快点把房舍建起来。” 赵构无奈,“我现在也没多少钱,除非卖了联合号的股票,我还真不想这样。” 正在赵构无奈只是,高俅笑呵呵带着一个胖大的和尚来了。 “殿下,这位是灵隐寺的大至和尚,想要和 殿下聊聊。” 正文卷 第475章 金主 赵构虽然没有雄才大略,但是他的聪明劲儿是不用怀疑的。赵桓表态之后,高俅就来筹划,现在又冒出个灵隐寺的和尚。 很显然,他的这个破烂康国是真的有价值,虽然不知道值钱在什么地方,但是他必须端好了,可不能卖便宜了。 “你们灵隐寺,可是江南第一大名寺,据说金人南下,两河商贾富户难逃,弄得灵隐寺比相国寺还有实力,俨然天下第一大寺啊!” 是啊,天下第一大寺,跑来找我干什么? 大至忍不住叹息,“殿下太客气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灵隐寺到底是大宋的寺庙啊!” 赵构眉头挑了挑,“怎么?大和尚,你想放弃大宋,投靠大康?” 大康! 大至和尚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是大康,真是大康!” 可不是,长宽都好几十里,小得了吗? “殿下,僧人斗胆请教,大康是大宋吗?” 赵构深吸口气,“大康是华夏!懂了吗?” 僧人眼睛一亮,显然心中大喜,果然不出所料! 赵官家这一手可太厉害了。 “殿下,大康的国政,皆是殿下做主?” 赵构呵呵一笑,“现在的大康只有本王,还有母妃,再就是几个渔村我是能做主,可也没有多少事情给我做主啊!” “不怕!”大至和尚笑道:“殿下只要愿意,僧人愿意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把大康治理成人间极乐!” 赵构眉头抖动,良久之后,幽幽道:“是极乐净土,还是十八层地狱?大师不会撒谎吧?” 和尚双手合十,认真道:“只要心中有佛,便处处是极乐!满眼皆净土!” 这话说得真好! “大师,既然如此,你准备为了极乐净土布施多少啊?” 和尚再度施礼,认真道:“从今往后,小僧就把自己布施给殿下了。” 赵构差点骂娘,你个贼秃,也就是二百多斤的肥肉,能值几个钱?还说不是给我,能帮我干什么? 很显然,渣沟低估了大至的实力,更小瞧了灵隐寺的厉害。 如果说大相国寺的强悍,是因为占据了好位置,能得到整个大宋贵胄的青睐,从而发展壮大,那么灵隐寺就是靠着自己野蛮生长了。 为了扩大影响力,灵隐寺甚至聘请文人,帮他们他们编撰戏文,到处传唱,说灵隐寺高僧法力高强云云,救苦救难每逢年节,广结善缘,布施粥饭,在民间有着非常高的声誉。 放在平时,凭着灵隐寺的实力,别说地方官吏了,就算是大宋天子,也只能尊着,敬着,祈福赏赐,什么都不会少。 可遇上了赵桓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东西,他们还真没啥选择。 放弃那么大的产业,肯定不行,东南的大户也不能答应。结果多半就是这帮人推着灵隐寺,跟赵官家来一场鱼死网破的斗争。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赵官家有三十万御营,如来又有几个兵? 为了避免以卵击石的惨烈下场,灵隐寺拼尽全力,在寻找出路。走关系,寻门路,联络朝中贵人对不起,这些惯用的手段全都不好使。 朝廷掌权诸公都是赵桓的人,军中诸王更是北方人,全都是过去灵隐寺接触不到的。 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就在这时候,赵给了赵构一块封地,还把这个破地方弄成了法外之地。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赵桓虽然有着无上的权柄,但是杀戮硬干,却不是赵桓的作风,在严酷的法令之余,还是要给别人一条活路的。 既然官家把生路画出来了,灵隐寺还有什么迟疑的,再不抓住,难道还要当第二个大相国寺吗? 大至只是第一个,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等云集康国,海量的资金灌注其中。 紧接着就是见证奇迹了。 一排排的房舍建起来,一条条的道路修好了。 最关键一点,康国的法令陆续公布。 在这里,赌场是合法的,每个赌场,只要上缴所得百分之五,就可以随便经营。 青楼是没有半点限制的,不但没有限制,还鼓励从海外采购女子。事实上由于大宋的严格限制,他们也只能从海外取得货源。 这还不算,赵构更是丧心病狂规定,任何商行,只要在大康每年缴纳一万贯,就可以免去其他一切税收。 他还规定,设立大康银行,和皇家 银行不同,大康银行第一条,就是为储户保密不管是怎么来的钱,大康银行一律接受,绝不过问。存款随意,支取自由。 这一连串的法令公布,简直整个大宋都沸腾了。 康国这个位置也太好了,守着天津港口,距离京城也不远。 区位优势明显,且没有人干涉。 这不是天堂,哪里配叫天堂! 你就瞧着吧,灵隐寺牵头,东南的豪商大户,纷纷往康国转移。包括宗室诸王,也都争相巴结九哥。 原来在开封的一些贵胄也凑了过来,至于海外商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几个月之间,原本一无所有的康国,彻底变了模样。 处处生机勃勃,商贾云集,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就连一些江南才子也抛弃了汴河,来康国接受社会的腐蚀了。 赵构简直就跟做梦了似的,不对,做梦也没这个来的快。 他现在有多少财产呢? 计有赌场三座,青楼五处,船队一支,马场一处,商行二十多个,府邸两座,庄园一处,码头一座另外他在大康银行还有六成股份,其余持股更是不计其数,全都加起来,绝对上千万! 韦氏简直高兴坏了,终于恢复到了丰亨豫大了她现在的日子比那时候可舒服多了,什么金钱享受,远超昔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吾儿,到了今天,为娘只能说服气了,吾儿的眼光是真的不错!官家,官家也算有兄弟情义啊!” 郓王之死被韦氏给自动忽略了,谁让赵桓给得太多了。 倒是赵构,保持了难得的冷静。 “母亲,我们现在是发了财,但是别忘了,官家那边可是损失了不少税收啊!” 韦氏瞪大眼睛,“那,那他可是愿意的!总不能让咱们把康国交回去吧?” 赵构摇头苦笑,交回去那就不是康国了。 “其实我是担心户部,担心御史台,那帮人可不会对康国留情的。如果久而久之下去,我怕官家也会改变主意。须知道,咱们的小命就捏在人家的手里啊!” 韦氏思忖再三,咬着牙道:“既然这样,咱们也别太小气了,收入的三成交给官家,也算是咱们的心意了。” 三成? 看着仿佛割肉一般的表情,赵构暗暗摇头,打消了和母亲商量的想法,你这点见识,真的会出大事的! 连夜赵构就去见了赵桓他十分顺利,赵桓直接见了他。 “官家,康国位同属国,那康国就要向上国缴纳贡品,臣这里有一份单子,请皇兄过目。” 赵桓笑呵呵接过来,才看了一点,就忍不住道:“你这不是又把整个康国给朕了吗?” 赵构深深一躬,“本来就是官家的,臣弟不过是替官家看家而已!” “哈哈哈!” 赵桓忍不住大笑,“老九啊,你这心眼可真够多的,只是你这么大方,就不怕你娘生气?” 赵构张了张嘴,终归什么都没说。 赵桓沉吟一下,就把清单还给了赵构。 “这样不好,你给我钱,入不入户部的账?陈康伯可不是我能招架的。” “那,臣弟该怎么办?”赵构问道,显然,赵桓没有拒绝,他一定有办法了。 “这样吧,你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就像联合号那种你不是从银行吸收了不少存款吗?存款有息,你总要给人家利钱吧!你就拿这些钱,来买大宋的国债,投资一些矿山项目,包括海外项目”赵桓笑容可掬,“你放心吧,凭着我的眼光,不会亏的。” 话说到这里,赵桓的整个布局已经显现出来。 赵构已经目瞪口呆,忍不住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不管是解决宗室问题,还是发行钱引,压低利息归结起来,都是要兴利除弊,都是要发展大宋! 既然是发展大宋,自然离不开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 就拿抗金来说,为了供应军需两淮c两浙c福建c江南c荆湖c巴蜀这些地方全都出现了动乱,更有多少股农民起义,所幸没有酿成大祸。 老百姓民生困苦,苦不堪言。 赵桓一清二楚,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当时的情况不允许赵桓做别的选择。 可接下来呢? 对外用兵,大兴土木,种种建设,还要向老百姓征税吗? 为什么汉唐都遇到了盛极而衰的麻烦? 每次打匈奴,是战功赫赫,但是能得到赏赐的全都是将士,至于普通的百姓,却是要不断出钱出力,乃至付出生命,却是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后人很容易沉醉在 汉唐的赫赫武功之上,但是却忽略了汉唐百姓的苦你可以说为了盛世,为了千古功业,都是应该的这话对,但是当时的百姓,却是需要衣食住行,需要吃上一口饱饭。 天天饿着,不断有身边亲人死去,战争无休无止,谁也承受不了这个。 赵桓弄了个康国,不光是垃圾场,也是个钱袋子。 “老九,你来了正好,我这里的确有个项目,你看看能出多少钱?”赵桓笑眯眯道。 正文卷 第476章 大孝子 赵构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模样就算赵桓真疯了,也不可能划出一块土地给他,当法外之地。尤其是还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还有朝廷重臣,岂会轻易答应? 这背后没有什么py交易,那是鬼都不信。 如今终于图穷匕见了。 说到底,还是要赵构干一些朝廷不方便,不能做的事情。尤其重要的是,控制权还是朝廷的,甚至赵构聚敛的财富,都要替大宋做贡献。 简单说,就是朝廷投入的钱,如数归还,从大户那里弄来的,三七分账。 作为付出了无数辛苦才智的赵构来说,可也有三成入账。 不满意吗? 不满意就滚一边去,还有二十几个兄弟眼巴眼望瞧着,迫不及待想要取代赵构呢! “官家,臣弟自然是竭尽全力,倾其所有。只是臣弟还不清楚,官家要做什么生意?” 赵桓一笑,“这个生意可不小,咱们要将一个国家纳入大宋的版图。” 赵构稍微沉吟,便问道:“可是高丽?” “你怎么猜到的?”赵桓笑着问道:“九弟很机敏啊?” 赵构脸红,“官家,臣弟,臣弟母妃刚刚买了五百个高丽女子,那,那里的民生的确凋敝” 堂堂皇太妃,买女子,开青楼,这可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丢人。 但是又不能不说,万一让人家以为你赵老九居心叵测那就不好了。 赵桓倒是没想那么多,而是沉声道:“高丽的民生很糟糕?” 赵构点头,“应该是吧现在高丽各家彼此攻讦,杀戮不断,地方四分五裂,已经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朝廷收取高丽,也算是十分恰当。” 赵桓微微点头,一切都不出所料。 伴随着郑知常的死,高丽所有世家集体反扑,将变法的力量压下去了。 只不过各大世家一时推选不出领袖,也没法压制局面,重新归于统一这样一来,遭受残酷压榨的老百姓再度行动起来,他们高举郑知常的旗号,尊起为“郑父”。 开始向世家发起挑战,希望挽回郑知常的变法。 对于高丽这么个小国家来说,真的不能指望太多。老百姓的反扑,很快遭到了世家的联合压制,又被打压下去。一轮更残忍的报复不出意外到来了。 他们甚至规定不许提郑知常的名字,把郑氏家族一扫而光,而且还把郑知常效仿大宋,创立的邸报废掉了,任何看邸报的,都要下大狱。 不管是高丽的,就连大宋的也不行。 他们还规定读书只许读原来的儒家经典,自靖康以来的玩意,都不准存在于高丽 这一番折腾下来,不说百姓损失多少,光是高丽的读书人,就有三分之一以上,被迫出逃,其中大部分逃到了大宋,还有一部分逃到了倭国。 反正高丽已经不能呆了。 随着读书人的锐减,高丽的世家又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他们没有足够的读书人治理地方原本效仿中原建立起来的官僚体系崩塌了。 官僚体系的崩塌,带来的可怕后果就是地方家族继续做大。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了,而是多如牛毛的地主豪绅,乃至寺庙势力,乱七八糟的,把持了地方郡县。 发展到了这一步,老百姓的压力何至于昔日十倍! 就算是高丽百姓忍耐能力强,却也是受不了了,更多的起义,更多的乱局长时间的动乱,高丽国脆弱的家底已经所剩无几。 为了继续打仗,双方不得不买卖俘虏,妇女韦氏一次性就买了五百个年轻女子,可见人口贸易规模之大。 折腾到了这一步,高丽内部也已经无可奈何,再打下去,那就不是亡国,而是灭种了。 经过了一番往来交涉,以郑仲夫和李义方为首的两个人,拥立只有七岁的王皓为国主。 这个王皓的身世相当悲惨,当初金国杀入高丽,郑知常等逃亡大宋,朝鲜王室土崩瓦解,他的母妃还没生产,挺着大肚子,逃回了娘家躲避,五个月后,生下了王皓。 七年之间,不光是战战兢兢那么简单,因为害怕泄露身份,甚至是按照女孩来养,穿着花裙子,梳着女孩的发髻就这么个小娃娃,他能干什么? 毫无疑问,权柄都落在了郑氏和李氏的手里。 这两位先压下去大部分地方的叛乱,然后着手治国。 郑仲夫是武人出身,最嫉恨 文官,这位干脆下令,逮捕西京两班,捣毁学堂,抓捕一切不听话的士人。把他们视作乱源,收缴文人家产,充作军饷 而李义方则是为了弥补亏空,下令征税,一口气预征三十年的田赋,刮捡地皮,就往死里整。把搜刮来的钱财,用来扩军,增加兵力。 他们不断盘剥无度,还不断攻讦,扩军备战,郑氏和李氏的战斗,似乎也要一触即发 面对这个东亚小海地,古代赤道几内亚,赵桓也有点无可奈何好像用力过猛了。 原本赵桓希望的是借着下面百姓的举事,清理掉高丽的世家,打破原来的结构,好让大宋顺利接手。 可现在弄来弄去,世家的力量受到了打击,地方也乱了可读书人损失惨重,民生凋敝,老百姓无以为生,几乎所有势力,都遭到了惨重损失,通过战争,郑氏和李氏脱颖而出,依旧把持着高丽的大部分权力。 折腾了一圈,一切回到原点。 如果没有外力干涉,估计又是新的轮回,郑氏和李氏不管谁获胜,都会取代傀儡,登基为主。 然后休养生息,重用世家,再度恢复两班贵人对国家的把持。 毕竟一两千年,这个半岛就是这么过来的,一点花样都没有。 “九弟,你说朝廷收取高丽,是正当其时。那我问你,收取高丽,要付出多少代价?” 赵构深深吸口气,琢磨了一下,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现在当务之急,要休养生息,恢复民力,不但应该轻徭薄赋,还要救济灾荒要驻扎兵马,派遣得力干将剿匪,又要安排地方官吏,重建秩序林林总总,算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赵桓轻笑,“岂止不是小数目?就算朕舍得投入,又上哪去找了解高丽地方的官吏?要吗就是派遣人下去胡来,要么还是依靠高丽当地的势力这岂不是又走回了老路?” 赵构无奈了,“官家,臣弟现在才知道,想要开疆拓土,是何等艰难?也难怪汉唐夺得了那么多的疆域,最后远离中原的部分都要丢掉想养熟一块地方,实在是太难了。” 赵桓用力颔首,“是啊,可是不管多难,这条路都要走下去,还要咱们一起走下去从朝廷治理的角度看,高丽就是一块溃疡,是个不折不扣的痔疮,可是按照生意经营的角度来看,高丽可是最好发财的地方。” 赵构突然一愣,紧跟着心中大喜,似乎明白了赵桓的意义。 “官家是让臣弟想办法从高丽榨取财富了?” “没错!朝廷不能买卖人口,但是康国可以不但如此,康国还能给国民授予高丽的土地。只要给你交一点钱,就能买下一块高丽的土地,自己经营耕种。也可以买卖矿山,码头总之任何值钱的东西,都可以交易。大宋会出兵帮着高丽恢复秩序,铲除奸佞,至于民生,就由大康负责。” 赵构眼前一亮,却也是心中了然,彻彻底底想通了。 说白了,就是借着他的手,继续削弱高丽的世家,然后扶持亲近大宋的势力,甚至进行大举移民,改变人口结构。 等一切都成熟了,水到渠成,大宋再接手高丽。 还能说什么? 高! 实在是高! 自己这位皇兄简直算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方,可也就是如此君王,才能带领大宋走向巅峰,超越汉唐! “官家放心,臣弟知道怎么做了只是臣弟还有个想法,以康国的名义,是不是还是不妥当?挂一个商行的名字如何?” 赵桓含笑,“行,朕没有看错,论起这算计的本事,你比朕也不遑多让了”停顿一下之后,赵桓又道:“你把这个商行的股份留给太上皇一股,算是替我孝敬他了。” 赵构连忙答应,丝毫不敢怠慢。虽说给钱有点俗气,但是只要给的够多,那就不是俗气,而是震撼了。 赵佶从大定府行台赶回来,马不停蹄就去了康国。 辛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看到一点回头钱了,别管多少,他都是乐意的。 当赵佶接到了厚厚的一摞东西之后,他老泪横流。 赵构给他准备了庄园一座,有十五亩之大在康国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已经是相当可观了。 除此之外,还有渤海船队的股票两成,康国银行干股一成,高丽公司股票两成另外每年还有十万贯花销,不够还可以透支五万贯又给配了二十名高丽婢女,五个专门的厨娘丰亨豫大的好时光又回来了。 正文卷 第477章 梦回丰亨豫大 赵佶迅速恢复了精气神,整个人也活跃起来。 凭着他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个性,又怎么按捺得住! 立刻让人把赵构叫来了。 “你果然不错,还想着父皇,孝心可嘉啊!” 赵构躬身,老老实实道:“这还是官家的吩咐,不然孩儿是万万不敢的。” 这话透着疏远,很显然,维持兄弟之义,可比父子之情有用多了,这也是个识时务的。 赵佶暗暗冷哼,这个儿子也一样薄凉,不过对他来说,儿子什么的就那么回事,远不如银子来的暖心。 “别的就不用说了,官家对你这个康国有什么寄望,你心里清楚吧?” 赵构连忙道:“自然是清楚的。” “那好!咱们就好好说说,接下来的康国该怎么办?”赵佶又道:“你现在的手笔太小了,毫无魄力可言,白瞎了官家给你的那么好条件,真是辜负了官家的信任,不好,很不好!” 无缘无故被老爹批评了一顿,赵构万分委屈,我折腾够凶了,怎么还不够啊? 事实证明,每个人的天赋都是不一样的。 赵构总体上还算是循规蹈矩的,跟玩了大半辈子的赵佶,是真的没法比。 这位太上皇立刻又把高俅叫来,昏君奸臣,一对绝妙的组合。 两个人凑在一起,简单商量一下,赵佶就道:“官家有意让康国出面,经营高丽,可高丽国小贫瘠,要怎么榨出油水,你可要拿出好办法啊!” 高俅微微一笑,“高丽值钱的东西不多,无非四样,人c田c盐c铁而已。要想赚钱,就冲着四样下手。” 人,自然就是高丽的婢女,这可是唐朝就风行天下的好生意,哪个有点体面的豪门贵族,不弄几个新罗婢,都不好意思招待客人。 不说别的,至少康国要完全采用高丽婢女,保守估计,也要十万人。 接下来就是田地。 “高丽虽然不大,却也相当于大宋的一个路了,好地也还是有的。现在大宋限制太多,管得太严,咱们不如把高丽的田给卖了,这也是一笔大钱。” “然后就是盐铁,这两样一定要把持在手里,顺便把盐价拉上去,高丽人只要还想活着,就离不开盐。” 赵佶连连点头,“高太尉敛财还是有两下子的,不过往来高丽的船队也要捏在手里,这也是一笔收入!” 高俅连连点头,“太上皇英明!” 这对君臣时隔十年,再度合作,依旧是亲密无间,他们很快推出了自己的方案。 针对高丽的土地,开始买扑! 所谓买扑,算是大宋朝的一种创举了。 尤其是在酒类征税上面,最常用这种方法。 简单说就是价高者得, 有公开竞价的,也有把心目中数字写在纸上,投入盒子里,看谁出的钱高就是谁的。 宋人好赌成性,很容易上头,结果就是往往会出超高价格。还没开始营业,就已经亏了老底儿。 不过朝廷不管这些,反正钱到手就行。 不管是赵佶,还是高俅,都是此中高手。 他们俩按照高丽的区划,一共五道两界,七块行政区,从规模上讲,几乎就是七个府。 一次拍出一个府的土地,如此大的手笔,别说大宋朝了,往前追溯几个朝代,也未必会有。 还在巧取豪夺吗? 还在鲸吞蚕食吗? 这都成了过去。 想不想一次买下几十万亩的田地? 想不想做天下最大的地主? 只要愿意出钱,康国就给你实现梦想! 高俅利用各个报纸,发出了广告,整个势头一下子就造起来了,大宋上下,从燕京到开封,从开封到杭州, 到处都在讨论,人们怦然心动。 国人对土地的热爱,那是不言而喻的。 只不过有点遗憾的是这么大的手笔,不是寻常人能玩的,事实上来到康国参与买扑的豪商巨贾,也就不足二十家。 奈何这二十家里面,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首先第一个赶来的竟然是衍圣公一脉! 没错,孔家来人了! 赵桓当初摆了孔家一道,逼着孔家带头改革,失去了对曲阜的控制,孔家的确有钱,但也不想坐吃山空,所以这一次他们志在必得。 孔家之后,吕好问的吕家也来了,这个从太宗朝一直到现在的豪门大 族,自有生存妙法。 吕好问此刻已经退居林下,在家修书。 吕本中接替了父亲的大旗,继续维持着吕家第六代的风光。 这还不算什么,林家也来人了,没错,就是那个父子十知府的九牧林家! 代表过来的正是林景贞的兄长林景默。 “你兄弟可是和官家说过,你们林家只是耕读传家,不贪不占,没有多少积蓄。出来为官,也从来不贪墨,你们掺和这个生意干什么?” 吕本中直接出言讥讽。 林景默淡淡一笑,“我们家的确没什么钱,但是却不妨碍我们来买土地,毕竟我们家还有名声!” 吕本中哼道:“你以为我们吕家就会差你们吗?” “不一样。”林景默失笑道:“福建山多地少,乡亲们过得苦,早前就有不少人南迁岭南,以图谋生。这一次我是带着乡亲们的希望前来。以家乡之财,买下一块土地,供应乡亲迁徙海外,谋生之用。吕尚书大可以弹劾在下,我们问心无愧,就算是到了官家那里,造福桑梓,也不违反律法吧?” 吕本中翻了翻眼皮,自然不违反,甚至弄不好,赵桓还要夸奖他们。 这个九牧林家,简直就是个千年老妖。 买地发财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办得滴水不漏,不沾骂名,还能说什么呢? 福建百姓的确不容易,这里一直是著名的侨乡,像琉球国,就是福建移民的后代,到了后世,泉州漳州的百姓,更是遍及天下。 在海外买地,进行移民开发,一点障碍都没有。 吕本中甚至有点嫉妒,要不要也学林家,迁徙一点人口过去? 正在思忖的时候,又有人来了,赵桓的那俩小舅子来了。 刚刚目睹了前任国舅被砍头的两兄弟,此时格外低调,他们纯粹过来捧场,半点没有别的意思。 在朱家兄弟后面,胡寅所在的胡家也来人了。 众人一看,全都咧嘴。 胡安国可是当世鸿儒,敢情也扛不住诱惑啊! 还真说对了,越是壮汉,吃得就越多,既然不打算和官家对着干,更要替家族谋个出路。 短短的时间里,各个豪门大户,云集康国。 这帮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土豪,而且是实力派中的实力派。 还记得当初赵桓拍卖燕京的土地不? 当时韩世忠还参与了竞拍,对不起了,在这个场面上,韩世忠根本没有资格。 除了上述几个豪门之外,包括一直很低调的钱家,也来了。 “我先跟大家伙说清楚你们买下的是一个道的土地。眼下那里可不是空白的,而是有高丽人,也有当地的世家不过不要紧,会有兵马帮你们清理地方,提供便利,甚至帮你们雇佣佃户,开垦土地。往后产出了粮食,我们也帮你们销售,保证让大家伙毫无忧虑。” 高俅拍着胸膛保证,“接下来就看大家伙了,准备出多少钱了!“ “咱们闲话少说,可是买扑!” 伴随着老高的一声令下,买扑终于开始了。 只不过和狗市一般的热闹场景并没有出现,大家伙都是体面人,吵吵嚷嚷叫价太丢人了。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大约有数了。 高丽这个鬼地方,越往南,土地越平坦,耕种也越容易。 但是北方山区也不是一无是处,首先北方多山,林木多,矿产也多。而且通过鸭绿江,可以直接运出去,送去燕京,绝对是一笔好生意。 弄清了情况,就是如何瓜分了。 其中最南边的全罗道,由于农耕条件优越,且多港口,被林景默盯上了。 他说的没错,林家是没钱,奈何林家背后站着无数的福建商贾大族这帮人固然算不上顶级豪门,但胜在人心齐,重乡土。 早在林景默动身之前,就有一大帮乡亲跟他讲了。 为了在海外再造一个福建,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有了这股力量支撑,林景默丝毫不让,一出手,就拿下了全罗道, “福建百姓苦,多有溺婴之举,官家也数次提到,着实令人汗颜。如今福建商贾士绅愿意出五百万贯,买下一块土地,充作第二个福建,用来安置多余的人丁幸赖诸公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 林景默的这番表态,简直无懈可击,堪称完美。 什么叫九牧之家的智慧? 全在这里面了! 而且福建人的团结,也让其他地方汗颜羞愧。 不能光想着捞钱了,还要给家乡百姓争取出路啊! 本来一群纯粹来发财的人们,竟然有了沉甸甸的使命感,吕家,孔家,钱家,还有几个名声 不显,却实力惊人的豪门,彻底瓜分了高丽的利益范围。 七块土地,最低的一块,也是四百万贯。 除了被征用为海港的济州岛之外,其他土地,拍卖一空。 大康银行的账上,也多了三千多万贯的巨款! 赵佶简直心满意足,“高太尉,这回总有了丰亨豫大的气象吧!” 高俅连连点头,也颇为满意,的确是梦回昔日好时光了唯独赵构,两眼发直,这么多钱,再三七分账可就找死了,要不给皇兄九成?又或者全都送去? 正文卷 第478章 再造福建Xin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赵构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他现在有的一切,都是赵桓给的换句话说,赵桓也可以随时拿走。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弄明白,老板愿意分给他多少,如果天真以为都是他的,那离着见三哥赵楷的日子,可就不远了。 因此赵构再一次急匆匆去见赵桓,片刻都不敢停留。 这一次也十分顺利见到了赵桓,只是他在报账的时候,赵桓突然打断,兴致勃勃道:“九牧林家出手了,还说要买一块地方,给乡亲谋个出路这事你怎么看?” 赵构愣了一下,随后老老实实躬身道:“回官家的话,福建溺婴之事屡禁不止。朝廷也曾经断言过,这是地少人多,粮食不够吃。似乎除了向朝廷讨要之外,也就是向外开拓,这一条路了。” 赵桓含笑点头,“不止如此,这里面的道理还很深啊!” 官家的兴致很高,说白了就是康国弄出来的事情让他很满意,因此赵桓拉着赵构,打开了话匣子。 “你现在也是一国之主了,别看康国小,但是形形色色,乱七八糟的人齐聚,这一池水,深得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这个当兄长的,也该教教你治国经验了。” 赵桓还真不是说笑,他的确是认真教导,而且是教导赵构最根本的东西不管是一个人,一个家,还是一个国都有来源,不可能从天而降。 既然如此,那就不可避免要受到影响,这东西也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 刘邦以亭长夺天下,故此西汉立国之初,布衣卿相,遍布朝堂。休养生息,与民休息,积蓄国力,方有万象更新。 李唐来自关陇门阀,世家武人出身,故此善于用兵,能够驾驭诸将,因此立国之后,很快扫清六合,开疆拓土,军功赫赫。 汉唐强盛,得天独厚。 相比之下,西晋这种篡权的朝代,从一开始,就是死气沉沉。开国君主,靠着父祖的余荫,能把统一玩成末世,也是没谁了。 “朝代如此,家族也是如此提到了两晋,你想到最多的是什么?” 赵构沉吟道:“世家门阀,魏晋风骨,还有衣冠南渡。” 赵桓点头,“没错,西晋灭亡之后,中原汉人便大举南迁,形成了淮河以南的客家群体这一点越往南,情况就越明显。宗族门第,十分牢固,南方人多数把家族放在国家的前面,这也是朕十分头疼的地方。” 赵构思忖道:“官家,臣弟也听说过,有人讲福建官员最爱抱团,还说他们只知道乡土,却没有国家,并非良相,就比如吕惠卿,还有” 赵桓微微一笑,“是不是还有李纲李太师啊?” 赵构微微沉吟,也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李纲的确是福建人,又在改革的问题上和赵桓发生了冲撞,他反对迁居大户。如果把衣冠南渡以来的事情审视一遍,似乎就能理解李纲的心境。而且他对家族门第的执着,坚持大族才是国家根基,也就不会诧异了。 凡事必有来源,他的根子就在这上面。 “衣冠南渡,居家迁移,主要是躲避战乱。而每到一处之后,最好的土地已经被本地人占有,这些家族必须想办法得到土地,或者是强抢,虎口夺食,或者是干脆开垦贫瘠的山林土地,艰难求生。而且由于战乱,他们逃避到南方之后,必定是官府脆弱,无力管理地方,有什么事情,都要靠着自己,自然而然就把官府朝廷等而下之了。” 赵桓停顿下来,让赵构消化这些东西。 赵构琢磨了一阵子,还真是如此! 南方有一种北方并不多见的情况,也就是乡民械斗。 打架吗,北方人更加好勇斗狠,并不稀奇,可是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几万人,老少爷们一起上,男女老幼齐出动,为了争夺土地,争夺水源,发生的械斗,还真就是南方最多。 在官府缺失的情况下,能给南方人带来安全的,就是宗族!就是门第! 一个村子,甚至一个县城,普遍被少数几个大姓家族把持,在祖宗祠堂说一句话,比衙门口一百道命令还好使,这也就顺理成章了。 除此之外,地理环境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南方多山,尤其是福建,岭南这些地方,山岭重叠,分割出一块块零碎的土地形成大的割据势力不容易,但是守着一块丘陵之间的平地当土皇帝,却是不难的。 “世家大族,掌控地方,皇权不下县,百姓心中无朝廷,这便是我这个官家要面临的难题。” 赵桓语气轻松,似乎是说一件平常 的事情。 可赵构却是心知肚明,也终于理解了赵桓的艰难。 南方一些地区,老百姓不相信朝廷一千年了。 没有理由到了你赵官家这里,就给你面子,发生改变。 土断c清丈c摊丁入亩c平均赋税徭役,迁居大族,均分土地每一项改革,都是从世家大族嘴里抢肉吃。 而且不光要把肉吃到肚子里,还要防止地方糜烂,不可收拾,这要多难啊! 想到这里,赵构对自己的兄长多了一丝敬畏。 官家,还有靖康以来的宰执重臣,哪怕是公认能力不行的李纲,表现都堪称惊艳。赵构甚至在想,假如是自己接手这个烂摊子,能干成什么事情? 或许一样都干不成。 然后等着被金人俘虏屠戮,或者靠着世家大族,勉强维持? 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局面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韩世忠,岳飞,吴玠,刘锜这些猛将,自己能驾驭好,让他们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吗? 赵构沉吟了许久,再度微微摇头。 到了今天,他是真的彻底服气了,不需要胡思乱想什么了。赵桓已经做到了最好,他们这些人,能跟着官家的思路,把大宋推向一个新的巅峰,就已经很好了。 “官家,这个道理臣弟明白了只是臣弟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家的举动很关键?” 赵桓微微一笑,“这就要说另外一方面了相比起北方人,南方人对于迁徙的接受程度更高,也更能适应新环境。而且由于他们的宗族抱团,战斗力强悍,用不着朝廷费多少心力,只要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自然就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你说我要开疆拓土,不靠着他们,还能靠着谁?” 赵构猛地瞪大眼睛,颇为震撼,他这是又学到了一招。不同的角度,就能得到不同的结果。 东南地方治理的难题,如果能导向对外开疆拓土,将是一柄无往不利的神剑,全看怎么运用。 九牧林家,以无上的号召力站出来,购买海外土地,协助乡亲移民,这事情岂止是好,简直好得呱呱叫,完美配合了赵桓的计划。 也难怪官家连几千万贯的收入都能放在一边,为了林家的举动,欢呼雀跃了。 想到这里,赵构都忍不住摇头感叹,“九牧之家,当真非比寻常,千年传承,让人刮目相看!” 赵桓点头,“所以说朕必须要重赏林家啊!” 不只要重赏,还要尽快,立刻兑现,给别人做个表率。 赵桓传旨,将林景贞叫了过来。 “这次你们家一口气出了五百万贯,堪称大手笔啊!”赵桓笑呵呵赞道。 林景贞微微一怔,便急忙躬身道:“好教官家得知,这些钱都是福建乡亲所出,林家不过是代为转交,还望官家明鉴!” “哈哈哈!”赵桓朗声大笑,“放心,朕不是要抢钱相反,朕是要帮你们一把。” 林景贞咧嘴了,你别添乱就好,我们真没有指望朝廷帮忙啊! 心里这么想的林景贞,嘴上却不敢说,只能口称谢恩。 赵桓却是很认真道:“林卿,在你们那边,如果迁居外地之后,和故乡还有联系?” “自然是有的。” “那子弟教化,祭祀祖先,这些事情可还是坚持?衣食习惯,可还能维持?时间是多少?一两代人,还是三代五代?”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林景贞颇为诧异,却还是选择了老实回答。 “官家,教化读书,是各家根本,不好好培养子弟,家族必定没落,祭祖,宗族,这是生存根本虽然也有入乡随俗的情形,但总体改变不会太大,林家便是如此!” 赵桓的眼睛更加明亮,他捡到宝了。 向海外移民,绝不是把人送出去,定居下来就完事了,还要保持联系,确保控制不然你把这些人送到了海外,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和朝廷离心离德,闹出某十三殖民地起义,那就不好玩了。 而大宋朝廷也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林卿,朕有个打算,由朝廷出面,帮各个家族建立宗庙祠堂,派遣专门的先生,前往海外讲学还有设立定期往来的航船,确保探亲交流。总而言之,人去了海外,不该被视作弃民,恰恰相反,是开枝散叶,值得推崇,奖赏!” 林景贞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官家,朝廷过去一直打压世家,如此举动,怕是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内外不同罢了。”赵桓笑道:“朕刚刚写了几个字,就送给林卿了,替朕交给你的家中吧!” 一转头,将四个大字交给了林景贞。 再造福建! 林景贞接在手里,突然意 识到了什么这可是军中诸王才有的待遇啊!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正文卷 第479章 举家移民XIN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赵桓的书法别说跟他爹比,就算是和赵构比都差得很远,他一般不会给臣下写字的,可一旦写了,这个含义就完全不同了。 天恩加身,林景贞只觉得战栗惶恐,丝毫不敢高兴。 “官家,臣,臣唯恐受之有愧!” 赵桓微笑,却是无意收回。 “林卿,你能不能说说,这些年福建可有往外迁移的,情形怎么样也好让朕心里有数。” 林景贞下过攻克,自然对答如流。 “回官家的话,向北迁移,或者前往荆湖等地,也就不消多说了眼下福建子弟多往岭南迁徙求生,还,还有些去了安南。” “安南?”赵桓沉吟道:“这个朕怎么听听说过?安南的情况如何?这些人还有往来吗?” “不多了。”林景贞老实道:“安南路途遥远,又不是大宋治下,去了形同海外弃民,背叛祖宗,有些家族声明,凡是这类的忤逆子,都不许返回家园。” “不妥!” 赵桓立刻摇头,“去了海外,该盼着他们心向朝廷才是,怎么好主动切断关系?” 林景贞满脸为难,“官家,其实也是有下情的。” “讲,如实讲!” “是这样的,不少出海谋生的都是亡命之徒他们或是在海上为非作歹,或是投靠安南,反过来抢掠中原。将他们逐出家族,也是免得被牵连。” 赵桓吸了口气,眉头深锁,坦白讲面对海外的移民,哪怕到了后世,也存在一个难题。说起来是希望能心系故国,造福故乡。可又接受不了离心离德,背后捅刀子。 如何保持海外移民的忠诚,是个很值得推敲的问题。 “林卿,去安南和岭南,有什么不同?你知道多少?” 林景贞想了想,道:“官家,安南到底是远了一些,又不是大宋境内,实际上只有一些亡命徒才回去安南搏一搏,相比之下,去岭南的多是家族迁徙,比如在那里经商种田,站稳了脚跟,就把家人接过去,开枝散叶,光大家族。” 赵桓点头,又问道:“那衣冠南渡,可也是举家迁徙?” 林景贞笑道:“其实不只是家族,有些地方是一个村子,一座坞堡,成千上万人一起迁徙。若是没有这么多人,有哪来的械斗?” 赵桓又沉吟了片刻,他这才问道:“这么说,衣冠南渡,迁居过去的不光是青壮,老弱妇孺,各种手艺人,甚至是乡亲好友,都会一起迁徙了?” “嗯!”林景贞点头,“或许有人是独自过去的,但只要安顿下来,都会陆续接家人过去的。大多数的世家,都会如此。” 赵桓终于用力点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甚至有点雀跃了。 这个问题差不多解开了。 移民大约有两种,其一,就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亡命南洋,迁居海外这种以单独的个体为主,且几乎九成九都是男性。 他们到了海外之后,安顿下来,也可能通过努力,过上不错的日子。但是这样的人,多数娶当地妻子,开枝散叶,入乡随俗。 说他和家乡有多少感情吗? 有或许有,但是别忘了,他们是过不下去才出来的,因此在心里潜藏了一份怨愤。 这样的情形,繁衍了几代之后,虽然他们还是汉人,但是对中原王朝又能有多少感情?甚至但朝廷南征的时候,这帮人还会帮着当地的兵马。 更糟糕的是他们干脆怂恿乱七八糟的力量,劫掠抢掠中原,无恶不作,甚至变得比纯粹的外国人还可恶。 相比之下衣冠南渡,又是另外一个故事的。由于是大族迁徙,通常男女老少,都要跟着,乡亲邻里也追随前后。 这样一来,他们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社区,每一个家庭也都是完整的。 男人打拼,女人相夫教子他们传承了完整的中原文化,接受的也是系统的交易,衣食风俗能够很好维系。 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就认同中原,彻彻底底把自己当成汉人。 试问他们和那些移民后代相比,情况能一样吗? 说来说去,就一个关键,移民必须考虑实际情况,不是你把人送出去就完了,还必须考虑人员组合搭配。 信不信,假如赵桓直接弄了一百万个壮丁,跑去高丽,大概率不是开疆拓土成功,而是形成了一个乱源,这帮青壮会拿起武器,搞不好反过来造大宋的反,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卿,你们林家 能挑头迁居百姓朕有几个要求其一,尽量是夫妻一起迁居,一些老人也要跟着出去。如果因为身体不好,实在是迁居不了,也不用担心,朝廷会出钱出力,帮着养活。移民之中,必须要有相当比例的完整家庭。要把宗庙祠堂带过去,要把学堂带过去,要把咱们的忠孝仁义,礼仪教化带过去!” “我们要做的不只是再造福建,而是再造海外中华!文明的根不能断了,优良的传统不能丢了。唯有如此,久后的海外之地,才能真正养熟,真正成为中华乐土,不然就算拿下再多的土地,也都是暂时的,士兵能站住不够,农户能站住也不行,唯有文明习俗站稳了,形成了一个整体,才能真正永远成为中华之地!” 赵桓可没有胡说,汉唐都在河西走廊站稳了脚跟,可那时候毕竟是驻军为主当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的武功不行了,河西也就渐渐失守了。 虽然有归义军试图努力过,也有不少汉人前赴后继,维护这一块浸透了祖先热血的沃土但是随着最后白发苍苍的老战士死去之后,汉家在这里的痕迹就被抹掉了。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辽东,两汉,大唐,都在辽东有大批的汉人,建立郡县,甚至广种麦菽,粮食都能自给自足,但是随胡人迁徙,霸占了辽东辽西之地,再经过契丹的二百年统治,辽东还剩下多少汉人呢? 就算有,也和契丹c渤海人无异了。 所以暂时侵占一块土地不难,移民几十万,也不是难事真正难道是把文化扩展过去,移风易俗,彻彻底底同化。 这不也就是赵桓跟大石讲的那些玩意嘛! 像他那种一户一个金币的玩法,又怎么可能长久占有西域呢? 当然了,耶律大石是没有办法,他们契丹真没有太强大的文化可以传播,他也没有那个力量能够强推。 毕竟这种事情,就算赵桓来做,都相当勉强。 唯有如此,林家的举动才让赵桓如此受用。 “除了这四个字之外,朕打算让林家子弟入武学,你也该提一下了,加同平章事,入政事堂吧!” 赵桓语气真诚,没有半点试探和敷衍。 宣麻拜相的成就,就在眼前。 林景贞稍微沉吟,竟然跪倒拒绝。 “官家,臣家中买下土地,是为了乡亲父老,此事或许有功朝廷,但是臣却不能因此受赏。更何况臣受了赏赐,也不免有人胡乱揣测,说是臣拿乡亲的性命,换自己的前程。如论如何,臣不能如此。” “你怕有人说闲话?”赵桓带着责备道。 “臣,臣怕坏了官家大事,也怕坏了再造海外福建的善意。总而言之,请官家体谅。“ 赵桓略微沉吟,被拒绝了总归心情不太好,尤其是对方拒绝的还这么理直气壮。甚至透露出一层意思,在南方,朝廷的形象,还真是不那么太好。 “罢了,罢了朕不干涉就是了,也免得好心办坏事。 林景贞磕头谢恩,转身回去之后,立刻给家中写信。 这一次移民的事情,再也不能小觑了。 九牧林家,完全动了起来。 林景贞的兄长和弟弟,还有家中的子弟,纷纷前往各处农村,跟大家伙讲述道理。 凡是人多地少,生存艰难的,都可以报名,出海的船只,有福建海商出,粮食由大家伙捐助,到了高丽之后,也不会不管大家伙,建房子,圈占土地,耕田种粮,乃至日后的粮食销售,都会有人想办法,帮着解决困难。 “大家别担心,这就是寻常的搬家而已。” 为了证明这一点,九牧林家的三房,八房和九房,一共三支,共二十八口,连同两百多名亲族,也要一起出海,踏上前往高丽的海路。 林景默已经不年轻了,作为这一次林家出海的大家长,他先是率领所有人要出海的族人,去林家祠堂拜祭祖宗。 随后在众人见证之下,分了一炷香,又取了一抔土。 再从林家族长手里接过一份家谱。 “高丽全罗林家新堂口,名曰新福堂所有出海林家子弟,务必忠心朝廷,仁爱孝亲,兄友弟恭,勤学不辍,耕读不息三年一次,回乡拜祭,诉说经历,不可辱没祖宗,不可令林氏蒙羞!” 林景默带领着林家子弟,跪在地上,郑重磕头。 “林家子弟林景默,谨遵教诲,旦夕不敢忘却!” 说完,接过族谱九牧之家,有三房要出海了。 家人分别,背井离乡,暗暗哭泣的人可不少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告诉大家伙一个惊人的消息,官家来了! “林卿,朕跟你坐船从天津到了福建,亲身体验了一次,海上虽然苦,却也不是九死一生,朕稍微安心一些。” 林景贞微微红了脸,“官 家如天之德,臣五体投地!”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正文卷 第480章 不负官家之托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你可以吐槽赵官家乖张,但是却不能否认,这位赵官家还是很能做出一些让人五体投地的事情的。 早些年他笼络武将的那些事情就不用说了,这一次鼓动福建百姓出海,赵桓很清楚,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对海洋的恐惧还刻在很多人的骨髓里。 因此赵桓特意叫上林景贞,从天津南下,一路坐船到了泉州。 单纯从距离上看,赵桓这一路的距离比起去高丽还要远不少。 而且赵桓还规定,不许随便靠岸接受补给。 这样一来,航行就变得相当艰难。 首先一点,海上是没有淡水的,因此要提前准备,可即便如此,淡水在几天之内,就会腐败变质,尤其是到了温暖的海域,这些清水上面就会浮着一层绿色的微生物。 很显然,喝这种水是不行的。 据说唯一能在海上航行携带的水,就是恒河水,听说那玩意可以放几十天不变质,赵桓也得不到,也不敢胡说。 赵桓的选择是携带米酒,酒水能防止变质,唯一的代价就是整天晕乎乎的,难怪很多早期的水手都是酒鬼,也是有原因的。 除此之外,海上缺少新鲜的水果蔬菜,这也是一个难题。 赵桓弄了一大堆的豆子,什么绿豆c黄豆c红豆c黑豆c豌豆反正就是变着花样生豆芽玩。 蔬菜的问题解决了,海上航行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没错,就是可怕的寂寞! 不同于沿着海岸线航行,在大海上长时间航行,漫无边际的海洋,一眼望去,没有丝毫边际,别管多大的船只,在海洋面前,都跟一片树叶没什么区别。 渺小,寂寞,带来的压抑,挣扎,几乎能把一个人给摧毁了。 还有,船只居住空间太小,肮脏,潮湿,甚至还有蟑螂老鼠,缺少活动范围皮肤病,缺医少药。 这些情况都会摧残一个人的意志,因此在海上航行,自杀也是常有的事情。 赵桓在海上航行期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几乎病态地要求卫生。 船上每一寸的空间,都要擦洗干净,自己的衣着也必须尘垢不沾,每个水手都必须保持昂扬的姿态。 他还在船上推广麻将,纸牌,象棋,甚至赵桓还弄了个健身房,准备了箭靶,不定期举行射箭比赛,然后赢得一些小礼品 在海上航行,尤其是长时间航行,绝不是航海技术那么简单,更需要学会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长时间生存。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是早期航海家注意不到的东西,甚至需要很长时间的总结和推广,才能让大多数的船员接受。 不过对于赵桓来说,他很容易从那些一身白色军装,纤尘不染的海军战士身上,找到在海上长时间生存的奥妙。 并且以他皇帝的身份,总结下来,强制推广。 因此一路上赵桓说,林景贞记,这位九牧林家的轿子终于开始服气了其实和林景贞接触多了,就能感觉到这个家族发自内心的骄傲这种骄傲不是盛气凌人,不是自大傲慢而是发自骨子里的高贵。 面对着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官职财富,他们可以轻易拒绝,他们也不奢望一步登天,安安稳稳做事,一步一个脚印,无懈可击, 无法收买,无法动摇,自信强大,无所畏惧。 在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一个自两晋以来,低调豪门的骄傲。 他们是一群龙,骄傲的龙! 既然是龙,又怎么会甘心伏首他人? 只不过这一路下来,在林景贞手里,记下了几万字的航海日志,各种琐事,几乎细致到了琐碎的程度,连吃喝拉撒都没有放过。 可林景贞清楚,这正是赵官家的厉害的地方。 他逼迫世家迁居,他鼓励向外移民他不会跟任何人妥协。但是他不是靠着官家权威,不是简单下旨意。 他会认认真真思考,推敲可行性,找出困难,并且想办法解决。 唯有一切都差不多了,他才会下令执行。 做到了这一步,林家的确无话可说,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兄长,这是官家让小弟记载的,海上航行需要注意的地方。” 林景默双手微微颤抖,接过来只是看了两眼,就大为惊讶,随后跪倒地上,泣不成声! “官家如天之德,臣代福建百姓,叩谢天恩!” 赵桓 连忙拉起林景默,看着他斑白的头发,忍不住轻叹。 “你的年纪不小了吧?” 林景默坦然一笑,“官家用不着担心,家父活到了九十多岁,臣的身体也很好这一次去高丽,下船之后,臣就打算给他们讲一堂课。” “讲什么?”赵桓好奇道。 “讲孝经,讲论语这堂课没有老人来讲不成!或许官家未必喜欢,可是宗族家规,圣人微言大义,是安身立命之本,到了外面,也不能忘了。唯有把这堂课教好了,臣才能放心。” 赵桓忍不住吸了口气,不能不服,难怪这个家族可以长盛不衰啊! “林卿,你说的这堂课朕绝对支持,只是朕还想求你再讲一点东西。” 林景默忙道:“官家旨意,臣其敢不从!” “不,不是旨意,是请求,请求”赵桓诚恳道:“去了外面,除了宗族圣贤之外,还有炎黄先祖,还有咱们的几千年历史,这一堂课,也请你一并讲了!” 说完,赵桓竟然深深一躬。 林景默大惊失色,“官家,臣,臣怎么敢受官家的大礼。”他顿时手足无措。想阻止,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桓倒是坦然,丝毫没有觉得失了天子身份。 “对待军中诸将,有拜将之说,你们这次出海,就形同出师发兵,你们不光要征服土地,还要征服人心你们就是汉家儿郎的先遣军,是海外移民的前锋这件关乎华夏生死的事情,就拜托大家伙了。” 赵桓说完,又面对在场名流贤达,朗声道:“朕知道,这些年朝廷推行了不少法令,落到了东南,有很多非议。大家伙觉得朕不知道体恤东南百姓,又太过无情残忍。这些话朕不会怪罪,甚至朕觉得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是!” 赵桓声音骤然严肃起来,“朕也想让大家伙知道一件事,自从秦汉以来,我华夏的主要疆域,就是那么大了,这些年来,开发了江南,又开发了荆湖,岭南但都是在这个大圈圈里做道场。结果是什么呢?天下太平,人口滋生,把可用耕地开发完全,然后就是土地兼并,民无以食,等到了吏治崩坏,天灾人祸不断的时候,就该遍地烽火,改朝换代。” “乱世一到,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史书上黄巢起兵。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死尸无数说到底,就是人多地少,不得不屠杀以求生存。”赵桓长叹连声,“朕压制大户,力推均田平役,就是害怕百姓承受不住,内忧外患,亡了大宋朝。” “如今好容易驱赶了金贼,把大局勉强维持下来,接下来朕要干什么?在推行公平这件事上,朕不会放手,没有松懈,没有折扣。不过光是折腾国内也不行,朕还要对外开拓,扩大华夏文明,占有更多的土地,纾解最致命的人地矛盾。” “总而言之,你们这一次出海,不光是为了福建家乡找一条出路,也是给大宋找个出路,光大华夏,你们居功厥伟!朕,谢谢大家伙了!” 赵官家的驾临,加上这一番堪称坦诚的表态,算是化解不少人心中的愤懑伤怀。 和百姓讲道理并不难,难的是放下身段,耐心沟通,偏偏赵桓又是个最不喜欢端着的皇帝,他的这番讲话堪称炸开了锅。 有人觉得官家太过了,把天命轮回说成了土地兼并,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给老百姓讲,明显属于泄露国家机密。 还有,他突然跑到了福建,扔下了国家大事,政事堂就能允许官家胡来? 还有御史台,就没人能劝阻官家吗? 更过分的是让官家在海上航行,万一出点事情,置天下何地? 太多的人,都准备好好劝谏官家,让他迷途知返,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唯独是林家,还有那些即将出海的百姓,万般受用足有一百多艘船只,从泉州离开,向着高丽而去。 其实在地图上就会发现,高丽的版图,基本上和山东的维度差不多,走东海和黄海之间,真的不算太远。 毕竟在唐朝的时候,倭国都能派遣遣唐使,漂洋过海而来,宋代也有倭女来接种,没有道理去更近的高丽会有更大的难题。 只是林景默还是病了,他的确年纪太大了,受不得海上颠簸,老人日渐消瘦,吃不下东西,呕吐不止。 当下船的时候,老人几乎不能站立。 “三叔,歇歇吧!” 林景默摇了摇头,“歇不得,我自己的情形自己知道快把大家伙都叫来。” 不多时,林家子弟悉数聚集。 林景默坐在了一块礁石上,默默看了一圈,随后道:“我说下船就要给你们讲课现在就开始吧自炎黄以来,华夏子民居中原上国,安居乐业尧舜禅让,大禹治水,夏商周三代相继,文治昌明,武功赫赫以至于春秋百圣,战国先贤 ,百家争论,祖龙横扫六合传至汉唐,四夷臣服,盛世之治,莫过于此。” 说到这里,林景默停下来,大口喘息,额头皆是汗珠,有子侄看得心疼,要过来请他休息,哪知道老头坚决摆手。 喘息半晌,才继续道:“我皇宋天子,驱逐女真鞑虏,励精图治,再现盛世。我等华夏子民,秉承天意,远涉重洋,为华夏之兴盛,为子孙后世之繁衍一人生死事小,一家兴旺事小,唯我族裔,唯我华夏长盛不衰,长存不灭!” 说到这里,林景默突然大声咳嗽,仰面栽倒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正文卷 第481章 最后一战 林景默的死讯在两个月之后才传到了赵桓手里,同时送来的,还有老先生最后所讲的内容。 这份东西一点都不复杂,但却说清楚了一件事,从尧舜禅让,到大禹治水,五千年道统文脉,半点不曾断绝,煌煌烨烨,文明天成,纵览寰宇,独一无二! 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就是这方国土,这些人民的骄傲所在,华夏之所以为华夏,夷狄之所以为夷狄,哪怕千百年后,骨子里的差别,依旧是明明白白,分毫不曾改变。 “林卿,你兄长有功,有德啊!” 赵桓拿起这篇文章,感叹道:“传旨下来,这要作为所有学生的必背文章,要让每个人都刻在心里。” “还有,林景默德行操守,表率天下,移民之功,恩泽乡里,特追封为福安王,建庙祭祀。” 林景贞心中悲伤,泪水涌动,三哥就这么走了不过对于三哥来说,移居海外的大业开启,乡亲得到了全新的活路。求仁得仁,难不成九牧之家的子弟,还贪图福寿享乐吗? “臣代兄长,叩谢天恩。” 林景贞用力磕头,肃然告退。 九牧之家的名声,再度达到了一个高峰,不只是士林仰慕,甚至普通百姓也都肃然起敬。尤其是福建百姓,还有什么可怕的,难不成还比人家林家还尊贵吗? 几乎在一夜之间,向海外移民的热潮就点燃了。 就在头一批一万多人之后,出海的人数迅速攀升,几乎每隔半个月,就有一批百姓乘坐船只,漂洋过海,前往高丽安家。 整个福建路的人口也在迅速下降,昔日紧张的人地矛盾终于开始缓解重新清丈土地,重新调整人均田亩 过去几乎推不动的东西,终于再次启动。 也就在这时候,一个消息传来,太师李纲病了,而且病得相当严重,连日昏迷,卧床不起。 李纲的年纪不大,刚刚五十出头,在士大夫群体里面,也算是年轻的。 奈何金人南下之初,李纲呕心沥血,为了维持大局,身体已经不成了,后来经过调养,虽然恢复了不少,奈何因为迁居世家的问题,又跟赵桓冲突,被囚禁一段时间,至此为止,李纲再也支持不住,俨然风烛残年。 而到了如今,这位有着巨大争议的老臣,终于走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 “官家,太医已经说了,李太师也就在这几天了。” 赵桓重重吸了口气,“准备马车,朕要去看望太师。” 来到了李纲的住处,一座颇有南方园林风格的小院,走进之后,就能闻到似有若无的药味,等到病房之后,简直浓烈刺鼻。 李纲躺在床榻之上,身形消瘦,满脸枯黄,皮肤没有了半点血色,反而变成了类似蜡纸的东西,覆盖着五官,气息微弱,生死旦夕。 哪怕不懂医术,也能看得出来,李太师真的撑不住了。 伴随着赵桓的到来,有人轻声呼唤,李纲幽幽转醒,听到了官家来了,他似乎又精神健旺了一些,扭头看着赵桓,喉咙动了半晌,才发出虚弱的声音,“福,福建那边可好?” 赵桓坐在了床边,凑到了李纲近前,认真道:“一切都好,这几个月就移民了十万人人走了,压力就小了,民生自然也就有了希望。” 李纲艰难颔首,表示知道了,却又道:“去海外的人怎么样?不会受欺负吧?” 赵桓道:“人生地不熟,肯定会有些艰难,不过在高丽,有咱们的兵马帮忙另外每一家最少授田五十亩,最多能授田五百亩,还可以雇佣当地人充当劳力。只要过一两年,有了收成,不光能吃饱肚子,还能有所积蓄,日子也会好过的。” 李纲的眉头微微挑动,良久才缓缓道:“福建百姓苦啊,租种田亩,也很少有超过十亩的,一年下来,六七成的田租都要交给地主,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饱饭。只能上山下河,想尽办法,勉强充饥而已。平常年份,还有许多溺婴,遇到了灾年,就真的民不聊生,饿死无数了。” 老泪从李纲的眼圈中涌出,“官家,老臣也是福建人,奈何老臣当初就是想不通,把百姓的苦楚扔在了一边,老臣该死!” 李纲激动之下,不停咳嗽。 赵桓连忙轻轻拍打,让他平静下来。 “太师,一叶障目,你也不要想这些了,安心养病就是。” 李纲好容易平静下来,听赵桓说安心养病,却又苦笑了。 “官家,老臣自己清楚,死在眼前,时日无多了”李纲不无惋惜道:“其实老臣可以做得更多,可以替百姓造福只可惜老臣 一念之差,几乎坏了官家的大局,老臣该死啊!” 李纲再度说出该死的话,可见他在最后的关头,着实想清楚了。 “太师,你想知道朕怎么看你吗?” 李纲点头,“臣,臣想知道。” “你耿直顽固,为官清廉自守,可为良臣,却不可为良相奈何金人南下,天崩地裂,日月倒悬。上天把太师推到了救国救民的位置太师终究不曾退却,力挽狂澜,扛起了抗金大旗。” “最困难的时候,就是咱们君臣相互扶持,一起走过来的。就凭这一壮举,不管千百年之后,你都是救时宰相,大宋名臣!哪怕你后来对变法有意见,朕也没有真的恼了,你就是你,不阻挠反而不是李纲了。这么说吧,在朕这里,你的功有九成,过不足一成,这就是朕的看法!” 李纲侧耳倾听,等最后的结论下来,他的嘴角收敛,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旋即摇头,“官家说得高了,臣的功过只怕要五五开才公允臣虽然是福建之人,却不能真正造福桑梓,实在是愧对乡亲。” 李纲说到这里,又咳嗽起来,好容易平静下来,才继续道:“和林景默比起来,老臣更是自惭形秽他为开拓江山,为了桑梓百姓而死,重于泰山。老臣却是拿着昔日的功劳资历,倚老卖老,做了国家罪人,晚节不保,便是前面的功绩,也不值一提了。” 这位李太师艰难抬头,仰望着赵桓,哀求道:“官家,老臣无颜回乡,也愧对父老乡亲。等老臣死后,就在燕山择一处随便葬了吧,不要回乡。大宋需要的是林景默一般的贤臣,却不是臣这种老糊涂啊!” 李纲再度痛哭流涕,涕泪横流,昏了过去。 面对此情此景,赵桓也是五味杂陈,只能让人过来抢救当天夜里,李纲再度醒来,却是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瞪着眼睛,伤怀满腹。 一直到后半夜,李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位昔日抗金的旗手死了。 赵桓遵照了李纲的遗嘱,把他安葬在了燕山。 相比起李纲对自己的看法,大宋上下对他还是很感念的。 尤其是那些从靖康走过来的众人,都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没兵c没将c没钱c没信心几乎什么都没有,赵桓努力挽回人心,编练御营,可真正负责落实的,都是李纲。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 一年下来,李纲满头黑发变得花白,一腔热血,几乎耗光。 现在想想,除了李纲之外,还有人能扛下来吗? 虽然他的晚年有些糊涂,但瑕不掩瑜,林景默有林景默的好,李纲就李纲的价值这么大的国家,就是需要不同的人才,同心同德,才能开创出前所未有盛世。 报纸连篇累牍,民间也在不断追思,两位老臣,带来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思考。 而就在这一片声音当中,军中的诸王再度聚首今年的韩世忠已经四十九岁了,吴玠和曲端也不年轻了,水师的张荣更是快六十岁了,只不过精神头还好,一看就是个长寿的样子。 “李太师走了,我这心也空落落的。”韩世忠首先开口道:“再过几年,俺韩五怕是也没法领兵出战了倒是鹏举,年纪轻轻,前途远大,等咱们都老了,就要看你维持大局了。” 岳飞神色淡然,却是没有什么乐观。 “韩大王,官家成立武学,用意就是不断培养人才,只要大宋军威强盛,能一直所向披靡,无敌天下,小弟没什么好留恋的。” 韩世忠呵呵道:“好一个岳鹏举你能看淡功名权位,可俺韩世忠不行,俺琢磨着朝廷已经比前面好了不少,长城修了不少,在高丽也有了兵马我打算趁着身体还好,出兵犁廷扫穴,灭了兀术!” “这是俺韩五最后一战,你们谁支持,谁反对?” 他瞪着牛眼,气势汹汹,扫视所有人,那意思分明是谁反对就揍谁。 吴玠失笑道:“泼韩五,你就别吓唬人了,你是最后一战,我又何尝不是!扫灭金人,勒石燕然,纵然战死,也百死不悔!” 吴玠不是撒谎,他身体的暗伤比韩世忠还多,每到下雨阴天,骨头里针扎似的,再过几年,就算他想出战,身体也不允许了。 有人走了,有人老了没吭声的曲端突然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制定个庞大的方案,不光是兀术,还有耶律大石,也都给灭了!把整个大漠草原,都纳入大宋版图!” 正文卷 第482章 曲端多谋 韩世忠单独求见赵桓作为心腹中的心腹,军中第一人,自然是想见赵桓,就见赵桓的,毫无阻拦。 君臣见面之后,韩世忠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展开之后,里面有一柄白玉如意,不但玉如羊脂,而且雕工极好,差不多算是个国宝。 “官家,臣在几个月之前就在寻找,如今总算找到了。这是臣恭贺官家,喜得皇孙的贺礼。” 赵桓沉吟了尽管他真的已经当了很长时间祖父,但总是有点不那么想接受连带着赵谌的那个小娃娃还没有个正式名字,也没有入皇家玉册。 甚至有人猜测,说官家不喜皇孙,也有人说太子妃是蛮夷,兼具两国血脉的皇孙,自然得不到祖父的青睐。 儿子被嫌弃,当父亲的处境也好不了。 太子应该很尴尬吧,或许储位不稳? 不得不说,这世界上永远都有那么一群想象力爆表的人。 至于真实的原因,却是再简单不过了提高了爷爷两个字,赵桓的潜意识里觉得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头他自己很老吗? 一句话,就是有点接受不来罢了,既然不愿意接受,赵桓选择装死,也就顺理成章了。 奈何韩世忠一柄如意送到了赵桓的面前,却是让他不得不正视了。 “良臣有心了,回头朕让太子进京,顺便把孩子带过来,让朕好好瞧瞧。” 韩世忠沉吟了一下,复又躬身道:“官家,孩子太小,来回奔波不方便,要不还是官家去行台,亲自看看孙子吧。” 赵桓怔了怔,忍不住苦笑道:“朕随意出现在草原上,可不是小事,自从恢复燕云之后,朕虽然也去过塞外总体来讲,却是没打过什么大战了。几年下来,休养生息,国库总还有点积蓄。朕此刻出塞,只怕会引起震动,有人会觉得大宋要用兵了。” 韩世忠昂起头,盯着赵桓的面孔,半晌突然道:“既然如此,官家何不就真的来一场大战!” 韩世忠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死死盯着赵桓,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押在了上面。 一生征战,年近半百,虽然不算太老,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庞大的压力就在韩世忠的肩上,他太希望在自己最巅峰的时候,以一场最漂亮的胜利,给自己的军事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驱逐金兵,恢复燕云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接下来就是犁廷扫穴,覆灭金国。 像李纲这种,他看见了燕云收复,却没有看到金人灭国,终究是带着遗憾走的。 类似李纲这种情况,并不算少。尤其是军中的一些老卒,即便身体还硬朗,可是每年裁军,也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能在解甲归田之前,打这一战,才算是此生无憾! 韩世忠是代表着千千万万将士,来祈求赵桓的。 令人诧异的是赵桓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随意坐下,两手交叉,眉头微皱。 “良臣,当真这么急吗?” 韩世忠躬身道:“回官家的话,明年臣就五十岁了。” 赵桓抬头,看了看韩世忠鬓角的白发,心中触动,名将如美人,还真是韶华易逝啊! 韩世忠又道:“官家,明年兀术也四十岁了!” “四十岁了?” 赵桓有点吃惊,忍不住自语道:“当初的宗望死的时候,才三十八岁吧!他们这一批人,随着阿骨打起兵,早年受苦,战争之中,多有暗伤,又不好惜福养生。能活到五十岁便是喜丧,三四十岁,所在多有。兀术几个兄弟也不是长命的人,这么说起来,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韩世忠忍不住苦笑,“官家所言极是只是臣等早年从军,阵前冲杀,时至今日,也是旧疾缠身,不知道能给官家驱使多久了。” 赵桓再度一愣,忍不住一声长叹,“良臣,你这话倒是让朕不出兵都不行了对了,朕问你,耶律大石多大了?” 韩世忠忙道:“回官家的话,他比臣还要大几岁,怕是已经过了半百之年。” 英雄迟暮啊! 赵桓陷入了思忖回首三十年来,金国如流星般崛起,覆灭辽国,进兵大宋兵势之盛,山河变色,人人谈女真色变,中原大地,几乎崩颓。 所幸仰赖万民同心,将士用命,身为官家的赵桓也做了那么一点点贡献,总算是挽回了大局。 金国崛起,宗望c粘罕c娄室c银术可一个个灿若星辰的名字,震撼世人。 大宋反攻,韩世忠c岳飞c吴玠c曲端c刘锜c李彦仙 更加不遑多让。 人杰总是结伴而来,又携手而去便是契丹,灭国之后,尚且孕育出耶律大石一般的英杰,当真算是老天有心。 时至今日,英雄将老,时代落幕,又岂能静默无声! “官家。”韩世忠再度开口,“臣心中清楚,如今官家推行移民,经略海外。又利用武学,培养人才。对内对外,都大刀阔斧,志在中兴。只是臣等日渐老去,且见识眼界,都不足以胜任官家的重任。终归是要给新人让路的,臣心里一清二楚。只是臣想趁着心中还有智谋,身上还有余勇,好好打一仗,也算是为了日后的大局,开基立业,有所作为吧!” 韩世忠的这番话,当真堪称人间清醒,赵桓还在忙活着,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也还有更多大的改革,更多的战争在等着大宋。 但是此刻的兵马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老兵不断退役,从武学出来的年轻人,充斥基层,假以时日,他们肯定会成为大宋军中的骨干,甚至取代韩世忠这些人。 作为学院派出来的将领,肯定和韩世忠这种,靠着天赋,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不一样更何况大宋兵马还在不断增加火器数量,军中也建立起参谋制度。 主将的职责已经越来越简单了,就是在下面提供的几个方案之中,做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和之前那种一员大将,包办一切的模式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 军制越来越规范,种种措施,保持大军的战斗力,足以捍卫大宋的武德充沛。 奈何这一切已经和韩世忠他们越来越远了。 再过三年五载,就算身体还允许,军中制度也变得他们无法适应了。 赵桓还在思忖,韩世忠又抛出了一个观点。 “官家,兀术之后,纵然女真还在,也没有了染指中原的雄心他们必定会变得和流贼一般,不断袭扰边境,不胜其扰。倒不如趁着兀术还活着,毕其功于一役,痛击女真主力。然后大刀阔斧,经略草原。” 赵桓终于抬头,“良臣,大石该怎么办?你可有想过?” 韩世忠沉吟了少许,“官家,臣打算趁着灭金之威,席卷临潢,直接灭了耶律大石说实话,臣对他这个大辽之主,早就看不惯了!天下之主,唯有我大宋皇帝,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赵桓微微一笑,终于颔首。 “良臣,朕给你总结一下其一,你是想趁着精兵猛将都在,好好打一场。其二草原形式瞬息万变,此时不出手,日后发生了变化,再崛起强敌,就不好办了。” 韩世忠点头,“还是官家说得明白,臣不善言辞。” 赵桓大笑,“不善言辞没什么,只要战场上不含糊就好!” 韩世忠一愣,随即大喜道:“官家答应了?” 赵桓笑道:“不但答应,还要大打出手,彻彻底底打一场。” 赵桓一锤定音,韩世忠大喜过望,身为一个沙场老卒,能够赶上这么一场大战,绝对是此生无憾。 伴随着赵桓点头,曲端这边的作战方案就已经拿出来了。 只不过在送到赵桓面前之后,赵官家只是写了一句话:太保守了。 面对这四个字,曲端都傻了。 他已经安排了二十万大军,两路出击,怎么官家还嫌保守? 官家到底要怎么打这一战? 曲端头皮发麻,只觉得压力如山,到底要怎么办? 他整天趴在地图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来看去,不敢有半点疏漏。 渐渐的,曲端注意到了一处。 “快,快把李总兵请来。” 不多时,李彦仙赶来。 曲端兴奋地指着一处,“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有金人驻军?” 李彦仙看了看地图,很认真道:“那就是个小村子,盛产海参。” “所以叫海参村了?” 李彦仙道:“当地人管村子叫崴子。” “海参崴子!”曲端念叨了一下,忍不住笑道:“真是有趣你过来瞧瞧,我打算派人从这里登陆,然后越过长白山,直取会宁府!” 曲端说完之后,满怀着得意,看向李彦仙。 李彦仙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无声,就在曲端几乎抓狂的时候,李彦仙突然抚掌大笑,“不愧是文武双全的曲大王!你这一招真是天外飞仙,高,实在是高!” 得到了李彦仙发自肺腑的认可,曲端也有点兴奋了。 “当真有那么厉害?” 李彦仙认真道:“从此处登陆,越过长白山,直取会宁府,的确距离最近,而且金人也没有多少提防。但是因为路途艰难,只能走小股兵马,却是不能大军疾行。” 曲端眉头皱起,略显遗憾,却又笑道:“偏师就是偏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下这个使命?” 李彦仙毫不迟疑点头,“只要给我三千精兵就够了,人多了也没用,只要兀术南下,我就端了他的老巢!” 正文卷 第483章 共享天下 曲端心情大好,所谓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 确定了这一条奇袭路线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多路出兵的戏码,只不过大宋的君臣都不怎么担心分兵,甚至对五路出兵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忌讳了,相反,他们跃跃欲试。 毫无疑问一句话,大宋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国家间的此消彼长,是相当厉害的。 光复燕云之后,整个大宋国朝,从上到下,朝野之间,随便找个人问问,都信心满满,毫不畏惧。 精气神焕然一新,有必胜信念,才能打出必胜战绩。 哪怕是同样的人物,情况也完全不同。 曲端曾经设计从高丽出师,结果遭到了强烈反对。 而事到如今,大家伙却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 经过了残酷的战争,高丽本土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在过去几个月里,大宋不断移民,光是一个全罗道,就有了十多万福建子弟。 这些人不但能提供粮饷民夫,还能帮着弹压地面,保护粮道此刻从高丽出师,完全是一马平川,毫无阻拦。 因此曲端再度决定统兵一万五千人,靠着水师协助,从高丽西京平壤出发,直取辽阳。 只不过张荣并不完全赞同,水师不能一直打下手,干辅助,这一次水师也要发挥出价值来。 经过协调,由呼延通率领一万五千名水师步兵,从辽河口登陆,目标也是辽阳。 再之后,就是韩世忠统御的中军,沿着辽西走廊进军。 随后是岳飞,他率领人马,走大定府方向,汇合塞外行台兵马,从侧翼出击。 至于耶律大石,大宋也没放过他,而是邀请大石出师,一起出师,攻击金国老巢会宁府。 曲端不是存心要对付耶律大石吗? 怎么还邀请他出兵? 这就简单了,耶律大石不答应,那就有了借口如果耶律大石答应了,两家联手,想找茬还不容易。 总而言之,只要我想灭了你,还愁找不到借口吗? 唯一需要发愁的只是实力如何而已! 很显然,大宋君臣,已经有了这个实力。 “官家,小弟这边打算承销一批债券,还望官家恩准。” 赵构很恰当地找到了赵桓。 “你小子是又盯上了发财的机会只是朕要和你说明白,塞外辽东的地盘,对朕,对大宋都有着重要的价值,不能任由那帮商人胡搞,万一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不会!” 赵构连连摆手,笑嘻嘻道:“官家,我们现在看上了几样东西,都是能发大财的。” 赵桓笑道:“说说看,让朕也听听。” “其一,就是兽皮!”赵构笑道:“皮草历来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咱大宋元气恢复,老百姓的民生改善,买得起皮草的越来越多,可是内地数量稀少,从辽东猎杀兽皮,也是理所当然。” 赵桓微微一怔,辽东的虎豹紫貂,的确不少。放在后世,那是想也不要想,不过在大宋这个时代里,猎杀一些动物,貌似也不算是太过伤天害理。 不管怎么样,人都是第一位的。 更何况在几百年之后,斯拉夫人就是追逐皮草,越过乌拉尔山,一路杀向东方。 如果能提前追逐皮草,向西杀入欧洲,那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除了皮草,你们还有什么想要的?” “药材!尤其是辽参!” 赵构很干脆道:“官家,眼下大宋每年消耗人参一万担,可是做药材生意的说远远不够,哪怕增加一百倍,也能卖得出去。” “嗯!”赵桓点头,“药材生意,的确能赚钱还有什么东西?” “还有林木,矿产,不过”赵构顿了顿,“不过最想要的还是黄豆!” 赵桓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大笑! “你们这眼光的确厉害!” 赵构咧嘴赔笑,他们哪里算得上厉害,真正高明的还是赵官家啊! 好几年前,赵桓就鼓动耶律大石种黄豆。 还真别说,经过大石的努力,这条路真的走通了。 去岁一年,从塞外输入的黄豆就有一百万石还多! 黄豆在所有油料作物里面,属于开发比较晚的,这跟黄豆本身的缺陷有关系。黄豆的含油率不高,远不如芝麻,因此榨取也十分困难。 尚 在摸索中的老百姓很难一下子选中黄豆。 但是黄豆的亩产很高,榨油之后,剩下的豆粕也不用浪费,还是最好的饲料尤其是黄豆能够固氮,因此黄豆和麦子轮作,还能保持土地肥力,提高产量。 最最关键,豆油清香优质,用来炒菜再好不过了。 当下大宋的黄豆缺口,大得吓人! 就算用最低级的标准来算,每家每年十斤油,大宋的户口差不多三千万,按照黄豆一成多的出油率,就需要两千五百万石的黄豆。 而大宋自产的黄豆也不过是一千万石注意了,这里面还不包括豆制品的消耗,也就是说,大宋的黄豆缺口在两千万以上。 事实上会更多,道理很简单,十斤油怎么可能够一家的消耗,如果允许的话,哪怕多几倍也没有问题的。 “官家,臣弟打算在辽东开发千万亩良田,全部用来种植黄豆。”赵构信心满满道:“柴米油盐,油尚在盐前只要做成了,我大宋的民生就真的超过汉唐,是真正的丰亨豫大了。” “你们的荷包也就丰亨豫大了。”赵桓不客气道:“朕可以明白告诉你,辽东的土地你们可以染指,但是绝对不能只给你们!” “那,那还有谁啊?” 赵构傻眼了,他是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人能比他们这帮人更有实力赵构想多问。奈何赵桓却是不愿意了。 只是批给了赵构一千五百万贯的国债,让他负责承销。 赵构返回了康国,把事情交代下去,顿时就炸了锅了! 一千五百万贯,瞧不起谁啊? 咱不说别人,光是投资高丽成功的九牧林家,此刻就有千万贯的实力。 这倒不是说林家有这么多钱,可架不住人家名声好啊试问哪个八闽商人,敢不卖林家面子,更何况还是有利可图的事情。 向高丽迁居,好处已经显现出来,船舶往来,商货运输,获利之大,难以估算。 一艘装满茶叶的船只过去,怎么也有五千贯以上的纯利。 高丽有利可图,辽东就没有吗? 不能够啊! 毫无疑问,人的观念改变,能带来的东西太多了。 在赵桓手上,大宋已经进化出了三个世界,而且这三方都相当骇人首先就是广大的大宋腹地,这里奉行均田平役,是个相对均衡稳定的农业社会。 经过战乱的摧残,这些地方快速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构成了大宋的基本盘。 然后就是康国这里商业发达,不但继承了大宋一百多年的积累,还经过赵桓的催化,有政策优势,在赵构的治理下,迅速成长为一个唯利是图的资本世界在这里可以得到充足的资本支持,筹措海量的金钱。 再之后,就是长城内外的军功世界了。 这里奉行军功为主凡是立下战功的,都能得到一块土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农场,牧场,过着军事贵族的生活。 他们毫无疑问是对外用兵的受益者,能够给大宋提供充足的兵源,很多年轻子弟都主动投军,成为了源头活水。还有,长城内外的农场和牧场,又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牲畜和粮草,甚至还有兵器,也减轻了后勤压力。 总而言之,万事俱备,只等一道旨意了。 只不过赵官家迟迟没有降旨,并且把吴玠叫到了宫里。 这事情就奇了怪了。 作战计划是曲端弄的,出战请求是韩世忠提出的,诸多的军中将领也是赞同的。 赵桓为什么就盯上了不声不响的吴玠啊? 莫非赵官家还不好下最后的决心,要请教这位军中战神? 众人猜测许多,可唯独吴玠知道,他有麻烦了。 “晋卿,你说朕等个年,把耶律大石和兀术都靠死了,然后再出师草原,接手留下来的地盘,是不是会比现在容易许多?再有年,朕的国库也会很充裕,军制改革也能彻底完成,到时候战力还能提升一截,你说,为什么朕不该等待,一定要现在出兵?” 赵桓劈头盖脸,就是质问。 吴玠愣了,为什么?道理韩世忠不都讲了吗? 赵桓看着发愣的吴玠,忍不住冷笑,“韩世忠拿着年纪逼迫朕,让朕不能不答应朕问你,这算不算是强迫君父,以下犯上?” “啊!” 吴玠吓得连忙跪倒,“臣,臣有罪!” 赵桓淡淡道:“是你怂恿韩世忠的吧?” “这个也不能说是,毕竟他也有出兵之心。” 赵桓呵呵道:“你啊,吴晋卿!你比韩世忠有心眼,比曲端内敛朕的几位大将里面,就属你心思最多,深不可测啊!” 吴玠吓得浑身冒汗,后背都被湿透了。 “官家,臣,臣该死!” 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一句了,吴玠在地上不停颤抖,仿佛在等待宣判似的。 哪知道赵桓竟然伸手,拉起了吴玠。 “晋卿,朕也不是草木之人,朕也有心,也有感情朕又怎么舍得让你们慢慢凋零!”赵桓用力攥着吴玠的手臂,不停摇晃! “这一战好好打,打出中兴名将的风采!”赵桓又道:“等打赢了,朕会分割塞外之地,给你们这几个王爷实封,和朕共享天下,于国同休!” 正文卷 第484章 好岳父 吴玠傻傻看着赵桓,实封塞外之地,与国同休,这个承诺太大了,这张饼也画得太诱人了。甚至让吴玠怀疑,这是赵桓能开出的条件吗? 赵官家不是那种贪得无厌,恨不得把什么都揽入怀里的人吗? 他真的愿意这么干? 不会是试探吧? 吴玠痴痴发呆,完全猜测不到赵桓的心思。 “晋卿,说到底,你还是没把朕当成朋友。”赵桓伸手,拉着吴玠,就地坐在了一级台阶上面。 “晋卿,你说朕是什么人?” “官家自然是雄才大略,盖世无双” 赵桓瞪眼,怒冲冲道:“朕想听好话,用得着问你吗?” 吴玠一怔,呆呆相对。 赵桓轻叹,“其实朕就是个普通人,做不到铁腕无情,其实朕也知道,军中权臣,执掌大权,终究是国家的威胁。可,可朕能怎么办?诛杀功臣吗?朕下得去手吗?就拿你吴晋卿来说,盘肠死战,把命都给朕了,朕只能给你个王爵按理说,该让你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子子孙孙,享受无边富贵奈何朕又不能那么干。朕到底还是大宋的官家,是这么多人的天子。朕只能办武学,改革军制,推行变法,把国家的根基打好。朕还不自量力,打算治理好黄河,毕竟国家安稳了,想乱也乱不了!” 吴玠听到这里,已经是脸色骤变,冷汗琳琳。 “官家,臣,臣绝无不臣之心,若是官家担心,臣这就将人头砍下,奉给官家!” “你没听懂。”赵桓打断了吴玠,“朕既然把这些事情挑明了,就是说朕想出了办法,想出了我们君臣长久和睦的法子。朕给你们实封,给你们一块随便折腾的土地就像朕对待康王那样,” 赵桓笑容可掬,“晋卿,任何国家的疆域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度扩张下去朕能管的事情就那么多,政事堂能处理的政务也是有限的。国家越大,就只会越迟钝。或许一处叛乱,等消息送到了京城,已经是一年半载了。等再派出兵马,还要更久一旦国力衰败,就无以为继了,安史之乱以后,痛失西域,便是这个道理。” “与其力有未逮,让蛮夷抢走,不如大方一些,给自己的亲信将领,让大家伙跟朕同享富贵,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玠由于性格内敛,他不像韩世忠的豪气,也不像曲端的外向,更没有岳飞的精忠无私他这个人,就仿佛被一层层的网裹起来一样,能算计,会隐藏,看不出他的真心实意。 不过到了今天,此时此刻,吴玠破防了,他忍不住自嘲道:“官家高看臣了,臣治国,只是任人唯亲,肆意胡来,到时候国内大乱,肯定没法收拾。” 赵桓也笑了,“那样也不用怕,至少还有朕在,来求援就是还有,你也可以雇佣咱大宋的文臣,替你治国。反正办法肯定比困难多。” 赵桓笑容从容,很显然他已经想好了。 或者说从封了赵构之后,他就有了成熟的思路。 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实际上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事情,在一两年之后,赵桓也会往外面用兵,打下海外之地,安顿诸王。 奈何韩世忠突然请战,弄得赵桓有点措手不及。 更让这位官家有点恼怒你们就那么没信心,等一等不行吗?非要用这种类似逼宫的手段,狂打人情牌,讲什么年纪大了,最后一战你们的小心思,朕还能不知道? 不就是瞧着改革军制不舒服吗? 生怕失去了兵权,成了摆设! 幸好赵桓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德行,不然肯定会猜忌他们,觉得这几个东西想要养寇自重呢? 话说到了这里,叫来吴玠的用意也就呼之欲出了。 韩世忠,曲端,岳飞,这三人赵桓绝对信任,韩世忠是没胆子,曲端是没有人缘,至于岳飞怀疑自己,也不能怀疑岳飞啊! 唯独吴玠,这货的心思太过深沉,万一他动点手脚,让这一次打败了,好凸显武人重要,阻止赵桓的改革,也未必不可能。 毕竟作为西军出来的老人,队友有难,不动如山的操作,不要太熟练! 多路出兵的核心,在于上下一心,八方一体。 做不到这一点,只会让人家拿出杀手锏,不管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就给破了。 所以说赵桓当了十多年天子,早就炼出了火眼金睛,能够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找到最关键的那一个。 解决了主要矛盾,大战自然无往不利! 这里面的智慧 ,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会的。 吴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赵桓的意思,也很清楚,这是官家的恩典,也是官家的厚道 “请官家放心,臣务必竭尽全力,至于实封疆土,臣也愿意带头响应。” 赵桓笑了,“好,这就好!晋卿你最沉稳,这事情朕就只和你讲了,剩下的事情,等战后再说。” 吴玠连忙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吴玠这才告退。 从皇宫出来,吴玠就脸色苍白,心惊肉跳。 甚至两腿颤抖,瘫在椅子上,一直到了后半夜,愣是没起来。 能把一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将,吓成这样,赵桓的威力可想而知。 吴玠回想起来,越发觉得不寒而栗。 伴随着军制改革,在宋军当中,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反对势力。武人串联,其实和文官也没什么区别。 就比如为了反对迁居大户,文人把李纲推了出来。 而武将为了反对改革,多半会从诸王当中找代理人? 这几位大王谁合适? 曲端人缘差,岳飞性子轴,韩世忠又是个外强中干,没多少胆子的到时候他们多半会找我吧! 那我又会干出什么事情? 吴玠稍微想想,脖子后面就冒凉气,这么下去,或许早晚会一刀落下,砍了自己的脑袋! 想通之后,吴玠也真的开始敬佩赵官家了。 这种圣君权臣的戏码,几乎是无解之局,往往发展到最后,必须死一个才能结束偏偏在赵桓这里,愣是憋出了第三条路,居然用出了实封这一招。 如此一来,就不是替官家打江山,而是替自己争取地盘了。 果然是好手段啊! 一个死局,居然成了共赢的局面官家啊官家,俺吴阶算是五体投地了。 最后一点隐患也解决掉了,或者说赵官家成功防患于未然。 向塞外用兵,再也没有疑虑。 整个大宋,都在积极备战。 曲端已经统御兵马,向高丽进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朝廷的情况。” 赵谌匹马到了临潢府,直接见了耶律大石和萧塔不烟,面对岳父岳母,他说了这么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两口子互相看了看,愣了好半天,大石脑筋更快,他突然切齿道:“好啊,难不成是你爹又打算背信弃义,图谋临潢不成?” 赵谌眨巴了一下眼睛,到底是没说什么。 唰! 耶律大石抽出弯刀,直指赵谌,他的胡须都颤抖了。 “宋辽结盟,一起对付金人。当初你爹抢走了燕云,就说过那是你们大宋的故地。现在莫非说辽东之地,也是你们的故地吗?” “那个要是从汉朝的时候算,还真是我们的!” “呸!” 耶律大石狠狠啐了赵谌一口,“我既然是大辽之主,辽东之地,就是我的。现在你们背信弃义,兴兵攻取,还打算害我。别以为耶律大石就是好欺负的,我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回头跟你爹大战一场。他要是仗着国力强盛,就敢小瞧我,那他可想错了,以少胜多的战斗多了,我耶律大石不怕他!” 这位杀气腾腾,手里的弯刀不停在赵谌的脖子上晃荡,竟然真的有砍下来的意思。 赵谌后背冷汗直冒,湿透衬衣他是冒险前来的,不光背着朝廷,就连虞允文都不知道。 到了临潢,大石果然翻脸,自己命悬一线。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死吧! “赵谌,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敢来?”萧塔不烟突然开口了。 赵谌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岳母。 无奈长叹,“我这个位置上,还能这么办?说到底,你们是我的岳父岳母,我也是当爹的人,家国天下固然大,可再大也不能忘了家人!” 萧塔不烟深深吸口气,不无吃惊道:“你不怕死?” “怕,怕得要死!”赵谌苦兮兮道:“我现在都后悔来了。” 耶律大石怒目圆睁,举刀要杀。 萧塔不烟却是伸手,拦住了丈夫,感叹道:“怎么,你还真的打算让女儿守寡啊?” 耶律大石冷哼道:“别说守寡,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他赵桓欺人太甚,我跟他势不两立!” 萧塔不烟呵呵一笑,“别吵吵嚷嚷了,让孩子看着笑话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我心里还不清楚?东边咱们争不过,就去西边!去西域,那有那么多的疆土等着咱们。”萧塔不烟看了看赵谌,笑道:“你也别怕了,到底比令尊有良心,临潢府就算是嫁妆 ,送给你了!” 正文卷 第485章 大石的西征 耶律大石听到王后的话,竟然气得脸色铁青,将弯刀一掷,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个气哼哼的背影。 萧塔不烟没有追过去,而是转身面向赵谌,神色凝重。 “你还让我这个岳母吧?” 赵谌连忙点头,“小婿怎敢不认!” “那就好!”萧塔不烟点了点头,“国事家事,没有能两全其美的当初咱们两家结盟,结亲,到底是为了什么,谁心里都有数,也没有必要自欺欺人。按理说一山不容二虎,走到了这一步,到底是要打的。” 萧塔不烟笑道:“虽然大辽弱了点,可也有十几万人,绵延万里的国土,到时候遍地烽火,对你们大宋也不好。只不过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我们也不想自取灭亡。你爹到底算是个雄主,手下猛将强兵,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一句话,你们出个好价钱,我们让出临潢,大军西征,把这块地盘留给你们大宋。” 赵谌下意识咽了口吐沫,武将那边想灭了大辽,立下不世之功。 这个想法赵谌挡不住,甚至他爹赵桓都不得不低头。 但是作为辽国的女婿,赵谌也有自己的利益所在。 他当然不希望宋辽死斗,如果岳父这边能够主动退让,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那岳母想要什么?”赵谌咽了口吐沫,好奇问道,心里嘭嘭乱跳。 萧塔不烟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婿,突然笑了。 “我也说不好,不如就这样吧,你是我们的女婿,又是大宋的储君你代表我们跟官家谈,看看能争取什么给我们” “我?” 赵谌傻了,“我,我怕做不好啊!” 萧塔不烟微微一笑,“这么说吧,你一点也要不来,我们也认了。反正一切都看你的良心了。” 说完这话,萧塔不烟竟然转身离去,留下赵谌一个发傻。 赵谌算是个有主意,他自小就努力学着他爹,这些年下来,尤其是总领行台以来,本事大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跑来给大石通风报信。 但是万万料想不到,竟然让他去和老爹谈判,去向大宋要东西? 这算什么? 背叛大宋吗? 会不会有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殿下何故造反? 那样一来,自己的储君之位怕是都保不住了吗? 赵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无论如何,也不能接。 可若是他拒绝了,宋辽必定会开战,到时候辽国是大概率被灭了,可大宋也不会好受边疆兵连祸结,死伤无数,尤其是这个战斗不会轻易结束的。 大汉和匈奴打到了什么时候? 几十年,上百年要真是那样打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事实上赵桓一直在暗中推动一件事,那就是对契丹的同化双方商贾往来,文化交流,赵桓甚至派了很多儒士,帮着大石治理地方,建立学堂赵桓再想什么,赵谌岂能不知道,老爹是想瓜熟蒂落,把契丹给和平吞并了。即便有战争,也不要绵延百十年,流血遍地,尸骸堆积 总不能让老爹的心血都白费了吧! 赵谌再三思索,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个生意必须谈下来,而且该给契丹的好处,半点不能少! 就算被骂,甚至丢了储君位置,也在所不惜! 赵谌下定了决心,他很快找来了两个小伙伴一个是驸马岳云,一个是赵汾。 听完赵谌的想法,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竟然是赵汾这位首相之子怒气冲冲,气不打一处来。 “政事堂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能答应?我们辛辛苦苦经营行台,要的不就是水滴石穿,潜移默化,把整个草原都拿到手里。我们这边挖空心思,他们那边竟然要对塞外用兵。这不是坑儿子吗?不行,我要弹劾!” 赵汾气鼓鼓的,高呼弹劾。 连赵谌都无言以对了,大宋朝什么事情都发生过,儿子弹劾老爹,却还是没有努力,为了父慈子孝的事业添砖加瓦,再创辉煌! 岳云倒是冷静沉稳了不少,抱怨是没用的,光想靠着怀柔手段,也不知道多少年能拿下塞外之地,或许永远都不可能! 朝廷要出兵也不是不能理解,幸好耶律大石愿意西征,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要说远征,我还有点经验,需要准备的东西绝对不少。”岳云认真道:“要是全靠大宋负担,政事堂肯定会震怒的。” 赵汾 想了想,笑道:“也不尽然,朝中诸公不是一直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吗?不是讲究上兵伐谋吗?而且和辽国直接翻脸,也是背信弃义之举。就凭这个,咱们没准就能谈出个不错的结果。” 三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竟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小崽子们长大了,要跟老辈斗法了! 怎么想着还有点热血沸腾啊! 很快赵谌就以行台名义,向政事堂去了一道公文,要求朝廷为大辽远征提供便利,赎买临潢府。 看到了赎买两个字,大宋这边立刻就气炸了。 “荒唐,实在是荒唐!” 首相赵鼎第一个表态,他不能不表态,这里面还有他的混账儿子呢! 枢密使张浚也道:“当年太上皇赎回了燕山府,结果耗费百万国帑,转头金人南下,两河沦陷,旧事历历在目,无论如何,朝廷也不能答应大辽的勒索!” 文武两位宰执,一起拒绝,这事情差不多就可以宣布吹了。 奈何,就在这时候,礼部的胡寅突然有了别的看法。 “临潢府和燕山府到底不一样,而且大石也不是女真他现在愿意率领大军西征,算是一件好事。我们既能保全同盟之谊,又能开疆拓土,纵然花点钱,也无关痛痒。” “你就不怕丧权辱国吗?”张浚闷着脸质问,冲冠怒气,扑面而来。 胡寅翻了翻眼皮,索性不多言了,只是他开了口,其余人也就敢说话了。 林景贞就道:“张枢相,我大军压境,契丹不能拒之,甘愿远遁,这算什么丧权辱国?更何况契丹能够远征西域,正好为大宋充当先锋我们出钱,也是情理之中了。” 两位实权尚书开口,随后兵部尚书刘子羽也沉吟道:“辽国本来就是两部分,西域一块,临潢府一块。能逼着他们放弃东边,专心经营西边,未尝不是好事情。有他们在,河西的压力就小了,朝廷可以从容应对,甚至整个北疆都能高枕无忧。每年节省的军费何止千万啊!” 包括李若水都开口了,“赵相公,令郎辅佐太子殿下,能提出如此妙策,实在是大功一件,虎父无犬子啊!” 他这一句话,让赵鼎也尴尬起来。 赵相公急着喊打喊杀,就是担心受了儿子的牵连,现在一看,既然大家伙普遍赞同,他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了。 可是赎买这词太难听了,绝对不能用,毕竟太伤自尊了。 经过了一番紧张讨论,政事堂拿出的意见是联合没错,就是联合西征说白了,也就是契丹出人,大宋出钱。 这个结果送到了三个小崽子手里,他们简直高兴坏了。 “果然,他们就是好面子,吃大亏!” 赵汾喜滋滋看向岳云,“怎么样了,清单拟好了没有?” 岳云抬起头,将桌上厚厚的一摞举起来,想了想,这才道:“差不多三分之一了吧!” 这仨小崽子可是下了狠手,对朝廷半点客气都没有。 咱不说别的,光是保暖用的手套,就有十万件其余各种物资,简直多如牛马,数不胜数。 在这一大堆东西的后面,居然还有火药二百万斤!突火枪两万支!手雷二十万枚! “疯了,你们简直疯了!” 坐在三个年轻人对面的正是吴玠,在吴玠旁边,还有沉着脸的岳飞。 “耶律大石把你们收买了,是吧?你们给他们这么多好处?”吴玠气得拍桌子,“你们还是不是大宋的臣子?” 赵汾坦然而对,“我们当然是大宋子民,吴大王,你难道看不出来?唯有开出丰厚条件,让大石天王心甘情愿,立刻西征,我们才好放手经略塞外!” “你小小年纪,打算怎么经略?” “这还不简单,自然是内外一体,天下一家了。”赵汾坦然道:“吴大王,你可知道,眼下的辽东塞外,散落的契丹人,尚且有百万之巨耶律大石的旗号一天不倒,这些人都不会真正归心大宋。即便要开战,万里草原,你吴大王可有本事,剿杀这百万契丹人?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如赶快送走耶律大石,失去了主心骨,塞外之地,还不就是大宋的地盘?” 吴玠是知道赵桓打算的,听到了赵汾的话,甚至觉得有点心动,可他随即断然摇头。 “不行,这么多东西,还有军粮军饷,朝廷拿不出来!我们也没脸递给政事堂,无论如何,也行不通!” 眼瞧着谈判陷入了僵局,赵谌突然幽幽道:“那不经过政事堂呢?” “不经过?你们从哪弄钱,弄这么多东西?” 赵谌突然笑了,“康国!我跟九叔借钱!” 吴玠听得目瞪口呆,这也行? 这个结果送到了大石两口子手里,这俩人的惊骇程度比吴玠还过分! 良久之后,萧塔不烟突然幽幽道:“陛下,这回咱们可以放手打杀打出一个万里之国如何?” 正文卷 第486章 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萧塔不烟和耶律大石这对患难夫妻聚在一起,面面相觑。 大石突然老脸泛红,竟然有些害羞道:“纠缠了这么多年,我到底不是赵桓的对手,又没有破釜沉舟一战的勇气,只能将大好的江山拱手让给他,我,我是不是懦夫” 萧塔不烟伸手,按在了丈夫的肩头,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我的男人论文采,是二百年来,唯一的契丹进士,论起武功,是一手恢复大辽国的英雄。这世上的豪杰虽然不少,但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的男人,他赵官家也不行” 耶律大石眉头挑了挑,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喜色。虽说是老夫老妻,可夫人的话还是让他满心欢喜,倍感欣慰。 他比不上赵桓,是已经被灭的契丹,比不上一息尚存的大宋,却不是他耶律大石,不及赵桓 “接下来就要去西域了这些年来,咱们也下了不少功夫,西域诸国,不值一提” 耶律大石豪情万丈,萧塔不烟也是极为赞同,并不觉得丈夫是在做梦。 现在西域的主要势力就是高昌回鹘,毫无疑问,已经被他们解决了。 再往西,还有个敌人,叫做黑汗国, 这个黑汗国实力很强,曾经让西夏望而却步,不敢染指。 但是这些国家的共同毛病都是一样的,很难保持长久的强盛,用不了多久,就会互相分裂,彼此攻讦。 黑汗国也是如此,眼下分裂成东西两部分,且彼此攻讦不断。 这种对手,如何能抗衡耶律大石 在黑汗国以西,还有个更强大的国家,叫做塞尔柱。 很凑巧,这个塞尔柱也陷入了衰败周期,四分五裂,有机可乘。 契丹人的间谍已经把两个国家的情况都摸透了。 如果能席卷这两个国家,那么波斯,巴格达,大马士革,这些地盘都会落入耶律大石的手里,大辽的兵马就能杀到地中海东岸。 在那里,还有一座城池,叫做君士坦丁堡。 据说那是一座独一无二的千年之城,繁华壮丽,甚至还在开封之上。 这些年,赵桓提倡对外探索,了解更多的世界,耶律大石也没有闲着,和赵桓倾向于海上不同,大石的探索在陆上。 他通过丝绸之路,不但弄清楚了西域和中亚的情况,更把手伸到了西亚,伸到了高加索,伸到了地中海东岸。 作为一个契丹人,耶律大石为什么会轻易让出临潢 为什么会放故国家乡 难道真的只是忌惮赵桓的实力吗 不是的,作为一个枭雄,如果真的没有选择,他情愿意拼死一战,流干最后一滴血 只不过令耶律大石惊骇的是,在向西的道路上,还有那么多土地,还有那么多的国家 尤其是大部分的国家都走在衰败的路上,分裂,内战,乱成一团,只要把大军开过去,就能席卷山河,打下一个比大宋还要辽阔的万里社稷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又何必留在东方和赵桓死磕 只要好处足够,什么家乡,什么大辽,都是可以抛弃的这才是耶律大石最终决定西征的根本原因。 “奈何我现在年过五十,也不知道身体还能不能支撑王后,你记住我的话,假如我死了,你不要迟疑,继续统领大军,继续向西,然后在咱们的疆域尽头,给我建一座最宏伟的陵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耶律大石并不比赵桓差” 这位大辽之主,发出了他的怒吼 辽国的情况简单,竟然也是个优势,至少两口子商量妥当,也就罢大事确定下来。 反观大宋这边,简直炸开了锅。 太子赵谌为了拿回临潢,开出了天价,这样原本倾向于太子的文官们暴怒,政事堂还能克制,可是以胡铨为首的御史台,已经炮声隆隆,弹劾太子失德。 也有人弹劾赵汾,说他蛊惑太子,罪莫大焉。 岳云也没有跑得了甚至有人总结了文武两大纨绔,一个是赵汾,一个是岳云。 孩子教不好,自然是大人的问题。 赵鼎和岳飞也成了靶子,有人公然喊出,不能治家,焉能治国,两个人该羞耻隐退,还有什么面目,继续留在朝中 更有人直接叫嚷,要调动百万大军,直接取了临潢,用不着如此丧权辱国,卑躬屈膝 我大宋何等国力 我官家英明神武,将士骁勇善战,金人都不在话下,更遑论一个契丹余孽了。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大宋的文官是如此好战 也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赵桓能得到如此多的赞美。 “瞧瞧,这好坏都是比出来的过去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知道了吧朕比起太上皇和太子,还是很靠谱的。” 赵桓笑呵呵道,在他的对面,正是首相赵鼎。 这位赵相公满脸难堪,气得眉头紧皱。 “官家,太子之举,却有不当之处,臣,臣请官家亲自处置临潢之事。” “不” 赵桓断然拒绝,“要是让朕去谈,还谈不出这么好的条件哩” 赵鼎目瞪口呆 这是说反话,还是真心的 “官家。”赵鼎认真道:“太子殿下顾全了大局,保持了和契丹的盟约,也全了夫妻之情,可谓是君子之举便是老臣,也是钦佩的。可,可国家大事,到底不能凭着私情决断。别的不说,光是各种钱粮军械,加起来就有二百多万贯着实是有点太多了最最关键,凭空给了耶律大石,根本没法和天下人交代,还有,如此一来,耶律大石趁机做大,久后必为大宋敌人,一山不容二虎,太子之举,形同资敌啊” “哈哈哈” 赵桓忍不住放声大笑,“赵相公,朕知道,不只是你,还有太多的人,都是这个看法,只不过朕有别的意见首先你说一山不容二虎朕想说天下足够大,容得下两个共尊炎黄的大国” “其次,朕想问你一句二百万贯很多吗那三个坏小子能吃亏吗” 赵鼎猛地吸口气,他面色凝重,“官家,莫不是有什么消息” 赵桓摆手,“朕也不知道不过朕打算再等等,看看他们能给朕带来什么惊喜” 赵桓决定等待,还真没有人敢反驳,御史台依旧嚷嚷着,但也只是吵嚷而已。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 终于,赵汾和岳云,两大衙内入京了。 等待他们的正是政事堂诸公,也包括朝中重臣,御史台的言官。 “赵汾赵参议,你可知罪” 胡铨一上来就发动了问罪技能,赵汾笑容可掬,竟然毫不在乎,反而问道:“我有什么罪,还请指教” “还用得着我说嘛在场诸公,人尽皆知” 赵汾满脸无辜,夸张道:“你们都知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莫非咱们是两个国家的人” “谁说不是”胡铨冷哼道:“你们里通外国,偏向契丹,难道不是铁证如山” 赵汾呵呵一笑,“原来是这事啊我想请教胡中丞,你说我们卖国,我先不反驳你可既然是卖,必然有交换,如果我们拿回来的东西,比送出去的多得多,又该怎么算恐怕是我们赚了吧” 胡铨冷哼道:“赵参议,你果然是名门之后,口舌功夫了得你得到了什么不就是一座空空如也的临潢吗只怕和当初的燕山府一般不二你也敢那这个当成开疆拓土的大功吗要不要也封你个王爷” 这是把赵汾说成了童贯赵汾不慌不忙,笑呵呵道:“胡中丞,我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当下塞外还有多少契丹人” 胡铨一愣,这事他怎么知道 正在胡铨发愣之际,赵汾又追问了一句,“你知道有多少蒙兀部落” 胡铨再度征住,他只知道一个乞颜部,别的部落,却是不清楚了。 赵汾又笑道:“那胡中丞可知道塞外有多少田亩,多少牲畜,多少马匹” 胡铨无言以对,却也不甘心被问住,“赵参议,莫非你能说得清楚吗我看你也是信口雌黄罢了” 赵汾大笑,他冲着岳云一伸手,岳云将一份清单递给他。 赵汾笑呵呵道:“这是契丹八部,一共将近二十万账,近八十万人的清单胡中丞,你想不想看看” 胡铨还在迟疑,不明所以,赵鼎却是站了起来,神色之中,微微带着激动。 “怎么契丹八部愿意归附大宋” 赵汾摇头,“哪有那么简单大石天王率领十三万人,相继出发,西征诸国。还剩下的契丹诸部,二十万帐,没法跟着大石天王一起出发,他们暂时归附行台,由我们负责照料,必要的时候,还要帮助他们向西迁徙。当然了,主要的人员,还是归我们安排的。” 众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听不明白,这八十万人,有几个能继续跟着大石的毫无疑问,他们都会落到赵谌和行台的手里 “对了,这里还有蒙兀十八部的情形原本他们也是归附契丹的,现在要归附行台算起来也有几十万人,真是让人发愁,都不知道怎么管才好” 赵汾嘴上抱怨,可眼睛都乐开了花。 他们为什么帮着大石说话,还不是为了投桃报李,顺利接收耶律大石的遗产吗 光是加起来百万游牧部民,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了只不过这还仅仅是收获的一项而已后面的东西更多 正文卷 第487章 太子的收获 契丹八部,草原十八部一百多万的牧民,悉数归附这个成果不可谓不大。 但是朝堂诸公却也不是等闲之辈。 在胡铨哑火之后,枢密使张浚突然开口道:“这些部落不过是依附大石而已,之前他们也依附女真人,再往前,还依附过大辽现在大宋强盛,他们自然依附过来。如果因此就把功劳算到大石的头上,还感恩戴德,那未免也太傻了吧?” 张浚的话提醒了大家伙,没错,权柄这东西,可不是给你就是你的,还要自己努力去抓取,真正掌握在手里,那才是真的。 就像现在,大石给了,大宋就能接过来吗? 或者说,他耶律大石凭什么承诺啊?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根本是一纸空文,拿来哄小孩子的。 偏偏就是三个小孩子信了,还能说什么呢? 在这一刻,赵汾和岳云的处境万分尴尬,不少人都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小小年纪总想着搞一个大新闻,结果把自己给坑了,就看你们怎么收场了。 首相赵鼎,燕王岳飞,甚至是官家,会不会包庇这几个小子? 就在众人思忖的时候,突然赵汾微微一笑,“张枢相,您说得都没错,可若是大石天王原意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呢?” “什么?” 张浚脸色微微一变,他死死盯着赵汾,“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汾笑着点头,“自然是真的,大石天王在出发西征之前,会召开忽里勒台大会,会盟诸部,共同推举太子殿下统御草原之地,成为草原共主张枢相,你说大石天王做到了这一步,我们和他的生意,还吃亏吗?” 吃亏吗? 岂止不吃亏,简直赚大了。 张浚迟疑道:“耶律大石当真愿意?” 赵汾呵呵一笑,“我们付出真心,总换不来绝情吧?” “这” 张浚竟然无语了。 奈何在场还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忽里勒台大会是个什么玩意,互相看着,渴望得到答案。 这时候刘子羽到了人群中间,缓缓道:“这个忽里勒台起源自突厥,差不多是聚会的意思。意为诸王贵胄聚集,共同商议大事。游牧部落迁徙不定,因此很难聚集在一起,每一次忽里勒台,都非常重要。” 岳云突然开口道:“刘尚书所言极是,在不久前,乞颜部大汗合不勒就组织了忽里勒台大会,成立乞牙惕联盟,合不勒汗以勇武智谋,夺取了盟主之位,大半个蒙兀诸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岳云和合不勒汗是老朋友,他很清楚这个忽里勒台大会有多重要! 蒙兀诸部推举汗王,对外用兵,全都要仰仗这个忽里勒台大会在早些年,还要靠着请神问卜,决定谁是汗王。 可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仰仗武力。 其中东半个蒙兀,最强大的就是合不勒汗。 当初因为争夺临潢,还和大石发生了冲突。 后来耶律大石发现消灭不了合不勒的势力,他就主动修好,要求契丹诸部,也加入到忽里勒台大会,并且他本人和合不勒汗歃血结盟,成为安答。 总而言之,就是尽量威逼利诱,拉拢分化的那一套。 耶律大石的确堪称雄才,他利用这段时间,已经在蒙兀诸部当中建立起相当权威,而且类似诸王议政的模式,也被他引入到了辽国的管理之下。 一句话,忽里勒台大会,就是大石统治草原的手段。 如今大石西征,他愿意主动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并且将草原的统治权交接给赵谌,这份馈赠,足以让所有人闭嘴了。 赵鼎沉吟再三,突然躬身道:“回陛下的话,俗话说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大宋直接进军草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稳住局面,耗费更不知凡几。如今若是能顺利召开忽里勒台,换来蒙兀诸部归附,实在是大功一件,无与伦比啊!” 赵鼎的点头,整个文官都变得无话可说。 说到底,草原和中原是两个文明,虽然有所交流,却远远达不到彼此了解,心灵契合的地步。 如果让大宋用兵,最多就是让诸部臣服,共尊大宋皇帝,弄个天可汗,圣人可汗一类的名头。 至于忽里勒台这种模式,怕是弄不出来的。 大石的情况就不一样,契丹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出身,又统治了草原二百年,经验丰富,十分清楚他们的玩法。 当耶律大石心甘情愿,将草原顺利交付大宋之时,能减少的麻烦实在是 太多了。 不然的话,派再多的兵马,找不到窍门,只知道蛮干,也是白搭。 毫不夸张讲,弄不好草原就是帝国坟场,足以把大宋给埋了。 耶律大石没有埋雷不说,还把最好的办法告诉了大宋,这份情谊,的确是无价的。 “臭小子,你比你爹老实,咱们翁婿之间,也就不耍心眼了。我把这些交给你,也不是不要回报。” 赵谌立刻点头,“请岳父吩咐,无论多难,我都一定全力相助!” 大石欣然点头,“好!我相信你这一次西征,路途遥远,不免会出现挫折坎坷,如果有了问题,我还想让你帮忙。” 赵谌立刻点头,“没问题,小婿一定竭尽全力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我都不会含糊。” 大石一笑,“还有一件事,就是我那个儿子,你的内兄了他现在还跟着你爹学本事。” 赵谌一愣,忙道:“岳父是担心?” “不!” 耶律大石摆手,“令尊没有那么不堪,他不会算计一个小孩子的。只是我担心他日后太过文弱,没法承袭我的基业从今往后,你要多带着他到草原历练,要让他能吃亏,杀伐果决,勇毅干脆。” 赵谌沉吟了,他倒不是不愿意,只是他也未必能做好。 “小婿只能尽力而为!” 耶律大石点头,“如此就好!” 又沉吟了一下,耶律大石才道:“差不多了,跟我出去吧。” 大石带着赵谌,从帐篷出来,此刻的营地之中,已经是旗号飘扬,人山人海! 在这一片无穷无尽的人群当中,稍微辨认一下,就会发现,其中有契丹八部,有蒙兀诸部,甚至还有几个背叛了完颜部的女真部落。 各种各样的人,一大堆大的小的汗简直都数不清。 谁要是能弄明白草原怎么回事,非有个超级脑袋不可。甚至你刚刚弄清楚一些,很快又洗牌了,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想要驾驭起来,着实太难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在当下,除了契丹诸部以外,最强大的不过是两人,首推乞颜部合不勒汗,其次是西蒙兀的克烈部汗王忽儿札胡思。 这俩人瓜分东西,雄踞大漠,便是耶律大石也没法消灭他们,只能小心安抚。 如今大石把他们召集过来,按照蒙兀习俗,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就是对这俩人地位的认可! “十年前,朕率领十八部勇士,远征西域,得到了高昌汗王毕勒哥鼎力相助。” 说话之间,耶律大石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个人,这位连忙躬身,毕恭毕敬,他皮肤白皙,高鼻深眼,让人印象深刻。 赵谌暗暗记在心里。 大石继续道:“朕横扫西域之后,复兴大辽社稷,痛击女真,救下几十万契丹儿郎如今朕欲起兵西征,东方故土悉数交给我的女婿。” 耶律大石伸手拉着赵谌,笑呵呵道:“孩子过来。” 赵谌一身红袍,戴着幞头,略显腼腆,走到了大石面前。 “从今往后,草原就是你来做主了,跟大家伙说几句话吧!” 赵谌点头,他很像赵桓,身材高瘦,眉目清秀,尤其是面嫩,看起来可能连二十岁都不到,他能说什么啊? 不会吓尿裤子吧? 说到底,这不过是个借助大石威望的傀儡而已。 大家伙都是这么想的。 只见赵谌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道:“我知道忽里勒台大会,就是蒙兀诸部定规矩的地方天下规矩最大莫过于传承,我代表大宋天子,在此宣布,蒙兀诸部,幼子守灶,百世不变!” 众人先是一愣,什么意思? 赵谌又道:“草原民生艰难,自此之后,草原诸部,将十分之一上缴行台行台设立备荒库每到灾年,要赈济诸部,救济灾民,不使一人冻饿而死!” “再有,草原诸部汗王,悉数接受大宋册封,效忠大宋天子,顺昌逆亡这是今天忽里勒台大会的三项盟约愿意接受的,可以前来歃血盟誓,刻石记录,海枯石烂,永不改变!” 赵谌说完之后,又转头耶律大石,“岳父在上,小婿本想着萧规曹随,不做什么改变奈何想到草原战乱连绵,百姓民不聊生,便过意不去,定下传承顺序,承诺救济灾民,从今往后,蒙兀诸部,悉数纳入华夏一脉,守望互助,共享太平。岳父以为如何?” 耶律大石嘴角抽搐两下,竟然无言以对,好你个赵谌,不愧是赵桓的儿子,你小子装了这么长时间的猪,就是为了今天! “贤婿所言极是!”大事咬着后槽牙道。 赵谌微微一笑,竟然向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道旨意,高声道 :“乞颜部,合不勒汗,上前受封!” 正文卷 第488章 犁廷扫穴 身为赵桓的儿子,尚且新嫩的赵谌也有一种近乎杀手的本能。 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必须修炼的一门功课。 只是能修到什么境界,就不好说了。 耶律大石一度以为赵谌是个老实孩子,至少还有情有义,和他爹迥然不同。给自己通风报信,替大辽据理力争,甚至还不惜得罪朝堂诸公,拿出巨额的物资,满足大军西征。 可是直到这一刻,耶律大石清醒了,不愧是赵桓的种儿,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 好得很! 大石切齿咬牙,赵谌却恍若未觉,他只盯着合不勒汗。 “我记得驸马岳云说过,你心系大宋,堪称草原枭雄,十分了得。我这里除了汗位之外,还有个顺义王的王位,你可愿意接受?” “愿意!” 合不勒汗把手臂横在胸前,一躬到地。 “化外蛮王早就仰慕上国,只是多年来,不能追随上国,还望大宋收留!” 说完,他竟然双膝弯曲,跪在了地上。 赵谌努力保持镇定,可是他的心已经砰砰乱跳了因为这个项目完全超出了原本的剧本。 按照计划不过是大石讲一切托付给他,他安抚契丹诸部,顺便收拢蒙兀人心,就可以结束了。提出什么尊重幼子守灶,就已经朝纲了,现在册封顺义王,更是严重朝纲,完全是在大石的底线上跳舞! 反正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怕的! 赵谌索性放开了手脚,“合不勒汗,蒙兀并非蛮夷,尔等心向大宋,同击女真,便是华夏儿郎,中华英豪。我不会以蛮夷视之,朝廷也不会。大宋遵从草原习俗,加封尔为顺义王,保尔一脉,世袭罔替,富贵绵延!” 合不勒大喜过望,甚至要哭出来了。 当初他被大石赶出了临潢府,日子相当难过,腹背受敌,原本依附他的部落纷纷反叛,弄得他焦头烂额。 更何况还有大石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丧命。 如今大石要走了不说,他还捞到了大宋的封赏,一步登天。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生四大喜,都凑到一起了,既过年,又娶媳妇,就没有这么美的! “拜谢上国,拜谢大宋!从今往后,乞颜部忠心不二,侍奉上国,有半点不忠,情愿天雷劈死!” 这家伙乐不可支。 相比之下,另一位克烈部汗王忽儿札胡思的神情就开始迟疑了,怎么有点不好的预感? 哪知道就在此刻,赵谌笑容可掬,看向了他。 “忽儿札胡思汗。” “臣在!” 这位三步两步过来,直接拜倒,以臣下自居,一看就是个识时务的。 “你们克烈部在草原之西,邻近西域之地。天王陛下西征,用得着你们。朝廷打算加封你为归义王,专门负责庇护天王陛下侧翼,你可愿意?” “愿意!” 忽儿札胡思的实力本来就不如合不勒汗,如果再让合不勒汗得到了大宋的支持,那么乞颜部灭了克烈部,也就在翻手之间。 别说让他保护耶律大石侧翼,就算再难十倍,他也心甘情愿。 赵谌看着两位蒙兀大部首领,心花怒放。 “眼下行台兵马只有三万之数,实在是不多我准备请顺义王和归义王担任左右两翼总兵官,每人给五万兵源,由你们负责招募,行台给予军饷粮草,遇到战斗,你们随军出征!” “太好了!” 这俩家伙眼睛冒光,这是被收编,成了正规军了?大宋还能提供军饷粮草?他们能名正言顺,扩充势力了? “多谢殿下大恩,我们必定忠心耿耿,誓死效忠殿下。” 赵谌坦然受之。 事情到了这一步,最诧异的就是契丹八部了。 这是什么鬼? 他们是大辽子民,原来可是大石的核心,也算是人上人正契丹旗的,根本看不上这帮蒙兀泥腿子,都是一帮臭要饭的,还不如一条狗值钱。 可谁能料到,一转眼之间,这帮泥腿子手持兵权,爬到了他们头上? 大石天下,这你也能忍? 他们全都盯着耶律大石,很想让大石说句话,制止赵谌的行为。 只是耶律大石此刻如雕塑般,凝重不动,只是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赵谌,大有把这个年轻人戳穿,重新认识他的架势。 赵谌也终于注意到了岳父,他一转身, 小跑着过来。 “岳父,小婿胡乱说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耶律大石呵呵一笑,“对不对的,你都是这里的主人了,还用问我吗?从今往后,自己拿主意吧!” “不不不!” 赵谌连忙道:“回岳父的话,小婿还有点话没说清楚我知道这里还有几十万契丹部众,他们或许还不明白,为何我重用了两位蒙古汗王。其实在小婿的心里,契丹和汉人,已经成为一家人,不分彼此。从今往后,行台的官吏,包括行台的正式兵马,都向契丹部众开放,他们的待遇和汉人一样。” “还有,请岳父放心,我会安排军械生产,提供更多的粮草物资也请岳父在打下地方之后,多多商贸交流,互通有无。总而言之,小婿会尽力治理好塞外之地,也会支持岳父西征,绝无半点虚言,请岳父相信小婿!” 耶律大石就这么听着,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信,我如何不信!赵谌,现在看起来,你真不愧是赵官家的儿子,把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行了,我现在就开拔西征,从此咱们翁婿各自珍重,告辞!” 耶律大石片刻也不想停留了赵谌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塞外之地是他的,你想要西征,我会全力以赴支持。 至于还想着影响塞外之地,那是痴心妄想了。 草原上就是凭着拳头说了算。 耶律大石相信,赵谌不惜违背赵桓的意思,也要向他示好,是为了接收大辽的势力,然后用来压制蒙兀,保持对草原的统治。 这样一来,契丹诸部也会在草原上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他虽然远征走了,但是还能留下一股力量,足以维护他的后方安全。 和赵桓一样,耶律大石也是不喜欢把生死存亡捏在别人手里的人。 可他失算了,完全失算了。 原来在赵谌的心里,他的依靠永远不是契丹,恰恰相反,他最需要提防的却是契丹。 相比之下,蒙兀人虽然够凶悍,但他们还是太原始了,暂时不具备威胁大宋的能力,或者说他们的野心还没到。 给个王爷,就已经满足了,随便扔点粮饷,给点金钱,他们就会成为大宋朝最忠心的狗。 至于他们以后不满足了怎么办? 那就要看大宋的本事了,毕竟老奴在每年卖十万担人参的时候,也是大明最最忠心的狗。当每年卖一百万担,实力雄厚之后,发觉中原皇帝不过是个腐儒,根本不是天上人。自然就起了反心。 所以在相当时候,从后世看来,十分愚蠢的做法,在当时却是最合适的。 资助耶律大石这事好不好呢? 站在第一层,会觉得是资助了一个潜在敌人,十足愚蠢。 可站在第二层,就会觉得,利用耶律大石,远征西域,甚至进攻波斯,占领巴格达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耶律大石是东方的豪杰,而且赵宋不方便做的事情,让大石去做,顺理成章。 传播东方文明,大石居功厥伟! 不过当你站在第三层,又会发现另一个问题。 大石西征,搞不好会提前把东方的技术带过去,会不会提前触发文艺复兴,进而弄出大航海时代? 那样的话,岂不是大宋又危险了? 可话又说回来,大宋已经准备向海外发展了大石走陆地,大宋走海洋,海陆并进,又有什么不好的? 说来说去,这是很难有定论的事情一切都要看接下来的发展,所谓事在人为,做好了,一切都是好事,做不好,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说到底,做决策还是要看手里有多少牌,又怎么争取最大的利益,仅此而已。 赵谌靠着自己的手段,送走了耶律大石,拿下了塞外之地,还收服了蒙兀诸部。 尤其重要,还是兵不血刃。 到了这一步,哪怕最挑剔的朝臣也没法说太子殿下什么了。 至于那二百多万贯的军需物资,还真没有看在朝堂诸公的眼睛里,毕竟一个康国银行就能拿得出来甚至这帮人还琢磨着直接联系大石,从而垄断丝绸之路的生意。 不得不说,这帮经商的,就是够狠。 而就在送走了大石之后,新的一年到来了。 做为大宋的官家,在辞旧迎新之际,下达了一道旨意,或者说,是一道檄文战表! “在新的一年之中,大宋的步骑舟师,将从各个方向,全力以赴,出塞作战。将干净彻底地消灭女真残余势力,彻彻底底犁廷扫穴,解决两国之间的仇恨!” “女真酋首,留在大宋身上的耻辱,将一扫而光!这个目标必定稳步确实达到!” 赵桓的这道旨意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官家没有给自己留余地,自然,女真也 没有余地了! 正文卷 第489章 秦桧和兀术 赵桓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即便不算上蒙兀诸部,仅仅是大宋禁军主力,就超过了二十万,还不包含民夫。 放眼整个东亚,乃至全世界,能抗衡这支军队的武装力量已经不存在了。 赵宋朝野上下,或许是第一次察觉到,他们的力量可以这么强! 李经被任命为临时的粮长,负责押运一千石粮草北上,出山海关,一直到新修的宁远城,放下粮食,完成交割之后,他和乡亲们就可以返回了,接下来的路途,会有其他人负责。 李经顺利拿到了回文,上面还有编号,大印。 “拿好了,回头交给让你们过来的户部的人,他们会拿这个去军前核定,看看究竟有多少粮食运抵。你们要是弄丢了,户部还会让你们再运一批的。” 李经连连点头,“知道,自然知道只是军爷,户部那边,会核实军粮吗?” 士兵突然一笑,“怎么?怀疑我们会贪墨?” 李经摆手,“不敢,不敢,就是随口问问。” 士兵呵呵道:“告诉你也无妨,瞧见没有,这么多的土地,从今往后,就是咱们大宋的了!你说,眼前有金山银山,哪个瞎眼睛的还会在乎这点军粮?倒不是说没有贪墨,只是说大宋的禁军,永远忠诚可靠!” 李经连连哈腰,赔着笑脸,转身离去。 他想去瞧瞧自己的兄长,去坟前向李纲念叨一下宋军出塞了,辽东之地,就要并入大宋的版图了。 这个国家的确在越来越强,人心士气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胜利深信不疑。 没有了对外界没来由的惶恐,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人斗志昂扬,把对外征伐视作发财致富的最好办法,谈胡色变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对于一个传统的士大夫来说,也曾经无数次憧憬,希望大宋朝能挺直胸膛。那些出使契丹的文臣,只要不丧权辱国,就会成为了不得的资本,从此之后,青云直上 李经突然觉得昔日的大宋是何等可笑,也难怪得不到尊重。 新的大宋也不错,如果能厚待士人的话,那就完美了。 只可惜李经也清楚,优待士人就不会有今天的大宋难道士人真的是这个国家的罪人吗? 李经也说不好他只能和死去的兄长念叨一下,然后就要匆匆返回,他还有一百多个学生要教导。 这帮边塞野小子,那可是相当难对付,一天看不住,就不知道会惹什么祸! 要不是为了运送军粮,他才不会离开。 宋军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当物资运到前方指定的城池之后,就会有大批的牲畜,在骑兵的保护之下,负责快速运输,直接送到邻近前线的粮仓或者军营。 环环紧扣,几乎没有破绽。 如此严密复杂的运输路线,人员和牲畜的调用自然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 在宋军当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参谋集团。 一些找武学表现突出的年轻人,已经进入到军中他们习惯于用数学的方法,来管理这一支军队。 每天行军多少,军粮消耗多少,每个人如何分配全都有仔细的规划。 就拿一点来说,军中的鸡蛋永远都是煮着吃的。 不管官职高低,都是如此,哪怕赵官家,都不例外。 因为只有煮着吃,才是完整的一个,每人发一颗,不会出现分配不公的情况。 这种管理模式,对于军中老将来说,着实算不上友善,韩世忠和吴玠都因为军容不整,遭到警告。 虽然下面的参谋不敢直接指责他们,但是弹劾的公文已经送到了赵官家的手里。 “官家,臣这一次战后,怕是也要解甲归田了。”韩世忠发出了无奈的感慨。 赵桓只是淡然一笑,显然,韩世忠还不知道他的计划,吴玠也没敢多嘴。 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的确到了最后的关头,该有一场华丽的谢幕战了。 只是大宋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只剩下一口气的金国,还能不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了 “赵桓这一次多路出兵,还扬言要年内解决大金他着实是骄狂了,此战不管宋人几路来,我只一路杀过去!灭了宋军一路,我大金就能起死回生。” “都用不着害怕,更不必担心。我们是比不过从前,但宋人家大业大,也未必就比从前的日子更好过。总而言之,大金亡不了!” 兀术热情洋溢,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只不过环视四周,在军帐之中,有资格听他讲的人,却已经是不多了。 金国几大派系当中,粘罕一系,早就死光了,包括西夷,娄室,银术可等人的后代,都是如此吴乞买死后,他的儿子们也被杀光了,一个不留。 本来金国还剩下一个挞懒,他算是地地道道的元老,结果他暗中勾结大石,被兀术给处死了。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有人讲挞懒跟合剌联手,想要除掉兀术,然后跟大宋讲和,靠着兀术的脑袋议和。 事实证明,兀术在内斗上面,还是很果决的。 他除掉了挞懒,合剌虽然长大了一些,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傀儡,一举一动,都在兀术的掌控之下。 如今还有些影响力的,也就是阿骨打的诸子,也就是兀术的几个弟弟,他们都唯命是从,全都听兀术的。 除此之外,就是韩昉和秦桧,两个文臣,还跟在兀术的身边。 虽然人少了很多,但上上下下,全都听从兀术的,再加上几年的磨砺下来,女真兵恢复了不少血气之勇,战力不减反升。 再加上招募蛮夷生番,使得总兵力突破了七万。 能靠着可怜的产出,养兵七万,已经足见兀术的本事了。 “这一次宋军诸路当中,就属曲端兵力最弱,而且曲端为人轻佻,纸上谈兵可以,真正领兵作战却是难为他了。我准备在他渡过鸭绿江,进军开州的路上,埋伏他,全歼宋军东路!”兀术信心满满,“只要灭了一路宋军,其他韩世忠,岳飞两路,不战自溃。” “我还准备趁机迁都东京辽阳府,雄踞辽东之地,和赵宋争雄,你们意下如何?” 兀术的几个弟弟除了能说四哥英明之外,还能讲什么。 韩昉倒是有些迟疑,“四太子,曲端的东路军最多是偏师,其中高丽兵马数量不少上次已经惨败我军之手,这一次他应该会谨慎很多,怕是图谋不易啊!万一拿下不曲端,韩世忠和岳飞两人齐至,又该如何?” 兀术的脸色很不好,“这么说,韩相公有妙策退敌了?” 韩昉顿了顿,仗着胆子道:“四太子,要不向北退吧!” “退?退到哪里?” “退,退到北海,据说那里水草丰美,不失为一块安身之所!” “安身之所?我看是等死之地!”兀术不客气道:“北海苦寒之地,数万人马过去,只能冻饿而死,下场凄凉。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宁可阵前战死,也绝不苟且偷生!” “我意已决,先灭曲端,再战赵桓,中兴大金,在此一举!” 兀术说着,抓起一柄弯刀,垫在膝盖上,只见他双臂用力,弯刀咔嚓一声折断,被兀术扔在了地上。 “谁都不要说了,三天之后,大军南下!” 兀术下定了决心,众人只能散去韩昉忧心忡忡,他找到了秦桧。 “会之兄,你怎么不说一句话啊!赵宋的实力与日俱增,的确不是我们能抗衡的,这一战,只怕就是大金国的最好一战了。” 秦桧苦笑着咧嘴,“韩相公知道,四太子就不知道吗?” 韩昉愣了一下,而后无可奈何道:“当真要玉石俱焚?” “总好过半死不活吧?” “那,那会之兄就没有别的打算吗?” 秦桧苦笑着摇头,“我早就是死人一个,又何必多言。” 面对万念俱灰的秦桧,韩昉无可奈何,只能长叹着离去。 时间一天,又一天,到了第三天,就在即将出发的时候,突然兀术独自来到了秦桧的住处。 “秦学士,俺想问你一件事。” “请讲。” 兀术看了看他,苦笑道:“你满肚子学问,自然知道,我不如赵桓多矣,金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还不离不弃,所为何来?” 秦桧一愣,随即同样苦笑道:“四太子早就问过了,我没有后路,只能和四太子生死与共,难道四太子还疑心吗?” 兀术摇了摇头,“俺原是不疑心的,可俺昨天的时候,拿到了一样东西。” 秦桧大吃一惊,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请问四太子,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 兀术掏出了一张白纸,扔到了秦桧面前,淡然道:“就是这个!” 秦桧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吃惊道:“这,这不过是一张纸啊!” 兀术呵呵一笑,“是吗?” 秦桧吃惊,却还是点头,“没错!” 兀术微微笑着,他抓过这张纸,大步走到了蜡烛前面,放在烛火上烤了起来,渐渐的纸张上,出现了字迹 “秦学士,这一招俺还是第一次见过,你的确才智过人啊!”兀术咬着 牙说道! 正文卷 第490章 大金的永远忠臣 被撞破了最大的秘密,秦桧出奇没有惶恐,或者说没有方寸大乱,相反,他还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不用背负千斤重担,可以放下戒备,坦然以对了。做间谍的滋味并不好受,每天都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饶是秦桧心性还算不错,却也承受不住。 他瘫在椅子上,额头还有冷汗,嘴上却是轻松道:“四太子,你是想问什么,还是想直接杀了了事,吩咐就是吧!” 出奇的是兀术也没有暴怒,他反而有种疑惑尽去的感觉,竟然忍不住冷笑道:“果然如此,难怪我不是赵桓的对手!” 秦桧扭头,看了看兀术,突然之间,他竟然有点可怜兀术了。 “四太子,你是觉得在下是官家的人了?” 兀术冷哼,“秦学士,你都称呼官家了,难道还有假吗?” 秦桧失笑道:“这么一说,四太子大可以将败亡罪责推给官家的阴谋诡计,还有我等不忠了?” “难道不是吗?”兀术突然暴怒,他仰着头怒吼:“赵桓为人虚伪卑劣,阴险毒辣,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能用的出来。相比之下,我们女真自然纯朴多了,又岂是狡诈之徒的对手!” 秦桧听到这话,竟然笑了,兀术在他心中的份量,一下子轻了许多当世堪称枭雄人物的,赵官家是一个,延续辽国基业的耶律大石也算一个,至于这位四太子兀术,到底还是差了不少,远远算不上枭雄啊! “四太子,既然如此,我也就放肆一回我可以告诉你,派我过来的,不是官家,是大石!” “大石?” 兀术大惊失色,随后用力摇头,“秦桧,你用不着骗我,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根本不会相信!” 秦桧叹道:“我本以为能得到官家赏识,奈何官家只是把我发配到了可敦城,成了大石的部下。随后大金攻破城池,把我俘虏过去,我也就成了大金的人四太子以为秦某是给谁做事?” 兀术猛然一愣,这话有道理吗? 其实当时秦桧过来的时候,他们花了大力气,调查秦桧的情况,监视他,试探他,就怕秦桧给国内送消息。 一段时间下来,金国上下都承认,秦桧绝没有和大宋往来的情况,哪怕暗中都没有。 莫非说,秦桧真的是耶律大石的人? “你,你给大石干了什么事情?” 秦桧摇头,“什么事情都没有。” 兀术竟然气得笑了,“秦学士,你以为俺是三岁孩子?” “自然不是。”秦桧长叹一声,“四太子,你固然不是三岁孩子,却也不要把用间的事情看得那么重说到底,在下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再顺势而为说来说去,我替大金谋划的事情,未必对大金没有好处。如果我真的摆明了要害大金,你们那么多人,也都堪称人杰,又岂会看不出来?只怕你们早就把我切成了千块肉片,拿去喂海东青了。” 兀术切齿,“秦桧,你这是狡辩!” “不!”秦桧摇头,“四太子,我不妨跟你说心里话,就拿你们内斗来说,便是我这个外人,都感觉到诧异。一个储位,争来争去,明明泰山压顶,国家危亡,急需整军经武,全力以赴结果你们倒好,还是急需争斗不休,不说别的,到了这一刻,还留着合剌,如此优柔寡断,焉能不败!” “你!”兀术大怒,“我女真的确有过内斗,可你们大宋就好到哪里去?要不是你们党争不断,我大金如何能长驱直入,如何能席卷两河?从庆历新政开始,你们就这副德行,还有脸笑话大金,真是不知所谓!” 秦桧笑得更灿烂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四太子,你可真是糊涂啊!大宋人口众多,财力雄厚这才是大宋的根本,至于内斗,要是大宋不内斗,别说你们,连契丹都早就亡国了。倒是你们自己,起于山林之间,靠着父子兄弟的一腔血勇,打出了一片江山。结果你们反而忘了根本,彼此内斗,互相杀戮拆台你们也想跟大宋比,你有那个国力吗?你们不亡,天理难容!” “放屁!” 兀术脸色青紫,气得破口大骂,“秦桧啊秦桧,你这个不要脸的奸贼,三姓之臣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他,然后你好洗刷骂名,在史册上留下一个忠心大宋的好名声?”兀术笑容残忍,他似乎抓住了秦桧的心思,忍不住放声冷笑,“你别做梦了,我才不会成全你我不会让你死得轰轰烈烈的。我会让你以大金忠臣的身份死去,我要让你永远也无法洗刷奸佞的骂名!” 兀术说着,突然伸手,揪住了秦桧的衣襟,而后果断掐住了他的脖子。 秦桧的白脸迅速转红,然后变得青紫,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珠,向外突出,几乎要努出来似的。 和兀术相比,秦桧这个书生比一只鸡还要脆弱,半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只是在他的眼神深处,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嘲讽。 杀了我吧! 到了这一步,你还以为秦某想要什么身后名吗? 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再给谁做事是大宋,大辽,还是大金?恐怕都不是,他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能安享荣华富贵罢了。 像他这样的人,要是真的成为了英雄,那才是笑话哩! 这场宋金之战,是那些将士打的,是那些牟驼岗的英灵拿命换来的,是无数百姓膏腴血泪堆出来的。 胜利属于他们,功劳也是他们的。 唯独这一切和他没关系。 他就是个大宋的叛徒,大金的狗腿子。 能在金国灭亡之前,干脆一死,算是最好的奖赏了。 兀术啊,连惩罚一个人你都不会,还想跟官家斗,你这是自取灭亡! 秦桧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飘散,渐渐想不清楚什么,再接下来,就没有了多少意识,继而丧命! 秦桧确实是死了。 而掐死秦桧的兀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竟然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掏了一块去! 秦桧啊!曾经在兀术的心里,这是夺取天下之后,大金的宰相之选, 女真要一统中原,他们需要用到汉人文官,需要他们的智慧。 相当长时间,兀术待秦桧,亦师亦友,视作左膀右臂奈何这个东西,居然自始至终,都在背叛自己? 俺完颜兀术,就是个笑话吗? 不能! 绝对不能! 兀术沉吟良久,竟然爬起来,到了桌边,提起笔,写了一份遗嘱臣秦桧自去岁以来,身体多病,两眼昏花,耳鸣阵阵,不堪驱使。如今恰逢大战在即,承蒙大金天恩,必定全力以赴。奈何身体不许,唯恐昏聩之人,出现纰漏,遗祸大军。 会之一人生死事小,大金命运事大,若秦桧不死,垂青臣之恩主必定事事请教,以为秦桧依然堪用。因此唯有会之以身殉国,方不误军国大事。会之在九泉之下,恭祝大金旗开得胜,痛击宋军,挽回颓势,重振国威,如此会之虽死犹生 兀术写完之后,又看了几遍,再无问题,立刻交给手下,让他们润色之后,当做秦桧的遗书,广泛传播。 如此一来,就坐实了秦桧是大金忠臣的说法,再也改变不了。 “你不想做大金的忠臣,我就让你永远都是大金的忠臣!” 兀术安排妥当之后,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转过天,兀术还带领着几个兄弟,前来祭祀秦桧。 随后他才下令,大军全部南下,包括国主合剌在内,都没有幸免。 “陛下,此战你随着臣南下,可知为了什么?” 合剌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他自然清楚兀术的用心。 “大金曾经君临天下,几乎灭亡宋国。如今就算是国破家亡,也要有个壮烈的模样我会殉国一死,请皇叔安心。” 合剌说完之后,随即又道:“皇叔还是该把心思用在军务之上。如果能歼灭曲端一部,逼退宋军,我大金还有希望。” “有吗?”兀术突然反问了一句。 合剌愣住了,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兀术嘴角上翘,呵呵冷笑。 “传令,全军向辽州前进!” 辽州! 合剌不傻,他知道辽州是在西边,奔着辽州去,肯定不是打曲端,而是对付韩世忠和赵桓! 兀术骑在马背上,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 既然是要赌一把,就要赌大的。 就像曲端那种货色,杀一万个又能怎么样? 他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宋的官家! 只有击败了赵桓,大金才能起死回生。 无论如何,七万对阵五万,还有优势,胜利还有希望! 几乎与此同时,韩世忠手下的悍将解元率领五千宋军,作为中军前锋,正在快速前进。 这是一支从牟驼岗开始,就一直和金人血战的队伍。 堪称宋军的老牌精锐。 解元几乎一刻不停,全力赶路,他现在已经是副总兵衔如果能灭亡金国,立下一个大功,晋位总兵,乃至封王都是可能的。 “都给我打起精神,拿出十二分的本事,这一次咱们要揪下兀术的脑袋!” 更多请收 藏【bz】! 正文卷 第491章 我,蛮夷也! 两支兵马,都充满了信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对于兀术来说,他最宝贵的就是速度,只有提前击溃韩世忠的中军,挫败大宋官家,他才有可能起死回生。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岳飞率领的三万禁军已经沿着潢河迅速北上,过了龙化州。 这个潢河却不是中原大地的母亲河,而是契丹人的母亲河,所谓临潢府,就是挨着这条河。 岳飞领兵疾驰,还真是第一次审视塞外之地。 都说草原苦寒荒凉,没什么物产。可是真正置身其中,就会明白这是多么扯淡。 一望无际的草原,水草丰美,土地平坦开阔,宜农宜牧,只要靠近河流,建立起灌溉体系,几乎是种什么长什么。 而且由于土地太过广阔,完全可以采用轮耕的方式,保持土壤肥力。 塞外的条件绝对不算差,至少不会比西北差。 说到底就是长久以来,武备不修,没有强大的武力,只能把这么大的宝地,拱手让给蛮夷牧马。 这是中原王朝的耻辱! “那里是什么地方?” 岳飞所指,正是龙化州东北方向,这是个十分紧要的地方,西边是契丹原本的上京临潢府和中京大定府。而东边则是女真的会宁府,还有辽阳府。 基本上属于两大北方文明的交汇处。东边的女真以渔猎为主,西边的契丹以放牧为主同时本地还有不少蒙兀人,曾经是乞颜部的牧场之一。 可谓是四通八达的战略要地,商贾云集财富之乡。 向导急忙向岳飞介绍,这里在辽国时期,就被选定,打算建成一座城池,只不过辽国算不上基建狂魔,最后只能弄出了一个驿站,又圈了一块地方,作为市场。 不过仅仅是这样,也给辽国每年提供三万贯的税收,直到金国崛起,这里才渐渐衰败。只剩下那一排排的拴马桩,任凭风吹雨淋,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岳飞听着介绍,又打马绕了一圈,越看心中越喜,竟然有种心动的感觉! “回头我就上书官家,无论如何,要在这里修一座城池,如果官家能同意,我情愿意亲自守城!驻守此地!” 张宪忍不住好奇,“燕王,这里当真这么重要?” 岳飞颔首,眯缝着眼睛,感叹道:“此战之后,女真必定荡然无存。从此之后,草原之上,又是一片混沌。如果我没猜错,蒙兀诸部崛起的时候要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里,不能,这块宝地不能给蒙兀人,不然我们的子孙会埋怨我们生生世世的。” 岳飞不断感叹着,他以当世名将的眼光,认定此地是一块了不得的所在而得到岳飞青睐的地方,在后世还真是大名鼎鼎,那就是通辽!一个和曹县并驾齐驱的所在! 不得不感叹一句,岳飞的眼光真准! 短暂休息的岳飞,立刻挥兵向东北方向挺进,他的目标是切断兀术的后路。 而在另外一边,张荣率领着水师也在大辽河口成功登陆,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顺利修建了一座堡垒,用来储存粮饷物资。 这一座堡垒,就是日后的营口。 张荣在安定了后方之后,立刻挥军沿着河流北上。 水师登陆了! 怎么形容呢?只能说一群狼来了,还是嗷嗷叫的那种。 没有半点迟疑,他们一路冲杀,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挠他们。 战斗,杀戮,钢铁洪流,滚滚向前。 “你们都听着,谁先杀入辽阳府,俺老张给你们请功,赏一万两银子!” 张荣拍着胸膛许愿,可他身边的小兵根本不在乎。 “总兵,给银子有什么用这么多好地,一捏都冒油,给咱一万亩如何?”说话的小子叫阮学堂,来自石碣村。 张荣翻了翻眼皮,“小子,你要这么多田,耕得过来吗?” “怎么耕不过来?咱梁山泊的人多,与其上梁山当贼,还不如来辽东耕田呢!总兵说是不是?” 张荣愣了一下,猛地伏身,抓起了一把泥土,狠狠捏了两下,又放在鼻子下面闻闻,而后他面目狰狞,破口大骂。 “契丹废物,女真混账!” “这么好的地,这么肥的田,种啥不能吃饱饭?你们这帮王八羔子,除了会抢,狗屁都不会!这么好的地方,让你们糟蹋了!” 张荣提着刀,怒吼道:‘你们听着,打下辽阳,让咱家乡的老少爷们都过来,咱们闯辽东,开垦田地,种粮食发财,让谁也饿不着!你们都知道那个九牧林家 吧?他们不过是一群文人,都能造福乡亲,咱们堂堂武人,手里拿着刀枪,咱们差什么?” “都给我听着,全军北上,一定要快,谁敢耽误了大事,老子砍了他!” 张荣一番动员,下面的人都嗷嗷叫。 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内陆进发。 而且越是向前,他们就越感觉到平原辽阔,一望无垠。 这种感觉竟然好像在海上一般他们的感觉还真是没错,在海上航行,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蓝汪汪的海水。 而在高铁出现之前,坐火车行进在东北,常常是车走了一天半天,向两边看去,还都是密密麻麻的玉米杆,就跟没动一样! 东北平原辽阔,物产丰饶,绝对不是吹的。 这帮从农村出来的士兵,哪里能禁受得了诱惑,哪怕是张荣,他都想着解甲归田之后,弄一大片地,种上粮食,再多种一些果树,夏天在树下乘凉,冬天在房中饮果酒什么叫生活啊! 可以看得出来,这帮武人都是追逐土地的疯子。 终于,张荣在半个月之后,神兵天降,直接杀到了辽阳。 这里有四千多女真兵驻守,算不上重兵,但是毕竟有城池保护,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荣赶到之后,查看一圈,立刻下令攻城! 没有什么迟疑,水师以火炮展开了攻击。 这是有史以来,炮兵第一次参战。 毫无疑问火炮是强大的武器,可是第一次出战的火炮却不是所向睥睨,就更第一次上战场的坦克弊端一大堆一样,第一次上战场的火炮也是状况频发。 实心弹丸也不可能一下子砸开城墙,炮兵也根本就打不准。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了因为张荣算准了,火炮必定能让城里的守军人心大乱。 在成功吓唬守军之后,张荣果断派出了爆破小队。 用火药包炸开敌人城池,在岳飞大破燕京之后,就成了整个宋军的必修课。 作为水师,则是更加依赖火药。 张荣的部下在玩火药上,甚至超过了岳飞。 不出意外,在第三次爆破之后,辽阳城破,水师弟兄随即杀了进去! 冲天火光,笼罩辽阳,城里的金人大半跑散,剩下的负隅顽抗,也被水师一一消灭。 一直战斗到了第二天中午,辽阳城破,张荣抢占先机,拿下了第一座城池! 就在辽阳城破的第二天,曲端才率领着人马,姗姗来迟。 一看城头飘扬的旗号,曲端气得哇哇大叫! 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本以为兀术会主动攻击他这个看起来最弱的东路军。 曲端一路上都十分谨慎小心,外宽内紧,诱敌深入,然后反攻围歼。 曲端构思了多少次,自己提着兀术的人头,向朝廷报捷。 到那时候,谁还管小觑他这个文武全才! 只是曲端万万没有料到,兀术根本没搭理他,就剩下他自己跟空气斗智斗勇。 甚至还让张荣抢占了辽阳。 曲端能不气吗? “看样子兀术是要跟官家拼命了,他这是找死!” 张荣嘿嘿道:“也未必吧,没准他去找岳鹏举的麻烦呢!” 曲端翻着眼皮,无奈道:“那样不是死得更惨吗?” 张荣愣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尽在不言中。 岳鹏举在诸将当中,绝对是异类。 这还不只是他不爱财,不怕死,更多的是岳飞似乎没有止境他的功夫不断提升,论起武艺,已经稳稳胜过韩世忠。 而且岳飞勤奋好学,别的将领因为火器普及,面临着淘汰的命运,岳飞却是在火器上颇有心得,还编写了好几本小册子,被赵桓广发军中。 再加上岳飞比他们都年轻。 可以想见,以后相当长时间,岳飞都是军中翘楚,旗帜一般的人物。 跟这位去搏命,那纯属脑子有问题。 “这么说兀术一定会跟官家来个生死一搏了?”张荣沉吟问道。 曲端微微颔首,“这样吧,咱们合兵,集结三万主力,立刻西进,截杀兀术。无论如何,也要一举歼灭!用不着麻烦李彦仙了!” “成,我听曲大王的。”张荣干脆道。 毫无疑问,一涨针对兀术的大网已经展开了。 四面八方,全都是宋军,而且每一个人都想拿他的脑袋立功。 能得到如此关注,兀术也该含笑九泉了。 只不过此刻的兀术正暴怒异常他手下的一个猛安竟然劫掠了一个村子,抢到了三十多名女子。 这可是个女真村子,原本隶属于东路军的万户,算是兀术的嫡系。男人们死光了,就剩下些老弱妇孺,艰难求生。 竟然被自己人给劫掠了,兀术的暴怒,可想而知。 他立刻把干坏事的都给抓起来了,要明正典刑。 “不杀尔等,我大金国法何在?尔等良知何在?” 兀术愤怒质问。 可那个为首的猛安竟然咧嘴笑了,他看着兀术,没有什么恐惧,反而幽幽道:“我,蛮夷也,本就没有那些!” 正文卷 第492章 优势在我 兀术下令,诛杀了猛安,并且将他的头颅挂在了外面,以正军纪。 杀人之后,兀术返回了帐篷,却还是气喘吁吁,满心怒火,竟然越想越气,他抽出弯刀乱砍,嘴里又念念叨叨,仿佛被鬼附身了一般。 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累得气喘吁吁,浑身热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撩开了帐篷,来的人正是韩昉。 说实话韩昉是不想来的,秦桧死了,很蹊跷,但是却瞒不过他,作为硕果仅存的文官,韩昉已经不对自己的未来抱任何幻想了。 累了,毁灭吧! 只不过像这种明显着实的操作,韩昉却是看不下去的。 “四太子,下官不能不说,便是被砍了这颗头,也在所不惜!” 兀术看着躬身的韩昉,心好像被扎了一下,突然莫名凄凉起来。 “韩相公,兀术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我不敢说虚心納谏,待人以诚,但爷绝不是心胸狭隘的滥杀之人,你这是把兀术看扁了!” 韩昉微微点头,却又更加凄然。 一句蛮夷,把兀术整破防了。 “四太子,下官就说点过分的话吧!我知道,你处处跟那位赵官家较着劲儿,你要比他做得更好,对吧?” 兀术冷哼道:“韩相公莫非以为我不如赵桓?我兀术没本事力挽狂澜?” “不,不是!” 韩昉苦笑道:“四太子,你想超越赵官家,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下官想要让四太子好好想想赵桓为了正军纪,能处死成闵,这是为什么?” “这个自然是国法无情,铁面无私了。” “不!”韩昉认真道:“四太子,赵桓敢杀人,首先是他清楚,军中诸将不会背叛他。而且他杀人正军纪,只会上下肃然,军民服气臣,臣斗胆请教四太子,我大金是这般吗?” 兀术愣住了,难道不是吗?身为一个上位者,治理国家,难道没有相通的地方吗? 大宋军法严明,想胜过大宋,就要军法更加严明这不对吗? 兀术傻傻看着韩昉,一副困惑的模样。 韩昉却是吸了口气,渐渐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从这件事来看,秦桧这个东西,的确是大宋的奸细无疑! 王霸之路并不好走,除了上位者雄才大略之外,还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典型的代表就是诸葛亮的隆中对。 前期刘皇叔漂泊半生,连块立足之地都没有。 而一旦有了正确方针,立刻拿下了三分天下。 再比如老朱,凭着九字真言,愣是以一把最烂的破牌,在元末群雄当中,脱颖而出,打出了绝妙的神局。 由此可见一套行之有效的方略,该有多么重要。 放在金国这里,过去就沉溺在两派的争论中,拿不定主意,国力就在汉化和胡化之中,慢慢消耗,坐失良机。 韩昉固然没有办法替大金国拟定这一套方略,他也没有这个能耐,但他清楚一件事,任何堪用的方略,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务实,实事求是。 比如说维护军纪,赵桓敢杀,是因为他心里有数,知道下面的人马不但不会乱,还会更加信服他这个天子。 放到大金身上,现在他们的程度,不会比丰亨豫大之前的大宋好。 手下领兵万户,千户,有几个真的认同大金国再问问下面的士兵,他们就更不知道什么国法军纪了。 在这么个情况下,就别想靠着军纪法令,理想目标这都太虚了。 就是最简单的,金银财宝,美女权力。 越是庸俗,就越是好用相反,你来个执法严明,弄不好还会人心崩溃,原来听你的那些人都会变心。 韩昉冒着丢脑袋的危险,把这番道理说清楚了。 等待他的并不是弯刀,兀术陷入了沉默,长久的沉默,他双手抱着太阳穴,良久才痛苦道:“韩相公,当年我大金兵临开封,他赵桓可是靠着抗金二字,生生笼络了人心,扭转了大局啊!” 难道大金连那时候的大宋都不如吗? 韩昉无可奈何,“彼时大宋的确千疮百孔,可是千年道统传承,儒家教化,又岂是等闲!契丹沐浴了两百年的鸿儒教化,总算是培养出了一个耶律大石,也算他们有德啊!” 大辽能孕育出耶律大石,大宋上下能同仇敌忾,一心抗金,却也不是不可能。 反倒是金国,从崛起计算,不过区区二十年而已。 时过境 迁,大金国还能剩下什么? 身死国灭,只怕连女真人都会荡然无存! 兀术越想越是惶恐不安,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脖子,让他没法呼吸。 说到底,宋金处在两个文明次元,兀术是个有雄心的人。 奈何他的牌太差了,或者说对手太强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学习,都是个注定的下场。 “唉!韩相公,或许这就是天命吧!”兀术长叹连声,韩昉也心里不舒服,毕竟在这时候,看得越清楚,就越痛苦啊! “韩相公,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 韩昉愣住了,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没有放弃吗? 如此看来,四太子倒真是一条汉子! 韩昉打起精神,“四太子,要让我说,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立刻分了军中银钱,四处抢掠些女人,让,让将士们先高兴一下。然后许诺,只能打败了大宋,缴获全数归下面人。” 兀术很容易理解了韩昉的意思,不就是抢劫的那一套吗! 这个他很熟悉,早年的大金国不就是这样的吗! 只是随着国家建立,兀术越来越排斥这种做法。他想变成一个真正的国家,不再是让人鄙视的蛮夷匪类 奈何他没得选择了。 “吾,蛮夷也!” 说完这一句话,兀术挥舞拳头,狠狠砸在了桌上,拳头之上,尽是血液,而他的心中,血流得更多。 他的努力全都失败了,追求也落空了。 能做得只剩下最后一场仗。 轰轰烈烈,击败赵桓! 即便不胜,也要壮烈一死,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册上,让人知道,他完颜家自有英雄好汉! 兀术冲了出去,直接下令,分了金银,重赏全军,准许大家抢掠,只为了和大宋决一死战! 刚刚还严正军纪,杀戮无情,一转眼竟然换了个面孔,这位四太子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金兵不免一阵迷惑,拿不定主意而就在不久前,兀术刚刚杀了那个猛安之后,竟然有一个他的手下逃了出去,他骑着马,疯狂南逃,一心去找宋军。 很幸运,他发现了解元的前锋。 简单问话之后,他被带到了解元的面前。 “你说兀术军中人心大乱?” “没错!兀术无故杀人,不把大家伙的性命当回事,谁还愿意给他卖命啊?” 解元眉头微皱,思忖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提起长刀:“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随我出击!” 解元没有等韩世忠的主力,他满心都是以少胜多,斩杀兀术,立功封王,威震天下! 五千宋军急速北上,解元命令安个金兵在前面带路。 经过一天的行军,达到了辽河,这里是辽河上游,水不算太深c 下面人有意搭浮桥,解元却是亲自试探之后,朗声道:“金人不是敢驸马渡河吗?寇可往,我亦可往!” “来人,随我打前锋,渡河!” 解元一声令下,宋军只能集结,蹚着没过胸膛的河水,到了对岸渡河过程还算顺利,除了疲惫一些,一切都好。 解元休息了一阵子,起身笑道:“走吧,随我建功!” 他上了战马,迫不及待引兵北上。 还没走多远,就有斥候回报,发现了女真兵马。 “来得好!都给打起精神,冲!” 解元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果断出击。 以大宋如今的战力,似乎真的可以肆无忌惮两军遭遇之后,一个女真猛安迅速被冲散,宋军随着溃兵,就杀向了金人大营。 如今的宋军在装备上,的确太过领先。 数量众多的弩箭,重甲长刀,还有火器助阵。 哪怕是野地遭遇,也半点不吃亏。 反观金人,老兵已经所剩不多了,那些年轻的士兵勇气还在,但是经验太差了,一看到突火枪,看到手雷,就吓得纷纷后退,然后就是溃散。 “真是想不到,大金居然堕落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我自己一人请旨,便足以灭了大金国,哪里还用得着别人。 “杀!” 解元以副总兵之尊,一马当先,宋军士气大振,咬着败军的尾巴,居然真的冲入了金人大营。 他们挥舞军刀,肆意冲杀,解元一马当先,直取中军,他的目标就是兀术一人,生怕这家伙溜了。 解元肆意冲杀,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金兵虽然步步后退,但是却没有真的溃散,每一个猛安,每一个谋克,还都建制完全。 而且还有两个万户,已经提前出 动,杀向了解元的后路。 他们先是冲到了辽河边,将少量留守的宋军杀死,数十具尸体被扔到了河里,一转身,这两个万户攻向了解元的后方。 几乎与此同时,兀术的旗号也举了起来。 “杀,杀回去!” 这位大金的四太子,意气风发,提着弯刀,亲自冲杀这一次优势在我,或许真的能赢! 正文卷 第493章 坑弟 解元是韩世忠手下的悍将,生死之战经历太多了,虽然此刻处境异常艰难,但是却没有放弃。 “撑住,给我撑住!” 他不断纵马驰骋,指挥手下士兵,结阵迎敌。 而就在这种四面围定,大军袭来的情况下,解元愣是支撑起了一座圆阵。 以他的先锋大旗为中心,百战老兵,精锐甲士集结成排,刀盾手在前奋力劈砍,弓弩手在后面不断放箭。 很快,金兵的损失就开始直线上升,不断有人跌落战马之下,尸体狼藉,堆积一片。 解元提着马刀,脸上还有血迹,却是笑容狰狞。 “金贼废物,还不受死!” 看到这一幕的兀术,怒火中烧,简直气炸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是不能赢吗? 他有心冲上去,和解元拼命。 不过兀术到底是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磨了这么多年,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他耐心观察,终于渐渐有了心得。 解元仓促迎战,没有挖掘壕沟,没有准备拒马。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他们的劲弩。 “传令,让乌烈和阿鲁各自领一支兵马,交替攻击,不要硬拼,消耗宋军的弩箭,我倒要看看他们带了多少!” 被兀术点到名字的正是阿骨打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兀术的弟弟。 完颜家的生死就在这一战,他们也不敢怠慢,因此两个人迅速指挥兵马,发起了波浪式的攻击。 解元当然能看得出兀术的打算,可看得出又能怎么样,对方就是仗着强大的兵力,以多打少,你敢疏忽吗? 一旦应对疏忽,金人的铁骑就能突破进来,失去了阵型庇护,宋军就是一块肉! 弩箭迅速消耗,很快就用了八成以上。 解元无奈,只能减少使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浪费。 弩箭的减弱,似乎又刺激了金人的勇气,攻势再度加强,几千人的圆阵,几乎处处都是危险,遍地危机。 战斗到了第二个时辰,终于,圆阵撑不住了,一支金国合扎猛安冲了进来。 宋军的老兵面对铁骑冲撞,丝毫不惧,他们挥动手里的长刀,一如绝望的曾经,拼死到底,专门攻击马腿,绝不留情。 士兵们前赴后继,不断有人倒下去,而每倒下一个人,也有同样的金兵倒下去。 残忍的战场,完全变成了血肉磨坊。 解元浑身浴血,仿佛不知疲倦,哪里有危险,他就冲过去,杀退金人之后,来不及喘息,就再向另一处杀过去。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犯了个大错! 他轻敌冒进,把自己和这些士兵都带到了绝境。 事到如今,他除了和大家伙一起战死,还有什么选择? “杀!杀光金狗!” 解元一次次怒吼,完全展现了一个大宋悍将的风采。 奈何双方的兵力太悬殊了,宋军的弩箭已经消耗光了。 只剩下血肉拼杀,手里的长刀砍断,就用盾牌砸,盾牌砸碎了,就用拳脚,肩肘,牙齿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战斗不止! 宋军的勇毅几次吓得金人心惊肉跳,不知道这么打下去还有什么价值。 兀术却是两眼冒光,浑身兴奋到了战栗。 打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胜利。 只要再加一把劲儿,胜利在望。 他亲自提着刀,砍杀逃兵,破口大骂。 “上,都给我上去!杀,杀光宋狗!” 兀术大声狂笑,状若癫狂。 五千宋军,迅速消耗,三千,两千,眼瞧着剩下的不足一千,而且已经四分五裂,被金兵包围住了。 赢了,真的赢了! “杀!” 七太子乌烈一箭射中了解元的战马这匹受伤不轻的战马终于不堪重负,摔倒地上,把解元也扔了出去。 乌烈大喜过望,急忙挺枪,想要刺死解元。 只是当他伏身出枪的时候,解元突然伸手,抓住了枪杆,解元用力,竟然将乌烈扯了下来。 随后解元扑上来,将乌烈按在了身下。 “救命!救命啊!” 乌烈发出惊恐的叫嚷,这时候几个金兵涌上来,他们想出手,又怕伤到乌烈,竟然抓瞎了。 不过其中到底有个机灵的,举起铁骨朵,朝着解元的后心砸下去。 一下,两下 血液从解元的嘴角流出,他还撑着,奈何身体的力气小了太多,乌烈死里逃生,急忙推开了解元的手,挣脱之后,站起欲逃,可他的双腿突然好像生了根,紧跟着腿的内侧疼痛难忍。 一回头,原来是解元双手抱住了他的腿,并且用牙齿死死咬住了乌烈的大腿。 通红的眼珠,充满了鲜血,乌烈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锤了一下。 他吓得惶恐大叫,猛地后退,挣扎之际,一块腿肉被咬下,鲜血狂流不止。解元还不肯放过他,又继续咬下去。 吃惊的金人连忙挥动各种兵器,也不管伤不伤到乌烈了。 解元的后背被劈开,鲜血狂流,脊椎露出外面。他的左臂也被砍断,露出森森白骨光是这些伤口,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解元就是怒目圆睁,死死咬着乌烈。 “松开,快松开!” 就在乌烈疯狂挣扎的时候,突然有一件东西飞了过来。 正是一把斧头,准准砍在乌烈的太阳穴上。 砰! 骨头碎裂,鲜血喷溅,乌烈直接摔倒,眼瞧着没了大半条性命。 此刻解元的眼睛才缓缓闭上,在最后的刹那,他还有些遗憾,怎么不是兀术啊! 那个攻击乌烈的宋军瞬间被几个金人按倒,乱刀砍成了肉泥。 几乎与此同时,又有不足一百名宋军杀过来,见解元身死,无不骇然他们亡命拼杀,将乌烈的手下悉数斩杀。 随后是更多的金人涌过来,把他们杀死。 就这样,金人不断杀过来,最后的宋军也死战不退。 到了最后,这里只剩下一片暗红的东西,血肉,铠甲,兵器,泥土,交织在一起,谁也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大金七太子乌烈死了,解元和五千宋军,也都消耗殆尽。 错略估算,金国方面的损失超过了七千人。 一场围歼战,打成了这样,绝对算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战绩。 但是对于兀术来说,却是足够了。 自从宋金大战以来,他尝过了种种失败的滋味,几乎让他已经绝望了。 可是这一次,他确实是全歼了一支宋军,足足五千人! 尽管乌烈死了,结果也是值得的。 “大金必胜!” 兀术举起弯刀,振臂高呼。 金军队伍中,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欢呼声,奈何他们的心气着实没有兀术高对于蛮夷来说,打仗就是为了抢掠。 如果每一次抢掠,损失都比获得多。 那还抢什么啊? 能承受惨重损失的是宋军,不是金人。 如果这也算是胜利,那么再打几个,就等着亡国吧! 兀术的憋屈可想而知,好容易打赢了一次,竟然没有得到认可,还有更郁闷的事情吗? 正在这时候,韩昉急匆匆赶来。 “四太子,此战全歼解元所部,已经震撼宋人军心。他们必定会知难而退。我们我们也赶快退了吧!” 兀术一愣,他还想着乘胜追击,可是见韩昉的神色,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兀术只能催马,向旁边走去,然后低声询问。 “韩相公,怎么回事?” 韩昉面色凄苦,跟死了老子差不多。 “四太子,刚刚有消息传来,岳飞来了!” “怎么会?来得太快了!” 兀术也惶恐起来,岳飞独自领兵,攻破燕京,事实上灭了大金。这个人的凶悍程度,甚至要远超韩世忠。 他也过来了,这一战就打不下去了。 不过也不能算是没有战果,到底是杀了解元,全歼他的部下,算是出了口气。 “好!我们现在就退兵,等以后” 兀术还没说完,突然就感到了不妙,他猛地抬头,只见南方尘土飞扬,金兵大乱,原来是宋军杀来了! 不用问,这个方向出现的,只能是韩世忠的中军! 他来的可真够快的! 此刻的兀术没来由的一阵心虚,韩世忠,到底是大宋的第一悍将啊! 不过转念一想,兀术又不那么害怕了。 反正都是要战的,既然能杀解元,就能杀韩世忠! “阿鲁,你领兵过去,截杀韩世忠!” 这位大金太子立刻行动,率领着所部迎上去 而此刻的韩世忠又气又怒解元轻敌冒进,根本不通知他一声,着实没把他放在眼睛里。 劲儿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自己的老兄弟,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着实不容易,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韩世忠统兵追来,大军过了辽河。 就在这时候,他得到了消息,解元已经陷入了重围,生死未卜。 韩世忠急了,他立刻驱兵杀过来,正好和阿鲁撞在一起。 只是相比起解元的鲁莽,韩世忠在鲁莽之中,还保持着冷静。 “突火枪准备!” 阿鲁迎面撞上了宋军的火器,漫天的硝烟火焰,吞噬了他们阿鲁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席卷而来的烟火还是把他的披风给烧了。 正在阿鲁惶恐的时候,手雷也到了。 火器制造的硝烟和混乱还没有散去,韩世忠一马当先,就冲了上来。 他的手里紧握着长刀,几乎以泰山版的势头,冲到了阿鲁面前,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刀劈下,顿时身体分为两半。 盛怒之下的韩世忠,无可匹敌! 正文卷 第494章 俘虏兀术 “官家,解元战死了!” 马背上的赵桓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并没有太过震惊,只是在袖子里,赵桓的拳头攥紧了。 又是一位大将! 上一次处死成闵,这一次又战死了解元韩世忠手下的心腹不多了。 这帮人也是他的赵桓的心腹手足啊! 十二年前,金人几万大军围城,他刚刚掌握了权力,一切都是朦胧一片,宛如大海中的小舟。 他能依靠的是谁? 还不是韩世忠,刘锜这些人。 世人都说赵桓讨厌西军。 这话没错,毕竟一身毛病的西军不能不让赵桓厌恶。 可也别忘了,当前军中诸将,跟西军有瓜葛的,至少占了七成!便是岳飞,也是西军的偏校。 真正和西军没什么瓜葛的,只剩下张荣和杨幺这些人了。 赵桓厌恶他们的跋扈嚣张,不喜欢他们把士兵当成私产的做派。可是在赵桓的心里,他感激这帮人,感谢这些汉子,是他们用一腔热血,保住了开封,保住了大宋。 是他们一刀一枪,浴血杀敌,艰难争取胜利c 环顾身边,还剩下几个当年的老兵? 三千胜捷军何在? 刘晏的赤心队哪去了? 还有韩世忠的部下,又剩下几个人? 赵桓突然好想喝酒,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就在塞外之地,一起举杯畅饮,喝一个酩酊大醉。 牛英那家伙是要叫来的,他现在哪里当官赵桓竟然都不知道了。 还有何蓟,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他也不容易,刘晏刘锜,都是要叫来的对了,除了这些将士,还有李邦彦,要让那个老不要脸的,女装歌舞,就是不知道他的老胳膊老腿,还能扭动不? 或许还有高俅,他也是为数不多还活着的老人了。 对了,还有陈东,他也该叫来。 赵桓越想越多,最后甚至冒出了兀术的名字。 事到如今,要不要俘虏了他,作为对手,一起举杯畅饮? 做梦吧! 赵桓果断摇头,找谁也不会找兀术对于这个对手,赵桓只想把他彻底碾碎。 毫不留情,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兀术该死了,女真该灭亡了。 继续留着他们,简直是对死去将士的侮辱! “吴晋卿!” 赵桓一声低吼,吴玠慌忙过来。 “臣在!” “去,协助韩世忠,把兀术的脑袋拿来!” “遵旨!” 吴玠竟然没有半点迟疑,直接跨马提刀,冲了出去。 眼望着吴玠离去,赵桓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许多的身影老英雄陈广,宰相宗泽,都点检王禀他们一个个浮现在赵桓的面前,有人感叹,有人豪迈大笑,都在夸奖着赵桓,赞颂赫赫战功。 当这些人影散去之后,赵桓又下意识摸了摸手里的青玉牌子。 就连秦会之都死了,赵桓并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像他这种人,最多只能保持吕布对丁原的忠诚。 指望他真的为了大宋,出生入死,实在是痴心妄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种人的存在,就能加强金国的内斗,而一个游牧民族,开始沉溺权谋内斗,离着亡国也就不远了。 如此说来,秦桧也的确是大功臣了。 不过他是不能进入英烈祠的。 最多回去之后,建一个无名英雄纪念碑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 赵桓所幸下了战马,找了一块石头,抱膝坐定。 他丝毫不着急,也没有半点担心。 宋军名将齐出,如果兀术能跑出去,那只能说天命在他了。 赵桓驻马辽河之南,默默等着战果。 而此刻的战场却还是一片混沌。 韩世忠一举冲垮了阿鲁部下,直取兀术的中军。韩世忠固然盖世无双,勇悍绝伦,可是他的攻击,竟然和解元有些类似,正在陷入兀术的包围圈之中。 兀术在大惊之后,竟然万分喜悦。 同样的陷阱,杀死了解元,这只能是一只鸭子,如果宰了韩世忠,那才是抓到了一只凤凰。 “杀!给我杀!” 兀术拼命招呼部下,从四面八方,向韩世忠发起了攻势。 此时的韩良臣已经知道了解元的死,他万分震怒,不过韩世忠依旧保持着理智,他对用兵作战,有着自己的心得体会。 像现在军中提倡的参谋制,提倡的火力为主韩世忠都能接受,但是韩世忠想说一句,不管什么战斗,最终都要落在人的身上。 一个盖世名将的光环永远不可能被淹没。 韩世忠驱兵左右冲杀,不断讲金兵打退。 终于,韩世忠找到了破绽! 乌烈和阿鲁死后,他们的兵马已经没有多少战心,虽然在兀术的逼迫之下,还在冲杀,但是已经出现了缺口。 战机出现! 韩世忠招呼着三千静塞铁骑,果断出击。 “跟我冲!” 韩王冲阵,天崩地裂! 静塞铁骑,以撼天动地的架势,扑向了金兵的缺口。 顷刻之间,铁骑突入,原本金兵的攻势为之一顿。 韩世忠就好像一柄锐利的长刀,斩破敌兵。 剩下的就是向前,不断向前。 把一切阻挠他们的力量无情碾碎。 韩世忠黑马长刀,状若神明,主宰着战场的一切。 一个接着一个的猛安被冲散,消灭,吞噬,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如此势头,看在兀术的眼睛里,竟然让他产生了恍惚。 当初的娄室就是这般吧! 静塞铁骑,黄龙府万户! 哪怕铁浮屠还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只是一切都晚了,金国的依仗都消失了,反而是大宋,蒸蒸日上,无可匹敌。 解元之死,真的只是个意外,是他轻敌冒进,自取灭亡。 当真以为金兵又回到了昔日的荣光吗? 就在兀术神思飘荡的时候,韩世忠已经冲破了金兵的阻拦。 朝着兀术的方向杀来。 静塞铁骑也完全舒展开,展现出他们超强的战力。 重甲铁骑绝不是无脑冲锋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们装备了骇人听闻的弩箭。集中弩箭,旋风射击。 成片的金兵倒下去,活着的人仓皇后退。 就在他们往后跑的刹那,必定会出现缺口,而在这时候,铁骑果断扑上去,扩大战果,直至冲垮对手。 不得不说,素来号称骑射无双的大金兵马,竟然要和宋军学习骑兵战术,还真是够讽刺的。 恍惚之间,韩世忠已经越来越近兀术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弯刀几乎抓握不住。 该怎么办吧? 拼命吗? 兀术说不好,因为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可是逃跑吗? 只要跑了,就连这点人马都会崩溃,大金国就真的完蛋了。 还在迟疑的兀术,突然感觉到了不妙,从另一边,兴汉大旗,猎猎飞扬属于吴玠的部下杀到了。 论起悍勇,吴玠的部下丝毫不弱于韩世忠。 他们撼天动地而来,金兵当中,不得不分出一个万户阻挡,奈何根本不是他们能挡得了的。 只维持了不到半个时辰,宋军就突破过来。 两位王爷夹攻,就算兀术再也本事,也低挡不住。 退兵! 不能不退。 反正这一次也不是完全吃亏,还有挽回的余地。 兀术这么安慰着自己,他掉头逃跑,在他的身后,正是韩世忠的铁骑,死死追赶,根本不愿意松口。 兀术跑出了二十多里,正想看看,是不是甩开韩世忠,突然,他的前面有了动静。 牛皋,杨幺,杨再兴三员韩绛,率领着背嵬军赶来了。 “兀术,你跑不了了!” 牛皋带头冲了上来。 他们的出现,表示岳飞也到了。 又一位王爷加入了围猎之中。 兀术环顾四周,就连他的那几个还活着的弟弟都不知道哪去了。 溃败! 彻头彻尾的溃败。 前面又强敌,后面有追兵再也无路可走! “杀!” 兀术红赤着眼珠子,率领着最后的金兵,果断冲了上去。 兵器撞击,人喊马嘶,每一个人都拼了命。宋军很清楚,相当长时间之内,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功劳了。 金国的份量可是不一样的,他们曾经几乎灭了大宋。 如今就算金国只剩下一个人,那也是大宋的心腹大患。 兀术的脑袋,至少值一个王爷! 还有什么好说的,杀! 宋军铺天盖地而来, 三员悍将,全都玩了命,杨再兴挥动大铁枪,当成了定海神针在用,一下子扫过去,至少有一个金兵掉下去。 杨幺也是毫不留起,大肆杀戮。 要说这几个人当中,最有心计的还是牛皋,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兀术。 牛皋带着亲信,不断冲杀,距离兀术越来越近。而兀术身边的护卫,也是越来越少,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 牛皋看准了机会,猛地冲过来,挥动手里的兵器,瞬间斩杀两个护卫,随后直扑兀术的面前。 兀术大惊失色,举起弯刀,想要砍杀牛皋。 哪知道牛皋先把手里的兵器扔过来,兀术慌忙扭头。 而就在这个刹那,牛皋飞身而起,扑在了兀术身上两个人随即滚落,重重摔在地上,牛皋顾不上疼痛,一翻身,把兀术坐在了屁股下面。 “哈哈哈哈!兀术让俺俘虏了!” 正文卷 第495章 封功 兀术被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大金国都完了。即便日后还有女真势力闹腾,只怕连“北金”都算不上,只能是一群蛮夷匪类,不足挂齿。 从靖康元年到靖康十二年花了这么长时间,付出了数以百万人的牺牲,终于铲除了这个最凶恶的对手。 一切都可以告一段落。 从此之后,中兴之主这四个字就和赵桓牢牢绑在一起,没有任何人会质疑。 赵桓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成为日后的标准所在。 燕山之上,再无高峰! 赵桓并没有欣喜若狂,相反,他还有点意兴阑珊。 包括牛皋押解着兀术过来,求见赵桓。 赵桓也仅仅是见了一面,然后就吩咐:“押解开封,在牟驼岗开刀问斩。” 兀术挣扎着想要和赵桓说两句话,他迫切想要问问赵桓的意思,他想要让自己的死有价值,至少能给女真诸部留下一点念想。 但是很可惜,赵桓没这个心思。 就像是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一般,直接将兀术捆上,撞在了马车里,先是经过燕京,然后送去开封。 这位金国的最后权臣,阿骨打之子,参与了大部分宋金之战的女真名将戎马一生,未尝一胜的完颜兀术,被送去了开封。 当经过燕京的时候,大宋的反应还只能算是平淡只是当他路过两河,直奔开封的时候每过一座城池,都会有数万,数十万的人,源源不断涌出来,围观兀术。 大金灭亡了! 咱们报仇了! 人们哭着,笑着,悼念死者,追忆往昔整个大宋,都沉浸在一种悲壮和喜悦交织的范围当中。 到了这一刻,没人会怀疑大宋的军威。 每一个大宋百姓,都可以骄傲地挺直胸膛,喊出远迈汉唐的话语c 从今往后,大宋的标签不是富裕而是强盛,大宋百姓吹嘘的也不是汴河富裕,而是犁廷扫穴,覆灭金国! 人心的变化,汹涌澎湃,扑面而来。 无可阻止,无可躲避。 就在兀术被押解到开封的当天,报纸上就出现了一篇文章安南c大理c西域c吐蕃这些都是大宋必须收回的疆土。 不但如此,朝廷还需要四面出击,开疆拓土,唯有比汉唐的疆土更加辽阔,才能称为盛世。 更有人绘制了九州地图,指出大宋必须收复所有疆土,九州归一,天下一统。 “民心如此,天下将变啊!” 吕颐浩忍不住一声长叹,在他的对面,刘韐满怀感慨,“过去都怕打仗,谁敢妄言军务,奢谈用兵,必定被大举围攻,尤其是五路伐夏之后,更是人人噤若寒蝉,不敢言兵当时的执政诸公,怕是永远也想不到今天吧!” 吕颐浩颔首,笑道:“难道不好吗?” “谈不上。”刘韐道:“总是挨欺负自然不好。只是频发用兵,也未必是好事。总而言之,该如何拿捏,就看官家的意思了。” 两位宰执相公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下令,在三天之后,午时三刻,开刀问斩。 就在牟驼岗,就在无数英烈石碑的面前,周围差不多有二十几万人围观。 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已经做好了死亡准备兀术,面对这个场面,他的腿软了。 从囚车上下来,他扑通摔在地上,用两只手撑着,想要爬起,却是不能。几次挣扎,也是无用。 竟然以一种他不情愿的方式,跪在了大宋的百姓的面前! “兀术,你还算是个爷们吗?你杀了那么多大宋军民百姓,你几时想过会有今天?” 面对押解士兵的质问,兀术凄然苦笑。 “兀术早就该死了,不敢奢求什么上国将俺千刀万剐也好,将俺五马分尸也好只求上国能够保全女真族人,不要杀戮过甚。俺感激不尽!” 他说完之后,竟然伏在了地上,对着所有军民百姓磕头。 人群一片哗然,有人切齿痛骂,有人也觉得人之将死,就让他说去吧! 而就在这时候,有人走了出来,正是赵构。 他蔑视地看了眼兀术! “还记得当年吗?” 兀术哆嗦着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康王殿下。” 赵构呵呵冷笑,“知道就好兀术,本王原是看热闹的,可现在不得不说两句了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赵 构陡然提高了声音,“你算什么东西?金国败落,你不是罪人吗?入寇大宋,你不是罪人吗?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你现在还想替女真全族求情?简直是笑话,女真一族的存留,在大宋的一念之间,跟你哀求没有关系。你还想揽功,真是痴人说梦!” 赵构朗声道:“兀术这个贼,他屠戮大宋百姓,抢掠大宋州城,所作所为,罄竹难书。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又送了十几万的女真人,让他们在战场送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算起来兀术,还有之前死掉的吴乞买,粘罕,斡本,宗望,讹里朵这些女真权贵,不只是大宋的罪人,也是女真各部的罪人!” “处死他,才是顺天应人,大快人心!便是女真各部,也会拍手称快从今往后,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兀术贼人,你就安心下十八层地狱吧!” 赵构的这番话,迅速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把兀术和女真绑在一起,那是给他脸了,他根本不配! 杀死他就跟杀死个臭虫一样! 果然午时三刻,兀术被拖上了断头台,干净利落,砍下了人头。 兀术死,金国亡! 一个旧时代彻底过去了。 此刻的赵桓,身在塞外,每天都能得到不错的好消息张荣攻破辽阳,曲端俘虏了合剌和韩昉,李彦仙突袭会宁府,剿灭金国老巢。 诸将云集,辽东的各部,也相继归附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奚人,蒙兀人甚至是北方的生番,也全都来了。 各部首领,聚集在御帐的外面,等候赵桓的发落。 此刻的赵官家,俨然真正的天可汗! “大家伙都到了吗?” 赵桓随口问道,韩世忠急忙躬身,“都来了,连李彦仙也赶来了。“ 赵桓颔首,让群臣入内。 “朕也不废话了,直接说正事,当初光复燕云之后,朕封了四个王,时至今日,朕要彻彻底底兑现承诺了。” “良臣!” 韩世忠立刻躬身,“臣在!” “当初朕封你为秦王,如今秦王不变,加太师衔,封地临潢府,你可有意见?” 果然,诸位大王都要实封了。 韩世忠愣了一下,急忙躬身道:“回官家的话,臣,臣不想要临潢!” 赵桓面色不改,淡淡问道:“那你想要哪里?” “臣想要可敦城。” 可敦城正是当初大石盘踞的所在,也是西征的大本营,韩世忠把封地放在可敦城,用心可想而知。 “不愧是朕的腹心长城啊!”赵桓赞叹道:“良臣,朕给你四万五千的兵额,你可要替朕镇住大漠!” “臣领旨谢恩!” 韩世忠大礼参拜。 随后就是岳飞。 “鹏举,燕王爵位不变,加太傅衔,你的封地” 岳飞也躬身道:“官家,臣选了一个所在,若是官家能答应,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赵桓让人找来地图,经过岳飞介绍,他大喜过望,立刻点头,“这座城市就赐名通辽你和良臣一东一西,替朕看好大漠!” “臣,遵旨!” 岳飞之后,就是吴玠。 “朕思前想后,就把会宁府封给你这里是女真腹地,往北去都是生番地盘算不上富饶,晋卿可要不辞劳苦才是!” 吴玠连忙跪倒:“臣叩谢天恩,一定不辱使命!” 赵桓颔首,“你的兵法额度是三万五千人,虽然少一些,但是朕给你配属一支内河水师,也有八千人。” 吴玠连忙谢恩。 接下来就是曲端了。 “他们三个分割了大漠北方,你这个魏王就只能委屈一下,把你放在高丽了。朕准你选择一处港口,修建曲州,作为你的治所,至于兵马额度,是三万人。” 不出意外,曲端继续维持了诸王垫底儿的地位,不过他也想开了,而且高丽的条件到底比那几位好,而且发挥空间更大,能捞钱的地方也更多。 曲端十分满意,叩谢天恩。 这四个人的安排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是把原来的封赏细化,给了封地,配属了兵马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张荣!” 一声低呼,这位水师头子急忙站出来,仓皇之间,还绊了一下,正好顺势跪倒。 “臣在!” “你虽然归附朝廷时间不长,但你一手创建了水师,居功厥伟,朕加封你为齐王,授少傅衔!” “臣,臣何德何能,能承受这么大的爵位啊!” 赵桓笑容不减,“不要说了,等朕把两位两个人也封了。” “刘锜,你跟朕最早 ,立下的战功也不少,朕加封你为楚王,授少保衔。还有李彦仙,受封韩王,加太子太师衔。” 赵桓看着他们三个,笑呵呵道:“朕没给你们实封,也没给你们配属兵马,懂朕的意思吗?” 刘锜急忙道:“臣明白,官家是让臣等开疆拓土,继续为大宋征战!” 赵桓欣然点头,“没错!金国覆灭,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大战,在等着你们!” 正文卷 第496章 天灾来袭 相比起灰飞烟灭的大金国,赵桓授予四万土地,又额外封了三王,造成的影响恐怕要更深远无数倍。 如今大宋的北方已经形成了一道完整的屏障。 从最西端的可敦城,到通辽,到会宁府,再到高丽曲州这一条万里防线,彻底隔绝了北方蛮夷的南下之路,甚至由于曲州的存在,连倭国入寇的风险都降到了最低。 就这样,大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女真在某种程度上,连契丹都不如,国破族灭,轻而易举,就像是热水泼过的雪地,连一点痕迹都懒得留下。 没有什么愿意殉国的忠臣,也没有留下什么书籍建筑就连修史,都要从大宋这边寻找资料。 说起来也真是够悲凉的,这就是没有文明的下场,又能怪得了谁呢? “传旨翰林院,让吕本中牵头,修一本金国通志吧!” 很显然,赵桓没有将金国视作一个朝代,最多只是个割据政权吧! 只不过给金人修史,接下来还有两本史书,一样要写一个是辽书,一个是西夏史这两个大宋的损友也该有个定论了。 至于耶律大石,他决定西征之后,留给他的只剩下西辽书了。 “父皇,其实有一本也该修了,只是唯恐父皇不同意。” 赵桓翻了翻眼皮,不客气道:“你小子就不用卖关子了,是本朝史册吗?" 赵谌连忙点头,“父皇英明如今的大宋囊括塞外,天下一统,无论如何,也不是昔日那个和大辽争正统的皇宋可比啊!父皇开天辟地,功盖强悍,德过盛唐,理当修史,以区分新旧,收拾人心啊!” 赵桓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幽幽道:“这是谁的建议?不会是虞允文吧?” 赵谌咧嘴,“父皇,您不能把什么坏事都怪到虞允文的头上,他会冤枉死的,这,这次是赵汾谏言的。我猜背后可能有赵相公的授意。” 赵桓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赵鼎想要分割新旧,给前面的一百多年,盖棺定论?” 赵谌想了想,点头道:“或许吧父皇已经封了七王,天下大局已定,文臣这边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孩儿觉得开封的吕相公,刘相公,还有赵相公,他们至少该给一个郡王,不然文臣这边会寒心的。” 赵桓认真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这小子已经二十多了,并且还当了爹稚嫩褪去,算计的本事不断提升。 “怎么,光是跟武臣亲近还不够?还想着卖好宰执,拉拢文臣?” 这话问得很诛心,拉拢文武,意欲何为? 难道要来个宣武门吗? 几乎下一秒,就要上演父慈子孝的大戏。 只不过赵桓不是那种皇帝,而赵谌胆子也的确打得惊人。 “孩儿既然是父皇之子,自然要学习父皇的本事。” 赵桓忍不住大笑,“学我?我当储君的时候,可是老老实实啊!” 赵谌稍微一怔,便忍不住道:“父皇,现在世面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有什么议论?”赵桓好奇道。 赵谌立刻道:“回父皇的话,现在有好多文章,都在说,父皇深明大义,早年的时候,力劝太上皇节俭,还体恤民生,保护忠良,勤奋好学堪称储君的表率。” 赵桓目瞪口呆此必是江南大儒的手笔。 果然不必辩经,只等入关之后,一切自然有人替你安排明明白白。 “赵谌,你知道什么时候最危险吗?” “孩儿不知。”赵谌老老实实道。 赵桓轻叹,让儿子坐下。 “金兵逼近开封,破城在即,算不得什么就算当时夺走了开封,也能退到应天,退到江宁,或者退去南阳,总还有办法。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我们灭亡了金国,天下太平,几乎在一夜之间,百姓就有了许多盼望税赋要下降,民生要改善,原本还能忍受的那些规矩,也都要废掉,总之,一切都要好起来。” 赵谌怔了怔,道:“父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恐怕没法一下子做到吧?” 赵桓两手一摊,“你敢把这话说出去吗?” 赵谌翻了翻眼皮,无言以对。 中原王朝的天子,自古以来都是九五至尊,口含天宪,至高无上。可也正是如此,越是权柄巨大,责任就越是沉重。 “所以说父皇想跟你讲点藏在龙椅背后的东西这玩意叫责任!是在无上权柄之下的东西。就拿你爹来说,如果我没法改善民生,让老百姓满意。落下一 句边庭流血成海水,赵皇开边意未已,也不是不可能。” 赵谌微微低下了头,陷入了思忖。 自己老爹的眼光那是不用多说的,只是他想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提到责任,提到民生 “父皇,莫非有什么玄机?” “不是玄机!”赵皇随手拿起了一本诗集,扔给了赵谌。 这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杭州西湖灵隐寺举办的一场诗会,江南才子云集,各种诗作不下白首。 在一堆作品当中,选了三十六篇,刊印发表,一时间传为美谈。 按理说赵桓是不喜欢这些玩意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看? 赵谌翻看了半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父皇,这里面好多都在写雪景,怎么还有说西湖冰封的?” 赵桓含笑,“总算看到了关键我让人查过了,杭州下雪不是没有,可西湖结冰,却是很少见。” “那,那代表什么?”赵谌不解。 “自然是天气越来越寒冷了。”赵桓长长叹息,“战胜金人,不值一提,真正难以对抗的,是老天!” “不会的!绝对不会!”赵谌惶恐站起,惊呼道:“父皇,天命在我,我大宋秉承上天庇佑,老天怎么会降罪?” 赵谌惶惶不安,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也不敢相信,上天为什么会降罪?说不通啊!难道是杀戮过多,有伤天和? 又或者是不敬太上皇? 赵谌傻傻看着赵桓,天命没了,赵宋王朝会走向哪一步? “别没事胡思乱想!”赵桓呵斥道:“咱们能打败金人,靠的是将士用命,靠的是百姓供应,靠的是文臣武将当然,也有你爹的功劳,唯独跟天意没关系如果非要说有,我教你四个字: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赵谌痴痴张大嘴巴,不愧是老爹,气魄就是大! “父皇,那,那要怎么让天气变暖和?给老天下旨吗?” 赵桓气得笑了,“我想下旨,谁能接啊?” “烧了啊!只要烧了,上天就能收到了,要不发个孔明灯也行。” 赵桓已经懒得废话了,自己这个儿子,太缺少科学教育了。 “不要废话了,你现在就该下功夫,学习如何备荒就算你不懂,也要挑选这方面的人才,积极准备。拉帮结派,培植势力,只能帮你坐上龙椅,却没法让你名垂青史,青出于蓝!你还是知道要做什么,方向在哪里!这才是最重要的,懂了吗?” “懂,懂了!”赵谌连连答应,只是他还是想不通,如何天气就变冷了?一旦变冷之后,又该怎么办? 父皇讲的备荒,他完全没有思路。 赵谌突然觉得,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在一战成功之后,赵桓返回燕京,而赵谌则是返回行台。只不过他上了心,开始注意这些情况。 还真别说,很快赵谌就得到了一个佐证。 靖康十二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足足早了十天,天气也变得更加寒冷,一个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冻死的牲畜增加。 狂风呼啸,一时间人心惶惶。 尤其是草原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种传言,说是兀术不甘心,他阴魂不散,化作北风,终日咆哮,要向赵桓讨个公道。 这种说法,甚至随着寒风,一起吹到了燕京城中。 “官家,有言官建议,要替兀术修建庙宇,血食祭祀,以安人心”赵鼎绷着脸谏言。他是不信这个的,奈何说的人太多。 天气又突然降温,赵鼎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修个庙宇,祭拜一下,没有好处,也不会有坏处。 赵桓摆手,“赵相公,你切莫做如是想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我们需要做些准备你现在就去安排,要求原来的军械作坊,全力以赴,生产火炉,还有传令下去,各地有石炭矿产的,都要大力开发,确保燃料充足还要告诉诸王,让他们囤积干牛粪,以备不时之需。” 赵桓的这几条让赵鼎耳目一新,他似乎有了思路。 “官家,还要不要多准备些粮食?” “这个是自然的。”赵桓道:“主要放在黄河两岸,还有西北之地。” 赵桓意味深长道:“赵卿,你我君臣,怕是要面临一场全新的战争,一场比抗金更大的战争了!” 赵鼎心中惶恐,但是有官家在,他也算是冷静。 “臣明白怎么做。” 赵鼎转身下去,就在大宋朝堂积极筹备的时候,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雪,席卷了草原,一夜之间,乞颜部的牲畜冻死了三分之一,数十万人嗷嗷待哺 更多请收藏【bz】 ! 正文卷 第497章 昭勋阁 赵桓回京之后,下了两道旨意,其一,改燕山府为北京,废除原来的北京大名府,西京洛阳府,南京应天府,改开封府为南京。 南北二京,对掌朝政,以北为主。 同时,在北京皇宫对面,兴建昭勋阁,供奉有功文武诸臣,享受祭祀,百世不绝 这两道旨意下来,朝中顿时不免议论之声。 改燕京为北京,毫无疑问是更加强化都城的地位,倒也是寻常。 让人眼红的却是昭勋阁。 这玩意就是凌烟阁的翻版,到底谁能进入,干系比天大。 自从下旨之后,从政事堂到礼部,再到民间,全都议论纷纷,尤其是报纸上面,更是争论不休,一句话,整个大宋朝的键盘侠都行动起来了。 首先赵桓讲了多少次,韩世忠为军中第一人,跟着皇帝早,功劳大,又备受信任,如今又是秦王之尊。 不把他放在第一位,谁合适啊? 韩世忠之下,那就是岳飞和吴玠了,王位都摆在那里,谁又不是傻子,理所当然,众望所归。 可这个设想很快遭到了挑战。 谁规定昭勋阁只能放武将的,没有道理啊! 要知道凌烟阁的第一功臣可是长孙无忌,像什么杜如晦c魏征c房玄龄,他们的排名都相当高。 既然这样,文臣也该入昭勋阁,首推就是李太师,即便因为后来的冲突,不能把李纲放在第一位,那宗泽宗相公就是可以的,还有张所张相公,张叔夜,张悫,吴敏,白时中 是以文臣为主,还是以武将为主,两边争论不休。 只是让人诧异的是,翰林院这边,出了第三个版本。 “赵相公,既然是昭勋阁,纪念功臣那就不能忘记从前。”胡寅托着一份名单,向赵鼎进言。 “论起大宋的开国功臣,第一位非赵韩王莫属,其余曹彬c薛居正c潘美c王旦c吕夷简c韩琦c富弼c司马光这几位是不是也要在其中?” 赵鼎根本没接名单,而是呵呵道:“他们都在其中,那为什么没有文彦博?” 胡寅沉吟不语。 “不算文彦博,那范仲淹呢?还有王安石?又或者狄青?”赵鼎追问胡寅,“这几位怎么算?礼部和翰林院有个定论没有?” 胡寅脸色更加难看,只能躬身道:“首相,这事情还要政事堂拿主意啊!” “我不管!” 赵鼎陡然拔高了声音,脸上带着怒色,“官家建昭勋阁,意在彪炳功臣,砥砺人心你们倒好!把什么人都塞进来,要把昭勋阁变成大杂烩吗?新党,旧党,是要让他们继续在里面吵架吗?” 胡寅吓得浑身哆嗦,连忙躬身,“下官思虑不周,下官有罪!” 赵鼎看着诚惶诚恐的胡寅,却也扛不住他是真的糊涂了,还是有意为之“行了,你去重新拟定。” 胡寅答应,转身狼狈逃离 朝野都关注的事情,首相和尚书在政事堂吵架,又有谁会不清楚? 尤其是当得知要把韩琦c富弼c司马光等人列入昭勋阁,整个舆论哗然。 说他们是功臣? 罪人差不多! 甚至是赵普,民间也很反对。 斧声烛影这破事早在赵二还活着的时候,就沸沸扬扬,到了仁宗朝,甚至有人搬上了戏台,早就人尽皆知。 赵大的死有问题,赵二肯定是第一嫌疑人,而赵普这个开国独相,权柄最重的文臣,他就干净吗? 建立大宋,稳定朝局,赵普的确有功,但此人的品德却是值得商榷说句不客气的,简直辜负了赵大的信任。 把他放进昭勋阁,要鼓励群臣弑君吗? 更何况谁都清楚,官家不太看得起太宗皇帝,而且确实太宗没有拿回燕云,反而是官家,大刀阔斧,中兴大宋。 “不管新旧之争,像赵普,吕夷简,韩琦,富弼,司马光这些人根本不配进昭勋阁!” 枢密使张浚在政事堂会议上开炮了。 “光是雍熙北伐失败,而赵普是当时的宰相,他就没资格入昭勋阁。韩琦被李元昊打得那么惨,他怎么能入昭勋阁?他要是能入,曲端曲大王c李世辅c陈东,他们都能入!总不能打败的人受到祭祀,打胜的反而无缘入内吧?” “同样的道理,富弼跟辽国谈判,丧权辱国,还有司马光,他抛弃西北土地这样的人也放进昭勋阁,让那些百战百胜的大将怎么看?还有,开封的吕相公,刘相公,又把 他们放在哪里?” 张浚这一顿大炮,算是把在场诸公震得头晕眼花,一时无语。 此刻偏偏林景贞站了起来,“诸公以我之见,如果要从前一百年挑,文臣当中,似乎只有寇准和范仲淹才能入选昭勋阁,一是因为功勋,一是因为德行!除此之外,其余诸公,怕是全都不够。” 不够吗? 在场诸公,无不陷入沉思,御史中丞胡铨突然幽幽道:“若是以此观之,只怕昭勋阁尽是武人矣!” 林景贞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 倒是吕本中轻咳道:“不管文臣武将,都要让人心服口服才行吾皇驱逐金贼,恢复燕云,灭亡西夏,开疆塞外,有此功劳在,一般的臣子,还真没法坐得住昭勋阁的位置!” 一场政事堂会议,无疾而终。 从政事堂下来,赵鼎一身疲惫,凑巧儿子赵汾也在,这小子迫不及待问道:“父亲,商议的结果怎么样了?” 赵鼎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样?这事情根本就商量不出结果我劝你也少掺和,尤其是太子殿下,更别凑热闹。”停顿了一下,赵鼎缓缓道:“我感觉这个昭勋阁,里面有大玄机!” 赵汾看着目光深重的老爹,突然咧嘴笑了。 这一笑倒是把赵鼎惹毛了。 “你这个兔崽子,不要太猖狂了?” 赵汾笑道:“爹,真不是孩儿猖狂,其实这事很简单。” “怎么简单了?”赵鼎拔高声音。 “简单就是您老还没有适应过来。” 赵鼎眉头挑了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现在的大宋,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赵汾笑呵呵道:“昔日那些名臣,跟着十几年涌现出来的贤臣名士,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要让孩儿说,评价名臣,老爹都应该放在赵韩王,韩琦,富弼等人之上!” 赵鼎的脸黑了,责骂道:“小子无知,你太狂妄了!为父,为父是比那,那几位做得多了一些,可,可我们的时候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是啊,父亲遇上了官家而要立昭勋阁的,也是官家啊!” 赵鼎猛地吸了口气脸色再三变化,直到最后,似有所悟。 “原来我这么这么强了!” 他脱口而出之后,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畅快感觉赵普c吕夷简c王旦c韩琦c富弼c司马光这些名字,对于熟悉北宋历史的人来说,都应该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当朝诸公,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臣子,谁也不敢狂妄到小觑这些人。 就像是赵鼎,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可能排在这些人前面。 可是到了年轻人这里,反而没了顾忌。 他们干了什么事情啊? 灭不了契丹,打不过西夏,党争的本事倒是天下一流把这帮人放进昭勋阁,真不知道要让后人学什么? 还是要除旧布新啊! 赵鼎领会了赵桓的意思,这是要从源头开始。这个昭勋阁,份量着实惊人啊! 就在赵鼎思忖的时候,韩世忠却已经悄悄入京,见到了赵桓。 “良臣,让你风尘仆仆过来,辛苦你了。” 韩世忠慌忙道:“官家,臣一介武夫,来回奔波都习惯了,况且臣还不算太老,身体也好,不碍的。” 赵桓笑着点头,“这就好关于昭勋阁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 韩世忠立刻答道,他的神情有点激动,按理说韩世忠已经位极人臣,甚至可以说是一方土皇帝,应该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了。 可赵桓偏偏弄出了昭勋阁,搔到了韩世忠的软肋。 “有人希望把你放在第一位。” 韩世忠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但很快韩世忠摇头了,“官家,臣,臣实话实话,就算没有开国诸公,没有历代名臣,臣最多也要放在五名之外,像宗泽宗相公,吕颐浩吕相公,还有都点检王禀王老将军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越过他们啊!” 赵桓呵呵一笑,“这么说,除了他们,就是你了?” 韩世忠一时瞠目语塞,嗫嚅了半晌,才道:“岳鹏举的功劳不比臣差啊!” 赵桓摇头,“你就不用试探了,燕王自然有一席之地,可让他超过你,朕是不同意的。唐太宗把大舅哥长孙无忌放在第一位,我总不能把自己的亲家放在前面吧?你说是不是?” 韩世忠连忙躬身道:“官家的境界远胜唐太宗!” 赵桓忍不住失笑:“良臣也学会拍马屁了朕给你交个底儿,第三把椅子是你的。” 听到这话,韩世忠的手忍不住颤抖,他跪在地上,磕头作响。 “官家,臣何其幸 运,竟然能遇上官家啊!”韩世忠以头杵地,咚咚作响,喜得眼泪都流下来。 “臣纵然此刻死去,也能瞑目了。” 韩世忠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好奇道:“官家,不知道第一第二,是谁啊?” 正文卷 第498章 十八功臣 昭勋阁功臣,应该怎么排? 赵桓召集群臣,齐集文德殿。 “功臣功臣,首在这个功字,要问什么功劳如果是开国以来,所有建功诸臣放在一起,全部品评衡量朕以为有些难度。” 赵桓这话让众人松了口气这破事是真的说不清楚,至少现在说不清,功臣大致能分成几种,其一,是韩琦富弼这种,由于他们明显卷入党争,对他们的评价也是起起伏伏,好好坏坏。 当然,看赵桓的态度,他们的评价都不会高,甚至会成为盖棺定论。 这时候就出现了另一问题,要不要把王安石放进来? 平心而论,王安石还是可圈可点的。 但倒霉的是王安石变法失败了而此刻赵桓手下的群臣,无论是李纲的提编,还是吕颐浩的土断清丈,摊丁入亩,乃至于赵鼎推行的均田平役这些变法的力道,都远胜王安石,最最重要,他们还都不同程度干成了。 如果放王安石进来,这几个人怎么算? 排名前后怎么办? 说来说去,还真就剩下寥寥几个人可以考虑,寇准,范仲淹,狄青首先说寇准,这是绝对够资格的,可有一个问题,他摊上的主子太怂了,如果真宗皇帝能力主抗辽,志在恢复燕云,无论如何,也要把寇准放进来。 可众所周知,澶渊之盟的结果是大宋给了岁币,尽管寇准不同意,这个破事也影响了对他的论断,当然了,这个责任九成都在不要脸的真宗身上。 范仲淹,他的德行无亏,但是庆历新政失败了,对付李元昊,也不怎么样如果让他进来,赵桓手下群臣就挡不住了。 至于狄青,他虽然战功突出,遭遇值得同情,但是毕竟大战不多,最出彩的一次,也不过是平定岭南的侬智高。 放在赵桓手下,最多也就是副总兵一级。 其实功臣当中,还有一类,那就是吕夷简c王旦他们,这些人的确有大功,争议也不大,可他们只是一时宰相,辅佐当时的皇帝有功,对于大宋朝的建树就乏善可陈了。 “所以这一次明定功臣,首先在于抗金之功,在于恢复燕云之功,在于开疆拓土之功”赵桓一锤定音,有了标准,再评定就容易了不少。 “昭勋阁第一功臣,太师李纲!” 当赵桓说出名字之后,群臣短暂惊叹,随即如释重负,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官家到底是官家! “臣以为李太师首倡抗金,对社稷有力挽狂澜之功,仅仅以抗金而论,李太师当之无愧!”赵鼎带头磕头赞叹。 代表着李纲的画像,挂在昭勋阁第一位,很显然就是告诉世人,这些功臣是有功于社稷,不是赵桓的亲信,官家着实公允,无话可说。 “至于第二位,朕以为是吕颐浩他继任首相,时间最久,付出的辛劳最大,数次大战,他供应军需,从来没有失误过,堪称当世萧何,无论如何,也当得起第二名。” 文臣这边,一连得了两分,自然是欢欣鼓舞,备受振奋。 都说官家偏向武将,其实官家对文臣也是不错的。 一个昭勋阁,竟然帮赵桓挽回了不少形象。 接下来就是第三位了,毫无疑问,是韩世忠。 到了第四位,竟然落在了吴玠身上。 岳飞排在第五,曲端第六。 四王的排序中,岳飞几乎是公认的第二名,现在降格第三,让人有些诧异。 “鹏举,你不会不满意吧?” 岳飞连忙躬身,“回官家的话,臣只知为国尽忠,排名前后,臣不在乎的。” 赵桓哈哈大笑,“同样的功臣,也要看资历,年纪,看方方面面唐太宗排凌烟阁的时候,也把杜如晦放在了房玄龄的前面。鹏举,你比朕还年轻,日后还有太多的大战等着你,这一次就只能如此了。” 话说透了,也就没什么争议了,吴玠的确年纪比岳飞大太多,而且身体也不如从前,争这个名次没有必要了。 到了第七位,却不是接下来的诸王,而是当年戍守太原,后来有担任都点检的王禀! “王老将军守卫太原,保住了半壁江山,入职御营,训练新军,御营诸部,都是他的心血,功劳之大,不在良臣等人之下。” 王禀之后,则是刘锜,李彦仙,张荣。 被点到名字的自然是感激涕零,激动不已。 “这第十一位,是宗泽宗相公。”赵桓轻叹道:“以朕原本的心思,他应该排在前面宗老相公的功 劳不在大小,而在时机,在于性质他在一片黯淡的情况下,毅然北上,牵制金人主力,这就是弥天大勇,盖世奇功只不过朕思前想后,还是把他放在了这里,料想以老相公的豁达,应该不会怪朕。” 排了宗泽之后,接下来的却是何蓟。 “官家,臣,臣愧不敢受!” 何蓟跪在了地上。 赵桓沉吟,何蓟是他的心腹,且数次立下大功,放在这里,绝对是够格的。 “何蓟,你是不是想到了令尊何灌?” 何蓟抹了一把眼泪,“官家圣明,臣这些年不过是秉承先父的一点忠心为陛下效忠罢了先父早死,无缘入昭勋阁,臣又怎么有脸进入?” 赵桓顿了顿,突然道:“胡寅,让他们父子并列一位,如何?” 胡寅急忙站出来,“官家此举大善,正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何家父子忠勇无双,正该如此!” 赵桓点头,又对何蓟道:“既然如此,你可愿意?” 何蓟慌忙磕头,诚惶诚恐,“臣,臣叩谢天恩!代先父拜谢官家大德!” 赵桓又道:“何蓟之后,便是王德!” 听到了官家点名,一个黑壮的汉子,挺身而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德是韩世忠的部下,数年来也立下了颇多战功。 可是最近他的处境并不好,解元冒进战死,成闵因为罪行被官家除掉,让很多人都以为赵桓要剪除韩世忠的羽翼,大家伙甚至猜测王德什么时候完蛋。 现在结果出来了,王德名列昭勋阁。 官家还是重视他的。 在王德之后,便是吴璘! 世人皆知吴玠在青化一战表现突出,其实他的兄弟吴璘一样是九死一生,而且这些年戍守西北,也是功劳不小。 吴家兄弟两人,一起名列昭勋阁,只能说吴家牛逼! 接下来的一位却不是汉人,而是李世辅! 这位出身党项的年轻将领此刻泪流满面。 “官家,臣,臣叩谢天恩,只是臣也有一个请求,能否将先父也列入其中,和臣同用一个位置?” 赵桓沉吟少许,也点了头,李世辅含泪拜谢。 接下来赵桓又点了一个名字,刘晏! 作为骑营都统制,把刘晏放在这里,其实有些低了,让他跟在张荣的后面,才是名正言顺可谁都明白,赵桓除了根据功劳之外,也要考虑各个方面,尤其是现有朝局的安稳。像李世辅这种,就是明显有着宣誓的味道。 刘晏也没有别的说的,他属于孤臣,而且雅量非常,也能接受。 在刘晏之后,却是一位已经殉国的老臣,杨惟忠! 而在杨惟忠之后,则是张叔夜。 一共十八位功臣,相比起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似乎少了一些,再看人员功臣,文臣只有四位,其余全是武将,赵桓的用意还是很明确的。 但不管怎么说,能拿到四个名额,对于文官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赵桓这一手安排,对靖康元年以来的功臣,算是有了交代。又凝聚了人心,平衡了文武,甚至对于少数民族都有了安抚。 更加彰显了天子气度,大公无私。 总体来说,完美得到了目标, 一座昭勋阁,划分了新旧,定下了标准。 能名列其中,自然是无上光荣,对于整个朝野来说,也有着不同的意味。 什么庆历旧臣啊,什么新旧两党啊,全都是过眼烟云。 大宋要有新格局了。 赵桓又道:“朕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当皇帝也不过十二年,自己觉着身体还算不错,也有雄心壮志昭勋阁功臣,朕留了一半,等时机成熟,自然会填补其中。” 赵桓还特意看了看首相赵鼎,“诸位爱卿也不要失落,总而言之,还望大家一起努力,中兴社稷,造福万民。” 话说到了这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好干,后面还有机会。 “臣等唯有鞠躬尽瘁,报答皇恩!” 赵桓让大家伙站起来,随后道:“朕准备了御宴,咱们君臣同乐。” 众人欣然答应,赵桓已经不似原来那么抠门了,御宴还是相当有盼头的。 可就在御宴刚刚开始,从枢密院传来了消息。 “官家,蒙兀部族造反,刚刚洗劫了行台的一处榷场,抢走粮食万石,其余商货无算。”张浚沉吟道:“官家,要不要立刻派兵,支援太子殿下?” 蒙兀造反! 该来的还是来了。 对此赵桓倒是不意外,天气严寒,灾荒不断,肯定会有接连不断的蒙兀人南下抢掠的。 “太 子行台有数万大军,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来,他也就不用当储君了。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赵桓断然吩咐道,只是眉头依旧微微皱着。 正文卷 第499章 草原群雄 赵桓表示出要锻炼太子的意思,群臣自然是无话可说更兼昭勋阁兴建,十八位功臣选出,整个大宋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齐王张荣举着酒碗,来者不拒,简直找到了梁山泊的滋味。畅饮开怀,好不快活。作为一个水贼,能把自己的画像放进象征着至高功勋的昭勋阁,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这位土匪出身的王爷,就有一个很单纯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愚忠他就听赵桓的,他也只在乎官家的意思,至于别人,全都靠边站。 至于刘锜c李彦仙c何蓟c刘晏等等,他们相对年轻,也远没有爬到顶端,更多的是想着建功立业,最起码要给自己找一块实封的地盘。 现在的情况很明白了,大宋本土是不会分封的。 哪怕如康王,也仅仅是弄了那么一块地而已,其他藩王谁也别想。 要实封就必须往外用兵,就必须自己打,而且北方之地已经不用想了,只能往南边用劲儿。 他们踌躇满志,琢磨着如何建功立业。 在文官这边,尤其是以赵鼎为首的宰执,却是另一番看法了。 别看这第一批入选人员,文官数量只有四分之一,可他们并不着急,毕竟随着天下入治,文官的发挥空间比武将大多了。 而且最最关键,一座昭勋阁,分割新旧,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新的过去韩琦富弼等人,就是他们的榜样目标可是到了如今,他们需要对标的可是萧何曹参,是房玄龄,杜如晦整个格局完全不同了。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赵桓给的,没有这位赵官家的抬举,哪来他们的美好未来虽然文人比武夫复杂太多,但是赵桓也着实收获了一大批人的忠诚。 天子位置自然不必说,可赵桓却也越发小心谨慎,生怕他一个错误,带来不可原谅的后果 “鹏举,朕现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御宴之后,赵桓又把岳飞叫来。 “也就能从你这里听到一点实话了。”赵桓笑呵呵道:“鹏举,你看草原诸部,该怎么办?” 岳飞依旧严肃冷静,他沉吟了好半晌,“官家,臣倒是注意了草原的情况,也知道一些蒙兀诸部的情形,可说句实话,臣还是拿不出办法来。” 赵桓淡然一笑,“办法不是那么容易想的你先跟我说说,现在草原的情形如何?” 岳飞点头,“官家,原来草原东西以乞颜部和克烈部为主,分割东西,雄踞草原。可现在情形已经不同了。” “怎么说?”赵桓认真问道。 岳飞连忙解释首先说契丹,契丹兴起临潢府,在科尔沁草原有着庞大的势力,因此蒙古诸部都臣服契丹,这也是辽国疆域涵盖草原的原因所在,要是没有这个基础在,耶律大石也没法聚拢诸部人马西征。 女真和契丹不一样,他们崛起在辽东,在征伐契丹的过程中,还和蒙兀诸部有冲突这也是赵桓能拉拢蒙兀人对付金国的原因所在。 但是不管怎么讲,十多年的功夫,契丹和金国,相继灭亡,如果算上西夏,那就是两个半大国 剧烈的动荡,不断的战争,使得许多人逃亡,草原也成了不错的选项,直接结果就是草原人口暴涨。 而观察整个蒙古草原的地理环境,也就不难看出,适合放牧地区,呈现了东c南两个带状分布。 诸如贝加尔湖以北,还有大漠中西部,一个是太冷,一个是太干,都不能放牧。 因此东部的牧区主要在大兴安岭以西,道理也很简单,因为降水量充沛,牧草繁茂,聚集了相当数量的游牧部族。 顺着东部向南,大约就是长城以北的这一块,也就是著名的科尔沁草原从自然条件来讲,这里是最好的牧场,温度也高,降水还充足,唯一的问题就是离着中原太近了,如果中原王朝足够强大,第一个下手的就是这里。 坦白讲并不适合枭雄崛起。 说完了东边这一条,剩下的就是大漠南边这一条,贴着长城一线,一直向西延伸,经过阴山,河套,能一直延伸到西域。 “官家,当下蒙兀诸部当中,克烈部占据了阴山以北,实力不俗。只不过大石西征之后,扶持了乃蛮部,这是一支和契丹渊源很深的部落,他们在天山以北,和高昌回鹘比邻,雄踞一方,不可小觑。” 赵桓颔首,“大石枭雄之性,要是没有准备那才叫奇怪。不过乃蛮部位置偏西,我们暂时还不用担心。” 岳飞点头,“官家所言极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东边比较麻烦了。” 赵桓道: “怎么个麻烦法?” “官家!”岳飞正色道:“先说邻近长城这一块,大宋设立行台之后,不断有蒙兀人南下放牧,经商贸易,形成了一个部落,号称汪古部。” 赵桓眉头挑了挑,“他们的实力如何?” “回官家,论起人数,至少有二十万帐,而且不乏经营高手,算是诸部蒙兀当中最有钱的。只是他们相对松散一些,而且也愿意服从行台号令,暂时还算不上心腹大患。” 岳飞又道:“从汪古部往北算,就是临潢府一带,这里依旧有不少契丹人,但是合不勒汗不断派遣牧民过来,大有吞并之意。” 赵桓呵呵一笑,“这个合不勒也算是半个枭雄,他试图染指临潢不奇怪,只是东边还有能抗衡他的力量吗?” 岳飞咧嘴一笑,“不光有,还有好几个!” 赵桓一愣,“具体说说。” 岳飞向赵桓侃侃而谈,首先在临潢府的西边,就有个塔塔尔部,北边则是洪吉喇部。洪吉喇部往北,就是斡难河谷,也就是乞颜部龙兴之地,在几十年后,这里会出现一个让欧亚大陆都战栗的男人。 而乞颜部往北,还有个札达兰部,从这里走出来的名人叫做札木合。 而乞颜部的西边,还有个部族,叫做蔑儿乞部,这个部落扮演的就是猪脚崛起初期的经验包角色他们在新婚夜抢了铁木真的夫人,然后送给了铁木真一个长子术赤,在之后就被铁木真干掉了。 经过岳飞的介绍,赵桓的脑袋也有点大,抛开乃蛮部和克烈部不说,再抛开眼皮子底下的汪古部,光是乞颜部周围,就有四个强大的部落,塔塔尔部c洪吉喇部c札达兰部和蔑儿乞部。 这些部落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们原本并不算强大,而是在两个大国相继灭亡之后,吸收部民,消化成果,吃了大力丸壮大起来的。 “官家,就像汪古部,塔塔尔部,他们原本都算是契丹和金国的走狗,现在纷纷自立如果臣没有猜错,接下来草原诸部必定会进行争霸,要打出一个首领了。而一旦诸部一统,只怕要比金国还要棘手。” 赵桓眉头挑了挑,这就不用多说了,谁还不知道成吉思汗的恐怖呢? “鹏举,你看草原的情况,要怎么处理?” 岳飞摇头,“怎么都不好处理如果用兵,臣自然不在乎他们,只是臣唯恐越打他们越精明,越打越强大毕竟这些部落可都是这二十多年大战打出来的!” 赵桓无奈苦笑,岳飞又说出了一个无奈的真相,战争固然残酷,可战争也能促进技术发展,推动组织进步,连续战乱给草原送去了人员,技术,也开阔了眼界,增加了野心。 由此可见,铁木真的崛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鹏举,你看这样,朝廷扶持几个一两个部落,用他们压制诸部然后通过战乱,不断削减草原人丁,减轻压力,如何?” 岳飞苦笑,“官家,臣眼下也只能相处这个办法,可臣以为这不是上策。” “是太下作吗?” 岳飞没有反驳,而是认真道:“官家,草原诸部并非傻子,恰恰相反,越是用权术,用战争,就让他们越聪明,越强大,越憎恨朝廷,越贪得无厌臣实在是担心,早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桓脸上带笑,这话听起来有些迂腐,可事实上的确如此,搅屎棍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且一旦翻车了,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说来说去,其实就剩下一条路,鹏举不会想不到啊!”赵桓玩味笑道。 岳飞脸色微红,“这个臣,臣担心会引来朝中不满,毕竟大宋国力有限,总不能让大宋养着诸部百万牧民吧?” 赵桓颔首,的确不能这样。 “鹏举,你看这样行不,咱们给诸部首领开办办学,教他们如何备荒生存这样一来,情况会不会好办一些?” 岳飞又惊又喜,“官家的提议自然是好的,只是,只是臣不知道,谁能负责这个班啊?” 赵桓突然笑了,“自然是朕了,他们别人也不行啊!” 岳飞愣愣看着赵桓,谁给你的自信? 我怎么觉得你也不一定行啊! 赵桓也不多说了,针对草原的情形,开始了筹备半个月之后,从行台传来消息,之前抢掠大宋榷场的塔塔尔部,被太子和乞颜部联军包围。 合不勒汗扬言,要把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丁都给杀了,向上国赔罪 正文卷 第500章 朕不是蛮夷 时至今日,赵桓的皇宫也不过修了三分之一,前面的三大殿修好了,排场也有了。唯独后面,就只有帝后的寝宫,御花园,御膳房等寥寥建筑完工。 好在赵桓也没有那么大的追求,再多的地方,他也住不过来。 但是有一点赵桓却没有含糊,那就是建筑保暖。 他要求寝宫的墙厚要三尺,而且中间要留两层空白,空心墙是有利于保暖的。然后在宫殿的下面,全都弄了地龙,用来取暖。 赵桓还降旨,要求宫里用石炭,不管是取暖做饭,全都如此。 原来供应皇宫的楠木炭,银丝炭全都停了,赵桓只准采买少量的果木炭,可以用来吃烧烤。 而且赵桓还下旨,把小龙团茶给停了,宫里以后只喝绿茶和红茶这一项项的新规矩,都没有遭到什么反对,反正赵官家的脾气大家伙也知道,除了顺从,还能咋办? “官家,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有一件事,明明工部提议用些朱砂铅版,至于宫殿墙板中间,可以预防蛀虫,官家怎么不答应啊?”皇后朱琏困惑道:“臣妾可怕皇宫大内让虫子给蛀了,这房子可是万年牢,要住千秋百代呢!” 赵桓呵呵,“要是听他们的,把铅版朱砂放上,最好再灌一点水银也就不用千秋百代了,估计代人,就结束了。” 朱琏眉头紧皱,“官家,你又说胡话!” 赵桓叹口气,“这可不是胡话,你别忘了,传到仁宗皇帝,就没了儿子,英宗继位之后,到了哲宗,又没了儿子。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朱琏愣了愣,无奈道:“许是皇家福厚,孩子受不住?” 赵桓朗声大笑,“扯淡,真要是有福气,就不住绝地了铅汞朱砂这一类东西,都是大毒之物,久在身边,会腐蚀骨肉,伤损身体,后患无穷的。身体不行了,自然寿命不长,生育不了后代。” 朱琏深深吸口气,惊骇不已这说法她是第一次听说,可是想想老赵家的几个皇帝,貌似也不是胡说啊! 真宗那里就子嗣艰难,好容易生了个仁宗,结果仁宗还是个老绝户,不得不把皇位让出去,结果真宗这一支也没高兴几天,哲宗不但无子,还英年早逝,给了赵佶当皇帝。 毫无疑问,赵佶是能生的,但生出来的玩意那就没话可说了。 “官家,臣妾还是不信,如果真的有害,那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忠臣站出来?难道他们就那么丧心病狂,愿意看着皇帝不断驾崩,死后绝嗣?” 赵桓呵呵一笑,“梓童,说这话就是不懂人心险恶了。你信不信,朝中盼着我生病,没法处理政务的,绝对比盼着我长命百岁,身体健康的人多,而且是多得多!” 朱琏目瞪口呆,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难道这大宋朝堂,尽是弑君之贼吗? 丈夫的话也太吓人了。 “我还是不信!” 对于顽固的皇后,赵桓不想多说什么,反正他也没有时常选妃,把自己的后宫弄成甄嬛传现场,所以皇后傻点问题不大。 但这个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不管多高的位置,变化就代表着置身事外,天长地久,才是真正的权力。 就拿英宗来说,他拢共当了五年多皇帝,有三年多都在替他爹争取地位,搞什么濮议之争。 什么叫绝妙天子啊? 这就是! 偌大的国家,几年的功夫,都未必摸着国政的门,偏偏还沉溺乱七八糟的事情,等想干点事情,身体完了,撒手人寰,换个更年轻的小皇帝上来。 那在这几年的光景里,究竟谁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自然不言而喻。 同样的道理不止发生在君臣身上,地方官和大户,衙门的官和吏,都是如此。面对百年大户,跪下来挣钱的县令可不在少数。 赵桓提这些事情,却不是打算整顿朝堂,发起风暴毕竟眼下这帮人,多半还都老实干活,没有丧心病狂到算计君父的程度,或者说刚刚兴建的昭勋阁,有那么一点用处。 赵桓是打算用这些成熟的经验,对付草原诸部,尤其是合不勒汗! 居然敢提出按照蒙兀的规矩,杀高过车轮的男丁你丫的真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你难道不知道恩自上出的道理? 尤其是袭击大宋榷场在前,雷霆雨露,只能出自朕这里!至于其他人,谁也不行! 赵桓的愤怒可想而知,但是令人诧异的是,居然没有人觉察。 包括合不勒汗在内,都没有觉察到。 这位蒙 古汗王乐颠颠进京,满以为能收到官家赏赐。 赵桓倒是也没有慢待他,亲自在文德殿设宴,准备了相当丰盛的宴席,还特意把太傅李邦彦叫来。 这位浪子宰相都高兴的要哭了,官家啊,你总算想起老臣了,你说这昭勋阁怎么能没有老臣? 难道老臣真的失宠了吗? 赵桓对合不勒汗笑道:“你出兵协助平叛,杀伐果决,忠勇可嘉,的确是大宋忠臣,理当重赏只是朕秉持一颗仁心,不愿多做杀戮,卿还要体谅朕的用意啊!” 合不勒汗急忙站起,“好教官家得知,圣天子仁慈爱民,蛮夷之人也心知肚明只是官家到底不是我们蒙兀人,不清楚我们的习俗官家的仁慈不会有用,放他们回去,接下来又会举起弯刀,拿起弓箭,继续和大宋作对,只有把他们屠戮干净,才能真正获得太平!” 赵桓眉头微蹙,李邦彦察言观色,看出了赵桓的不悦,心中暗道这个合不勒算是要倒霉了。 “听卿这么说,朕的确不懂草原的规矩,看起来以后草原的大局,都要仰仗你了。” 合不勒竟然没有听出赵桓的戏谑,反而眼前一亮,以为机会来了,连忙说:“官家,只要让臣负责,臣愿意讨平草原诸部,从此之后,唯命是从,忠心耿耿,为陛下鹰犬,如有违背,臣愿意不得好死!” 赵桓大喜,竟然站起来,走到了合不勒的面前。 “果然是忠勇无双有你这样的忠臣在,朕无忧矣。”赵桓一转身,让人取来了一套金灿灿的铠甲,又有一柄佩剑,一并赐给了合不勒。 李邦彦还在旁边帮腔,“合不勒汗,能得到官家铠甲的人可不多,我只知道秦王韩世忠啊!” 合不勒一听,更加激动,连忙跪在地上谢恩。 赵桓笑了,“提到了良臣,朕倒是想多说两句,他虽然是武臣,但是却有一颗向学之心,填出来的词颇有功力合不勒汗,你现在是几十万人的首领,能打仗很好,可是在打仗之外,还要有些真才实学啊!” 赵桓拉着还有点迷糊的合不勒,笑呵呵道:“读书不光是孔孟之道,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说兵法,比如说火器,还有天文地理,农牧渔业,衣食住行,丁口户籍这里面都有大学问。合不勒卿,你要是愿意,就留在武学,朕也会亲自授课,讲讲心得体会你意下如何?” 合不勒大惊失色。 什么意思,要把他留在北京? “官家,臣,臣还要处理部族之事,只怕不能久留!”合不勒汗急了。 这一刻赵桓闭口不言,而太傅李邦彦却是心中有数,还真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赵桓的用意。 “合不勒汗,你方才讲草原有草原的规矩这话没错,可你也要清楚,当今天下,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大宋的规矩,就是官家的规矩朝廷可以暂时尊重你们的传统,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改!譬如说杀壮丁车轮才多高啊?把成年男丁杀了,然后瓜分女子财物这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过于野蛮了。” 合不勒嘴角抽搐,“李太傅,这这可是千年来的规矩,不好改变啊!“ “那就从你开始!” 李邦彦冷冷道:“你这个汗王就要先学会怎么治理手下的部民我看草原地广人稀,矿产不在少数,一定说养活不了自己,我是不信的。你现在就跟着大宋,好好学本事,等学成之后,回去治理部民,岂不是更加合适!” 合不勒猛地吸口气,突然幽幽道:“我忠心耿耿,从来不敢背叛朝廷,结果朝廷就这么对待忠臣,未免让人寒心了吧?” 李邦彦笑容不减,“汗王,你想想,如果不是官家处理此事,而是金国,还有之前的大辽,又该怎么样?” 合不勒汗咬着牙道:“上国天子,怎么会背信弃义?和蛮夷一般?” 这位的怒火扑面而来,简直恨不得把李邦彦跟吞了。 李太傅依旧不慌不忙,笑呵呵道:“你也知道天子和蛮夷不一样若是官家坐视你屠戮壮丁,灭绝部落,岂不是成了你的帮凶?那才是真正的蛮夷!” “你!” 合不勒汗终于无言以对,只能恨恨道:“官家未免妇人之仁了,你的法子解决不了问题!” 赵桓大笑,“要怎么办?杀掉壮丁这是个办法朕这里还有更极端的,一个成年蒙兀人的头盖皮一百两银子,女人和孩子五十两鼓励杀戮,或许要不了几十年,就能把你们屠戮一空!合不勒汗,你看这个办法如何啊?” 合不勒大惊失色,浑身哆嗦,冷汗止不住往外冒,“官,官家,这,这不是人能做的!” “没错!”赵桓不客气道:“所以朕才打算教化为主,你要明白朕的苦心!” 正文卷 第501章 治河 合不勒汗被赵桓留在了京城,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作为草原诸部当中,势力最雄厚的一位汗王,而且得到了朝廷正式册封,却被大宋给扣下了,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好事情。 一时间草原之上,风起云涌,有人嚷嚷着要报仇,有人却希望朝廷杀了合不勒,更有人想趁机夺取乞颜部的控制权。 总而言之,各种人员全都冒出来了。 只不过他们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却要面对赵谌的行台和通辽的岳飞所部显然诸部当中,还没有出现能挑战大宋的枭雄,因此只能一半是粥,一半是屎,周而复始地闹腾着 倒是赵桓,他说要给合不勒汗上课,还真不是说笑话。 自从靖康十三年农历二月份开始,赵桓就带着一群重臣,离开了京城,顺着黄河沿线,不断考察。 首相赵鼎,次相李若水,工部尚书林景贞,户部尚书陈康伯,兵部尚书刘子羽,御史中丞胡铨这几位全都跟随左右,除此之外,还有个工兵统制官杨沂中,悉数在列。 此刻黄河已经解封,水势滔滔,浊流滚滚,听在耳朵里,宛如牛吼雷鸣,好不骇人。 面对这条脾气古怪,不时祸乱的巨河,当真是很让人无可奈何。 “朕听人说,圣人出,黄河清如今黄河浊流滚滚,可见朕非圣君,你们也不是圣贤之臣啊!” 赵鼎面色尴尬,“官家,这都是臣等无能,请官家治罪!” 赵桓摆手,“赵相公,你这话就不对了,朕不是要治谁的罪有些事情就是做不到,譬如说从古至今,有那么多帝王都希望长生不老,烧铅炼丹,非但没有长生,反而把自己的性命误了,生老病死,这就是无可奈何之事,朕又岂会怪任何人!” 赵桓冲着这几位重臣,笑呵呵道:“朕想问大家伙的是,黄河真的无从治理吗?” 此言一出,群臣都陷入了良久沉默。 黄河水患不断,而宋代之后的水患,更是远超前代,不论是规模c频率,还是带来的祸患,都让大宋苦不堪言。 想治理黄河的人,不在少数,拿出方案的也所在多有,可要说能治理好黄河,谁也没这个把握。 沉默了良久之后,李若水突然站出来,躬身道:“臣以为治黄非是小事,却也不是不可为之如果能持之以恒,找准办法,耗费几十年功夫,可保黄河千年无恙!” 赵桓严肃以对,沉着声音道:“你可有把握?” 李若水坦然道:“官家,东汉王景治河,距今近千年,凭什么东汉能做到,我皇宋就做不到?臣不服气,天下有识之士,也不会服气。我们难道就不如老祖宗吗?” 李若水的质问,黄钟大吕。 王景的确是治水奇才,在他之后,八百多年间,黄河没有出现大规模改道,经历了难得的平静时期,如何歌颂,都不为过。 只不过不断多好的工程,都有坏掉的时候历经千年,王景疏浚的黄河故道已经积累了太多的泥沙,河床高起,不堪重负。 就在仁宗年间,黄河决口,河水北流,泛滥的洪水淹没了大名府,恩州,冀州等地,百万河北民众,做了水中鱼鳖,好不凄惨。 黄河决口属于天灾,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可接下来大宋君臣的操作,却让人窒息了,而且这个窒息操作还不是一次,而是足足三次! 黄河决口之后,彼时大宋的宰执们不是想着河北百姓,不是想着如何治河,如何救济灾民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老对手辽国,骨子里的怯懦让他们惶恐不安。 众所周知,在失去了燕云之地以后,北宋在宋辽边境,依托白洋淀等地,弄出了一大片河塘水域,号称水上长城。 这些水网池塘,连绵不绝,按照大宋君臣的设想,正好能够阻止辽国骑兵南下只不过他们忘了,能阻挡辽兵,也能影响宋军自己换句话说,修建水上长城,就和修建马奇诺防线一样,等于放弃了进攻,不再奢望恢复燕云之地。 靠着一条不知道有多大作用的水上长城,获得心理安全的大宋君臣,在听说黄河改道之后,惶惶不安。 北流的黄河会产生两个问题。 其余,黄河巨量泥沙能轻易填平所有水池沟渠,把水上长城变为平地其次,如果黄河流到辽国境内入海,那么辽兵就能顺着黄河,逆流北上,直取开封。 这种担忧把大宋君臣都吓傻了。 于是他们赶快拟定了一个方案,通过六塔河,把北流塞上,引黄河水返回故道。 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夭折了六塔河的宽度不过是黄河 的五分之一,根本承担不了天量的黄河水。 于是工程完成的当天夜里,立刻决堤,被洪水淹死的百姓,成千上万。 其实这一次回河失败,就已经证明了这条路走不通。 但是真的不要高估大宋君臣的智商五年之后,黄河在大名府再度分成东北两流,史称二股河。 由于河水泛滥,朝中再度出现了争执,一派认为北流稳固,只要在河岸修堤束水,就可以将黄河顺利引导入海,也可以依照河堤,抵御辽兵。 奈何这一次王安石做了反对派他的主张依旧是塞北流,修河道,导黄河水回故道。 可是此时距离东流断绝已经好几年了,故道淤塞,和地面几乎一平,又怎么承受黄河水? 结果就是在塞了北流之后,同年黄河再度决堤上一次是往北流,淹了河北,这一次是往南,淹了两淮!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面对这个结果,大宋的君臣似乎并不怎么在乎,毕竟是往南流了,黄河天险还在,面对大辽,还有依仗,不至于太过被动。 至于老百姓的损失,谁在乎啊! 只不过大宋君臣又一次低估了黄河的暴脾气。 没有过多久,黄河又在澶州决口,再度恢复北流。 时间到了哲宗朝,由于人建议塞了北流,恢复东流不出意外,黄河再一次决堤这一次的水灾还要超过前面两次。 残酷的现实彻底打消了大宋君臣回河的打算。 这段历程就是所谓的三议回河。 “从仁宗皇帝到哲宗皇帝,有旧党有新党,一而再,再而三!”李若水毫不客气批评道:“口口声声喊着在德不在险的朝堂诸公,却把黄河天险看得比万千生灵还要重无数倍!三次回河,三次决堤,淹死百姓何止几百万,损耗民力,不可胜数!以定州为例,原本屯兵十万,是抵御辽兵的重镇,可经历黄河水患之后,兵马不过五六千!” “假使朝中诸公,肯沿着黄河走一走,瞧瞧河道情形,心里有百姓疾苦,也就不会一错再错了!” 李若水仿佛胸口压了块石头,不吐不快,“前些时候讨论昭勋阁,要把前面的旧臣放入昭勋阁,供人敬仰膜拜可问问河北c京东c两淮的灾民百姓,他们答应吗?” 他们答应吗? 这一声质问,当真如同雷霆炸响,霹雳天惊。 群臣良久无言,默然低头下了头。 许久之后,赵桓才缓缓道:“三议回河,这是一场持续了几十年,历经数朝的错误错误有二,其一,朝中诸公,没有把百姓的生死放在第一位,心中无有百姓。其二,在制定国策的时候,没有亲自探查,没有实事求是,仅仅靠着一厢情愿,结果酿成了无穷祸患!” “三次决堤,三次洪水,冲垮了河北,冲毁了两淮千里疆土,几乎成了一片白地,死亡百姓,何止百万!正因为民力耗损,人心离散,金人南下之后,才没有一战之力,几乎亡国!” “这个教训非常惨痛,朕以为不必藏着掖着,要明明白白,公诸于众。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从百姓出发,从实际出发,拿出治河方略,不能再走昔日的老路!” 赵桓的一番表态,堪称一锤定音。 时至今日,站在滔滔黄河岸边,也能明白,瞧不起之前大宋君臣的道理所在这帮所谓的名臣,着实是太坑人了。 当然了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不光坑了大宋,还顺利坑了金人,甚至还把元朝给坑了。 这两朝都被黄河折腾得精疲力尽。 也就是老朱家命硬,拿回了燕山,能够从容应对,调动全国之力,总算没有被黄河耗死。 现在赵桓也占有了燕云,有了治河的本钱,究竟该怎么办? “官家,臣以为还是要迁居百姓,将河道两边的百姓迁居出去。”李若水沉吟道。 移民可不是一件小事,哪知道赵桓竟然一下子点头了,“可以,只不过怕是不能仅仅迁居百姓还要在河道两边多植树木,划出泄洪区才行。” 黄河水患,说到底还是人口压力太大,不得不大肆开垦土地,砍伐树木,以至于河道淤积,难以维系。 “要想治理黄河,有两点,其一,是顺天应人,不能学三议回河,靠着拍脑袋决策;其二,是人定胜天,要有彻底解决水患的决心。从今往后,每年要投入不少于二十万劳力,全面治河,不留祸患给子孙!” 正文卷 第502章 陆游赴西域 赵桓这一次视察黄河,基本上给大宋的治河方略定了调子。 在河道走向问题上,毫不犹豫选择了北流。 首先黄河北流地势相对更低,水往低处流,只要建立好束水堤坝,就可以保持相当长时间的安稳。 而且北流牵涉的人口更少,移民也方便。 至于东流,三次回河都失败了,就不用提了。 只是在事实上,北宋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黄河都是南下夺淮,从淮河入海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个结果,还是大宋朝的锅。 为了迟滞金军,杜充充分学习了运输大队长的经验,掘开了黄河,凑巧的是掘开之后,同样没淹到几个敌人,反而是自己的老百姓受罪。 所以在历史上,靖康之变以后,黄河就开始南下夺淮。 等金国占据北方之后,已经没法收拾了,就只能勤勤恳恳给北宋擦屁股,讽刺的是赵构跑到了临安,建立了南宋,甩开了包袱,可以苟且偷安了。 一条黄河,把金国折腾够呛,又让蒙古人杀进来了。 等蒙古人接手之后,同样是个烂摊子,他们继续治理黄河,在金国身上发生的故事,又重复发生在了蒙古人身上。 最后的结果就是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把元朝也给灭了。 能干掉两个仇敌,北宋的操作也是没谁了。 事实上黄河的祸患到了明朝依旧在延续着,时不时就来个决口什么的。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淮河小,黄河大,南下夺淮的后果就是不断决口,泛滥。 自北宋之后的几百年,河北,河南,山东,安徽,江苏,这一大片,都成了黄泛区。 中原大地,哀鸿遍野,水旱灾害不断,老百姓民生困苦,直接造成了中原衰败,甚至一直遗祸千年。 北宋士大夫们拉出来的一泡还真是恐怖如斯! 此时此刻的赵桓,情况还算不错。 至少没有掘开河道,眼下的黄河依旧是北流为主,有八成以上的黄河水都走北流入海。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修好河堤,留出的足够的泄洪区,并且移民,种树,恢复植被。 虽然这个工程很庞大,但方向还是很明确的, “官家,其实有件事,老臣还是不好隐瞒的。”李邦彦趁着只有两个人,向赵桓进言。 赵桓心情很好,就笑呵呵听着。 “其实吧,欧阳醉翁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当初商议回河的时候,谁还不知道六塔河承载不了黄河水啊!” 赵桓眉头挑了挑,知道六塔河不行,那为什么还有不少人坚持? 李邦彦见赵桓略带困惑,顿时心情大好,果然,还是离不开老夫这个明白人啊! “官家,其实这个道理不难,只要把黄河水引回故道,下一次也就说不准是在哪边决堤了,毕竟黄河堤坝可是有着两边啊!” 赵桓突然吸了口气,脸色骤然变化李邦彦把谜题点破了。 三议回河,看起来很傻,你以为大宋的士大夫在第二层,实际人家在大气层。 彼时北方的宰执居多,治河是不能治河的,只能往南边引,淹了南边的土地,我们河北的田庄不就保住了! “官家,这事臣可不敢撒谎,以文宽夫的为人,他是干得出来的,虽说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可士大夫也分南北啊!”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就相当于只有士大夫算人,老百姓不算人。但是在士大夫之中,掌权的北方士大夫要比南方士大夫更像人! 毕竟在北宋国初,河北的宰执占据了相当份量,什么梅花韩氏,桐木韩氏,还有什么吕氏,王氏,都是这一派的。 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三次回河不成,反而把河北害惨了。 童贯收复燕云的时候,在河北东西路征调民夫,结果两个路,愣是凑不出三十万民夫来由此可见,洪灾对民力的伤损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 如果说单纯决策失误,那是大宋君臣蠢,可若是掺和进了党争,有南北算计,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可就不只是坏这么简单了。 简直堪称丧心病狂,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官家,臣这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能陪着官家几年老臣只想官家多一点防备,有些人坏起来,他们就真的不是人了!” 面对李邦彦的提醒,赵桓用力点头,深以为然。有这位李太傅在身边,的确能起到以毒攻毒的奇妙效果。 “别的事情先不说了,治理黄河这块,恐怕还离不 开你朕打算雇佣一批劳力。” 李邦彦眼珠转了转,连忙道:“官家可是打算让蒙兀人治河?” 赵桓一笑,“不错,谁也没有你李太傅机敏。” 李邦彦自谦笑道:“官家把合不勒叫过去,臣要是还想不到,那也太笨了。不过臣倒是有点担心,蒙兀人虽然身强体壮,但却未必是修河最好的劳力。” 赵桓眉头挑动,再三沉吟,也不得不点头。游牧民族当然是能吃苦的,只是他们吃的苦却不是终日劳作的苦,而且他们的生活习惯也很不适合每天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干活不止。 “这么说就只能靠咱们自己了。”赵桓有点落寞道。 李邦彦犹豫了少许,突然伏身,“官家,其实这事也容易,只要让蒙兀人去高丽就食,然后弄一些高丽民夫就是了,他们还是很能干活的!” 赵桓歪头,给李邦彦一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这货真不愧是奸臣,脑子还真灵,连这么缺德的主意都想得出来毫无疑问,这事自然要李邦彦去办。 给大宋找民夫,替蒙兀诸部找活路至于高丽会怎么样,暂时却是管不到了,毕竟赵桓的能力也有限啊! 就在治河的事情确定下来之后,从行台那里,赵谌又给他爹送来了消息。 这一次的消息是有关他的老亲家,耶律大石的。 在决定西征之后,耶律大石迅速进入西域,几万大军,直逼黑汗国,只不过这个黑汗国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还有个盟友,也就是中亚的霸主,塞尔柱帝国。 最新消息,塞尔柱已经向其他属国发出旨意,大军云集,数量极有可能超过十万之数。 “官家,耶律大石西征的兵马也在十万之上,只是沿途要安排兵马,还要留守老巢,加上粮草道路制约,他能投入的兵马恐怕不会超过五万人这是很艰难的一战。” 兵部尚书刘子羽如是分析道。 赵桓认可他的判断,但是赵桓却对耶律大石充满了信心。 “此战大石以少胜多,不是难事。” 刘子羽忍不住一惊,随后大喜,情不自禁分析道:“倘若大石能够重创塞尔柱的兵马,并且挥军进入波斯,那可就太妙了。当初大唐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在大宋的手里实现了。” 赵桓笑容可掬,他的用意就是这个! 以耶律大石敲开通往亚洲腹地的大门,大宋跟在后面,能避免非常多的麻烦。 “朕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耶律大石实力膨胀太快,到时候就不受控制了。” 刘子羽眉头动了动,突然笑道:“官家,其实臣一直在想这件事,臣的看法却是不一样。” “哦,说说看!” “官家,耶律大石的兵马总归有限,他打下的地盘越多,就越是力不从心,他固然可以用当地的人,但是他就能完全信任吗?他想不想从大宋引进人才?还有,出了西域之后,那么辽阔的土地,可以用兵的地方太多了,大石想要打更大的仗,占据更多的地盘除了依仗大宋的支持,又能怎么办?” 刘子羽总结道:“臣以为只要没有超过大石的底限,他还是愿意和咱们合作的,毕竟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刘子羽的这番话,得到了赵桓的认可。 “很好,看事情就该辩证一些,大石西征,对我们是危机并存,全看怎么应对了你有什么建议” 刘子羽道:“官家,不管怎么样,西域都是太过遥远,只是靠着外人传递消息,终归不够完整准确,臣以为还是要派人过去。” “嗯!”赵桓颔首道:“你以为谁合适?” “臣,臣推荐陆宰!他出使过金国,胆识俱佳,是合适人选。” 陆家之中,陆宰眉头微皱,又是一天的功夫,竟然没有见到儿子的面,这个兔崽子去哪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动静,夫人匆匆回来,脸上尽是怒色,在她的身后,正是局促不安的陆游。 进来之后,夫人就怒道:“逆子,跪下!” 陆宰沉着脸,还没来得及询问缘由,夫人便忍不住啜泣道:“老爷,这个逆子断然是不能留了他,他居然带着那个丫头私奔!” “什么?” 陆宰大惊失色,急忙怒视陆游。 感到了老爹杀人的目光,陆游慌忙道:“父亲,不是的,不是的,孩儿只是,只是去了康国” “是你自己去的?” “不,不是,还,还有唐姑娘!” “好大的胆子!”陆宰气得拍桌子,眼眉立起。“逆子啊逆子,枉我把你安排在武学,你就学来了纨绔衙内的做派?” 不待陆游辩解,陆宰已经站起,伸手提起陆游的衣领,怒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小时候不是想着为国建功吗?现在你也十六岁了,就跟着为父,出使西域,真正替国家效力吧!什么儿女情长,都给我抛到一边!” 正文卷 第503章 耶律大石的巅峰 陆游被老爹带走,成了钦差随从武官,踏上了前往西域的道路。 这个还不满十六岁的年轻人,被迫离开温柔乡,辞别青梅竹马的表妹,行进在苍凉的西北,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一直向西行进。 最初的陆游是低沉疲惫的干燥的气候,不断的风沙,让旅途格外艰难。有时候行进百里,连一口水井都找不到,只能和牲口一样,喝那些发黄的苦咸水,糟糕的感觉,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解渴了,没有办法,就只能不断往肚子里灌,最终灌的和牲畜一样,发出咣当的水声。 如此糟糕的体验,让这位富家公子哥简直要哭了。 倒是陆宰,丝毫没有心疼自己的儿子,百炼成钢,这小子连一块精铁矿都算不上,还差得太远! 就在使团行进之时,遇到了一个商队,商队为首之人是个头发卷曲,眼窝深邃的中年人。 他携带了足有二十多匹骆驼,商队不算小。 这家伙并没有立刻过来巴结,而是先送来了葡萄酒和羊腿,陆宰笑纳之后,第二天又送来一套水晶杯。 直到第三天,他才前来拜访陆宰。 “尊贵的大人,我是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叫尤金,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陆宰认真看了看这个商人,好奇问道:“你来自的那个地方,是波斯,还是大食?” 尤金愣了一下古代交往最困难的往往就是鸡同鸭讲,没有一个共同的标准,一个说前门楼子,一个说胯胯肘子,完全挨不上。 好在陆宰手里有一份从翰林院发出的地图,大致标明了国家和城市。 这时候就不得不夸奖一下陆游了,这个少年的确是才华了得,他在很短的时间内,竟然大致弄懂了对方的语言,而尤金走过太多的地方,见识丰富,也很快和他们聊到了一起。 当这个队伍出了沙州,进入西域之后,竟然弄清楚了大致的情况在遥远的西方发起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他们在小亚细亚的地盘上建立了一连串的国家,时间过去了几十年,西方酝酿第二次十字军东征。 尤金作为一个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决心向东进发,替自己的皇帝寻找盟友当然了,这只是他的借口而已。 真正促使尤金东进的道理也很简单,那就是赵桓在建立三皇同盟之后,恢复了中断的丝绸之路。 没有了西夏的阻隔,来自东方的丝绸瓷器重新通过西域,经过塞尔柱,流入了西方。 那些精美的瓷器,绚烂的丝绸,让西方的贵胄发了疯,癫狂起来他们东征的目的不就是财富吗! 至于上帝,那不过是骗傻子的借口罢了。 尤金就是打着这个旗号,冒险穿越万里,来到了大宋。 他很幸运,顺利通过了漫长的道路,到达了长安京兆府。 可他也很倒霉,当他辛苦求见大宋的官员,希望得到大宋的帮助之时。礼部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鬼知道什么君士坦丁堡,而且大宋的西域政策很简单,就是无条件支持耶律大石,跟在大石的背后,通商,传播文明,扩大影响力,并且为了日后做准备。 大宋不可能为了一个连存在与否都不确定的玩意,而得罪耶律大石。 尤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也一无所获。 没有办法,他只能采购了一批商品,踏上归途。 “虽然金子很重要,但是名望更重要,如果我能成为西方的英雄,我就能得到更多的金子。” 这位毫不掩饰对财富的追求,恨不得立刻跟金子成亲入洞房,这份执着让陆游小刀割屁股,算是开了眼了。 原来还有这种人物。 不过陆家父子也算是弄明白了,耶律大石要对付的塞尔柱国,竟然是个横跨万里的强国,更有趣的是在塞尔柱的西边,还有一群爱财如命,穷得发狂的亡命徒。 他们竟然在某个教主的鼓动下,向东方发起攻击。 “张角号令教众去攻击匈奴,大汉天子还派出了兵马支持大约就是这么个情况了。”陆游挠着头说道。 陆宰满脸苦笑,“这帮蛮夷,真是混乱不堪一个妖人竟然能左右国主,号令天下,这还有王法了吗?” 的确是没王法了,只不过人家愿意,跟大宋又有什么干系,就算大宋想要插手,也没有机会啊! 不过陆宰依旧决定,带上尤金,没准以后能用得着。 路途虽然很苦,可是有了大宋使臣的旗号,基本上路途还算顺畅,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得罪大宋。 尤金的货物一点没有损失,他简直高兴疯了,每天对着大宋的旗号不停躬身祈祷,跟中了邪似的。 在出发近三个月之后,他们终于顺利到达了虎思斡耳朵城,这里是大石选定的都城。 只不过大石并不在,他们只看到了王后萧塔不烟。 “你们来得也太慢了,而且就这么几个人,又能有什么用?”萧塔不烟很不客气。 陆宰却是坦然以对,“路途遥远,就算官家有心,也是没法立刻安排。外臣先过来打个前站,接下来的事情,一切好说。” 萧塔不烟看了看陆宰,也轻叹了口气,他说的是实情,自己没必要发怒。 萧塔不烟,告诉陆宰,耶律大石已经率领着兵马,前往苦盏城,要和塞尔柱与黑汗的联军决战,他们人数众多,很可能超过十五万,胜负难料,她现在压力很大。 陆宰认真思索之后,便躬身道:“外臣以为天王陛下雄略过人,区区蛮夷空有兵力优势,却鲁莽不文,用不着担心。倒是大胜之后,该如何治理地方,恢复秩序,却是需要仔细思量。” 直接讨论胜利之后的事情,萧塔不烟忍不住发笑,“你想得够长远的!” 陆宰笑道:“这可是我们官家无往不利的关键诀窍!” 提到了赵桓,萧塔不烟有些气恼,却也有些佩服,总而言之,五味杂陈吧! “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就等着胜利的消息,若是不愿意等,我正好要送一批粮草过去,你也跟着吧!” 陆宰连忙表示感谢,他求之不得。 而此刻一片名叫卡特万的草原,正在迎来两支强大的兵马首先是来自辽国的耶律大石他率领着三万名契丹精锐,主动出击。 这三万人里面,并不都是契丹人,也有蒙兀人,回鹘人,甚至是汉人但是在大石的整合之下,他们已经组成了一个整体,如臂使指,精悍了得。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几千人的胡骑,他们是葛逻禄人,算是耶律大石的盟友。 加起来还不到四万人的兵马,毅然迎战他们的对手,来自塞尔柱的联军! 塞尔柱是个很强悍的帝国,他们庞大的身躯,横亘在亚欧大陆的中部,一头直抵西域,一头雄踞地中海东岸。 国土辽阔,实力惊人,拥有的属国数量甚至还在大宋之上。 这一次他们为了对付耶律大石,光是本国兵马就是十万之众,而且还集结了黑汗,呼罗珊c西吉斯坦c伽色尼c马赞德兰c古尔等国的军队,一起压来。 声势浩大,大有把耶律大石碾碎的架势。 而且在开战之前,联军还气势汹汹,送来了一封战书。 塞尔柱的勇士能够用弓箭射断胡须,骁勇善战,天下无敌。耶律大石只有倒戈卸甲,皈依投降,才有一条生路。 面对这个口出狂言的使者,耶律大石忍不住哈哈大笑。 “真是好厉害!可惜啊,你们在我的眼里,算不上一支箭,最多就是根区区牙签罢了。” 大石说着,竟然让人按住使者,揪下来一缕胡子,疼得这位龇牙咧嘴,不停叫苦大石也不客气,扔给他一根牙签,就让他把胡须弄断了。 结果很显然,他没这个本事! “别乱吹牛皮回去告诉你们签汗,他以前嚣张跋扈,是没有遇到朕。这一次他要是不赶快逃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耶律大石一挥手,把使者赶走。 双方的大战不可避免。 以少战多,这一战该怎么打? 耶律大石只给了四个字:全军出击! 手下人在短暂惊讶之后,迅速明白了大石的意图不管怎么说辽兵都是东亚怪物房出来的。 金兵,宋兵,跟着这些对手磨砺出来的兵马,还用怕塞尔柱的土贼吗? 他们的确人多势众,也不乏勇猛善战的,但是这个时代最残酷的战争都发生在东方,最优秀的士兵,最先进的战法也都诞生在东方。 即便是从东方淘汰出来的辽兵,也能碾压塞尔柱。 这就是耶律大石的气魄,简单,却又直指核心! 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c招讨副使耶律松山率兵2500攻打联军右翼,枢密副使萧剌阿不c招讨使耶律术薛率兵2500攻打其左翼。 耶律大石亲率部队攻打中军,自开战之初,辽兵三路猛攻。 值得一提,耶律大石把大宋最喜欢用的突火枪也带来了。 硝烟之后,联军大乱,耶律大石高举战刀,带头冲锋当陆宰父子来到了这片战场之时,遍地都是塞尔柱士卒的尸体,连绵几十里,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辽兵放肆追逐,毫不顾忌地砍杀,这些来自巴格达,大马士革的骑兵,毫无抵 抗之力,弯刀折断,白袍染血,死伤狼藉大石迎来了人生巅峰。 正文卷 第504章 鞭笞世界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伟大胜利,我的上帝啊!这是战神都做不到的赢得这场战争的是万王之王,是诸神之神,是大地的主宰,是世间最有权势的伟大帝王!” 尤金像是一个疯子,在战场上乱跑,到处哇哇怪叫,手舞足蹈,又是哭,又是笑的。不少辽兵都想弄死他,砍了他的脑袋请功算了。 奈何看到了尤金身上的大红衣服,他们还是选择了沉默,任凭他闹腾只是这帮辽兵也想不通,大宋弄这么个疯子过来干什么啊! 简直倒胃口! 陆宰无暇搭理尤金,可陆游还是有空闲的,他大致能听懂尤金的话,肉麻的吹捧简直让陆游作呕。 “蠢材,你不是去过大宋吗?你难道不清楚大宋有多大?大宋的兵力有多少?” 尤金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讪讪尬笑,突然又道:“我相信大宋的富庶,可你们一定没有打过这么大的胜利!” 陆游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你要知道,大辽天王是我们皇帝陛下的盟友,金国先灭了辽国,随后被我们大宋攻灭,大辽能复国,还要靠我们陛下的恩泽。还有,就在不久之前,我们消灭了整整七万多金国的兵马,之前还有几次辉煌的胜利,哪一次不比这一场胜利来得辉煌!”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尤金完全不敢相信陆游的话这场发生在卡特万草原的大战,一方出动十几万人,一方出动四五万人,合起来差不多二十万人! 这是什么概念啊? 西方很过国家别说出动二十万人马了,就算是国民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这种倾国级别的大战,在这位的嘴里,竟然好像家常便饭似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尽管他对大宋有所了解,可还是接受不了。 假如没有去过大宋,光是听人说,估计就跟听神话差不多了, 尤金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再一次审视这场战斗。 耶律大石发动全线猛攻之后,人数众多的联军由于缺乏指挥,反而调动不灵,陷入了全面挨打,全面溃败之中。 契丹士兵完美展示了凶悍的一面。 杀戮,不停杀戮! 遍地都是尸体,沿着河流两岸,一直延伸,至少有四五十里。 保守估计,塞尔柱联军方面也死了五万人以上。 血水染红了一条河流,浓重的血腥气直冲天际。整个战场,宛如传说中的地域,任何词汇描述,都是苍白的。 这场战争不但规模庞大,而且杀戮特别多。这也是大大超出尤金承受范围的,以少胜多,还能斩杀超过自身兵力数量的敌人,这伙人简直不是人,就是一群恶魔! 其实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杀伤,还跟赵桓脱不了干系。 在赵官家的努力之下,大宋的战争机器已经达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虽然大马士革的钢刀不乏精品,但是宋军却能做到制式化,标准化,而且宋军的铠甲也是相当强悍的。 尤其大大领先的,是宋军的弓弩。 就凭现在大宋禁军的程度,提前遇上蒙古铁骑,也不会吃亏。 大石和赵桓结盟,又是儿女亲家,就算赵桓不愿意帮忙,那不还有赵谌吗! 保守估计,此刻的大石也能达到蒙古人马的七八成以上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言而喻了。 数万大辽精锐,虐杀十几万联军,一直追杀到了阿姆河,大石才带着得胜之师返回。 而回来的大石首先就来见陆宰,不能不说,有点炫耀的意思。 只是他刚到来,那个尤金就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屁股撅起老高,没有半点不情愿,甚至把下跪视作了荣耀! 陆宰可没有这么下贱,他只是深深一躬。 “恭贺陛下此战大胜,从此之后,西域之地,尽数归陛下所有。” “哈哈哈!”耶律大石朗声大笑,“恰逢其时罢了看到如此大胜,你们有什么想法,会不会忌惮大辽?” 陆宰笑道:“陛下说笑了,大宋和大辽,既是朋友,也是亲家官家让我过来,就只交代了一件事,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宋一定敞开供应。” 耶律大石眉头皱了皱,沉吟道:“火药也行?” “自然可以!” 陆宰笑道:“不只是火药,还有最新式的火器,诸如火铳,火炮,如果天王陛下有兴趣,我们也可以提供。” 耶律大石稍微思忖,便忍不住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要加钱,对 吧?” “但是一定物超所值!” 耶律大石沉默了。 这一次的胜利,彻底让他改变了想法,与其和大宋争什么辽国故地,不如向西大肆扩张这些家伙实在是太菜了。 无论从装备,还是战术上,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唯一值得夸耀的,恐怕就是勇敢了可问题是他们的勇敢在大石看来,就是傻帽! 完全不知道改变战术,只能傻乎乎冲杀,这样的敌人越多越好。 大石的野心已经完全燃烧起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战斗,不断战斗下去! 只不过耶律大石也清楚,虽然战场上打得很好,但是他们也有消耗。 就拿手里的刀来说,再砍过几个人之后,就会变钝,甚至是卷刃,虽然他也有工匠,但到底不如大宋产的武器。 除了需要等待大宋的武器,还要整顿兵马,充分利用胜利,招降纳叛,扩充势力,这都需要时间, 保守估计,也要大半年时间,才能进行下一场战斗。 至于目标,大石已经锁定了花刺子膜不得不说,这个国家是真的生长在了一个欠揍的位置上,蒙古人垂涎他们,轮到了大石,也不想放过他们。 “陆侍郎,我会准备二百万两,全都用来采购军需,只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得下?” “哈哈哈!”陆宰忍不住大笑,“别说两百万,就算是两千万两,大宋也吃得下来不过天王陛下,外臣倒是有个建议,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陆宰把尤金拖了过来,注意,是用拖这个字,这货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只能匍匐在大石的脚下,甚至连来意都说不清楚了。 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叫来了陆游。 一番沟通之下,意思倒是说明白了。 在塞尔柱的西边,还有一大堆的国家,他们也跟着塞尔柱有仇,还想着向东进军,毫无疑问,他们是想和大石结盟的。 “陆侍郎,就凭他们的实力,也配和我结盟吗?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不,自然不是!” 陆宰笑道:“天王陛下,我们这边已经在探索航路,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或许可以通过海上给陛下提供武器补给,从海上走,不但速度快,运量大,损耗还少。更能帮助陛下,迅速进军。” 耶律大石眉头皱了皱,他不喜欢海洋,没有一个契丹人喜欢海洋可偏偏那个赵桓对大海十分痴迷,他宁可放弃陆上进军,也要把精力放在大海上面。 “既然赵官家愿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西边的诸国相对塞尔柱动手,可以!但是想要我配合他们,休想!至于以后的地盘怎么分配,那要看各自本事!” 耶律大石说完之后,直接骑着马,带着得胜之师,返回了驻地,痛饮庆功酒去了。 耶律大石的确有庆祝的必要,首先黑汗国彻底灭亡了,汗王在战斗中被乱马踏成了肉泥,汗王老婆被辽兵俘虏。 至于塞尔柱的汗王桑贾尔,在十五名马夫的保护之下,狼狈逃窜,那些趾高气昂的大臣们,不是死在了屠刀之下,就成了阶下囚。 俘虏的数量之多,也差不多要用亩来计算了。 一战灭掉一个半国家,大石完全找到了当初金人的感觉。 “赵桓封了韩世忠等人,授予土地,建立藩国,拱卫大宋同样的事情,朕也做得到。西边的土地不计其数。又被这些庸才霸占,简直岂有此理!朕会率领你们,夺下这些土地,分封给你们,让我们一起,共享荣华!” 大石的表态很显然起到了作用,所有契丹贵胄,倍受鼓舞,他们觥筹交错,畅饮美酒,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尤金是没有资格参加宴会的,但是却不妨碍他自嗨。 大石已经答应结盟了,虽然没有实质的合作内容,但仅仅是一个名头,就已经让他欣喜若狂了。 强盛的塞尔柱,一度是欧洲诸国的噩梦,结果这个噩梦被耶律大石打得屁滚尿流,还有什么说的,斗志完全点燃了。 像欧洲这种宗教还占着统治地位的地区,直接给他们多少好处,不见得有用,没准他们还把你当成不怀好意的敌人来看。 可是一旦你愿意帮助他们对付异教徒,这帮人立刻就感激涕零,简直比对他们好还管用。 尤金决定将二十匹骆驼的财物,全数献给耶律大石,然后他带着大石的国书,毅然踏上了西行之路。 这不是一条容易的道路,足足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九死一生,尤金才回到了君士坦丁堡。 很快就有一个关于祭祀王约翰的传说风靡开来。 这位伟大的祭祀王约翰英明神武,用兵如神,一战歼灭了数万塞尔柱的异教徒。 而且为了增加说服力,尤金还丧心病狂地宣称祭祀王接 受了洗礼,愿意成为西方基督的捍卫者。 总而言之一句话,欧洲必须派遣更多的兵马,倾尽所有,配合约翰王的行动! 正文卷 第505章 六十大寿 大石的西征,在赵桓的支持下,已经远超历史的规模,由此带来的后果也必然撼天动地,颠倒乾坤。 只不过碍于距离的问题,大宋上下还没发立刻反应。而大宋的报纸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太上皇赵佶的六十大寿。 没错,这位太上皇顺利活到了六十岁,而且身体倍棒儿,精神健旺,就在不久之前,还顺利让一个服侍他的高丽婢女怀上了孩子。 这个年纪倒是不稀奇,比如李渊被逼退位之后,就给李世民生了一大堆比儿子还小的弟弟,老朱都快七十了,还能生丫头哩。 大抵身居高位,又身强体健的,都能创造生物学上的奇迹,普通人根本望尘莫及。 赵佶的表现只能算是正常发挥不过他可高兴不起来,毕竟自己那个儿子着实喜怒无常,对待宗室又格外严厉。 加之又是朝鲜女人,鬼知道赵桓会不会发作因此战战兢兢的赵佶就想悄无声息,把寿诞对付过去,别惹麻烦最好。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不答应,康王赵构出了三十万两,要给老爹做寿,高俅也撺掇太傅李邦彦,还有几个老臣,一起给赵佶过生日。 他们这么一弄,瞬间就把寿宴弄得相当大。 光是各种请帖就发出去了上千份,大家伙热热闹闹,给他过生日。 奈何咱们的寿星老就是高兴不起来。 “莫害我,莫害我啊!” 赵佶拼了命推脱,可这帮人就是不答应。 等到距离赵佶生日还有三天的时候,太子赵谌都跑来了,甚至还给赵佶带来了不少贵重礼品,光是貂皮大衣就是十件! “孩子,你是不是知道祖父过不了下一个生日了,你一起都给我送齐全了?”赵佶用哭着语气道:“要不你干脆给我送个棺材算了!” 赵谌见祖父一副心惊肉跳的怕怕模样,也忍不住发笑。 “祖父,你知道去岁朝廷收入吗?” 赵佶愣了一下,他还真没关心。 “是多,还是少啊?” 赵谌一笑,“足有两万万三千万缗!” “啊!”赵佶大惊,“这么多?” “那可不!”赵谌笑道:“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收入只有三样,钱c绢,粮而且还是折价之后的。” 听到这里,赵佶已经不是震惊那么简单了众所周知大宋的岁入巅峰也没有突破两亿,而且这个两亿还是乱七八糟加起来的,并没有经过折算,里面有多少能用的,只有天知道。 不过到了赵桓这里,他反复改革之后,大宋的税收种类基本确定下来关于农业税部分,包括田赋,也包括摊丁入亩之后的地丁钱,全都以实物为主,也就是收粮食。剩下的商税,关税,矿山收入等等,全都以货币为主。 像什么干草啊,甚至腊肉这一类的东西,全从税收体系当中剔除了。 在这番折腾之下,赵桓依旧能取得两亿三千万缗的恐怖收入,不得不说一句,赵官家牛逼! “父皇励精图治,大宋面目一新,国力也不可同日而语,的确是不容易。” 赵佶很是赞同,点头道:“是啊,与其说我怕他,倒不如说我敬他这是赵家祖宗有德啊!” 感慨之后,赵佶又困惑道:“官家辛苦,你们给我办寿宴干什么?这不是烧香没找对庙门吗?” 赵谌嘿嘿一笑,“祖父,您老真是糊涂了,谁敢直接提啊!父皇素来严厉,又不喜欢麻烦,跟他说肯定不行。我们就琢磨着先在您老这试试,回头再去给父皇办圣寿总而言之,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让父皇高兴一下了。” 赵佶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是幌子啊!早就知道,他的面子没有这么大,真是自作多情了。 不过再稍微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只要赵桓别翻脸就好。 赵佶战战兢兢,又等了两天,眼瞧着明天就是正日子了,就在赵佶忧心忡忡的时候,赵桓还真来了。 “官家,这,这就是寻常寿宴,用不着劳烦官家的。”赵佶语气颤抖,惊喜之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惶恐。 赵桓倒是坦然一笑,“我是不喜欢大操大办,可毕竟六十整寿,又是在康国我就过来瞧瞧,随后就走。” 这已经是大大超出了赵佶的预料,他喜不自禁,连抬头纹都笑开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送来了一份名单,是明天宴客的人员,除了各路贵客之外,还有周围几十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图的是福寿双全,增添喜庆氛围。 赵桓倒也是不反对,但是有一点却 不能忽视,来的老人必须住在周围,离着不能太远,身体要好。 万一因为赴宴,折腾病了,死了,那可就糟糕了。 赵桓交代去查问了解一直到了半夜,刘晏才回来禀报消息。 “官家,这里面有个陈姓老者,他的孙女刚刚死去,不知道合适与否?” “孙女死了?怎么回事?”赵桓随口问道。 “是,是殉夫自尽的。” “什么?还有这事?” 刘晏点头,“官家,半个月之前,订的亲事,结果她的未婚夫先病死了,听说之后,女孩悬梁自尽了。” 赵桓微微一动,很显然,他不喜欢这种消息,一个花一样的年轻姑娘,为什么想不开啊? 不过赵桓也没有办法说什么,“既然如此,就不要让人过来了,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刘晏迟疑少许,又道:“官家,这个老者跟官吏上书,希望能给他的孙女立一个贞节牌坊,以示嘉奖。” 赵桓眉头瞬间皱起,贞节牌坊这玩意虽然自秦朝就有了,但是绝对不是主流,尤其是大宋,更是没有那么重要。 “这不妥本朝一直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女子改嫁更是所在多有,见怪不怪。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自杀殉情,就算他们用情至深,也不该自杀。更不可提倡要真是这样,岂不是遍地寡妇,如何支撑门户,撑起家庭?” 赵桓断言道:“无论如何,这事情朝廷不会提倡的。” 有了赵桓这话,彻底打消了此事,刘晏点头,就准备去传旨,可是赵佶在旁边听着,突然眉头微皱,“定亲半个月?就有这么深的感情?还有,那个未婚夫是病死的,是突然发病,还是身体一直不好?” 刘晏怔了一下,忙道:“太上皇,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冲喜!” 这下子连赵桓都愣住了,“冲喜,既然是冲喜,又怎么会殉情?” 刘晏默然无语,他也觉得不靠谱。只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又是在太上皇大寿之前,横生枝节没必要。 可这一次赵佶却是摇头了,“刘将军,你还是年轻啊我记得当初就有个叫阿云的女子,一个案子牵连新旧两党,折腾了几十年,朝堂之上,尽是争论之声,这种事情,不可等闲视之。” 赵佶说完,还认真对赵桓道:“官家,过问一下吧,我这寿宴没什么了不起的,人命关天啊!” 这话差不多是赵佶这辈子说的,最深明大义的一次了。 赵桓也觉得事情蹊跷,“查,好好查清楚。” 这一句话交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刘晏执掌骑营,最初的骑营只是负责一些传递军情,渐渐的,也帮着赵桓查问民情发展到今天,大约就相当于赵桓的锦衣卫了,只不过他们没有诏狱,而且做事也足够低调,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 但是他们的办事效率却是不可小觑的。 没用上半天时间,情况就已经查出来了。 “官家,女孩不是自杀,而是被掐死的!” “掐死的?谁干的?” “她的祖父!” “什么?”赵桓大惊,“祖父杀死自己的孙女?” 这一次连赵佶都愣住了,他也是祖父啊,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下得去手? 刘晏咬着牙,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这个陈老汉是当地私塾的教书先生,早年还考过功名,虽然没能当官,但好歹也算是个地方名士,不久前,他跟一个商贾之家结亲了。 这个商贾之家是做木材生意,在不到十年之间,积累了相当多的财富。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家的儿子身体不好,病病殃殃的。 后来有人建议,要找个媳妇冲喜。 这种事情依旧不少见,可问题从来都是穷苦人家才干的事情,陈老汉读书多年,家境殷实,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答应? 而且就在两家结亲之后,男方大喜过望,下了聘礼,又跑去庙里,祈福求签,挑了个最好的时间只是没有料到,这一番折腾下来,那位少爷反而病情加重,十几天就死了,还没办婚礼。 “官家。陈姑娘爹妈的意思都是退了彩礼,就当没有过这么亲事。可陈老汉却咬死了不答应,逼着孙女守寡。” 赵桓眉头一皱,“这可是望门寡啊!他怎么舍得?” “回官家的话,俩字彩礼!” 赵桓如梦方醒,随后勃然大怒! “他杀了孙女,也是彩礼?” “对”刘晏绷着脸道:“陈姑娘不答应,哭哭啼啼,要自己去退了彩礼,结果被她的祖父堵在了家里,争执之间,让他祖父退到,伤了后脑,随即丧命。然后他又把孙女吊起来,装成自杀。“ “那,那为什么要贞节牌坊?” “自然是有了贞节牌坊,就能证明他的孙女是为了未婚夫而死,彩礼也就不用还了。” “荒唐!” 赵桓勃然大怒,同样愤怒的还有赵佶,这位嘴唇都哆嗦了,“他,他也配当祖父?抓,一定抓起来!” 刘晏偷偷看了眼赵桓,只见官家的脸色更难看。 “传旨刑部,让他们立刻抓人,审讯此案。” 刘晏点头,可又微微沉吟道:“官家,臣以为此案和阿云案一样,案情不复杂,只是如何处理,恐怕要有一番思量。” 赵桓眉头紧皱,他自然清楚,祖父杀死了孙女,能不能按照杀人罪办,还真不好说! “先让刑部处理,朕等着结果。” 正文卷 第506章 难断的官司 在赵桓治下,当刑部尚书,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有关这个案子,就来了四位大臣。 首先是挂着同平章事衔的何栗,其次是刑部尚书林景贞,然后是御史中丞胡铨,还有大理寺卿胡闳休。 这几个人都是聪明人,而且案子也不复杂,毕竟以天子之尊,派遣心腹出来查,还弄不清楚,大宋这个国家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案情清楚了,剩下就是站队的问题。 林景贞首先代表刑部表态了,“陈望良有三大罪,其一是杀人,其二是骗财,其三是欺君有此三罪,刑部以为无论如何,都要明正典刑,必须杀了!” 他说的太干脆了,干脆到那三位都没反应过来杀,杀了?! 胡闳休苦着脸道:“我说林尚书,陈望良可是被害人的祖父啊!” “那又如何?祖父犯法,罪加一等!” 胡闳休干脆翻白眼了,就当我没说话。 他沉默了,胡铨却是开口道:“林尚书所讲当然有理,可老百姓也常说一句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毕竟是陈家的家事,能不能按照家法处置?” 所谓家法也好,宗法也好,自然没有处置长辈的道理,就算处置,也不会有偿命的情况。没等林景贞说话,何栗直接摇头了。 “这个案子闹到了什么地步,你们也清楚太上皇在康国办寿宴,官家都过去了,太子也在。结果就因为出了这么一件事,太上皇的花甲大寿都没有办好李太傅,高太尉,他们都不止一次过问此案,还有大宗正也过问了,朝廷没有态度,让他们自己处理,还要咱们干什么?” 听到了大宗正过问,胡闳休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赵皇叔凑什么热闹?” 何栗两手一摊,“这么大的事情,主管宗法的宗室大王,不过问才怪呢!”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此案会动摇宗法基础小案子,大动静,这种事情不止一次发生过。 前面就提到过的阿云案,就争论了几十年。 阿云是个登州的普通女子,父亲早死,母亲又死,她替母亲守孝在这个期间,她的叔父贪图钱财,就把她许配给了一个老光棍。 阿云自然不愿意,恼怒惶恐之下,提着刀半夜去老光棍家里,想要杀人,结果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又是情绪激动之下,怎么杀得了人,只是砍下了老光棍的手指头,这个案子就闹到了衙门,很快抓住了阿云,也把案情理清楚了。 知县按照谋杀亲夫的罪名,上报知府,知府接过案子之后,琢磨了半天,他认为阿云是在守孝期间,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成亲,婚事不存在,谋杀亲夫的罪名也不成立。这就是个寻常的伤害案件,因此反对死刑。 下面知府和知县有冲突,等送到了朝堂,冲突更大了包括宋神宗在内的一大批人,都同情阿云,认为罪不至死,甚至还根据自首情节,主张免除死罪。 而另一边,以司马光为首的诸臣则是坚持认为阿云意图谋杀,并且已经伤人,论罪就该处死这是刑统上面认定的。 神宗想要靠着天子旨意断案,却是不符合朝廷规矩一句话,祖宗之法不可变! 很快,一个小小的谋杀案,变成了变法前夕的新旧较量,王安石坚持认为不该死刑,司马光寸步不让,两边闹得乌烟瘴气,完全偏离了案子本身。 最后王安石靠着皇帝的支持,赢得了和司马光的争斗压住了旧党,熙宁变法也顺利展开。 登州阿云案,成了变法的前哨战。 这个年轻的女子阿云免去了死刑,又过了几年,得到赦免,可以安心过日子了但是上天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 若干年后,新党垮台,司马光入主朝堂,这位司马相公并没有忘记多年前的阿云。宰相肚子能撑船,却唯独不愿意放过这个可怜的女子。 司马相公又把阿云揪出来,砍了脑袋,终究是没有逃过一劫。 这个登州阿云案,让人看到的是残酷的党争,毫不讲究情面。 但是仅仅观察案子本身,就已经很触目惊心了,一个叔叔,凭什么把侄女推到火坑呢?谁给他的权力? 分析这个案子,很容易出现一个问题:叔父出卖侄女,老光棍毁人青春,阿云持刀伤人结果就是全员恶人,阿云死了也活该之类的。 司马光虽然不近人情,但也未必就是错的。 只是持这些观点的人,通常都有个倾向,对于上位者犯错,他们总是不断寻找理由,帮助开脱,说强者本该如此面对弱者的时候,他们又会 变得格外严厉,哪怕只是一点错误,也要拿命补偿,而且是死有余辜。 说到底,还是崇拜强者,鄙视欺凌弱者,只是不知道这帮人如何笃定,自己就是强者呢?万一哪一天,自己一时出现了错误,让人家欺负到死,又有谁会替你说话呢? 阿云持刀伤人,这事情的确没错可是要稍微追究一下,就会发现有些没法掀开的东西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父母都死了,要听叔叔安排,偏偏这个叔父又是个没良心的,拿她的一辈子换钱。 彼时的阿云该是何等绝望,何等无助? 她找到了刀,冲去了老光棍的家,砍伤了对方能算是蓄意杀人吗?而且这个案例里面,叔父就毫无问题吗? 他凭什么出卖侄女? 凭什么决定侄女的婚姻大事? 很可惜,这些东西涉及到了宗法根基彼时的大宋君臣无胆面对,只能弄成皇帝能不能干涉判案结果,最后更是沦落成了新旧党争。 支持饶恕阿云的新党未必多同情这个不幸的女孩子,想要杀她的旧党也未必觉得她真的十恶不赦。 只是杀一个人,与她何干? 这就是阿云案的背后逻辑。 而这一次陈家的案子,恐怕要更加直接彻底祖父不怀好意,弄死了孙女,到底需不需要偿命? 胡闳休沉吟了良久,才道:“林尚书,你给定的三中罪里面,欺君这一项,还是免了吧。毕竟这么多年了,官家都没有用过这项罪名,一个寻常百姓,也扛不起来。” 林景贞眉头微皱,显然不是那么高兴。 因为道理很简单,没有这一项罪名,未必杀得了姓陈的。 胡铨也跟着道:“还有图财的事情,我看也未必成立毕竟最初是彩礼钱,给了也是顺理成章,算不得欺骗。既然给了陈家,那就是他们的钱,往回讨要,给与不给,还要看陈家的意思” 林景贞呵呵一笑,“说得好啊,这样一来,就剩下祖父杀孙女了你们是不是想用春秋笔法,说成误伤,说成事后祖父有深切悔意,朝廷该网开一面,给他一条活路啊?” 直接让林景贞戳破了心思,胡铨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一位宰执相公,三位主管大臣,一起陷入了沉默该怎么办吧? 良久之后,何栗才缓缓道:“你们没注意,我给你们交个底儿政事堂希望放过陈望良!” 一句话,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望向何栗! “和相公,你说政事堂的意思,那又是哪一位相公?”林景贞追问。 “是大家伙的意思。”何栗长叹道:“这事情不是要和官家作对而是着实不好办!” “为什么?”林景贞追问! 何栗愈发无奈,只能连连长叹,“林尚书,你问我就说了如果祖父杀孙女要判死罪,那么多溺婴案怎么算?而且多少年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好坏,都要自己担着。身为晚辈,不服长辈安排,还和长辈争执,这,这不合适!” 林景贞微微沉吟,突然冷笑道:“那这么说晚辈就该听从长辈的予取予求了?做一个提线木偶了?” 何栗无言以对,只能苦笑道:“我要是能说清楚,只怕已经是当世圣人了。” 他还真没夸张父母长辈,到底能管到什么程度,哪怕千年之后,也说不清楚啊! 反正政事堂是不想因为一个案子,而掀起无数大案,更害怕动摇宗法基础。 胡铨和胡闳休基本上倾向于政事堂的意见,就看林景贞了。 只见这位刑部尚书默默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 何栗大惊,“你,你什么意思?” 林景贞叹道:“何相公,如果这个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没有一个真正的结论出来。愧对官家,愧对百姓,哪里还有脸留在朝中,我情愿意辞官回乡!” 何栗的脸黑了林景贞这家伙出身九牧林家。别说这几个人,就算是面对官家,他也敢据理力争的。 在这个当口,一个刑部尚书,如果不愿意背书,毫无疑问,这个案子就没法定案。 图财,害命,偏偏又是祖孙两个,怎么办都不合适! 就在他们为难的时候,突然邸报上多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都大大有名,一位是易安居士,一位是李师师。 她们几乎是当世最有名气的两个女人了。 而她们发表文章的核心也很简单,女人就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吗?就只能任由长辈摆布?家长可以把女孩当做谋财之物吗? 炮声隆隆,不说别的,就连皇后朱琏都天天往赵桓身边跑,就那么坐着,等着看结论 更多请收藏【 bz】! 正文卷 第507章 族产 相比起大刀阔斧,直来直去的战场,处理内政,更见功力,可以说是螺蛳壳里面做道场,要四平八稳,有理有据,要能服人心。 赵桓权衡再三之后,断然决定了死刑,而且是斩立决。 同时还将孙家的儿子儿媳判了流放 “这不是单纯的祖孙争执,失手伤人孙望良贪图彩礼,逼着孙女守寡,孙女不答应,便杀死了她。而且担心孙女死后,对方讨要彩礼,他居然想要个贞节牌坊,以此压制对方,迫使他们放弃彩礼,满足贪欲。” “用心歹毒,杀死孙女,且无心改过,还妄图利用朝廷如此恶徒,朕不知道如何宽恕!还有,孙姑娘的父亲伙同其父,一起欺凌女儿,隐瞒不报,妄为父母,故此将他们夫妻流放两千里,以儆效尤。” 赵桓说完之后,看了看群臣,“大家伙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赵桓说完,林景贞立刻站出来,跪倒在地:“吾皇圣明!”他是发自肺腑地称赞,昔日登州阿云案,拖拖拉拉,弄了几十年,也难以服众。 相比之下,赵桓的表态干脆利落,对这个案子也恰如其分。 “官家,刑部准备将这个案子明发各地,要求地方官吏领会官家爱民之心,以后在处理案件之时,秉持仁慈之念,护佑弱小,伸张正义。” 赵桓一笑,“就这么办吧!” 官家点头,一切似乎都皆大欢喜可诸如赵鼎等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要坏事了! 朝会结束之后,赵鼎坐了一会儿,这才把吕本中马和胡寅叫了过来。 “你们怎么看官家的决断?” 吕本中略沉吟,也只能道:“就此案而论,官家的判决合情合理,大快人心!” 赵鼎不动声色,又问了一句,“那不管是这个案子呢?把范围扩大,又该如何?” 吕本中瞬间面色难看,胡寅也高兴不起来毫无疑问,他们都知道这个案子背后的含义。 “赵相公,那林尚书怎么会如此支持官家?难道他们家就没有担忧?”吕本中暗暗叹息,却不堤防,胡寅幽幽道:“九牧林家可是迁居高丽了三分之一族人!” 一句话,让吕本中顿时瞠目结舌,却又无可奈何,没法子,这九牧林家,的确是千年修炼的狐狸,事事都走在别人的前面啊! 赵鼎沉默了半晌,只能道:“不管怎么说,都是万万不能欺君你们随我去见官家,把其中的事情说说清楚,就看官家的意思了。” 首相带着两个人,一起来找官家,自然是有大事情。 赵桓笑容可掬,还给他们赐了座位,又给赐了茶水,君臣对坐,颇有些坐而论道的意思。 “赵卿,还有你们两位,只管开诚布公,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是听得进去谏言的。” 赵鼎连称不敢其实赵桓还真是越发谦和,只不过官家威严日盛,他们心中的恐惧也与日俱增罢了。 “官家,臣斗胆请教,此案的判决,是否意在宗法?” 赵桓颔首,“赵卿,宗法不能置于国法之上啊!” 赵鼎咧嘴苦笑,“官家此言极是只不过这里面还有一重紧要的关节,臣不敢不言。” 赵桓点头,一伸手,示意他说下去都说宗法,难道只是靠着辈分声望,就能颐指气使,就有人听你的吗? 很显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从唐到宋,不只是国家上层,就连地方基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众所周知,隋唐兴起科举之后,寒门势力崛起,经过一个王朝的酝酿,加上黄巢的助攻,到了北宋,江卿大族已经衰败了,以寒门地主为代表的新的士绅集团,占据了统治地位。 自北宋之后,中原大地就很少出现长盛不衰的豪族,也没有敢和皇帝共天下的超级权臣,历史仿佛断成了两截。 这背后自然离不开经济基础的变化支撑宗法的基础不是什么儒家纲常,而是实实在在的族产! 族产这个东西到底是谁发明的,还不好说但是绝对是范仲淹发扬光大的。 这位写出先忧后乐的士人表率有着凄惨的童年,父亲早死,母亲改嫁,他靠着苦读,才有了后来的功名。 入朝为官之后,范仲淹的处境很快得到改变,赵宋朝廷丰厚的俸禄让他瞠目结舌! 仅仅是大理寺丞这种勉强够得上中级官员的位置,每年的俸禄就能在家乡置办两千亩土地! 范仲淹彻底相信了,书中还真有黄金屋。 只不过范仲淹并没有拿来自己享 受,他想起童年的经历,同情乡亲族人,因此就拿钱置办土地,捐给了族里,成为义田! 义田的产出用来接济宗族,捐助贫困,资助学生另外像什么翻修祠堂,修桥铺路,也从这里面出。 造福桑梓,提携后辈,这是士大夫的共同心愿,有范仲淹带头,很快就推广起来,争相购置义田,交给了家族,充当族产。 既然是族产,自然要家族当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负责管理。 这样一来,在家族当中,辈分高,德望非常的前辈,就有了族产的处置权力。 手里握有资源,这才能说了算! 穷苦的族人要仰仗族产接济过活,自然也要接受宗法控制,毕恭毕敬,老老实实,半点不敢反抗。 朝廷离他们太远了,反而是族老前辈,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普通百姓,如何能抵抗的了? “官家,如果要动宗法,族产归属又该怎么办?臣现在很担心有些年轻后辈以这个案子为借口,威逼前辈,抢夺族产地方上,只怕会有不少乱子,朝廷该有个对策才是。” 赵鼎忧心忡忡,赵桓稍微沉思,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宗法这个东西,也跟庙里的神像似的,必须熠熠生辉,才能引来无数人朝拜。 祖父打死孙女,被判处死刑,就等于是在宗法上面吐了口痰,还踩了两脚失去了神圣的味道,自然会带来后患而藏在宗法背后的族产才是真正要命的。 “赵卿,自从推行清丈以来,族产可又被削减的?” “这个自然是有的,不过”赵鼎语气迟疑。这时候胡寅躬身道:“官家,有些地方,百姓在得到分配的土地之后,让出了一些,捐给族里,又成为了族产。” 赵桓沉吟道:“那族产义田,可是要纳税?” “要,但是”胡寅苦兮兮道:“官家,历来族产义田都是有权有势,在朝为官,或是地方豪强置办的,就算是要交一些田赋,却也有办法避开还有地方,因为是义田,要接济穷人,所以就免了田赋。” 赵桓愕然片刻,忍不住苦笑:“朕努力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办法躲过田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见赵桓语气含怒,赵鼎心砰砰乱跳,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官家,老臣有几句话要说。” “讲!” “回官家的话,族产义田里面固然有弊端,也有人借此逃避税赋可是毕竟能够接济穷苦,资助生员尤其难得,都是在一乡一县,出了事情,就能及时纾解,也算是给了百姓一个盼头儿。若是把族产给废了,遇到了一些麻烦,就必须朝廷出手可天下这么大,村庄何止千万,等到朝廷出面,只怕已经晚了。到时候民怨又落在了朝廷头上,臣唯恐得不偿失啊!” 赵鼎这话堪称持重之言任何人的能力都是有极限的,譬如说某地出现了水旱灾害,如果规模不算大,很难惊动朝廷。而当真惊动了朝廷,赵桓降下了旨意,那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在最短的时间内,谁能出面救济灾民,帮着疏导危局,避免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很显然,在这个情况下,宗族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族产也能成为老百姓的救命稻草。 任何事物,观看到弊端是肯定不行的。 在赵桓的努力下,完成了清丈田亩,摊丁入亩,均分田地,迁居大族这些措施固然冲击了族产义田,但是整个大宋,还保留了相当多的义田,甚至一些寺庙还有点庙产。 和尚们虽然不事生产,是一群蛀虫,可真的遇到了事情,有人念念经,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因此历代都把寺庙视作教化百姓的好助手,也就不难理解了。 “官家,臣,斗胆直言,废除族产义田,不许宗法处置只在官家一道旨意,可这道旨意下去,臣唯恐地方会有更多的乱子,还请官家三思!” 赵鼎说完,跪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跪下来。 赵桓略沉吟,就起身搀扶起赵鼎,也让胡寅和吕本中平身。 “这事情朕知道了,但是朕还是那个看法,国法宗法,只能有一套!” 赵鼎的脸格外苦涩,官家的脾气还真是一点不变啊! 就在这时候,赵桓突然又道:“地方上也不能什么都没有族产义田,能否转归地方所有,你们商议一下吧!” 正文卷 第508章 富民之策 赵桓说出让几个人商议的话之后,这三位好半天都没动弹,包括首相赵鼎在内,就那么傻傻坐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咳咳!”赵桓轻咳了一声,赵鼎骤然一惊,慌忙道:”官家,臣,臣似乎有些糊涂官家的意思,可是要下放一些田赋土地?” 赵鼎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要知道自从赵桓登基以来,一直不断收权,尤其是对待兵粮两项,更是从来没有放松过。 这位竟然会松手,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赵桓沉吟道:“朕的确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地方情形还要仔细斟酌,不只是给些土地,朕要通盘考虑,拿出一个最终结果来。” 赵鼎见官家的确有这个意思,也是心中感慨,他为相时间也不短了,算是干了一些事情,可有什么了不起的政绩,也远远达不到。 说句不客气的,这一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成为赵鼎任内最大的政绩。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赵鼎整个人都有点沸腾了。 强忍着激动,返回了政事堂,赵鼎立刻布置,派遣精兵强将,弄清楚地方情况,准备拟定出一整套的方略 赵鼎忙活,赵桓这边却也有他的办法,赵桓交代刘晏,让他把牛英叫到京城来。 “官家,臣给官家磕头了。” 赵桓看着这个二百多斤的大力士,也万分感慨,让他赶快坐下,又给他弄了碗热乎乎的莲子羹。 “从一个知府变成了县尉,心里头没有怨气吧?” 牛英慌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他感叹道:“臣,臣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别说知府了,就连这个县尉臣都当得很不好。” 赵桓笑了,“好不好朕心里有数你这几年一直在东明县(兰考),那块就在五丈河下游,几次黄河决口,都会淹到东明,这块的百姓苦啊!朕把你派过去,是想让你照顾百姓,给大家伙一条活路。这也有几年的时间了,你能说说心得不?” “能!”牛英毫不犹豫道:“官家,要让臣说,臣觉得只有一样,税太重了。” 赵桓顿了顿,问道:“是税重?还是徭役摊派太多?” 牛英犹豫少许,咧嘴道:“都有!” 赵桓轻叹了口气,有些话还真不是谁说都行的,文官抱怨税重,赵桓肯定不信,可牛英说了,赵桓就不能不信。 君臣两个一问一答,赵桓神色凝重,渐渐的,有了明悟东明县离着开封很近,算是均田落实非常好的地方了。 可即便如此,太平年景,老百姓也仅仅是饿不死罢了。按照当下的田赋,当地百姓需要交纳三成产出,再加上免役钱,一些徭役摊派,平均负担在五成左右。 “官家,夏税和秋税之前,百姓都极为艰难,有人要卖粮换钱,交纳田赋。可这时候粮价最低。如果是交纳粮食,又要雇佣车马偏偏此刻车马价钱最高臣,臣一怒之下,发配了好几个车马行的东家,结果别人知道臣不好惹,都跑到其他州县去了,在百姓那里,臣也没落下好。” 牛英竟有些低落。 本意再好也不管用,老百姓还是要看实实在在的利益。 眼下的税率其实要比丰亨豫大的时候高很多,老百姓的负担也不轻所幸是没有地主在中间盘剥,加上土地又是自己的,老百姓还能忍受,可要说民生多好,那也未必! “百姓就只能种田吗?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牛英摇头,“官家,除了粮食之外,别的东西朝廷也不认啊!” 赵桓又是一惊,旋即又叹了口气。 地方上民生艰难除了税率沉重之外,还有一点更为重要,那就是当下的硬通货只有钱和粮食,最多加上南方的丝绸。 如此一来,就逼着老百姓拼命种粮食,不敢放过一寸土地结果就是黄河两岸,尽是农田,根本没有别的东西。 “你瞧着,这几年的水灾可算严重?” “严重,每年雨季,泥水就跟土龙似的,往黄河里面灌,大块大块的土地,还有不少庄稼,都被洪水冲走了,等水退了,老百姓就坐在地头哭臣,臣也没有别的办法。” 牛英痛心疾首,竟然忍不住要哭了。 赵桓眉头微皱,大宋的农村出了什么问题呢? 用个很让人糟心的词汇,那就是人口陷阱! 从立国到现在,一百多年,加上不抑兼并的国策,使得土地的承载已经到了极限大户兼并了七成的田亩,百姓沦为佃农,只能终年劳作,拼命种粮食,交地主田租,承担苛捐杂税,最后 剩下的一点,连口粮都不够。 整个大宋境内,几乎把能开垦的土地都给开垦了。 除此之外,人口增加,需要的柴火也与日俱增,结果就是森林覆盖率迅速下降。 失去了植被保护之后,水旱灾害变得更加严重。 农田产量下降,不得不开垦更多的田地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人口增加,土地兼并,超出承载能力,生态破坏,统治崩塌,起义遍地,大肆屠戮人口下降,生态恢复,重新进入稳定周期。 很多人都讲王朝周期律背后是人地矛盾这个说法有些简略了,或者说不够精准,真正的矛盾是人和生态承载能力的矛盾,不是简单的人口土地对比。 赵桓推行了均田清丈,硬生生靠着改革,截断了土地兼并可生态的破坏已经超过了极限,人口还在增加,大宋的崩溃依旧会到来,只不过稍微推迟一些时间罢了。 “朕所谓的励精图治,还只是裱糊罢了。” 赵桓轻叹口气,随后对牛英道:“如果朕减少了一些税赋,百姓能松口气,他们会怎么办?” 牛英稍微迟疑,就说道:“臣,臣以为百姓会种些桑麻,毕竟衣食住行,衣还在食前。” “那除了桑麻之外,还有别的吗?” 牛英沉吟道:“要看有多少余力了。” 赵桓想了想道:“你看这样,百姓每家要有十棵桑树,十棵果树,再有一片菜地,还要能养一些鸡鸭牲畜,需要留出多少田地?” 牛英听到这话,先是一喜,老百姓能达到这个程度,大多数人都会满意的。牛英认真算了算,“官家,每户至少要给留三两亩地,甚至还要更多才行。臣唯恐会影响朝廷的岁入啊!” 赵桓摇头,“岁入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光是盯着收上来多少钱,岂不是成了盘剥百姓,敲骨吸髓了?” 赵桓语气轻松,“咱们辛辛苦苦打跑了金人,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百姓过得更好吗?总不能舍本逐末吧?” 牛英听懂了赵桓的意思,顿时大喜过望,这位官家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 “臣代百姓叩谢天恩!” 农村不只是给朝廷提供粮食和民夫农村本身是复杂的,多样的,百姓的生活也是可以多姿多彩的,同城市一样,农村也有百工百业,不能把农民全都局限在农田里,除了种庄稼,要有更多的选择! 赵桓直接在邸报上面抛出了看法,熟悉赵桓的人都清楚,官家这一次绝对是认真的。 民生是个很复杂的事情,绝不只是粮食产量一个标准在金人大军压境的情况下,饿不死人就是最后的底限,可现在情况变了,老百姓也需要更多的享受。 家家户户除了种田之外,还要有自己的菜园子,有桑树,能够织布,要穿好看的衣服,要养殖家禽家畜,隔三差五,要能吃上肉蛋。 在刚刚击败金人的时候,赵桓就提出过,要让老百姓能吃上猪肉。 可当时只是说说,想落实并不现实。 此刻赵桓却是找到了思路。 要在农田之外,给老百姓留出更多的空间。 “国家富裕与否,不是只看岁入现在朝廷岁入超过了两亿缗,可地方民生依旧艰难,这是我们需要正视的问题。不要忘了,隋朝府库丰盈,积累无数,可天下百姓却一起造反,落了个二世而亡的下场,教训不可谓不惨重。” “朕可以接受岁入暂时降低,尤其是中原地区,田赋要削减至少一半以上还要鼓励百姓种植果树,种植桑麻,表现突出的,可以给予奖励。” “还有,地方上百姓要进行经营,朝廷可以提供贷款,利息一定要低,甚至可以无息。” 赵桓说到这里,突然有人站出来,胡铨惊慌道:“官家,莫非要重新推行青苗法不成?” “不只是青苗法!”赵桓很干脆道:“要向民间增加货币供应只有民间的钱财充裕了,老百姓才不会因为急着变现,受到盘剥。这个借贷的事情,可以让康国银行参与其中,避免强迫。” 胡铨见赵桓语气坚决,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只要不是强行摊派就好。 御史台都没话说了,政事堂这边自然是举手赞成。 赵鼎甚至心领神会,对着赵桓道:“官家,这一次不只是减少田赋,还要给百姓分配一些菜地,这部分土地不用计入粮田,不用缴税。是不是可以把族产义田,也这么分了?” 赵桓欣然点头,赵鼎果然是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以分,但是也要保留一些,可以用这部分土地办作坊,开铁匠炉一类的。至于地租,可以算计地方收入,由百姓决定去留。” 更多请收藏【b z】! 正文卷 第509章 扬眉吐气的武夫 牛英大马金刀返回了东明县,他是县尉,二把手,但是他当二把手,又有谁敢当一把手呢?所以这个县是没有知县的。 不但没有知县,甚至衙役都没有几个牛英治理地方很有特色,不管大事小情,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照着做。 征收税粮,征调民夫,全都是他的一句话。 如果地方上有冲突,那也不怕,他安排了几个老兵,扛着县衙的令牌,到各地巡视,小的冲突,直接当地解决,解决不了就来县衙,由他这个县尉决断。 几年下来,他处理的案子,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从一些指标来看,东明县简直做到了三代之治。 耕者有其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没有偷窃抢劫,没有欺压百姓,没有冤假错案很完美吗? 不! 哪怕牛英自己都承认,差得太远了,这块饱受水旱灾害侵袭的土地,穷得惊心动魄,气冲斗牛。 全县有耕地八十万亩,人二十万不到,差不多每个人能分到四亩田,一个三口之家差不多是十亩。 东明的亩产不及南方,每亩最多一石粮食,其中要交的田赋是三斗,再扣除一些徭役杂税,摊到每个人头上,一年只有三百斤粮食。 这还是丰收年景,稍微遇到灾害,立刻就要折半。 老百姓一点结余都没有,盖房,成亲,上学每一样事情,都要借钱。运气好苦干几年,还能还上,运气不好,直接就会被债务压垮。 牛英不敢多用衙役,也是这个道理,他想把开销压到最低,减轻百姓负担。 可即便他再努力,也只能如此了。 贫穷,饥饿,灾害,像是梦靥,萦绕在所有人的头顶。 这么个局面,要怎么办? 民力,地力,已经完全到达了极限甚至向外移民都做不到。 九牧林家能组织移民高丽,那是福建有移民闯荡的习惯,而且闽商实力雄厚,福建的物产也算丰饶,茶叶通行天下,都是十分能打的拳头产品。 一个壮丁出海,家里的妻子和父母还能采茶炒茶,走街串巷,贩卖山货维持家用,不至于无依无靠。 而且出海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有相当多的培训,认识几个字是必须的吧,了解目的地的情况也是应该的吧总不能像发配罪犯一样,把人装船扔出去,然后就不管了。 东南的学风还是很浓厚的,识字的人也多。 很遗憾,这些条件放在东明县,全都达不到。 一家之中,就那么一两个青壮,让他们去海外,家里的妇孺老弱怎么耕田种地,怎么养活自己? 设身处地想想,你决定离开,然后父母妻儿就会挨饿,受冻,甚至丧命,你还能走得了吗? 举家迁徙,又哪来的钱财粮食? 即便朝廷愿意出,老百姓也不会轻易就愿意背井离乡,还是需要教育宣传否则的话,就只能用绳拴着,效仿老朱,强制移民而且还是强制移民海外! 没有足够的准备,这种程度的移民,必定会沦为一场灾难。 所以说任何一项措施,都要先考虑清楚状况。不然盲目模仿,必定会出大事情。 赵桓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他也总结了不少经验,目标不妨伟大一点,但是步子必须稳健移民开拓,发展商业,点科技树,走工业路子这些看似正确的东西,最好要先弄清楚条件。 没有足够的基础,步子大了,就只会扯着蛋。 一样的国策,不同的国情,结果也肯定是南辕北辙。 这么高深的理论部分,牛英是不清楚的但是却不妨碍他坚定执行赵桓旨意。 牛英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县的老兵,老农,一共五百多人,齐集一堂。 牛英满脸红光,笑容可掬。 “这回俺见到了官家,官家问了好多事情,咱们大家伙的难,官家都知道哩!” 在场这帮人纷纷点头,十分感慨,都说官家还是好官家,比他爹强多了云云。 牛英看着这帮人,突然笑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官家也就是问问?告诉你们吧,官家已经下旨了,今年的秋税就要降到一成,官家减赋了!” 此话一出,人们短暂发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人反应过来,继而泪流满面。 人们黑压压跪倒,痛哭流涕,望着京城方向,磕头作响,拜谢皇恩! 百姓们山呼海啸一般的热情,让牛英 也是颇为感动,眼圈泛红了。 说起来他一个军中悍将,能跟官家说得上话的,跑到这么个穷县当县尉,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觉得自己能做点事情,能让乡亲过得更好。 有人贪图享受不假,可也有人想着造福桑梓,得到百姓的认可。 不管文人还是武夫,都不乏这样的人物。 过了许久,等大家伙平静下来,牛英才让他们坐好该商量一下要怎么办了! “田赋减下来了,官家的意思是希望大家伙能拿出一点土地,发展百工百业,不必全都种田要让大家伙发挥才智,各显神通,想办法把日子过得更好咱们就商议商议,要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个月,东明县就跟开了锅似的,从上到下,全都在讨论。 在秋收之前,终于讨论出来了眉目。 首先,每家每户,要多给一点菜地,根据各个村子的情况不同,从半亩到两亩不等可别小看这点菜地,落到一个勤劳的农夫手里,能折腾出花来。 首先是种植一些萝卜白菜,这是基本的蔬菜。 然后可以种一些豆子,芝麻,做豆腐,榨油,芝麻酱餐桌立刻就不一样了。 还能在房舍边上,弄个猪圈,养两口肥猪。 再有空余的地方,种上几十株果树,孩子们就有水果吃了,丰收的果子还能晒果干,拿来酿酒。 在果树下面,再养一些家禽,每天还能收获一些鸡蛋。 一个农户,可不是耕田种地那么简单。 每一个过得好的农家,都是个小型的农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能把这些都做好,七八成的农户都能保证基本的口粮和蔬菜,还有一些肉蛋供应,吃得好了,人也就壮了。 正如赵桓预料的那样,农村的确是百工百业,只要释放出空间,很快就能兴旺起来。 首先一点,东明的石匠都忙活起来,不少百姓种植了黄豆,准备着弄一个石磨。或者干脆更进一步,建个磨坊,一些富裕的农户已经开始筹措更大的举动了。 也有百姓种植了桑麻,纺车的需求也上来了。 木匠也变得忙碌起来。 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可手里的钱又太少了。 在这个关头,康国银行的借贷就送了过来。 牛英代表东明县,和银行的人谈了一份借贷协议。 他们一共借了八千缗,年息百分之五,另外由朝廷出面,承担百分之二,也就是老百姓要承担的利息只有百分之三! 当结果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 百分之三? 仅仅是原本的一成啊! 这还真不是夸张,很多地方都有族产义田,除了用来接济贫苦之外,也能放贷比如始作俑者的范氏义田,就是靠着放贷赚钱,逐步扩张到了八千亩,至于大圣人朱熹,也是放贷高手。 年息两三成已经算是良心的良心。 利滚利,驴打滚儿,能活活把一个家给吞了。 可这一次落到百姓头上的利息居然只有百分之三,低到让人不敢相信 “牛爷,不会是朝廷故意设套,害咱们吧?” 牛英气得把眼珠瞪圆了,“放什么屁?这是官家的意思!再说了,上面也盖着俺牛英的印,要是假的,你们就拿斧子,把俺的脑袋砍下来!” 百姓们连连摆手,赔笑道:”咱哪敢啊就是,就是有点不干相信。” 牛英哼了一声,“说实话,俺也不敢信咱们是遇上了好官家啊!” 借到了钱的东明县,迅速动了起来虽然钱不多,但却已经能发挥很大作用了。有一个王姓老汉,凭着祖传的手艺,在县城干了个铁匠炉。 一口气收了二十名学徒工,准备大干一场。 还有个姓韩的兽医拿着钱租了个门面,专门给牲畜治病,深受百姓欢迎。 相比之下,最大的投资还是落在了木器行上面。 东明县的木匠不少,手艺也不错,只不过以往只能趁着农闲的时候,做几个补贴家用,这一次机会来了,就干一票大的。 足足投入了五千缗,由八个最好的木匠挑头,成立木器行。 他们的第一款产品就是鼓风机。 令人惊叹的是由于他们的东西质量过硬,竟然得到了军械监的认可,第一笔采购下来,就是一万二千缗! 穷苦的百姓第一次看到了发财的希望,乡镇作坊,迅速发展壮大,吸引着青壮劳力加入其中。 这一片饱受黄河摧残的土地,迸发出了勃然生机。 牛英这个军中悍将,杀人屠夫,居然成了治理地方的干吏,带领百姓致富的表率。 面 对这个奇幻的结果,武将们倍感欣慰,回京述职的曲端叉着腰,就对着政事堂诸公毫不客气道:“本王真是没想到啊,居然连一个军中退役的老卒也比不上?看起来这圣贤书也不过如此啊!” 正文卷 第510章 移民百万户 曲端的讥讽引来文臣的不满,赵鼎等人倒是不会跟他纠结可是御史中丞胡铨却是不答应。 “曲大王,官家就多次和军中诸将说要读书明理,你却瞧不起圣贤书,只怕用心不良吧?” “给我扣帽子?想吓唬住我啊?”曲端呵呵冷笑,充满了不屑,他扶着腰,冷笑道:“我什么意思,谁都听得明白,光是读圣贤书,肯定没法富国裕民。你们要想辅佐官家,开创盛业,只怕还要多学点本事啊!” 胡铨气得脸色涨红,十分不满。 倒是赵鼎一笑,“曲大王,你这次回京述职,怕是有些要务吧?” 曲端虽然张狂,也不敢无视堂堂首相,只能拱手笑道:“赵相公,这次俺收了一些钱粮税赋,打算孝敬官家做官吗,总要干出点政绩的!” 这货嘴上说得客气,可是上翘的嘴角,得意的神色,出卖了躁动的心曲端有一个厚礼送上来,换句话说,高丽这个国家,也被他折腾得够惨了。 曲端在高丽都干了什么呢? 总体来说,不能说是政通人和,也可以说是丧尽天良了。 首先一点,就是卖人! 尤其是婢女,更是曲端最热衷的生意。 前面高丽各方乱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大肆出卖婢女了,但是相比起曲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曲端下令,要求所有的高丽女子,只要超过十岁,就要登记造册,不许定亲,更不许成亲由他安排人去挑选,模样好一点的,就会被挑走,然后送去培训,再转卖康国。 模样平平的,也不能幸免,这些高丽女子是给移民留的。 最后剩下的丑鬼,曲端也不打算放过,他规定凡是高丽人,想要出嫁女儿,需要交纳一笔钱,打算娶妻的,也要交一笔,大约是女方的两倍,少了就不许成亲。 经过这三重筛子,高丽的女子流失大半剩下的穷鬼想要结婚,也出不起税,就只能忍着。 直接结果就是高丽的结婚数量锐减八成以上。 如果你觉得这就到头了,那你是太小瞧曲端了。 曲端还进行了一件事,他也开科取士的名义,招募了一批高丽文人,随后曲端就说文人怀念故国,影射侮辱官家 也别管是真是假,曲端从此之后,开始了持之以恒的文化灭绝处死高丽的读书人,从最初的几十人,发展到几百年,几千人到了最后,凡是有些功名的,有声望的,甚至说话一套一套的,全都让曲端揪出来,挨个砍脑袋。 除掉了碍眼的读书人之后,曲端有针对穷鬼下手他把无所事事的,都给抓起来,送去了专门的农场和矿场,充当苦力。 光是为了修他的曲州港口,就累死了不下五万人。 在曲端的努力之下,高丽人丁锐减,读书人几乎丧失殆尽,活下来的老百姓基本上也都成了苦力,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官家,臣在高丽,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旦夕不敢松懈。臣准备献给官家三百万两白银,五百万石粮食,还有八万匹牛马。” 赵桓眉头挑了挑,低声道:“可是不少啊!” 曲端义正词严道:“全高丽上下,都愿意孝敬官家!” 大家伙都不是傻子,这话就等于说彻彻底底搜刮,从上到下,从里往外,什么都没留下。 赵桓微微咳嗽,“曲端,高丽可是你的封地,大可不必如此。” 曲端连忙摇头,“回官家的话,是臣的封地不假,可这是官家封给臣的,说到底,还是官家的臣知道官家要治理黄河,要改善中原民生,臣没有别的,唯有竭尽全力,倾其所有。这才是为臣的天职!” 说到这里,曲端还下意识看了看宰执诸公。 “臣不会吹嘘自己,不会歌功颂德,但知道实心用事罢了!” 这话说得可真漂亮,文官这边已经气得翻白眼了,简直要抓狂了。姓曲的,你这么折腾,就不怕高丽反叛吗?惹出来麻烦,谁替你收场? 对不起,曲端还真不怕这个。 高丽国小民少,宋金开战之初,也不过六七百万人,在经历金国洗劫,内部混战,曲端的屠戮之后,还剩下的人口不足三百万。 最最重要,这三百万人里面,既没有世家大族,也没有读书识字的,还被分割在各个地区,不许联络勾结。 这种情况下,想要造反,和作死差不多了。 曲端完全有恃无恐。 “曲端,你这么说,朕是一定要赏赐你了只是你现在已经是亲王,又有封 地,朕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 曲端连忙叩谢赵桓,“官家能知道臣的忠心也就够了,臣必定好好孝顺官家,从今往后,每年进献的钱财粮食不会少于今年的数目,臣还会每年在额外提供三万高丽婢女总而言之,臣想说马上打天下,马上也能治天下。官家大可以放手使用武人,臣等忠心耿耿,只想着官家,可比一些人管用多了。” 曲端再一次向文官发起了挑衅,有几个人要站出来反驳,突然赵鼎向前一步。 首相要出手了,其他人自然转过头,看着赵鼎的表现。 “官家,曲大王治理高丽,的确卓有成效臣这里正好有一些高丽商人上的万言书,请官家过目。” 赵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万言书,隐隐还能看见暗红的痕迹,这是用血写成的! 有人送到了赵桓面前,展开之后,简直是字字血泪,看得人都想哭曲端在高丽干的事情,可不只是前面那点而已! 他基本上把大宋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拿到了高丽,试验了一遍。 其中预征税赋这一项,最多的已经征收到了靖康五十年。 看到这里,赵桓都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不征收到靖康一百年啊? 那时候瞧瞧朕还活着不? 除了预征税赋,他还收苛捐杂税,说是修曲州,一座城市,他收了三倍的税这还不算完,曲端反复思量之后,高丽百姓都成了穷光蛋,没什么油水了。 他把目标放在了高丽的佛寺上面。 不得不说,佛教在东亚的土地上,还是表现出很强生命力的。 西夏崇佛,辽国敬佛,大宋也有大相国寺和灵隐寺这种恐怖的庞然大物。 到了高丽这里,就更加过分了。 走投无路的百姓除了念念经,拜拜佛,也就没什么能获得安慰的了。因此高丽的佛寺格外兴旺。 曲端直接下令,查封佛寺,没收庙产。 僧人一律贬为奴仆,庙里的神像法器都给没收。 他这一次能给赵桓送这么多银子,其中大部分就是从寺庙搜刮的。 反正经过曲端的搜刮,高丽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不久前的饥荒,高丽人已经穷到了吃土。 “曲端,你的花样还不少啊!”赵桓语气玩味。 曲端竟然也坦然受之,“多谢官家夸奖,臣诚惶诚恐!” 赵鼎真的听不下去了,他猛然道:“官家,曲端如此盘剥压榨,堪称敲骨吸髓,不留余地臣唯恐久后高丽必反!即便高丽不放,其余藩属见到朝廷如此,也会心中迟疑,以为上国不讲道理,凶残暴虐。” 赵桓不动声色,反问赵鼎,“赵相公以为该如何?” “臣,臣以为该收回曲大王封地,按照高丽商贾所请,把高丽并入大宋,由朝廷派遣官吏,好生治理,不然继续让曲大王折腾下去,高丽就成为一片白地了。” 赵桓吸了口气,又看看曲端。 “你怎么说?” 曲端当然不愿意认了,“官家,臣现在明明是政通人和,每年都能给朝廷这么多岁入,臣是有功之臣,赵相公是嫉妒!” 赵鼎翻了翻眼皮,这货是真的不要脸了。 “官家,高丽离着大宋不远,且久沐王化,前些时候,又大举想高丽移民,眼下高丽的百姓不足三百万,大宋的移民已经超过了五十万臣以为这种地方,大可以升格,直接并入大宋本土,派遣官吏,妥善治理,不能让曲端继续糟蹋了。” “什么?” 曲端勃然大怒,我辛辛苦苦治理,你怎么能直接抢走抢走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我的坏话。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我可忍不了了。 “官家,一定要给臣做主啊!” 赵桓能说什么呢? 安排诸王去外面,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些地方养熟吗!谁能料到,曲端这家伙超常发挥,直接提前催熟了。 高丽这块地盘不接也不行了,如果真的就这么杀下去,的确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最最关键,有关农村的改革正在深入。 东明县的情况很难,可还有不少地方,人口稠密,土地稀少,人均耕地只有一亩多而已这种地方能怎么办? 毫无疑问,向外移民,还是必须的而且弄出来那么多作坊铺子,生产出来的东西,也要有销路不是! “曲端,你在高丽还是有功的不过高丽地小民少,不够施展朕给你另外寻一处富庶的封地如何?” 曲端稍微迟疑,就无奈道:“官家怎么安排,臣就怎么办,去哪里都行。只是臣在高丽打下的基础,可不能浪费了啊!” 赵桓点头,“朕知道了。” 官家扭头,对着群臣道:“朕要向高丽移民百万——户!”赵桓把重音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面。 “你们谁有把握,可以主动请缨!” 正文卷 第511章 讨伐倭国 赵桓连着问了两遍,竟然没人出声,这事情可奇了怪了。曲端在高丽胡作非为,你们去不正好拨乱反正吗? 而且把曲端从高丽调走,等于是武夫做菜文官吃,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以拒绝啊? “赵相公,迁都北京之后,辽东之地乃是大宋后花园,而高丽就是花园后门,位置相当重要,必须要贤臣能吏才能胜任,朝堂之上,就没有能胜任的人选吗?” 赵鼎一阵沉吟,找麻烦容易,接手却是不简单眼下的高丽,已经被曲端折腾得山穷水尽,石头上刮不出油水,偏偏又要肩负移民重担。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个烂摊子,谁能接得住? 众人沉吟,曲端却是仔细瞧了瞧,猛地冒出一个念头。 “官家,臣倒是有个人选,只是不知道官家答应不?” 赵桓一笑,“你说的人是谁?” “自然是牛英了。”曲端呵呵道:“他虽然没读什么书,但是心眼好,够忠心,能让一个穷县变富,治理好高丽,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臣担心一点。” “你担心什么?” “臣担心牛英治理高丽有功,回来之后,是不是要入政事堂啊?”他说着,扫了一眼赵鼎,张浚等人只见这一众宰执的老脸都黑了,有人惶恐,有人震怒,有人捂嘴轻咳,转移尴尬。 的确是太尴尬了! 对于文臣来讲,在底层历练之后,外放一任封疆,如果做得好,的确可以升任尚书一级,入阁拜相,也是理所当然。 赵鼎不就是因为结盟大石,治理西北的功劳,才一跃成为首相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牛英也很符合可问题是能行吗?放牛英入政事堂,在场诸公都可以回家哄孩子了。 曲端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是可恶透了,其心可诛! “启奏陛下,臣愿意前往!” 终于有人受不住羞辱,挺身而出。 赵桓看了一眼,站出来的人名叫胡士将,是兵部左侍郎。 这位虽然在赵桓手下按部就班,升到了侍郎位置,也没什么过于惊人的表现但是他的根基却是相当深厚。 胡士将早年跟着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求学,而他的祖上又是仁宗朝的宰执家世好,师门强,就这种配置,放在小说里,都能当标准反派了。 如果真按照曲端的意思,让牛英去了高丽,武将这边就必然出大力气,就算是抬,也要把他抬进政事堂,到了那时候,才真是斯文扫地,满朝汗颜! 无论如何,他都该挺身而出,匡扶正义了。 赵桓略沉吟,“胡侍郎,你年纪也不小了,高丽那块民风彪悍,情况复杂,你一介文人,只怕不妥吧?” 胡士将面色严肃,凛然道:“臣虽是文人,但也在兵部多年,自负了解一些军略,对付高丽人,应该绰绰有余。臣粗略想了一下,有几件事是臣可以做的。” 赵桓眼睛一亮,笑道:“这么快就有了治理方略,很不容易啊!说说看吧!” “是!” 胡士将正色道:“回官家的话,高丽起自箕子朝鲜,乃是九州之一,合该为大宋所有。臣去之后,准备兴建学堂,尊奉孔孟,推行汉家衣冠,祭拜炎黄先祖还有要推行官话正韵,能说得好,就可以为官。只要假以时日,高丽必然彻彻底底,为大宋疆土!” 胡士将说完之后,朝堂之上,居然短暂沉默,正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赵桓突然拍起了巴掌。 “不错,很不错!” 赵桓的确是真心赞叹,发自肺腑。 像曲端这种人,的确能镇得住一时,做事大刀阔斧,看起来也痛快,但是想要长久掌控高丽,光靠着杀人可不行。 教育同化,建立起稳固的共同体,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其实长久以来,尤其是高句丽被灭之后,半岛就开始对中原亦步亦趋,努力学习,像郑知常那种精宋大有人在。 只能说历史曾经给过中原机会c拿下高丽,妥善经营,未必不能彻底消化。 只不过高丽相对贫瘠偏远,统治成本太高,就打消了历代王朝的念头,结果却是让半岛成为了威胁中原的一块跳板。 如今机会摆在了赵桓面前,大宋君臣有机会彻底吞下高丽了。 “胡士将,朕任命你为兵部尚书,领朝鲜行台事这副担子就交给你了。” 胡士将连忙磕头谢恩。 “请官家放心,臣敢不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赵 桓大喜,“这样最好!武将开疆拓土,文官治理教化,文武携手,才能中兴大宋啊!” 官家高兴了,御前会议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可政事堂这边,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赵鼎略微思索之后,就把徐徽言和枢密使张浚找来,同时又请了胡寅,刘子羽,胡铨,还有胡士将。 “有些话老夫就直说了,曲大王在高丽干的事情,天怒人怨,伤天害理可他所做,也未必就是错的。” 赵桓咧嘴苦笑,“老夫自己打了嘴巴,算是丢了人了。”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徐徽言开口劝道:“首相过谦了高丽的事情如何,我们的确不必在意。只是唯恐其他藩王也跟着曲端学,肆无忌惮,弄得狼烟四起,天下大乱。首相弹劾曲端,敲打其他人,也是情理之中。” 赵鼎苦笑,“此事就算是情理之中,却也出了差错老夫没有料到曲端竟然能让出高丽,老夫也没有料到,官家会把治理高丽的使命,交给文官啊!”赵鼎扭头看着胡士将,沉声道:“曲端盘剥压榨,堪称敲骨吸髓,无所不用其极。他把能贪的都贪了,只剩下一堆穷鬼刁民,治理起来,绝对不容易。” 胡士将低着头,神情凝重,赵鼎说的显然是实话。 “你像陛下说要兴学教化,这都是对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要上哪弄钱?向朝廷要吗?” 胡士将满脸苦笑,只能摇头。 曲端能挣钱,他却要朝廷出钱,这是会被笑话死的。 可赵鼎也说得清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高丽现在的那帮人全都是饿鬼,肚子都吃不饱,指望他们明白家国天下,孔孟箴言,这也太高看他们了。 说来说去,高丽才是真正的死局,根本解不开。 胡士将再三沉吟,最后才抬起头,无奈道:“赵相公,说句实话,下官这里真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是唯恐不好办” 赵鼎见他犹犹豫豫,便鼓励道:“说吧,曲端已经那样了,有什么办法,都可以推行,只要管用就行。” 得到了鼓励的胡士将仗着胆子道:“赵相公,你说对倭国用兵怎么样?” “什么?” 赵鼎觉得自己耳朵坏了,这都是什么思路啊高丽已经什么都没用了,山穷水尽,这时候开战,还要去打倭国这不是胡来吗! 就在赵鼎想要拒绝的时候,刘子羽却是轻咳了一声。 “首相,或许这是个办法!” “办法?什么办法?” 刘子羽探身道:“赵相公,高丽和倭国是世仇,在唐朝的时候,倭国就打过高丽这些年来,更是不断入寇袭扰,双方仇深似海,彼此水火难容。当下咱们对高丽多好,也未必能收拾人心,可若是支持高丽,攻打倭国,或许还能让高丽百姓感恩戴德,尤其是占领一些土地,得到了便宜,高丽就更忠心了。” 赵鼎沉吟了少许,又看了看胡士将,“你可是这个意思?” 胡士将点头,“刘尚书的确说得通透完全下官就是想着只要打起来,就要征兵,可以借此挑选一些忠诚的人,在军中培养,安排官职,最终变成咱们的人。” 赵鼎点头,的确也说得通。 “可是当下高丽什么都没有,如何征兵,如何攻伐?” 胡士将沉吟道:“回赵相公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高丽有不少泉州移民,还有康国他们都是有钱的让他们出钱出粮,高丽出人,下官居中协调也就是了。” 胡士将的声音不高,但却是石破天惊,听得众人都傻了。 曲端敲骨吸髓,竭泽而渔,已经很过分了。 可是他再坏也不如胡士将啊! 这位居然要借着战争转移矛盾,还要借贷打仗,官商勾结曲端该杀,这家伙就该剐了! 赵鼎突然很惭愧,是不是该去给曲端道个歉啊? “咳咳!”张浚突然道:“赵相公,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看就按照胡尚书的意思办吧!关口是要把活做得漂亮一些还有一件事,对倭国用兵,可有赚头儿?” 又是利益,这些士大夫都怎么了? 胡士将想也没想道:“倭国别的产出没有,金银还是不少的,我打算对银矿山下手!” 张浚眉头挑动,用力颔首。 “好!赵相公,就这么办吧!” 赵鼎看了看这帮跃跃欲试的同僚,简直无话可说! “仗可以打!”赵鼎咬着后槽牙道:“可你们别忘了,官家还要百万户移民,这才是最重要的!” 胡士将立刻道:“赵相公勿忧只要开战,高丽死了人,抢了倭国的银子,自然就可以顺利移民了。” 赵鼎再度沉默这哪是 大宋的政事堂啊,简直是梁山泊的议事厅! 这帮人都是黑了心c脏了肺子的活土匪! “遵你们的旨,老夫去请官家定夺!” 正文卷 第512章 刺杀大石 手下群臣能体恤官家的难处,发挥主观能动性,排忧解难赵桓简直高兴坏了,又怎么会反对。 他大手一挥,让胡士将全权负责,政事堂和兵部都要给予支持。 首相赵鼎还能说什么,赶快领旨落实,这一次文官必须展示出足够的本事,否则的话,他们连朝堂都守不住了。 看着着急忙慌的赵鼎,赵桓的心情大好,比他心情还好的却是曲端。 这货都损失了一块封地,他就不心疼吗? 说实话,真的不心疼。 “官家,高丽那块太小了,完全不够臣施展才华啊!” 赵桓忍不住笑了,“是不够你刮捡地皮,对吧?” 曲端嘿嘿一笑,半点不否认,“不破不立,臣也是给官家充当前驱啊!” 赵桓深以为然,曲端这货还是了解他的想法的。 韩世忠,岳飞,包括吴玠,这都是柱国大将,社稷之臣,可以托付江山的。唯独曲端,他比这三位都差一筹,但是他的才情,他的能力,却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出独特的作用。 “曲端,你有这个想法,朕也不绕圈子了,接下来是安南,还是大理?” 曲端沉吟一下,反问道:“要看官家想要哪里了?” 赵桓轻笑道:“自然是一个不能放过当初太祖皇帝放弃进军大理,着实短视至于安南,也是唐末分离出去的这两块地方,都是大宋的锅,朕必须解决!” 曲端略微思索了一下,就说道:“官家,臣以为还是先大理后安南只要取了大理,从地势上看,安南就无险可守,大军推过去,唾手可得!” 赵桓也认同了曲端的看法,“那好,你就去准备一套方略,回头由你负责执行!” “遵旨!” 曲端乐颠颠下去了他找到了自己的爱好,说实话,曲端不算贪财,也不是那么追求名声至少现在的地位他已经很满足了。 曲端这种人天生促狭,以整人为乐。 比如在金殿上推荐牛英,看着群臣吃苍蝇一样的表情,他高兴坏了,暗爽不已,回去都多喝了好几杯。 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咱曲大活着,就为了让一些人难受。 不管是大理,还是安南在大宋的南疆边陲,他们的存在就已经让大宋很不舒服了。 曲端挖空心思,要给他们好瞧。 “官家,官家!” 刘晏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他的额头有汗,很显然事情有点大。 “怎么回事?” 刘晏深吸口气,先是把一份急报给了赵桓。 这是来自西域的消息,大石在卡特万草原大胜塞尔柱联军,斩杀七八万,整个中亚都落入了他的手里。 随后大石乘胜追击,击杀了塞尔柱皇帝桑贾尔原本庞大的塞尔柱帝国分崩离析,走向了灭亡。 只是在这一场战斗中,耶律大石被流矢射中。 按理说这个伤势不算什么,哪个大将没有受过伤? 大石也是这么看的,他简单处理之后,就继续领兵突袭,直扑巴格达。 塞尔柱帝国崩溃之后,原来的阿拔斯王朝又复活了。 耶律大石自然是不会让别人窃取他的胜利果实,因此他统御着辽兵果断杀来这一路上,没人能抵挡耶律大石的锋芒,完全如入无人之境。 可就在大刀阔斧进军的时候,耶律大石病倒了。 原来箭头带着毒素,由于没有好好清理,溃烂发炎,大石不得不停顿下来,恢复身体。 耶律大石的西征,在赵桓这里,有着相当重要的份量,甚至可以说和国内改革同等重要。 没有办法,后世的记忆太惨痛了,无论如何,他也要解决西方的隐患。 就算解决不了,赵桓也要建立起大宋的世界观他要通过战争,让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有多大,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至少要避免因为闭关锁国,一无所知而吃亏。 可以说如果解决了这个隐患,赵桓甚至可以退位,安安心心,享受生活了。 他很清楚,中原王朝的战争模式,并不适合长途远征,大石差不多是最接近成吉思汗的存在了。 如果他都不能胜任,难不成要指望着蒙兀人吗? 听到了大石受伤,赵桓心就是一沉耶律大石年纪不算小了,伤痛很可能要了他的命,要是那样的话,难不成要赵桓 自己领兵吗? “官家,其实臣还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赵桓追问。 刘晏沉声道:“臣听西域的商人讲,有一伙专门搞刺杀的人,要除掉大石天王。” 这要是发生在中原,刘晏根本不信,居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刺杀一位帝王,这是武大郎喝长颈鹿奶,跳着脚作啊! 而且中原大地上,根本不允许这种势力存在,比如南方的食菜魔教,就一直是重点打击对象,只要王朝实力允许,就不会放任他们做大。 可出了中原这块地方,乱七八糟,不合常规的事情就多了。 据说在西边诸国之上,还有个高高在上的教皇据说是某个寺庙的主持,连国王都要下跪大宋朝的庙也不少,可不管是相国寺还是灵隐寺,又或者少林寺,哪个敢出来对赵桓颐指气使,不要命了! 既然君王说了不算,那专门有一伙人,想要刺杀皇帝,也就不奇怪了。 刘晏只是这么一说,可听到赵桓的耳朵里,却是雷霆炸响他已经知道这伙人是干什么的了! 刘晏或许不信,可赵桓相信。 而且不但相信,还知道这伙人的厉害,他们可是当代最厉害,最专业,也最疯狂的刺客。 原本的历史上,他们横行无忌,成果辉煌,直到蒙古人西征,派出大军围攻,才彻底消灭了这伙人。 耶律大石西征,竟然没有先除掉这个隐患,就直接攻击巴格达,着实有些草率了。 “你怎么得到的消息,能不能立刻通知大石?” 刘晏为难道:“官家,这是咱们收买的商人送回来的消息,他们说有一批刺客离开了老巢,打算对大石天王不利。只不过当下大石天王离着太远,送信过去,最快也要半年。臣,臣唯恐赶不上啊!” 停顿之后,刘晏又道:“官家,臣以为多半还是传言吧?” “不!” 赵桓摇头,“不能掉以轻心,西域那块的事情乱七八糟,耶律大石身边只有几万兵丁,要想能站稳脚跟,就必须跟当地人合作,有人趁机接近他,并且暗算大石,也不是不可能。” 赵桓越说越担心,他可不想失去这一位王牌打手。 “你现在立刻去通知太子,让他挑选八百人,火速前往西域,择机去见耶律大石再给他二十名最高明的大夫。” 刘晏点头,连忙去办。 至于赵桓,他只能默默叹息,但愿老天庇佑,一切还都不晚 赵桓焦急不安,想要补救可到底是距离太远了。 而此刻的大石,情况已经很糟糕了。 他在受伤养病期间,接见了不少各地的头面人物。 其中一次宴会,有一群当地女子,弹奏乐器,给宴会助兴大石的心情还算不错,大手一挥,赏赐了众多的财宝。 就在谢恩的时候,一个身形瘦削柔弱的女子突然暴起,扑向了耶律大石此人的速度非常快,飞身的同时,从乐器之中抽出了一柄匕首,握在手里,直扑耶律大石。 大石手下的武将大吃一惊,等他们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倒是大石,他很机敏,将手里酒杯当做暗器,扔了出去,立刻起身,想要来一个秦王绕柱只是他的身体不如以前,转身之间,头脑发晕,脚步踉跄。 电光火石的刹那,一柄匕首刺入了大石的软肋 正文卷 第513章 女中豪杰 耶律大石被匕首刺中,伤口不深,但是却传来了麻木的感觉:有毒! 大石跌坐地上,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只不过身为当世枭雄,他还保持着冷静,只是怒视着那个刺客。 而此时大石的将领已经纷纷抽出兵器,刀剑戳中刺客的后背软肋从刺客的嘴里,涌出鲜血,刺客咳嗽着,生命力迅速流失。 只是在他的眼中,没有半点痛苦,相反,他格外解脱他看到了一座奢华到了极点的花园金银铺就的道路,各种奇花异果,唾手可得。 在地面上,有汩汩流淌的泉水,泉水之中,流淌着牛奶和蜂蜜最美好的食物,最绚烂的衣着无忧无虑,幸福快乐,那就是最美好的天堂! 只可惜,他仅仅停留了七天,就被驱逐出来他哭了,哭得伤心欲绝,他拼了命想返回天堂。 这时候有人告诉他,只要好好训练,完成刺杀任务,他的灵魂就可以归来。 从此之后,他全身心投入到了刺杀本事的训练之中。 他不怕吃苦,把自己当成了牲畜,机器,竭尽全力,发了疯一般努力他终于得到了机会,接近了耶律大石,一个伟大的帝王,他终于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本事,一柄匕首,刺入了耶律大石的身躯 流淌着蜜糖和牛奶的天堂,终于敞开了大门他带着笑意,死去了。 耶律大石注意到了刺客的笑容,在震怒之余,大石竟然感到了惶恐他倒不是被一个刺客吓到了,而是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伙人! 到底是一时糊涂,竟然没有先消除后患!只是身在大辽,读了不少孔孟之道的耶律大石,怎么会认为一群刺客能翻天呢? 或者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群人! 不管如何,大石受伤了军中最好的医官过来,给他诊治伤口不算深,可是毒药太特殊了,医官只能用刀子割去周围的烂肉,挤出血水,然后再妥善包扎。 从头到尾,耶律大石只是紧咬着牙关,一声没吭! 表面的伤口算是处置好了,可接下来的几天,残存的毒素依旧折磨着耶律大石,让他的脑袋晕晕乎乎。 而且之前受了箭伤,此刻也复发了伤口感染,流出了浓水耶律大石敏锐察觉到,自己的生命不久了。 换成青壮的时候,或许还能扛过去,可他现在不年轻了,五十几岁的年纪,对于一个常年在苦寒之地征战的统帅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他本想着征服西方的疆土,坐拥万里江山,然后去和赵桓算账可现在怕是做不到了。 耶律大石万分哀愁,却又不甘心躺在病床上等死他依旧披着铠甲,巡视军营,邀请手下将领,在御帐之中,把酒言欢。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首苍凉的民歌,从御营传出来唱歌的人是耶律奴哥。 他一边唱,一边流泪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带走他们最后的英雄? 契丹立国二百年,雄踞燕云,虎视天下,这是所有游牧民族都没有达到的高度他们一度能逼迫南朝低头,乖乖奉上岁币。 那个强盛的大辽国,简直就跟一场梦似的随着女真人崛起,十年之间,契丹亡国,荡然无存。 而同样是十年,赵宋官家灭了金国,成就了盛世中兴。 两个国家的命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改变。 耶律大石就是契丹最后的一抹余晖一度大家伙相信,耶律大石能带领他们实现中兴,广阔的西方疆土就在眼前,大刀阔斧,大肆杀戮,杀出一个兴旺的大辽国来! 这种想法在卡特万之战以后,达到了顶峰。 可谁能想到,一个宵小刺客,竟然断绝了他们的梦! 心痛,愤怒,悲伤,不舍哪怕用他们的命去换大石的生命,也没人会皱眉头奈何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空想罢了。 一切的一切,都汇聚在一首民歌之中。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们一遍一遍唱着,泪如雨下,痛哭流涕 哪怕是耶律大石,此刻也承受不住,泪水涌动上天不佑啊! 就在整个辽军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的时候,有人来了一个女人,她穿着铠甲,手里提着弯刀,冲到了辽军御帐。 只看了一眼那些哭哭啼啼的辽军大将,就忍不住怒喝道:“哭什么!都出去领二 十鞭子!” 一言不合,就直接动刑,还真是暴脾气。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帮大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颠颠出去领了鞭子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来的人正是萧塔不烟,耶律大石的王后。 一个成功的帝王,多半会有个出色的皇后,吕雉之于刘邦,长孙皇后之于李世民,马皇后之于朱元璋萧塔不烟在耶律大石的团队当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她不但是耶律大石的贤内助,也是这个团队的粘合剂,她以女性的魅力和手段,维持着这个群体,在最危急的时刻,也不至于崩塌。 如今耶律大石遇刺,整个国家再度到了分崩离析的关头萧塔不烟勇敢站了出来。 下令鞭笞诸将之后,萧塔不烟就走到了耶律大石面前,绷着脸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还有多长时间了?” 耶律大石稍微一愣,忍不住苦笑,“放心,能交代清楚后事。” 萧塔不烟继续绷着脸道:“那就赶快说!” 耶律大石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要去大宋,把皇儿接回来?” “不用!” 萧塔不烟果断道:“他太年轻,又太仁弱,撑不起来基业。” “那,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耶律大石仰着头,认真道:“这份基业只能托付给你了,替我好好守着家业拜托了!” 耶律大石艰难举起双手,抱了抱拳头!眼中含着泪花,“大辽,大辽国不能亡了!” 这话说完,他失声痛哭,萧塔不烟也绷不住了,她扑在大石怀里,嚎啕大哭。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竟然让刺客得手了,耶律奴哥那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想杀了他们!” 耶律大石身体已经相当虚弱,只能努力安慰。 “怪不得他们这伙刺客的确是厉害!” 刺杀大石的那个刺客,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他身形纤细,模样柔弱,虽然胸部平平可是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不可不扣的小美女,可当他被杀之后,反复检验,他居然是个男人。 准确说是个阉人! 很小的时候,就被切了命根子,所以才导致他身体骨骼纤细,身形苗条几岁就被切了,十一二岁送去花园之中,体验天堂滋味然后再训练刺杀技巧,刻苦磨练如此训练出来的佼佼者,完全就是疯子,他们只为了刺杀而存在。 “这是一群很难对付的人,我怕你不成啊!” 面对耶律大石的疑问,萧塔不烟呵呵冷笑。 “什么是刺客?说到底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管如何,我都要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萧塔不烟说到做到,她甚至都不给耶律大石劝诫的时间,便立刻下令除了留下耶律奴哥的一个万人队,盯着巴格达方向之外,她亲自率领其余兵马,另外还把驻扎西域的兵马调过来。 萧塔不烟集结了八万多兵马,浩浩荡荡,杀向了鹰堡,刺客的老巢! 而与此同时,一对父子也来到了军中。 陆宰和陆游。 环境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在西域一段时间,竟然让陆游褪去了青涩,稚嫩的面庞上居然多了黑色的绒毛。 “王后,晚生愿意自告奋勇,去鹰堡下战书!” 萧塔不烟微微一愣,却是忍不住笑道:“你觉得我大辽没有英雄,不敢去刺客窝子闯荡?” 陆游连忙道:“哪里晚生是知道鹰堡必然灭亡,故此想去瞧瞧,也好让世人知道,是一群何等丧心病狂之徒!” 萧塔不烟顿了顿,竟然大笑点头,“好,就让你去!” 鹰堡高高的围墙上,陆游长身站立,在他的旁边,一个黑袍白须的老者,目光炯炯,俯视着远处的大辽军营,充满了蔑视。 “这里不是你们能觊觎的,速速退去!” 陆游淡然一笑,“大辽雄兵二十万,大宋有百万雄兵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多大的麻烦!” 老者眉头微蹙,随即大笑,“是吗?” 他突然扭头,冲着旁边的年轻人点头,这个年轻人毫不犹豫抽出了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鲜血喷溅,随即毙命! 陆游的脸色骤然一变,老者看在眼里,竟然又对另一个人点头,而这个人也毫不犹豫从城头纵身下去。 高耸的城墙,加上悬崖峭壁,结果不言而喻。 两个年轻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随后老者看了看陆游。 “这样的勇士,足有六万人!你们还敢进攻吗?”老人幽幽质问,充满了自信。 还敢吗? 陆游的脸色苍白,竟然无言以对,也不想多 说一句话,或许很快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正文卷 第514章 太子驾临 陆游脸色苍白,沉默不语他并不是害怕了,而是愤怒!彻彻底底地愤怒了。 此刻的大宋,正在发生什么呢? 因为孙家祖父杀孙女的案子全国范围内,清理私刑,打击宗法甚至已经在着手制定系统的民法。 官家定了调子,那就是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人和人的身份地位或许不同,但是在基本的律法面前,却是一样的,不管是男女老少,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 说得更直白一点,赵桓努力做的是让每个人都活得像个人,拥有宝贵的尊严。 单纯从赵桓的作为来看,很难说这位官家做得多好可是到了这个所谓的鹰堡之后,陆游算是开了眼界。 两条年轻的生命,说放弃就放弃了。而且还是死在了自己的首领之手,目的呢?向大宋示威? 笑话! 这也想吓到大宋,你们也太小觑大宋了。 恰恰相反,陆游也是在武学待过的,山中老人的做法让他万分鄙夷,恰恰是因为他不把下面的人命当回事,这座看似牢固的鹰堡,才不堪一击! 什么样的军队才能战无不胜? 是勇猛无敌,骁勇善战,不把生死当回事吗? 或许都有道理。 但是作为一支军队的根本,还是团队,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密切配合。 千人一面,万人同心这才能无往不利。 这也是大宋武学非常强调的事情。 和金国几次大战,官家都亲临一线,鼓舞士气,和士兵同在。 军中将领也必须如此,平时要爱护士兵,战时要在前面,充当全军表率这是大宋的获胜秘诀。 可是在鹰堡这里,情况变了上位者根本不把下面的人当回事,生杀予夺,全凭一心不管是洗到了什么程度,人终究是人,不是牲畜。 是人就有思想,就有情感,就有被尊重的需求数以万计的人,真的都会为了山中老人卖命吗? 而且如此冷漠无情,下面的人能够密切配合吗? 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此示威方式,简直就跟流氓自残一样。 陆游已经认定了,这个鹰堡绝对挡不住攻击。 令陆游讶异的是山中老人对他还算不错,没有打,也没有骂,而是把他送进了那一座天堂般的花园。 以为来自大宋的使者,份量还是很不一样的,如果他能臣服,会产生的效果简直难以估量 这是山中老人的想法,毕竟他对耗费几十年,打造出来的地上天堂,有着强烈的自信,没有人能抵抗其中的美好 陆游迈步进来,踏着石头铺成的道路,向两边看去,不少的花木,看起来很繁盛,品种也不少,但是珍品真的不多,而且过于密集鹰堡在高山上,雨水也不多,一旦种植太密集,花木的精气神就不行了。 说实话,比起陆游老家的园林,还是差了一筹。 这种水平,最多算是江南富户吧! 要想跟京城的比较,那是云泥之别,更不要说那座被官家毁了的艮岳大宋早就知道,奇观误国,这些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陆游苦笑摇头,丝毫没有动心的感觉而再往前走了一段,在树丛中间,不时传来乐器的声音,还有些穿着薄纱的女子,翩翩起舞,在林间摆弄腰肢这算仙女吗? 别丢人了,汴河的姑娘甩他们十万八千里。 最最重要,大宋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不合理的,需要纠正可在这里,依旧被拿出来,当做收买人心的手段,只能说双方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看了一圈,接下来就是美食了,流淌着蜜糖和牛奶的河流掺了水的牛奶,有什么好喝的? 蜜糖? 在大宋,蔗糖都随便买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 陆游只想放声大笑,早就听说过夜郎自大,没想到自己总算看到了。 陆游觉得很荒唐大名鼎鼎的刺客之城,人人畏惧的山中老人,就是这么个程度吗? 尽管他们努力展示强大,可是在陆游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假如这就是天堂,那大宋算什么? 见识了鹰堡的底细之后,陆游半点也不担心了,他安心在这里吃住偶尔看着那些被送进来的少年,又是哭,又是笑,跟发了疯似的,陆游只觉得十分可怜可悲。 或许等王师攻破这里,他们能从井里出来,见识更辽阔的天地吧? 只是不知道会 有多少人,陪着这座鹰堡一起灰飞烟灭陆游在花园居住,他发现了一张落满了灰的瑶琴。 多半鹰堡没有人能摆弄东方的乐器陆游来了兴趣,他掸去灰尘,轻轻抚弄,悠扬的琴声从指间流淌。 怅然之间,想起了自己的表妹,陆游又感慨万千,他低声唱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瑶琴声声,一首一首的诗词,不断唱着一直到了晚饭,陆游才收起了琴。而此刻他的住处外面,聚集了好几个少年,甚至还有花园中的舞女。 他们痴痴听着,虽然不懂陆游所唱,但是优美的旋律,婉转低沉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剑,刺入了心头。 或许这就是天堂的声音吧? 当陆游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哄而散,并不敢接近这位特殊的男人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在陆游进来的第五天,隐隐能听到喊杀声萧塔不烟开始了攻击她甚至没有等待大宋的兵马,只是靠着自己的兵力,就展开了攻势。 鹰堡坐落在高山之上,地势险峻,防守严密。 尤其是守城的人,堪称死士。 他们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没有投降,没有溃退,只有不停杀戮,必须全部歼灭,才能取得胜利。 只不过萧塔不烟也不是没有办法她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火药! 因为在修建鹰堡的时候,第一代山中老人还不知道火药的存在,因此从布局开始,就没有考虑火药武器。 很不幸,这成了鹰堡最大的软肋! 萧塔不烟娴熟地运用爆破队,清理掉外围据点,跟拔萝卜一样容易。 随后接近鹰堡之后,她利用投石机,床子弩,将火药投掷到城墙之上硝烟弥漫,爆炸惊天动地。 这才是神明才有的力量! 在萧塔不烟的攻势之下,刺客的死伤迅速攀升。 不过不要紧,死亡之后,就能升入天堂从容赴死,又有何惧! 而就在战斗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花园里的事情有一群刺客进来,将一群少年人带出去,让他们参与到守城战斗中。 这些年轻人被灌下了药物,他们会短暂昏迷,等出去之后,就有人告诉他们,想要重回天堂,就去勇敢战斗,战死之后,就能回来享受了。 不要怕,很快的! 只是在这些年轻人里面,出现了一个异类,他没有喝下药物,当要抬走他们的时候,他突然暴起,嚎啕大哭。 “骗人的!你们都是骗人的!外面死了那么多人,根本没有进来天堂!他们都死了,我们也会死的!” “我不想死!” 他一边发疯逃跑,一边大声喊叫惊动了花园中的所有人。 事情真的不复杂,十一二岁的少年,已经能分辨一些事情了。 河流立的牛奶和蜜糖是有人倒进去的,而且喝起来也不是那么好喝林间虽然有美女歌舞,可细心些就会发现,她们也是普通人罢了,甚至还有不少很老的。 最最重要,这里的美食也不是那么惊艳,有些肉类甚至都不新鲜了这个天堂,并不完美。 当然了,如果仅是几天时间,在极端的震撼之中,会自动忽略这些事情的,就好像在粉丝的眼里,割割永远都是完美的。 可这次的情况太特殊了。 战斗就发生在鹰堡,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死亡。 而这些战死的人,很显然没有返回“天堂”。 而且因为战斗的原因,已经没有人往泉水里倒牛奶和蜜糖。 还有,供应他们的食物已经开始减少,仅仅能填饱肚子,连很常见的牛羊肉都大大减少 假的就是假的,终于有第一个人站出来戳破等待这个少年的下场很凄惨,他被追上,随后被人砸倒。 没有使用刀剑,仅仅是花园里遍地都是的石头,把少年活活砸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肉泥。 一个敢质疑的人死了,剩下的少年被带去守城了。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简直毫无波澜。 可悄然之间,来陆游外面听琴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一个金发的男孩,直面陆游,问出了一句话。 幸运的是,陆游还真在来的路上学了一点,也笑呵呵回了一句。 在短暂惊骇之后,男孩一下子跪在了陆游的面前,“你是来救我们的天使吗?” “天使?” 陆游无奈苦笑,他既不是天使,也没办法救他们,想要获得自由,还要看外面的兵马,什么时候才能打破这座牢笼! 一支来 自大宋的人马,只有区区六百多人,他们赶到了辽兵的大营。 随着他们到来的还有十个硕大的热气球。 “小婿前来助岳母破城!”赵谌风尘仆仆,抱拳说道。 正文卷 第515章 刺客末日 赵谌匆匆赶来,疾行八千里,着实辛苦。 萧塔不烟看了看这个女婿,冷哼了一声,“来得这么急,是想摘桃子?” 赵谌大惊,慌忙道:“小婿自行台领兵前来,断然不知道岳父遇刺之事,又何来摘桃子之说?” 这话萧塔不烟是信的,可她又想不通,赵谌为何会恰好在这个关头,赶了过来来得还真及时啊! “是父皇父皇让小婿过来,协助剿灭鹰堡!” “是赵桓让你来的?”萧塔不烟勃然大怒,眼睛几乎立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令尊真是好厉害!” 赵谌感到了萧塔不烟的愤怒,莫非是有赵桓插手?是他暗杀了耶律大石? “岳母大人,父皇与岳父之间,乃是惺惺相惜的挚友,父皇相助岳父西征,也是真心实意。如今西征大业刚刚开始,父皇又岂会自断一臂?更何况父皇行事,向来磊落光明,暗中下手,用刺客杀人,这是父皇万万不会做的。” “至于父皇如何能预料到鹰堡,那也是西域商人送去的消息,父皇自有一套独门的本事,若是不能料事如神,又怎么能打败金国?这点本事岳母大人还是要相信的!” 萧塔不烟眼神闪烁,她也知道这是赵谌的话多半是真的,可丈夫死在旦夕,让她情何以堪? 难道就只是鹰堡的这群刺客的罪过吗? “我,我相信咱女婿的话。” 一个孱弱的声音传来,萧塔不烟急忙扭头,只见有四个健壮的武士,抬着一张太师椅,上面坐着耶律大石。 此刻的耶律大石已经面色蜡黄,犹如一张人皮,覆盖在了骨架上面,消瘦,虚弱,宛如风口的蜡烛,一口气随时都会熄灭。 可令人惊叹的是耶律大石就是没死他咬牙撑着,伤痛,毒素,加上征战的旧伤,反复蹂躏着他。 按理说应该早就离开这个世界,可耶律大石就是顽强地撑着。 萧塔不烟看到了自己的丈夫,眼中的泪水不停打转儿,却是立在那里不动。 赵谌急忙过来,深深一躬。 “岳父安好!”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和你爹惺惺相惜不假,可宋辽之间,百年血仇,也不是假的你又怎么看两家的未来?” 耶律大石的目光紧紧锁定了赵谌。 赵谌坦然道:“岳父明鉴如今大宋尽复故土,大辽西征蛮夷,过去我们是对手,可是放眼天下,我们又是盟友。这个世上还有太多的土地,太多的敌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可胜数。就如鹰堡一般的邪佞之地,也是所在多有。宋辽是兄弟之邦,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赵谌的话,给宋辽之间定了调子,而且态度诚恳,言辞坚定,远胜耶律大石的期盼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忠厚啊!” 耶律大石发出了长叹。 萧塔不烟微微冷哼,“是比他爹强点!” 赵谌能说什么,唯有讪讪以对其实老爹还是挺仁厚的,假如自己坐上了龙椅,只怕要比父亲更加无情才行。 只不过这话赵谌是没法说的。 耶律大石倒是坦然,竟然笑道:“该拿下鹰堡了把这帮见不得光的耗子都弄死了,不然我没法安心离开啊!” 萧塔不烟强忍着泪水,断然下令总攻开始了! 鹰堡的守军绝对堪称勇敢凶悍,悍不畏死。 他们不断涌出来,和辽兵拼杀。 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害怕,就像是蝗虫一般,十足的工具人。 只不过在观战的赵谌眼里,这帮人还真算不上最好的士兵,也远远称不上勇士。 何为勇士? 要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要明晓大义,殒身不恤。 就像名列牟驼岗的那些英烈一般。 他们自然是不怕死的,可他们更加追求胜利,他们用自己的才智经验,锻造强悍的军魂,以利斧弩箭,克制铁骑,每一场战斗,都要仔细总结,不断提升,扬长避短能够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这才是最好的战士。 至于喊着“板裁”,发动肉弹冲锋的,那只是彻头彻尾的傻瓜笨蛋罢了。 相比之下,鹰堡的刺客,只怕要比陆军马陆还要疯癫。 鹰堡的城墙遍布破烂的尸体,惨重的伤亡,让人皱眉头。 刺客和正规士兵完全没法比,他们固然经过了严格 的训练,可他们的训练是什么内容?化妆,潜入,语言,下毒,察言观色,寻找机会这些东西全都没法在正面战场发挥作用。 而且他们普遍缺少铠甲,甚至连长兵器都不足。 更有甚者,这些刺客之中,不乏瘦小如孩童的人。 辽军收拢了一些尸体之后,居然发现不少人都被阉割了失去了命根子,从小就被洗脑训练,变成了一个可悲的工具! “杀!必须杀光!” 赵谌第一次如此愤怒,以至于头发竖起,脸色铁青赵谌一度觉得草原上杀掉高过车轮的男丁,已经算是残酷野蛮的行径了。 可是跟这座鹰堡的做为来说,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储君的愤怒,自然是非同小可。 象征着大宋科学成就的热气球缓缓飞上了天空。 这是赵桓在阐发新的气理之说以后,大宋弄出来的成果,本该用在金人身上,无奈他们败得太快了,就只能留给鹰堡了。 一个接着一个热气球升空,硕大无朋的身影,遮蔽了天空这些热气球上,有飞龙,飞虎,种种猛兽。 五颜六色,张牙舞爪。 当这些热气器飞到了高空,置身所谓天堂的子民都看到了。 神迹! 神明出现了! 派出了神兵,来灭杀那些该死的异教徒了人们狂喜,大笑,早些时候对天堂的质疑,荡然无存,他们跪在地上,虔诚祈祷,欣喜若狂。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些神兵并没有帮助他们,恰恰相反,城外的攻势越发凶猛了。 热气球提供了方为指引,使得投石机和床子弩更加精准赵谌还送来了八门火炮,同样加入了战斗 猛烈轰击,硝烟弥漫。 每一轮攻击之后,都会有辽兵趁机杀过来。 而且爆破队也会加入其中。 在较量的第五天,一段三丈多宽的城墙被炸开。 在短暂的惶恐之后,城里的人发了疯一样,前赴后继,拼死命冲上来。 而与此同时,辽兵以更凶猛的姿态压上来。 双方围绕着缺口,拼死鏖战,片刻不休。 地面上尸体一层接着一层,不管是攻城的一方,还是守城的一方,都要踏着对方的尸体,亡命搏杀。 就在这个时候,赵谌下了一道命令。 他让五个热气球放弃地面的绳索,凭借着风向,飞到鹰堡的上空。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完全有可能造成热气球坠毁,而且风向多变,谁也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能不能收回来可赵谌觉得应该赌一把,再这样拼杀下去,实在是太浪费生命了。 热气球脱离了地面的控制,沿着风向,飘向了鹰堡的上空。 就在这时候,从吊篮之中,投下了黑漆漆的手雷。 凌空炸响,天雷滚滚! 一切都很顺利,那些还在寄望神明的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明明他们置身天堂,明明有神明庇护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合理! 有人跪倒,哭泣哀求可迎接他的是密集的手雷,爆炸的热浪把他吹到,血肉之躯被弹片划开无数的伤口。 神明降下了天罚。 我们才是被神明抛弃的人! 这一瞬间,信仰崩塌了,所有的坚持都成了笑话奋勇作战,死后能升入天堂吗? 不! 我们才是被神抛弃的人。 不得不说,这个热气球来得恰到好处。 放在一支普通军队上面,未必会如此,可是面对鹰堡的刺客们,热气球的出现,简直是以魔法打败魔法的典范! 前面的战斗,已经让他们产生了动摇,而这一刻,就是雪崩似的崩塌。 还在战斗的人扔下了兵器,亡命奔逃。 更有人直接跪在地上,惶恐哀求,惊慌到了极点。 前一秒还在和他们血战的辽兵,此刻却发现对手开始不战自溃他们欣喜若狂,来不及想什么,就果断杀入了鹰堡! 弯刀挥舞,大肆屠戮。 没有半点客气可言,辽兵都满心愤怒,他们需要为自己的皇帝陛下报仇。 溃败的刺客宛如一群可怜的羔羊他们到处逃窜,很快有人不顾禁令,冲入了巨石后面的天堂这是一块平时谁也不敢涉足的地方,也是许多人心中最后的念想。 可是当他们冲进来之后,却发现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那些用金银装饰的景物遭到了破坏。 泉水里也没有牛奶和蜜糖,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堂全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 感到了信仰崩塌的人们,全都发了疯,他们提着刀,四处杀戮自己人,又是哭,又是笑,直到自己也被人杀死。 谎言破灭,希望消失一切都完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群少年,仓皇跑到了陆游的住处,或许只有他能够拯救大家了他才是真正的神明使者! 正文卷 第516章 陆游的壮举 山中老人不是指某个特定的人,而是一个封号,世代传承只不过哪怕身居鹰堡,也很难清楚,眼下的山中老人是第几代。 白须黑袍,神秘莫测,是所有人对山中老人的印象。 他就像是一个神明,主宰着鹰堡的一切,他手下的刺客杀手,遍及东西,哪怕遥远的欧罗巴,听到他的名字也会战栗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而此时此刻的山中老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他被俘虏了,这位鹰堡的主人,刺客之王,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向萧塔不烟请降。 哪怕对方是个女人,他也毫不犹豫跪了下来。 宽宥他的罪过,或者仅仅饶恕鹰堡的刺客对于末代山中老人的请求,萧塔不烟没有半点客气。 她下令用麻袋装着山中老人,从鹰堡的城墙上摔下来,然后再用战马践踏,将这个老东西踩成了肉泥烂酱。 只是一个山中老人还不能让萧塔不烟熄灭怒火她果断下令,屠戮开始了。 鹰堡上下,不留一个活口。 先从那些刺客开始,辽兵把他们用绳索串起来,然后押运到高高的城头,悉数砍头,然后将尸体丢到城外。 一百,一百,又是一百 鲜血滚滚流淌,将一面城墙染成了血色,城墙下面,堆满了尸体,一层又是一层即便是最凶悍的契丹汉子,在连续斩杀之后,也会双臂发麻,腿脚发软。 只不过萧塔不烟不会,她下令替换,刽子手轮换,所有的刺客,杀无赦,所有的走狗仆人,也杀无赦 血腥的屠杀足足持续了三天,每天被杀的人数都超过一万。 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卑微如蝼蚁一样死去。 堆积如山的尸体告诉他们,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辽兵的杀戮可以想见,绝不只是除掉这群刺客那么简单,会有太多的人,慑服在萧塔不烟的面前。 这个女人远比她的丈夫更可怕! 杀戮到了第四天辽兵的屠刀对准了那些年轻人,其中不乏十来岁的孩子。 这是鹰堡的后备力量,他们同样要死! 只是在这一刻,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陆游跪在了萧塔不烟的面前。 “恳请王后大开善门,饶他们一条性命他们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萧塔不烟呵呵冷笑,充满了不屑“孩子?很快就不是了!”萧塔不烟恶狠狠道:“陛下刚刚驾崩,他们刺杀了我的丈夫我就要毁掉整个鹰堡,拿所有人的脑袋洗刷我心中的愤怒!” 耶律大石死了。 就在攻击鹰堡的时候,他死了。 没能看到最后的胜利,貌似应该愤怒,可耶律大石走得很安心。 区区鹰堡罢了。 真正让耶律大石害怕的是大宋,从头到尾,能威胁到大辽生存的只是赵桓罢了。令他欣慰的是赵谌的表态。 这孩子不只是仁厚,而且还很清醒。 有他在,至少几十年内,宋辽和太平的。 大辽可以放手在西方征战,扩充疆土,建立起庞大的国家,让大辽再一次伟大。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耶律大石走了。 又一位枭雄落幕了。 他虽然没有看到辽国席卷整个西方的那一天,但是毫无疑问,他开启的事业不会轻易结束。 大辽的征伐脚步不会停止一个衰朽灭亡的帝国,能以如此方式,死灰复燃,重获新生,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至少面对大辽的历代君主,他能说一句无愧于心! 苍凉的敕勒歌响起,耶律大石闭上了眼睛。 失去了丈夫的萧塔不烟,就像是一个疯子,她必须要用足够的生命,去复仇,去发泄心中的怒火! 这一群鹰堡的刺客,必须死得干干净净。 他们把恐惧带给世人,那就要让他们在极端的恐惧之中灭亡没有谁能拯救他们! “陆游,听说你是个才子,想必读过很多书不过你最好不要自以为是,否则便是我不杀你,你们的官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塔不烟冷笑道:“你太不清楚蛮夷的规则了,我如果放过这些人,他们还会站出来重新组建鹰堡,继续刺杀。手段还会更加无耻!凶残!你们汉人不是说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不只是鹰堡,还有其他的国家,全都一样!要么尊奉大辽 的法度,要么就去死!” 一个女子,也有如此霸气,真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当你知道了她的势力,就不会这么想了。 十几万如狼似虎的大辽精兵。 还有最先进的火器,最高明的组织能力。 东亚怪物房培养出来的选手,放到此时的西方,那就是碾压! 陆游愣了再三,他知道萧塔不烟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当真要看着她杀光那些孩子吗? 他们有的来自拜占庭,有的来自高加索,奴隶贩子们大肆捕捉孩子才几岁就被带走,相当一部分会被阉割,然后接受各种残酷的训练,把他们变成主人手里的工具。 阉割加上严酷的训练,使得他们的寿命普遍不长,很难达到三十岁。事实上这个年纪没什么意义,因为大多数的人会在执行任务中死去。 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生命短暂也不值得哀伤,可像他们这样,从头到尾,都被当成工具,甚至死的时候,还带着笑容,以为能升入天堂,那就彻头彻尾,是个悲剧了! “王后,这些少年一无所知,杀了他们,就如同碾死一群虫豸,毫不费力只是刑罚的要义在于威慑人心,警戒世人如果王后能网开一面,我愿意带着他们,返回大宋!” “去大宋?” 萧塔不烟一愣,她似乎没有听明白,“你带着一群脑子坏掉的年轻人,去大宋干什么?你们的官家会接纳他们?或者要让你们的官家利用他们的本事,去刺杀别人?” 陆游猛地抬头,严肃道:“官家行事磊落,自然不会如此把他们带去大宋,只是想让他们开拓眼界,明白该如何活着王后,只要他们到了大宋,万里迢迢,他们没本事回来了,也不会给大辽任何麻烦,何乐而不为?” 萧塔不烟陷入了沉思放在以往,她还可以跟丈夫商议,只是耶律大石走了,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把这些年轻人交给陆游,送去大宋,的确没什么风险只是她想不明白,大宋要这帮人干什么? 或者说陆游在打什么算盘? 萧塔不烟陷入了沉思,良久,她点头了。 “我可以答应你,只是你想耍什么花样,我可不会答应!” 陆游坦然一笑为什么一定要阴谋算计? 没有的,一点都没有! 他只是想让那些少年见识到真正的天堂罢了。 三天之后,陆游带着三万多人,踏上了前往大宋的征途。 一共两万八千多人,最大的也只有十六七岁最小的还不到八岁其中有超过五千人遭到了阉割,身体很虚弱。 长途跋涉,对他们来说,并不容易。 因此面对这场旅行,陆游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弱者优先。 他让出了自己的马匹,也把整个队伍的马匹让出来,让最瘦弱的孩子乘坐。 除此之外,食物也要平均分配,那些肉食更要提供给弱者。 这是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因为在鹰堡,弱者是没有生存机会的,废物就该被淘汰,救助他们,根本是浪费粮食,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个东方人简直迂腐透顶! “我知道你们会不服气可你们想过没有在这场旅行的开始,就抛弃一部分人接下来食物不够了,遇到了恶劣天气,有山贼土匪又要抛弃多少人?” “不断淘汰弱者,总有一天,你们也会被牺牲掉的。我们需要走几个月,甚至一年,两年,才能到达大宋,这么漫长的路途,大可以让几万人死光。真正想走到大宋,就必须互相照顾,互相体谅,保护别人,也被被人保护着这是我们的祖先流传下来的智慧。” 提到了大宋,突然有个柔媚的年轻人仗着胆子问道:“大宋是天堂吗?” “天堂?”陆游摇头,“我不知道。” “那,那天堂该是什么样子?”又有一个人问道。 陆游想也没想,直接道:“我认为的天堂,只有八个字: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他认真对这些少年道:“天堂不只是牛奶和蜜糖,更不是吃不完的食物,看不完的歌舞那样的天堂太肤浅了。” “粮食不是凭空来的,食物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每一样东西,都需要人的辛苦劳作所以索取和奉献必须是同时发生的,在大宋,这叫做权利和义务的对立统一因为只有如此,才能保证公平,而公平又是一切的基础!” “公平?” “对就是公平!因为只有公平,才不会有杀戮,不会有骨肉分离没有人可以高高在上,主宰一切,哪怕是最尊贵的官家,也不能抢走别人的孩子,破坏家庭,割裂骨肉,把人命当成儿戏!” 陆游将自己在武学学到的东西,讲了出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有人啜泣,随后哭声一片! 正文卷 第517章 大宋,天堂 陆游率领着这些年轻人东归其实他有点低估了这帮人的程度。山中老人挑选手下,甚至要比最精锐的马木留克还要用心。 成员很多来自高加索的山地,那是一块武德爆棚的地方,老百姓日常的活动就是摔跤打架,弱者根本没有存活的余地。 这个传统延续千百年,慈父同志年轻时候就是从这里杀出来的,只能感慨一句,恐怖如斯。 奴隶贩子通过抓捕,贿赂的方式,弄到了几岁的孩童,再运到大马士革,巴格达等地售卖毫无疑问,身体不好的,体弱多病的,早就被淘汰了。 活下来的人到了山中老人手里,又经过了残酷训练的训练,看起来柔弱的少年,却是野草一样坚韧。 食物,饮水,药品他们很快就恢复了生机,而且也在发生着种种变化他们看向陆游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甚至要胜过从前。 一些胆子大的少年会询问大宋的情况陆游惊讶地发现,这里面不少年轻人还读过书,会天文,懂算术,会各种语言,乐器,广博程度,足以让陆游都汗颜。 渐渐的,陆游也弄懂了,原来当年能够和大唐抗衡的大食帝国已经分崩离析,虽然阿拔斯王朝依旧存在,但是权势连安史之乱以后的大唐都不能比,完全就是傀儡。 由于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动员能力,马木留克广受欢迎马木留克可不只是骑兵那么简单,他们之中还有人读书识字,学习管理家产,治理地方,可以说是文武双全。 因为那些堕落的贵胄只知道吃喝享受,连最基本的处理政务的能力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托付给马木留克。 就好像中原皇帝走投无路之后,会依仗太监,在这片土地上,君主和贵族也会选择比较容易控制,又忠心耿耿,很有才干的马木留克。 可中原的经验又告诉我们,大权旁落,不管是使用太监,还是使用外族雇佣兵,都会酿成大祸,后患无穷。 凑巧的是,逐渐掌握大权的马木留克也建立起来自己的王朝,开始了赘婿噬主之路。 其实大国的衰颓,还真是有很多相似之处,大唐和大食这一对老对手,由盛转衰,走得路子,还真是有些相似之处。 所不同的是中原王朝在经过一段衰败之后,总还是会重新复兴,这种涅槃重生的属性,足以让所有古文明汗颜 陆游惊讶地发现,这帮年轻人学问之杂,简直令人惊叹如果好好培养,假以时日,都能凑出一套朝廷班子,从六部九卿,到漕运司,钦天监,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带着这么一帮年轻人返回大宋,会产生什么后果? 连陆游都头皮发麻了。 他真的只是出于善念,自己也不比他们大几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陆游于心不忍。可是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忧心忡忡了,自己好像干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陛下原来和我说过,想要魂归故里”萧塔不烟看着赵谌,淡淡说道。 赵谌连忙点头,“好,小婿愿意安排,一切以帝王之礼下葬。不会有半点怠慢。” “不!” 萧塔不烟摇头,“他既然选择了西征,要重新开辟基业,我就准备把他安葬在巴格达。” 赵谌怔了一怔,也不敢说什么,自从屠灭鹰堡之后,这位女皇是越来越霸道了。 “我现在就要出兵巴格达,火药,火炮,还有那个热气球都给我准备一些,还有,再给我五百万缗贷款。” 萧塔不烟轻飘飘开出了价码,赵谌脑袋都大了。 上次出钱资助西征,已经惹恼了朝堂上下,现在还来,这不是寿星老吃砒霜,嫌自己命长吗? 见他满脸为难,萧塔不烟哂笑,”怎么?觉得吃亏了?不愿意出?那三万人还不值这个价钱吗?” 赵谌大惊,萧塔不烟却是不客气道:“鹰堡刺杀了陛下,那么多将领都要屠灭鹰堡所有人,是我顶着压力,放走了三万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骂我,说我头发长见识短,优柔寡断,不配统领千军万马!人我给你们了,总不能半点好处也没有吧?” 赵谌脸色骤变,张了张嘴,终归是没法辩解,只能点头答应。 双方还是各取所需耶律大石的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那么多契丹大将,纵然萧塔不烟有些威望,可到底是女流之躯,难保不会有人产生别的想法。 要想快速安稳人心,就需要恩威并施屠戮鹰堡,是展示强硬,和大宋交易,拿到武器资金,是为了收拢人心。 干 脆利落,决断如流。 这个女人,丝毫不比耶律大石弱,甚至论起果断程度,还在耶律大石之上,端的是女中豪杰,巾帼的英雄。 赵谌半点话都没有,他是斗不过岳母了,只能乖乖听话可转念一想,为了那些年轻人,竟然付出如此恐怖的代价,赵谌的肝疼了。 一定要发挥出他们的价值啊! 赵谌急匆匆找到了陆宰。 其实不用他说,陆宰也早就全力以赴安排了。 这可不是三万来个孩子,而是三万颗种子。 只要送回了大宋,假以时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培养出来,成为可用的人才,都是赚大了。 要知道赵桓为什么不敢直接出兵,而是跟在耶律大石的后面,还不是不清楚状况,生怕一头掉进坟墓里面。 可是有了这批年轻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高加索,东欧平原,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埃及这一大片区域,都向大宋敞开了。 不用别的,只是把他们培养出来,放回老家,培植气亲近大宋的力量,便已经足够了。 这是一群无价之宝!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经过山中老人多年的洗脑,该如何让他们愿意归附大宋年轻而单纯的陆游,显然要比任何的老油条都合适。 可是让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担负如此重大的使命,也是真够大胆的。 诸般压力,最后都落到了陆游的头上。 他变得压力巨大,不得不按照武学学来的办法,将所有人重新整编,按照两千人左右,分成二十个营,然后在每个营里面,公推大家信得过的头领,然后再推选出二十个人,和首领一起负责各种事务。 如果没有大家伙的支持,就不能落实。 一旦争执不下,就需要陆游出面裁决。 行军距离,粮食和饮水的配给,扎营的所在全都靠着大家伙决断。 陆游还特意挑选了一批年纪稍大的,充当护卫,在庞大的行军队伍周围巡逻保护,抵御野兽的袭击。 按理说他们这么脆弱的队伍,真的很难在丝绸之路上前行不过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支大手,在保护着他们。 大股的土匪,这是不存在的。 每到一处,他们都能得到粮食和清澈的饮水。 仿佛经过仔细计算一样,足够他们使用。 甚至还能得到一些骆驼,给他们提供前进的助力。 就这样,一站又一站,他们经过了西域,沿着河西走廊,向中原而来。 遥远的东方,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一天,他们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甚至比鹰堡还要庞大雄伟,高高的城门之上,有穿着铠甲巡逻的士兵。 “这,这是大宋吗?” 有人惊呼问道。 陆游点头,这当然是大宋,只不过是大宋的西部重镇兰州而已! “总算是到了,正好可以尝尝汤饼了!” 陆游伸了伸懒腰,嘴角有口水涌出离开了这么久,总算回来了! 相比起他的放松,年轻的少年们却是战战兢兢,丝毫不知道会有什么等待他们。 时间到了下午,从营地里飘出了香味。 浓郁的骨汤,配上爽滑的面条,让这帮孩童大快朵颐,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对他们来说,至少大宋的美食很不错。 在兰州修整十天,恢复了体力之后,继续前行。 这一次对于年轻人来说,已经算不上行军,更像是旅行。 不同于黄沙大漠的西域风景,大宋良田连绵,一眼望不到头。 在田地环绕之中,是一个个的村落。 房舍整齐,房前屋后,都种植果树。 那些好客的村民甚至会给他们甜美的大枣。 少年们小心翼翼,接受着大宋百姓的善良,欣赏着沿途的美景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雄伟的城市面前。 相比起兰州,这里要庞大五倍不止。 更高大的城墙,更宽阔的街道还有不计其数的西方商人,驱赶着骆驼,从城里出来,骆驼北上,堆满了商品。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吗? 很遗憾,还不是! 这是京兆府,是曾经的都城。 “新的都城会更大吗?” “嗯!” 陆游点头,“不管是北京还是南京,都是户口超过百万的城市。” 大家短暂沉默,他们无法想象,百万人代表着什么,突然又有人问道:“为什么在城里看不到奴隶?看不到乞丐?” 陆游微微 一笑,“为什么要有乞丐?” 一个年轻人顿了顿,“巴格达就有很多乞丐!” “巴格达?” “嗯!”年轻人认真道:“我去过的,那是我见过最大,最好的城市进入大宋之前。” 巴格达有奴隶市场,有数不尽的穷人,街上十分肮脏,甚至粪便都随处可见,人和牲畜,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只不过那些庙宇,还有贵人的府邸,以及一些庞大的市场,的确很繁荣,很让人难以忘怀。 其实山中老人的天堂,也参考了不少巴格达的建筑风格。 “那你觉得有乞丐更好,还是没有乞丐?”陆游笑着反问。 年轻人瞠目结舌,其他少年也大惑不解。 “还记得我和你们讲的吗?大宋信奉公平,在我们这里,人人都有田种,没有奴隶,至于乞丐,或许也是有的,不过你们最好要聪明点,免得被骗了!” 穿过京兆府,又经过洛阳,再到达开封,随后向北京进发漫长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 在进入京城之前,相当多的少年都涌起了一个念头,或许这就是天堂吧! 正文卷 第518章 备荒 少年们以为到了天堂,可他们却没有料到,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了眼前,自从去年腊月开始,京城就一滴雨都没有下。 春旱严重,气温又低,一场前所未有的旱灾,落到了大宋的头上。 执掌政事堂的赵相公格外发愁,根据各地的奏报,不只是京畿旱灾严重,甚至是京东路和两淮,都出现了苗头。 “官家,旱灾可能波及八个路之多最近韩大王c吴大王还有岳大王,也都送来了消息,由于天气寒冷,牲畜大批死亡,今年需要粮食百万石,才能渡过难关。再有,辽兵还在西征,他们也伸手要东西,现在的国库着实是拿不出来” 赵桓耐心听着,并没有打断,作为一个当了十几年的老皇帝,已经没有太多的事情能让他惊骇失色了。 只不过在他的心中,对于旱灾还是相当在意的。 “赵相公,外面的缺口先放在一边。你谈谈政事堂准备如何抗旱?总不能只是发粮赈济吧?” 赵鼎微微沉吟,随即道:“官家,老臣已经让户部拟定个方略出来,要减轻一部分田赋和丁银。总的减税额度在一千万缗左右。” 赵桓点了点头,“不妨步子更大一点,提高到一千五百万缗。” 赵鼎却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官家,田赋丁银减下去想要恢复就难了。臣的意思是税赋少削减一些能否发一些债券,筹措一些银钱?” 赵桓笑道:“政事堂打算以工代赈?” 赵鼎立刻点头,“官家,天气大旱,却也不是真的没有水了如果能趁机多修一些水渠,挖掘水井,或可以让一些地方免于旱灾。” 兴修水利当然是好事情,赵桓立刻答应。 可除了救济灾民之外,还有个麻烦,那就是京城的漕粮。 “官家,现在每年从海运供应五百万石除了京师之用,还要支援三位藩王,又要供应长城一线现在各地旱灾严重,漕粮缺口也会很大。这些年朝廷竭力维持京城粮价,如果不想办法,今年秋天怕是要扛不住了。” 赵桓点头,表示知道。 “赵相公,能不能从外面弄一些?” 赵鼎皱着眉头,“官家,周围有余粮的也不多,高丽原本还能供应一些,可现在他们也有旱灾至于倭国,他们自己都不够吃。大理倒是有粮,可路途遥远,崎岖不平” 赵鼎连着否定了几个藩国,赵桓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忍不住笑道:“赵相公是打算把占城收入囊中了?” 身为大宋首相,赵鼎也有开疆拓土的心。平时他不敢随便主张用兵,可事到如今,为了粮食,打一场却也是可以的。 “官家,臣的意思还是让占城讨伐安南,随便将这两处都纳入大宋的版图。” 赵桓失笑道:“这可不容易啊!需要一个合适的操盘手,不然一旦失误了,我们不但捞不到好处,还会把上国脸面搭进去啊!” 赵鼎信心满满,这个人选呼之欲出。 “官家,该让曲大王南下了。” 曲端! 这个坏家伙的机会终于来了。 官家,政事堂,武人大宋的上层都动了起来。 伴随着各项命令的下达,整个大宋也快速行动响应。 挖掘抗旱水渠,修建水库一些专业的水利人才,在各地勘察选址,然后就行动起来,召集民夫,开始修建工作。 这个举动在大宋看来,虽然有点超出预计,但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可对于那些刚刚到达京城的鹰堡少年来说,却是不可想象。 雨水少了,天气干旱寒冷这是神明降下了惩罚,普通人怎么可以反抗,跟神明斗,忤逆伟大的神,会降下更多的灾祸的。 “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在我们的传说中,从来不乏战天斗地的勇者有人射下日头,有人打仗天帝我们的夏朝,就是有一位治水英雄创立的在这里,我们相信人定胜天!” 陆游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自豪,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他这一次确实是走了一万里还多,得到的心得体会,是难以言说的。 总而言之,陆游算是一出国就爱国的例子了。 年轻人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明白人定胜天四个字的意思实在是太疯狂了,蝼蚁也能胜过神明吗? “或许一个蝼蚁不行,但是当成千上万的蝼蚁联合在一起,就没有什么不能战胜。” 陆游的信心震撼了这些少年很快,一些人决定参加到劳动之中,真正 感受这个特殊国度的运行方式和生存之道。 纳昔是一名来自里海之滨的少年,今年的他还不到十五岁,但是个子高大雄壮,深邃的眼眸,黑色卷曲的头发,提醒着每一个人,他有着复杂的血统。在鹰堡的时候,他就因为蛮族的特征,没有被选入山中老人的心腹。 纳昔曾经痛哭流涕,觉得神抛弃了他。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渐渐知道了,原来那些所谓被选中的幸运儿,要遭受宫刑,切掉至关重要的东西,然后再经过最严酷的训练,还能体会天堂的美好,再出去执行任务,死后升入天堂 那是好运气吗? 过去的纳昔深信不疑,可是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怀疑了。 大宋朝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一次,纳昔扛起了铁锹,和上百个少年去了一处工地这是一处水渠整个大宋的水渠体系,大体分成三类。 最主要的干渠,次一级的支渠,最后引入农田的乡渠。 他们负责的就是一段乡渠。 而这条乡渠最困难的一处,就是要劈开一座土丘小小的土丘看起来不大,但是要仅仅依靠人力,凿出一条引水渠,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们先清理植被,接着运输泥土。 用不了半天的功夫,每个人的手心都磨破了,强烈的疼痛,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好在这些这些年轻人经过了太多的磨难,在鹰堡什么都遇到过,这点事情也就不算事了。 差不多到了中午时分,正在准备休息的时候,一群挑着扁担的老乡赶来了。 从竹筐里飘出浓郁的香气,他们送来了食物,比拳头还大的馒头,又松又软,还有热乎乎的菜汤,爽口的咸菜。 鹰堡的少年品尝过大宋的美食,而这一次却是不一样,这是来自民间的食物,就是普通人经常吃的。 纳昔想起了几乎被他忘记的童年散发着酸臭气味的黑面包,必须泡在粥里,才能咽下去。而这样的食物,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的。 饥饿像是梦靥,萦绕在童年的记忆了,第一次真正吃饱,或许就是被抓到了鹰堡。那一次也只是简单的黑色馒头,硬如石头,但却是他最难忘的一餐。 纳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馒头,他愣了一下,突然张开了大口,狠狠咬下了一小半,噎得他不得不大口喝汤,才能咽下去。 这时候一个老婆婆经过,看得皱眉头了,这孩子是真的饿坏了,也难怪,长这么大的个头,肯定能吃。 老婆婆看了看四周,快速掏出了一颗煮鸡蛋,塞到了纳昔的怀里。 “慢点吃,别着急。” 由于口音的问题,纳昔没听懂老太太的话,但是她的笑容,还有手里的鸡蛋,他却是明白的。 这位陌生的老妇人,竟然会对他这么好? 纳昔愣住了,他甚至没敢立刻吃掉鸡蛋,而是留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才一口吞下去很香,很满足。 劳作还在继续,渐渐的,少年们和乡亲相处越来越熟,不只是食物,他们的衣服也会被带走,等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洗的干干净净。 坏的地方,也会密密地缝好。 除此之外,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还会送来一些草药,帮着他们处理伤口,有一个年轻人摔伤了腿,结果就被送去了村民的家里,得到了最好的照料。 等返回的时候,足足胖了十几斤。 点点滴滴,涓涓细流,都进入了心中。 纳昔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和平和,一种让人幸福的东西。 在山中老人那里,他们被灌输的是仇恨,接受的是残酷的训练,追求的是死后或者来生而在这里,普通的大宋百姓,他们看重的是当下,把握现在,追求未来。 那个老妇人还会时常给纳昔送鸡蛋渐渐的,纳昔也能听懂老婆婆的话她告诉他,好好干活,多读点书,以后娶个媳妇,平平安安过日子。 老婆婆还喜欢说,惜老怜贫,老实做人,拿真心换真心 对于老婆婆的唠叨,纳昔最初也是迟疑的可他渐渐意识到了不同,在鹰堡,那些年长者告诉他们要去杀戮,要把恐惧带给别人,不用在乎自己的生命,因为有个完美的天堂在等着你们 天堂什么样子? 没人能说得清楚。 或许这里就是天堂吧! 终于,伴随着火药的爆破声,石头碎成无数块一条水渠通了! 伴随着河水涌入,全村三千多亩田地有希望了鹰堡的少年们被请到了村里,参加百姓们准备的流水席。 一个白胡子的老者将这件事情写入了村史,永远记载在纸上原来用不着舍命刺杀,也一样能被人铭记!& gt; 正文卷 第519章 表彰 一条水渠,就能浇灌数千亩土地,保守估计,也能增产三成,加上削减的税赋,即便考虑减产的问题,也能多收上千石粮食。 有了这些粮食可以干什么呢? 村民们在席面上就讨论起来,而且还很热闹。 最终他们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要建个学堂! 没错按照朝廷的规矩,只要有二百名适龄学童,就可以向朝廷申请一笔经费,设立一个学堂。 朝廷会派遣二到三名教书先生,提供教材,帮助订购邸报等等对于村庄来说,只需要找一块地,负责学堂建造就行了。 学堂的位置也很快选定了,就在那座凿开的土山右边,在山脚盖学堂,山上种上果树,夏天还能给学童供应水果。 山清水秀,正是读书的好地方。 “小后生你想不想读书?” 老婆婆突然找到了纳昔,脸上的皱纹都带着笑意,她的两个孙子很快就能进学堂了,读了书,认识了字,不用当睁眼瞎。 即便还是种田,人家女孩也会高看一眼的。 老人对学堂充满了希望可对面的纳昔听到,竟然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眼神之中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不,不了!”这个高壮的小子,一副惶恐排斥的模样,弄得老太太很不满意,她觉得这孩子憨厚老实,还能干活,算是个好孩子。 可提到了上学,怎么吓成这样? 这可不行! “小子,你不懂,老婆子上了年纪,知道的事情多。读书是挺辛苦的,可这时候不读书不行的,不能光靠着力气就拿我那个邻居来说,她的小儿子头几年去了康国,就凭着一手铁算盘,现在每个月都能拿到八十贯,一年下来,年节都有分红,日子过得可红火哩!” 老太太继续教训纳昔道:“像你这样,无依无靠的,从外面来的,肯定不好过更该好好读书,多学点本事,以后也好谋个好出路。你别怕,就说你是老婆子的亲戚,一定能进学堂的!” 纳昔已经能听懂大意,也知道老太太鼓励他上学可问题是他不想啊! 死也不想! 要知道在鹰堡,那些能进学堂的,都是最虔诚的年轻人,这些人多数会被切断命根子等学成之后,要吗留在山中老人的手下做事,要么就去巴格达,或者各地贵胄那里充当管事的。 当然了,这也是一条路子,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混成皇帝的亲信,权势堪比宰相。 只是虽然地位了得,可毕竟要挨那么一刀放在过去,纳昔或许会毫不犹豫,觉得是天大的荣耀可现在不行了,他的想法变了,正如老太太念叨的,他想老老实实做事,然后娶个妻子,安安稳稳生活。 他可不想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少年吓得落荒而逃他跑了,可老妇人却不想放过他。 “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不爱读书,这不行!我不答应!”老太太见这帮少年都没有亲人长辈,生怕他们不懂事吃亏,就天天过来,尤其是纳昔,更是被她揪着不放 一天,两天老太太死活不肯放过,纳昔被逼到了墙角,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少年,也一起来了。 面对老妇人的质问,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们不想给人当奴仆了,就算是贵人也不行,我们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老妇人忍不住笑了,这帮孩子想什么呢? “谁说读书要给人当奴仆的?你们听谁谁的?” “我,我们那,那大宋”他们情急之下,都变得结巴了。 老太太却是毫不客气道:“可不只是咱们大宋再往前数好几百年,能读书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通过了科举考试,是要御街夸官,穿大红袍,做宰相的。” 少年们当真不明白了,怎么在大宋,读书好就能成为贵人? 贵人不是天生的吗? 怎么还能考出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的地方啊? 让一个村妇解释清楚科举是怎么回事,真的有点难为她了但是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能说明白的。 比如任何人都能读书,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孩童都上学了。 不问门第,不讲究出身,只要书读得好,就能去考功名,有了功名就能当官,做人上人 这帮少年们听得目瞪口呆,完全傻了。 一个村妇都知道,不用问这已经是一个国家的共识了。 他们过去觉得陆游肯救他们,愿意把他们带到大宋,就像是天使一样了不起。 可现在他们似乎察觉到,貌似这个国家,这块土地,从根本上的运行逻辑,就和他们的家乡不一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帮少年趁着休息,四处询问,有些学会了汉字的,还去借阅书籍前面说过,真的不要小觑他们的学习能力。 这帮少年不但身体素质够好,脑筋也够聪明,毕竟弱的,蠢的早就都淘汰掉了。 没用多久,他们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完完全全不一样,彻头彻尾的不同他们惊讶地发现,在一千多年前,这块土地上就废除了封建。 什么叫封建? 封而建之君主将土地分给手下的贵族,从此之后,封地的内政就有贵族自己负责,他只要承担兵役,并且上缴税收,尊奉君主,就可以放心大胆当自己的土皇帝。 这才是真正的封建! 但是对不起,从秦始皇开始,这种真正意义的封建,就已经消失了。 后世虽然也出现了分封情况,但这些分封,要么是权宜之计,要么只针对少数宗室,后来干脆就只是作为俸禄的依据,并没有真正的封地所以说什么封建社会包袱,在这块土地上是不存在的。 要说这一千多年,王朝更迭,兴衰变化,中原大地在干什么?大体上就是探索一种有效的直接治理方式! 不管多么强大的帝王,都是没法面面俱到的,尤其是面对万里江山,亿万黎民哪怕强如朱元璋,也只是把丞相的活自己兼了,再往下可就不行了。 所以从很早开始,中原王朝就孕育出一套强大的行政体系。 这也是让远方的少年惊叹的地方。 大宋的官员才是官员,他们那边的官,不过是贵族的家仆而已! 哪怕是君主身边的宠臣,也是如此,他们更类似大宋的宦官,需要得到皇帝的授权,才能为所欲为。 可是在大宋这里,情况完全不同,官员只要按照规矩做事,身为天子,很难干涉官员毕竟谁也不会闲着没事,罢免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 靠着官员治理地方,这就出现一个问题,怎么选择官吏? 是血统,名望,还是别的? 经过几百年的探索,试验了无数的方法之后,最终科举考试成了最主要的办法。 入学读书,考试选官,治理地方简直是天才的办法! 没有了贵族世袭,哪怕是最底层的百姓,也可以靠着官员做主,避免被大户欺压这帮少年完全被这些设想震撼了。 原来还能这么治理一个国家! 很显然,大宋不代表人类社会的终结,也不是完美无缺的问题之多,足以让人脑壳疼。 但是任何问题都是比出来的,把现在的大宋,放在整个世界上,哪怕再过几百年,也未必落后到哪里去 “我相信了,大宋真的是天堂!” 发出如是感慨的,不只是纳昔一人貌似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他们愿意读书上学,真的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大宋的子民,甚至大宋的官员吗? 这个消息他们还没有得到但是却有几个年轻人,得到了来自皇宫的邀请。 这又是什么玩意? 天时不定丰欠之年不在人心,和衷共济备荒救民不知饥馑有鉴各地百姓,辛勤劳作,不辞艰辛,皇宋天子,设宴宫中,表彰典型,昭示天下,以为表率,万民效仿。 弄了半天,这帮年轻人才清楚,我的老天啊! 这是要去皇宫做客! 能进入皇宫,已经很让人惊骇了,而得到邀请的理由,更让人目瞪口呆。 就是挖掘水渠吗? 这种事情,就能得到皇帝的嘉奖?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完全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在西方,也不乏强悍的君主。 可是无一例外,那些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最多只会在乎自己身边的人,至于普通百姓,他们和贵族都不在同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有幸见到君王? 让百姓出现在宫里,多半会污染神圣的宫殿吧? 贵族和平民的差距,就犹如东西方的差别。 “我感觉要修改之前的话,大宋比天堂还要好!” 有七位鹰堡少年,得到了邀请,能够参加这一次宴会。 等他们到了京城之后,着实大开眼界,比如他们就遇到了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这个大胖子特别盯着他们好久,这才凑过来,“你小子杀过人?” 他指了指一个鹰堡少年。 这个小年下意识点头,却又急忙道:“那,那是在鹰堡,不,不算的!” 牛英见少年惶恐焦急,顿时大笑,“没错,是不算的你们别怕,俺叫牛英,死在我手里的女真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一次我是因为扶贫有功,才被叫到京城。” 牛英笑呵呵向他们介绍,“这一次有修渠引水的,有在黄河种树的,有修筑长城的,还有好几个种田高产的这可都是大宋的财富啊!” 正文卷 第520章 恩典 大宋的皇宫毫无疑问是雄伟壮观的,论起规模,当世没有任何一座宫殿能够企及。不过今天皇宫的气氛很融洽,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像是过年一样。 牛英主动带着几个少年,朝着一个老者行礼,随后就被引入了大殿。 直到坐下,牛英才告诉几个少年,那位老者是当朝首相赵鼎。 “首相是个多大的官?”有人好奇道。 牛英想了想,解释道:“这么说吧,官家决定要不要做一件事,首相决定能不能办成一件事!” 好厉害! 少年们嘴巴张得老大,一副颇为惊讶的模样,真的有这么大权力吗?怎么看着就像个普通的老爷爷啊? 很显然,在几个少年的特殊滤镜下,大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比如今天的盛会,来自天南海北,各种各样的人,一应俱全。 过了好一阵子,突然在入口处响起了低呼之声随后大宋的官家赵桓出现了,随着赵桓来的还有太傅李邦彦,大宗正赵士?。 赵桓满脸含笑,向大家伙点头。 随后皇帝陛下走向了一个老者。 李邦彦主动道:“官家,这位就是在天津创立女子学堂的王旭王东升。” 赵桓点头,“朕知道了,就是写下‘尔女子,宜读书。不读书,怎识字?不读书,怎明理?不读书,怎教子?书不读,是蠢材。蠢人多,国就衰。’的王东升先生啊!” 小老头脸色微红,连忙躬身:“官家竟能记得,草民受宠若惊!” 赵桓笑道:“女子入学,开天辟地,如此大事,朕不能不知。” 王旭见赵桓兴致很高,便仗着胆子道:“官家,既然如此,草民想请教官家,女子学堂,可是妥当?” 这是要官家的承认啊! 李邦彦失笑道:“官家今天第一个就来看你,心思昭然若揭,还用多问?” 王旭微微一怔,却还是固执道:“没有官家点头,终究不踏实。” 赵桓一笑,“好啊,你想询问,朕就告诉你。女子入学,朕极为赞同,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朕想问你,女子入学的宗旨何在?” “这个自然是让女孩子读书识字,日后能相夫教子,兴旺家族不瞒陛下,草民也问过了不少人家,只要妻子能知书达理,子孙后辈成才居多,草民这才有了这个念头。” 赵桓点头,“这个道理还没错的,但是格局未免小了。” 王旭目瞪口呆这还小吗?他让女子入学,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士林之中有颇多的咒骂,他没办法,才把办学的地点选在了天津。 作为北方第一大港口,商货云集之地,民风开放,远比内地要好很多,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太多的反对之声,这一次能得到官家的邀请,也是他万万不敢想的事情。 “女子读了书,学了本事,只是在家里相夫教子,未免浪费了人才,应该出来做事才是。” 王旭大诧,“官家,这,这让女子抛头露面,怕是有伤风化啊!” 赵桓大笑,“不然,你要知道,现在的军中早就有了女营她们在历次战斗之中,协助抢救伤员,立下了赫赫战功,是整个军中不能缺少的力量。其实现在各地的女工也不少了,只要法令严明,一视同仁,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步子迈得大一点,勇敢一些先从城市做起,从天津开始,女子学堂可以再增加四处,朝廷要和其他学堂一样,拨付经费。” 王旭大喜过望,官家的开明完全超出了想象。 “草民叩谢陛下!” 赵桓笑道:“该是朕谢谢你们才是,想要天下越来越好,还需要大家伙共同努力才是。” 说完了女子学堂,往旁边一瞧,有个黑瘦的小老头,个子还不到赵桓的肩头,脸色晒得黝黑,在一群人当中,很不显眼。 但是赵桓还是看到了他。 “这位就是治河的高手,许多福吧!” 听到官家点名,老汉愣住了,竟然是身边人捅了他一下,这才急忙过来面见官家。 赵桓道:“朕听说你有八个儿子,都跟着你种树治河?” 老汉低着头,竟然叹了口气,“本不该和官家讲的,可草民不敢欺君这八个孩子,只有两个是草民的,剩下的是俺兄弟的,算起来他们是俺的侄子。” 赵桓道:“那你的兄弟呢?” “死了!”老汉无奈道:“俺二弟许多禄最早死的,留下了两个孩子,俺三弟叫许多寿他,他死在了青化的战场上。” 赵桓微微一怔,青化之战,可是大宋转危为安的一战,地位之重要,不用多说。 这一战打出了一个足智多谋的曲端,也打出了一个兴汉为国的吴玠可对于赵桓来说,最后无数民夫的帮助,才让他感慨万千,刻骨铭心。 当百姓真的站在他的一边时,赵桓确信自己,绝对能够赢得胜利。 没想到过去了多年,还能和当初的民夫相见。 赵桓情不自禁道:“李太傅,你说朕是不是该去青化瞧瞧?和大家伙坐在一起,畅谈往事啊!” 李邦彦连忙道:“这个自然好,老臣也想去看看了。” 许多福大为欣喜,连忙告诉赵桓,放心去吧,可比原来的日子好多了关中说到底的问题是人地矛盾。 庞大的人口超出了自然的承载能力,水土流失,肥力下降,粮食产量越来越低再加上战乱破坏,难以维系。 在这几年里,解除了外患,不光是金国,昔日的老对头西夏也早早完蛋了。 随后想外面迁居百姓,第一次真正降低了人口压力。 随后又均分了田亩,生活的改变,显而易见。 只不过脆弱的生态依旧,如果拿不出解决办法,过个几十年,依旧会如此。 许多福自然不明白这么多,但是他知道一件事,小时候常去砍树的土丘光了,每到雨季,就有大股浊流冲刷而下,有时候辛苦种植的庄稼,就被洪水带走了,老百姓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许多福就领着乡亲,将山坡铲平,制造出平地,避免水土被冲刷走。 经过几年的努力,亩产超过了一石,算是初步成功。 随后许多福又有了更大的野心。 他试图恢复原来的树木。 而且为了种树,许多福还想了个办法,就是用草编成网,在容易被冲走的地方,拢住土地。 随后他发现这些埋下去的草绳还能稳固雨水,腐烂之后,增加土地肥力,长出更多的草木,随着草木恢复,夏天的暴雨也会减轻很多。 办法有了! 真的不要低估百姓找准了方向,他们能坚持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前赴后继,丝毫不会退缩! 对于许多福来说,他已经带领着孩子和乡亲,足足坚持了八年他们的村子已经变化很大了。 村子周围都是绿树成荫,每年水灾最小,粮食收获最多,日子过得最富裕。 在一片黄土为主的村落当中,出现了一个绿荫遍地的特殊例子,自然得到了重视,了解情况之后,许多福被请到了皇宫。 “造福桑梓,你做得很好不说朕也有点想法。你看这洪水来了,不是一个村子独善其身就行的。更何况水旱严重,也没法独善其身。你愿意把自己的种树经验,推广过其他地方吗?” 许多福稍微迟疑,就点头道:“官家说了,草民自然会照着办,可可草民怕别人不听我的。” 赵桓一笑,“朕会下旨,让各地官吏过去,向你讨教,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许多福连忙摆手,他怎么会! 赵桓又陆续问了几个人,这里面有修长城的工人,还有马场的马夫在这位马夫的手上,马场繁育的小马增加了三成之多。 相比那些把战马养成骡子的文官们,他实在是太强了。 可他的昔日的身份,不过是某个将门的家仆罢了,而且还是连续三代侍奉一家的那种,身份卑微无比。 谁能想到,一个奴仆也能登堂入室,站在皇帝的面前,他兴奋地几乎昏倒。 赵桓走了一圈,转到了牛英面前。 牛英只顾着给几个少年介绍情况,竟然没有注意到,等他抬头的时候,赵官家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 “官家,臣” 赵桓摆手,“你的事情朕都知道倒是他们几个,就是从鹰堡回来的少年?” 牛英连忙点头,“官家,他们的确不容易,小时候吃了太多苦,现在万里迢迢,到了大宋,臣琢磨着,官家该加恩他们才是。” 赵桓一笑,“你这话说得容易,朕现在能给他们什么位置?就算朕给了,他们也要能胜任才行啊!” 牛英瞪着眼睛道:“官家怎知他们不能胜任?臣瞧着他们的学问可好哩!” 赵桓冷哼道:“你说好不顶用,朝廷考试选官,抡才大典,那是有规矩的!” “好啊!那就让他们试试呗!通过了官家多了可用之才,通不过,就让他们接着学本事。” 赵桓扭头,正好看到了赵鼎,就随口道:“赵相公,给他们安排个考试如何?” 赵鼎咧嘴了,“官家,让外邦之人参加大宋的科举,还有没前例啊!” 牛英笑嘻嘻道:“赵 相公,官家的意思,从这次之后就有了,不信你问问官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赵鼎顿时气得翻白眼,好你个牛英,敢给老夫挖坑! 正文卷 第521章 科举 赵鼎无奈看向官家,果不其然,赵桓脸上带着笑意,不用问,一定是赞同这个提议。 “官家,老臣以为此事或许该从长计议” 赵桓含笑,“朕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朕以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不妨先试一试,如果弊大于利,朕准许政事堂叫停。” 赵鼎略沉吟,随即也就释然了。 使用外族人,最惨重的教训就是安史之乱。 说句不客气的,大宋的制度就是建立在对大唐的反思之上的,而反思的核心就是安史之乱以后的藩镇割据,君权旁落以赵桓的睿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而且就让赵鼎来看,放几个外族少年,来当无足轻重的小官,也真的未必如何。 更何况耶律大石的西征,替大宋打开了另一番天地,那是一片比大宋还要辽阔的山河,偏偏大宋又一无所知。 吸收这些年轻人,利用他们,去打开那一方天地,至少建起来沟通的桥梁,这也是政事堂的使命所在。 赵鼎并没有阻拦,只说还要经过礼部商议,拿出个具体的方略来。 赵桓自然不会管具体的事情,只要方向确定了就好,赵鼎也是个做事的人,并不会拖延太久。 “你们几个小子有福气了,可以参加考试了。” 官家和首相转身离去,牛英就迫不及待告诉他们好消息。 几个少年还是晕乎乎的,考试,要考什么东西? 考过之后,会有什么安排? 这是个很复杂的事情,三句两句也说不好,牛英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让他们坐好,先看看这场表彰大会。 很显然,这件事会成为大宋未来的一个信号,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 在赵桓的表彰名单上,有创立第一个女学的教书先生,有治理水土的老农,也有带领乡亲,填平矿坑,重新复耕的老兵,甚至还有一个二十年,从不出错的户部书吏几乎全都是普通人。 像牛英这种,既当过统制官,又干过大名知府的,已经属于凤毛麟角了。 “朕一直在想,要跟大家伙说什么就问问大家伙,朕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力量?” 皇帝多大力量? 这话可不好回答,最后还是落到了首相赵鼎身上,“陛下雄略,无可匹敌!” 赵桓大笑,“赵相公,你是不知道当初朕刚继位的时候,那时候朕站在城头,看了看外面几万金人精兵,朕的腿都是软的。” 赵桓毫不避讳道:“一个人力量能有多大?朕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天崩地裂,山呼海啸的败局,朕着实没有什么底气。朕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是希望让天下人一起扛起江山社稷,朕不过是亿兆黎民之一。” “只有真正和百姓站在一起,朕才能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赵桓热情洋溢,用力握紧拳头,“过去在朝堂上,埋首案牍之中,朕也不知道,竟然有如此多的的百姓,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到了超凡脱俗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能人找出来,把他们的事迹发扬光大。百工百业,每个行业的细微改善,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落到整个大宋,就是富国裕民,就是国富民强!” “所以说,你们都是大宋当之无愧的功臣。来人,把把朕准备的赏赐拿上来。” 很快就有盔甲鲜明的侍卫,托着一个个红木托盘,到了近前。 在托盘之中,摆放着一块圆形的物体,金灿灿的底儿,一圈白润的玉环,金玉镶嵌,端庄大气之中,透着富贵奢华。 不愧是上国气象,巧夺天工。 按照名单,一个个发了下去。 只不过到了牛英这里,他得到的并不是金底儿的,而是银的,再看看那几个少年,就只剩下铜的了。 毕竟都是有功之人,也要分出三六九等。 牛英这一次不过是扶贫有功,相比起其他贡献更大的,只能落到第二等少年们也仅仅是在修渠当中,表现很好,只能是第三等,不能更高了。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震撼不已。 天堂?来世? 滚吧! 把握今生,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他们在大宋学到的最重要一课。 只是想把握今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参加科举,可问题是科举之路并不好走啊? 他们忧心忡忡,就连御宴都吃不出滋味了。 颁发奖章之后,赵桓又让大家伙继续留在京城,尤其是一些代表 性人物,要把他们的经验总结起来,向天下推广。 随后赵桓还给他们安排参观,瞧瞧京城风貌,看看戏曲表演。 总之要玩好,看饱,然后再高高兴兴,返回家乡。 可鹰堡的少年们却没有这个心思了,他们只想着如何通过科举,毕竟对他们来讲,连科举要考什么都不清楚。 这时候还要看牛英的,他先是去找陆游,你把人带过来的,重要管到底吧? 陆游也哭了,他刚刚得到一个任务,要去翰林院,协助修西域史,这可是一件大事,断然没法抽身。 不过陆游也扛不住牛英的压迫,就给他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原来在国子监做事,名叫辛赞,学问笃实,人品也好。 除此之外,又推荐了一个叫史浩的太学生。 这俩人不情不愿,到了牛英手下。 “牛县尉,我看你是异想天开了科举不是容易的事情,便是汉人学童,也要十年寒窗苦读,还未必能通过。这些年轻人里面,能说汉语的都不多,即便能说,还要会写,又要文理出众,才能通过。没有十年之功,是断然不行的,你这就是让朝廷给他们放水!” 牛英翻了翻眼皮,不客气道:“俺虽然在外面当官,可也知道,眼下的大宋科举已经不同以往,除了原来的进士科之外,算学,律法,天文水利,全都纳入其中,谁规定一定要写文章的?” 辛赞稍微迟疑,忍不住疑惑道:“牛县尉,他们懂这些学问?” 史浩也是颇为不信,“这些少年不过是蛮夷罢了,怎么能学到如此高深的本事?” 牛英更加愤怒了,“你们两位最好睁开眼睛,好好去瞧瞧,我保证你们大吃一惊的!” 牛英可是信心满满,他可不是无缘无故办这些年轻人的,在修水渠的时候,已经有当初的老兵写信给牛英,详细说了这些年轻人的情况,牛英心里有数。 可是辛赞和史浩却是一点不清楚,他们见到了这群年轻人,经过了一番交流之后,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乖乖! 真是大开眼界啊! 首先,这些年轻人的学习能力相当惊人,从鹰堡到大宋,这一路走来,加上这段时间其中已经有相当多的学会了汉语,可以进行交流。 而在这些年轻人之中,还有一少部分,居然学会了书写汉字,能够阅读书籍。 当然了,指望他们在这么短时间内,写出漂亮的毛笔字,那是难为他们了,但是已经能大致看懂了。 尤其是其中两个年轻人,更是能背诵上百篇的诗词,大苏的词作随口就来。 “当真是神童,天赋异禀啊!” 辛赞忍不住感叹,原来蛮夷也有人才其实这也不算奇怪,鹰堡少年都是经过反复挑选,优中选优,加上强大的生存压力,有些过人之处,也不算奇怪。 就拿辛赞来说,他就有个孙儿,还不到五岁,就会写诗了,那孩子叫辛弃疾! 想到了自己的孙儿,辛赞脸上越发柔和。 “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师者的福气,能教蛮夷入华夏,更是功德一件咱们俩可要好好出点力气。” 史浩立刻点头,教化蛮夷,这可是圣贤作为,半点不能马虎。 他们很快就行动起来,先是从几万个年轻人当中,挑选出才学突出,有过人本事,能通过科举的。 随后进行了封闭训练。 第一项工作就是练字好在现在的科举对字迹要求没那么高,不然这帮年轻人一个都别想通过。 字迹工整即可,语言要尽量平直通畅,不必在意文采,也不用典故。 他们参加的科目也放在算学,天文,律法上面首先说算学,这是最让辛赞和史浩惊叹的地方,有几个少年的算学本事,让他们都惊骇,放在大宋,都是顶尖儿的。 后来辛赞才弄清楚,原来在他们的家乡,有一条尼罗河,每年泛滥,在河口位置,地形不断变化,被河道切割成稀奇古怪的形状。 不光形状怪,而且每年都有变化所以为了合理分配土地,他们就要研究如何计算特殊形状的面积,合理均分土地。 这个构成了西方几何学的基础。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少年,是被当做御用账房培养的,他们甚至学过来自东方的九章算术 “是咱们孤陋寡闻了,小觑天下人了。” 辛赞和史浩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既是教导年轻人,也是提升自己终于,在礼部拿出外族考试办法之后,一共有七十三名鹰堡少年,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 相比起近三万人的数字,似乎少了一些,还不知道能有多少人通过考核可即便如此,已经足够了,在科举的这一天,所有人都早早爬起来,为自己的同伴们祈福! 一定要争气啊! 正文卷 第522章 为官 少年纳昔还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他的语言能力不差,但是书写不成,尤其是粗长的手指,摆弄不明白毛笔写出来的字根本做不到大小均匀。 再有一点,他在鹰堡的时候,并没有选为那些最出色的孩童,也就是说他只学了刺杀的本事虽然现在努力补课,但差距还是很大。 不过他倒是没有气馁,既然同伴能够参加,他也有机会,只是要等些时候罢了。 这家伙随身带着小册子,从最简单的蒙学读物开始,只要有了功夫,就在空地上拿树枝练习,甚至到了晚上,还会接着月色练字。 他觉得自己完全疯魔了,为了一个功名,为了一个小官,就不顾一切了。 有时候也不免要怀疑这是不是大宋的手段啊? 毕竟他们在鹰堡,不也是一样的套路,先给一些好处,然后就逼着他们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一样吗? 好像又不一样。 山中老人所谓的天堂,是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骗人的。 可大宋不一样,是真真切切的,既然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就没有欺骗的问题。 所以他的付出还是值得的可为什么考试结束了,成绩还没有公布时间足足过去了半个月,听别人说,都是很快出结果的? 难道是考得太差,不愿意公布? 又或者不想放他们入朝为官? 少年们七上八下,对未来半点把握也没有。 而此刻的朝中,也发生在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的核心,就是能不能让外族为官? 出人预料,持反对意见的力量非常庞大首先就是李若水,其次还有枢密使张浚,兵部尚书刘子羽,御史中丞胡铨,礼部尚书胡寅,刑部尚书林景贞加起来近十位重臣,都持反对意见。 正因为如此,考试结果迟迟无法公布。 “官家,臣以为任用外族人为官,恶例一开,后果不堪设想,臣还是恳请陛下三思。”李若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桓对这位心腹还是十分在乎的,因此认真问道:“你是担心重蹈覆辙?再来一次安史之乱?” 李若水摇头,“官家,臣固然清楚,让几个异族少年,入朝为官,断然不会出现第二个安禄山可臣有一样担忧。” “讲!” 李若水深吸口气,凝重道:“官家,几十年之后的事情,谁也不好说,今天放异族为文官,明天就可能让他们当武将。有一个两个,就有十个百个,千个万个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臣委实不敢预料。臣以为为了稳妥起见,必须防微杜渐,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们授官!” 李若水的这番话,加上唐朝的例子在前,一时间还真没谁能反驳,垂拱殿陷入了一阵沉闷。 良久之后,赵桓突然开口了,“这事情的确牵连不小,不如让辛赞和史浩过来,让他们谈谈感受。” 这俩人和鹰堡少年接触时间最长,想必经验也最丰富。 得到了赵桓的传召,很快就赶了过来。 赵桓沉声道:“你们和这些异族少年相处这么长时间,你们觉得会有后患吗?就是类似安史之乱的那种,我们总不能用一个安禄山吧!” 赵桓是笑着说的,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辛赞一愣,莫非说朝中有人进了谗言? 他沉吟再三,突然躬身凝重道:“回官家的话,臣也读过一些书,臣以为安史之乱的祸根不在安禄山,而在大唐!” 这时候胡铨站了出来,他沉着脸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说玄宗昏庸,宠幸杨贵妃,任用奸臣如果大唐国政清明,自然不会有安禄山作乱。可你不管怎么说,安禄山野心勃兵造反,却不是假的吧?” 辛赞怔了怔,随后深深一躬,恳切道:“官家,能否让臣把话说完?” 赵桓点头,“讲吧!” “是!” 辛赞理了理思路,随后道:“安禄山的确是胡人不假,可他早年逃出部族,仗着自己会六种语言,充当了胡汉之间的牙人。” 提到了安禄山,就想到了那个痴肥的大胖子其实早年的安禄山还是很机敏的,机敏地不像个胡人。 他靠着撮合买卖,促成交易赚钱,是个很有能力的中间商。加上他又会多种语言,堪称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至于安禄山从军的原因,也十分魔幻。 他因为偷羊被抓,落到了幽州节度使手里。 结果这位节度使见安禄山是个 二百多斤的大力士,十分勇武,觉得杀了白瞎,就收到了麾下,充当打手。 就在这个过程中,安禄山认识了史思明,两个人的使命都是抓捕俘虏,说白了,就是以胡制胡,他们干得十分卖力气。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就像成吉思汗在起兵之前,也是大金的忠臣孝子,至于满洲的野猪皮,更是等到了“杀父仇人”李成梁去世,才敢起兵,忠诚度足以让吕布汗颜。 假使大唐没有那么空虚衰弱,安禄山手里的实力也没有那么强大安史之乱或许就不会发生,安禄山当一辈子大唐忠臣,也是可能的。 那问题出在了哪里,能不能避免? “官家,臣以为大唐之失有二,其一,接受诸部内附之后,并没有打散重编,反而让他们聚居一处,生息繁衍,十分团结,实力也越来越大。” “其二,大唐的兵归将有,导致一些节度使可以任用私人,尤其是安禄山这种没什么根基的胡人,更是受到欢迎!” 为什么喜欢用胡人? 貌似也没什么复杂的,巴格达的贵族不也是喜欢用马木留克吗! 胡人在大唐没有根基,而且骁勇善战,用他们成本不高,又不用担心他们功高震主,反过来抢了主将的功劳。 这个逻辑上也算通顺,只是有一位问题,那就是胡人的权势越来越大,还会不会甘心充当工具人? 一旦他们反叛了,朝廷又拿什么制约他们? 很显然,唐朝就是玩脱了。 类似的案例简直不要太多,马木留克也不建立起自己的王朝! 还有,那个跟安禄山一样,都是二百多斤大力士的阿明,不也疯狂乳英还有堪称仁君典范的马西挨,一人战五常的卡大佐。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在不断扩张的时候,肯定要吸收外族人士,为我所用,巩固统治根基。 可一旦走上了下坡路,这些外族人没什么忠诚,通常会赘婿噬主,在下坡路上,猛踩一脚油门断送了大好局面。 “官家,臣窃以为我大宋约束将士极为严厉,似安禄山这种,根本不可能进入军中,即便混入军中,也没法担任三镇节度使,执掌大权。臣”辛赞鼓足勇气,“臣以为是杞人忧天!” 一个小官,硬刚当朝宰执,可不是轻松的。 不过好在李若水虽然对事情很认真,但是对人却是很宽宏,并没有在乎辛赞的态度。 相反,李若水直接道:“官家,非是臣不明白这些道理,有官家在位,自然不会有安史之乱,可久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五胡乱华始于胡人内迁,而早在西汉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等到西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之多。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若干年后,朝廷典章制度荡然,难保不会被蛮夷所害,重蹈覆辙!” 李若水这话让辛赞都没法反驳,谁能说得准几十年后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候,突然赵桓低声道:“李相公,你说得自然是有理,只是朕想问你,也问问大家伙,能不能有个办法,可以保持国策,不至于在几十年后,面目全非。”赵桓抬起头,平视着自己的臣子,看着这些大宋朝的精英。 有没有长治久安的办法,拿一个出来! 在场诸公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而是找不到答案。 强如汉唐都灰飞烟灭了,大宋虽然收回了燕云,补足了国势,可难保不会在百十年后,天下崩坏,社稷倾覆。 让他们拿出万全的办法,着实不容易。 赵桓再三询问,还是无人能回答。 赵桓长叹一声,“朕也知道这个题目有些难了,其实李相公反对任用外族人,也是防微杜渐的一种。朕倒是有个想法,自古衰世多是君王昏庸,百官无能朝野上下,没有了规矩。到了这一步,便是没有外族作乱,农民举事,遍地乱贼,也足以摧毁一个朝代了。” “朕接见各行业有功人员的时候,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能不能干脆把这个形式固定下来从百工百业之中,抽选杰出人才,每年进行问政,传达民声,督促朝廷,万一君王和大臣都糊涂了,还有一群脑筋清醒的人,能匡扶社稷,也算是给朝堂上了一道锁!” 赵桓笑容可掬,环视众人,只见群臣万分精彩,不一而足 在考试结束二十天之后,正式公布了成绩,一共十七个少年,通过了科举。 象征着最低级官员的绿色官服送到了他们的手里不但如此,礼部还下达了命令,让他们御街夸官!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管考中还是没考中,少年们哭成一片 正文卷 第523章 造福 赵鼎赵相公在首相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十年,对内,彻底完成了迁都大业,对外收了高丽,塞外,并且插手安南c大理,也算是开疆拓土有功。 毫无疑问,日后平定中兴功臣,肯定有赵相公一份。 为官到了这个地步,大可以不做不错,安心混个致仕就是了。 只不过赵鼎却不是这样的人,他一个月只有两三天回家,其余的时间都在政事堂值房,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作狂。即便如此,赵鼎还嫌不足,在他的督促之下,整个大宋的官僚体系,都在高效运转。 奈何有些事情却不是靠着个人的努力就能解决的比如今年入冬,早早来了一场大雪,随后又是两场。 天降瑞雪,银装素裹,在诗人的眼里,固然是绝美景色,可是对于朝廷来说,可没有那么美好。 气温骤然下降,在京很多百姓都要受冻。 除此之外,厚实的积雪还压垮了不少房舍,在这个大冷天,房屋损坏,一个晚上就能带走不少老弱的性命。 赵鼎不得不下令,调动在京禁军,协助清理积雪,修葺损坏房舍。 为此赵鼎还拿出了三百万缗,用来救济百姓。 忙活了一整天,把一切都安排下去,随后赵鼎有急匆匆来见赵桓。 “官家,臣得到消息,受灾的地方可不只是京城周边府县,差不多有两百万人,受到了雪灾冲击,好些村子的道路都断绝了。” 赵桓也不是一无所知,他点了点头,“人都安排下去了吗?” “安排了!”赵鼎回答之后,却又长叹不止,“官家,这几年的气候的确是越来越糟了,旱灾,水灾,寒灾,蝗灾,几乎每年不断。燕京还要稍好一点,开封那边才是灾害不断,还有黄河悬着。老臣现在真是左支右绌,力有未逮!” 赵桓吓了一跳,忙道:“赵卿,你可不许撂挑子,这副担子非你不可!” 赵鼎苦笑,“臣这条命是卖给陛下了,真要是撑不住了,臣自会说的。只是当下这个局面,真的不是那么好办啊!” 赵桓心知肚明,说到底,就是气候周期到了。 在千百年尺度上,气温不断高低起伏,绝对不是一成不变的。每当气温下降,北方草原无以为生,大批游牧民族南下乱华这一次的气候变化高峰就是蒙古人南下,南宋灭亡。 在南宋之后,有个两百年的恢复期,正好和大明盛世重合随后温度下降,清兵入关而到了赵桓上辈子的时候,气温又在往上走,不光是气温往上走,甚至降水都在增加。 河西走廊的绿洲在恢复,西北的沙漠都出现了洪水虽然大量的雨水会带了严重的问题,但是背后的积极意义却是不能忽视的。 如果雨热条件够了,大象回到了中原,燕山以南都是竹子,河西走廊绿洲连绵,直通西域毫无疑问,汉唐盛世又要回来了。 天命国运虽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温度变化却是实实在在,不可忽视。 对于赵桓来说,他的不幸就是恰好赶上了一个下行周期,要靠着人力跟上天斗争,难度真的不小。 “赵相公,咱们必须好好剖析一下如果天气越来越恶劣,咱们要怎么应付?” 赵鼎沉吟道:“官家,这件事很早就说了,臣一直在竭力屯粮,不至于让百姓饿死,可若是上天一直如此,臣,臣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赵桓点头道:“的确是不容易,但是朕以为,也并非没有办法。大禹治水,便是人定胜天的杰作。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核心是燃料。” “燃料?” “对,就是取暖问题!”赵桓沉吟道:“这几年朝廷都在鼓励百姓种树,尤其是黄河两岸,更是如此。原来树木损失太多,好些山丘已经一片荒芜,既没有树木,又没法耕种。每逢雨水,还会大量倾泻山洪,成为了祸乱之源。在这些年,我们大力治理,已经见到了效果,可面对天变,还是远远不够。” “我们的思路应该打开,核心要放在石炭上面!” “石炭?” “对!就是石炭!”赵桓认真道:“石炭从地下挖出来,体积远比木材小,燃烧产生的热量也多。用的石炭越多,砍伐的树木就越少,保住了树木,也就保住了水土,面对灾难,也就不用这么被动了。” 赵桓鼓吹煤炭,这要是被北欧的小公举知道了,一定要问一句:耗待尓油? 对于这种小学逃课的垃圾玩意,多看她一眼就输了。和木材比起来,煤炭当然是一大进步。 想要减少煤炭使用,也应该使用技术手段, 淘汰煤炭,找到更好的办法,而不是弄个符号,整天大放厥词,屁事不干。 赵桓的构想就是在近几十年,全力以赴,推动煤炭使用。 如果能提前弄出温室效应,化解了小冰河期,没准还是好事情。 赵鼎稍微迟疑,就立刻道:“官家,石炭这个东西,在京城已经很普及了,南京开封也用得不少,自然是好东西。可要大举使用,还有两个难处。” “哪两个?”赵桓问道。 “这第一自然是石炭的生产”赵鼎道:“现在京城西山就在开采石炭,臣去看过,有的矿坑要挖十几丈深,昼夜不停,往外面搬运。石炭沉重,运输不易,要是往几百里外运送,光是运费,就要比石炭还贵。” “除此之外,在城里还好说,买石炭买木材,都是一样的。可在乡村不行啊,百姓手上没有多少钱,他们宁可辛苦砍树,充当烧柴,也不愿意花钱购买石炭!” 赵鼎顿了顿,又道:“烧石炭的炉子和普通的土灶也不一样,又要花钱买石炭,又要改良灶台,这都是花销,百姓很难接受。” 赵桓长长叹息,推行石炭,不亚于一场移风易俗,其中还涉及到了金钱利益,只怕比改变风俗还要困难得多。 在和赵鼎聊过之后,赵桓没有气馁,相反,他的干劲上来了。 石炭是无论如何,也要推行的。 从煤炭开始,不断推陈出新,改良工具,是能走出工业化之路的。 而工业又是战胜气候变化,走出人地矛盾的关键一步,几乎就是赵桓后半生的追求了。 所以在反复研究之后,赵桓推出了几项措施。 其一,全力以赴,救济灾民,要给普通民众提供粮食和石炭,帮他们渡过寒冬。 其二,要鼓励各地,寻找石炭矿藏,尤其是黄河以北,更要行动起来。 其三,鼓励现有的矿场工人,发明新工具,改良新技术凡是革新工艺,提升效率的,都有重赏。 皇帝陛下的旨意层层落实,刚刚进入官场没多久的图瓦就接到了命令。 作为十几个通过考核的鹰堡少年,他在几个月之前,很荣幸成为了大宋的公务员。 怎么形容呢? 只能说十分奇妙吧! 现在的科举肯定没有当初值钱,在赵桓不断放水之下,每年都有恩科,各地都可以举办考试,招募书吏。 而且每一次录取的数目还非常多,严重的注水,使得通过科举的读书人早就不是文曲星下凡了。 但话又说回来,哪怕是后世,能进入体制内,并且享有一些权柄,还是很让人羡慕的。 图瓦得到了象征低级官吏的绿色官服,还有一座免租金的房舍,以及每个月高达十五贯的俸禄,外加上每年四匹布,用来做衣服的。 这些待遇使得他可以离开少年们集体居住的营区,享受幸福滴单身汉生活。 他并不需要自己动手,京城有太多好吃的,从烧饼油条,到烤鸭羊肉别说一个月了,就算是吃一年,都可以不重样。 图瓦干活越发有劲头了他在户部,查阅档案,整理鱼鳞册,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稍微空闲下来,还要练字,学着写公文,向前辈请教。 他的进步堪称飞速同样在飞速前进的还有纳昔,他没有通过这一次考试,但是却不妨碍他努力上进。 纳昔不放过任何机会,向图瓦请教,还赖在图瓦的住处,读书练字,随便蹭吃蹭住。 在这座小院里,能让他增加百倍干劲儿。 无论如何,下一次科举,一定要通过! 就在他忙着读书的时候,图瓦回来了,还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我要离开京城,去新仓。” “新仓?”纳昔一愣,“你去干什么?” “救灾。”图瓦很干脆道:“那边遭了大雪,已经有些时候没有消息了。” 纳昔听到这话,顿时脸色骤变,急忙站起。 新仓正是他修引水渠的地方,他还记得那个村子,记得那些善良的百姓。 “我,我也想去。行吗?” 图瓦并不在乎,多一个劳力,有什么不好。 他们立刻动身,和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不少中下级官吏,以及在京的禁军庞大的人群,分成多路,沿着各个方向,探查村镇,了解百姓情况,帮着排忧解难。 纳昔和图瓦踩在两尺多的积雪上面,忍受着猎猎寒风,心惊肉跳。 “你,你见过这么大的雪吗?”纳昔低声问道。 图瓦摇头,他的家还是很温暖的,甚至有些炎热。 可纳昔却继续道:“我见过,在高加索,每隔几年,都会有暴雪袭来。我们的村子曾经三个月,与世 隔绝,那一次我们几乎死掉。就在我们村子的几十里之外,整整一村人,全,全都冻死了!” 图瓦对此表示同情,反问道:“就没有人帮助他们吗?” 纳昔咧嘴笑了,十分无奈。 “你当哪里都是大宋啊?” 图瓦也怔了怔,无奈苦笑,“的确,只有大宋会干这种事情,会把老百姓的命当回事纳昔,你想不想把大宋的这些,带回家乡?” 纳昔咧嘴苦笑,如果允许,他当然愿意让家乡变好,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贵族,地主,还有寺庙里长老他们死死盘踞,压榨着可怜的人们除非有一天,大宋的天兵能够到达,才能清扫掉一切!”纳昔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着火焰。 图瓦也是如此,大宋的文明,足以领袖整个世界! 身为大宋的官吏,他有着强烈的骄傲。 经过了三天的跋涉,他们才踏着积雪,到达了通往新仓的路口。 不出意外,这里被封锁了。 厚厚的积雪,堆满了道路,连两边的壕沟都填平了。 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行动! 包括纳昔和图瓦在内,一百六十多名士兵,投入了其中。 他们携带着铁锹,铲子,还有十匹运输积雪的挽马,开始迅速清理。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纳昔分外用力,干到了热火朝天的时候,甚至甩开了外衣,在他的头顶,有白汽缭绕。 忙活了一整天下来,他们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可距离开通道路,还剩下十几里远。 “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吧!”图瓦下达了命令。 手握着冰凉绑硬面饼的纳昔丝毫放松不下来。 “这个村子里因为遭受战乱,缺少青壮劳力,所以才会派我们过来挖水渠。现在他们肯定没办法清理积雪,时间这么久了,很容易出大事的。万一有人病了,死了我们会一辈子愧疚的!” 纳昔冲着禁军士兵道:“拜托了,咱们连夜赶工,把道路打通吧!” 听到了纳昔话的禁军,互相看了看,很快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一个都头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这个理儿我们懂!大家伙还有一刻钟,啃完了干粮,一起干活!” 凛冽寒风,还夹杂着一点雪花,冰冷的夜里,唯有人心是热乎的,大家伙奋力清理,不时传出苍凉的军歌。 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大家伙疲惫不堪突然,他们的对面竟然也出现了声音。 一定是村民! 打起精神,加快速度! 终于,在曙光出现的时候,路通了。 熟悉的面孔又出现了,纳昔兴奋地冲过来,看到他的时候,大家伙像是错愕,随即也是狂喜。 “有药吗?”那个白发苍苍,记录村史的老头焦急问道:“孙老太太,还有好些人都病了,命在旦夕。” 纳昔一听就急了,要是没有孙老太太的劝说,哪有今天的他啊! “有,什么都有!”他背弃药包,撅着屁股就跑 正文卷 第524章 官家生意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是初入官场的年轻人,需要学习的第一课。 打通道路之后,粮食,石炭,陆续送了进来。 虽然数量还是不足,但已经可以维持了。 死一般的村子,重新恢复了生机。 “图瓦,你发现一件很了不得事情吗?”纳昔伸了伸懒腰,充满惊异道:“在这个村子里,最先送来的粮食,药品,石炭,都送给了老人,然后又分给了孩子,成年人是最后得到的。” “尊老爱幼,本该如此!不敬老,人从哪里来?不爱幼,人又往何处去?”图瓦笑呵呵道。 可纳昔却是摇头,“假如这事情发生在我们的家乡,会怎么样?” “会” 图瓦无言以对,竟然面庞发烧,羞愧起来。 老人已经不能做事,留着他们,就是浪费粮食。 小孩子还不顶用一国的根本是青壮年,遇到了灾难,自然要保壮丁,那才是天经地义的更高级的人道主义啊! “我开始理解,大宋的君臣百姓为什么视外面的人为蛮夷了。”图瓦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脑袋。 尽管他不愿意接受,可事实就是如此,家乡和大宋的文明差距,是全方位的。 “或许有一天,我们可能会返回家乡,把文明带回去吧!”图瓦颓然叹道,很显然,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可纳昔却是比他有信心多了。 “契丹正在西征,他们虽然不如大宋,却也沾染了东方的文明,契丹会给西方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的。还有我想考武学!” “武学?”图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儿,你说点靠谱的事情行不武学可是大宋最高学府,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一个蛮夷少年,可能吗?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竭尽全力!”纳昔紧握着拳头,斗志昂扬就连图瓦都被感染了,远的不说了,还是先想着替百姓排忧解难吧! 当下最缺的就是燃料。 面对持续的寒潮,取暖的消耗成倍增加,原本百姓囤积的木柴都不够用了。现在山上又都是厚厚的积雪,砍伐困难,短期内根本指望不上。 所以图瓦决定,再一次向朝廷上书,希望提供更多的石炭。 类似的请求像是雪片一样,送到了户部,送到了政事堂。 首相赵鼎,次相李若水,包括兵部尚书刘子羽,户部尚书陈康伯,这几位都在面面相觑,压力很大。 “赵相公,实不相瞒,昨天的时候,我们家里买了一百块煤饼全用红纸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月饼呢!”刘子羽忍不住抱怨。 其他几个人都大吃一惊,这也太夸张了吧? 刘子羽无奈摊手,他又没有撒谎,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继续往外调拨石炭,且不说能不能支应光是京城京城石炭价格暴涨,老百姓取暖做饭承受不了,也是大事情一件。 赵鼎沉声道:“既然缺口这么大,怎么就不能增加产量?” 户部尚书陈康伯无奈苦笑,“赵相公,你也知道,石炭是在地下,想要挖出来可不容易,这大冷的天,就算想增加产量,也要等明年才行。” 赵鼎长长叹息,“要是拖到明年,咱们就该回家了你们户部给那些商人下死命令,让他们全力以赴。如果实在是缺人手,兵部这边帮帮忙。”赵鼎把目光落在了刘子羽身上。 刘子羽咧嘴苦笑,“赵相,现在救灾用将士们,挖矿还用要是这些也是本分,可挖矿死伤太大,万一士兵们有了伤损,这个怎么算?” 皮球轮到了赵鼎这里,首相大人稍作思忖,就立刻道:“自然是按照牺牲将士抚恤户部要告诉那些商人,尽量不要让将士们干危险的活儿。” 陈康伯点头,应承下来,只是他却暗暗叫苦,有了约束,肯定做不好的,以商贾的精明,必定趁机哄抬物价,百般推脱,他也只能尽力周旋罢了。 能让这几位重臣发愁,石炭的水可是不浅就拿西山的煤矿来说,其中有三方力量主导其一是宫里,其二是武学,武学的背后是军方。其三就是商贾,而这些商贾也不是以前那种普通的商人,在他们背后,也有当朝贵胄,甚至能通着天。 政事堂还没有胆子触霉头,可是在咱们赵官家的面前,就摆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大小有些类似大号的中秋月饼。 只不过这玩意外面裹着红纸,里面却是黑乎乎的煤饼。 宋代不光大量用石炭,也懂得如何让 石炭燃烧更旺。 就像赵桓面前的煤饼,还有搓成鸭蛋大小的煤球,都是不错的方法所以想靠着蜂窝煤赚钱,这个难度有点大。 买得起块煤的自然用好的,买不起的就弄点煤粉,加上黄泥,自己搓煤球自己用。 无论如何,这也算不上值钱的东西。 可是在这个冬天,情况却是不一样了。 石炭价格成倍增加,而且数量奇缺,老百姓叫苦不迭。 “刘晏,你说这一块煤饼多少钱?” “十五个铜子。”刘晏很干脆道:“这两天还在涨价,要不了几天,过二十文也是可能的。” 赵桓面色一沉,忍不住道:“就算一顿饭只用一块,一天也要六十文,还不算取暖的消耗个月就是一千八百文这个开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着实不少啊!” 赵桓昂头,问道:“刘晏,你说平时就是文的东西,怎么就涨了这么多?” 刘晏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天气寒冷,各地遭灾,需求陡然增多,这都是事实。 可事实背后,还有没有别的缘由,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敢讲啊! 正在刘晏思索的时候,赵桓突然站起身,脸上含笑。 “既然这话不好回答,咱们就主动去寻找,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晏还在迟愣,赵桓却已经下旨,官家换上了寻常衣服,只带着刘晏,还有几个侍卫,从皇宫出来,直奔西山。 幸好没有影视,也没有直播知道官家的人不少,可见过赵桓的实在是不多,尤其是放在了庞大的人群里,就更显得凤毛麟角了。 赵桓大可以摇摇摆摆,自信十足,来到了西山。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 可是这里却只有扑面而来的热闹。 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在一群人当中,竟然还有一些官吏,他们神色匆匆,显得十分焦急。 赵桓自然而然,随着这些人,到了一片房舍面前。 在这片房舍前面,有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人,他穿着厚厚的狐裘,带着皮帽子,在他的大袖里还放着一只小巧的紫砂壶,不是喝一口茶水那叫一个地道,那叫一个美! “杨公公,兴州通判黄嘉善到了。” 小太监仿佛没有听见,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报信的要说第二遍的时候,他才缓缓抬头。 “黄通判有什么要吩咐的?” 那个被唤作黄通判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急忙过来,深深一躬,随后又拿出了一份公文。 “这是户部批文,让下官过来,领一千车石炭,回去救济灾民。” 小太监看了看公文,只是用单手接过,转头随意扔在了一边。 “知道了,你回吧!” 黄通判满脸苦涩,他已经来了三次了,再空手而归,怎么和乡亲们交代? “杨公公,你看是这样,我们兴州这次大雪最大,都有三尺多深受灾百姓何止千万,这一千车石炭,也只是杯水车薪要是再晚些时候,只怕会冻死人的!” 黄通判躬着身躯,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小太监才幽幽道:“黄通判,你说你们兴州受灾,其他地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大家伙都难,不说别的吧,就拿我来说,往常都是在宫里伺候官家的,现在连屋里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受着寒风,不容易啊!” 他翻了翻眼皮,给了黄通判一个很明白的暗示。 黄通判迟疑少许之后,面色更加凄苦。 “杨公公,您的确是不容易,可谁让遭了天灾,都不容易。就当是做功德,给兴州灾民一条活路,回头自然会有一份孝敬,亏不了杨公公的。” 小太监默默听着,突然一拍桌子,冷笑连连。 “什么叫孝敬我?那是孝敬官家!我一个官家身边的奴婢,我要什么东西?黄通判,你在官场多年,不会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吧!” 黄通判咧嘴,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汇票。 一百缗! “杨公公,府库空虚,就只有这么多了,请公公不要县少。” 小太监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立刻脸色凝重,十分不悦这么点钱,也就打发要饭的。 他捏着汇票,等了好一会儿,见黄通判着实没有更多,他也不好扔回去。 到底是一百缗,蚊子腿也是肉! “行!也就是我好说话。”他重新抓起户部公文,又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毛笔,在上面划了两下,就交给了黄通判。 黄通判感恩戴德,连忙去后面的房舍领石炭去了。 公然索贿的这一幕,正好让赵桓和刘晏撞见,看了个明明 白白。 君臣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向后退了退,赵桓才缓缓道:“你说这东西算个什么玩意?” 刘晏苦笑:“官家,他固然不算什么东西,可跟在官家身边,也就沾了仙气!” “放屁!” 赵桓很不客气道:“这东西朕根本没见过,他也就是个洗衣服刷马桶的货儿。除了皇宫,这还是西山,他就不一般了,连朕的朝臣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可杀!” 赵官家的一句话,直接宣判了小太监的死刑。 不管他背后牵着谁,是谁授意他干的? 让赵桓撞见,全都没用了。 刘晏心里有数,又看了看四周,只见闲杂人等还不少,便建议赵桓,还是先回宫,回头再安排人彻查到底。 赵桓也从善如流,刚要走,忽然那个黄通判又冲了过来,这一次他脸色铁青,怒发冲冠,直接跑到了小太监的面前,气喘吁吁,劈手揪住了小太监的衣领。 “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一百车?” 黄通判红着眼睛质问,小太监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一百车怎么了?嫌少,一车都没有!” 黄通判气急,“户部可是说了,要给一千车的!” “户部?户部要给,让他们出,用不着来西山啊!” 黄通判脸红脖子粗,他强压着怒火,柔声道:“杨公公,这是救命的东西,好几万人等着呢!一千车变成一百车,下官没法交代啊!” 小太监看着他,双方对视了好一会儿,小太监突然笑了,“什么一千车,一百车的?给再多也没用,不还是被下面的官吏贪了!反正就是演戏,就是给那些泥腿子看的,只要他们不造反就好,你何必这么较真?” 黄通判被这话气到了,眼睛瞪得老大,呼吸急促,突然,他猛地一摔,将小太监推到了一边,破口大骂! “你这个阉竖!放在以往,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上面,也不敢专权,更不敢羞辱朝廷命官!是谁,谁给你的胆子?我一定要上书弹劾!” 小太监穿得多,并没有受伤,可他丢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 “弹劾?弹劾谁?咱家上面就是官家!你弹劾咱家,你怎么不去造反?告诉你,这西山就是官家的买卖,大大小小,都是给官家做事的。”小太监呵呵冷笑,“告诉你,也别觉得自己了不起,你和我们没什么区别。怎么,还真想为民请命?要当青天大老爷?” 黄通判被他说得怒火中烧,脸色一再变化,拳头也握紧了。 可这一次小太监有了准备,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一百缗的汇票,狠狠甩在了黄通判的脸上! “臭穷酸!你拿走一千车石炭,转手能卖上万缗,就给这点,你打发要饭的?” 黄通判瞪大眼睛,老脸火辣辣的,这点钱也是从老百姓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阉竖,这大宋的天,你还遮不住,有本事去刑部打官司!” 小太监呵呵冷笑,此刻从两边就已经冲出了许多打手,把黄通判给围住了。 “这大宋的天,还真是咱家说了算!你们把他打走!” 正文卷 第525章 小太监,大贪官 一个区区的小太监,就要一手遮天,赵桓看在眼里,除了愤怒之后,竟然有些荒诞,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肆意胡来。 还真以为是中兴盛世呢? 屁! 脸打得有点疼。 赵桓紧咬着牙齿,怒火冲冲,皇帝陛下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沛然不可阻挡。刘晏看在眼里,心砰砰乱跳,周围情况复杂,还是不要惹事的好,而且这事情也的确有点麻烦。 “官家,臣想起来了,这个小太监是原来宫里的账房!” 赵桓眉头挑动,经过再三,终于压住了即将沸腾的怒火,“走,回去!” 赵桓和刘晏匆匆返回了皇宫,立刻下令调查。 不过半天的时间,赵桓就已经弄清楚了,原来赵桓在宫里有一批账房,替他计算各种账册,俨然一个小户部。 小杨太监就是其中之一,还是干得很不错的那个,因此头一批外放出去,负责核验税收。 西山煤矿自然是一项很重的税收来源,小太监到达之后,竟然靠着征税的权力,控制住了几个主要的产煤大户产多少,出多少,价钱如何,税收多少,他全都包了。 看着汇总过来的情报,赵桓竟然气得笑了。 “朕的旗号还真有用,一个小宦官,就能为所欲为,大宋的文武百官,都是干什么的?”赵桓怒道:“去,把赵相公叫来。” 不多时,赵鼎匆匆赶来。 一见赵桓大怒,他也是心惊胆战。 “官家,莫非有军国大事?” 赵桓冷哼道:“难道一定要大事才能叫你?防微杜渐就不行吗?” 赵鼎征住片刻,忙道:“官家只管吩咐,老臣自然竭尽全力。” 赵桓深深吸口气,努力压住怒火,即便是他,对自己的老首相也要保持足够的尊重。 “赵卿朕想问你一件事,你说朕身边的人,出去之后,当真可以为所欲为,谁都害怕吗?” 赵鼎又是一愣,这问题奇了怪了。 “官家,老臣以为天子近臣,受命前往各地,就是钦差,自然是要尊重一些” “不是这个是那些宦官,就是宫里不起眼的小宦官。”赵桓随即把西山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鼎耐心听着,随即他也是勃然大怒。 户部已经出了公文,到了西山煤矿,竟然是一纸空文,区区小太监就能挡下来,还敢殴打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啊! 阉竖何其猖獗! 赵鼎就想请旨,严查宦官。不过身为一个老牌的宰执,赵鼎的经验已经相当丰富,眼光也极其独到。 老百姓有句话叫宰相门前七品官赵鼎当了这么多年首相,却是有另一番看法说到底还要看主人。 就像赵鼎,他就约束比较严格,手下人绝不敢胡乱收钱,更不敢仗势欺人。 相比之下,赵桓也是个约束严格的人。 自从靖康以来,鲜有宦官专权的传言,甚至由于严格控制宦官数量,目前皇宫的太监是大宋立国以来的最低值。 许多空下来的位置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得不用女官填补。 其实从赵桓的作为来说,他真的有点圣君的气象,唯一的问题就是赵桓根本不受文官控制,也不是那么听手下人的意见,属于相当有主意的那种。 这一次提到了宦官作恶的事情,还真不能简单敷衍。 “官家,请恕老臣直言天子身边的人,固然良莠不齐,难保不会有奸佞之徒。但人心险恶,外面有更多的人,想要打着官家的旗号,为非作歹。他们设法拉宫里的人下水,也是情理之中。到底是谁在胡来,老臣以为,还要仔细彻查清楚。” 赵鼎的话,让赵桓眼前一亮那个小太监的行为已经是死路一条,没什么好说的。可要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利用这个小太监,借助宫里的名声,胡作非为,那可是用心险恶,更要严惩不贷! 算起来,从处置万俟卨c成闵c郑家和郓王赵楷以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什么大案子了。 百官懈怠,贪墨之心涌动看起来这个朝局要整治一番了。 “赵相公,这个案子非同小可,你要从速拿出结果,不论查到谁,都不要姑息!” 赵鼎悚然,深深一躬,这才下去。 经过了十几年的经营,大宋的官制表面上还维持了元丰改制以前的框架,可是内里却完全不一样了。 削弱相权,增加皇权,自然是赵桓一成不变的主 轴。 其实这有个简便的办法,就是改政事堂为内阁,把几位宰执变成皇帝的秘书,让他们没法统御六部。说白了,就是废了属于中书门下的那颗印。 历来大印在谁的手里,谁就有最终的决策权力。 皇帝的手边放着玉玺,这就是最好的明证,可玉玺只有一颗,天下事那么多,皇帝哪里管得过来所以原本的政事堂,可以直接决定知府以下官吏的任免,根本不用经过皇帝,最多也就是报备一下。 所以说这就是宰执权力的来源,小事情自己决定,大事情可以向天子谏言,影响决策,这就是文臣顶点的底气所在。 如果拿掉了这颗印,不管大事小情,宰执就只能建议,论起实际权柄,未必比得上六部尚书。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宰执们也可以要求非经政事堂,不得为敕,甚至拿到封还大权这就走向了明朝中后期的阁老政治。 赵桓也想过走这条路,不过最终他选择了另外一个办法,就是把六部尚书纳入政事堂,并且授予一些重要的尚书同平章事衔。 这样一来,政事堂的规模就扩大了,形成了一种事实上的群相制。 而且由于废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院寺,使得六部空前强大,各部尚书,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可以和宰执抗衡,或者准确说,他们就是宰执。 靠着这一手,赵桓成功掌握了朝局,决策落实,悉数在天子手中。 可历史经验又告诉我们,有矛就有盾。 以赵鼎为首的宰执也不是傻瓜,恰恰相反,他们就在官场,论起功力,远在赵桓之上。针对六部尚书侵夺宰执权柄的行为,他们也展开了布局。 拿礼部来说,当下就有两位尚书,其一是吕本中,他主要负责兴学教化事宜,第二位尚书才是胡寅,他除了负责日常事务,还负责对外。 一部两位尚书,自然要要争夺,这时候再来一位总揽全局的宰执,也就顺理成章了。 对付礼部用分权的办法,可对付吏部,户部,兵部这种实权部门,就采用政事堂大会的办法,把部内事务,拿到政事堂讨论,从而削弱尚书职权。 反正就靠着分化瓦解,不停掺沙子的手段,将朝局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赵桓收拢大权,是为了革新做事。政事堂揽权,也是为了顺利落实改革,只要相得益彰,就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到了这一刻,赵鼎却是有些头疼了,说到底还是没法真正名正言顺。 除了礼部的吕本中和胡寅之外,户部也有陈康伯和王次翁两人,刑部这边有林景贞和胡闳休,兵部倒是只有一个刘子羽,可赵鼎却让枢密院和兵部合署办公,刘子羽的上头还有个张浚。 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情形。到底该交给谁,谁能妥善处理? 赵鼎思忖了再三,决定把林景贞请来。 关键时刻,这位九牧林家的人,还是能把握得住,比一般人要稳妥多了。 “官家很在意这个案子,又牵连到了宫里,你看该怎么办?” 林景贞听完之后,思忖了良久,徐徐长叹道:“赵相公,此案要想查清楚,就必须大刀阔斧,勇往直前,不管是宫里,还是政事堂,谁也不能掣肘才行!” 林景贞昂然盯着赵鼎,一句话,我能办,你能让吗? 赵鼎也是苦笑,“我也当了好几年的太平宰相了,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有不少,你只管放手去查,不管多大的事情,老夫都会鼎力支持!” 林景贞沉默少许,终于用力点头,下定了决心。 “有首相的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林景贞从赵鼎这边出来,深深吸了口气。作为一个千年大族的顶级人才,林景贞对朝局自有一番见解。 赵桓登基已经过了十五年,灭了金国也有五年多了。 天下太平,百官无事,自然会出现种种乱象。 虽然还不至于影响大局,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各种足以败坏朝局的苗头如果不给掐死了,后果不堪设想。 林景贞心中有所定计,可表面上却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太多的动作。 那位小杨公公打了通判,竟然也没有什么动静。 看起来有那玩意儿的,也不比没有的强! 读圣贤书的,就是一群没胆子的废物。 只要够狠,够强,就能镇住他们。 官家为什么说了算? 还不是一下子杀了童贯,立了威风虽然咱家不如官家果决,可打了个通判,威风也起来了。 小杨太监竟然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十分了不起。 他趁着有空,竟然跑去了一处庄园。 这块地不大,只有二十亩,房舍也不算显眼,可走进去之 后,顿时就让人眼前一亮,还是物理上的那种。 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桌上的茶壶,茶杯,架子上的瓶子,不是黄金做的,就是鎏金的。再往里面走,有一间特别的屋子,在屋子中间,竟然有一个黄金的人像。 论起大小,和人差不多,只是还缺少脑袋。 小杨太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望着黄澄澄的金人,露出了痴迷的神色。他情不自禁伸手触摸,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个金人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某个小杨太监缺少的部位,做得格外明显突出有高人告诉他,只要凑齐了一尊金人,供奉起来,来世就能重获男儿身。 不然没了那个东西,地府不收,入不了轮回,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小杨太监痴迷地盯着,只要再贪一年,到时候把金头铸好,自己就可以另谋出路了,最好是去开封,要不外放江南也行。 偷偷把金人埋好,来世就不愁了,手里有钱,好好享受一番,也就是了。 他满心算计,足足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小心翼翼退出来,然后将门锁好,掸了掸衣服,准备出去 可就在他开门的刹那,一排人正好站在外面。 “你,你们?” 小杨太监扫了一眼,顿时脑袋就大了。 这帮人的穿戴表明他们是御前班直的人马,在这些人中间,还有个紫袍高官,正是林景贞! 小杨太监魂飞魄散,下意识转身,要往里面跑。 可他一个小太监能跑多快,两个士兵一起出手,按住了肩膀,直接把小杨太监拿下。 林景贞随即迈步进来,等进了屋子之后,他也被吓了一跳! 这么多金子,这是疯了! 搜查了一圈,林景贞注意到了旁边的屋子门上有锁,一个眼神,士兵立刻砸开。 瞬间,一个无脑金人,赫然出现! 林景贞都愣了好一会儿,他下意识走过来,颤抖着手摸了摸,是真金的,又弹了弹,中间是空的,可这么大的金人,就算是空的,也有上千斤份量! 一个小太监,他如何能弄到这么钱? 林景贞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小杨太监,到了这一刻,这个小太监已经摊在了地上。 林景贞俯视着他,忍不住冷哼道:“好!真是太好了!你让本官都大开眼界了!” “说,你是怎么贪的?敢有一句假话,刑部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小太监又是一阵哆嗦,他还想不通,怎么就找到了他了? “回,回林尚书的话,这,这是奴婢这几年贪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帮着各部平账,有工部的账,有兵部的账,还有礼部的账,到了西山之后,有京城例外的石炭商人,他们都给奴婢送钱,多的上万贯,少的也有几百贯这几年下来,奴婢把钱都换成了黄金都,都在这了!” 小太监突然向前爬了两步,痛哭流涕道:“林尚书,你是个好官,你可要跟官家求情,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一点都没敢乱花啊!” 林景贞嘴角上翘,懒得跟他多话,立刻道:“去见官家,请旨彻查各部衙门!” 正文卷 第526章 废除宦官 狂风暴雨,突如其来,京城诸部,几乎没有幸免。 林景贞是个什么人,其实大家都清楚,背负九牧之家的名声,林景贞做事完全可以称得上“无我无私”,就像是一柄神剑,一往无前。 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无懈可击的二愣子。 能怎么办? 让他继续插下去吗? 很显然这是行不通的,因此大家伙绞尽脑汁,想办法给林景贞递话,希望他高抬贵手。 在这一群人当中,甚至包括在山海关教书的李经。 身为李纲李太师的弟弟,又是福建老乡,他说话总该有点份量吧? 对不起,李经的书信根本没有送进去。 林景贞根本不接。 他先把彻查重点放在了宫里,一口气抓了十几个太监,宛如重重的巴掌,扇在了宫里,扇在了官家的脸上。 只不过赵桓一点反应也没有,简直是唾面自干。 越是如此,就越是让大家伙提心吊胆,坐立不安,毫无疑问,宫里都这样了,外面的人只怕更是要哀鸿遍野吧! 圣天子在朝,还真是压力如山啊! 唯一能跟赵桓说得上话的宦官头面人物,也就是御前押班朱拱之,老太监如今已经六十大多了,垂垂老矣。 他不想来,可又没法不来。 按理说,他一个太监,无儿无女,没什么牵挂可事实上他的牵挂比谁都多宫里那么多人尊着他,敬着他,指望着他。 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么多孩子,他总要庇护,不然良心不安。 上辈子造孽,托生宦官。 这辈子要是还不干好事,来生怕是要当畜生了。 朱拱之思忖再三,决定咬着牙,来见赵桓。 只是他刚刚到了文德殿,就有小太监过来,在朱拱之耳边低声道:“祖宗,岳大王来了。” “岳大王!” 朱拱之一愣神,随即脸色骤变,顿住了脚步,他有心返回,可又一想,却是没有胆子,只能硬着头皮,很凑巧,迎面正好撞见了岳飞。 相比起头几年,岳飞明显胖了一圈,脸上的肉也多了,脂肪堆积之后,原来的大小眼的毛病还好了不少,看起来竟然显得儒雅和善许多。 只是朱拱之清楚,这位就在不久前,还一口气剿杀了两个部落,铁血治理,便是蒙兀人听到他的名字,都浑身战栗,要尊一声岳爷爷。 “岳大王,这一次可是进京述职?”朱拱之主动打招呼。 岳飞含笑,“朱大官,这次你可猜错了我是来逛亲戚的。” 朱拱之一愣,亲戚?什么亲戚? 岳飞笑道:“官家的公主可是我岳家的儿媳,老亲家请我过来叙旧,你说我能不来吗?” 朱拱之一愣神,却也明白了,怪不得岳飞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皇宫,越来官家是走的特殊路子,把岳飞弄到了京城,别说百官,就连宫里都不知道。 如此手段,也只能说官家厉害! 朝臣敬畏赵桓,也是这个原因。毕竟赵桓有着太多可以调动的力量,有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渠道,可以轻松调动,打一个措手不及。 就像一些开国君主一般,为什么能做到手握生杀大权,勋贵功臣无不引颈就戮,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诀窍就在这里面。 朱拱之看了看岳飞,心中了然,知道这事情小不了了。 他深深一躬,“岳大王,你是个厚道人,有你在这里,奴婢也就不用去见官家了烦请岳大王转告官家,宫中宦官都是没有家的人,宫里就是大家伙的家。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理儿,是官家的呵护,在乎,大家伙才活得有了人样儿。离开了官家,大家伙就连牛马牲口都不如。无论如何,宫里的人,都是把官家放在最前面的!” 朱拱之一躬到地,岳飞沉吟少许,到底是伸手,拉起了朱拱之。 “朱大官放心,我会带到的。” “拜托了。” 朱拱之转身离去,背影落寞,脚步踉跄,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妙的气息。 岳飞看着他良久,长叹口气,也转身回到了宫里,见到了赵桓。 “官家,朱公公已经走了。” 赵桓点头,“知道了鹏举,你说朕不见他,是不是有些无情?” 岳飞无奈苦笑,他不善言辞,这时候就更不知道如何应对,“官家自有决断,臣唯有遵旨。” 赵桓朗声一笑,终于放下了 手里的毛笔。 “鹏举啊,你就是这么无趣早知道朕就让晋卿进宫了。” 岳飞脸色微红,躬身道:“是臣让官家失望了。” “不!”赵桓又一次摆手,哼道:“谁值得朕百分百信任,朕自己还不清楚!” 岳飞低头不语,但是脊背却更加挺直。 片刻之后,赵桓伸手,让他坐下。 君臣相对,赵桓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让你进京,不是朕罩不住了,而是朕想干一件大事。” 岳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朕朕想废除宦官!” “什么?” 岳飞大吃一惊,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废除谁也不能废除宦官啊! 貌似宦官这行业比皇帝还早呢!秦始皇还没一统天下,不就有个假宦官嫪毐吗! “官家,臣以为宫中事务繁多,如果只是用宫女,未必能应付得来。太监古已有之,官家着实不宜废除,否则的话,宫中乱了纲常,却是得不偿失了。” 岳飞的态度赵桓并没有意外,只不过他却不能接受岳飞的看法。 “鹏举,你从天子纲常出发,主张保留宦官,可朕这里有个不同的看法,这些年来,朕主张均田平役,主张百姓在律法面前平等,反对世家大族压榨百姓朕这些不算错吧?” 岳飞忙躬身道:“官家是千古未有的仁君,是大宋百姓之福!” “不!” 赵桓摇头,“鹏举这么说,就未必公允了。朕虽然约束别人,可是在朕这里,却未必如此。就拿宦官这块来说,为了伺候朕,就让无数孩童切了命根子,入宫侍奉有时候朕觉得脸上发烧,比起那个山中老人,朕还要更过分,你说是不是?” 岳飞猛吸口气,无言以对。 从道理上讲,当然是对的。 从情感上讲岳飞也很厌恶宦官,更讨厌宦官专权,欺上瞒下这话是没错的,可有一个问题,就是废除了宦官,宫里要怎么办? 让谁伺候天子? 万一真的出了点差错,混淆了天家血脉,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而且还是无法挽回的那种。 “官家,臣,臣以为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赵桓微微一笑,“鹏举,其实这事情说来说去,就是把什么放在第一位的事情朕可以告诉你,朕觉得有些东西,超过皇权!” 岳飞听到这里,神色骤然变化,他愣愣瞪大眼睛,盯着赵桓,在确认官家不是开玩笑之后,岳飞颇为感动。 甚至可以说多年来,赵桓给他的震撼太多了,但是到了今天,才让岳飞彻彻底底,心服口服,古往今来的圣君明主不少,可是能做到赵桓这一步的,却是凤毛麟角,甚至是绝无仅有! 谁都知道,历代开国君主,都会苦心孤诣,制定法规,编织官僚体系,为了长治久安,千秋百代,挖空心思。 可历史又证明,不管立法的初衷如何,要不了几十年,就会严重变形,甚至是南辕北辙,良法也会变成弊政。 抛开很多复杂的原因不说,皇帝本身就拥有无与伦比的权柄,整个朝廷制度,是围绕着皇帝一个人设计的。 祖宗家法很大,继任皇帝需要忍一下。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继任皇帝想要改变,又有大臣愿意配合,还真就能推翻祖宗家法这一点熙宁变法就很能说明问题,自从神宗之后,几十年的翻烧饼,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皇帝这个位置真的很有趣,除了开国的少数皇帝能做成一些事情之外,其余的皇帝,想要成事,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想要坏事,却是十分容易。 “说到底,良政善法,最是不容易坚持朕扪心自问,能给后世留下什么东西?是京城皇宫?还是疆域版图?文治武功?”赵桓沉吟道:“相比之下,朕更想留下一种理念,一种态度:百姓并不卑贱,没有谁需要自残身体,来伺候别人。能在皇帝身边,也不是什么最好的福利。” “每个人都要有尊严,不论男女,不论君臣!” 岳飞悚然一惊,赵桓的话,堪称石破天惊,可是在岳飞听来,却是那么顺耳,仿佛是从心底涌出来的一般。 尽管这种想法明显违背君臣纲常,属于严重的大逆不道,但是岳飞却十分喜欢。 “鹏举,朕不能凭着天子的权力,逼迫百姓自残身躯,侍奉君王。高官豪门,富商巨贾,也就不能逼迫百姓,逢迎权贵!不许豢养奴仆,不许压榨女子,不许霸陵孩童总之,上位者不能予取予求,不能随意践踏弱者,不能破坏社会的道德底线。在这个世道上,总是不乏趋炎附势之徒,上位者做什么,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去赞美吹捧。普通人有半点错误,就会被揪着不放,甚至逼着付出生命,还要被踏上几脚,啐几口吐 沫” “说到底,这都是人们从心里觉得,上位者合该有更多的享受,有更大的权力,可以予取予求鹏举,在朕这里,却是行不通的。你说天家血脉,这事情很重要。可百姓之中,喜当爹的也不少。总不能为了皇宫的这点事情,就让那么多人,断子绝孙,遭受无穷痛苦,一世屈辱吧?” “鹏举,你说真的这个道理,可还讲得通?” 岳飞还能说什么,只剩下五体投地。 “官家所言,自然是极有道理,只是从古至今,能像官家一般,体恤普通百姓,把穷苦子民当成人看的天子,何其之少!” “臣,臣代天下万民,叩谢天恩!” 赵桓不愿意让岳飞下跪,可他到底没有拉住,岳飞执意行了大礼。 事到如今,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赵桓会让岳飞进京,这种纯粹的理念之论,也只有岳飞会无条件支持赵桓。 在这一点上,他们不像是君臣,更像是同志! 有了岳飞在,自然是皇宫大内,一片祥和,任何不开眼的东西,也不敢在岳飞的眼皮子底下乱来。 稳住了阵脚,接下来就是看林景贞的动作。 不出半月,林景贞递交了第一批的调查结果c “回官家的话,内廷统计处,历年以来,合计贪墨侵吞在五百万缗以上,其中贪污十万缗的宦官,就有十七人之多!” 赵桓点了点头,“看起来就算是真的眼皮子底下,也难保清廉。” 林景贞迟愣少许,磕头道:“官家,臣不敢期满官家,这些贪墨情事,没有半点虚假只不过贪墨国帑民财,也不只是宫里的人,甚至可以断言,他们贪的还只是一小部分罢了,还有更大的蠹虫!” 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林景贞的确是一柄神剑。 赵桓笑道:“此案自然是要查下去的,不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朕也不能护犊子,装作视而不见。” 赵桓道:“在宫里设立统计处,是因为和金人作战,调度钱财物资,数额巨大,又走国库的,也有走宫里的,从上到下,种种数字,多如牛毛,朕不能毫不知情。到了如今,国家也太平了,虽然需要清查的数据账目更多,但是在宫里设一个统计处,弄一群宦官在朕的臣子之上,到底是不合规矩。” “朕现在就下旨,裁掉统计处,他们的作为,仔细清查,如果有为非作歹,绝不姑息!” 林景贞连忙施礼,高呼圣明! “别忙,朕还有话说”赵桓笑道:“朕不忍子民自残身体,侍奉宫中自此之后,朝廷不再招募宦官,宫里旧人,三年之内,悉数裁撤,妥善安置。” “啊”林景贞目瞪口呆,“官家,这,这恐怕行不通吧?” 赵桓一笑,“有什么行不通的从良家子弟当中,选出少许,每天清晨入宫做事,到了傍晚,就退出来。其余时间,悉数用女官侍奉。至于,御前班直,一切照旧。” 赵桓笑道:“其实就算按照以前的办法,使用宦官,也不是没有漏洞。侍卫,御医,总有办法的。当初仁宗晚年,一心求子,不就有人混进宫来,代工生育吗?” 林景贞当然知道赵桓所讲是对的,说起来仁宗赵祯,虽然被那么多士人推崇,说什么万般不会,只能当官家可他这个官家,对外不能抵御西夏,平定叛乱,对内不能压制众臣,保护忠良。 甚至连家都治理不好,一个儿子没有不说,还被戴了绿帽子,怎能说一个惨字了得! 以赵桓的强悍,加上后宫的单纯,的确不可能出乱子。 林景贞的无奈在于,赵官家已经把宦官给废了,天子付出这么多,朝廷这边,又该拿什么给天子交代啊? “” 正文卷 第527章 朱熹 兵部尚书刘子羽在半月之前,刚刚办了六十大寿,他知道朝廷有规矩,便是官家都不会轻易做寿,因此只是邀请了寥寥几人。 首相赵鼎,枢相张浚都派人过来贺喜,就连曲端都派人过来,送了一份厚礼,至于和刘子羽关系最好的岳飞,没法脱身,只能派儿子岳云过来,以驸马之尊,前来拜寿,也算是给足了刘子羽面子。 只不过在席间,最耀眼的年轻人却不是岳云,而是刘子羽身边的一个小伙子。 他叫朱熹,乳名沈郎。 酒宴之后,刘子羽特意留下了岳云,把朱熹重新引荐给岳云,并且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老夫花甲之年,执掌兵部也快十载了。枢密使张相公无论年纪,还是手段,都远胜于我。加之近年身体也不好,我有意告老还乡,优游林下,过几天安生日子。” 岳云闷着头,没有说话。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世人皆知岳云是岳飞的长子,是赵桓的女婿,但是却很容易忽略,这位驸马爷还跟太子赵谌走得很近,甚至干脆说,岳云和赵汾,属于赵谌的左膀右臂,一文一武,两根台柱子。 有了这层身份,岳云就注定了属于下一代的人物,没必要在朝堂上有什么表现。 像兵部尚书这种高位,可不是岳云能置喙的,多说一个字,都是过格。 不过好在刘子羽也清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对岳云道:“我退归林下,不在乎自己的亲子,唯独担心这孩子。” 他再度把朱熹拉过来,向岳云介绍。 朱熹今年刚十几岁,生得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尤其是在右眼下面,有几颗痣,好事者就说这是北斗七星。 眼下生星,这是宰相才有的地位,日后必定能宣麻拜相。 当然了,别人不会凭空赞许逢迎。 朱熹的确有些了不起的地方,他很会读书,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孝经,而且这位小神童还在封面上写下“若不如此,便不成人”的话语,堪称志存高远。 朱熹的父亲叫朱松,曾经在吏部干过,在几年前朱松病死,他临死的时候,就把朱熹托付给好友刘子羽。 刘子羽对待朱熹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亲自掏腰包,给朱熹建了座二层书楼,让他在里面专心读书。 而且刘子羽还动用自己的关系,帮朱熹寻找各种书籍,包括最新的著作一句话,才十六岁的朱熹,已经算是满腹经纶,装了一肚子学问了。 刘子羽对朱熹的程度心知肚明,十分喜爱,甚至收为义子。 他坚信此子日后毕竟不可限量。 刘子羽想致仕,他最挂心的就是干儿子朱熹。 要是在几年前,凭着刘子羽的份量,大可以直接把朱熹推荐给赵桓,在皇帝身边办事,日后的前程自然不用说。 可是现在却是不行了,刘子羽只能想办法走岳云的门路,从女婿入手,接近老丈人,走一条终南捷径。 刘子羽想得很好,可他有点低估了岳云的耿直。 “刘世叔,最近几年,天下太平,官家勤于内政,官吏任用越发有了规矩。有学问不一定能当好官吏,想要入仕,不如走科举之路,从州县起家,积累资历本事,自然有大展拳脚的时候,水到渠成,总好过揠苗助长。” 这话一出,刘子羽顿时老脸通红他是的确疏忽了,眼前这小子可是岳飞的儿子啊!刘子羽只能咳嗽,掩饰尴尬。 正在他想要岔开,只当没说的时候,朱熹竟然深深一躬,主动开口道:“朝廷百官自然是要按照规矩升迁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行台,还有燕王的治下,也是如此?” 岳云笑了,他看着年轻的朱熹,朗声道:“行台要和蛮夷打交道,燕国苦寒,你一个白面书生,未必能受得了,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又是一盆冷水,让岳云没有想到的是朱熹居然没有气馁,而是继续道:“白面书生未必不能辅君报国!当下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岳云眉头挑动,沉吟了片刻,缓缓道:“什么机会?” 朱熹朗声道:“驸马,官家废除古已有之的宦官,难道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岳云紧皱着眉头,迟疑地看向朱熹,这小子还不到二十岁,他是信口雌黄,还是真看出了机会? 刘子羽两手一摊,也没了主意,他只说要把朱熹推荐给岳云,却没有预料这小子会自作主张,不按套路出牌要是寻常人,刘子羽早就呵斥了。 无奈他实在是太喜欢朱熹了,就只能看着他表演。 “岳驸马,历代主张释放奴仆,善待百姓的明君贤臣所在多有。无论是文景之治,还是贞观之治。都有释放奴仆,充实户籍的举措。可历代到了最后,都不免名门大族,藏匿丁口,豢养奴婢,成为为祸一方的巨室,这里面的缘由驸马可曾想过?” 岳云笑了,一个远比自己年轻的家伙,居然要给自己上课,也着实有趣。 “你有什么高见?” 朱熹笑道:“高见谈不上,只是一点浅显道理罢了。说到底,还是上行下效,将心比心。官家能废除宦官,从宫里清除了奴婢。试问天下还有谁敢豢养奴仆?难道他们比官家还要尊贵?” “自古以来,宦官为祸,所在多有,秦朝有指鹿为马的赵高,唐代有宦官乱政,废立天子,把持神器。历代苦心焦思,无不想要彻底解决宦官之乱。本朝约书算是很严格的,可到底不如官家的这一手高明,彻底废除宦官,这可是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甚至还要胜过光复燕云!” 朱熹喜气洋洋说着,却不提防,岳云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这小子也不会说话啊,光复燕云可是我爹的壮举,怎么?废除宦官,就比这个还了不起? 朱熹看出岳云的迟疑,他朗声一笑,随即伏身道:“驸马,自从废除宦官这一刻开始,我大宋疆域之内,可以宣称万民如一,再无贵贱之分驸马还以为这是个小事?” 岳云深深吸了口气,面色渐渐凝重,忍不住思索起来。 废除宦官,大家伙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朝局变化上面,尤其是力量对比,权力如何重新划分 可是让朱熹这么一说,做事让岳云悚然一惊。 岳云也读过一些书的,所谓孔孟之道,也是懂一些的,儒家的核心是讲礼仪的,孔圣人也是希望礼乐教化,复兴周礼,从而天下大治,百姓安康老夫子还为此奔走一生。 很显然,儒家思想有很多好东西,不然也没法千年不衰。 可是在种种主张背后,儒家有一个问题,他们是讲究等级的,是有尊卑的。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儒墨之争,墨家主张爱无差等,施由亲始,以兼爱攻击儒家的仁爱,说儒家虚伪。 当然了,儒家的反击也很犀利,孟子就攻击墨家,说你们把自己的父亲等同别人的父亲,都一样对待,这岂不说是对待自己的父亲没有了特定的尊重,这不就是无父吗?既然无父,必然无君,所谓墨家的主张,自然是大逆不道了。 毫无疑问,儒家赢得了胜利,成为了显学,其余百家之学逐渐消失。 只不过这事情还能不能仔细推究一下呢? 儒家攻击墨家的话术,有没有漏洞呢? 其实还是有的,所谓兼爱,一视同仁,不是说你给自己的爹一碗肉,也要给别人的爹一碗肉吃子女孝顺父母自然是可以的,也是天经地义的。只不过要问的是,自己的爹,和别人的爹,在人这个维度上,是不是平等的? 地位可以不同,但人格尊严也有差别吗? 不知道墨家先贤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可儒家却是想过的,而且给了答案,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所以在儒家的视角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虽然也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但是历代在“民告官”这件事上,老百姓都是吃亏的。 国法如此,宗法就更是如此了,几乎掌握了宗法大权的族老,可以予取予求,生杀予夺,不用担负任何罪责。 说来说去,任何一门学问都是很博大的,都可以有无数种解释。 单纯讨论理论本身好坏,半点意义都没有。 关口是要弄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站在哪个位置上你要是一个普通人,认同儒家的爱有差等,认同宗法规矩,认同长辈可以支配你的一切,当你被绑在祠堂,接受毒打的时候,大约就不要祈求青天大老爷救命了。 毕竟你的选择就是自己主动走上供桌,充当祭品,怪不得别人了。 其实再看看那些打着复兴传统文化旗号,极力把孔孟之道,甚至三从四德请回来的人,处在什么地位上,也就心知肚明了。 当你接受贵贱差别的时候,当你仰望上位者,希求一点恩赐的时候,如果来的是某些福报,那只能说求仁得仁。 “再无贵贱,再无贵贱”岳云念叨了两边,突然惊问道:“既然如此,儒家之说,只怕要土崩瓦解,千年显学,怕是要换一换了。” 朱熹却是摇头,“驸马,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往后的儒者大可以不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讲见贤思齐,讲三人行,必有我师。” 岳云大诧,脱口而出道:“那还是儒家之学吗?” 朱熹听闻大笑反问:“莫非驸马以为二程之学,是孔孟正统吗?” 岳云大惊失色,直到此刻,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朱熹 ,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你这是大逆不道!” 朱熹坦然一笑,“驸马,在下只是想想罢了,官家才是真正做这事的人!” “你?你诽谤官家!” 朱熹断然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驸马,这几年在下都在苦心读书,我记得早些时候,官家便让衍圣公修书,主张平均田亩,仁爱百姓;随后吕好问吕相公也在修书,他着重制定律法,在各种量刑上面,也强调不论身份,人人一致。” “随后还有新的气理之说,排斥鬼神,批驳轮回又推行教化,鼓励进学读书。前些时候,官家推翻了登州阿云案,处死了一个杀死孙女的祖父,这是在强调男女一致,推翻宗法。” “如今又废除宦官一路走来,官家始终如一,看不明白的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岳云骤然变色,朱熹梳理的这些事情,全都是对的。 甚至岳云知道更多,比如说赵桓喜欢用人民取代臣民,不就是明证吗! 只是直到废除宦官之前,大家还都觉得赵桓只是约束官吏,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在这套儒家纲常之下,得利最大的就是赵官家自己。 哪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 可是经过朱熹的点破,让岳云惊骇非常,或许自己的岳父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吧! “朱熹,你年纪不大,却能想到这么多东西看起来刘世叔真是教导有方啊!” 在一旁听着的刘子羽都傻了,他对天发誓,这些话真不是他教的,他也不知道,朱熹在这几年都干什么。 你不好好学诗词歌赋,道德文章,瞎琢磨这些事干什么? 对于义父的疑问,朱熹只有苦笑。 生逢大世,还是只想着当官,只想着一时的荣华富贵,那格局未免也太小了吧! 既然猜到了官家的意思,就该大刀阔斧,勇往直前。 他还记得当初虞允文也是大胆上书,才成为天子心腹,后来又在太子身边做事的。 有珠玉在前,他怎么甘心落在人后! 岳云长长出口气,随后冲着朱熹一笑,“看起来是一定要让你见见官家了。” 终于能真正走上终南捷径了,年轻的朱熹分外激动,一张小白脸都涨红了。 他反复思量,不断演练,自己见了官家,到底要如何应付? 这段时间,的确事情太多了,哪怕是岳云出面,也足足过了半个月,才见到了赵桓,很凑巧,这时候岳飞接管了皇宫。 他也略微迟疑,但是并没有拦着岳云。 就这样,朱熹出现在了赵桓面前。 而赵官家也是满脸笑容,询问道:“朕听闻一句话,叫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你意下如何?” 朱熹顿时一怔 正文卷 第528章 立法 朱熹被赵桓问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能听出官家似乎有问罪之意,天可怜见,他还不到二十岁,此前一直读书,断然没有胡言乱语过。 官家怎么会对他有偏见? 而且这两句话,也,也的确有出处啊! “启奏官家,这,这话虽然是程子之言,草民却是不敢苟同!” 赵桓眉头挑了挑,追问道:“为什么?” “回官家的话,妇人替丈夫守节,自然是应该的,礼法如此,可落到每个人身上,也未必然,不可墨守成规,食古不化。” 赵桓的思忖之色,更加深重,略沉吟之后,“你觉得儒家纲常如何?” “这个纲常之于天下,不拘学者,便是普通百姓,也该努力修行,以求诸般行事,符合纲常。然则世间万般情形,未必尽数归于纲常之说,草民草民以为在纲常之下,还有一套东西。” 赵桓随口道:“可是国法?” 朱熹昂起头,认真道:“官家圣明!” “你怎么猜到的?” “回官家的话,自从衍圣公修书以来,吕相公修法,赵相公颁布朝廷新规只需要多读读邸报,自然能悟出官家的心意。” 赵桓沉吟了少许,竟然站起身,笑呵呵走到了朱熹面前,把他给拉起来了。 面对官家赞许的目光,朱熹竟然有些惭愧,忍不住低下了头。 赵桓的笑容却是更加明显。 其实他曾经也一直以为是朱熹说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这些年翻阅了种种书籍,听着身边的儒臣讲解,赵桓已经知道,这是程颐所说的。 而且仔细研究程颢的原意,也不是要束缚妇女,禁锢女性。 有人问程颢,是不是寡妇不可以再嫁,程颢说然,他认为男人主动娶寡妇,在男人这一边,算是失节。寡妇主动嫁人,也是失节。他是各打五十大板,男女都有错。 然后继续询问,如果寡妇无依无靠,活不下去,能不能改嫁? 程颢这才说唯恐日后会有人说闲话,所以还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光看程颢的这番话,也不能说这位程先生就对妇人改嫁恶意满满。 那再看朱熹呢,有人拿这事问朱熹,朱熹回答说:自世俗观之,诚为迂阔。然自知经识理君子观之,当有以知其不可易也。 朱熹也说得很明白,放在俗世之上,跟普通百姓讲饿死事小,着实迂腐。 但是对于研究经学的儒者来说,应该明白将道德节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胜过生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真正瞧瞧朱熹说了什么,多半会替他感到委屈,有些屎盆子是真的不该扣在他的头上。 朱熹和孔夫子有点类似,都是挺开明豁达,通情达理的两个小老头。 只不过当他们的学问成为显学之后,就变了味道。 人们不会研究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将他们的话语断章取义,弄成一个标题党。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不管怎么样,就是要守妇道,不许改嫁。 不服气吗? 这可是朱子说的。 相比起复杂的学问本身,这样简单明了,更容易传播执行,也更乐于被一些手握宗法大权的士绅地主接受,成为了他们作威作福的理论来源。 很冤枉吗? 貌似也不能这么看。 孔老夫子一生致力恢复周礼,恢复那个等级分明的周代社会,毫无疑问,孔夫子是代表了少数上层人的利益。即便有些爱民之言,那也是出于对财产的爱护,要可持续剥削。 到了朱熹这里,那就更不要说了,他穷极一生,追求的天理,也无非是想永远巩固士农工商的差别,让等级深入人心,安于现状,放弃人欲说穿了,还是对底层的pua罢了。 弄清楚这些,也就没什么好可惜的。 一个注定被压榨的底层,替上层利益代言人鸣不平,这该是一种何其血栓的行为! 赵桓本来对朱熹就没什么期待,只是好奇而已。 可是和他聊了之后,赵桓发现这小子不光读书多,而且还挺通情达理。 这样的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十足的人才,值得栽培! 赵晗微微含笑,“纲常在上,国法在下,就能天下太平吗?” 又是一道难题。 朱熹略沉吟,就摇头道:“官家,草民年幼,还不懂如此才能求万世太平。只是草民想来,历代法令未 必不严明。只是天长日久,不免背离初衷,以至于南辕北辙,大相径庭。说到底,还是要落在人上面。” “哈哈哈!” 赵桓仰天大笑,“很好,就凭你这番话,也值一个中书舍人。留在朕的身边,替朕处理一些事务,草拟旨意,如何?” 朱熹下意识咽了口吐沫,他想要的终南捷径终于出现了。 虽说赵桓在用人上面,越发规范。 譬如武将,一定要有战功,还要在武学表现良好。有功劳,有本事,这才能顺利高升。放在文官这边,一样要有地方的行政经验,做出了业绩,才能平步青云。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路子是很合适的。 可问题是朱熹有更大的野心,要有更高的成就他可以去地方历练,可以积累经验本事,但是却有一个前提,必须找到赏识他的,抱上大腿,这才能平步青云,无往不利。 不得不说,朱子的脑袋瓜子,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启奏官家,草民年幼无知,又不通朝政,只怕暂时还不能胜任。草民斗胆,想请官家准许草民再读几年书,多学一些道理,再来给陛下尽忠!” 赵桓忍不住笑道:“你可知道,在朕身边办事的都是什么人?” 朱熹愣了一下,还是低头不语。 赵桓自顾自道:“最初的时候,吕颐浩吕相公在朕的身边,接着有张浚张相公,赵鼎赵相公,还有胡尚书他们这可都是位列宰执的重臣,你就不想和他们一般吗?” 朱熹的心砰砰乱跳,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当真拒绝了,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只不过在沉吟片刻之后,朱熹还是摇头。 “官家,草民以为,身逢盛世,这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气。若是只求为官,未免辜负了上天恩泽。” 赵桓忍不住大笑,“你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怎么,连宰相都看不起?” “不!”朱熹连忙解释道:“回官家的话,草民哪敢小觑宰执。只不过草民觉得官家励精图治,我皇宋焕然一新,和从前历代都不相同。如此大世,如此剧变,若是不能好生归结,写下来,传流后世,实在是千古遗憾。” 赵桓再度一喜,朱熹这小子还真有思想家的敏锐啊! 且不论他主张什么玩意,朱熹的学说能统治几百年,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只要他的屁股不歪,一切都好。 赵桓想了想,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志向,朕自然要成全你。只是朕也有一个想法,仅仅拘泥在圣贤之学上面,恐怕还不能说明白本朝的事情。朕自提倡气理新说以来,一直在鼓励科学技艺,鼓励推陈出新,如果修书,这也是断然不能忽视的东西甚至还要重于圣贤之学,你明白吗?” 朱熹悚然点头,他当然清楚。 “草民必定苦心读书,学贯古今,为官家鞠躬尽瘁!” 赵桓脸上带笑,朱熹这小子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光是死读书也不行,朕就给你一个题目,你说这废除宦官,此举如何?” 朱熹没有半点迟疑,立刻道:“回官家的话,天子废除宦官,再无奴仆,此乃天子圣德,吾皇仁德,冠绝古今,虽汉文帝也不如远甚!” “你倒是会拍马屁。”赵桓笑呵呵道:“你去写一篇文章,尽快交给朕吧!” 朱熹连忙答应,简直受宠若惊。 他最想当的,也就是赵桓的文胆,用自己的想法,去影响官家,乃至改变官家,这也算是另一种帝师。 朱熹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加上这么大的诱惑在眼前,三天之内,就把文章送到了赵桓手里。 赵官家看过之后,竟然在第二天,就下旨召集了所有重臣,从宰执诸公,到六部尚书,悉数到场。 赵桓首先满脸含笑,“赵相公朕在当初,还和金人交战之时,就主张清丈,废除奴仆。随后朕又改革军制,废除了勇敢效用,也废除了部曲家将你说,我大宋还有奴仆吗?” 赵鼎躬身道:“回官家的话,大宋之开国以来,爱惜百姓,有钱人家的丫鬟仆妇,多为雇佣,不许主家随意打骂,更不能草菅人命相比之下,我大宋体恤百姓,已经远在汉唐之上。如今又有官家的诸般作为,可以说天下万民安康,百姓和乐,没有奴仆卑贱,实在是吾皇圣德,冠绝古今!” 赵桓朗声大笑,“赵相公。你这是谬赞了。其实朕还清楚,有些地方依旧积习难改。而且就算没有了奴仆,也不见得天下人都能一样拥有尊严,我们还差得太远。”赵桓随即又笑了,“当然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向前走了一大步,值得庆贺。” 赵桓说完之后,又扫视群臣,昂然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朝中官制也要调整一番,唯有如此,才能跟得上局势变化,诸公以为然否?” 来了! 早 有聪明人猜到了,赵官家把宦官都给废了,不可能没有大动作。 “朕的身边没了宦官,却也不能没有办事的人朕打算挑选几个学问人品都好的臣子,组成内阁,替朕管理宫中事务,整理奏疏。” 众人一愣,尤其是政事堂诸公,更是大惊失色。 有内阁,政事堂自然就是“外”了,只要官家愿意,把政事堂的印交给内阁,他们这些宰执就成了摆设了。 赵桓却是直接道:“你们不必胡思乱想,内阁就是负责宫中事务,断然不会侵夺政事堂权柄暂时由刘晏统领,等文臣补充完毕之后,朕会另外安排。” 赵桓的信誉还是很不错的,大家不觉得他会撒谎,其实只要赵桓不乱来,后续皇帝根本没有这个威望,想要改变,是几乎不可能的。 大家伙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赵桓的话,却让他们凛然吃惊。 “既然天下万民平等,人人皆有为人尊严朕以为应该重修律法,按照平等原则,改变法令,凡是有抵触的,都要修改。” 赵鼎忙道:“此事刑部会妥善处理。” “不!” 赵桓摆手,“刑部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刑部既制定法令,又要执行法令,难保不会有舞弊之举。从此往后,在刑部之中,单独抽出一个法部”赵桓目光巡视四周,最后对吕本中道:“吕尚书,这个法部尚书就是你了!” 吕本中忙上前躬身,他没有立刻谢恩,而是道:“启奏官家,法部立法,该有什么依循,还请官家示下。” “具体立法,自然要合情合理,要万民平等,要听取各种意见,保证法令切实可行但要说最重要的,自然是以人为本,惩恶扬善,捍卫公义,扶住弱小。” 吕本中略思忖,便觉得热血沸腾,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做好了,可是要万古流芳的。 “臣领旨谢恩!” 吕本中大礼参拜之后,推到一旁,开始盘算起来。 赵桓却是笑容不减,继续看向其他人,“六部之中,抽出了一个法部,也就是说,不用拘泥六部格局朕打算从户部再抽出一个民部,专门管理天下户政。” 听到这话,众人都已经无言以对了,这可不只是增加一个法部,一个民部这么简单而是整个官僚体系都会被打乱,要重新改组。 有人自然会飞黄腾达,成为新贵。 可有人的权柄也会被削弱,尤其是那些六部中下级官员,手上的权力肯定会被分出去无数。 官家的大手笔,还真是让人惊叹啊! 赵桓不紧不慢道:“光是添这两个部,还远远不够,为了教化百姓,自然要增加教化部,原本的礼部也要拆开总而言之,朕是希望大宋至少能有十位尚书赵相公,你们政事堂可要拿出方案才是!” 正文卷 第529章 户部内斗 赵桓责令政事堂改革官制,而在这个当口,太子赵谌也返回了京城,除了他之外,虞允文和赵汾也回来了。 太子一系回京,又给这个急剧变化的朝局投下了一颗超大手雷。 官家要干什么? 莫非是要给太子铺路? 还是说太子的党羽牵连其中,要一网打尽? 人们浮想联翩,完全弄不清楚上面的意思。 倒是赵谌,他很淡定,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剃了胡须,换上了大红的朝服,捯饬得少年感十足,这才去见老爹赵桓。 赵桓只比赵谌大十几岁,加上他状态还不错,如果俩人凑在一起,不像父子,更像是兄弟,把胡须剃了,立刻就有了差别。 赵谌还是挺了解他爹的,而且剃了胡须,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他还太嫩,承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想求老爹放过。 只不过赵桓何等敏锐,怎么会看不透他的小心思。 “你在萧塔不烟的手下,大刀阔斧,可是杀了不少人吧?” 赵谌无奈咧嘴苦笑,“父皇,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岳父驾崩,事情太多了,少不得要孩儿帮忙。” 赵桓呵呵一笑,“你那是没办法吗?我听说你留了络腮胡子,穿着白袍,不是挺乐意的吗?” 赵谌无奈苦笑,“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啊!” 赵桓冷哼,“用不着找借口,你观察那边,情况如何?” 赵谌打起了精神,甚至有点神采飞扬了。 “父皇,进军还是很顺利的,拿下了巴格达之后,就向四周用兵,高加索,大马士革,小亚细亚前锋已经打到了地中海东岸。正筹划着,想要攻击君士坦丁堡,把拜占庭给灭了!” 赵桓不动声色,不咸不淡道:“能打得下来吗?” “这个还要看父皇愿意帮多少忙了。” 赵桓摇头,“我帮忙就有用?” 赵谌讪讪在大石驾崩之后,萧塔不烟接过了大旗,继续领兵西进。尤其是在攻取了鹰堡之后,声威大振。 许多城池根本不敢对抗,直接打开城门,欢迎辽兵进入。 在用兵作战上面,萧塔不烟比她丈夫还要高明三分。 只不过她终究不是耶律大石。 相比之下,耶律大石对辽国有着强烈的感情,十分怀念大辽。所以在大石的治下,是鼓励按照契丹风俗生活的。 他甚至借助一些儒者,编写教材,设立学堂,培养自己的官员。尤其是强调使用契丹话。 如果不懂契丹话,说汉语的也行,都能得到重用,平步青云,升官极快。 这些人构成了辽国的核心。 可是随着大石驾崩,萧塔不烟掌权,她渐渐放松了大石的国策,她鼓励手下契丹诸将,娶当地贵族女子为妻,主张移风易俗,穿着当地服饰,过当地节日,主动融入。 除此之外,萧塔不烟还大量增加了军中土著的比例,靠着这帮人充当前锋,一路所向披靡,宛如旋风一般,建立起堪比大宋的强国。 萧塔不烟的选择自然是没什么错。 任何一个征服者,都会想着减轻统治成本,譬如辽国,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之后,不就推行了南面官吗! 当然了,结果如何,也就不用多说了。 “照这样下去,西辽还能撑多久?” 赵桓发出了拷问。 赵谌不敢儿戏,他皱着眉头,认真道:“父皇,像耶律奴哥c萧斡里衍这些老臣也都上了年纪,十年之内,也会凋零,其余契丹贵胄也不过二三十年而已。孩儿不敢说西辽还能撑多久,但是到了第三代人,辽国也就不剩什么了,最多成为第二个塞尔柱突厥,苟延残喘罢了。至于契丹这个族群,耶律大石强行续了几十年命,已经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赵谌说完之后,也不免落寞他去了鹰堡,见了萧塔不烟,也见到了陆宰,结合当地的情况,也总结出不少的东西。 其实具有同化能力的也不只是中原一家就比如人家三哥,不管谁打进去,人家都跪地投降,随后征服者都会接受种姓那一套,从此高高在上,过着简单枯燥的生活。 至于欧亚大陆中间的这一块,也是群雄逐鹿,豪杰并起之地匈奴人去过,突厥人去过,蒙古人也去过至于最终的结果,这些征服者虽然成功了,却也失去了自我,融入了当地之中。 中原和这些地方最大的不同,是在融合了其他民族之后,还能大致保持自己的文化传统,并没有失去自我,这一点 尤其可贵。 耶律大石还活着的时候,赵桓就跟他讲了许多,还给他派遣过儒者,帮着他维持契丹人的数量。 只不过有些事情,依旧难以避免。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支持萧塔不烟?”赵桓淡然道。 赵谌的心一颤,随即低下了头,陷入了思忖。 他很早就清楚,父皇支持西征,最根本的还是像扩大东方文明的影响力,争取同化一些民族,让华夏的文明圈扩大。 若只是为了开疆拓土,大可以组建几万精兵,选派猛将西征一路打下去,可以在史书上留下很辉煌的一笔。 但是随着军力衰颓,这样的征服也就到头了,根本维持不下去。 而且历经战乱之后,大宋的百姓还很穷苦,家底儿也不丰富,赵桓不大可能以劳民伤财的方式,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今萧塔不烟渐渐违背了赵桓的想法,和大宋之间,南辕北辙,似乎分歧也就在所难免了。 “父皇,孩儿以为不能放手,更不能和西辽翻脸。” “为什么?”赵桓声音低沉道。 “父皇,孩儿的理由有二其一,大宋终究不能拘泥中原一地,我们还是要开疆拓土,光大祖宗基业,建立起远迈汉唐的强国。不管西辽的策略如何,有他们在,我们要做事就会容易许多。不然一旦当地人起来,灭了西辽,我们除了用兵,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桓眉头挑了挑,并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赵谌的观点。 这位太子倍受鼓舞,他又道:“父皇,还有一点,这些年来,我们给西辽提供的钱粮军饷,怕是有千万之巨,这么大的投入,不能打了水漂!” 赵桓怒道:“千万之巨?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你弄出去的?” 赵谌讪讪苦笑,他可不敢否认,不过赵谌也有自己的道理,“父皇,陆宰可是说了,光是这几年通过丝绸之路,流入大宋的金银就有千万两。而且西辽又拿出几百万两订购大宋的军械,算起来咱们也不吃亏,甚至还赚了不少哩!” 啪! 赵桓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你想什么呢?千万两投出去,赚个几百万两回来那是商人干的事情,不是当皇帝能干得出来的,我们要的是一本万利,是无本万利!懂吗?你要是连这点格局都没有,凭什么继承皇位?凭什么坐稳龙椅?” 赵官家似乎真的怒了,他疾言厉色,而起他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所谓储君,到底还是要当皇帝的! 虽然赵桓还不算老,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布局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这一次动官制,等一切都差不多之后,就差不多退位了。” 赵谌吓得站起来,脸色煞白,惊恐万状,“父皇,使不得,使不得啊!” 赵桓摆手,“别大惊小怪的,就算我一直不退位,又能坐多少年龙椅?早晚还是要你来扛着的。更何况官制改革可不是小事情,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未必能完成。” 赵谌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毕竟面对着当下的朝局,他是真的没有本事扛起来。 就算是硬要去坐,也会伤痕累累的。 “虽说你还有时间,但也不能懈怠,尤其是一些关键的东西,你要好好学了。” 赵谌凛然,一个天子,需要有什么样的能力? 雄才大略,慧眼识人,还是勤于政务? 赵谌也说不好,他在西辽,看到的更多是杀伐果决,就是比谁更狠,谁更敢杀人。没有人会同情弱小,也没有谁会尊敬君子。 老实就活该欺负,弱小就是原罪。 赵谌虽然也在萧塔不烟的要求下,干了不少这种事情,甚至挥手之间,灭掉一个部族,也是有的。 但是赵谌却还是不习惯,他渐渐的有些向往大宋的君子政治了,哪怕那些文人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倾轧陷害,也比整天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要好。 说实话,该怎么选,他也糊涂了。 “父皇问你一件事,你说当下户部的开支,是怎么运作的?” 赵谌愣了少许,低声道:“据孩儿所知,最近几年,父皇要治理黄河,要在北方兴修水利,还有不少工程,开支还是很大的总体上户部开支不能超过百分之十,量入为出吗!” “哈哈哈!” 赵桓突然大笑起来,“这就是你糊涂的地方了多少年来,朝廷几时量入为出过?” 赵谌瞪大眼睛,“那,那朝廷是怎么做的?” “自然是先想尽办法敛财,然后再一年之内,努力花光就是了。” “什么?”赵谌大惊,“父皇,花钱总不能胡来吧!如果没有需要也给花了,那岂不是浪费?” “浪费就浪费,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钱。”赵桓笑道:“如果剩下了钱,花不掉,那就代表着不需要这么多钱,明年的预算就会削减预算减少,就代表着这个衙门重要性下降,从尚书到普通的吏员,都会没面子的。” 赵谌听得目瞪口呆,“那,那以前抗金的时候,也是这样?” 赵桓一笑,“可能更糟吧!那时候南北商路断绝,每年减少的商税有几千万缗可真的减少了这么多吗?谁也不知道。甚至我下旨京城不许酿酒,可江南和巴蜀的酒税也都没了,你说有趣不?” 赵谌是真的吓到了,抗金的时候,他还年轻,不太清楚这些事情。后来父皇斩杀了万俟卨,处置了一大批贪官,赵谌就觉得当时是海晏河清,万众一心,君臣一体 可今天听父皇这么一说,赵谌立刻就傻了。 “父,父皇,既然有这么大的弊病,咱们又是怎么打败金人的?” 赵桓哂笑道:“傻小子,你当两国相争,是好的战胜坏的吗?不是的,真正的两国相争,就是比谁犯错更少罢了!你爹最大的本事,也就是维持上下和睦。至少军中没有公开分裂成东西两路,没有彼此攻讦,互相杀戮罢了。” 赵谌大诧,良久,才从震撼之中,清醒过来,渐渐的,也有了一丝丝明悟父皇是真的不容易! 什么中兴雄主,裱糊将罢了只不过赵桓的手艺更好,而且一言九鼎,不像对面,一大堆的项目经理,吵成了一团,就算某些人的本事远胜赵桓,也被一群猪队友给拖垮了。 “父皇,孩儿斗胆请教,这一次改革朝廷官制,是不是要彻底铲除多年积弊呢?” 赵桓摇头,”说彻底解决,是高看你爹了最多是阶段性清算一下各部衙门,从上到下,花钱都是如此。这也是他们要贿赂宫中太监的原因,其中有多少烂账,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朕总要整顿一番,尤其是眼下的六部,权柄实在是太大,弊端也太多了,想不贪都难啊!” 赵谌凛然,他似乎也有心得。 “父皇,就拿吏部来说,吏部执掌百官铨选,升迁在他们,考评还要靠他们知府以下的官吏,甚至不需要吏部尚书过问,只要下面的郎中拟定名单,就可以通过了。还有礼部,如今礼部不光是负责科举考试,还负责地方兴学事宜,提学官是他们派的,各地的乡试也是他们安排人主持。” “更不说户部,兵部,工部父皇,这些部衙,只怕早就弊端重生了吧?” 赵桓只是一笑,一切又尽在这一笑之中。 三天之后,第一道惊雷炸响,户部尚书陈康伯弹劾同掌户部的王次翁,指责他侵吞关税,共计五百万缗! 王次翁随即上书辩解,称真有此事,会自己进入天牢大狱 正文卷 第530章 通倭 文德殿,赵桓一身宽松的道袍,甩着大袖子,飘然而至。 当了十多年天子之后,赵桓是越来越不讲究了,他厌倦了繁琐的朝服,除了正式大朝,或者重大典礼,他基本上都是穿些宽松的棉布道袍,只图舒坦。 朝中大臣也管不了他,倒是民间很多人私下议论,果然是赵佶的儿子,这爷俩一个癖好,不出意外,赵桓也继承了道君皇帝的光荣称号。 不过真正的近臣都明白,赵桓随意的穿戴,其实是释放一个信号,就是皇帝没有那么尊贵,属于一种亲民之举。 尤其是在召见朝臣的时候,穿的随意,言语也就可以随意一些,哪怕说得过了,也不用害怕。 咱道君皇帝是很有心胸的。 这和初登大位时候,谨小慎微,处处端着,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了。 “陈康伯,你执掌丁口田亩,又有同平章事衔,位同宰相,举足轻重,你现在弹劾同为户部尚书的王次翁,不管真假,你们二人不光不能共存于户部,只怕都没法并立朝堂。朕注定要失去一位重臣,朝堂注定要动荡一段时间,朕心里可不好受啊!” 赵桓坐在龙椅上,上身前倾,双手交叉,仿佛杂乱的内心。 陈康伯直竖竖跪在面前,他沉声道:“官家所言极是,臣承蒙皇恩,执掌户部。正因为如此,才不能纵容奸佞,为祸朝堂,臣生死事小,这个小人,臣必须铲除!” 他伸手怒指王次翁。 王次翁由于没有同平章事衔,所以比陈康伯矮了半头,但是他也执掌户部一半的工作,诸如商税,关税,预算,这些都在他的手里,论起权柄,一点也不小c 而且随着商税越来越多,王次翁的影响力甚至有超越陈康伯的趋势。 “官家,臣出身州县,一路高升,承蒙官家恩典,才能成为一部尚书,为国理财,臣不敢说殚精竭虑,却也是小心翼翼,唯恐有半点差错。臣深知一世清名的重要,陈尚书污蔑臣为小人,若是不能证明清白,臣又有何面目留在朝堂?臣,臣请官家做主啊!” 王次翁说完,匍匐地上,泣不成声,委屈的和孩子一般。 赵桓深深吸口气,王次翁说得没错,他是地方官出身,在抗金过程中,由于输送钱粮有功,高升一路转运使,后来调入京城,侍郎,尚书,一路走来,成为朝廷重臣,属于典型的循吏。 他能升任户部尚书,还有赵鼎等人,打算牵制陈康伯的意思,毕竟快两万万缗的岁入,不可能让一个人说了算。 赵桓想拆分六部,也和政事堂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官家走得更远罢了。 “王次翁,你让朕做主,陈尚书也让朕铲除宵小,到底谁说的有理,还要看证据啊!” 王次翁点头,“官家,臣明白,今天臣就在这里,和陈尚书当面对质,没有个结果,臣绝不罢休!” 王次翁一扭头,冷冷道:“陈康伯,你放马过来吧!” 陈康伯微微冷哼,稍微沉吟,便问道:“去岁修皇宫大殿,从海外进了一批木材,花费了一百五十万缗,可有此事?” 王次翁立刻道:“确有此事,只不过这可不光是木材,还有五十艘大船的开支!二百根大料,五十艘大船,还有其余金沙等物,一百五十万缗,可不贵啊!” 陈康伯呵呵一笑,“是不贵,可你为什么没有租用商船,非要坚持户部自造?” 王次翁顿时连连摇头,“陈尚书,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这些年海外商贸往来这么多,户部需要采买的东西也多,如果每次都要租用船只,开销也太大了吧?” “所以你就自造船只了?” “没错!” “那为何户部的名下,只剩下二十艘了?足足有三十艘不翼而飞?” 王次翁一听这话,更是放声大笑,丝毫不在乎,他甚至都不搭理陈康伯了,而是扭头看向赵桓,“官家,这事情臣已经上呈政事堂,想必政事堂已经告诉官家了。” 赵桓点头,“确实如此,户部督造的这批船质量不合格,经不起风浪。提举船厂的官吏已经发配西域。航路上遭遇风浪,也情有可原。” 听官家帮自己说话,王次翁立刻磕头,“臣还是难辞其咎,说到底是第一次督造船只,缺少经验。臣愿意受罚,从此之后,必定吸取教训,再也不会出现差错了。” 赵桓看了看陈康伯,又道:“损失几十艘船只,的确是个大事,可国家这么大,总不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情。既然不是王尚书有意为之,就不会直接定他的罪一国尚书,朕之手足,总不能破了皮,就砍掉一根指头吧?” 陈康伯绷着脸道:“官家爱护臣下,臣以为是情理之中。办事出了差错,也是难免。可臣想问官家,如果这些船只并没有损失在海上,又该怎么说?” 一瞬间,赵桓的眉头紧皱,显然有些意外。 而在另一边,王次翁的脸色骤变,不过只是一闪,他就恢复了正常,反而哂笑道:“陈尚书,那可是十丈以上的大船,因为遭逢狂风巨浪,损失在了海上。你想说我贪污了这些船只吗?” “没错!”陈康伯冷笑道:“你就是贪污了这些船只!” “我,我贪污船只,我能藏在哪里?”王次翁反诘道:“你这话简直跟笑话一样,三岁孩子都不信!” 陈康伯依旧镇定,哂笑道:“这么多的大船,放在大宋,固然不行,可放在外面,就不好说了比如倭国!” “倭国!” 王次翁大惊失色,几乎站起。 他慌忙冲着赵桓磕头,涕泗横流。 “官家,冤枉,天大的冤枉!臣是大宋臣子,如何能自甘堕落,勾结倭国啊?陈康伯分明是诬陷臣,请官家给臣做主啊!” 此刻的赵桓倒是不慌不忙了,他斜靠在龙椅上,眉头微皱。 “陈康伯,你说这些船去了倭国,王尚书何以要把船只送去倭国,他有什么动机,你又有什么证据?” 陈康伯挺直腰背,朗声道:“回官家的话王次翁打倭国的主意,自然是倭国的银山!” 赵桓眉头挑了挑,似有所悟,竟然下意识点头。王次翁却是吓坏了,“官家,臣,臣冤枉啊!” 赵桓一摆手,“不用着急,朕先听完陈卿的说法。” 王次翁的心不断下坠,他只能伏在地上,脸色愈发苍白,嘴唇甚至不自觉颤抖起来。 如此隐秘的事情,陈康伯怎么可能知道? 这家伙不声不响,又怎么抓到了他的把柄? 多半只是捕风捉影,没什么了不起的! 王次翁不断安慰自己,可陈康伯却是没有半点放过他的意思。 “官家,臣这里有一封胡士将的札子,请官家过目!” 胡士将! 听到了这个名字,王次翁肩膀耸动,从鼻尖儿流下了一滴冷汗。 坏事了! 赵桓伸手,接过了札子,但是却没有看,而是随意压在了手掌之下。 “陈康伯,如今高丽和倭国的情形如何?又怎么有了敛财之机?” 陈康伯忙道:“回官家的话,臣虽然执掌户部,对于战事也是有所了解的自从胡士将去了高丽之后,就发动高丽兵马,攻击对马岛,双方战事不断,一直到了现在。” 高丽和倭国的事情,不是三句两句能说明白的。按理说这二者都算是大宋的属国,在抗金的时候,也都出过力气。彼此攻伐,会不会影响大宋的形象,让人觉得大宋家教不严呢? 其实也没有这么多担心,毕竟在东北亚这块,就剩这么两个看起来还像国家的属国了。 胡士将接了高丽行台之后,就发兵讨伐对马岛。 理由也很充分,此前倭国以对马岛为跳板,登陆高丽南部,霸占了一些土地,不愿意离开。 现在为了高丽的安全,拿回对马岛的掌控权,自然是情理之中了。 胡士将开启战端,对于高丽来说,绝对是个好事,首先他们和倭国千年仇恨,彼此恨不得屠光了对方。 再有高丽的日子着实艰难,都活不下去了跟倭国打仗,至少能吃一口军粮,不至于饿肚子。 侥幸还能抢点什么,发一笔小财,如何不愿意! 大宋这边,竟然也是愿意的,尤其是已经移民过去的汉人,他们更是盼着消耗高丽的壮丁,把地盘让出来给大宋移民。 因此光是闽商就给胡士将提供了三百万缗贷款,还提供了上百万石粮食。 甚至有十几家闽商联合发话,打!打下去! 只要多打一天,就多给一万贯。 胡士将面对这个局面,更是乐得下手,毕竟一个文官想弄点军功还不容易呢! 大宋这边斗志昂扬,一心求战。 可转到倭国这边,情况就有点微妙了。 首先倭国在抗金这块,是出了力气的,至少表现比高丽好。 论功行赏,不说把高丽给他们,也不该发兵讨伐啊! 大宋这件事情上,愧对属国。 你不仁,我不义。 倭国上下,就出现了强烈的反对大宋的声音。 其实也是他们自作多情,真正出兵帮助大宋作战的只是平氏,更准确说,是平忠正。 靠着上国的青睐,平忠正返回倭国之后,开 始推行新政。 他的第一项政令,就是废刀令! 平忠正认为倭国的混乱,源于武士集团做大,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局面他的设想是废除武士特权,重新招募士兵,建立起一支属于他的强兵。 然后以这一支兵马统一倭国,到时候是自己做倭国之主,还是当实际控制朝政的权臣,都看上国的意思。 反正他已经是大宋的东瀛都护了。 平忠正开始推行新政之后,立刻就遇到了剧烈的反弹。 令人讶异的是居然不是那些武士率先反对,而是普通的底层人。 没错,就是那些见到武士,要让道施礼,稍有不敬,就会被打杀的倭国普通人。 倭国人的奇葩之处,自然不必多说。就拿那些名贵的武士刀来说,为了表明刀锋锐利,在铸造好之后,甚至会用活人试刀。 给贵族服务的铸刀世家会上街随意找一个“幸运儿”,然后拿他实验刀锋如何有时候为了实验一口刀,要死的人超过十个。 只有这种染血的宝刀,才能配得上贵族的身份。 尤其令人发指的是,居然有这种铸刀世家存在,代代传承,把工匠技能都点满了。 不得不说,真是活久见了。 按照道理讲,颁布废刀令,取消武士特权,底层百姓该极力拥护才对。 奈何这是倭国啊! 倭国的常识就是没有常识! 底层人听说废刀之后,很多人居然去哭求平忠正,不要废刀,不要废掉武士。 他们的理由也很奇葩,如果废除了武士,没人打仗,就需要他们上战场。 普通人不想承受战争的残酷,所以他们宁愿忍受武士的压榨盘剥。 第一道政令就碰壁了。 平忠正实在是接受不了颁布废刀令,废除武士集团,那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不受压榨。 即便日后还有战争,也会比现在每天打仗要好! 而且你们就不想挺直腰杆,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吗? 为了尊严和地位,投身军伍,报效国家,这不是很正常吗? 平忠正在大宋的这些年,见了太多舍生忘死的英雄,从牟驼岗到燕山府,到处都有殉国将士的丰碑。 在倭国,为什么就不行? 很不幸,不是每个人都配拥有尊严。 废刀令推动不下去,底层百姓动员不起来,原本追随在平忠正身边的势力也相继瓦解,除了一个空头的东瀛都护,什么都没有了。 没持续多久,平忠正就在忧愤之中,染病死去。 残酷的事实证明,在倭国推动变革,甚至比高丽还要艰难。郑知常好歹是弄得天下大乱,才丢了性命。 而平忠正连第一步都没有走出去,就直接挂了。 还能说什么? 失去代理人之后,来自高丽的攻势越来越凶猛,倭国这边压力也越来越大。 “官家,根据臣的消息,倭国给王次翁送了厚礼,希望他帮忙周旋,除此之外,还给他派遣了一百名武士。身为朝臣,豢养这么多倭国武士,真不知道是什么用心?”陈康伯毫不客气道。 正文卷 第531章 锦衣卫 陈康伯亮出了杀招,王次翁的别院之中,的确有一批倭国武士数量不算少,至于想干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官家,官家!臣断然没有谋反之心啊!官家手握几十万禁军,臣一介文臣,区区户部尚书罢了,就算给臣几个胆子,臣也不会谋反,更何况是用倭国人谋反,简直是荒唐啊!求陛下明鉴,明鉴!” 王次翁用力磕头,鲜血染红了面前的地砖。咚咚作响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 赵桓面色凝重,他当然不相信王次翁会造反,也知道他不可能造反。在这个天下,还没人能把他赵官家从龙椅上赶走。 但是这却不是王次翁脱罪的理由。 “什么时候大宋朝中重臣的标准这么低了?不谋反就是好人了?”赵桓气得站起,用力一甩肥大的道袍。 “押下去,立刻彻查,严惩不贷!” 不需要废话了,赵官家一锤定音。 王次翁被殿前司的人拖了下去,值得一提的是王次翁没有被送到刑部天牢,而是被押解到了一处特殊的地方,属于殿前司的牢房。 “官家,王次翁是朝廷重臣,理当关在刑部,由三司会审,才能名正言顺。殿前司的私牢,到底不合适。” 面对赵鼎的质疑,赵桓笑容可掬,“赵相公,虽说朝廷的事情要讲究规矩,可朕这个皇帝,也有制定规矩的权力吧?” “这个自然是有的。”赵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赵卿,朕已经废了宦官,总不能手边一点可用之人也没有吧?” 赵鼎悚然,他感觉到了赵桓话中的威胁官家可以废除宦官,但官家也有权力恢复这位可不是仁宗那种摆设皇帝,他可是确确实实,杀伐果决的马上天子! 想到这里,赵鼎连忙躬身,“废除宦官之后,应该如何,还请官家示下,老臣这就照办!” 赵桓淡然一笑,“赵卿,你熟悉历代官制,朕问你,除了宦官之外,可有专门设置的官署,侍奉天子的?” 赵鼎立刻道:“回官家的话,要说侍奉天子,在秦汉的时候,都设置了少府少府的执掌有两项,其一,是打理皇家产业,征收税赋。其二,是供应皇室所需衣食住行等物。”停顿了一下,赵鼎又道:“在秦代的时候,少府之中还设有尚书令,尚书丞,辅佐文字,处理机务。后来光武帝刘秀设置了专门的尚书台,执掌朝政。” 赵桓点头,“那这个尚书台可是后来的尚书省?” 赵鼎点头:“尚书台初设品级不高,但权柄极重,朝堂事务,无不总揽,到了魏晋之后,权臣无不录尚书事,随后为了限制尚书台之权,又增设了中书监,也就是后来的中书省。” 其实纵览中国古代的官制,是有一条清晰的演化路线,非常有趣。 差不多在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就面临着一个庞大国家该如何治理的问题。这时候肯定没法依靠一两个人完成,皇帝决策,宰相辅佐的模式也就顺理成章了。 接下来的两千年,博弈的双方就是皇权和相权。 这二者该怎么分配? 皇帝抓大事,做决策,宰相管小事,提供建议貌似很单纯,可问题是大事小事,该怎么界定? 如果一位成熟老道的宰相,面对一位青涩懵懂的皇帝,谁又是真正的掌权者? 再经历霍光这种废立天子的超级权臣之后,整个官制就开始发生变化先是削弱丞相权柄,弱化三公可到了后面,还是不行,就干脆以小制大,把原属少府的尚书台拿出来,说白了,就是让天子秘书掌权。 渐渐的,尚书台权柄越来越重,职位越来越高,取代了原本的丞相,再度威胁到了天子。 这时候再度分割相权,弄出了中书监。 经历两晋南北朝的乱世之后,到了隋唐,渐渐就形成了经典的三省六部制。 尚书省c中书省c门下省分割相权。 到了这一步,就已经从秦汉时候的独相演变成了群相。 一大群高级官僚,共同享有相权,辅佐天子。 那到了这一步,事情就解决了吗? 显然没有。 相反,还更糟了。 你把相权一分为三,三权分立,宰相们就互相内斗,让天子高枕无忧吗? 想什么美事啊! 宰相可是官僚集团最聪明的一群人,他们虽然也争斗,但那是演给皇帝看的,私下里他们都有沟通,彼此该竞争竞争,该合作合作,发财的时候,从来没有含糊过 所以有人跟你讲什么三权分立能够互相监督,就可以啐他一脸了,这玩意老祖宗早就试验过,根本行不通。 而发展到了大宋朝,出现了最糟心的局面。 三省变为了中书门下,宰相们合署办公,一旦大家伙点头了,皇帝也没有了插手的空间,只有在宰相有分歧的时候,皇帝才有了表现的空间。 所以说什么封建皇权越来越强化,这个结论是存疑的,至少后世没哪个皇帝,有秦始皇的权柄。 “赵卿,朕思忖了好长时间觉得与其折腾官制,不如老老实实承认,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天子也不可能尽数总揽一切。” 赵桓笑呵呵道:“朕的意思是这样,朕只设文武两个衙门,替朕做事。一个就是殿前司,改成锦衣卫,负责宿卫皇宫,监察内外,只对朕一个人负责。第二,就是设立内阁仿效最初的尚书台,挑选一些学问笃实,了解国朝法度典章的文臣,由他们负责处理奏疏和宫中杂事。” “至于外面,一切都以政事堂为主朕还打算恢复三公执掌,重新设立宰相,总揽政事堂,设立都察院,检查百官,再把御营司和枢密院合并,主掌全国军务,负责统兵。” 赵桓接连抛出震撼弹,赵鼎被炸得都有点麻木了。 他冷静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赵桓要做的事情。 这位不是改革,而是倒退,还是一步要退到秦朝那种! “官家,这,这恐怕不行吧!” 赵桓大笑摆手,“赵相公,没什么不妥的,其实我们折腾了这么多年,或许最有趣的事,就是我们又返回了,而什么都有!” 赵桓和赵鼎的谈话,很快就传了出去,尤其是大宋的官员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敢不知! 赵桓给出的论断很惊人,经过了一千多年的努力,大宋的官制要返回到秦汉的状态原来最初的时候,就是最合适的。 大家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该赞叹官家恢复古礼的勇气,还是该劝谏陛下,不要异想天开。 尤其是儒家强调的复古,那也是恢复三代之治,而不是恢复秦汉旧制啊! 官家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和大多数迷糊的人不一样,极少数洞察官家心思的人,已经开始筹划了。 “殿下,你可看清楚了官家的用意?”虞允文比起几年前,要成熟不少,还留了整齐的黑须。 赵谌低着头,皱着眉头,显然有些烦恼。 “父皇随便怎么折腾,他都是一言九鼎,只是苦了我了,往后只怕权柄尽失啊!” 虞允文忍不住大笑,“殿下,你这就错了,官家还是留了两个关键抓手的,而且又把兵权从政事堂分割出来,殿下想翻脸掀桌子,自然还有机会。只是臣以为经过官家这么一改,还真是挺不错的。” “不错在哪里?”赵谌追问。 “不错在职权清晰,可以减少许多推诿扯皮,以后做事也能容易不少。”虞允文信心满满道:“臣敢打赌,这一次改制,必定会百世流芳!” 赵谌不屑冷哼,“我爹做的事情,百世流芳的还少了?我是要问你,咱们该怎么办?往后的朝中,谁还能帮咱们说话?” 虞允文愣了一下,突然道:“殿下,没准不用别人了,咱们就能拿到说话的资格!”说这话的时候,虞允文下意识往后靠,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升官的气息了。 整个官制调整,伴随着惩处贪官,偌大的朝堂,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也就是岳飞在京,稳住了禁军,才让赵桓敢放手施为。 对于赵桓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锦衣卫,这是他手里的一柄利刃,必须足够锋利才行。 赵桓设立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官居二品,由刘晏担任,副都指挥使由李世辅担任,一个党项人,能步入大宋高层,执掌锦衣卫大权,不得不说,李世辅的确很不一般。 锦衣卫主要负责宿卫皇宫,对外探查军情,对内检查百官军民而且赵桓还给了锦衣卫一项特殊的权力,所有戏曲小说,文学作品,尤其是要搬上舞台大规模演出的,都由他们负责。 这样一来,锦衣卫的权柄就大得吓人了,不论内外,什么都能插手。 不过赵桓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没有给他们审讯定罪的权力。 也就是说锦衣卫可以拿人,可以举证,但是最后的审讯还要放在刑部。 这也是赵桓对锦衣卫最后的约束,他也不想让这个衙门彻底失控。 相比起锦衣卫,内阁就单纯多了。 人数也只有区区五人,一个领班,四个随员。 领班落在了史浩的头上。 这是一个循吏,名声不算大,倒是他的儿子,史弥远更加有名。 值得一提,陆游和赵汾,也被选入了内阁,成为了光荣的天子近臣。 内阁的使命很简单,宫里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除了锦衣卫负责的部分之外,都是他们的事情。 宫外皇家的产业,也是他们负责的。 此外,政事堂送来的奏疏札子,还有各国的国书,都由他们整理,递给赵桓。 同样的,赵桓有什么事情,除了直接交给政事堂的之外,也由他们传达。 说白了就是跑腿的。 可问题是他们是给官家跑腿啊! 当初尚书台就是干这个的,结果跑着跑着,就取代了丞相府,成为了朝廷中枢。 “努力!咱们大有希望!” 在这两个衙门之外,还有个权柄加强的衙门,那就是枢密院了。 赵桓这一次再度把枢密院提了出来,而且合并了御营司,使得枢密院真正有了统兵大权。 只不过枢密使张浚半点高兴不起来。 此时枢密院之下,还有刘锜c李彦仙c张荣c王德这几位在,即便不算岳飞和韩世忠等人,这也不是张浚能使唤得了的。 相反,由于退出了政事堂,张浚也失去了和诸位宰执一起议论国政,参与决断的机会。 竟然有那么一点明升暗降的味道。 不过赵桓也找张浚谈了这个问题之所以这么改,就是要确定一个原则,最终的统兵大权在文官,不在武将。 当然了,下面的步骑水师,各地驻军,全都是武人直接统领限制了,只限制了一点点。 张浚自然清楚,官家是希望他能驯服武人,免得出乱子毕竟随着老一辈名将日渐凋零,他这个枢密使还是很有地位的。 “臣必定不负皇恩!” 张浚雄赳赳,气昂昂下去了。 接下来最麻烦的就是政事堂了。 赵桓恢复了独相制,也就是说,以后的政事堂,由赵鼎全权负责。 在赵鼎之下,就是各部尚书了。 原本的六部格局已经被打破了,需要增加的尚书不少,需要划分的政务也非常多但是不管怎么划分,都要先把积弊处理清楚。 王次翁已经进去了,接下来还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好在也没让人等太久,一群穿着大红衣服,绣着各种猛兽花草的锦衣卫出动了。 这一病属于天子的利剑,终于挥了出来,很快人们就领教了这把剑的锋利。 王次翁之下,两个户部侍郎,四个户部郎中,还有其余官吏,一共三十多人,悉数拿下。 就在众人吃惊之时,锦衣卫又冲向了工部,兵部,甚至连礼部都没有幸免于难。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胡寅气得哇哇怪叫,“李世辅,你是天子近臣不假,可别忘了,我也跟在官家身边不短你现在抓了我礼部的官吏,你让我们如何面对天下读书人?” 李世辅呵呵一笑,“胡尚书,你还是想想怎么面对官家吧!你们督造的学堂,有严重偷工减料行为,牵连的学校有上百处,还不知道有多少所谓读书人要下狱哩!” 胡寅的老脸瞬间绿了 正文卷 第532章 问罪倭国 锦衣卫承袭皇城司,这是个相当有历史的衙门。从大宋立国之初,赵宋的皇帝就缺少安全感。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弄来了天下,赵二更是坑了大哥,才霸占了皇位。 后面的皇帝虽然好一些,但是他们太怂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害怕表面上讲和士大夫共天下,暗中却是派遣很多密探,了解朝野情况。 在仁慈的面纱之下,赵宋的皇帝,无一例外,都有着薄凉的心。不管文武大臣,只要有点名望,他们就会惶恐害怕。 所以诸如寇准c范仲淹c狄青c王安石,一路数下来,大凡想做点事情,能做点事情的,不是逐出朝堂,就是晚景凄凉。 每到变法的关键时刻,赵皇帝只能提供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这毛病直到赵桓这里,才有了改善。 不过由于战事需要,在赵桓的手上,情报部门快速膨胀,监察内外,无所不知。 这也造就了如今的锦衣卫,他们出手,几乎是一击必中,没有半点客气好说。 才一个月的时间,光是京城被抓的官吏就超过了三百人,另外各地的转运使,知府,知州,通判,县令落入法网的也有几百人之多。 诸路转运使更是重灾区,足足有三分之一,先后被拿下。 朝野上下,无不胆战心惊,战栗惶恐。 传说有官员在离家去衙门之前,都会留下遗嘱,等晚上顺利回家,庆幸又是平安的一天。 能把官吏折腾到这个地步,锦衣卫的恐怖,不言自明。 当下朝中的重臣,悉数聚集在了政事堂,大家都在看着赵鼎。 “首相,天下之望,万众倾心,大家伙都看着您呢!”御史中丞胡铨痛哭流涕,“赵相,再不站出来主持公道,只怕一切都晚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擦眼泪,着实伤心。 另一位同样姓胡的官吏是胡闳休,他躬身恳切道:“赵相公,眼下官不聊生,人心惶惶,朝不保夕,朝廷的政务根本无暇处理。大家伙都觉得命悬一线,生死未卜。照这样下去,大宋朝几乎亡国啊!” 一个又一个的官吏站出来,大家伙的意思也都很明白。 必须让官家停下来,不能继续下去了。 京城官吏被抓,地方官也保不住,赵官家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明君圣主到了一定时候,都会变得糊涂? 自毁长城,把好好的局面断送了? 众人既惶恐,又痛惜。 到了这时候,如果还不敢劝谏君父,那就妄为朝臣! 何栗挺身而出,振臂高呼,“在下愿意打头阵,若是不幸被官家治罪,还望大家伙能前赴后继,不避生死!匡扶正道,义不容辞!” 这位说完,转身要走。 哪知道赵鼎突然怒喝:“站住!” 何栗咯噔一下,终于停下了脚步。 赵鼎沉吟少许,重重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谁也躲不了,你们随我一起去面见官家!” 首相赵鼎,次相李若水,三相徐徽言,尚书刘子羽c胡寅c吕本中c林景贞c胡寅c何栗c御史中丞胡铨等等。 几乎大宋朝廷的核心重臣,悉数赶到。 面对群臣,赵桓依旧坦然淡定。 不得不说,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已经让赵桓处变不惊,就算是泰山崩塌在眼前,也只是微微一笑罢了。 “朕知道大家伙的意思,不过是觉得朕有些过了这事情对错,朕打算先放在一边。”赵桓笑呵呵道:“朕想要说的是,官制改革到了政事堂,有些事情已经不能躲避了。” 赵桓一句话,就把主导权拿在了手里。 “朕一直就不喜欢这个所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明就是宰相,非要弄个乱七八糟的衔,无非是想削弱宰相名分,弱化职权c只是名不正,言不顺,又怎么统领百官,辅佐君父?” 赵桓很不客气道:“朕不能继续糊弄事下去了从今天开始,废除同平章事,改称相国!” 赵桓这句话说完,在场诸臣无不惊骇不已。 虽说大家伙有所准备,可真正公布出来,还是让人措手不及,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会这么容易说出来! 大家伙都是老油条,对于权力的运作并不陌生。 前面提到过,宰相能够和皇帝抗衡,强大的宰相,甚至能架空天子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了,宰相凭什么啊? 是品级吗? 比宰相品级高的官职不 少,且不说宗室王爷,光是什么太师,太傅,太尉,地位尊崇,品级也高,甚至还有中书令,平章军国重事这一类的职位,凭什么都不如宰相权柄重呢? 这就要说,权力是一个从上到下的体系,是你的命令下达之后,有人去执行,去变成实实在在的政令,这才叫权力! 不然你在皇宫里,天天喊着群臣皆可杀,根本没人替你做事,那就什么权力?不过是键盘侠的抱怨而已! 所以相权的恐怖的在于,手里握着一整套行政体系。 秦汉的宰相,是有一套相府属官,去落实政令的。 到了隋唐之后,虽然名义上宰相权柄有所下降,但是整个行政体系更加严密合理,宰相可以通过层层官僚体系,落实自己的意图。 其他任何高官,包括皇帝在内,都没法越过政事堂,不经过宰相,直接给官吏下令这叫乱命,是可以不予执行,甚至是驳回的。 弄清楚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所谓宰相,不管是叫相国c尚书令c尚书仆射c还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本质都是一样的,权柄在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既然如此,那历代皇帝还折腾什么啊? 不停该换宰相身份,把官职弄得乱七八糟,又有什么意义呢? 很显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相权不等于某个人,一个才智卓绝,手段过硬的宰相,的确能架空天子,所以要想防止被宰相架空,就只有不断更换宰相。 这时候再看所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豁然开朗了。 大宋除了立国之时,赵普曾经长时间独相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几个宰相并列而且首相不断更迭,平均一两年换一个。 像范仲淹主持庆历新政,那么大的改革,只给了一年多时间,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王安石主持变法,也是两度罢相。 其实何止是宰相,就连权知开封府这种位置,也不能长时间担任。以开封府尹名传后世的包拯,实际在开封府干了还不到一年,就被调走了。 那么有名望,还那么能干,万一哪天学驴车战神怎么办? 什么人都忌惮,大宋的皇帝,基本上都权力魔症人了属于是 和他们比起来,赵桓显得要大度得多。 恢复相国称呼,名实相符。 最根本的一条,宰相不会轻易更换,也别打量着宰相成了走马灯,下面的官吏就能为所欲为了。 “赵卿,这个相国之位,还是你的!” 赵鼎老泪横流这可不是演戏,他是真的感动。跟着赵桓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官家到底没有亏待自己,恢复了宰相,光凭这一条,就足以彪炳史册了。 赵鼎甚至可以说死而无憾,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其余重臣,也都是目瞪口呆,看着赵桓,想要知道官家还有什么安排? “在相国之下,有一位专职副相,协助相国,处理政事堂事务,位居尚书之上”赵桓顿了顿,“户部尚书陈康伯,从现在起,你就是副相了。” 陈康伯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喜悦。 赵鼎年纪不小了,此时担任副相,很可能高升一步,就是下一任的宰相莫非说这就是对这一次案子的酬劳? 来得还挺快啊! “臣叩谢天恩!” 赵桓点头,并没有多说,而是继续把其他人的安排说了出来。 首先是吏部,执掌铨选,拥有对百官的任免监察大权,堪称政事堂第一大部。 “何栗,你出任吏部尚书!” 赵桓点了名字。 “臣,谢陛下天恩!” 又是一个出乎预料的安排。 “接下来是户部,掌握全国户口图籍,由胡闳休担任尚书。” “税部,主掌商税,关税等一切税费,由李若水担任。” “学部尚书,吕本中。” “教化部尚书,汪若海。” “法部尚书,林景贞。” “外务部尚书胡寅。” “兵部尚书刘子羽。” “水利部尚书陆宰。” “营造部尚书折彦质。” “廉政部尚书徐徽言。” “治安部尚书牛英!” 当赵桓把名单公布完毕之后,整个大殿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家伙或是张大嘴巴,或是等圆眼睛,一个个像是木雕泥塑的土城隍这改动也太大了吧? 稍微理顺一下,就可以发现,赵桓基本上将原来的六部都给拆分了。 首先吏部看起来没有变化,依旧执掌铨选,由何栗负责。 但是赵桓增加了廉政部,而且还任命了心腹大臣徐徽言负责,这就等于把吏部的考评监督权力拿走了。 接下来就是户部,不出意外,被拆成了两个,一个负责户口,一个负责财税,胡闳休属于老成持重的。而李若水则是清正廉洁,由他负责潜力巨大的商税征收,可以完全放心。 接下来就是礼部,这是个被拆分很严重的部,学部,教化部,外务部,基本上对应了教育部,宣传部和外交部。 兵部没有什么好说的,算是没动。但是考虑到枢密院的改革,兵部算是唯一一个权柄增加的部。 工部也被分开了,一个水利部,一个营造部,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独原来的刑部,虽然只是一分为二,却是石破天惊林景贞担任法部尚书,这没什么好说的。 可牛英何德何能,竟然能高升治安部尚书? 这也就是说,林景贞负责立法,牛英负责执法那牛英的执法能力如何呢? 恐怕不用多说吧! 众人的脖子不停冒凉气,这也太恐怖了吧? 官家是不打算让大家伙活着了,一个锦衣卫已经很夸张了,现在又来个治安部,还是直接把刀子递给官家算了。 在场众人,没被点名的就剩下胡铨了,他朕准备站出来,劝阻赵桓。 哪知道官家又道:“这些年了,陈东一直在地方担任官吏,调他回来,接掌都察院,胡铨,你和虞允文担任副都御史,协助陈东,监察百官,不得有误!” 胡铨怔了怔,还是跪倒谢恩。 可他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次赵桓改革的重点,其实是放在了监察执法上面从他的安排就看得出来。 首先有一个强悍的锦衣卫,其次还有个和政事堂并列的都察院。 眼下都察院的三位主管也挺有趣的,陈东是靖康时期的风云人物,如今一下子被赵桓调入了京城,虞允文又是太子的人,这都是肆无忌惮的狠茬子,就算是为了报答官家的恩情,也会对百官下狠手的。 这两个哼哈二将已经很可怕了,关口是政事堂内部,还有一个廉政部,一个治安部。 相比起过去仅有的御史台,监察机来了个超级加倍。 而且负责的官吏,怎么看都不是善类,难不成官家还觉得不够劲儿,要继续整顿官场吗? 还真让他们猜对了,再调整了政事堂之后,赵桓就下旨,处置王次翁一案。 “老臣恳请官家,法外开恩!”赵鼎带头请求。 赵桓直接摆手,“朕虽然有恩可开,奈何国法无情,朕也不能置身律法之外。” 新任法部尚书林景贞大为感动,忍不住赞叹道:“吾皇所言,正是圣君高论。从此之后,我大宋江山,弊绝风清,天下太平!” 赵桓摆手,“过了王次翁贪墨数百万,尤其可恨,居然通倭便是老天都不能饶了他。此人务必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林景贞连忙点头,“臣遵旨!” 这时候胡寅突然站出来,“官家,臣有一事,请官家示下。” “什么事?” “官家,王次翁收下倭国巨款,固然该杀可倭国贿赂我大宋重臣,图谋不轨,是不是也该严惩不贷?” 赵桓略微沉吟,便沉声道:“传旨张荣,让他调动二百艘船只,前往倭国。” “臣领旨!” “等等!”赵桓又补充道:“记得,把船只都涂黑了。” 正文卷 第533章 新官雅政 朝廷颁布了新的政事堂名单之后,除了在京的诸公之外,还有陈东c折彦质和牛英三人,需要放下手里的事情,返回京城。 “走了!”牛英拍了拍屁股,晃着肥硕的身躯,到了纳昔身边,拍了拍这个鹰堡少年的肩头。 “我琢磨了一阵子,你小子虽然年轻,但毕竟通过了科举,做事也认真勤勉,就留下来,接下我的县尉之职,好好干活,别辜负了百姓。” 纳昔明显错愕,他是第二批通过考试的少年,算起来资历很浅薄,管一个县,貌似难度还很大啊! “我,我怕是不行” “别这么说,是爷们就不能讲自己不行。”牛英冷哼道:“知道不?我当初可是一下子接了大名府知府啊!那时候我更糊涂哩。” 纳昔赔笑,“可,可我听说,师父干得很好,你的治理方略,得到了官家的嘉许。” 牛英呵呵冷笑,“什么嘉许,不过是硬着头皮干吧!那时候的大名府,历经战乱拉扯,从上到下,几乎没几个好人。我一刀砍下去,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现在不行了”牛英对着纳昔,认真嘱托道:“把活做得细了,多到下面瞧瞧,明白大家伙想什么,把心摆正了,就没什么难的。” 顿了顿,牛英又道:“就算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情,还能给我写信好歹咱现在也是二品大员了!” 说到这里,牛英终于忍不住嘴角上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昂首阔步,进入政事堂,怎么跟做梦似的! 他不敢停留,简单收拾了行囊,连夜出发。 就在他悄然离开衙门的时候,突然发现道路两旁,多了许多人。 就是普通的百姓,有老有少,连绵过去,成千上万,竟然看不到尽头。 大家伙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 牛英看着大家伙,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至于说什么,那是万万不能了。 他迈着大步,往前走了一段,绕过了街角,面前的大路上,两边的人骤然多了好几倍。这还不算,居然有更多人往这边聚集,大家伙都死死盯着,有不舍,有惶恐,还有那么一点欣慰。 牛英顿住脚步,走不动了。 他努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有人先开口了。 “牛爷,替老百姓伸张正义啊!” “对啊,牛爷,替大家伙做主!”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牛英不由得为之一振。 说实话,当官挨累,他也不怎么贪图官位,也不贪污还剩下什么?不就是百姓的认可吗! 你说这东西是虚的吗? 真挺虚的。 可是当你每到一处,每次造福一方,得到百姓认可,这种满足感,简直胜过了金山银山。 什么金钱美色,连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为百姓铭记,为千古传诵这才是最大的快乐。 牛英觉得自己并非无私之人,其实他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让大家都好! “乡亲们!本来不想麻烦大家伙的,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咱就多说两句。俺这回是去当治安部尚书,官家钦点的。也没有别的,俺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你们放心吧!” 牛英说着,抱拳拱手,随即大步流星,再也不停。 他向前迈步,两边的百姓都凝视着牛英,目光跟着他流转终于,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还有人大声赞叹,“牛爷,好样的!咱穷苦人就靠你们了!” “对啊,牛爷,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啊!” 一个县,三十几万人,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人离开家门,出来欢送牛英! 说句不客气的,如此待遇,遍观整个大宋,也没谁能做到。 如果你以为这就算惊人了,那是低估了牛英的影响力。 他每路过一处,都有无数人来迎接,领教这位的风采。 居住的馆驿,尽是送来的各种状纸年头多了,牛英也看得明白,这里面有财产纠纷,有子女被拐卖,有豪强欺负百姓,还有官吏横征暴敛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事情,大家伙都往牛英这里送,也相信这位出身寒微的尚书大人,能够给他们主持公道。 牛英也无语了,他最多一个晚上,竟然接了上百封状纸。 乡亲 们啊,你们也太抬举俺老牛了,这么多事情,俺哪里处理得完? 再说了,也有好多事情,超出了他的权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牛英没有办法,总不能拒绝吧! 就这样,等他到了京城,已经积攒了一千多个案子了。 “官家,臣,臣真是没想到” 赵桓呵呵笑道:“有什么想不到的,人家都说靖康中兴,说朕如何如何朕要是信了,那就是傻瓜!” 这话倒是把牛英弄得不知道怎么回了,只能讪讪道:“官家,其实还是比以前好多了百姓们能有个诉说冤屈的地方,还相信朝廷,这就胜过以往万倍了。” 赵桓盯着这家伙,突然忍不住笑了,“行啊,水平是上来了,还懂得辩证看问题了。” 牛英讪讪。 赵桓又问,“既然你接了这么多状纸,下面民怨沸腾,你打算怎么当这个治安部尚书啊?” 牛英不由得为之一振。 他认真道:“官家,臣想了一路这些事情当中,有不少是财产纠纷,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还是发回地方,让他们按照规矩办事吧!” 赵桓眼前一亮,颇为诧异。 这可不像是牛英的风格啊! “朕还以为你要人头滚滚哩!” 牛英忙赔笑道:“官家,现在天下太平了,好多事情,也不是非黑即白,百姓争端,往往是你占着三成理,他占着七成理若真是十足不讲理,那还好办了。多数时候,只需要能秉持一颗公心,调讼息诉,也就是了,大动干戈,反而不美。” 赵桓再度一惊这种来自于基层的声音,可是在朝堂上听不到的。 牛英讲出了一个事实,民间争端,有很多时候,是不需要闹到衙门的,或者说根本不用过堂审讯。 只要安排一些经验丰富的人,秉持国法道理,给两边协调仲裁,也就是了。 如果做得好,有九成以上的争端,就可以提前解决了。 剩下的才需要走法律流程。 也就是说,牛英接了这么多案子,真正值得关注的,并不算多。 “你提这条很重要,朕会给政事堂下旨,让他们研究一下,该如何有效公正仲裁。过去这事情是宗族负责,这一次要由朝廷掌握在手里。” 赵桓心情大好,“你刚进京,就给朕一条不错的建议,算你立了一功!” 牛英想了想,忍不住道:“官家,臣觉得这些案子可以放放,但是有一件事,却是不能等闲臣觉得必须要做了。” “哪件事?” “匪患!” 赵桓再度沉吟,牛英生怕官家反对,因此连忙补充道:“虽说官家不断整顿,各地也都不断剿杀。但到底有一些经年悍匪,他们隐藏在山野之中,江湖深处,如蟒蛇藏匿水泽,猛虎蛰伏山间。一旦朝廷稍微松懈,他们又会跳出来,兴风作浪,旧病复发。” 赵桓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匪患这个东西,只怕比王朝还要古老只要朝廷的力量无法触及,就会有人啸聚一方,做土皇帝,当山大王。 虽然赵桓治下,通过不断清理,已经极大压缩了匪患的规模诸如泰山,梁山泊,洞庭湖,鄱阳湖这种传统的贼窝子,都已经销声匿迹了。 但是还有相当多的土匪山贼,顽强地生存着。 西北有刀客,燕山一线有马贼,西南多山,地形复杂,更是隐藏了许多巨匪,除此之外,万里海疆,海贼的数量也不少,甚至还有一些倭人混杂其中。 牛英觉得既然是治安部尚书,就该把这块硬骨头啃了,真正给百姓一个太平! “牛英,剿匪这事情只怕不容易吧?”赵桓道:“有不少匪巢都在深山之中,人迹罕至,易守难攻。而且周围的百姓也都跟贼匪有所勾结,他们充当贼人耳目,通风报信,没等朝廷的人马赶到,他们就远遁而走,比狐狸还难抓!” 牛英点头,“官家所言极是,不过臣琢磨着,凡事只怕认真,真的要抓他们,也没什么难的。” 赵桓来了兴趣,好奇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臣打算招募一些退役老兵,然后从军中抽调一批人不管贼人跑到哪里,都死死咬住,只要抓住机会,就果断消灭!” 赵桓微微吃惊,牛英提了一个笨办法,可很多时候,越是笨办法,就越是有效果。 不管什么政策,都很难无懈可击,在这个世上,总还是有一些人不满意的。 而且几千年的习惯,就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不愿意耕种,不愿意经商,就想干一些无本万利的生意。 针对这群人,威逼利诱,都谈不上有效。 唯一的措施就是彻底剿灭他们! 不光剿杀,还要毁掉他们的老巢,断绝重新落草的可能,彻底消灭匪患。 想到这里,赵桓竟然有些激动。 千年匪患,如果真的能肃清,绝对算是他赵官家的一大政绩。提出这个建议的牛英,只怕还要比许多宰执重臣,还要广为流传啊! “牛英,正好燕王还在京城,你去找他,商量出个妥当办法,朕只能和你保证,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朕必定竭尽全力,支持你们!” 牛英大喜过望,连忙谢恩,转头就去见岳飞了。 等岳飞听他说完之后,竟然有些沉吟,牛英急了,“岳王爷,莫非你不愿意?” 岳飞呵呵。 “牛英,这事情官家也想简单了,天下的匪巢何其之多,如果只是往里面投入人力财力,未必能真正肃清匪患,还要有妥当的办法才行。” 牛英忙道:“俺这不就是来找王爷,求个办法吗!” 岳飞笑道:“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我琢磨着,贼匪都是最狡诈的人在一处剿杀,就会逃到另一处,要想真的灭杀他们,就必须全国一盘棋,所有人都动起来。” 牛英眼睛发亮,盯着岳飞,听他继续讲。 “还有,既然是全国剿匪,咱们就必须把全国的山川地貌都弄清楚除此之外,还有各地的风土民情,尤其是西南地区,各族杂居,犬牙交错,情况更是复杂,没有耐心可不行。我看需要把全国分成不同的区域,哪里的匪患比较轻,哪里的严重,给区分开。然后安排人员,守住各地道路,锁住贼匪逃窜路线,把他们困在一地,然后再派遣精兵强将,一举剿灭!” 岳飞所说,全都是他的剿匪心得。 赵桓在驱除金国之后,就在各地剿匪,很是下过一番功夫。 而这一次差不多是要对匪患发起总攻,彻底解决。 牛英格外认真,岳飞也在提着建议他们觉得首先要把全国分成百十个区域,根据各地的情况,安排兵马人力。 诸如中原腹地,每处只需要配属一两百人就够了,而那些匪患严重的区域,除了地方的兵马衙役之外,还要有足够的民兵,把所有人都动员起来。 先把基本的匪患控制住。 朝廷则是对一些情况严重的区域,增派兵力,安排官员。 尤其是一些交界的地方,要设立剿匪都统制,统一调动区域里的力量,形成围歼态势 这俩人越讨论越高兴,一个庞大的剿匪计划,终于成型了。 可就在他们打算提交给赵桓的时候,岳飞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貌似有一个人,更应该提前知道,那就是大宋的首相赵鼎! “燕王,还有牛尚书你们这是为难老夫啊,你们说要弄清楚山川地貌,我手里可是没有分毫不差的地图啊!还有,你们说要弄清楚民情,我这里同样缺少。就连剿匪区域划分,这个都有点难” 岳飞脸黑了,“赵相公,不是早就有户籍名册,还有田亩分配的鱼鳞册,怎么就不行?” 赵鼎咧嘴苦笑,“岳大王,鱼鳞册是什么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那玩意可不能用来剿匪啊!” “那就弄一个能剿匪的!”岳飞咬着牙齿道:“赵相公,发动朝野,从上到下,把大宋朝的情况弄清楚!” 牛英也急忙怂恿道:“没错,赵相公,这事做成了,你可是流芳百世,功盖千秋啊!” 正文卷 第534章 剿匪 赵鼎对流芳百世是不抱多大希望,只能说身为首相,挑着千斤万斤的胆子,赵鼎也不敢尸位素餐,白白浪费机会。 更何况他可是西汉以后,第一位名正言顺的相国,如果不能拿出点实际政绩来,也没法面对天下人。 赵鼎思忖再三,终于点头了。 同样的,很快赵鼎也就后悔了。 “赵相公,这个剿匪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兵部尚书刘子羽满脸为难,苦兮兮的跟喝了苦瓜汁似的。 他已经把干儿子朱熹送到了官家身边,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正准备退休,结果却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着实让刘子羽为难。 赵鼎思忖少许,便认真请教,“你是知兵的,这个剿匪要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吗?” 刘子羽无奈摇头,“赵相公,说实话,剿匪跟用兵关系不大?” 赵鼎皱着眉头,认真道:“何以见得?” 刘子羽随即道:“赵相,咱们之前剿灭过洞庭湖的水贼,招降过梁山的水寇,也剿灭过福建等地的贼人斗胆请教,赵相以为,接下来的剿匪,可是和这些举动一样?” 赵鼎又不是傻子,刘子羽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斟酌道:“以前剿匪,都是派遣精兵强将,大军压过去,自然解决了。只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整顿,大宋各地,除了少数边境山区之外,并无成百上千的大股匪徒了。” 刘子羽连连点头,总算是说到了根子上。 “剿匪不怕多而怕散,不怕强而怕和!” 刘子羽给赵鼎解释土匪再多,只要聚集在一起,就不用害怕。因为除了末世的特殊情况,大多数时候,只要官军正常发挥,都能吊打几倍,几十倍的贼人。 可一旦贼人散做满天星,到处都是,找不到,追不上,空有满身力气,不知道往哪里用?那就麻烦了。 因为官军长期驻扎,需要庞大的开销。 这边财政压力巨大,那边找不到敌人,还时常被偷袭,不断死伤将士,对整个军心的影响,简直难以言说,就算是超级大国也扛不住啊! 再有,一旦匪类占据人和,和当地百姓如鱼得水,那就更麻烦了。 此刻的大宋,的确是没有了那种动辄成千上万,能够啸聚一方的强大土匪。 因此想要剿匪,就要对付那些几十人,上百人,藏在深山老林,狡诈顽强的悍匪说句不客气的,这里面有多少世代落草的? 赵鼎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儿。 “刘尚书,这么说光是派兵不行了?” 刘子羽摇头,“自然是没用的,劳民伤财不说,还会折损朝廷威望。这一点岳王爷也是知道的,他的方略里面,肯定没写这个。” 赵鼎无奈点头,“他倒是说了,要选派精兵强将,前途突袭,除掉土匪。” 刘子羽突然神情古怪,忍不住苦笑起来。 “赵相公,话虽然如此,可这只是军中要做的,朝廷却还要更多的事情配合才行。” “是吗?”赵鼎好奇道:“是粮草,还是钱财?” “不,不是。”刘子羽道:“想要剿匪,关键就在人心。说来说去,是要让下面的百姓配合朝廷,赵相,你想想,这是多大的功夫?” 赵鼎彻底无语了。 他执掌政事堂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稍微一点,也就明白了。 剿匪这件事,拼的不是兵强马壮,而是拼社会的动员能力,是考验管理水平你要是有一道命令,就让几百万人都老实待在家里的本事,想要剿灭土匪,反掌之间。 或者干脆说,能强到那种程度,也就没人敢啸聚山林,充当土匪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赵鼎意识到了真正的难题在哪里。 所谓皇权不下县,这个历代的毛病,也就不要说了。 光是大宋本身,为了加强皇权,消除地方割据的基础,搞得那些骚操作,就让人头疼了。 吹嘘大宋富裕冠绝古代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人算什么大宋的文治如何如何了得这些人或许忘了,大宋多的是国库财政收入,而把财政收入等同百姓富裕,如果能说得通,大约就可以拿个炸药奖了。 其实相当程度上,财政收入越多,代表百姓手里剩下的越少,民生甚至是更加艰难。 自从秦汉开始,两千年间,中原大地都是农业时代,农业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增长缓慢,甚至长期停滞。 有过统计,两千年间,财富只增加了区区一倍。 只 有进入了工业化之后,财富才开始爆炸增长,所以儒家说天下之财有定数,朝廷拿的多了,百姓自然就少了。 这话其实是对的,只不过他们眼中的百姓不包括普通人罢了。 弄清楚这件事情,也就明白了,大宋长期是以牺牲地方为代价,拼命供应朝廷,满足上面的开支,搜刮天下财富,供养出那么几个繁华都市。 至于京城之外你是哪一旗?你有通天纹吗? 所以说,剿匪的第一步,就要强化地方财政。 “看起来要给下面更多的钱粮了!”赵鼎自言自语。 刘子羽却是一笑:赵相,光是给钱就行了?” 赵鼎大惊,还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赵相公,现在地方的官制,能接得住吗?钱发下去了,有谁来执行?” 赵鼎再度无语,大宋地方的权力划分,的确跟火车碾过的乐事薯片似的,碎到了极点。 大宋在地方上,是存在路一级的行政单位,有点类似后世的省。 但是对不起,路的最高长官叫转运使,顾名思义,就是把地方的钱粮转运到朝廷,说白了,就是个征税的。 虽说后来转运使权柄不断增加,但是根本职责还是没变。 尤其是在抗金过程中,赵桓最缺的就是钱粮。 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的转运使,都得到了升迁重用,还有不少人步入政事堂。 除了转运使之外,还有比较重要的地方官就是经略安抚使,由于各地的名号权限地位不同,叫法也有差别,大约就是个管军的,统称帅司。 在这一文一武之外,还有一个提举刑狱事,一个提举常平仓。 很显然,这四个人,各管一摊,互不统属。 而且还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某位大人物,挂着都转运使的名头,管理两个路下面的提举刑狱事也就是两个,该怎么协调,才能如臂使指,畅通无阻? 在实际运行中,除了极少数能力强悍的大臣,可以总揽大局之外,其余的情况都是互相扯皮,彼此推诿卸责,乱成一团。 讽刺的是,赵宋朝廷对于这种情况,还挺美的。 这叫制约有效,就问谁还能威胁朝廷? 的确是没人会威胁朝廷了,但是什么正经事也别想干了,尤其是涉及到地方协调配合,共同努力的事情,更是想都不要想。 “莫非说要改革地方官制?” 赵鼎喃喃自语之后,也是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觉得脊背发凉。 官家啊,折腾政事堂就够了,还要对地方下手? 赵鼎头都大了,刘子羽也唉声叹气,他的退休大计真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而此刻的赵桓,正在面对着大宋的地图,拿着一柄长剑,不停画来画去偌大的江山,被他划分成了三十几个区域,这就是现在的剿匪区,也就是接下来的各省。 “每一个区,设置一名巡抚,负责剿匪事宜,针对匪患严重的地区,增设总督,主掌兵权凡是在区域之中,巡抚总揽一切,下面的官吏必须全力配合。” 史浩连忙记录,他顿了顿道:“官家,只是这一道旨意吗?用不用别的东西?比如赐天子剑?” 赵鼎想了想,就道:“赐下王命旗牌,许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内阁连忙将官家的意思写下来,交给政事堂。 一场以剿匪为推动的地方改革大戏,缓缓拉开了序幕这一次的影响有多大,除了极少数人,根本把握不住。 甚至是提出建议的牛英,也是稀里糊涂。 但是牛英知道一点,地方的匪患不除,老百姓就永无宁日。 如果不趁着现在,解决了匪患,等官家老了,没了雄心了,或许就永远都做不成了。 就在新成立的治安部,足足有三百多位老兵齐聚,他们之中,不乏牛英的战友,十几年的征战,沙场历练,让他们身上满是凛然杀气,那种彪悍勇武,不言自明。 能站在这里的,毫无疑问都是最忠诚,最强悍的战士。 牛英看着大家伙,突然摸了摸脑袋,还有点惭愧。 “俺,俺怎么就当上了尚书,上哪说理去?” 大家伙简直想啐他一口,你丫的走了运气,就别臭嘚瑟了,赶快说正经事。 要说正经事,那就是分派任务c 贼匪多的地方,多配属人力。 “你们下去之后,还要从禁军抽调人手,这一次朝廷准备派遣三万禁军,加上地方兵马,还有更多的民兵青壮,投入的兵力会超过三十万!” 牛英深深吸口气,“这次动用的力量,可是比以往任何一场仗都多,说明在官家的心里,匪患可要胜过 金贼啊!” “咱们都是官家的兵,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官家丢人。这一次剿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管贼匪多么狡诈,咱都要赢!” 牛英一转身,竟然拍手,让人抬上来一块空白的石碑。 “大家伙都瞧瞧吧,凡是参与剿匪,死在当地的弟兄,都要刻碑纪念要是哪一处的匪人实在是厉害,俺姓牛的就亲自去,就算把名字留在石碑上,俺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牛英摆出了抬棺死战的架势,这些老兵也没什么好说的,分头行动吧! 在众多的老兵当中,牛英也有一个比较在乎的,他叫邵秀,他的父亲叫邵青! “贤侄,这两年你在军中立下了不少战功,牛叔打心眼里高兴,替你高兴!” 邵秀二十多岁,身形瘦削,神色腼腆,有点像个书生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一旦打起来,那可是十足的疯子,不要命,能打仗他最厉害的一次,一个人抓了三百多俘虏,愣是押着一个部落归降大宋,堪称军中奇迹。 只不过他升官不快,这一次更是被派来剿匪,算是从野战部队下来了。 “牛叔,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不管干什么事情,我都会竭尽全力,这次剿匪,也不会含糊的。” 牛英看着信心满满的邵秀,很是满意。 他还想说两句,但话到了舌尖儿,又咽了回去。 邵青是个好汉子,哪怕他牛英都五体投地,论起打仗,冲锋陷阵,他也比不过。 可邵青也有个毛病,就是手段残暴,有一次攻城,在剿杀残余金兵的时候,他连金人家眷都没放过。 有怀孕的妇人也被杀了,他甚至亲手动刀子这件事情弄得很大,直接影响了招降金兵的计划。 邵青免职,交给军法处置只是还没等审讯,邵青就死了。 据说是不愿意受辱。 倒是牛英,他想了不少办法,甚至跑到了赵桓面前,苦苦哀求,这才将邵青算作战死。不过他的优待却是少了太多,甚至影响到了邵秀。 牛英有心替自己这个侄子争一争,可转念一想,又摇头了,还是等这次剿匪之后再说吧,反正就算不在军中,地方上也有太多立功的机会。 果然不出牛英所料,邵秀被派去了陕西,他需要面对的是素来凶悍的吐蕃山贼。 邵秀的第一战,他率领着二十多人,化装成商队,袭击了一处贼窝,两百多名贼匪,被消灭了三十多,其余悉数俘虏。 随后他又连续发动攻击,不到三个月时间,消灭了十几处的土匪。 什么江湖有名的塞猛虎c镇西北c半边天,这些悍匪全都倒在了邵秀的手里最让他扬名的一战,邵秀只带着四个人,追击残匪勇金王,在山里足足转了一个月。 头十天就吃光了干粮,愣是靠着野果充饥,偶尔猎到了野兽,也不敢生火,只能茹毛饮血,啃生肉。 一个月之后,蓬头垢面的邵秀,还有两个弟兄,提着勇金王的脑袋,出现在了兰州城外纵横几十年的悍匪头子死了,一时间西北大振! 正文卷 第535章 物流 自从剿匪开始之后,整个大宋朝廷,从上到下,全都动起来了,刚刚任命的十几位尚书,包括首相赵鼎,从来没有如此忙碌过。 他们已经做了预估,知道剿匪这事情不小,可是真正开始操作,他们全都傻了眼。 因为剿匪的第一步,竟然不是派兵过去。 而是要安排文人,去摸清地方情况,进行区域划分。 这下子可难着了朝廷诸公。 各地该怎么划分,貌似地图上很明白,可实际上却十分混乱就比如说,两县之间有一座湖,这个湖归谁? 沿着中线划分就完事了吗? 如果乙县的人,驾着甲县的船只,在乙县水域内杀了人,把尸体扔到了甲县这个案子该谁来负责? 或许到了这时候,就需要一位罗师傅出面,捧着大宋刑统,来好好讲讲了。可事实上各县之间,州府之间,各路之间,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需要确定权责,明确责任,才能真正通力协作。 当然了,这还只是寻常,毕竟经过了两千多年的磨合,早就有了习惯。 真正麻烦的是边境。 事实上几乎整个古代,都没有边境线的概念,有的只是边疆,是一大片。 所以在看古代地图的时候,一定要知道一个前提,地图上画出来的区域,并非一个朝代的真正疆域。 在后世国境线是很明白的,就是那一条线,踏过去了,就到了另外的国家。 界碑就放在那里,双方勘定,安排士兵守卫,轻易不许通过一步。 但是很不凑巧,在近代之前,农业时代,是做不到如此精准控制的,更没法安排大量的士兵守卫边疆。 所以在帝国力量的边缘,就会有许多部族,地方头上,主动进贡称臣,换取天子的封赏赐官这就是通常意义的羁縻之策。 这些土官头人,自然是要算在版图里面的。 可问题是很多边疆的土官,他们同时给两头上供,当两边的臣属,不管是安南,还是大理,吐蕃,都有这种情况。 首鼠两端的土官,能不能算入中原王朝的版图? 首鼠两端也就罢了,可比如大理,他们已经做了大宋的藩属藩属算不算入大宋的版图? 毫无疑问,大宋并没有实际控制大理,但是大理的国主又要尊奉上国,接受上国册封,属于上国的天下体系貌似算进来,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诸如什么领土啊,主权啊,国家平等啊,民族国家啊这些概念,都是进入近代之后,从欧洲发端,并且逐步传遍世界,成为了后世熟知的国际关系体系。 后世之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其实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就像是位于大宋和大理之间的部落,他们需要大理的铜矿,也需要上国的丝绸他们就向两边进贡,换取赏赐,然后互相交流,保证日子安稳舒坦。 你说这叫首鼠两端,忠诚不绝对可问题是几千年来,人家就是这么活着的,甚至是你大宋朝还没建立,人家就这么过的。 想要人家移风易俗,改变习惯,也要拿出一些交换条件吧? 有大批这种势力存在,剿匪的难度可想而知大宋在这边剿杀,有的贼人遁入别的国家,托庇他国,又该怎么办? 貌似跨境办案,在后世都是个天大的难题,很多罪大恶极的逃犯,到了外国,藏身民间,就宛如泥牛入海,想要抓回来,难上加难。 大宋的剿匪同样如此,随着剿匪行动进行了大半年首相赵鼎,治安部尚书牛英,联袂向官家汇报情况。 还不到一年的功夫,赵鼎就老得厉害,白发苍苍,腰背佝偻最让人惊讶的是牛英,他早年受了内伤,光是腿就断了两次,修养的时候,又变得痴肥起来,严格来说,他的身体并不好。 可问题是眼下的牛英还不到四十岁啊,怎么鬓角也白了? 赵桓看在眼里,心仿佛被扎了一下似的,很不舒服。果然想做事就要承受代价,难怪那么多皇帝都喜欢躺平呢! 赵桓让人搬来两把椅子,都是带靠背的,又给每人一碗红枣枸杞茶。 “国事繁杂,赵相总揽全局,牛英你负责治安部,说起来政务都十分繁杂,你们也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能累垮了。” 赵鼎连忙谢恩,牛英倒是有些浑不在意,“官家,您也知道,咱就是烂命一条,只管尽力效忠官家,问心无愧就好!” 赵桓把脸一沉,怒斥道:“肩 负重担,要是英年早逝,撒手不管,把政务扔给了别人,就是问心无愧吗?” 赵桓毫不客气呵斥,“就算你不在乎,你也要给朕找个接班人才是!” 牛英咧嘴憨笑,官家还是和以前一样,最是在乎大家伙的。牛英低着头,平静了一会儿,这才叹道:“官家,臣知道的那些人,都是武夫莽汉,粗鄙不文,还有几个外国的崽子这帮人如何能进入朝堂啊?” 赵桓当然知道牛英讲的是谁,便转头看赵鼎。 赵鼎面色不改,“回官家的话,这一次的确出现了不少能干的猛士,臣也打算用他们,只不过在现有的情况下,没法任用。” “何以见得?” “官家,就比如最近剿匪有功的邵秀他是军中都头出身,多次立功之后,论品级是够当知县的。奈何他没有经过科举,也不懂朝廷的典章制度,没法进入朝中为官。臣最多让他驻守地方罢了。只不过地方的帅司,也未必有合适他的位置。” 赵桓点头,感叹道:“这就是了,所以朕以为该改制了!” 赵鼎翻了翻眼皮,到底是没说什么。 既然是注定的,那就任由这位祖宗折腾吧! 赵桓几乎没有迟疑,直接宣布,要在地方上,推行行省制。 省这个词十分常见,朝廷的中枢就是尚书c门下c中书三省,宋代合并为中书门下,又称政事堂,民间也有管政事堂叫中书省的,反正就是个办公衙门。 行省顾名思义,就是外派的省。 既然是外派的,就可以参照朝廷中枢来设置官吏。 赵桓倒是没有直接任命高官一类的官名,而是以巡抚总揽省事,在巡抚之下,设置各厅,对应朝廷诸部,基本上除了外务之外,全都一应俱全。 下面的州府,包括县衙,都参照这套体系,进行调整。 这下子调整之后,一下子就清晰了,牛英也咧嘴笑了。 调整之后,按照邵秀的功劳,可以升任州府一级的治安判官,再往上,就能升任治安参议,然后就是他这个治安尚书。 当然了,这是垂直体系,不会那么容易升迁,而且向上升官,也要考核文化水平,业务能力但总是比走科举容易多了。 “官家圣明!” 牛英激动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毫无疑问,经过这一次调整,光是多出来的位置,就有成千上万。 有治安c有法务c有民政c有教育这种划分模式,就要求想做官的人要有很强的专业能力。 原本读好儒家经典,就能入朝为官的情形,已经不复存在了。 颜如玉和黄金屋还在,但是却要有很强的专业能力,才能够叩响仕途的大门。 这种翻天覆地的剧变,自然是冲击官场,会惹来相当大的反弹。 奈何赵鼎不愿意充当文官的代言人了。 “官家推陈出新,励精图治,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和历代都不一样了,老臣何其有幸,又何其困惑真不知道这一次是对是错?万一改革不成,后患无穷,就要背骂名了。” 赵桓微微一笑,“赵卿的担心朕明白,胡乱折腾官制,失败的不在少数,像王莽那种,身首异处的,也所在多有。不过这一次朕信心十足,我们能赢!” 赵鼎还在迟疑,牛英却是迫不及待道:“官家所言极是,这么多年来,官家一直都是赢家!” 赵桓眉头挑了挑,貌似还真是! “只不过赢得越多,就越是害怕一次输光啊!” 经过和赵鼎的商议,行省制是通过了,但是却也没有一下子推行全国。 首先要完成剿匪工作,把内部整顿干净,然后才能建省。 令人压抑,第一个完成准备的居然是京东。 “京东的匪患可不轻啊!有泰山贼,有梁山泊,还有沿海贼寇,当真就解决了?”赵桓都吓了一跳。 “解决了,真的解决了。”牛英兴奋向赵桓汇报。 齐鲁大地,圣人之乡。 这里既是文脉源流,又是传统的贼窝子,属于一体两面的那种典型。 这么一个地方,要怎么才能除掉匪患? 答案也不复杂,那就是全民动员。 不说别人,原来梁山泊的阮七,就亲自出马,连着拜会了十几处老贼窝子,耐心说服大家伙,劝他们放下武器。 除此之外,兖州府的百姓感念天子恩德,竟然率先组织起来,一共八千多民兵,抢在官府动作之前,就已经开始剿匪。 还有泰山,胶州,登州各地百姓争先恐后,清除匪患,还齐鲁大地一个安宁。 “官家,说到底,还是这些年的国策对头,民心在我啊!”赵鼎感叹说道。 赵桓深以为然。 “既然如此,就正式改京东路为山东省,替朕赐下‘天下第一省’的石碑!” 赵鼎悚然,竟然有些羡慕,看起来他也要努力了。 果不其然,在山东立省之后,河东也送来了申请。 河东表里河山,有太行险峻,也有黄河环绕。本身盆地丘陵纵横,北边的大同还是原来的辽国土地 整个河东可以说贼匪纵横,多如牛毛。 结果在光复之后,能肃清匪患,恢复生机,让赵桓颇为惊喜。 因此赵桓立刻赐名河东路为山西省,同时赵桓还送了一块石碑,刻着“晋国天下莫强”。 就这样,河北,河南,江南c江西c浙江c福建c湖南c湖北三个月之内,大宋相继立省十个,基本上中原腹地,都完成了这一步。 伴随着行省制的确立,大宋分散的地方权力重新集中到了巡抚手里。而且官职大幅度增加,管理的政务也越来越清晰明白。 这一步带来的改变相当惊人,至少岁入就增加了两成还多。 当然了,因为增加官吏,重新划定省份,朝廷的行政开支也多了三成不过赵桓还是认可的,有些开销就是少不了。 说了这么多,还有一件事情不能忽略了,那就是剿匪事件本身。 经过了一年的严厉清扫,各地共计请教匪巢三万五千多处,击杀匪人二十万,俘虏超过五十万。 清剿得到钱财六百多万缗,良田三百多万亩缴获兵器铠甲超过三十万。 在这些悍匪之中,背负命案的不在少数。 历年积累的旧案解决了十万有余。 每次清剿一处匪巢,都会把里面的悍匪揪出来,在百姓面前,历数罪状,然后开刀问斩。 每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挂起来,都是一道惊雷,锤击着苍凉的大地。 百姓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了朝廷的力量! 那些威名赫赫,传诵几十年,谁也奈何不了的悍匪头目,就被朝廷抓起来了。 当这些江湖传奇,神一般的人物,狼狈地跪在刑场上,此消彼长,一种叫做威信的东西,彻底竖立起来。 百姓言谈之间,都充满了敬畏。 咱们官家,就是有本事! 谁也比不上,只要官家认真了,什么山贼水寇,全都是个屁! 当然了,不光是官家,那位治安尚书牛英,也是个狠茬子,了不起的青天大老爷! 清剿土匪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治安大好,老百姓也敢出远门了,几个人结伴同行,就敢去几百里之外做生意,全然不用担心。 有意思的是原本兴旺的镖局受到了强烈冲击原来商贾担心贼人,才请他们保护,现在地方都安全了,根本用不着了。 镖局子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假扮强盗吗? 这也行不通啊!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京城的一家镖局率先改行了。 用不着我们保镖,那我们送货还不成吗! 就这样,大宋的第一家专门的货运商行出现了 正文卷 第536章 稻桑 赵佶今年七十岁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奈何这位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半点没有老态。不只如此,去岁的时候,赵佶还给赵桓添了个小妹妹而且还是高丽婢女生的,算是个混血。 对这种破事赵桓简直无话可说,足足大半年,赵桓都没搭理赵佶。 直到今天,十月初十,赵桓才准备了一桌御宴,算是给赵佶庆生。 宴席之上,赵佶倒是很健谈,“官家,这些年多在康国住着,听闻了不少议论,唯独这一次大举剿匪建省,议论最多。” 赵桓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微微沉吟,便叹道:“议论之中,怕是骂声不少吧?” 赵佶却是摇头,“官家,这回你可是想错了,大家伙都称赞官家圣明,霹雳手段,大宋焕然一新,恰如开天辟地,日月重光啊!” 儿子争气,当爹的心情自然好不少。 虽说眼前这对父子算是全天下最特殊的爷俩,但也没有完全超脱人伦赵佶兴奋说着,他带来的多是康国商贾的态度。 这帮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所谓江湖和庙堂,自古以来,就有两套规矩,一个是孔夫子定的,一个是盗跖定的哪怕是法度严明的秦汉,朝廷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江湖! 在商言商,也就是说往来运送货物,打点官府是必然的,打通江湖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还要聘请镖局,全程护航,才能顺利运送到位。 短了任何一处,都是不行的。 而经济学又告诉我们,每一处环节,都是成本。 其实弄懂了这些情况,也就明白了,古代的商人一定要依附官府,依附士大夫,一定要结成商邦,彼此守望互助。 甚至是在王朝更迭的时候,一定要下注行险,搏一个前程。 如果他们不做这些,只是在商言商,按照商人的逻辑去做经营,对不起,随便一个江湖人物,就能把他们给捏碎了。 不是想不想,是根本做不到,活不下去。 所以在一个前现代社会里,追求经济发展,财富增加,一定会出问题的,一如咱们的邻居阿三,他的那个社会结构,未必比大宋好到哪里去,在这样的国家里,经济高速发展,带来的绝不是国富民强,恰恰相反,少部分人的快速发展,只会撕裂整个国家,前途无以为继 如此看来,赵桓的剿匪行动,简直是开天辟地,领先好多国家上千年。 简直不夸奖都不行了。 清剿匪徒,消除匪患,重新划分地区,明确权责,建立行省这是在干什么? 如果把大宋看成一个整体,那就是在打通奇经八脉,建立起一个单一的庞大市场。 物流畅通,没有关卡厘金,没有苛捐杂税,所过之处,上下如一。 要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阻碍,那是扯淡,毕竟适当打点,送点礼物,疏通关节,哪怕到了后世,也不能免俗。 但是从整体上而言,整个国家都通畅了。 没有南北差别,没有了区域限制,一片庞大的蓝海,赫然出现在了大宋商民百姓的面前! 作为顶级商人云集的康国,焉能不沸腾! 赵佶手舞足蹈,讲述着这帮人的喜悦之情。 市场骤然扩大,无穷无尽的财富,滚滚而来,赫然出现在眼前。 “官家,你知道这些年大宋的丝绸贸易,有多少数量吗?” 赵桓略沉吟,就道:“应该有二三百万匹吧?” 赵佶抓着胡须,呵呵一笑,“是四百五十万匹上下,其中三百万供应国内,还有一百五十万匹,要出口海外,或者贸易属国。” 赵佶随后又问了一句,“官家,你可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么多?” 赵桓又是一怔,这下子赵佶得意起来,侃侃而谈其实百万匹的数字,延续相当长时间,哪怕到了明朝,中国的丝绸年产量也很难突破一千万匹。 之所以达不到,是因为穿得起丝绸的,也就是前面的百分之十,非富即贵,普通人哪来的财力。 所以大明多增加的丝绸,很多都是供应海外为了卖给西洋商人五十万匹丝绸,改稻为桑,倒也说得过去。 另外一面,适合种植桑树的土地也就那么多,还要种粮食,总不能全都种桑树吧! 而且都种了桑树,势必蚕丝价格下降,影响丝绸的价值 说到这里,基本就闭环了。 在壁垒重重的情况下,丝绸必须维持高价因为只有价格够高, 利润足够,才能经得起层层盘剥。 这个道理反过来讲,更加贴切一些,也就是说,古代的商业贸易条件,决定了轻薄昂贵的丝绸,才能通行全国,成为和黄金白银比肩的保值商品,这一点便是朝廷也是认的。 可是随着剿匪深入,关卡取消,市场洞开一个最直观的感受,江南的丝绸工场都在大肆招收工人。 宋代的技术水平着实不低,在旺盛的需求之下,江南的工匠点了一项科技树他们发明了水力大纺车,一次能纺三十二根线,尤其是靠着水力驱动,用不着工人。过去一天一个工人只能纺二斤线,水力纺车,一个晚上就能纺一百多斤,顶得上五十个工人干一天了。 赵桓微微皱着眉头,“水力纺车,能纺丝绸?” 赵佶突然笑了,“官家啊,你怎么糊涂了,水力纺车纺不了丝绸,却能让原来纺织麻布的工人去织丝绸啊!” 赵桓瞬间明白过来,敢情丝绸属于高档货,需要手工操作,其余的大路货却是可以用水力的,这也是劳动力合理调配了。 赵桓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竟然激动地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显得喜笑颜开,控制不住自己。 说实话,能看到赵官家如此失态,还真是少有的,尤其是这些年,就更是少见了。 可赵桓没法不高兴啊! 他讲了再多,费力气推动再多,只怕都赶不上这一次的变化明显。 庞大的单一市场形成了,商贾们窥见了巨大的商机,开始投资作坊工场,追求更高效率,水力纺车,应运而生 这套剧本怎么如此熟悉啊? 莫非说属于大宋的工业发展模式出现了? 一想到这里,赵桓更加难以自制,也有些手舞足蹈了。 还在看笑话的赵佶有点害怕了,别是高兴糊涂了,那自己可就罪大恶极了。 “官家,这事固然值得高兴,可也不是没风险啊!” 这话打断了赵桓的思绪,让他从喜悦之中清醒过来。 “有什么不好的,只管说就是。” 赵佶深吸口气,其实按照他的立场,是不该提醒赵桓的,奈何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不能看着他吃亏。 “官家,作坊越来越大了,工人越来越多了,需要的生丝也就越来越多,然后”赵佶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可赵桓何等精明,而且这也是他熟悉的戏码。 “所以就要改稻田为桑田吗?” “没,没到那一步。”赵佶忙道:“我就是听人抱怨,说农户的生丝质量不好,良莠不齐。收上来乱七八糟的生丝,织出来的丝绸就不好。” 赵桓翻了翻眼皮,轻蔑笑道:“那他们是什么意思?想要朝廷怎么办?” “有人打算,希望朝廷能放松土地控制,准许桑田扩大范围,可以,可以多租用一些土地。” 赵桓嘴角上翘,呵呵冷笑道:“不就是想兼并土地吗?朕又不是听不出来。” 赵佶干笑了两声,作为一个当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人,赵佶也懂这些事情。 怎么说呢,有人要赚钱,自然不能挡人家的财路。可问题是一旦开了个口子,兼并兴起,赵桓这十几年忙活什么啊? 除了他之外,还有李纲c吕颐浩c赵鼎,这三代宰相,兢兢业业,熬干了心血,不就是在恢复均田,打牢地基吗? 这时候因为商业发展,因为需要更多原料,就要破坏均田的根基,政事堂肯定不会答应的。 只不过政事堂能抵挡一时,终究抵挡不了一世。 “官家,我琢磨着,这些商人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不搭理他们就是了,用不着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的!” 赵桓突然笑了,弄得赵佶有些莫名其妙。 “放心吧,这帮人只是求财,我还不至于大开杀戒更何况要创造更多的财富,要让百姓过得更好,也离不开他们。这帮人还是有用的。”赵桓笑容和煦,十分灿烂。 可赵佶听在耳朵里,竟有些不寒而栗,这个逆子说一套干一套,也不是一次两次的,那些商人只怕要自求多福了。 不过赵佶这一次是失算了,因为赵桓有了更稳妥的算盘。 转过天,赵桓就把首相赵鼎请了过来。 “朕的意思,是要推动农户合作让他们联合起来,按照标准,统一养蚕缫丝,保证生丝质量。” 赵桓说完之后,赵鼎竟然良久不语,显得很困惑。 赵桓主动探身,询问道:“赵相公,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均田,给百姓一块土地,现在又要让大家联合,万一出现了兼并,岂不是前功尽弃?” 赵鼎点头,“官家睿智,臣是有这个意思。自古以来,男耕女织,老百姓也常说,三十亩地一头 牛,如此百姓便可以安居乐业,不饥不寒。这些年来,大半百姓都能填饱肚子,到了这一步,又何必继续折腾,臣着实想不通!” 赵桓深深吸口气,丝毫不意外。 虽然是士人精英,聪明才智,非同小可。 但到底还有时代局限,赵鼎的理想世界,还是离不开三代之治。 给百姓一块土地,不乱收苛捐杂税,没有官吏欺凌百姓,连土匪顽疾都给解决了。 还有什么好费力气的? “赵卿,咱们不止一次讨论过备荒的事宜,你以为备荒的核心,又在哪里?” 赵鼎略思忖,就道:“应该在富民!” “对!”赵桓肯定道:“老百姓的家底厚了,抵御风险的本事也就更强了,放在国家上,就是要有更多的商品财富。能生产更多更好丝绸,这种事情,如何能放弃?” 赵桓语气笃定,治国这么多年,他也有了很多体悟,国力的强悍与否,并不在财富多少,或者说货币财富,并不能体现一个国家的力量。 对于一个大国来说,最根本的还是工农业生产总值,是物质财富的多少。 不然光是印票子,肯定不行的。 当然了,凡事也没有绝对,也有国家靠着印票子,满世界吸血,过着寄生虫的生活,舒舒服服,好似神仙。 可有一点别忘了,绿票子的背后,可是遍及四海的航母编队,是多达几千枚的核弹头,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总而言之,要战胜匪帮,不被肆意剥削压榨,敲骨吸髓,就要强大武力,只有足够实力,迫使匪帮放弃掀桌子的冲动,一切才有的谈,否则谈成了,也是一纸可以随时推翻的空文。 “官家,道理如此,奈何粮食能吃,丝绸可不能吃一旦那些商贾大户实力增加,到头来破坏均田,压榨百姓,自不必说。就算是百姓联合起来,也必然有人在里面挑头。保不齐过些日子,又会出现一群新的士大夫,官家不可不防!” 赵鼎所讲,一点不错。 可摆在赵桓面前的局面也很简单,农业社会的生产力就在那里,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是有上限的。 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往上走,拿出新的技术,提升效率,往工业化之路上走。 “赵相,防范未然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朕以为一味禁绝,未必是好事。真正重要的还是落在教化上面。” “教化?” “对!”赵桓道:“咱们要给百姓提供便利,让他们明白什么事工业生产,让他们明白科技发明。就连熬些进入工厂的工人,朝廷也需要帮着他们进行培训,提升能力至少让他们明白,进入工厂,并不是卖身给了有钱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权利。” 赵桓讲了许多,赵鼎听懂了,却还是犹豫迟疑。 最终君臣商定,只是在杭州一带,做一个试验田,在没有确切办法的时候,不要贸然推开。 赵桓欣然答应,只不过很显然,赵鼎这个年纪的人,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正文卷 第537章 太子南下 南方的变化让赵桓颇有些意外,毕竟他对商业的关心,属于水到渠成型,比起大多数封建帝王,他做得太多了,但是跟那些亲自发明蒸汽机,弄霜糖烈酒的穿越前辈相比,还是相形见绌,差得太远。 如今商人对土地提出了要求,这事情可不能简单等同于土地兼并。 商人希望更多的土地,种植桑树,产蚕丝,发展纺织业,这属于标准的资本主义萌芽,没有道理不支持。 甚至要拿出国家的力量,进行扶持。 走出这一步,一切就全都通了。 至少在穿越之前,赵桓的水平就是这样可做了十多年的天子,他的心思变了太多,牵一发动全身,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便是真正搞起来,也不过是“蚕吃人”罢了,大宋的百姓可不会老老实实被吃当年的带英还不过是偏居孤岛的小国而已,人口也只有几百万,也就是大宋一个省的规模。 即便如此,带英也是折腾了多少乱子,连国王都挂了好几个。 这要是放在了大宋,情形只怕要更加糟糕百倍。 赵桓扪心自问,他怕是扛不住。 “既要发展,又要稳定,可不能玩脱了。”赵桓琢磨了一阵子,他有个想法,去江南逛逛。 “太上皇可有兴趣?” 赵桓发出了邀请,都过了七十岁,赵佶虽然身体还好,但保不齐哪天就起不来了,大宋的男女老少就要开席了 在吃席之前,赵桓还是很孝顺的,打算让赵佶去江南逛逛。毕竟原本的历史上,赵佶可是跑到了镇江,是吃了锅盖面之后,才被弄去五国城坐井观天的。 “ “咱们去江宁吃点桂花鸭,再去镇江府,尝尝香醋?” 赵佶听到了游玩,立刻动心了,说起来他这个大宋第一玩主儿,要是不去江南走走,实在是名不副实。 等他又多问了两句,知道了赵桓大约的想法之后,赵佶竟然摇头了。 “官家,南方的丝绸作坊刚刚开始扩大规模,扩充桑田之意也不过是刚刚冒出来。若是这时候去了,只怕不妥!” “不妥?” 赵佶点头,“没错,就是不妥。官家若是夸赞了,那帮人就会肆无忌惮,以为得了尚方宝剑。可官家要是反对,下面的官吏也会断然反对,不留情面无论宽严,似乎都不是好时机。” 赵桓眉头挑了挑,真是没想到,赵佶的觉悟上来了。 “那朕不去,谁合适?总不能让他们自己胡来吧?” 赵佶沉吟了少许,终于开口了,“要不就让赵谌去吧?” 如果说谁是大宋最有权势的皇帝,或许还有争议,但是大宋最强大的太子,赵谌绝对名副其实。 和别的太子打酱油不同,赵谌的权柄实实在在,他总领行台,坐拥几万虎狼之师,他娶了耶律大石的女儿,拥有当世第二强国的支持。 他在内部,又有驸马岳云的协助,武学里面,还有不少赵谌的同窗。 林林总总的势力加起来,让赵谌拥有了无可比拟的权柄。 按理说太子强势,自然会有一些说法哪怕如汉武帝,唐太宗,都免不了储位争权,父子相疑。 只不过到了赵家父子这里,还真就不一样,彼此和谐得不像话。 赵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赵桓甚至会帮着他培植党羽,发展势力,丝毫没有忌讳。 摊上了这么个好爹,赵谌固然是捡了便宜。可他也发觉,眼前的大宋朝,还有太多的问题,或者说,即便他继位,也是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圣君在位,悍臣满朝,虎狼环视,千难万难! 这是虞允文给赵谌的论断。 “殿下,要不江南的事情就推了吧?” 赵谌忍不住冷哼,“推什么?我躲得了吗?再说了,当仁不让,我这个大宋储君,就只能当个摆设吗?” 虞允文咧嘴苦笑,“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担忧此去江南,会惊动一些原本支持殿下的人!” 赵谌眉头紧皱开什么玩笑?他在江南还有支持者? 这些年了,他都是在北方经营,和赵桓一样,他更提防文人,怎么还能有支持者?这不是笑话吗? 赵谌干脆不废话了,他立刻动身,随着他一起南下的人员不多,除了少数护卫随员之外,就是他的舅舅朱孝章。 “舅舅和商贾往来不少,不会袒护吧?” 朱孝章吓得连忙摇头,“我说殿 下啊,你就别来吓唬人的了,这些年我们兄弟都让官家吓破胆子了。明着赚到了钱,也不敢多花。就只能捐出去,用来办学济困,多做点善事,积累阴功,只能盼着下辈子享受了。” 听着舅舅可怜兮兮的话,赵谌很想大笑三声。 “舅舅放心吧,小侄指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啊,这辈子您就什么都别想,老老实实的,当个好人吧!” 朱孝章瞠目结舌,简直想大哭一场。 这小子跟他爹还真是一模一样,都是如此薄凉无情! 他们离了燕京,一路南下,连开封都没去,直接奔了苏州。 这一路上,赵谌不住馆驿,不见地方官,倒也干净利落。 只是当他们到了扬州,准备渡江之际,却是来了一个人,让赵谌不得不见。 “原来是无垢师兄!” 赵谌的确是吃了一惊,因为来的人叫张九成,号无垢,是龟山先生杨时的弟子。 而当初在滑州的时候,他爹赵桓曾经让赵谌拜师杨时,算是入了正统儒家门墙。 虽然杨龟山已经死了,但是杨时门下遍布天下,不管江南江北,都有龟山门人。 作为杨时的衣钵传人,又是赵谌的师兄,于情于理,都拦不住这位。 “殿下,数年不见,可臣早就听说过,殿下治理行台,压制蛮夷,功劳过人。又出使西域,结好辽国,见闻广博,雄才英睿,着实是大宋之福。” 赵谌笑嘻嘻道:“师兄谬赞了,小弟愧不敢当。” 他伸手,请杨时进来,师兄弟对坐,赵谌亲自给张九成奉茶,堪称恭顺几年不见的师兄弟,很快就融化了隔膜,变得热络起来。 两个人高谈阔论,先是追忆先师,接着就说各种见闻,随后又聊到了学问之道。 杨时这一脉师承二程,哪怕到了今日,也算是当世第一大派,占据了学术正统地位。 “听闻师兄起了一个学社,不知道师兄又有什么高论啊?”赵谌上身前倾,虚心求教。 张九成哈哈一笑,“殿下这是考验臣的学问说实话,这些年下来,理学一脉,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师父活着的时候,就多有修正。 “那,那现在又有什么见解?” 张九成淡然一笑,“要说见解,大约有三条,其一,是希望广开言路。” 赵谌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父皇也是极力支持广开言路。这些年来,多了不少报纸,各种各样的话题,都能在报纸上刊登,论起言路之广,怕是没有哪一朝能赶上当下吧?” 张九成点了点头,脸上都是笑容,只是稍微看看,就能看出那么一丝丝勉强。 很显然,他希望的广开言路,和赵谌理解的不一样。 “殿下,要说这些年报纸是不少,可大多数都是赔钱的,要朝廷和地方供养,而且所谈论的也都是细枝末节,鸡毛蒜皮,似乎不必如此浪费财力?” 赵谌嘴角上翘,微微一笑。 “师兄,当下的报纸,都是行业名家挑头,务必言之有物,务必为言行负责。若是有谁为了获利,为了博眼球,肆意胡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可是要小心国法!” 赵谌不理会张九成的尴尬,继续道:“所谓锄强扶弱,能在报纸上话说的,自然不是弱者。他们本来就比寻常人多了说话的机会,要是还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世上断然没有这个道理,师兄以为然否?” 这位无垢先生瞠目结舌,他以为赵谌还是那个少年,很容易被说服。而且江南这么庞大的力量,他就不想收入麾下? 短暂的沉吟之后,张九成立刻道:“殿下所言极是,我们的第二项主张,是要清雅无为。” 赵谌眉头微动,“请师兄赐教。” “殿下,如今天下承平,万类竞发,生机勃勃正是于民休息,恢复民生的好时候。朝廷这段时间改革地方官制,可是增加了不少官吏,既多了繁文缛节,又虚耗国帑民财,似乎不妥啊!” 赵谌又是一笑,“师兄所言极是,奈何这些年教化大兴,学堂出来的人太多了,父皇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增加官职。对了,无垢师兄,咱们师门,也有不少当了官吏吧?” 张九成又是语塞,他跟赵谌将广开言路,赵谌跟他讲道理现在他讲清雅无为,赵谌又讲人情。 这小子是真糊涂,还是有意为之啊? 张九成再度想了想,把心一横,单刀直入。 “殿下,臣等以为,聚财曰义,商贾义人!” 赵谌似乎没有听明白,这是张九成能说出来的话吗? 聚财曰义,这就是说挣钱是对的,商贾义人,更是推翻了儒家反商的传统。他们转变的还真快,竟然替商人说话了。 “师兄,你的意思, 是要优待商人了?” “这个官家要富国裕民,自然是离不开商贾的。”张九成语气飘忽,可神情坚定,三条主张,这才是他们的底限! 赵谌深深吸口气,“无垢师兄,你们的转变多少让师弟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我还真希望你们能安贫乐道,不为五斗米折腰啊!” 正文卷 第538章 太子的手段 张九成被赵谌抢白了一句,老脸瞬间通红,简直无地自容。 他承袭杨时衣钵,又是太子师兄,当世鸿儒,自然最重体面,太子的话传出去,大约可以直接社死了。 张九成气恼之下,却也颇为意外。太子赵谌虽然地位稳固,但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更何况赵桓春秋鼎盛,未来的变数还有不少。 想稳固地位,赵谌就不该自断羽翼,而且这事情也涉及到了未来的走向,断然不是小事情。 “殿下,臣固然不是陶渊明,可一颗谋国之心,却是敢照日月,无愧于心!” 赵谌愣了一下,心里好笑,但是又没有直接爆发出来,相反,他很想听听,自己这位师兄的高论。 “师兄,你替商贾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张九成深吸口气,“殿下可知,如何能安定天下?” 赵谌正色,“愿闻高论。” “笼络人心。”张九成毫不客气道:“自古以来,得天子心者可为诸侯,得诸侯心者,可为士大夫,得士大夫心者,只可为富贵人而已。殿下日后欲治理大宋,稳居龙庭,必先得人心才是。” 赵谌眉头挑动,思索了少许,笑道:“师兄的意思莫非说我现在纵然能得父皇之心,也是不够的,还要有商贾支持吗?” 张九成略沉吟,便道:“罢了,臣就算冒死直言,请殿下勿怪官家自登基以来,力挽狂澜,训励三军,驱赶女真,光复河山。遂有今日天下大治,四方安宁。然则殿下思之,能效仿官家吗?” 赵谌轻叹一声,“父皇天纵之才,英明睿智,堪比秦皇汉武,我又有多少本事,能赶得上父皇?” 张九成立刻道:“殿下请想,官家以收复河山之功,以均分田亩之德,自然得到万民拥戴,天下仰望,殿下可能做到?” “做不到。”赵谌很干脆回答。 的确是做不到,光是赵桓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就不是他能赶上的。 “既然殿下知道不能效仿官家,得天下万民之心,何不退而求其次?”张九成仅仅盯着赵谌,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退而求其次就是要笼络商贾之心吗?” 张九成反问道:“殿下,士人以死,不笼络商贾,又能笼络何人?” 赵谌跌坐在椅子上,他略思量,就道:“纵然身为储君,也要有人摇旗呐喊,给你说好话。没有人帮衬支撑,稍微犯了点错,一句谗言,就可能丢了位置。能替我说话的,又必然是有些势力,不能是寻常百姓,不然给他们再多的好处,他们也没法替我说话对吗?” 张九成顿了顿,“殿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恒产者,方有恒心。商贾富户,身家百万,他们自然一心求稳,而且他们明事理,懂情势,愿意为殿下效力啊!商贾逐利贪财,算不得最好的依仗,奈何官家推行均田,又迁居大族,打压大户,士人已经凋零殆尽,不得不依仗商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还要往下说,赵谌突然抬头,诘问道:“师兄这么说,莫非是等我登基之后,还要恢复世家大族不成?” 张九成又是一愣,神色很不自然,只能讪讪道:“殿下误会了,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赵谌把脸一沉,“师兄教诲我已经知道了,奈何我生性愚鲁,还要思索权衡,还请师兄暂时去休息吧!” 没有半点客气,将张九成打发走了。 赵谌只剩下震怒,也有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这种无奈来自两个方面,第一方面自然是他自己,权力运行,自然有逻辑在其中,不会无缘无故。就像张九成讲的,禁军是赵桓练的,燕云是赵桓恢复的,均田是赵桓推行的天下军民人等只会感激赵桓。 他们对赵谌的尊重,最多停留在普通官家的程度而已。 事实上绝大多数天子,都是没法笼络天下人心的。 他们只能笼络一部分人。 尤其是赵宋的皇帝,更是明目张胆,直接说了,在俺老赵家人眼里,就只有士大夫算人,其他的只要不揭竿而起,就不用管。 这话很混账,可又很有杀伤力。 赵谌的确做不到父皇的程度,退而求其次不好吗? 事实上很多明君圣主,一旦驾崩之后,后继者往往会反其道而行之。 比如汉武帝,比如唐太宗,也比如朱家天子,朱元璋刚驾崩,朱允炆就对叔叔们下手,朱棣死了,后继的仁宗和宣宗也把他的国策推翻,种种作为,都是全力讨好士大夫,三杨在太子和太孙身上的投入,十倍百倍回报,赚了个盆 满钵满,名利双收。 赵谌略思量之后,也就明白了父皇的苦心,他甚至有点崇拜老爹了赵桓没有限制赵谌的权力,恰恰相反,给他行台,让他培植党羽,发展势力,甚至去和辽国联姻种种作为,培养出一个最强大的太子。 唯有如此,面对张九成的诱惑,赵谌还能保持镇定,甚至是不屑。 试想一下,如果是个普通的储君就比如登基之前的赵桓,朝臣不支持他,弟弟们跃跃欲试,赵佶还看不上眼,又没了亲妈在后宫支持完全是个风雨飘摇的倒霉蛋,这时候有有人投靠,愿意给赵桓当马仔,摇旗呐喊,赵桓能不接受吗? 登基之后,能不回馈他们吗? 如此逻辑,一点也不复杂。 身在朝堂之上,在权力的游戏当中,没有几个真正的傻子,只不过大家伙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赵桓给了儿子足够多的东西,让这小子能够自己思考,自己决断这就是一种富养,总不至于让孩子被一点小小的甜头儿,就被收买走了。 当然了,要做到这一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有太多的皇帝本身就患得患失,权力有限,连亲儿子都要防备,哪里还敢授权? 从这一点上看,赵桓和洪武皇帝还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 想清楚了这些,赵谌自然不会轻易被买通,恰恰相反,他对张九成这帮人有着强烈的厌恶。 都说他们读书明理,继承圣人之学,怀着治国平天下的心。 可真正扒开了之后,不过如此。 在此之前,他们是士人地主的代表,摇旗呐喊,争取利益。 等到赵桓推行清丈,铲除大户之后,他们失去了依靠,漂泊了一段时间,又跟商人勾结在了一起。 毕竟商人有钱,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稍微翻看一下民间报纸,就能找到很多对商贾的肉麻吹捧。 过去的逐利小人,此刻有了个新的称谓,叫做儒商! 不惜以尊贵的儒字,贯在商人前面,也不知道历代鸿儒知道了,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把这帮不肖子孙带走! 不光有儒商尊称,还有各种小故事比如什么诚信经营啊,童叟无欺,勤劳致富看得人激动不已,简直想给商人跪下了。 难怪瞧不起读书人,实在是他们太不要脸了。 张九成提了三条建议广开言路,开的是谁的言路?还不是说朝廷少管点,交给有钱的人说了算。 清雅无为,也是别干涉商贾之事。 到了最后,直接是鼓励聚敛财富了。 这三条合在一起,说白了,就是重新塑造一个士人集团罢了。 士人是围绕着土地运行,商人集团围绕着资本运作。 二者或许有不少的差别,但唯一不变的就是欺凌压榨底层血汗罢了。 这帮孔孟弟子,还真是初心不变,一直给权贵摇旗呐喊啊! 赵谌思量再三,已经拿定了主意,该怎么应付江南的事情,父皇已经有了结论,要扩大桑树种植,没有问题,但是必须要让老百姓自愿联合。 朝廷给提供辅导帮助,至少要确保一件事,老百姓种了桑树,产了蚕丝,要卖更多钱,日子要比以前好过。而且土地的所有权还必须捏在百姓手里。 如果遇到了不好的状况,老百姓可以退出,重新种植粮食。 毕竟生丝是填不抱肚子的。 如果交给豪商,他们什么时候也不会饿死,自然只会一心种植桑树,怎么可能在乎民间疾苦! 说到底,只算经济账,只在乎挣多少钱,是会付出代价的。 很显然,赵谌已经开始理解了老爹的思路。 既然如此,那就过江! 赵谌把张九成扔在了一边这位无垢先生闹了个老大没脸,他想不明白,赵谌还没当上天子,怎么会放弃这一支庞大的力量不要,真是咄咄怪事! 如今没有劝谏成功,他也老大没脸,只能狼狈离去。 失去了张九成在中间穿梭,两边的冲突也似乎不可避免了。 就在赵谌到达苏州的当天,市面上丝绸的价格就涨了三成,多达几十家绸缎庄缺货苏州知府汪应辰更是苦兮兮道:“殿下,桑农分散居住,惜售严重,不愿意出售生丝,作坊没法开工别说市面上的绸缎,就连出口海外的一百万匹也没有着落殿下,臣真是没有办法。” 赵谌笑容不减,“没有办法?汪知府,如果是父皇驾临,你也这么说?” 汪应辰一愣,怔住了。 啪! 赵谌猛地一拍桌子,“想欺负我年幼,不懂规矩?约书早就签好了,让那些商户供应绸缎,让衙门的差役去抓囤积居奇收不上来生丝 ,就让他们涨价!这些事情,还要我来教你吗?地方衙门是干什么的?” 正文卷 第539章 收回朝廷 赵谌表现的老辣让汪应辰大吃一惊,连忙狼狈离开,赶紧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了。 等出来之后,汪应辰这才意识到,咱们这位太子爷可不是养在深宫,什么都不懂的雏儿。赵谌统领行台多年,专门和各族打交道,面对的环境要险恶多了。 而且传说中太子殿下还去过鹰堡,在那里大杀四方,他手上死的蛮夷不计其数 一想到这里,汪应辰就浑身冰凉,这是踢了铁板了! 汪应辰不敢拿寻常手段,糊弄赵谌,只能乖乖下令,要求各个丝绸作坊继续开工,供应绸缎,不得有误。 命令是下达了,很快就有人找到了汪应辰。 领头之人叫韩元吉,在大宋朝,一旦遇到姓韩的,都应该小心点至于其他人,也都是有些根基,不乏名门之后。 虽然赵桓强力打击世家大户,但是几百年的积累,岂是十年之功能抹平的! 而且这些大族里面,诸如吕家,林家,胡家,这些顶级豪门,基本上都遵从了赵桓的意思,有人迁居海外,有的转型。 就比如九牧林家这家人的厉害,简直让赵桓都难以形容了。 不是讲究耕读传家吗? 论起读书,咱林家人没怕过谁。 自从赵桓鼓捣出了新的气理之说以后,真的有人前赴后继,完成了半球实验,证明了气的力道。 天地之间充斥着气,而气能有如斯力量,这就是理! 赵桓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打开了一扇门。 就在武学读书的一个林家子弟,随后就造出了一个压力井压力井这玩意可比蒸汽机简单多了,就是个单向阀,随着活塞运动制造真空,再用大气压力,把水抽上来了。 在电力水泵普及之前,这玩意在农村有着广泛的使用。 一个压力井能带来什么改变众所周知,燕京的水质不好,很多苦咸水,赵桓迁都之后,就有人抱怨。 甚至还有一些贵人不怕麻烦,跑去城外弄山泉水喝。 可是随着压力井出现,就能挖得很深,从而抽出甘甜的地下水。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以用在煤矿区利用压力井,可以快速抽取积水。 虽然这玩意不如蒸汽水泵厉害,但是紧靠着人力就能操作,所需部件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铁铸的管子,连杆,活塞而已,成本不高,用处极大。 正因为压力井的发明,赵桓还特别表彰,给了一枚金镶玉的奖章。 自此之后,各种发明创新,就开始多了起来正所谓水到渠成,赵桓做了这么多年布局,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如果说赵桓带给这个时代最大的变化,多半就是知识的增加。 在地理上,赵桓再度派遣人员,打通西域的道路,甚至连太子都去过巴格达。 这样一来,大宋的子民就知道在中原以外,还有辽阔的土地,还有数之不尽的国家。另外在赵桓的推动下,航海技术也在大发展。 至少王中孚就送回来了许多未知的岛屿地图。 海陆合在一起,让大宋子民的眼界开阔,知道了生活的地球。而且还顺带推动了天文,航海,造船发展。 知识增加,眼界开阔,需求有了,技术也要跟上。 一个压力井,却是打开了机械制造的大门,紧随其后,各种发明改进,层出不穷。有人自然就想到了,人力终究有限,需要更大的动力才行。 新的发明,又带来了新的学问。 诸如力学一类的东西,也在酝酿着。 赵桓对于整个发展,有引导,有鼓励,有推动但总体上讲,赵桓还是让大宋的才智之士,发挥自己的专长。 而就在这一群发明家,理论家之中,林家显得格外耀眼,别管是吕家,还是胡家,都差了一大截。 会读书,到什么时候,都是有用的当然了,马西挨的赤道几内亚除外。 林家这种毕竟还是凤毛麟角,事实上大多数的世家子弟,还是希望重温旧梦哪怕他们转型经营作坊,算是成了资本家,可是在他们心里,还藏着一个强烈的地主之梦。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朝廷肯定是需要更多的绸缎,而更多的绸缎就要更多的生丝,要生丝,就要有足够的土地 说来说去,还是要让他们敞开了兼并才行。 “我说府尊,你怎么糊涂了,这巴掌怎么往自己人脸上打啊?” 韩元吉倒是没客气,他早年跟着 张九成,论起入门,比汪应辰还早。 虽然汪应辰是状元出身,但依旧要叫一声师兄。 事实上来的这帮人里面,一半以上,都是张九成的门下所以说张九成提前去见赵谌,也是有道理的,他们这算是同门相残 汪应辰沉着脸,“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无垢先生已经回了家乡,他劝说太子,估计是失败了。咱们这位储君,还真是颇类官家啊!” 不肖子孙自然是骂人的话,可是赵谌这个跟赵桓一个模子出来的太子,更让他们发愁。 油盐不进,翻脸无情。 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我们可都算是你的师兄啊! 韩元吉顿了顿,“府尊,你看咱们要不要再想办法,好好劝说殿下?” 汪应辰摇头道:“不妥我看你们还是收敛一点想赚钱还不容易,过了这一阵子就是了。” 听他这么一说,韩元吉等人都咧嘴苦笑,这位汪大状元是真的不懂商贾啊! “眼下如果提了生丝价钱,以后就压不下去了。丝绸的利就那么多海外出口这块,市舶司捏在手里。再有巴蜀,荆湖,这些地方的桑树也都在增加,尤其是巴蜀,我听说折彦质在西北的时候,不遗余力,恢复昔日蜀锦之盛。我们现在是外有强敌,如果因为生丝价格提起来,有农户趁机建立丝绸作坊,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汪应辰大眼瞪小眼,利益之争,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张九成也不管用。 江南的丝绸,或者说整个纺织业,都到了一个关键时刻。 “府尊,当下必须把桑田拿在手里,有了桑田,养蚕,缫丝,纺织,印染全都在我们手里,便是市舶司也只能求着我们,到时候对付外地的商贾,也有了底气。这可是百年大计,不能马虎啊!” 韩元吉再度进言,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没错,拿不到桑田,就产不出好丝,接下来的事情就会万分艰难,府尊千万帮忙想办法啊!” 汪应辰翻白眼了,气哼哼道:“你们逼我,殿下那边也逼我,有本事你们让殿下该注意啊!要是做不到,就算杀了我,不也是没用!” 他们陷入了僵局其实这些年来,他们也没少运作,在李纲倒下去之后,这帮人积极寻找新的代言人。 其实已经初见成效,有不少部堂一级的官吏,隐隐站在了他们一边。 可就在这时候,赵桓推行了新的官制,又斩杀了王次翁,清理了一大批人这下子好了,江南的商贾失去了朝堂的力量。 虽然还有一些人在,但是他们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多话。 失去了朝堂的助力,就只能请张九成出山。 奈何张九成碰了钉子,现在该怎么办? 任人宰割吗? 要不干脆来个狠的吧! 把作坊给关了! 反正生丝价格太高,也没有什么利润作坊关了,出口的丝绸供应不上来,朝廷缺了钱,也就知道疼了。 再有那些桑农什么都不懂,就是一帮土老帽,这几年没了世家大族压制,倒让他们神气起来过去地主大族下去,直接收地租,谁不敢不给? 现在好了,没有了地主,一帮泥腿子凑在一次,动不动就讲王法,讲王法之下,人人平等。讲你情我愿,公平交易,市场原则 放屁! 老子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平等? 银子不平等! 这时候放弃绸缎作坊,不管朝廷受不了,桑农也受不了,没人要,他们的生丝就只能发霉腐烂。 只要东南大乱,到时候太子的处境也不会好。 就看官家能疼你到几分? 还能任由你胡来,把天下都搅乱了? 不能够啊! 果然,就在赵谌下令的第三天,苏州城中,两家最大的绸缎作坊,停了织机,关上了大门。 所有人都傻傻看着,之后差不多是直接挑战了,就看太子殿下能怎么办? “汪知府,看起来你的命令也不管用啊!” 汪应辰很不爽,这帮东西竟然不听自己的,私自关门,这不是让自己难做吗? 尽管汪应辰再不情愿,但到底是绑在了一起,他也无可奈何。 “殿下,生丝的价钱的确是太高了,收不上来原料,继续开作坊,就是赔钱,也着实艰难臣,臣想过了,能不能把他们找过来,好好谈谈” “不必了。” 赵谌突然笑了,“汪知府,既然他们不愿意干,那我就接过来,这些绸缎作坊都是我的了。” 汪应辰大惊失色,仿佛没有听明白赵谌的话。 “殿下,你,你是要买下这些作坊?这,这怎么行?” 赵谌呵呵道:“怎么不行?我已经让市舶司借了五百万缗过来,这是汇票!”赵谌随手扔给了汪应辰一张纸,还笑呵呵道:“我正愁不知道要怎么办,没想到他们就帮我想好了,真是忠臣义士啊!” 汪应辰脑子都凌乱了,什么? 太子要搞纺织,他行吗? 正文卷 第540章 被抛弃的商人 要说商贾和朝廷对抗,看起来是在作死,但是人家也着实有一番道理。 韩元吉就找来了凌景夏,樊光远,还有沈清臣,几个人聚在苏州最大的酒楼,开怀畅饮,心情很是不错。 韩元吉主动道:“按理说该找几个高丽女子,唱歌跳舞,以助酒兴,奈何事情机密,不好声张,需要防着隔墙有耳。” 其他三人点头,可凌景夏也笑道:“谨慎是对的,不过也没有那个必要,我就不信,太子殿下敢撕破脸皮,把咱们怎么样!这是江南,不是塞外,他的那一套不管用!” 樊光远却还是没有那么自大,“我可是听说了,太子殿下在什么八个达,杀了好几万人,手段凶悍,大有官家之风,没瞧见?把汪应辰吓得尿裤子了。” “哈哈哈!”凌景夏忍不住好笑,这个老樊真是不读书,那是巴格达! “那些蛮夷有什么金贵的,就算杀了一百万,也不用怕咱们手里捏着朝廷的命根子呢!” 这时候韩元吉也开口了,“这几年苏杭的丝绸作坊,滚雪球似的发展。光是苏州,三千织机以上的作坊,就有八家之多!这些织机和织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全都是银子堆出来的,而这笔钱就来自康国!” 康国! 樊光远脑筋不灵光,却也明白过来,谁不知道,康国就是赵桓的另一张面皮。 每年从康国流出的金银何止千万,什么办学,修水利,海外贸易,开发矿山,什么都干。而且康国银行跟赵桓的内帑挂在一起,每年要上缴红利的。 也就是说,东南的丝绸作坊经营不善,利润交不上去,康国银行的获利就会减少,甚至会亏损。 他们赚不到钱,赵桓自然就拿不到分红。 赵官家这几年又是治理黄河,又是推行新政,改革官制,这要是钱跟不上,肯定会出事。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赵谌绝对没胆子撕破脸皮! “话是这么说,可眼下太子殿下已经要买下作坊了,万一他经营好了,不是一样能给官家交代吗?” “哈哈哈哈!”这一次其他几个人都笑了,樊光远这个傻子,这是脑子被银子塞住了,是个十足的蠢货。 “太子凭什么经营作坊?就凭他是大宋的储君吗?笑话!”韩元吉笑呵呵道:“我知道,太子殿下从市舶司借来了五百万可是这点钱哪够运营作坊啊?现在生丝价钱这么贵,他出得起钱吗?还有作坊那么多织工,都伸手要钱就算他有办法,把这些事情都摆平,还有个出售的问题咱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从头到尾,都听咱们的,只要咱们小小施展手段,就能把这事搅黄了!你们说,是不是?” 樊光远想了半天,终于闹明白了,敢情他们这么多牌啊! 赶快倒了杯酒,“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咱们喝酒!” “喝酒!” 几个人频频举杯,开怀畅饮,喝得别提多开心了。这一次和储君叫板,就是在彰显实力,只要成了,天下人自然知道谁说了算。 其实赵桓最大的错误就是铲除了世家大族。 这天下总归不能一个人说了算,没了世家大族,自然就是豪商巨贾说了算。 毕竟除了他们,谁会经营作坊? 赵谌知道怎么织布吗? 笑话! 他老子再厉害,还不是要指着税收撑着。没钱谁也玩不转,咱们就走着瞧! 这几个人盘算之后,很快就把他们的意思,传递给了江南的商贾。 已经返回海宁老家的张九成,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这位杨时的门徒,东南读书人的旗帜,在听说苏州商人如此大胆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居然直接跟太子叫板,还敢算计官家,这胆儿也太肥儿了。 当真就是为了钱,不要命了。 自己摊上了这么一堆门人弟子,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张九成忧心忡忡,他几次提起笔,想要给赵谌写封信,再度劝说其实也不需要让态度,能放开限制,准许一家最多拥有五百亩桑田,也就是了。 现在不是抗金的时候,不必你死我活。 大家都退一步,相忍为国,这才是治国之道。 只是张九成刚刚被赵谌讽刺,让他再写信,不知道从何说起一张老脸,还让人反复抽打吗? 罢了,就让赵谌碰个钉子。 东南多猛虎,他想当个打虎英雄,还不够格! 江南的局势就在一片混乱之中,愈发严峻 。 一方面丝绸价格暴涨,但是作坊却没法正常开工一方面生丝价格也在飙升,但是却没有人收购生丝。 说白了,就是原本负责在中间奔走的大小商贾消失了。 光剩下一个太子殿下,还有一堆织工和桑农,就看你怎么办吧? “我说殿下,你怎么还老神在在啊!”朱孝孙都急了,“殿下,再拖延下去,出口海外的丝绸都不够了,我看你怎么和官家交代?” 赵谌微微一笑,“舅舅,面对这么个局面,就沉不住气了?父皇当年可是面对几万如狼似虎的金兵啊?” 朱孝孙翻白眼了,“那能一样吗?殿下,你可别等闲视之啊!” 赵谌摇头,“舅舅,你还真说错了,我哪敢马虎!就算不为了讨父皇的欢心,我也不能看着大宋乱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朱孝孙迟疑问道。 赵谌思量片刻,微微笑道:“既然到了这时候,也该打破哑谜了。” 这位太子殿下起身,叫着朱孝孙,去了一个所在,见了一群人,一群桑农。 赵谌刚刚步入院子,立刻就有人站起来,望着太子殿下。 突然有个中年汉子脱口而出,“真像啊!” 赵谌笑着走过来,“我认得你,你叫刘桂,是一等战斗英雄!” 听太子认出自己,这个汉子激动的眼圈发红,慌忙施礼。 赵谌连忙搀扶住他,“你忘了?有功勋在身,别说是我,就算是父皇来了,也不用跪的。” 刘桂咧嘴憨笑,“习惯了,瞧见殿下,就仿佛瞧见官家带着大家伙痛打女真鞑子了。” 这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就在这个院子里,超过四分之一,都是返乡老兵。看见了赵谌,真的仿佛看见了赵桓一般。 “废话不多说了,有人想逼宫,想看咱们的笑话,我偏不让他们如愿。”赵谌朗声道:“我现在手里的钱不多,我想向大家伙借一些生丝,如何?” 刘桂立刻道:“殿下,什么叫借啊!殿下想要,我们乐不得双手奉上!”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一副不拿就是瞧不起我们的架势。 赵谌摆了摆手,“听我说完了,我借生丝不能按照现在的市价,只能按照往年的价钱,再多加两成还有,从今往后,每年生丝的价钱是多少,都和你们大家伙协商,不出意外,绝不降低收购价格。而且针对桑农,会有优待,基本的一条,就是保证你们各家的平价口粮,你们可以去常平仓支取,回头我给你们个详细的章程。” 赵谌不光长得像赵桓,办事也颇有赵桓的干脆利落之风他把设想跟大家讲了,种桑养蚕,也不是年年都能赚。 赵谌答应跟他们签长期约书,给他们提供种种便利。 然后要求桑农自行组织起来,选出社长,然后由社长领头,征集,运输生丝。 以后有什么困难,需要口粮,需要技术支持,也都有桑农社负责。 一个个零散的桑农,没法处理,可结社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 这叫满头乱发没法抓,编成辫子就好抓。 赵谌这一手亮出来,征集生丝的问题迎刃而解,再也没有任何困难了。 朱孝孙看得目瞪口呆,哪怕出来了,都有点晕乎乎的,这也太容易了吧? “舅舅是不是觉得轻而易举?想不想试试?” 朱孝孙愣了半天,还是摇头了。 别开玩笑了,这也就是看着简单,换成别人,根本做不来。 你让百姓结社就结社,让他们把生丝借给你就借给你,想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赵桓这么多年的积淀,才能顺理成章。 “殿下,咱们才解决了一半的问题,还有作坊,作坊怎么办?”朱孝孙傻傻问道:“总不能如法炮制吧?” 赵谌笑了,“舅舅还真聪明啊!” 赵谌再度来到了纺织作坊。 一直以来,作坊多是家人在一起劳作,爷爷领着儿孙干活,干得不好,就要挨骂,而且一家人还可能饿肚子。 后来作坊扩大了规模,变成师父带着学徒干活,学徒不但没有多少工钱,还会挨打被骂,各种体罚,层出不穷,三年学徒,两年效力。不好好学,师父打死你,也不犯法。 这一套发展到了几千织机的大作坊,就变成了一大堆工头,监工,领班,盯着每一个织工,干活慢了,织的丝绸质量不好,就要挨打,克扣工钱,索要孝敬,比比皆是。 韩元吉之流所说的经营之道,不外压榨而已。 “我是大宋的太子,从今往后,作坊废除监工,由织工选出班头,自行管理。”赵谌一上来就公布了震撼弹。 “还有,往后除非特殊情况,不再克扣工钱, 而是给予奖励。” 织工们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这等好事? 果然,赵谌无奈道:“我想这么办,却也要大家伙织出足够的丝绸来!” 众人面面相觑,我们愿意啊,可,可生丝在哪? 正文卷 第541章 官家,管管你儿子 赵谌南下之后,丝绸纺织动荡不已,消息传回了京城,政事堂方面不能不有所举动。 首相赵鼎召集众人前来,伴随着官制革新的完成,赵鼎已经相当老迈,满头白发,皱纹堆积。 相比外表的苍老,真正要命的是思维,有些时候赵相公坐在那里,傻傻看着前方,众人以为他在想什么,实际上他只是忘了要说什么。 赵鼎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不得不写一些纸条,藏在袖子里,时刻提醒自己。 但久而久之,他的习惯也被人发现了。 有人还编了段子,说有一天一名官员敲响了赵鼎的房门,赵相公走到了门前,赶快翻看纸条,翻了好半天,赵相公如获至宝,才说了两字:“进来!” 当然了,这只是玩笑罢了,赵鼎当然不至于糊涂成这样,可这种笑话传播开,本身就代表一些特殊的意涵。 “这些年官家励精图治,老天也算眷顾,没有太多灾难可到底国家开支巨大,国库入不敷出。江南的市舶司,乃是国家的钱袋子,半点不容闪失,最近的动荡,要有个说法。” 东南的事情涉及到了太子,众人都默然不语,倒是陈康伯,他沉声道:“相国,说来说去,还是有人诚心捣乱,想要拿着关税胁迫朝廷。我虽然负责打理财税,但也想说一句,一国威严树立起来,实属不易。如果随便低了头,后果不堪设想,可不光是财政困难那么简单!” 负责财税的陈相公不在乎钱了,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大家纷纷挺直腰背,神情专注,侧耳倾听。 赵鼎沉吟了半天,似乎是脑袋又死机了,就在大家伙即将不耐烦的时候,赵鼎突然开口道:“前些时候,东南有人提议,聚财曰义,商贾遵道行事,所得应该如田产一般,不可更易,大家伙什么看法?” 谁也没有料到,赵鼎会突然提起这事,看起来跟东南的事情没多大关系,但是仔细品味,确乎有所内涵。 出人意料,法部尚书林景贞立刻道:“相国,我以为田产和财产,万万不可等同!” “为何?”赵鼎追问了一句。 林景贞道:“诸位请想,田产有多少,就放在那里,其实不难发现,可财产呢?谁家有多少财产,哪些该征税,哪些不用征税,谁能说得清楚?田产是朝廷税赋的根本,商税和关税虽然连年增加,可到底不如田赋稳妥。尤其是把财产等同田产!” 户部尚书胡闳休倒是一笑:“林尚书,你这么说,怕不是过了吧?难不成商人都是逃税的不成?” 林景贞也不客气,“胡尚书,咱们在场的诸公,又有谁弄得明白,那些商人究竟在干什么?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弄的清楚商人的营收获利?” “这个”胡闳休被噎得够呛。 倒是赵鼎沉声道:“林尚书,商税征收也不是难事,只要小心查验货物,按照价值征税即可!” 听到赵鼎这话,有几位神色怪异,暗暗轻叹。 赵相公果然是跟不上了税部尚书李若水解释道:“相国,这几年朝廷最大的困难,就在资本税上面有多少商品,征多少税,这还是放在明面上,不算困难。可有些就不好办了。比如有人入股作坊,一年下来的分红怎么算还有,那些城里的房屋买卖,如何评估价钱。再有,各地都有人办学,还有人往寺庙里施舍这些种种,都该怎么处置,还很难立刻拿出结论。” 赵鼎哦了一声,又陷入了沉默。政事堂的议事陷入了沉默。 江南的破事其实不难理解说到底就是该怎么对待商人的问题。 要不就准许丝绸商人扩充桑田,要不就对他们的财产提供保护总而言之,要给他们点东西,这帮人才肯老老实实做事。 “说到底,你我都不是商贾,没法经营作坊,为国生财。此事不可马虎,大家伙回头再想想,看看要怎么才能妥当” 赵鼎又絮叨了几句,这才结束了政事堂会议。 其余诸公也不是傻子,听得出来,赵鼎是倾向于给商贾一些让利的。 天下承平,物阜民丰,总该做出一些调整,不能把商人再视作鱼肉就比如当年臭名昭著的提编,在赵鼎的主张之下,已经削减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其余针对富人的加税也在削减。 “林尚书,我看赵相国的做法,有些不对劲儿啊?”虞允文在离开政事堂之后,主动拜访林景贞,向他请教。 林景贞嘴角上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怎么?你想替太子殿下出头,去弹劾赵相国?” 已经是右副都御史的虞允文被如此直接地抢白,的确有些尴尬。 不过虞允文心态很好,他和林景贞之间,注定了是两代人,他的升迁也不在林景贞手里,甚至和当朝诸公谁也没关系,只是要看太子赵谌,所以虞允文也不在乎。 “林尚书,赵相国不顾是非,偏袒商贾,怎么都是不对的。” 林景贞哈哈大笑,“怎么,你以为赵相公收了贿赂不成?” 虞允文连忙摇头,“不敢,下官不敢做如是想。” 林景贞深吸口气,看了看虞允文,语气缓和了不少,“有些话说也就说了假使我在赵相公的位置上,多半也会向他这么干。” 虞允文一愣神,似乎没有听明白。 林景贞就问道:“当下朝廷的岁入你清楚吗?什么是最多的?” 虞允文立刻道:“据我了解,朝廷现在的田赋和地丁银加起来,大约八千万缗,而商税,关税,还有其他收入,应该在一万万五千万缗!” “不止,这还只是账面上的数字,”林景贞道:“田赋和丁钱是这么多但是每年给农村拨的办学钱,修筑水坝的钱,还有救济孤寡,都算起来,八千万不但不够用,还要倒贴一千万以上也就是说,现在的财税,要靠商贾维系着。衣食所系,赵相国又能如何?” 虞允文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说什么。 大宋目前的情形很奇怪按理说要往工业的路上走,应该搞个剪刀差,从农村收割财富才对。 可事实上每年都要给农村填补许多,办学,修路,打井,治理黄河每一项都是巨款,所以在三年前,农村在户部这块,就属于“负担”了。 “都怪多年来强干弱枝闹的,乡村的投入太少了。现在改革官制,加强治理地方,又要增加开支可,可即便如此,也不该纵容商贾啊!” 林景贞长叹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到底从增加财税的角度看,优待商贾,可比优待百姓要有用多了。” 一个朝廷,可以背叛任何东西,唯独不能背叛财神爷虞允文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从林景贞这里出来,虞允文也是万分无奈其实看得出来,陈康伯,林景贞,还有其他的朝中正直之士,凭着一颗良心,替百姓争,帮着百姓说话,不想走兼并的老路。 可是另一方面,和商业相比,农业的潜力太低了。 越是追求发展,就越要重视商贾,不重视不行啊,毕竟只有他们才能组织生产,管理作坊,创造财富空有一颗爱民之心,根本不管用。 “殿下啊,我也想帮你,可我真的没注意了。” 虞允文发愁了他积极奔走,都很难完全说服其他人。 至于有着一锤定音权柄的赵官家,居然也不说话就这样,焦急地等待着,查办关于欧过了一个月从东南传来了消息。 “大喜,大喜啊!” 什么事情,值得这么高兴? 原来赵谌收购的三家作坊,在一个月期间里,产出了二十三万匹丝绸! 这,这算很多吗? 不明白的人,一头雾水可是清楚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因为以织机计算,就算是两班倒着来,片刻不休息,三家作坊,一个月最多产出八万匹以上,绝对不会超过十万匹。 可赵谌一下子就弄到了二十多万匹? 莫不是造假不成? 如果没造假,这也太恐怖了,不到五个月,就能拿出一百万匹出口的丝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赵谌的呈报里提到在废除了监工之后,织工的热情空前高涨,每天的劳动效率至少提升了三成。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产量翻倍,有一个工人直接改进了织机,他借鉴了织布机的设计,让丝绸织机一下子提升了一倍的效率! 谁说离开了商人,作坊就运行不下去了,工人一样能管理好自己,还能创造奇迹。 这还不算,由于有了稳定供货,桑农合作社那边,也增加了税源这个结果传到了朝廷,顿时引起了热议,似乎该重新审视,资本的作用了! 虞允文这些人更是大喜过望欢欣鼓舞。 好样的,太子殿下真是有本事! 他们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明君圣主大宋的未来有希望了! 只不过相比虞允文这些人振奋心情,更多的质疑声,扑面而来他们说赵谌这是俘获人心,是在怂恿刁民,是为了一己之私,败坏市场。 更有人大声疾呼,官家,管管你的儿子! 正文卷 第542章 护犊子 赵谌的处境很不好,几乎整个南方,从官场到民间,都在声讨,什么难听说什么,甚至有人喊出易储的口号。 再放任赵谌折腾,大宋朝早晚要出事。 层层压力,哪怕下面的织工和桑农也都能感觉到。 老兵刘桂更是趁着送生丝的光景,来求见赵谌。 “殿下,按理说没有草民说话的份儿,可现在传言太多,说要不了多久,殿下就要回京了,下面,下面的人都生怕约书有变啊!” 赵谌当然一笑,“刘桂,你怕我回京,那你倒是说说,谁能让我回京?” “这还用说,自然是官家!” “好!”赵谌笑了,“你觉得官家会上当吗?” 会吗? 刘桂愣了少许,立刻咧嘴笑了起来。 自然是不会的! 官家是什么人? 官家带着大家伙,在那么困难的时候,赶跑了金人,光复了燕云这些年大宋的改变,有目共睹。 圣睿如官家,不可能犯错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害怕了。 刘桂乐颠颠去下面征收生丝,一颗心也放下了。 而赵谌依旧在作坊里,并且公布了一项最重要的改革,他拿出了三成股份,分给了所有织工,其中那个革新技术的工人,拿到了百分之一! 一个作坊,一年下来,差不多有一百万匹丝绸,扣掉所有成本,按股分红,这百分之一的股份,也能拿到几千两上万两不止。 这个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首相赵鼎,苦了这么多年的织工,终于看到了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重视技术,努力干活,提高效率这些都能换来干股。 虽然比例很低,但是仔细一算,一年下来,也有百八十两银子,甚至更多,完全可以做一个富裕之家了。 赵谌的股份刺激下来之后,整个作坊的生产热情又上了一个台阶。 很显然,赵谌这是顶着风头硬干他不光抬举工匠,还给他们股份。其余作坊都气坏了。 让赵谌这么一弄,他们手下的织工也不老实了,反对监工,要求提高工钱,不许压榨。如果不改变措施,他们就跳槽去殿下的作坊 原本想要让赵谌难看的那群人,反而陷入了窘境。 真是要了命了!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说到底,还要看朝廷的态度。 政事堂诸公,内阁成员,甚至是翰林院,国子监,许多清水衙门都动了起来该怎么理解赵谌的行为? 鼓动桑农织工,以下犯上,败坏规矩,遗祸无穷,必须叫停! 这是声音相当大,最终到了首相赵鼎这里,而在另一边,以虞允文为首的一群人,开始卖力气替赵谌摇旗呐喊,认为殿下手段高明,革新作坊弊病,爱惜百姓,颇有官家之风,真是大宋的好儿子。 “相国,东南的商贾敢挑衅储君,胆子之大,已经昭然若揭,现在太子收拾了他们,是一件好事。”陈康伯再度替赵谌说话,而首相赵鼎则是茫然无声,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愿意回答,还是神游物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久之后,赵鼎才幽幽开口,“还是请官家决断吧!” 陈康伯愣了少许,也只有点头。 政事堂拿不出结论,自然就要官家出马。 令人诧异的是赵桓没有穿素日的道袍,而是规规矩矩,穿着他的大红朝服,戴着硬翅幞头,出现在了群臣面前。 近百位大宋的顶尖儿文臣齐聚,仰望着这位官家! 不惑之年的赵桓精力充沛,身形高瘦,没有半点油腻,成熟的笑容,从容的气度,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魅力,绝对的人类优质男性。 “朕想了许久,这事情还真不好说毕竟其中一方是朕的儿子,清官难断家务事,朕这个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桓轻叹道:“不过既然如此,朕也不能不说两句。” 清了清嗓子,赵桓继续道:“朕想跟大家伙谈一样东西什么东西呢?钱!” 赵桓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元宝,一金一银,托在了手里。 “这东西大家伙都见过,用过,朕现在想请教大家,金银又是什么?” 听到了赵桓的提问,有人就要回答可是话到了舌尖儿,竟然说不出口了,金银是什么? 貌似有点难啊! 的确困难,自来都是越简单的东西,越难定论。 沉 默了许久,虞允文仗着胆子道:“回官家的话,臣以为金银是最有用的东西,也是最没用的。” 赵桓呵呵道:“你这是耍花腔啊!” 虞允文正色道:“不然,臣以为金银饿不能食,渴不能喝,冬天不暖,夏天不凉自然是没用的东西。可偏偏此物能买粮食,买房舍,买石炭,又是最有用的东西。” 赵桓微微沉吟,便笑道:“这话也是平常,你还要多读书啊!” 虞允文连忙躬身,“臣愚钝,的确应该多读书才是。” 那只赵桓一摆手,“光读书也不行,还要读通透了。” 虞允文浑身凛然,连忙躬身答应。 赵桓终于转头,看向了其他人。 “方才虞允文说了一些朕不妨再多说一点,钱这个东西,只说在作坊生产之中,其实是一种组织生产的力量。” 赵桓笑道:“房舍c织机c工人c生丝人c地c工具c原料,全都靠着钱,凑在了一起,这才织出了精美的丝绸,能够卖出去获利。如此看来,钱在这个过程中,居于核心。就仿佛是朕,坐在了这张龙椅上,调配天下臣民。” 说到这里,赵桓竟然站了起来,笑呵呵对着赵鼎道:“相国,你说这朝政,可以离开朕不?” 赵相国虽然老迈,可是这种事情还是不敢马虎的,连忙道:“陛下,英睿神武,三代以下,贤明无过官家。” 赵桓忍不住大笑,“用不着往朕脸上贴金其实钱这个东西,可比朕神多了,从上到下,事无巨细,全都离不开钱。所以天下可以没有皇帝,却是不能没有钱。” 赵官家再度沉吟,随后道:“凡事也有意外,有一种情况,我们并不需要实实在在的黄金白银,只要在心中有个大致数字即可。然后根据计算,合理分配利益,到最后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到了这时候,自然也就不需要金银了。” 说着,赵桓一扬手,把两锭元宝,扔在了眼前。 伴随着金银撞击地面,大家伙的心也是一动。 官家定调子了,这是向着自己儿子啊! 虞允文这边欢欣鼓舞,笑容布满了脸上官家说话,就是一锤定音,说到底,官家还是偏爱自己儿子的。 正在这时候,赵鼎突然开口,“官家,金银乃是古已有之之物,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老臣着实不知,如何能不要金银?” 赵桓笑容不减,哪怕在他穿越的年代,货币依旧是生产的核心,丝毫不可撼动。可是在历史上,还真存在过一种模式,可以把货币压缩到最低。 人们挣钱,也是为了消费,如果计算清楚之后,教育c住房c医疗c工作,方方面面,都有了妥当的安排,这时候你需要的只是一点零花钱罢了。 想一想,当所有的大头开支,都有人帮你解决,还要那么多货币干什么? 这种模式叫计划经济,放在国际上,也可以换货贸易,代替货币交易以物易物,至少不会拿到一堆没用的债券。 也就不存在某个国家放肆印钱,收割全世界了。 所以说看似天经地义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相国,太子以工人管理作坊,以桑农征收生丝在一些环节之中,已经省略了金银,相国以为如何?” 赵鼎寿眉微动,良久才道:“此事本不可为之,不过是殿下强自为之罢了!若是寻常人,又如何能借来生丝,如何能驱使织工做工?” 这话可有点让人吃惊,这位怎么会直接批评太子? 虞允文想反驳,可陈康伯比他还快,而且身为次相,说话更有份量。 “相国,殿下从桑农手里征收生丝,看起来像是借贷可细细推敲,又有不同。殿下让桑农组成合作社,收购价格公道,桑农自愿缴纳生丝。对待工人亲厚,奖励丰厚,织工也愿意做事。” “这是你情我愿正如官家所讲,这是计算之后的,大家都觉得合理,哪怕暂时没有钱,也可以欣然为之。这和其他作坊已经全然不同,那些作坊以钱为先,谁出钱,谁说了算。压低生丝价格,压榨织工劳力。他们只给桑农一点买口粮的钱,也只给织工维持生计的钱。至于其他获利,悉数落入了出钱之人的手上。” 陈康伯突然福至心灵,断然道:“太子殿下的举动正好证明了,其实大可以不用商贾,抛弃金钱,足可以让每个人都满意!” 陈康伯说完之后,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思维瞬间活跃起来。多年理财的困惑,一下子解决了。 通了,全都通了! 这一刻,堪称陈康伯的龙场悟道,整个人的境界都升华了。 “官家,臣,臣知道要如何摆脱商贾的左右了。” 赵桓淡然一笑,“陈相公不要高兴太早,这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不过确实可以打击商贾的嚣张气焰 ,去去他们的威风!” 正文卷 第543章 实业为王 赵官家只是一句话,大宋的上下便已经动员了起来。 一个年纪,精力,威望都在巅峰期的天子,着实是太可怕了,各地掀起了一场针对不法商贾的雷霆行动。 凡是有什么坑蒙拐骗,囤积居奇恶行的商贾,都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冲进来,把他们扭送衙门。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牛英,这位素来以杀心著称的治安部尚书,这一次居然没有举起屠刀,相反,他要求各地必须按照证据办案。 如果敢陷害无辜,诬陷无罪商贾,必有重罚。 牛英的身份太特殊了,特殊到了他做什么事,都会有人觉得是官家授意的。 这就很玄妙了,大家印象中的牛英是什么人? 不学无术,粗鲁不文,残忍好杀这么一个东西,身居高位,如果能干出什么有道理的事情,那多半是有人指点的,偏偏又只有官家能命令他。 于是一个让人无语的情况出现了,牛英居然隐隐成了赵桓在政事堂的代言人。 他自己也变成了钦差大臣,说话的份量急剧上升。 只不过大家伙真的弄错了,这事不是赵桓授意的,人家牛英也是读书的。 想什么四书五经,牛英是读不懂的,但是这些年除了许多新的学问,牛英闲暇的时候,也读一些。 刚开始的时候,当真是硬着头皮,怀着上坟的心在看可看了一段时间之后,牛英渐渐开窍了,还真能明白不少。 到了最近,在学界就讨论工商的问题。 过去把农桑视作根本,工商是末业。 可是随着作坊越来越大,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就在京城的西山,有足足五万人挖煤,在几十里之外,铁厂高炉成排,工人过十万,每年给边军提供的铠甲就有五万副,还不要说别的东西。 天津港口的船厂雇佣了八万人,江南的纺织作坊,几千架织机比比皆是。 到了这一步,作坊已经不是父子师徒的家庭模式了。 而且从作坊出来的产品,也相当惊人。 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法依旧简单把工商视作末业,甚至也不能把工商连在一起。 因此有一批有识之士,就极力主张,把工商拆开。 工业包括采矿,冶金,加工,营建,制造等等至于商业,则是单纯的商品买卖,牵线搭桥,从中间获取利润。 按照这个分类方式,古往今来,中原大地上,最多的是商业。 天南地北的商贾,靠着聪明的头脑,敏锐的嗅觉,从各地收购土产,拿到另外的地方出售。 为了方便商贾经营,才出现了柜房c金银店,钱庄票号其实包括以前的大相国寺在内,都是依附商业兴旺发达的。 当然了,商人也不完全是投机取巧,事实上长途贩运也是很辛苦的,好多商人又自己开作坊,制造商品但是总体而言,都是以买卖为主。他们不制造商品,只是商品的搬运工。 而且但商人积攒了一定的财富之后,就不免走上投机取巧的道路,毕竟低买高卖,囤积居奇是他们的本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商人才有了奸猾狡诈的印象,被视作四等公民,属于人下人。 工和商搅在一起,工匠被商人拖累了名声,自不必说。 这些年作坊不断发展,工业制造的规模越来越大,工商之间的差别也出来了,简单说,工业还是要创造财富的,而且效率还高得离谱。 一个占地二三十亩的丝绸作坊,一年到头,能产八十万匹丝绸,出口海外,能带来两百万以上的银子。 如果拿来种田,只怕连二百两都没有,差了何止百倍! 这篇文章最后,大声疾呼,必须重视工业,吕相公提出农商皆本,需要修改了,要改成农工皆本才对! 让牛英看深奥的圣人之学,他是不行的,但是这种涉及实务的内容,他比一般学者理解的深多了。 甚至有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感觉。 所以在牛英看来,官家说敲打商贾,这是绝对不包括老老实实的工厂的。那些采矿织布的老实人,是不在打击之列的。 谁敢动他们,老子跟你玩命! “表现不错,体会圣意,部署安排,也都算得当”赵桓突然笑了,“牛英,你现在的水平,能当个宰执了。” 牛英咧嘴憨笑,闹了闹后脑勺。 “官家不要取笑臣了,臣的这点学问,要是成了宰相,才是给大宋丢人呢!” 赵桓哑然失笑,“牛英,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说句实话,到了尚书一级,还能好好读书的人已经不多了。” 停顿少许,赵桓又问道:“牛英,你说赵相公的学问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牛英连忙道。 “那他能不能区分好工商的差别?” “这个”牛英咧嘴笑了,“官家,臣都能想明白,赵相公怎么可能不懂?” 赵桓摇头,“这就是想当然了你以为坐在高位上的人都会了不起吗?都是天纵之才?” 牛英虽然憨厚耿直,可这种话他是不敢接的。 好在赵桓也没为难他,而是自顾自道:“能爬上高位,只能说在某些时候,某种抉择的情况下,他做对了,走到了大多数人的前面,从而飞黄腾达可若是过了许多年,情况不同了,故步自封,跟不上来,自然也就落后了。哪有一个人能聪明一辈子的,你说是不是?” 牛英咧嘴憨笑,只是道:“官家说得有理,可臣是真的干不来,官家就别为难臣了。” “哼!” 赵桓气得冷哼,“没出息的东西,狗肉上不得席面滚吧,这一次朕不给赏赐了。” 官家大怒,牛英没什么说的,赶快晃着肥硕的大肚子跑了。 一个人有多大的本事,他还是清楚的。 像他这种情况,能做到一部尚书,已经算是老天开眼,神佛保佑。 再想往上爬,那是绝不可能,他也不盼着只不过听官家的意思,赵鼎赵相公,怕是要走到头了。 牛英没心思卷入未来的首相之争只不过令他头疼的是想躲也躲不开三天之后,赵桓突然降旨,让他进宫。 等牛英赶来之后,这才发现朝中大佬齐集,包括一些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学者官员,也都在。 赵桓的内阁也来了,甚至是朱熹也赫然在列。 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书生,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此人叫陆九思,他爹叫陆贺,是个地方上的教书先生。 陆九思还有个幼弟,叫做陆九渊。 像这种书香门第,按理说是有标准流程的,读书,考功名,经过持之以恒的努力,最终改换门庭。 只不过陆九思的情况有些特别,简单说他家人口多,靠着老爹教书,生活困难结果有一次洞庭贼头杨幺返回家乡,途径抚州,经人介绍,知道了陆家祖上出过大官,颇有威名,结果杨幺就突发奇想,愣是要举荐陆九思。 陆家知道杨幺是军中悍将,名声很大,可以往他毕竟是个水贼头子,不受待见,因此陆家想要拒绝。奈何杨幺认准了的事情,陆家哪里抵挡。 结果陆九思就进了武学。 只不过和一般剧情不一样,陆九思没有一下子龙傲天了,学习成绩也算不上好,毕业考试更是考了三次,才勉强通过。 别人从武学出来,都是领兵,唯独陆九思,被分去了军械监。 一个高材生不领兵打仗,转头弄锤子斧头,着实令人汗颜。 只不过到了军械监之后,陆九思的优势发挥了出来。 原来他不是笨,只不过是书生气太重,又太腼腆。这种性格在武学肯定吃亏,毕业沙盘推演,他哪里比得上那帮天马行空的活土匪,成绩差,也就不足为奇。 可是当陆九思开始老老实实做事的时候,他的积累就发挥了效果。 陆九思在钢铁作坊干了五年,结果弄出来十几种规章制度,都得到了认可,甚至可以说凭着一己之力,摸索了一套工厂管理办法。 了解越多,陆九思的想法就越多,就越清楚工商之间的差别因此陆九思断然写了这篇文章,想要替工厂正名。 同时陆九思也希望能把朝廷在军械作坊探索出来的模式,推广到全国 说来讽刺,陆九思的想法没有得到朝廷诸公的认可,包括兵部尚书刘子羽都没怎么在意,却让一个粗鲁不文的牛英发现了。 “牛英,这位就是陆九思,你们也算是知己了,该认识一下。” 陆九思是白面书生,只不过在作坊时间久了,脸色黝黑发红,好在书卷气还是有的。 “下官见过牛尚书。” 牛英吓了一跳,慌忙道:“可别,您算是咱半个师父,我可不敢欺师灭祖!” 牛英这话顿时引来一阵哄笑,你也懂尊师重教? 牛英急红了脸,“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们不能把人看扁了我,我是真正读过陆先生文章的,我赞同农工皆本!” 最后四个字,正是陆九思的核心主旨,他也略显激动起来,“官家,微臣以为凡是创造财富的行业才可以作为本业,农c工,都是如此其余商贸,金融,都是辅助实业,为的是让农业和工业发展更好。但若是喧宾夺主 ,可就大错特错了。” 赵桓面带笑容,这人能有如此超前见识,简直让赵桓大喜过望。 “很好,那你如何看苏州的丝绸行业?” 陆九思稍微顿了顿,便道:“官家,微臣以为江南的丝绸商人还是停留在兼并土地,垄断生丝上面其实他们想要更多获利,大可以改进织机,提供工匠的水平,改进印染技术,甚至是加强管理总而言之,方法一大堆,像他们这样,恕微臣直言,就是鼠目寸光,就是纯纯的商人想法,算不得高明!” 赵桓看了看朝堂诸公,有人听懂了,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有人还在糊涂着,并不明白陆九思讲了多么重要的事情赵桓沉吟片刻,就笑道:“这样吧,陆九思升任监察御史,前往苏州和松江,推广朝廷作坊模式,革新丝绸产业。” 陆九思连忙谢恩,他却是不清楚,这是很长时间以来,赵桓第一次越过政事堂,直接任命官员 正文卷 第544章 半圣 赵鼎拖着疲惫的身躯,提早返回了府邸。 很难得,这位工作狂终于不在值房熬通宵,而是返回了府里。更难得,赵鼎居然吩咐多做几个菜,把官家赐给他的御酒也拿出来。 老妻见赵鼎如此反常,都有点吓坏了。 “老爷,你这是有事?” 赵鼎瞧了瞧老婆子,突然一笑,“我没事,是你有事你今天七十大寿啊!” 老夫人愣了一下,急忙把头扭到一边,竟然不敢瞧赵鼎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老夫人才哼道:“就你会做好人,这都几十年了,跟你苦过来,想靠这一顿饭,就暖人心,做梦吧!” 赵鼎失笑道:“你说得对,往后有的是时间,咱们天天在一起,含饴弄孙,过安稳的日子,总会把一颗心焐热的。”赵鼎语气淡然,透着一股子洒脱可夫人却吓坏了,她也就是一说,身为首相夫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她哩! “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你恶了官家?”夫人轻声道:“这么多年,老爷辛辛苦苦,把一腔血都倒给了他赵家,怎么还不满意?难不成要人命吗?” 赵鼎急忙摆手,拦住了夫人。 “没有那么一回事,我只是太老了,官家不舍得赶我走,可我也要知道进退啊!从李相公到吕相公,唯独我在首相的位置上时间最长,比他们俩加起来还长你说我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还不该告老还乡吗?” 夫人耐心听着,见果然没有什么事情,她竟无限欢喜,笑容灿烂起来。 “阿弥陀佛,可算是不用战战兢兢了。” 夫人喜滋滋道:“老爷,咱们什么时候走?我好准备行李。” 看着迫不及待的夫人,赵鼎突然有种荒唐的滑稽感,这可是首相啊,万人之上,怎么好像是麻烦,要赶快甩掉似的? 夫人暗暗咧嘴,还真说对了。 这个首相夫人除了看起来荣耀,别的地方,简直一无是处。 赵官家是出了名的刻薄除了俸禄之外,一年到头,也拿不到什么赏赐,更不许官员大肆操办,什么婚丧嫁娶一类的事情,不能收礼,摆席不能超过五桌,菜品开支不能超过十贯林林总总的规定,简直就像是囚笼,把大家伙约束死死的。 正因为如此,堂堂首相夫人,才一直没有过寿,相府也没有什么热闹可言。 与严格约束相对,是繁重的政务,赵鼎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月都不回府,空留下夫人看家,那滋味和守寡也没啥区别。 少年夫妻老年伴,到了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能在身边说话的人。 “你也不用忙,我只带着几箱子书回去,剩下的财物,还有这座府邸,全都上缴朝廷对了,我平时不是有个记账的本子,也交上去” 夫人听到这里,简直有点傻了。 “老爷,这,这个院子交给朝廷没什么,可那些钱是你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是给汾儿也好,交给朝廷,这,这算什么?” 赵鼎释然一笑,认真道:“算我的一点心意吧赵鼎本是微末小吏,当年又自以为是,在官家面前大言不惭,如今想来,真是不自量力。所幸官家宽宏,让我执掌政事堂,很是做了一些事情。知遇之恩大过天啊!我此生不留一文钱,不沾朝廷一匹绢,方能不负官家你明白吗?” 夫人愣了许久,无奈摇头,“罢了,罢了,反正就是过清苦的日子,我也习惯了,只要咱们还在一起就好。汾儿他,他自求多福吧!” 这对老夫妻正在商量着,突然外面有人来送信,说是官家和皇后驾临这下子可把老两口子惊到了,赵桓来也就来了,怎么皇后也跟来了? 他们急匆匆出来迎接,赵桓笑容可掬。 “快别施礼了,我听说你们夫妻携手五十年,又恰逢夫人大寿,朕就自作主张,跟皇后过来,沾沾喜气。” 朱琏和自然拉住了老夫人,笑呵呵道:“官家也是糊涂,没有早点准备礼物,偏偏又张罗过来,就只能随便买了点心,还有手杖。” 说着,朱琏转身,从侍卫手里拿过了礼物。 老夫人一看,还真是市面上的东西一大盒五福贺寿的点心,一根柏树手杖,一方貂皮垫子,一套文房四宝。 都是寻常之物,加起来也没有几个钱,但胜在实用,天子送礼,赏赐些名贵的东西,固然有面子。 可是像这样,却更有一番亲厚在里面。 赵鼎虽然老迈,却心如明镜,夫人略略迟疑,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这么大国家,好东西自然是不缺的,缺的是官家的 这份心! 夫人也欢喜起来,朱琏陪着笑呵呵说话,其乐融融。 足足聊了半个时辰家常,两个女人才退下去,把时间留给了赵桓和赵鼎。 “赵卿,朕鲁莽前来,还请你不要见怪。” 赵鼎忙道:“官家已经给了老臣天大的脸,老臣只是感恩戴德,如何会怪官家?” “那赵卿怎么看朕用陆九思的事情?”赵桓笑眯眯追问。 “这个”赵鼎顿了顿,“官家,陆九思的才学见识都是极好的,让他在地方上历练,久后必为朝廷栋梁。” 赵桓眼皮挑了挑,突然又道:“那,他日后能不能当相国?” 赵鼎再度语塞,陆九思有希望当首相?官家如此看重他? “臣,臣年纪老迈,只怕没有福气看到那一天啊!” 说完之后,君臣都陷入了沉默足足过了好久,赵桓才缓缓开口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从感情上说,这话是通的。可放在国事上,却未必如此,衣服总有穿坏的时候,人世也有凋谢,唯有推陈出新,才是王道。” 赵桓探身,无奈道:“赵卿,你跟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理这个朝廷,付出的心血比朕还要多。按照情理,朕不该说,可朕又没法不说” 赵鼎虽然昏庸了,却还不糊涂,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老泪横流。 “官家,臣想着替官家尽忠,可臣也知道,自己老迈昏庸,不堪大任,臣,臣已经和夫人商议,准备告老还乡,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深深叹息都说天子无情,可若真是一点感情没有,谁又愿意替你卖命?真心诚意和拿钱办事,是两个天差地远的境界。 赵桓和心腹大将之间,可不光是君臣那么简单。 就说赵鼎,在抗金过程中,也是立了大功,随后入主政事堂,替赵桓勘定北方,推动休养生息,又改革官制,设立行省他干的事情可不只是对大宋有用,甚至会恩泽后世,延续千年。 这样一位既有功劳,又有德望的老臣,该怎么处理? 让他辞官,就不怕寒了人心吗? 其实按照某些高明的帝王权术,赵桓应该努力挽留赵鼎,还要给他更多的恩典。直到赵鼎因为老迈昏庸,犯下了错误,有人出来挑战。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再放赵鼎还乡,才算是榨干了老赵的剩余价值听着有点耳熟对吧? 没错,严阁老就是这么被榨干的。 就算赵桓不想这么干,也可以等着赵鼎求去,再顺水推舟不管怎么样,都比直接上门来得好。 可问题是赵桓就来了,直接罢相,着实有些薄凉寡恩,也不知道朝臣会怎么议论 “赵卿,你想求去,朕不多说什么只是你这些年宵衣旰食,兢兢业业,堪称宰相典范。如今天下不同于往日,该有规矩朕的意思,从此之后,首相三年一任,最多三任这个规矩,就自此开始吧!” 赵鼎微微迟愣,仿佛没有听明白。 优待宰执是赵宋传统了,此前吕颐浩也担任了开封留守。 到了赵鼎这里,给太师衔,甚至是封爵,担任开封留守,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赵鼎倒是想好了。 他什么都不要,只是安心养老即可。 只是他没有料到,赵桓居然准备了这么一份不是礼物的礼物,让赵鼎颇为惊讶,他的老脑筋转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这事的重要。 “官家可是要给日后定规矩了?”赵鼎颤颤巍巍道。 不愧是多年的首相,这个敏感度很是了得,赵桓的这个安排,已经涉及到了后世子孙身为一个尚在壮年的皇帝,赵桓这么干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难理解。 如果一切执行无误,赵鼎差不多会成为唯一一个担任首相超过十年的人! “没错,偌大的天下,不能没有规矩朕这里还有个计划,就是把这几年政事堂做事的方略总结起来,刊行天下。要求所有衙门,都按照这个来。”赵桓感叹道:“赵卿,你是我大宋官吏的典范啊!” 没有任何意外,已经年过古稀的赵鼎,在这一刻,痛哭流涕。 赵官家这一番安排,赵相公再也不是不堪使用的废相,恰恰相反,成为了奠定规则的第一人,便是在官僚体系中,赵鼎也会一下子成为半圣一般的人物! 赵官家的御人之术,依旧炉火纯青啊! 正文卷 第545章 宰相之忧 赵桓和赵鼎谈了很多,今天的赵鼎头脑格外清醒,说话也很流畅,没有半点迟钝要说对大宋的了解,没人比赵鼎更深刻了,这一点上,连赵桓都要甘拜下风。 “官家,这些年间,臣别的不敢说,单就休养生息这一块,臣自问做得还不错”能直接说出来,赵鼎的信心自然是十足的。 众所周知,河北路,河东路,包括部分的京东路和陕西路,还有京畿路黄河流域,悉数遭到了金人的荼毒,就连燕云都不例外。 等赵桓收复燕云之后,河东路c河北,加上燕云之地,一共的人口也就一千万出头,损失的人口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六成五! 诚然,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迁居黄河以南,但是死亡数字依旧骇人听闻,几乎把北方打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桓才容忍了大辽国的存在。 要是大宋的人口爆炸,压力如山,赵桓也早就翻脸了。 北方凋敝,内部连可用的壮丁都没有,大量土地撂荒,草原上的部族时时想着南下,当时大金国的残余力量还在。 赵鼎身为首相,着实太过艰难了。 面对这个局面,首先就是迁都。 迁都燕京,仅此一项,就给北方增加了五十万人口。 顺带着还吸引了不少商贾云集北方当然了,这还只是治标不治本。 赵鼎干了什么呢? 简单说,就是鼓励生育谁家生得多,就有奖励。 自第二个孩子开始,每多生一个,就额外给一亩田,超过三个孩子之后,学费由朝廷负责,还给提供免费午餐。 赵鼎的政策公布之后,着实引来了相当大的争议。 给田要怎么算? 免费午餐,朝廷有钱吗? 对于这些疑问,赵鼎丝毫不惧。 这事情本就不复杂,不是想让多生吗?譬如说,一个村子每家五十亩田,一家只有三个孩子,另一家却有七个孩子,那孩子多的就多给四亩田。 这个田也有个名头,叫“后代”田,不管男孩女孩,待遇都一样。 至于给孩子午餐吃,赵鼎觉得更简单了各地的学堂普遍占地很大,完全可以鼓励师生,在学校周围种菜,然后辟出一处,充当牲口棚,养一些鸡鸭鹅,多养几头肥猪。 朝廷只需要给孩子提供一些粮食补贴也就够了。 诚然,这个要花不少钱,消耗不少粮食可问题是以前养士能养得起,养孩子就不行了? 赵鼎不是推动过备荒吗? 他就从每年采购的粮食中,划出一部分,交给地方。 至于粮食缺口,就从海外进口,反正高丽c占城这些地方,都是要往大宋卖粮食的。 赵鼎的这一番政令下来,最直接的效果,整个黄河以北,家家户户,几乎没有低于五个孩子的。 个别人家,孩子能超过十个。 比生孩子更可怕的是孩子的存活率。 这也是赵鼎着重做的一件事,从农村征集有经验的稳婆,总结经验,编写小册子,刊行天下,多培训人才。 而且生产之后的妇人,还能得到一笔津贴,或是给一些钱,或是给百十个鸡蛋虽然算不上多,但也足以表示朝廷的态度。 这一番折腾下来,北方人口直接爆炸,从原来的一千万,猛增到三千万,而且还有一半以上,是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 北方生机勃勃,竟然比起昔日还要繁华。 只不过赵鼎有另一个担忧。 “官家,如此北方人丁繁衍,势头正盛。再有几年,那些在驱逐金贼之后出生的孩子,也要成家立业。到时候北方的人口怕是还要暴增老臣的这套鼓励措施,怕是要改了。不如官家就趁着这一次也给废掉吧?” 赵鼎不无担忧道:“老臣的确是担心,日后不好收拾。” 这件事情赵鼎也格外纠结,人丁兴旺,户口大增,自然都是好事可这些年来,赵鼎也接受了官家的看法。 或者说整个大宋的思想也升华了,至少人地矛盾这件事,成了许多人的共识。 这么下去,大宋的人丁爆炸,如何是好? “赵相公,你知道以往面对此情此景,又该怎么办?”赵桓反问。 赵鼎寿眉紧皱,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些迟疑,可到了今天,差不多是君臣最后交换治国意见,赵鼎也不敢隐瞒。 “官家,其实在从前,有许多人是没法娶亲的。” “哦!怎么讲?” “官家请想。以前那么多的大户豪门,丫鬟仆妇是少不了的,就算是寻常富户,也有两三个小丫鬟。一个村子,大凡长得好一点,家境差一点的,多数都会伺候富户去。本来女子就少于男子,如此一来,自然更加捉襟见肘了。” 赵鼎说得还客气岂止是捉襟见肘,简直就是捉襟见肘了,有些比较惨的地方,差不多有三成以上,娶不到媳妇。 所以说对于很多穷人来说,真的别想太多。 这是历代的顽疾,一方面是重男轻女,一方面是女人大量进入豪门男女的比例差距瞬间被放大。 三成娶不到媳妇,还不算极端,在某个没有昏君的圣朝治理下,这个数字超过了一半,甚至更多! 前面的大宋朝表现也不算好,许多豪门能把女人当做礼物来赠送,穷苦人却是求而不得。 赵桓推行均田,打压豪门,弄出了摊丁入亩这一套措施下来,除了税赋问题之外,由于财产平均,家家户户都有了依靠。 光顾率直接下降到了一成以下,有好些村子,个个都能娶到媳妇。 百姓们感谢天子,自不必说。 只是快速膨胀的人口,让赵鼎着实发愁,生怕有朝一日,均田瓦解之后,大宋无以为继,到时候宋江方腊遍地,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北方的情形如此,南方损失人口不多,自然增加的也不如北方剧烈可南方现在露出了土地兼并的苗头,商人四处寻找土地,想要大肆兼并。老臣不能不忧心忡忡。” “当下的大宋,正在一个紧要的关头,以财税来看,虽然有地丁银,可商税依旧大大超出了田赋要发展工商,回过头又势必触及均田。土地乃是一国根本。老臣真怕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皱着眉头的赵相公,露出了凄苦的神色他想退下来,除了审时度势之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真的有心无力了。 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赵鼎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再往下怎么走,他茫然无措,甚至是一无所知他惶恐,害怕,不知道未来怎么样,赵鼎甚至担心,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大宋的罪人。 “赵卿,要说朕有什么妙策,也是欺人之谈不过朕以为发展工业,吸纳众多的人口,才是正办。” “那,那就能悉数吸纳?”赵鼎迟疑道。 赵桓一笑,“自是不能的,像是先前,朝廷就扶持福建百姓,移民高丽,倒是缓解了不少压力。” 赵鼎一愣神,随即道:“官家要对外用兵了?” 赵桓淡然点头,“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我的那位亲家母,已经把君士坦丁堡给围困起来了。” 赵鼎瞠目结舌,当真是一个女中豪杰,比男子汉大丈夫还要爷们! “不只是大宋在翻天覆地,整个世界也都在剧烈改变,朕不变不行啊!”赵桓微微叹了口气,这才道:“此时区分工商,鼓励工业,朕也是有谋算的。” 苏州,太子行营。 赵谌见到了陆九思,两个人很快相谈甚欢,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们简直是知己。 “当下对大宋最有用的是什么?就是最好的工匠,最丰富的商品西辽不断进军,一个前所未有的商机摆在咱们面前。生产多少东西,就能出售多少,利润丰厚,不可想象。这些利益,难道要落到那些昔日的商贾手里?让他们收买朝臣,为所欲为吗?” 陆九思连连点头,赵谌慷慨激昂,态度鲜明,似乎比起高深莫测的官家,还要让人振奋。他思索了再三,终于有胆子说话了。 “殿下,西山有煤矿,蓟镇有钢铁,天津有造船各地的发展潜力还相当惊人,走工业的这条路,足以让大宋的百姓都过上富足安逸的日子。” 陆九思激动道:“想要做这些事,就离不开投入。既然殿下说了,对外贸易有巨大的利益,那就不能将利益交给不思进取的人。” “对!”赵谌立刻道:“那些人就是不思进取,挣了钱他们也只会想着大肆享受买土地,盖豪宅,玩女人真是一群蠹虫!” 跟一群蛀虫,自然是没法治理好国家的。 赵谌在得到了父皇的支持之后,顿时有了底气。 “韩元吉,凌景夏,樊光远,沈清臣这几个都是在背后怂恿,跟朝廷斗法的,先把他们都拿了!” 赵谌顿了顿,又问陆九思,“你看要不要什么借口?” 陆九思忍不住一笑,“殿下,他们随便关停作坊,违背约书,仅凭这一点,办一个商业欺诈,一点不为过更何况只要把他们抓了,就不愁没人站出来举发!” 赵谌愣了一下,看起来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书呆子啊! “好,现在就去抓人 !” 正文卷 第546章 打工人的春天 赵谌果断下令抓人,这位储君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事实证明,他还真是赵桓的儿子,狠起来完全六亲不认。 在这些被抓的人当中,有不少都算是太子的同门,全都师承杨时虽然龟山先生死了,可作为嫡传,张九成这些人还在,依旧在江南的文人中,占据很重要的份额。 赵桓从气理新说开始,推动了自然科学的发展,算是平衡了原来儒家独大的局面随后地理大发现,又丰富了宋人的眼界,极大增加了知识总量。 但历史又告诉我们,人都是后知后觉的,意识明显落后现实,尤其是现实急剧变化的时候,世人更加跟不上来。 这个情况大约类似疫情之下,还有不少人排队去灯塔留学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作为天朝上国,人家的软实力还是有的。再有留学两三年的,总要让人家拿毕业证吧! 且等几年再看,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赵谌果断拿下了不少理学门下,这一下子竟然提前促成了转变。 诸如韩元吉几个,他们惶恐害怕,恼羞成怒,却还是不愿意低头。 韩元吉还在给哥几个打气。 “别怕,咱们有三大依仗,没谁能动得了咱们!” 樊光远低着头,明显觉得不靠谱,他也是猪油蒙了心,才跟着一起送死,到了这时候,只剩下唉声叹气了。 凌景夏和沈清臣也是兴趣阑珊,不觉得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办法。 “你们啊!都是鼠目寸光!” 韩元吉来了倔脾气,非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料事如神! “听好了,第一,咱们都是名门子弟,不管是家室,还是师承,都是顶尖儿的,抓了咱们,江南不可能没有动静这是第一条。” “再有,太子殿下抓了咱们,无垢先生他们必定会想办法解救,还有那么多南方的官吏,我就不信,他们会看着咱们受难。” 还以为他能有什么高论,结果就说出这么两句粗鄙之语,就连凌景夏和沈清臣都没什么想说的了,脑袋耷拉下来,无精打采。 韩元吉着实气不过,“你们真傻!朝廷也是要钱的,作坊不能停。税金不能少。就算陛下能包庇太子,政事堂诸公也不会答应的你们想想,一群泥腿子,能管好作坊吗?他们懂采买吗?他们会往出销售吗?那可是成千上万的人,有人偷懒怎么办?有了冲突怎么解决?没有个管事的压着,他们还不反了天?” 听到这里,那三个人终于有了点醒悟貌似是这样啊! 沈清臣就忍不住道:“没错,那些卑贱的泥腿子,只知道偷奸耍滑,投机取巧,让他们干活,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这帮人万万不肯好好干活的,只要等些日子,生产出来的丝绸不顶用,朝廷还是要靠咱们的!” 凌景夏也来了劲儿,“那咱们就说好了,不能让朝廷看扁了,他们想抓就抓,想放就放?咱们又不是朝廷的仆人。想再请咱们出去,必须拿出三顾茅庐的劲儿。” 韩元吉道:“没错,商贾不是贱业,咱们断然不能被呼来喝去!” 这几个人了得高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唯独樊光远他苦着脸,想这么多干什么还是先想想晚上吃点什么吧?饿肚子的滋味受不了。 别没人来请,先成了死鬼! 他这么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关进了大牢,也不是没有吃的,只不过平时他们吃的是什么啊?哪一顿没有十几个菜? 不光要有菜,还要有美酒,有美人,旁边要有人奏乐,高高兴兴,欢快开心哪怕皇帝佬儿的御宴也比不上啊! 自从赵桓登基以来,对待商业就是鼓励的态度最初是因为金人入寇,必须要筹措军饷。 再后来为了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更是给了许多便利。 而最最关键的是,在铲除了士大夫集团之后,空缺的位置被商人填上了,这帮人又有钱,又有名,迅速获得了偌大的声望。 许许多多趋炎附势的文人,又跳出来说什么儒商,撰写文章,疯狂拍马屁。说商人经营富国,一个作坊,顶得上十万亩田,一个商人,比一万个农夫还要尊贵 如今几位尊贵的富商被拿下了,江南的报纸倒是安宁了,因为大家伙摸不透上面的意思,万一捅了马蜂窝,可没有替他们擦屁股。 甚至有几个跳得最欢的,都销声匿迹,躲了起来,生怕他们被牵连了。 韩元吉这些人还想着靠士林清议压制朝廷,根本就是做梦,还没打响,就先哑火了。 而此刻也就剩下了一个问题,江南这 么多作坊,百万工匠,到底能不能撑下来? 如果作坊垮了,经营不下去,财税锐减,到了最后,赵谌绝对是受伤惨重。 “难怪父皇一直说,既然想改革,就要拼着命做成了,如果半途而废,就什么都完了仁宗皇帝,神宗皇帝,他们比起父皇,还真是差得太远了!” 赵谌喃喃自语,他在江南已经有两三个月了,该怎么破局,他心里有数,只不过这些手段施展出去,注定了天崩地裂,如果玩不好,他爹都收拾不了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赵谌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能超过老爹,如何能担得起大宋的官家? “下令吧!” 陆九思同样深吸口气,心砰砰乱跳,他比赵谌还要惶恐,这事弄不好,他的脑袋八成就保不住了。 可还是那句话,不把事情办成了,只是抓几个豪商,随后的事情怎么办? 机会在手,不拼干什么? 做为一个学渣,陆九思经历过很多失败,不差这一次! 首先第一道命令下达,所有作坊的工匠,最低工资提到三两五钱! 这一道命令下去,顿时江南就炸了! 大宋百姓的收入还真不低比如丰亨豫大的时候,一个京城的泥瓦匠,一天至少能拿到一百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三贯钱,手法好的,大可以拿到五贯,甚至更多。 一个禁军一天一百三十文,一个肉铺老板,一天能挣百文当然了,这只是开封,就如同十里洋场的大上海一样,如果把目光只盯在这里,那大宋就是天堂了。 事实上只要出了开封,大宋的工钱水平就一落千丈,一个月下来,不足一贯的比比皆是,一些学徒工,拿一两百个钱,还要不给钱的,和其他朝代没什么区别。 说到底,大宋朝也只是养出了一个开封罢了。 到了赵桓这里,民生有改善吗? 有! 还很大! 但工钱有提高吗? 没有,甚至还少了一些。 这里面有什么奥秘? 无他,俩字,内卷! 在赵桓的治下,大宋的人口暴涨,几乎翻了一倍除此之外,推行了均田之后,百姓的劳动热情上来,就连妇人都下地干活,结果就是空出了许多的劳动力。 这些人趁着农闲,大量进城,哪怕百文,他们也愿意干活几个月下来,挣几贯钱,攒一段时间,大可以回乡盖房子了。 在这种情形下,整个工钱都在下降你嫌少,有人不嫌少不爱干,有的是人干! 就在这一片轻贱工人的氛围中,赵谌果断涨工资,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此之前,作坊里最好的织工,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而且还要给监工一些孝敬,赵谌这么一弄,等于是工钱翻倍了。 似乎还嫌不够刺激,赵谌又公布了一条命令,工人每天工时不得超过四个时辰,每旬休假两天,一个月六天。 这几条政令下去,已经不是炸锅那么简单了,大家伙都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是疯了! 只不过赵谌却又自己的算计,三两五的工钱,其实比起末品小吏的五两还有差距,而且官员有各种赏赐,每逢年节,还能拿到一些赏赐尽管赵桓极力压制,但总归还是有一些的。 他给工人的不多,只是前面实在是太低了。 除了这几项之外,赵谌还要求废除监工,不许体罚工人,不许无故克扣工钱连续的政令下达,已经彻底震撼了江南。 有好些商贾直接站出来,大声疾呼,要求废除乱命,不然整个江南的作坊都会关门大吉。 这些声音如潮水一般涌来,甚至已经回乡,无心世事的张九成都被说动,来苏州求见赵谌殿下,不能乱来啊! 奈何赵谌可是赵桓的儿子,他怎么低头! 而且赵谌已经在整顿作坊的时候,积累了经验,其实有些时候,大可以抛开商贾的。 因此赵谌果断行动,他先是在自己控制的四个丝绸作坊落实这些改革给更高的工钱,让工人自己管理自己。甚至给技术骨干分红。 赵谌这么干之后,不但没有影响生产,相反,工人格外卖力气,产量还暴涨了。 更加要命的是,这些工人有了旬假,口袋里还有钱他们上街购买商品,去酒楼吃饭过去大家伙成天织丝绸,可自己只能穿麻布破衣,这回咱们也弄一身丝绸穿穿 急剧的变化,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那些看到了这帮工人大方消费的百姓,全都红了眼睛。 提升工钱,改善工人待遇! 几乎一夜之间,这种呼声就压垮了那些替富商呐喊的声音。 二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如果说工人的声音, 如同三峡泄洪,那替富商说话的,最多是尿检样本了属于是 而且赵谌对作坊采取的态度,也证明了工人并不卑贱。 工人不是牛马,不需要有人拿鞭子抽打。 工人才是真正懂得生产,也能够自我管理的人。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给工人足够的待遇。 “官家,臣怕是要恭贺官家了。”陈康伯一脸惊喜的神色,他捧着几份来自江南的账本,笑逐颜开。 “官家,臣一直琢磨着,要如何充实国库开源节流的办法都想得太多了,可臣万万没有料到,殿下给工人涨工钱,居然能增加税收。虽然眼下还不知道能涨多少,但确确实实是涨了!” 赵桓面带笑容,并不意外,提升内需,当然是有用了只不过更重要的是提升生产效率,拿出足够的商品,不然这么干只会造成通膨,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意识到 正文卷 第547章 兴旺的纺织业 就在赵桓替儿子担心的时候,赵谌却打算拿他爹做文章试问这世上还有比天子更能引领潮流的人吗? 哪怕糟糕如赵佶,人家的瘦金体,也是备受世人推崇。 到了咱们文治武功,全都顶尖儿的赵官家这里,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赵谌给他爹送了一份厚礼! 足足十口箱子,送到了京城。 赵桓不停翻白眼,他早就下旨,不许各地进贡身为天子,坐拥天下,按理说各地有什么好东西,都要送给皇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不过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杨贵妃喜欢吃荔枝,就要专门修路,从岭南送荔枝到长安,赵桓太清楚其中的危害了。别的不说,便宜老爹赵佶不就是实实在在的例子。他喜欢奇石,弄花石纲,引出了方腊起义,简直是亡国之君的典型。 赵桓自然是不许各地进贡的,皇宫当真需要一些东西,也是走正常的采买途径,尽量不扰民。 只是赵桓不想扰民,但有人却想薅赵桓的羊毛。 比如康王赵构,这货经营赌场,大肆投资敛财,生意大的没边可他还不满足,竟然涉足实体经济,开始在捕鱼上面下手。 他可不是随便找个池塘,撒网捞鱼,而是把心思花在了海洋上面。他要捞的也是顶大顶大的鲸鱼! 赵构献给赵桓的礼物就很讲究了,比如鲸须制造的瑶琴,还有用鲸须做的衣服,鲸油灯,以及龙涎香 赵桓对于这些东西,兴趣不大,无奈何皇后喜欢,赵桓也只能点头了。 其实相比于辽阔的海洋,大宋能捕捉的鲸鱼还是太少了,少到了微不足道的地步。 真正要命的是进入工业化之后,大型的远洋渔船,疯狂席卷因此距离立法保护鲸鱼,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有一点赵桓倒是确信的,只要是中国人主导世界秩序,野生动物的处境会好很多的,毕竟国人一向玩真的。 说治理沙漠,就老老实实种树,绝对不会把逃学的小丫头捧成环保小公主,光动嘴,不干实事。 有了赵构的例子,胆大包天的人就多了。 赵谌就是其中最胆大的。 十口箱子,装的是十张大被。 这十张大被,全都带着图案,依次是《》神树·灵芝图》c《祖宗图》c《森林图》c《百花园图》c《满园春色图》c《长寿果图》c《万象更新图》c《天香图》c《仙花结果图》,《蛙纹图》。 整整十种不同的图案,精致到了极点的刺绣工艺,赫然呈现在赵桓的眼前。 哪怕赵桓见惯了好东西,此刻也是大受震撼。 一丈见方的大被,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图案,这要多少工夫啊? 盖这样的被子,都不能用奢侈来形容了,赵桓觉得应该弄个博物馆,挂起来展览才对。 赵谌这兔崽子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奢侈的绣被? 莫非是抄家抄来的? 就在赵桓迟疑之际,陆游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现在已经是阁员,属于天子近臣,地位不高,但哪怕是政事堂诸公,也要客客气气。陆游有个优点,博闻强记! 这可不是说说,朝廷多半都是从科举出来的能人。 自然是不缺学霸,而陆游偏偏就是那种,能从一群学霸当中,脱颖而出的人物。 他端详了一阵,低声道:“官家,从这些图形来看,不像是汉家的绣工,倒像是海南那边的。” 赵桓哼了一声,“你当朕看不出来?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黎族的龙被,又叫涯州被!” 陆游连忙点头,“官家睿智,这些龙被绣工精良,绝对是上品当中的上品,殿下真是有孝心了。” “什么孝心!”赵桓勃然大怒,“黎族百姓远在天边,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绣出这么一床大被,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朕如何能收?” 陆游略迟疑,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自从大宋立国以来,岭南尚且算是蛮荒之地,海南就更不用说了,长期以来,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堪称大宋的土澳。 甚至是苏大胡子都没有逃脱海南行的厄运。 随着一百多年,持之以恒的努力,海南的汉人持续增加,汉人和黎族的冲突,也时有发生。 对于这些事情,赵桓是有所耳闻的,但毕竟还是在天边,一时照顾不过来,而且赵桓也没有妥善的破局办法,就暂时搁置。 可谁也没有料到,赵谌这个逆子送来了十张龙被,把海南黎 族的事情推到了他的面前,这下子想躲都躲不了了。 这个逆子,要是在眼前,非狠狠打他一顿不可。 陆游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官家,臣却是没有想到,黎人的手艺能这么好?早知如此,只怕海南也不是天涯海角,荒凉之地啊?” 赵桓冷哼,“是吗,要不要朕把你发配过去?” “别,求官家饶命!”陆游嘴上求饶,但实际上却不怎么害怕,毕竟连西域都走过了,他的胆子早就练出来了。 赵桓深吸口气,缓缓道:“黎族百姓还是心灵手巧的,你瞧见没有,他们的龙被都是用棉花做的,线也是棉线” 提到了棉花,赵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棉花可是一门大生意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几十年之后,一个叫做黄道婆的女子,会流落到海南,从黎族人手里学来纺织技术,四十年后,返回家乡,革新织机,推广棉纺等到了明朝,苏州有丝绸,松江有棉布,堪称一对卧龙凤雏啊! 想到了这里,赵桓意识到了这十张龙被的价值。 赵谌这个兔崽子处心积虑,把他爹都算计进去了。 到了此刻,也就不用多说了。 “给太子下旨,让他拟一套推动纺织的章程出来,一定要考虑完全,不许出纰漏。” 没有这道旨意,赵谌就已经在做了。 有了父皇的旨意,那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他首先在苏州成立了纺织行业协会,把之前的政令悉数落实,随后又出钱扶持作坊扩大规模,扶持新人创业。 最最重要,就是悬赏革新技术。 前面提到过,江南已经有一次能纺织三十二根线的水力织机。 只是很遗憾,这种织机还没法用在丝绸生产上,只能对付粗劣的麻线。 江南的能工巧匠,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期待着突破。 令人意外的是,带来好消息的竟然是远在天边的黎族百姓。 这些年下来,均田制终于推广到了海南。 这对黎族百姓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许多黎族百姓第一次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而且由于拿到了田契,确定了归属,再也不用担心,有土地的争执。黎人和汉人的冲突都少了许多。 这些淳朴百姓一向是最知道感恩戴德。 一百多年来,大宋官家的恩泽第一次落到了黎族百姓的头上。 十张龙被,正是黎族百姓送给赵官家的一份厚礼。 而黎族百姓在纺织上的造诣远不止这些,他们拥有种棉花的技术,也有能纺三根线的脚踏纺车。 按照他们的想法,自然是要献给朝廷,献给官家的。 能得到百姓爱戴,自然是好事情,可作为天子,更要替百姓考虑。尤其是黎族,他们的日子远远算不上好。 礼物可以收,但是该给的东西不能少,还要加倍还回去! 引入黎族的技术,在江南推动棉花种植雇佣黎族百姓,充当技工。 还有,联合改进织机,提升江南的棉纺织水平。 这一番举动下来,江南的情况骤然改变整个纺织业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丝绸算是传统优势,棉纺又是新兴的优势项目。 江南大地,衣被天下。 不只如此,就连海南的黎乱也顺势化解了。 棉田,桑田,快速发展,一片欣欣向荣。 忙活了许久的赵谌,总算松了口气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来,还有几个同门在大牢里面关着。 赵谌心情不错,索性来瞧瞧他们,顺便发落了了事。 当赵谌来到了大牢之后,顿时被一股浓重的霉味刺激到了,下意识打了好几个喷嚏。果然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这几位平时比皇帝还会享受的富贵公子,此刻又是什么模样呢? 赵谌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笑出声来。 这几个人都干干净净,不剩下什么了,韩元吉的上身只有一个可怜巴巴的肚兜没法子,谁让他们啃不了窝窝头,只好拿衣物来交换了 正文卷 第548章 举国之力 这几位豪门富商,江南有名的公子哥,竟然混到了衣不蔽体,祈求一饭的地步,着实是够凄惨的。 长期在大牢里待着,见不到阳光,他们的面容都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加之蟑螂老鼠遍地,皮肤被咬坏,有的地方一片糜烂,有的地方尽是红疹,痛痒难耐之下,不得不用手抓挠,结果就是更严重的糜烂。 说句不客气的,这几位已经和鬼差不多了。 前面的笃定和信心,此刻全都付诸东流,他们只求能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活路,实在不行,来个痛快也好! 这么不死不活,谁也受不了。 赵谌俯视着他们,心中很是不屑,却也知道,一个成熟的帝王,不能因好恶决定去留。 就比如浪子宰相李太傅,是公认的幸进之臣,但是不得不承认,哪怕到了今天,李邦彦依旧还在京城,每隔十天,都要进宫,和赵桓聊聊天。 哪怕没有什么事情,也会陪官家喝杯茶,下下棋。 有老李在,大宋朝廷就不会出现众正盈朝的局面,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有人打理。 至少有关海外的事务,李邦彦就做得相当好,深得赵桓信任。 赵谌觉得自己也需要这样的人,而且还真有一些事情,需要有人去办。 “我听人说,离开你们,就没人能管得了作坊,丝绸供应不上去,税收锐减,到时候就算我这个太子,也是坐不稳的,对吗?” 几个人满脸凄苦,尽管他们不要脸,可嘴巴子抽过来,也是很疼的。 “殿下开恩,饶了小的们吧!” 赵谌微微哼了一声,“饶了你们?敢对抗朝廷,想要左右江南,把持产业把你们当成反贼办了,诛灭九族,都没人拦得住!” 韩元吉几个瞠目结舌,惶恐不安,真是好大的罪过,好狠的赵谌!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 “闭嘴!”赵谌冷哼道:“你们的家产我已经没收了,你们的家族,也把你们除名了现在你们就是一群活死人了,至于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知道!” “知道,知道!我们都是殿下的奴仆,听从殿下号令,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啊!” 赵谌这才微微颔首,“行了,你们先去拾掇拾掇,把病治好了,回头还有事情交办。如果办不好,必定杀一个二罪归一!” 赵谌交代之后,急匆匆离开了江南,骑上快马,只用了七天时间,就返回了京城。 这也就罢了,赵谌回来之后,直接求见赵桓,连休息都没有。 一身风尘,疲惫之中,还透着兴奋。 “父皇,孩儿有要事上奏。” 赵桓披着宽大的道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小子。 金人围城的时候,赵谌才十岁,弄得赵桓不得不许出一个皇太弟,以展示抗金之心,转眼之间,这个小子已经而立之年,早为人父。 时间过得还真是飞快。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赵桓着力栽培儿子,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但是当皇帝不是栽培就够的,不然也不会汉武帝和唐太宗的悲剧了,明君圣主,还真不一定能培养出合格的继承者了。 甚至可以说越是生活在强悍君主羽翼下的储君,就越容易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之下,不免走歪。 别管赵桓怎么看自己,在世人的眼里,他就是最强悍的君王,自然而然,给赵桓当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都说三十而立,父子之间,也就不用那么拘谨了你去了江南一趟,最大的体悟是什么,给为父说说。” 赵桓笑容可掬,没有搭理赵谌的茬儿,反而主动发问。 赵谌略迟疑,突然咬了咬牙,仗着胆子道:“孩儿,孩儿明白了当年父皇站在开封城头,抵御金贼的心态。” “哦?怎么说?” “回父皇,当年父皇以抗金为大旗,团结了开封百万军民,笼络了数万大军,保住京城,保住了大宋的基业。这便是二十年来,父皇的根本所在,也是我大宋的根基!” 赵桓微微颔首,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没错,如果说艺祖立国,靠的是陈桥兵变,如今的大宋,全都靠抗击金贼。这便是为父的初心。”赵桓笑呵呵看着儿子,反问道:“那你的初心何在?可是找到了?” “找到了!” 赵谌语气笃定,他抬起头,目视着赵桓,充满了自信。 “孩儿的初心就在苏州的作坊,就在生丝合作社, 就在那些普通的织工身上!” “哈哈哈!” 赵桓朗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竟然站起身,抓着赵谌的袖子,走到了桌案前面,一伸手,将那颗属于天子的大印抓了起来,随手扔给了赵谌。 “掂量一下,看看有多重!” 赵谌下意识抱住,险些落在地上,他的心砰砰乱跳,都说老爹不靠谱,现在算是领教了,这可是玉玺啊,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一块破石头,在乎这个干什么!”赵桓很不客气道:“自从秦始皇以和氏璧为玉玺以来,传承一千多年,真正的玉玺早就湮没不闻。而坐拥真正传国玉玺的王朝,也早就瓦解冰消。由此可见,玉玺到底只是个死物,不能真的保佑江山万年。” “那,那父皇以为如何能江山万年?” “没有万年的江山。”赵桓轻笑道:“为父能守好几十年,你能守着一二十年,就算是中兴盛世了,咱们爷俩之后,最多是当裱糊匠,维持而已,什么时候维持不住了,赵家的天下,也就到头了。” 赵谌目瞪口呆,傻傻看着老爹,咱别开玩笑成不?哪个皇帝不盼着江山永固,千秋万代,怎么到了父皇这里,仿佛盼着江山完蛋一样。这也太扯淡了! “父皇,孩儿以为父皇之言不妥,大宋江山” 赵桓突然摆手,拦住了赵谌,没让他说下去。 “你先把为父的话听完了想要求江山稳固,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恢复周礼,当真分封天下,恢复三代之治,没准还真能维持几百年的江山。” 赵桓并没有撒谎,恢复等级制度,的确能维持社会稳定,而极致的等级,就是三哥的种姓制度,那玩意能保证豪门传承千年,依旧呼风唤雨。 只是那种建立在等级之下的稳定,真的有价值吗? “提到唐朝,人们都喜欢说贞观之治,讲武则天,谈玄宗和杨贵妃,盛唐风华,万世景仰。可殊不知,安史之乱以后,尚有一百多年苟延残喘,只是哪一段都被人们给忘却了。” “治国之道,就是如此。锐意进取,必然带来反噬,抱残守缺,倒是能得一时的安然。” 赵谌耐心听着父皇的解释,他锁着眉头,不停晃脑。 “父皇,孩儿不愿苟且偷安,更不想抱残守缺。只求超越汉唐,成就前所未有的皇宋盛世。其余的事情,孩儿管不了!” 赵桓再度发笑,儿子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甚至这个结果就是他怂恿出来的。 “行了,现在说说,你要讲的事情吧。” 赵谌微皱眉头,因为他还弄不清楚,这些事情的联系,只能老老实实道:“孩儿现在手上,有着五千万缗的产业,由于数额太大,还请父皇定夺!” 说完,赵谌竟然跪了下来。 赵谌是公认的第一太子手上的权柄大到夸张,而赵桓对他的容忍也出乎预料。 只不过凡事都有极限,随着赵谌从市舶司借来五百万缗,随后在江南一番折腾,收购了许多作坊,又抄了几个豪商。 他现在的产业保守估计,已经超过了五千万缗,这还不算生丝合作社,也不算棉农协会他不光有钱,还有数以万计的织工,以及数量更多的桑农。 这既是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也是巨大的隐患。 赵谌这个太子,的确是强得离谱到了这一步,哪怕是有战神卫青当舅舅的戾太子,也远不及赵谌。 如今就看赵桓是不是有超越汉武帝的心胸了。 “你去了一趟江南,找到了支持你的力量,也拿到了这一笔资本那为父就好好教你:这笔钱不是你能随意支配的,并不属于你太子殿下,而是属于那些织工,桑农,你不过是替他们理财罢了。” 赵谌一怔,随即用力颔首,老爹说到了要害。 “既然如此,你就需要替他们争取市场,把这一笔财富滚雪球一般,壮大起来。”赵桓神色严峻道:“你既然选了锐意进取的道路,就需要明白,一旦工业飞速发展,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都会急速变革。终究有一日,天下就会变一副面孔,变得你也驾驭不住,到了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赵谌沉思之际,赵桓又幽幽道:“父皇可是铲除了整个士人集团啊!” 赵谌大惊,脸色变了三变,难不成有朝一日,还会有人把跟不上变革的皇帝废掉? “父皇可是担心孩儿会到头来害了大宋江山?” 赵桓摇头,“为父让你当储君,就是准备把大宋交到了你的手里,发展工业,固然会让大宋翻天覆地,只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父子俩聊了很多,而三天之后,赵谌就再一次返回了江南,这一次他的怀里揣着赵桓支持的三 千万缗。 赵谌还没到苏州,就下令鼓励发展作坊,朝廷给有意创业者提供低息贷款大宋朝准备以国家的力量,扶持工业发展! 正文卷 第549章 把握命运 赵谌从老爹这里,讨来了发展纺织业的大权,他没有半点得意,相反,赵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站在父亲的角度上,别说皇帝这种特殊生物,哪怕是一般有成就的家族企业,也没有这么顺滑交接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是寻常操作,夫妻掰头那也是稀松平常。 唯独赵桓,他很干脆告诉了赵谌,想要发展,就要面对后果,你有本事扛得住,就走下去,赵桓完全授权,没有半点掣肘的意思。 能做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叹服。 可越是如此,赵谌肩上的担子就越重,压力就越大。 如果成功了,一切好说,甚至他都有胆气,接掌这个天下但是失败了,那可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赵谌思前想后,他把虞允文要来,同时还有好几位年轻的文臣学者,聚集到了他的麾下,其中就有朱熹。 赵谌跟着他们,反复商议,半点不敢马虎。 而在这几个人当中,朱熹的地位很特殊众所周知,赵桓手底下有一大批笔杆子,第一代就是衍圣公和吕好问。 如今这两位都作古了。 而第二代则是胡寅等人,他们也步入了政事堂。 虞允文算是第三代,不过他很快跟了赵谌,因此朱熹就是第三代的领军人物他年纪很轻,但是学问端得不错,尤其是博览群书,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找出历史依据,在赵桓的身边,堪称一本活的百科全书。 不管是不是认同朱熹,这位毕竟统治了思想界几百年,后世之人,都不免受到他的影响,单纯从这点来看,朱熹就是个天才。而且他的私德还是相当不错的,至于后世流传他干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都出自政敌的攻讦,是不能作准的。 当然了,光是弄出理学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玩意,朱熹就该千刀万剐了。 不过当下的朱熹却是在科学的大道上,一骑绝尘。 他整理先秦的著作,尤其是墨家的东西,又把沈括的《梦溪笔谈》重新再版,结合官家的气理主张,重新阐发,忙得不亦乐乎。 天赋是老天给的,至于往哪个方向努力,则是要看现实条件,一句话,时势造英雄吧! 其实朱熹更愿意在故纸堆里徜徉,只是殿下相召,他不敢不来。 “殿下,要让臣说,当下的要务不在作坊如何,丝绸多一些少一些,乱不了大宋的江山,真正要命的是粮食。” 赵谌微微颔首,他当然清楚这一点,这时候在旁边的陆九思就道:“朱学士,这件事殿下早就有所准备,已经从各地采购粮食,甚至还派了船只出海,总而言之,粮食是够用的。” 朱熹脸上含笑,“粮食够用,跟老百姓挨不挨饿没什么干系。” 陆九思一皱眉,“这,这是什么话?粮食够了,自然不会挨饿啊!” 朱熹笑容不减,摇头道:“这些日子,官家让我整理历代的财税,重新编撰货殖列传说起来,还真有点心得体会。” 赵谌也知道这事,他很是关心,,忙问道:“朱学士,财税是一国的根本,你有什么高见?” 朱熹道:“殿下,谈不上高见,只是最近的情形有些变化,还望殿下能够细细思量。” 赵桓很早就关心财税,毕竟这是穿越者的看家本事,多少穿越前辈,可都是理财圣手,一个个活财神,赵桓也不愿意落后。 只是当赵桓真正开始从宏观角度来看货币经济的时候,赵桓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众所周知,中原一直以来,都缺少贵金属,别说金银了,就算铜也不够。 在汉唐之前,商品经济还不是那么发达,能够勉强维持。 到了赵宋之后,情况就变了。 严重的钱荒逼得朝野上下,挖空心思,在李元昊作乱的时候,仁宗朝的诸君子们就弄出了铁钱。 那一拨铁钱造成了严重的物价上涨,民怨深重。 可是大宋朝上了邪路,哪里下得来,最后更是弄出了交子这个恐怖的玩意。 没有储备金,又没有发钞节制,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货币崩塌,信用荡然,百姓怨声载道,朝廷党争不断其实在金人南下之前,大宋朝就已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了。 到了赵桓这里,他是怎么办的? 首先,自然是成立银行,尽量稳住货币,同时赵桓干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以常平仓来给纸币背书。 也就是说,一贯钱引或许换不到一千文铜钱,但是绝对可以换到两石粮食。 有了这个基础,才有了十多年的币值稳定。 “殿下,现在要大力发展纺织,采买原料,支付工钱,销售成品哪一样都需要数量惊人的钞币,远不是现在这么一点啊!” 赵谌点头,“没错,父皇也说过了,朱学士,这里面可有问题?” “自然是有。”朱熹沉吟道:“到了这一步,光是常平仓已经不足以维持币值稳定殿下请想,有人经商赚了大钱,眼见得市面粮食上涨,他们会干什么?” 赵谌也不是傻子,尤其是刚刚经历一场商人掀起的风暴,自然猜得出来。 “朱学士是说有人会趁机囤积粮食?” “不止。”朱熹道:“殿下,有些人作恶,大可以直接抓了,如果有人在钞币这块下手,殿下该怎么办?一样抓人吗?那就是不承认官方钱引可以兑换粮食了?这个后果殿下能承担吗?” 陆九思拧着眉头,反问道:“那就承认呗,又能怎么样?” “哈哈哈!陆御史,承认了,商人就能榨干常平仓,到时候天下都是他们的了。”朱熹可不是危言耸听,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天下,古往今来,都是成立的。 这一瞬间,赵谌几个都沉吟起来,眉头深锁,高兴不起来。 这个破事真让人无语,想要发展工业,首先就面临两个要命的难关,一个是原料问题,一个是货币问题。 原料牵连到了粮食,而货币和粮食也勾在一起,这可不是几个丝绸作坊停工那么简单,一旦出事了,赵谌的小身板,还真扛不住。 赵谌沉吟良久,这才道:“粮食缺口,从海外运进来,难道不行吗?”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朱熹,而是虞允文,事实上他才是赵谌的第一谋士。 “殿下,弄到了粮食,也要有法子发下去才行,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虞允文酌量道:“臣以为可以在常平仓之外,开设一个平价粮行。” “平价粮行?” “对,所谓平价粮行,就是依托常平仓,出售一些价钱相对低廉的粮食,针对一些极其贫困的百姓,可以半价,甚至更低总之,不能饿死人。这是底线!” 赵谌神色凝重,点头道:“没错,我是想着富国强兵,但是有个前提,就是要让百姓活得下去,不然我就是大宋的罪人了。” 粮食这事情还算容易,可说到了货币,这就麻烦了。 该怎么办? 常平仓不足以给货币背书,还能有什么? 眼下大宋的金银缺口还是很大,铜倒是有了一些,但远远不够货币不能捏在手里,如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其实这几个人还不知道,历史上的两宋之后,尤其是明朝,就被这件事坑死了。 很多人津津乐道,说隆庆开关之后,大赚世界白银,使得中国彻底进入了银本位时代。 只是说这件事的人,多半一知半解,他们并不清楚,白银是流入了不错,可随着西班牙的霸权衰落,美洲白银流入大大削减没有了美洲白银补充,东南的货物失去了海外市场。 而前面又弄出了一条鞭法,税收以白银为主。 一个更可怕的银荒出现了。 偏偏这时候要对外用兵,四处派遣税监,朝廷和地方的冲突也增加了,然后就是众所周知的五人墓碑记了 作为一个著名的历史事件,背后有着复杂的背景,绝不是官商勾结,东南的士人恶毒,或者是朝廷贪得无厌那么简单。 白银流入了几十年,朝野都习惯了使用白银突然断了来源,东南的商贾百姓挣不到那么多钱了,朝廷的胃口却更大了,这要是没冲突就奇怪了。 更可悲的是,大明朝野,对此毫无觉察,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白银货币不能稳定供应,自己不能说了算,大明君臣居然没有感觉到威胁,不想着弄清楚来龙去脉,也着实离谱。 带英或许都不知道,他们击败无敌舰队的同时,竟然造成了另一个帝国的财政危机,进而在几十年后亡国,只能说带英真的赚大了。 在汉唐之前,是贵金属不足,把握不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宋明之后,是贵金属的开采权力不在手里,货币的多少操控在外人手里,结果更加要命。 “殿下,不管是钱,还是粮,都是最紧要的事,关乎生死,务必要捏在手里啊!”朱熹恳切建议道。 赵谌面色严肃,思前想后,最后才道:“看起来,要想发展工商,这第一步居然是对外用兵!” “好,既然如此,就立刻下令,全都准备起来我这就给父皇上书!” 赵谌也没有料到,为了发展工业的议论,竟然吹响了对外用兵的号角其实开拓海外, 赵桓也极力主张。 只是在头些时候的局面远没有今天这般水到渠成。 赵谌的命令下去,迅速得到了回应,东南的商贾,船厂,市舶司,许许多多的人,都动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候,有一封从西辽传来的旨意,也到了大宋。 辽国皇太后萧塔不烟第三度兵围君士坦丁堡,东罗马的皇帝成了瓮中之鳖,他的旨意从君士坦丁堡到伊斯坦布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文卷 第550章 岳飞再出征 萧塔不烟已经是第三次进攻君士坦丁堡了,对于这座地理位置极其特殊的城市,她志在必得。 西辽需要一个核心之地,契丹人西征,也要有一个终点。 毫无疑问,君士坦丁堡都是个上上之选,只要占据了这里,至少能给西辽带来三百年国运。 能做到这一步,她也就对得起死去的大石了。 “鹏举,你咱们看西辽的图谋?”赵桓笑容可掬,在他的对面,站着身形雄壮的岳飞岳鹏举。 还不到四十岁的他,气度威严,正在鼎盛,微微眯缝着眼睛,颇有种睥睨天下的豪情。 事到如今,岳飞绝对堪称当世第一统帅,无人能敌。 他微微沉吟,就道:“官家,以臣观之,这个君士坦丁堡位于一条至关紧要的水道之上,谁霸占了这座城市,谁就能放心大胆,收取过路费。每年的商税就足以养兵,而且此地还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契丹人自然是要拿在手里,以为万年之计。如果此时不拿,他们也就没有机会了。” “何以见得?”赵桓好奇问道。 岳飞淡然一笑,“官家如何不知?当年跟随大石的老人,已经凋零了太多,臣听说耶律奴哥已经死了再过几年,这些老人不是死掉,就是病体沉重,老迈昏庸,还拿什么打仗?西辽就是趁着还有一口气,拿下此地,给所有人一个后路。” 赵桓略微思忖,也知道了萧塔不烟的打算,只是赵桓微微长叹,“岂止是西辽,我大宋人杰,也走了太多了。” 岳飞神色一怔,随后也跟着低下了头,陷入了悲伤自从靖康十五年之后,就不断有人离去老相公吕好问,前任首相吕颐浩,刘韐伴随着这几位的相继离去,原来的抗金诸相已经凋零殆尽。 不只是如此,三年前,就连太尉高俅也死了。 而最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吴玠吴晋卿也去了。 吴玠的死震撼了整个大宋,可谓是举国震惊。 这位当年在关中,一战定下了乾坤,哪怕时至今日,兴汉侯的大名依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再过几百年,这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吴玠的死早有预兆,他受过重伤,此后一直恢复不那么好。直到最后,一年倒有半年躺在病床上。 对于一位沙场大将来说,缠绵病榻比杀了他还难受。 吴玠是靖康诸将当中,最早离开的。 他的死仿佛拉开了序幕首先是王德去世,接着是呼延通染病离开张荣在前不久也上书,说自己老病,请求早日挑选新的水师总兵。 除此之外,就连韩世忠也老病缠身,不复往日之勇 按理说身为大将,能活到六七十岁,已经足以含笑九泉。 而且站在赵桓的角度上,他们不过是穿越游戏的npc罢了,注定了的结局,有什么好伤心的? 奈何赵桓就是没法忘记,在黄帝陵,狼狈的吴玠,没法忘记一场场的血战或许是人老了,最近几年的事情,赵桓倒是不那么清楚了,反而是牟驼岗,滑州,太原,青化镇这一个个地方,一场场战役,让他刻骨铭心,如在眼前。 吴玠走的那天,赵桓就梦到了他们在黄帝陵前,君臣一起畅饮请功,开怀大笑可醒来之后,赵桓才惊觉,他们并没有喝这场庆功酒 皇帝陛下失魂落魄,就像是丢了什么似的。 按理说他应该给大家伙更多的东西,君臣之间,也该更亲密一些,甚至是不该把他们赶到苦寒之地戍边 赵桓越想越觉得亏欠他们理智并不能总是战胜感情,哪怕是对的事情,遇到了这么个结果,也是让人悲愤莫名。 在吴玠死后的第三天,赵谌下旨,让人在黄帝陵辟出一块区域,兴建华夏宗庙,供奉炎黄二祖,同时给予吴玠配享宗庙的待遇。 或许有朝一日,大宋朝会消失,但是只要华夏尚在,炎黄子孙犹存,历代以来,为中原正朔,迎战夷狄,捍卫华夏子民的英雄人物,便永世长存! 这是比大宋昭勋阁更高一级的待遇,吴玠是入祀华夏宗庙的第一人。 似乎还嫌不够,赵桓又亲自下旨,将青化之战的戏曲扩展成《兴汉传》,四处传播。 赵桓的这一番作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对臣子的怀念,毕竟按照常理,只要辍朝几天也就是了。 但却没有人敢质疑,因为他们清楚,赵桓不只是为了吴玠那么简单,他在亲手送别,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时代。 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将军离去,名将凋零,百花沉寂,这一代的人杰,终归是要谢幕的 。 岳飞不是个会劝人的,只能默然躬身。好在赵桓微微感伤一阵,就控制住了情绪。 “不管怎么说,咱们大宋的人才比起辽国厚实多了,尤其是鹏举你,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岳飞不喜不忧,似乎官家的夸奖,只是寻常,用不着在意。 “臣倒是担心,西辽未必能赢。” 赵桓收拾了心情,叹了口气,“根据消息,欧洲那边又凑了不少人,组建什么十字军,要跟西辽决战,保护君士坦丁堡。我那亲家母怕是也担心外援云集,难以应对,这才给大宋送信。” 岳飞立刻道:“官家可是打算出兵?”言词之中,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兴奋他早年想的是直捣黄龙,这便是最高的目标。 可当下黄龙府就在岳飞的治下,或许该有点更高尚的目标了,比如——征服全世界。 “鹏举可有把握吗?”赵桓笑着反问。 岳飞没有迟疑,他把握十足,“官家,这些年臣一直在练兵备战,如今以大宋的军力,和蛮夷争锋,问题不大。只是距离太过遥远,兵马过去,未必能得到用武之地。” 受限于距离,哪怕是岳飞这种神将,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说这一仗打得不是军力。”赵桓笑吟吟道:“此战要了解当地情况,要能对症下药。还要咱们的将士能适应长途远征,一路上的军粮补给,都是顶大的事情。虽然西辽能提供一些便利,咱们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赵桓也并不是毫无安排,事实上早在几年前,收拢鹰堡少年,就是为了今天。养兵千日,终于到了用兵之时。 赵桓和岳飞筹划之后,准备派遣一支人马前去助阵。 由岳飞统帅,主战兵马三万八千人,另外配属文官c工匠c通译c学者等等人员,最后再加上相当数量的鹰堡少年,一共五万多人,一起出发。 他们主要走西域,沿着一个个的绿洲,跨越万里,经过巴格达等名城,直取君士坦丁堡。 如此长距离的行军,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过一想到统帅是岳飞,赵桓的心就放下了许多。 岳飞能战,而比打仗更可怕的是岳飞治军的强大纪律,这才是确保远征成功的王牌。不然一支乱七八糟的队伍,出去没多远,自己就垮了,更谈不上万里远征了。 “鹏举,只能托付给你了。” “请官家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 而就在岳飞全力以赴,筹划着远征的时候,居然从东南送来了一封请战书,有人也要出动了。 而且相比起赵桓和岳飞的谨慎,这位一上来就是出动大船五百艘,将士三万人! 面对如斯恐怖的规模,赵桓都吸了口冷气。 “这个兔崽子,还真是能折腾!” 不出意外,提出请战要求的正是太子赵谌。 他给出的规模也让岳飞吃了一惊。 “五百艘大船,只有三万将士,是不是太少了点?至少有一百艘是多出来的。” “哪里多了!”赵桓早就看透了儿子的心思,“他是把多出来的船只留给商人了。” “商人?”岳飞愣了片刻,无奈摇头,“殿下还真是思虑周全。” 赵桓不屑道:“他现在是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不给东南的商贾谋福利,他也过不去。” 岳飞赞道:“这么说来,殿下的确是成熟了,倒是臣,明明有那么多毛纺作坊,臣总是忘了他们,着实惭愧。” “用不着。”赵桓摆手道:“从陆路运送羊毛织物,赚头不大。鹏举要是愿意,给北方分三十艘船只就好。” 岳飞点头,虽然他和商人没有过多来往,但总归是一方之主,不能不顾及治下民生。 赵谌搀和进来,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不少。 单纯帮着萧塔不烟作战,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经过和枢密院的商讨,赵桓拿出了一个等大的方案。 水师自不必说,在陆地上,除了宋军之外,再招募五万名蒙古骑兵,以乞颜部为主,随着岳飞一起西进。 这下子瞬间就热闹了,有人已经把萧塔不烟的西辽的形容为上帝之鞭,匈奴大帝之后,西方又一次灭顶之灾。 如今把蒙古人也送去了,契丹的铁骑,蒙古的弓箭,两个游牧民族伺候一个西方,这福分还小了? 尤其是赵谌还准备筹建一支庞大的海军,足足五百艘大船,绝对的水陆合并,快了加倍。 “弄得朕都想御驾亲征了!”赵桓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正文卷 第551章 十字 赵桓的亲征打算并没有成型,不只是岳飞反对,就连赵桓自己都觉得荒唐陆上不过是几万战兵,且万里迢迢,既不体面,又耗时太长,完全不符合天子亲征的条件。 走海路那就更扯淡了,毕竟赵桓不能抢了儿子的生意。 所以赵官家只能留在京城,继续运筹帷幄。 而就在不久之前,首相赵鼎辞官了,赵桓加封赵鼎为吴王,授予太师衔,平章军国重事赵鼎和夫人返回了家乡。 这位辛苦了十几年的老首相,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回乡之后,有感于家乡百姓读书艰难,竟然把家中的三百亩田都给卖了,用来办学。 用赵鼎的话讲,他有朝廷俸禄,自然用不着农田,至于他的儿子赵汾,那小子早年跟着太子殿下,已经在塞外置办了牧场,就不用浪费内地的田亩了。 赵鼎这个举动,气得不少人牙根痒痒的。 你不要,不代表别人不要啊! 而且你带头了,是不是所有高官都要放弃自家的土地,这算什么?我们不想多要,仅仅保留一小份也不行? 好在赵桓及时下旨,对赵鼎的选择表示敬重,但并不要求效仿。 总算是安抚住了人心。 继任赵鼎的首相不是别人,正是素来以理财著称的陈康伯。 这位在户部尚书任上干了许久,接任首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针对农村减税陈康伯减的不是田赋,也不是地丁银。 而是减轻流通环节的税收。 比如说农民向城里贩运蔬菜,不许收税。 不但不收税,赵鼎还要求各地划出专门的区域,给农民用来买卖农产品。 同时,像什么生丝,粮食,桐油等等,全都减免运输的过路费,再有,陈康伯还鼓励饲养家禽家畜,尤其是家猪。 他还煞有介事,将猪鬃提升为和牛角牛筋一样的地位,变成十足的战略物资,各地设立收购站点。 纵观陈康伯的这些措施,就会惊奇地发现,整个赵宋王朝的施政已经相当细致,再也不是过去那种王权不下县,乡绅管四方了。 整个官僚集团也越来越专业。 这一次陈康伯拟定的内阁名单,破天荒,赵桓没有干涉,全数应承下来这也是一个重要的信号,从此之后,首相的权柄会越来越重。 当然了,首相的责任也越来越重,必须承担施政的一切得失利弊。 整个大宋,就在这样快速进步之中。 置身其中,或许感觉不到什么,只有当大军西进,离开了大宋境内,巨大的落差一下子就显现出来。 天可怜见,岳飞的前锋进入西域之后,竟然遇到了马贼! 天啊! 居然是马贼! 在这大宋,已经堪称超级稀有物种了这么多年持之以恒的打击,前后被消灭的土匪山贼,超过了三十万,被捣毁的匪巢过万,有五百万以上的百姓,拜托了匪患威胁而这些功劳,都要归功给牛英,一个军中出身的治安部尚书。 “大宋的安宁和西域的兵荒马乱,还真是对比鲜明啊!”岳飞只是叹息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最近在大宋很热的一本小说,叫什么《西游释厄传》,是按照什么玄奘法师西行的故事演绎出来的。 据说当年玄奘法师也是从西域进入了天竺,在那烂陀寺苦修佛法,然后返回大唐,带回了无数的真经,弘扬佛法,堪称大功德。 岳飞自然也看了一些,只不过看过之后,岳飞就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唐朝想要求取真经,希望佛法庇佑,国泰民安。 既然如此,那西方必定是极乐世界,富贵之乡,安宁福顺,物阜民丰可唐僧在大唐境内,一直相安无事。 等出了大唐,就遇到了贼人而且是越往西走,就越是稀奇古怪,什么妖魔邪祟都出来了,各个国家也乱成了一团。 有的国君笃信道法,结果被妖精迷惑,还有为求长生,残杀儿童,种种乱象,难以形容。 最最讽刺,哪怕临近了西天,在佛祖的脚下,还有妖孽存在直到师徒到了大雷音寺,求取真经的时候,似乎谜团揭开了。 佛祖座下,两大弟子伸手要钱,还要养活无数佛子佛孙,答案终于呼之欲出,怪不得越走妖孽越多,敢情真正黑了心的东西,已经霸占了灵山。 只要把妖魔鬼怪变成了罗汉菩萨,可不就是极乐世界,国泰民安吗! 岳飞觉得这本书的真正结局应该是取经团大失所望,直接怒而返回大唐,告诉唐朝天子,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脚下的中原大地,才是真正的极乐净土! 岳飞胡乱思索着,却也不是真的没有缘由再向前,走出西域,就到了化外之地。 虽然这些土地名义上属于西辽的治下,但是西辽的统治,就跟奶盖奶茶似的,上层和下层完全是分开的。 这一次的宋军远征,也是一次探索之旅,和玄奘法师西行差不多。 要说有什么不同,岳飞希望自己取到的是真正的真经! 海外之地,蛮夷所在。 探索了一圈,发现大宋虽然不完美,却已经是最好的治理模板了,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岳飞怀着发现的心,在准备妥当之后,开始了进军西域的旅途。 而几乎与此同时,在宁波的海面上,数百艘船只云集,一望无际的船帆,遍布天地之间,一直延伸到海天相连的尽头儿。 赵谌计划出动五百艘大船,而实际上聚集在海面上的船只,已经多达七百艘,而且在泉州,广州等地,还有船只等待着。 这是实实在在的千艘大船,堪称恐怖如斯! 大宋并不是随随便便,就集结这么多艘船只,没有半点把握,弄了这么多艘船只,出海之后,遇到了一个风暴,岂不是全军覆没了! 实际上在收复燕云之后,赵桓就已经开始了探索,其中成果最大的就要数王中孚了。 这位战场上的无敌猛将,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在海上依旧是无敌的。 十年之间,王中孚累计去过的国家多达四十有余。 每到一处,都会展开友好交流,然后邀请当地国王前往大宋,朝见上国皇帝,献上一片忠心。 众所周知,总有些夜郎自大的,觉得自己比大宋还大,根本不把上国放在眼里。 而每到这时候,都是王中孚最兴奋的时刻,终于能大显身手了。 最夸张的一次战绩,王中孚指挥一百二十名水兵和水手,愣是击败了八千多土著人,顺便还杀了二十多头战象,灭国八个,俘虏国王六个,给当地人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然了,在王中孚上报的文书上,就只有短短一句话,抓了几个不开眼的“村长”而已。 有了这些积累,到了今天,才有如此庞大的一支船队。 或者说,大宋朝野早就憋不住了,该出发了! 遮天蔽日,铺满海面的船队出发了。 如果说陆地上还有以弱胜强的时候,到了海上,基本上就是完全的力量比拼。 宋军所到之处,望风而降,几乎没有任何例外,哪管你什么国家,什么部落就算是小霸王安南,也乖乖送来了十万石粮食。 坦白讲,赵谌是不满意的,但是考虑到此次出发,是为了帮助岳母大人,也就大方一点,别跟安南计较了。 他们沿着海岸航行,从大宋出来,前后走了一年半的时间,这才到了波斯湾。 海上的辛苦自然不用说了,踏上陆地之后,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倍感轻松。 让他们如此愉快地因素还有迎接的队伍,在这个队伍当中,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叫做纳惜。 二十多岁的年纪,健壮的体魄,犹如一头狮子。 那些手下对他都有着强烈的敬畏之情。 只是这位让他们尊敬无比的人物,虔诚地跪在码头,大礼参拜,迎接上国储君的到来。 “我认得你!”赵谌笑容可掬,“你就是那个被牛尚书看好的年轻人,还推荐你当了县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纳惜顿时脸色泛红,很是惭愧,“殿下,臣,臣辜负了牛尚书,臣有罪!” 赵谌一摆手,“不用说了,你是从这里去的大宋,不管走多远,人都不能忘本,不能忘了家乡从这一点上讲,你的确是学会了,弄懂了上国教化,很好!” 纳惜听到这话,止不住喜悦,“多谢殿下体谅,只是要想让这里变好,还必须上国的力量才行西方已经组织了十万兵马,前来援助君士坦丁堡,燕王正在和太后商议对策,就等着殿下了!” 岳飞要和十字军对战了,很值得期待 正文卷 第552章 白旗 赵谌不觉得自己能在打仗上面帮上什么忙,毕竟连他爹赵桓遇到了大战,都是放权的,赵谌不觉得自己会比一面旗号更有用。 而事实上这里距离大宋万里之遥,储君的威仪起不到什么作用,至于鼓舞士气,提振军心,燕王岳飞的重要,远胜过年轻的太子。 思前想后,赵谌觉得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利用西辽女婿的身份,在两国之间穿梭,促成妥善配合,一体进军,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赵谌也轻松了不少,他甚至有心思和纳惜聊天,而且赵谌还注意到了,在纳惜身边,有几个年轻的少年,也就十几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很是有趣。 “这小子叫什么?”赵谌好奇指向了一个最小的孩子。 纳惜急忙道:“他叫萨拉丁,来自高加索山区。” 赵谌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看了看这个充满英气的孩子,笑道:“有志不在年高,多读书习武,有你大展拳脚的机会。” 刚刚十岁出头的萨拉丁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傻傻看着赵谌,有惊讶,有震撼,也有一丝迷茫和兴奋他已经从纳惜那里知道,眼前的这位贵人,是一个庞大帝国的储君,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力,是天下间顶尊贵的人物。 虽然萨拉丁不知道大宋到底如何,但他很了解西辽这是一群真正的战士,他们勇猛无敌,富有谋略。 攻克巴格达,占领大马士革,击败塞尔柱。 他们就是一群无可阻挡的神兵。 让人惊叹的是这群勇士的主宰,竟然是一位女皇! 而赵谌就是女皇陛下的女婿,同时在两个帝国,拥有最珍贵的身份,萨拉丁没法形容此人的尊贵,或许这就是天上人吧! “天上人”赵谌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反而和颜悦色,这让萨拉丁大受震撼。事实上,当纳惜,还有许多鹰堡少年返回之后,整个巴格达,以至于西辽治下,全都沸腾了。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群卑贱的奴仆,能够堂而皇之成为官员,而且据说还是通过某种考试这是什么鬼啊? 难道官职和贵族不是天生的吗? 强烈的观念冲突,不可避免爆发了。 其实纵观世界,强悍的帝国并不少见,尤其是两河流域,这里冒出来的强国比比皆是但是无一例外,这些帝国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内部崩塌,而后外人杀入,覆灭帝国,然后就烟消云散,国家,文明,乃至民族,全都消失不见,中断了传承。 唯独东方,秦汉隋唐,总是像凤凰一般,一次次涅槃归来,生生不息,传承不绝而任何一个大帝国,在最鼎盛的时候,都会加强皇权,励精图治,压制地方,推行类似郡县制的制度。 这些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除了东方之外,无一例外,都输在了一件事上,那就是当帝国相对安稳之后,地方豪强崛起,朝中因为权力世袭,崛起了世袭门阀。 这样一来,帝国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而朝中虫豸当朝,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斗,衰败亡国,也就不可避免了 同样的毛病在东方其实也有,但特殊的是,从西汉的察举制,一直到隋唐的科举除了短暂的九品中正制倒车之外,中原王朝一直在探索压制地方势力的办法。 并且开发出了科举制的大杀器。 有了科举制,就有了一套有着高度共识的文官集团,就有了打破世袭贵族,豪强割据的力量基础。 站在大宋看,不少文官面目可憎,贪得无厌可是走出了大宋,你就知道这帮人的可贵了。 正是有着稳固的士人集团,在王朝灭亡之后,统一才成了不可撼动的共识。 当然了,这些高深的东西,年轻的萨拉丁是不明白的。 但是他知道,一个身份卑贱的少年,在遥远的大宋朝,通过科举考试,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官职 普通人,乃至贱民,居然能当官! 这已经够离谱了,而更离谱的居然是通过考试! 难道贵族不是天生的吗? 东方人的想法也太奇怪了。 感叹大宋不可理喻的人很多,但是私底下,不断向纳惜等人询问请教的更多,尤其是那些奴隶,普通人,乃至商人他们都怀着强烈的钦羡,迫切要知道东方的情况。 纳惜不厌其烦地介绍,收获了无数的惊叹,当然也有人无奈叹息,这种事情,只会存在于遥远的东方,根本不会发生在脚下的土地上。 “殿下,如果能办一场科举就好了,臣敢担保,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心甘情愿, 归附大宋的。” 纳惜的眼睛十分明亮,仿佛一个虔诚的僧人。 他太渴望把大宋的先进经验带回家乡了,他愿意做这个布道者,带来彻彻底底的改变他万分确信,大宋的东西,绝对是最先进的。 赵谌对此并不意外,但是却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笑而不语。他的岳母,萧塔不烟愿意推动大宋的科举吗? 八成是不愿意的。 站在契丹贵族的角度上,尊重当地的习俗,或许会更有利于他们的统治至于推行宋制,那不是替大宋培养人才吗! 耶律大石去了,其他人不配谈理想! 不过赵谌也不是灰心气馁,因为大势所趋,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燕王兵法韬略,天下无双。当年奇袭燕京,一举灭金,堪称神来之笔,古之名将也难以匹敌。”萧塔不烟竟然先夸奖起岳飞,然后才道:“如今君士坦丁堡就在眼前,如何破城,还请燕王拿个主意。” 岳飞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那些坐在前面,年纪比较大的,都以尊重的目光,看着岳飞。 反倒是一些年轻人,并不怎么在乎,甚至不觉得岳飞有多了不起。 心中有数的岳飞嘴角上翘,轻叹道:“攻一城,两年未克,师老卒怠,如何还能破城?” 西辽的诸将都瞪大眼睛,不无愤怒,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吗? 萧塔不烟生怕双方冲突,连忙道:“君士坦丁堡的确易守难攻,如今燕王驾临,能否以大宋之精兵,攻破君士坦丁堡?” 岳飞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那援兵呢?那些号称十字军的家伙该怎么办?” “这个彼等皆是一群蛮夷,他们凶残暴虐,嗜杀成性,与野兽无异。如果能提前攻破君士坦丁堡,自然可以据城死守,破敌不难。” 岳飞沉吟少许,就笑道:“如此看来,大辽还是有些惧怕十字军了?” 萧塔不烟脸上生霜,沉声道:“彼等蛮夷,无穷无尽,就算暂时赢了,只怕也没法安生。” “那就彻底打怕他们!” 岳飞眉头挑起,一种属于名将才有的风范,扑面而来。 萧塔不烟的军略绝对不弱,但到底不是当世名将,也缺少了耶律大石的豪气,她听说了不少关于十字军的情况。 论起战力,西辽未必就怕了他们,可是这帮家伙悍不畏死,十分凶残。而且他们听从什么教皇的号召,就不远千里,跑来玩命,本身就难以理喻。 萧塔不烟隐隐有那么一丝畏惧,可是岳飞和她不一样。 要知道岳飞刚出道的时候,明知不敌,也敢和完颜娄室拼命,而且还死战不退,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 如今面对十字军,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敌,哪有避战的道理 萧塔不烟到底是向岳飞低头,围攻君士坦丁堡的计划取消了,相反,辽军开始大步后撤。 事实上这是一招诱敌深入,等到十字军追上来,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岳飞从容调度,丝毫不乱。 很快西辽的将领也对这位燕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只不过说到底还要在战场上见,能打胜仗的才是好汉子,不然就是纸上谈兵,不值一提。 而事实上,情况比岳飞预想的简单多了。 几乎没有用到什么计谋,一支多达三万人的队伍,追着辽军就杀来了,在这支军队之中,有五千精锐骑兵,剩下的都是步兵。 他们一边追击,一边劫掠,大发利市,快乐到了不行。 而就在他们快乐到巅峰的时候,五万宋军,四面合围,以火器为主,针对骑兵展开了屠杀整个战斗持续了两天时间,最后一支不到五千人的士兵,垂头丧气,举着白旗,向岳飞投降。 不出预料,他们都是来自法国的十字军岳飞首战告捷! 正文卷 第553章 改造 交手之后,岳飞对法军的看法很糟糕,他认为这些人行动迟缓,斗志薄弱,甚至不如败出燕云的金军。尤其是在行军途中,时刻摆出一副挨打的架势,这样的兵马到了大宋周围,就是一碟小菜,别说他了,就算儿子岳云都能虐杀他们,毫无压力。 西辽兵马连这些人都害怕,也足见他们的战斗力同样在迅速下滑,怎么说呢,如果能干得过,何必醉心技巧呢! 萧塔不烟也体会到了岳飞的鄙夷,她也很无奈。 辽兵战斗力迅速下降,是没法掩盖的事情。 试想一下,几十万人,占据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平均分配下去,最差的人,也可以当过镇长,村长,谁还愿意傻乎乎卖命呢! 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堡太诱人了,他们也不会卯足力气要攻下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只能仰仗大宋的助力了。 可是当萧塔不烟请求岳飞出师的时候,岳飞却拒绝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没有弄清楚对手之前,盲目进军毫无意义。即便取得了军事的胜利,也没法长久。 岳飞直接把萧塔不烟扔在了一边,他授意下面的人,开始调查,了解这帮西夷,是脑子抽了,还是另有缘由,不然为什么拼了命往东边进攻? 负责这事的人是陆游。 话说第一次跟着父亲去西域,陆游还成天想着表妹,可是再次过来,走得更远,他就把表妹忘在了一边。 男子汉大丈夫,天大的功业摆在眼前,哪里还顾得上儿女私情啊! 陆游召集了几个鹰堡少年,又叫来了几个大宋的武学毕业生,开始和俘虏沟通说实话这事情很不顺利,双方言语不通,敌意深重。 俘虏嚷嚷着什么魔鬼,什么异教徒,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陆游也是皱眉头,他只能下令,暂时饿这帮人几天,然后挑几个老实的出来,给他们喂粥,然后一点点聊很快一个叫做路易的年轻骑士屈服了,他要求吃一顿饱饭,然后像个骑士一样,高贵地死去! 他努力整理皱巴巴的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只是已经成了阶下囚,任何举动,都不过是增加点笑料罢了。 “你是个贵族?” 通译把陆游的意思转达过去,路易瞬间愣住了,随后就开始哇啦哇啦,吐沫星子横飞大概的意思是说他的祖宗有多了不起,出了哪些大人物 陆游懒得听,这是脑子抽了,在大宋军中,只有战马讲血统,要说祖上有什么人物,他们陆家可是江南大族,千年来名人辈出,这就可以骄傲了吗? 不能够啊! 眼下的大宋朝堂,有世代宰执的吕家,有九牧林家,有大儒胡家,甚至还有宗室子弟真的追究起来,谁又更比谁高贵? 而且按照路易的说法,所有中原百姓都能自称炎黄子孙,华夏苗裔了说到底,西方的贵族血统,就是个笑话! 只不过从这个笑话出发,陆游似乎找到了突破口果不其然,参加十字军的人员,许多都是贵族子弟,只不过并不是长子在中原大地,人们因为科举这件事,疯狂内卷。到了西方,也一样内卷,只不过卷的方式不一样了,他们只是纯纯拼血统,一切出生就决定了。 如果不是贵族子弟,那一辈子就没什么希望了。 侥幸成为贵族子弟,还要看继承顺序,如果是次子,或者顺序靠后,一辈子也没什么出路,最多比普通人好那么一点。 为了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很多贵族子弟,拿着全部家财换来的马匹盔甲,召集几个仆人,带着建功立业,改变命运的幻想,投入了对东方的作战。 “好教大王得知,这些所谓的十字军,有落魄贵族,有脑子不太清楚的疯子,还有更多的强盗马贼,胆大包天的商贾,走投无路的小民,甚至还有罪犯总之就是一帮杂碎。”陆游没有半点客气,撕下了十字军的真面目。 岳飞也很快明白,所谓的十字旗号,不过是借口罢了。 西方也出现了类似大宋的症结,人口生息繁衍,资源不够用在西方这种诸侯林立的状态下,想要学大宋,玩清丈均田,那是绝无可能的。 他们只能将一些不安定的分子排出来冒险。 打赢了最后,就算打输了,人死光了,对西方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还甩了一个包袱,一举多得。 而前来冒险的这帮人们也是存了赌徒心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大约自古以来,在十字旗号下面都是利益。 西辽方面 不太理解大宋的行为,俘虏都是阶下囚了,还费力气干什么,直接杀了就是,这帮蛮夷都是死不悔改的,难道还指望他们倾慕王化? 岳飞依旧没理会,他打算对这帮俘虏下手了只不过岳飞既不是杀了他们,也不是把他们当成战利品,而是进行改造! 纳惜自告奋勇,成为了改造俘虏的教员。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纳惜很干脆询问这帮人,他现在是来自大宋的一名官员,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得到很多人的尊重。 可曾经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随后更是成为了鹰堡的奴仆,只能把一生献给山中老人。 是大宋改变了他,彻彻底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荒唐,太荒唐了一个卑贱的东西,怎么能管理高贵的贵族?”路易发出了自己的抗议,他认为是奇耻大辱。 纳惜不慌不忙,“你自认为高贵,那为什么不能继承家里的爵位?你的高贵又代表什么?” “代表,代表我比你尊贵!” “是吗?”纳惜一摆手,立刻有人就把路易拖了出去,“还有谁自认为身份高贵,也可以一起出去。” 其余的俘虏面面相觑,就算其中的贵族子弟也缩着脖子,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被拖出去。 纳惜很满意,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劳动没错,他们在大宋,也参与了很多劳动,修水渠,铺路,运送粮食。 没有什么比劳动更能改变一个人的。 就在这座战俘营,白天安排各种工作,修河渠,建堡垒,屯田,种粮,伺候马匹牲畜总而言之,什么累干什么。 劳动之余,就给他们宣讲大宋的国策。 不光要讲,还要让他们定期递交体悟,在众人面前,当众畅谈。 万事开头难,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张口,好在纳惜很有耐心,他主动察言观色,最后找到了一个很憨厚的老实人,经过了鼓励,这家伙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姓氏,往上数几代人,都是奴仆,他的情况还有些特殊,母亲被主人侵犯了,随后生下了他。 主人不承认,父亲也厌恶他。 基本上三天饿九顿,没事挨木棍。 他的父亲很早就放弃了希望,出了给主人赶车之外,就是喝酒,赌钱,打骂家里人,面对外人唯唯诺诺,面对妻儿重拳出击。 有好几次,他被父亲打得昏迷,全靠着母亲的照顾,他才艰难活了下去。 为了能改变命运,他随着一些奴隶加入了十字军,主人的三弟战死了,还有其他许多奴隶,也都死了,只剩他一个。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活路,只要回去,主人就会杀了他,但是他疯狂想念母亲,只要能见母亲一面,他愿意立刻就去死! 伴随着他的诉说,有许多人眼圈泛红,渐渐的哭了起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如此,比他更悲惨的比比皆是。 但是我们不能抱怨,这是上帝的旨意。 上帝的旨意是不能被理解,但一个公正无私的。 尊奉上帝的安排,才能得到救赎,升入天堂。 纳惜笑了,更深一层的东西挖出来了!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讲解鹰堡的天堂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相信什么上帝,就算上帝无所不能,为什么会管一群蝼蚁? 别说上帝,就算是国王,大公,他们愿意拯救普通人吗? 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纳惜拿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效果非常好对上帝的迷思已经消失了,但是还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到了这时候,终于能拿出最终的方案了。 彻底改变旧有的世界,消灭贵族,均分土地财产,规定每个人的地位平等,都享有尊严人格然后再打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公平公正,安康富足,告别战争,告别压榨,安居乐业,无忧无虑或许是革命老区的缘故,这些法国俘虏真的开始接受了。 包括军中的那些贵族,他们也开始转变与其顶着贵族名头,没有任何实惠,倒不如彻底推翻贵族,这样一来,家族的产业或许还能分一些给他们。 到了这一步,纳惜松了口气,但是他并不敢大意,还有更残酷的考验等着他们。 五千多名俘虏,重新整编之后,挑出了三千多人,成立了一支新军。 很快,战争就降临了。 重整旗鼓的十字军并没有继续向东,而是选择南下,走海路,试图攻击大马士革得到军令的法国营紧急南下,他们急行军十天,终于赶到了大马士革的郊外,在他们的对面,是一支多达万人的神罗军团。 面对人数的劣势,法国营并没有退缩,而是选择了主动攻击,他们集结了骑兵 ,中间突破战斗持续了半天时间,神罗的军阵开始溃散,兴奋地法国营没命追赶,此战大获全胜,毙杀超过三千,同时又俘虏了四五千人。 他们一直追击,残余的神罗兵马退到了地中海,东岸,所幸还有战船等着,不然他们就要被包圆了。 法国营的凶悍震撼了所有人。 神罗皇帝想不通,为什么不久前还是同在十字军旗号之下的盟友,转眼之间就成了敌人? 而且法国营的战力也太恐怖了想来想去,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东方人都是魔鬼,他们腐蚀了法国人的心智,让他们变成了魔鬼的仆从。 为了整个西方的安全,必须出动更多的人马,彻底消灭这些人,不然整个西方都会陷入魔鬼的统治 正文卷 第554章 天花 法国营表现出了强悍的战斗力,神罗方面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只能认为是中了邪,被魔鬼掠去了灵魂。 为了对抗这个“魔鬼”,他们必须发动更大规模的十字军,彻底消灭! 而就在征集兵马的时候,一个真正的魔鬼降临了。 路易冒犯了纳惜,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出乎预料,这位拥有大宋官吏身份的人物,只是罚他清扫厕所。 虽然这份工作很屈辱,但路易到底没有以死捍卫贵族尊严的决心,他忍受着恶臭,足足干了半个月,就在即将被熏透的时候,他被带走了。 等待他的是更无法接受的一件事,居然是洗澡! 没错,实在是太反人类了,为什么还要洗澡啊? 这怎么能忍? 纳惜没有惯着路易,直接带进去了,然后就听到杀猪一般的生意。 正宗的猪鬃刷子,在身上狠狠刮了一阵子,结果清洗的水都和墨汁差不多了这帮蛮夷,还真是够脏的。 纳惜也很纳闷,他在鹰堡的时候,还是会定期洗漱的,虽然没有宋人那么喜欢洗澡,但也绝不像这帮西夷,果然是蛮夷,就是脏! 纳惜坚决推行移风易俗,要求定期洗澡,处理指甲,洗衣服,还给他们发了草纸。 这些举动都让法国营全体人员接受不能,那么宝贵的纸张,怎么能用来擦屁股啊?很浪费知道吗? 就在双方冲突不断的时候,突然出了一件事,这一天路易吃完晚饭,突然觉得浑身发热,紧接着就是高烧。 起初他没在乎,可是到了第二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到了下午的时候,甚至开始说胡话,发癔症了。 更要命的是不只是路易,还有他身边的人,也开始出现了类似的症状,紧接着可怕的发烧,视线模糊,就在法国营传播开。 魔鬼! 真的是魔鬼! 他们投靠了魔鬼,被上帝抛弃,所以降下了诅咒! 这些已经投降的法国人,拿起了武器,驱逐营中的大宋军官,他们死守军营,然后一些人在里面跪在地上,虔诚祈祷,希望上帝能够收了神通,饶恕他们。 就在祈祷过程中,有人陆续因为发烧,昏倒过去。 可怕的恐惧,在整个军营蔓延。 祈祷上帝并不管用,随后又有人说,这是埃及的索波娜降下的惩罚,因为他们离开家乡,踏足东方的土地,遭到了诅咒。 他们惹恼了东方的神明,必须赶快返回,不然所有人都要浑身溃烂,流出脓血,惨死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幸免! 跑! 短短的几天,法国营就糜烂不堪,军心崩溃。 而就在这时候,纳惜带着大宋的兵马出现了,他们首先包围住了军营。 “你们听着,谁也不许擅自离开,你们只是感染了天花,我们有办法治疗。”纳惜大声喊了三遍。 可是军营当中的法国人已经疯了,他们根本不信,这是神明的惩罚,你们这些凡人怎么能对抗神明? “快放了我们,让我们回家!” “对,该死的东方,魔鬼之地,我们再也不会来了!” 这帮人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纳惜面沉似水,十分震怒。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随处乱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还是依靠强力吧! “诸位弟兄,出过天花的随我来。” 他们果断进入了军营,虽然法国人情绪高涨,状若疯癫,但毕竟周围都是大宋和大辽的兵马,他们还不敢彻底撕破脸皮。 纳惜首先将病人集中在一起,同其他人分隔开。 然后架上大锅,开始熬药不管有没有病,全都一起喝药,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至于那些已经染病的,纳惜除了给他们吃药之外,还弄了许多鸡蛋和鱼肉给他们,伙食等级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路易发烧到了第三天,突然之间,他的体温下降了,整个人也好了起来,仿佛是大病初愈一般。 难道这些药汤真的有用? 他看着这些宋人的目光,多了许多敬畏,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法国人身上。 只是纳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哩! 果不其然,在退烧之后,没过多久,路易的身上就出现了红点,起初只是一点,随后密密麻麻,连舌头都有了。 痛苦难耐,从一处处的溃烂流出浓 水,而浓水所过之处,还有继续出红点巨大的惶恐,浑身的疼痛,时刻摧残着脆弱的精神,无边的黑暗地狱,要将这些可怜人一起吞掉! 支撑路易的只剩下每天的鸡蛋,哪怕贵族出身,他也是没法经常享用的。 这种生生死死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两周,那些红点开始结痂脱落除了疤痕,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路易奇迹般康复了。 天花的死亡率是多少呢? 三成! 至于在欧洲,这个比例更是达到了可怕的五成! 也就是说,平均两个人患病,就要死一个。 而在倭国,这个比例更是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这一次天花爆发,在法国营死了多少人呢? 不足百人! 当所有人陆续康复之后,互相盯着一张张满是麻子的老脸,简直不敢置信,你怎么会活着啊? 怎么可以活这么多人? 完全不合理! 难道凭着人力,可以战胜神明吗? 这一刻无数人跪在地上,放声嚎哭,声震云霄,既是震惊,也是喜悦,劫后余生,大呼侥幸。 自从康复之后,路易彻底抛弃了贵族的最后矜持,他跪在了纳惜的面前,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花的确是一种相当恐怖的东西,按照中原的医书记载,感染之后,死者十之三四,尤其是小孩子,生下来不过是半个人,要得了天花,并且熬过来,才算是真的活下来了。 面对如此恐怖的疾病,千年来,无数医者探索治病的良方。 首先,每当一地发病,就在村镇中心,支起大锅,熬煮药材,给所有人喝也正是靠着中草药的帮助,使得中原成为天花致死率最低的地方。 只不过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还是太恐怖了。 人们渐渐发现,同样感染天花,有些人症状很轻,如果将这些人的浓水晒干,制成粉末,吹入孩子的鼻腔,孩子就会感染天花,不过死亡率却能下降不少,这就是人痘! 人痘法正好出现在北宋仁宗朝,总算老好人皇帝的一项德政。 纳惜和其他鹰堡少年,到了大宋之后,就被种了疫苗。 他们的运气很好,种的是风险更低的牛痘。 不用问,这是赵桓的意思。 皇帝陛下在听闻天花流行的时候,就下旨从军中挑选出痘的牛,然后向全国推广。 致命的天花,对于纳惜等人来说,就是短暂的发烧,随后就一切如常,还不如风寒感冒严重! 以往纳惜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以为新鲜。 可是当法国营出现大规模的天花之后,纳惜才惊觉,大宋是何等先进! 天花是一种很可怕的病毒,拥有高度的传染性和可怕的致死率作为一个病毒,通常只能三选二,传染性,致死率,变异性,这三者还没法同时拥有。 比如说天花,传染性强,杀伤力惊人,但是变异性就下来了,所以只要一次感染,终身免疫。 也有传染性强,变异性也强的,相应的致死率就会下来至于三者都不高的,用得着在意吗? 在人痘法出现之前,中原大地上天花死亡率在三成左右,欧洲能达到五成,倭国的情况很特殊,他们普遍只吃大米,缺少蛋白质,缺少钙铁锌,不光长得矮,而且体质也差,一旦感染天花,病毒很容易攻克眼睛,所以即便活下来,也容易成为瞎子。 最惨的则要数美洲的原住民了。 由于与世隔绝,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天花病毒,在某些部落,天花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百! 没用几百年,美洲原住民就几乎灭绝, 天花恐怖,利用天花杀人的人,更恐怖,或许他们只能算类人 十字军不远万里,跑过来打仗,本来不该相遇的人,遇到了一起,自然而然,病毒也要进行一下交流。 出现了天花,也就不足为奇。 而天花的恐怖,又让法国营军心大乱,几乎崩溃。 可随着天花的治愈,法国营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开始彻彻底底归附大宋,发自肺腑服从命令,整个精神面貌,完全改变了。 什么贵族身份,什么上帝,都滚一边去! 大宋才是永远的神! 纳惜也请军医官过来,给这帮人讲解,这一次座无虚席,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认真听讲。 对付天花这种传染病,首先就要将健康人和染病的分开,病人除了给药之外,还要吃些好的,尤其是肉蛋,增强体质,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只不过这些措施只能算是亡羊补牢,真正关键还是预防,所有种牛痘才是关 键的关键。 军医官特意将法国营中,那些没有感染的士兵找出来,给他们接种牛痘数日之后,他们陆续出现了发烧,红疹所幸都不严重,很快恢复了正常。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人怀疑了,大宋的医术真的太神了! 不只是这些法国人,还有那些神罗的俘虏,全都心甘情愿归附大宋,无条件服从命令,一支超过万人的精兵出现了。 为了感激大宋,他们主动请战,充当攻击君士坦丁堡的急先锋 正文卷 第555章 君士坦丁堡陷落 岳飞坐镇军前,论起用兵,他比起萧塔不烟要高明太多。而且过去岳飞指挥作战,要考虑太多其他因素,可是到了万里之外,便没有了任何顾忌,可以彻底放开手脚。 首先做得就是派遣蒙古骑兵,越过高加索山脉,杀入南罗斯诸国。 看似这是一招无关痛痒的闲棋,但是很快就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效果。 高加索地区民风剽悍,骁勇善战,是最主要的佣兵来源。 许多鹰堡少年,他们的老家就在高加索地区,是被人贩子抓来,卖给了鹰堡。而随着蒙古骑兵杀入,南罗斯诸国迅速溃败,纷纷投降。 这倒不是说南罗斯诸国都是废物,高加索的人不堪一击事实上他们依旧勇武善战,只不过这个勇武只停留在个人身上,组织力比起东方差了一大截。 蒙古人受了大宋的熏染,加上得到了上好的装备,已经具备了八分成吉思汗的战力,横扫罗斯诸国,不成问题。 岳飞做事滴水不漏,他承认蒙古人的战力,却也知道,这帮人喜欢劫掠,杀戮无算。因此他派出了一千名鹰堡少年,让他们荣归故里,成为家乡的官员。 随后在高加索和黑海沿岸推行大宋的国策! 铲除地主,扶持当地的穷苦百姓,解放农奴,给予田亩见识了大宋的繁华安宁,这些少年比想象还要虔诚。 他们出手果断,毫不留情。 大凡当地贵胄,几乎都难逃一死。 就在黑海岸边,每天都在杀戮,人头仍在海里,引来鱼群吞食,好不骇人! 而在另一边,穷苦了无数年的农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劳动热情空前高涨,他们耕种土地,大肆拓荒,很快把黑海沿岸变成了一个大粮仓。 鹰堡少年甚至效仿起大宋,建立学堂,推行考试选官,教授大宋的文章典籍,干脆推行汉字教育。 以霹雳手段,革新当地社会。 其实从正常的视角揣度,这么干势必会遭到反噬移风易俗不是容易的事情,千百年的习惯,尤其是短短时候,能够改变的。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只要外力足够强大,能够压制反弹,的确短时间内可以起到奇效。 南罗斯诸国就是这样,一群怀着理想的热血青年,在强悍的武力支持下,推行了一场疾风骤雨的变革。 而这种变革之风吹到了君士坦丁堡,就变成了可怕的飓风南美洲的蝴蝶未必能带来北半球的风暴,但是黑海沿岸的狂风,绝对能席卷摇摇欲坠的君士坦丁堡。 西罗马已经灭亡很久了,君士坦丁堡凭着一座孤城,还可以苟延残喘,有什么秘诀吗? 答案是两个字:商税! 君士坦丁堡扼守海上要冲,黑海和地中海的商贸往来,都要经过他们。大约就是后世的马六甲,苏伊士运河,坐地收钱,爽得飞起。 就像后世的某家坡,每年光是过路费就能收五百亿美元。 有了这笔天降之财,什么福利推行不了? 尽管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但也能保持相当强的一支武装,充当地区小霸王。 君士坦丁堡的情况也差不多,东罗马人不能打,咱们可以雇佣啊! 凑巧的是,君士坦丁堡的佣兵主力,竟然也是来自高加索地区! 当狂风袭来,君士坦丁堡中的佣兵已经惊慌失措。 佣兵的上层担心家族变故,迫切要返回,而佣兵的底层,普通百姓,尤其是那些可怜巴巴的奴隶,他们听说家乡废除了奴隶,只要不是贵族,返回之后,就能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从此安稳地过日子。 佣兵们承受不了,开始了逃亡。 最初只是成群,随后就发展到十个,二十个。最多一天,竟然跑了一百八十多个佣兵。 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傻眼了,他果断下令,加强戒备,严查城门,不许逃跑。同时又拿出一笔钱,增加雇佣兵的军饷,安抚人心。 他费尽了心力,好容易稳定了局面。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一艘从爱琴海方向驶来的船只,到达了金角湾,靠岸之后,等待的商人一拥齐上,想要抢购葡萄酒。 可是他们没有等到美酒,而是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满脸红色水泡的家伙,踉跄着冲出来,冲向了人群! 天花! 可怕的病毒突袭了这座城市。 半个月之后,凡是前往港口的商人,几乎都发病了,一半以上,都是重 症。这些商人的家属,仆人,他们接触的医生,邻居,朋友一个接着一个,迅速蔓延,无一幸免。 这一波的天花来势凶猛,势头骇人。 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不断运到城外。可是很快运送尸体的人也都病倒了,城里的民众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痛苦抽搐,满身溃烂而死。 除了百姓之外,城中的神职人员死亡率居然最高! 原来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疾病,这些神职人员不得不去探望病人,安抚他们的心灵,帮助祈祷,愿上帝保佑他们。 还没等上帝显灵,这些神职人员就因为接触病人太多,相继染病,不断死去,成了死亡率最高的一群人。 神职人员发病死去,带来的冲击堪称超级加倍。 原来上帝都不能保佑大家伙了,可怜的羔羊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候,一种说法悄然传开。 原来那些东方人有办法,他们能治愈可怕的天花,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也有人说,就是东方的魔鬼散布的瘟疫,为的就是摧毁他们的信仰。 绝对不能和魔鬼妥协! 宁可有尊严地死,也不苟且地生! 不得不感叹他们的坚贞。 只不过事实证明,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逃得过真香定律。 终于有人开始逃出君士坦丁堡,前往大宋的营地,寻求帮助。 当他们到来的时候,首先发现的一件事,就是这里的士兵并不害怕天花没错,他们真的有对付天花的办法。 中药加上一定的营养,陆续有人活了下来。 幸运儿越来越多,终于消息传回了君士坦丁堡一场比前面可怕一万倍的崩塌出现了。 此时东罗马的皇帝是曼努埃尔一世,坦白讲,他是个有心中兴,也愿意不停努力的人,但怎么说呢,君士坦丁堡这个鬼地方,还真不适合崛起。 四面八方,群狼环伺,不管是东方的异教徒,还是西方的异端,他们都把君士坦丁堡看成了一块肥肉。 所以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学赵桓,都能当上中兴之主。 曼努埃尔一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雇佣军大量逃亡,使得城中的武力下降严重。 更要命的是大批的士兵感染了天花,军队的战斗力几乎崩塌了。 任何作战,都要集结人马,组织辎重。 可是天花的存在,让集结士兵变成了一场抽奖,不定什么时候,就病倒了,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这种状态,如何能打仗 如果那些东方人愿意,可以随时攻克君士坦丁堡吧! 就在曼努埃尔惶恐不安的时候,来自东方的使者驾临君士坦丁堡。 惶恐,绝望,弥漫整座城市,难道这座千年之城要陷落了吗? “身为拜占庭皇帝,我绝不投降!” 曼努埃尔一世发出了决战的旨意,他集结了所有还忠于自己的力量,准备决一死战。 而就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中,纳惜和两个伙伴来了。 他们送来的不是战书,而是牛痘的方子。 “封燕王殿下军令,送来预防天花的办法,还望国主能够仔细推行,救济百姓,不使生灵涂炭!” 曼努埃尔一世愣住了,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根本是撒谎! 那些卑劣的东方人不趁机攻城就算仁慈了,又怎么会送来救命的办法?他们一定是骗人的! “你们这些卑劣的家伙,不要想欺骗我!” 纳惜呵呵冷笑,“在没有去过大宋之前,我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那样完美的世界只不过效果如何,国主可以自行验证。至于君士坦丁堡,已经是一座危城,旦夕之间,就会被攻克,还望国主好自为之!” 震怒的东罗马将士就要扑上来,捉拿这个猖狂的宋使。 可是曼努埃尔一世还保持了冷静,宋使送来了对付天花的办法,如果他无礼杀死宋使,带来的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不只是强大的宋军,还有城内人心的崩溃只有先验证一下,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然后才能做计较! 纳惜等人被暂时关押起来,不过一日三餐都十分妥帖,没有半点怠慢。 又过了一个月时间,君士坦丁堡城中,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开,接受了牛痘疗法的人,全都成功避免了天花。 终于有救了,上帝保佑! 虽然是大宋出手,给了他们活路,但许多人依旧愿意将功劳交给上帝是万能的上帝命令宋人来的,不然这些魔鬼怎么会如此好心? 唯有这么想,他们才能觉得舒服一些可是这些人哪里知道,此刻的岳飞已经指挥着多达二十 万联军,从海陆两个方向,包围了君士坦丁堡。 “我们不会乘人之危,却也绝不是妇人之仁救命的办法交给你们了,是战是和,自己选择吧!” 一封最后通牒,送到了曼努埃尔一世的案头你的对手不止强大,也更加文明,完全是无法战胜的。 三天之后,一面白旗,从君士坦丁堡缓缓出来 正文卷 第556章 赵佶七十岁 大宋太上皇赵佶,今年正好七十岁了。 上一次过六十大寿好像还是上一次。 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其实赵佶觉得还好。 他还能骑马,而且是骑烈马。 他也能写字,作诗,画画的本事也行,唯独听力稍微下降了一点,但总体还好,属于优质老年男性的代表。 赵佶还能自得其乐,但也不免孤单,李乾顺死了,耶律延禧也死了,还有那个完颜吴乞买,骨头都烂没了。 能和赵佶平起平坐的不多了。 更惨的是他的老伙计也没几个了,高俅死了好几年了,也就一个浪子宰相李邦彦还活着,但是赵佶也不太喜欢搭理他。 人老了,就免不了孤孤单单,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什么时候把眼睛一闭,也就可以结束一生了。 赵佶气息奄奄,干什么都没有心气了。 不过这一天赵构却是急吼吼来找他。 “父皇,有个人您一定想见见。” 赵佶有气无力,“不见!” 赵构一看他爹的颓废样子,就笑道:“这人可不一样。” “还有什么稀奇的?是杂耍的,还是唱戏的?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忘我面前带,没兴趣了。” 赵构笑容得意,“太上皇,这个人可不一样,人家也是皇帝!” “皇帝?什么皇帝?蛮夷也有天子?” 赵佶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要说他那个倒霉儿子,可以称得上忤逆不孝,但是有一件事,赵佶却是不得不承认,俘虏李乾顺,解救耶律延禧,压制耶律大石,宰了完颜吴乞买几个堪称皇帝的,都在逆子手里倒了霉,他这个太上皇也算是与有荣焉,倍有面子! 真不是他废物,和同时期的皇帝比起来,他还算是不错的,有福气的,至少,至少他还有个不错的儿子啊! 父凭子贵,赵佶也算是认命了。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西方蛮夷之地,竟然也有皇帝,而且还被逆子弄到了大宋这也太出乎预料了。 “不是假冒的吧?管着三个村子,两个镇子,就充当皇帝,如果大宋上下都被骗了,那可是要贻笑大方的。” 赵佶还挺认真的。 这么大的事情,马虎不得。 赵构哭笑不得,难得老爹认真了一次。 不过曼努埃尔一世要是不能算皇帝,西方也就没有哪个可以称得起皇帝了。 虽然东西方语境之下,皇帝这个词有着迥然不同的含义,但毫无疑问,皇帝都是最尊贵,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在西方,能称得起皇帝的,多少都跟罗马帝国有关系。 比如神圣罗马帝国,君主可以称为皇帝,比如日后的沙皇,算是继承了东罗马的道统再有就是奥地利这个靠着嘴皮子和下半身的奇葩了,而法兰西的皇帝尊号还要靠拿皇争取。 众所周知的英国君主也只是王而已,要想跟那几位平起平坐,就只能弄个印度皇帝的桂冠,戴在头上。只不过这顶皇冠总是差着一点意思,也就和美利坚皇帝诺顿一世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说来说去,东罗马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能漂洋过海,跑到大宋,也算是意想不到的缘分 天花肆虐之下,君士坦丁堡已经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曼努埃尔是想过死战到底,与国家共存亡。 毕竟和异教徒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岳飞给他送来了牛痘之法,这让曼努埃尔一世陷入了纠结之中如果对手只知道杀戮,就算是明知不敌,也能拼个鱼死网破。 问题是对方不但比你强,而且还比你文明高尚,全方位,彻底碾压。 这让曼努埃尔丧失了决战到底的勇气。 他要跟谁作战? 救了城中百姓的恩人吗? 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或许他们会打开城门,活着把自己杀了,提着皇帝的头去投降吧! 曼努埃尔知道还没有开战,他就已经失败了。 这让他十分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大宋朝,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玩意! 不出所料,大宋还真就是个奇葩。 岳飞在得到君士坦丁堡投降的消息,第一时间下令,不许兵马入城。 要求一切商住贸易,依旧进行,文武官员,各司其职。 分配交接,严谨扰民。 宋 军将士,不许进驻民宅,不许抢夺百姓,所有交易必须公平,要尊重城里的习俗。 而且岳飞还下了最重要的一道命令,安排专人,封存一切的府库,尤其是文字记载的内容,都要妥善保管,不能有半点损坏。 君士坦丁堡最重要的不是位置,最值钱的也不是商业的繁荣,而是长达千年,保存在城中的各种书籍资料。 这才是无与伦比的财富。 眼下的欧洲就是一片蛮荒之地,像英国的君主,整个王宫,也找不出三本书。罗马的情况或许好一些,但是多年来的战乱,还有宗教的严格控制,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多。 唯独君士坦丁堡,因为处在东西要冲,八方荟萃,又从罗马帝国传承至今,积累下来的东西,汗牛充栋,车载斗量。 可以毫不夸张讲,这一座城市,就是一整套和大宋并行的文明体系。 在这座城市里,有着迥然不同的历史,有天文c历法c算学c农学c哲学有着太多可以挖掘的东西。 而对于大宋来说,这些东西,正是攻玉的他山之石。 玄奘法师之后,中原之地几乎没有大规模引进外来的东西了。 而佛教的引入,也很难说得清楚,利弊到底如何其实玄奘之后,佛教就迅速从发祥地衰败了。 进入中原之后,诚然有劝人向善,教化人心的作用。 但是一个个寺庙,霸占田亩,广纳信徒,甚至蛊惑君王,劳民伤财,也是罄竹难书的。 更有什么断臂供佛,毁家礼佛,燃指供佛简直匪夷所思。 而这一次,差不多是千年来,最大规模从外面引进,究竟会如何,谁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首批就有三百名君士坦丁堡的学者,还有十膄船只的资料,一起到达。 相比之下,东罗马的皇帝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伴随着一群学者,是一箱又一箱的羊皮卷,从船上抬下来,装在马车里,直接送去皇家武学,放到专门的大宋皇家图书馆。 而那些随行的学者,也会前往太学安顿。 赵桓已经下旨,他们的待遇不低于武学生,要给一切便利,尽可能妥善照顾。 这些学者们自然是千恩万谢。 从离开君士坦丁堡,一直到大宋,从岭南到京城这一路足足走了一年半的时间。 君士坦丁堡是一座修建很完美的城市,规模宏大,建筑精美,完全超越了同时期的西方城市。 可是放在东方,放在大宋,完全不够看了。 学者们路过的每一座城市,都有着堪比君士坦丁堡的魅力。 尤其是帝国的心脏,规模宏大,光是人口,就是君士坦丁堡的二十倍鳞次栉比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商铺,摩肩接踵的人群。 干净整洁,优雅繁荣。 完全就是地上天国! 学者们不停发出惊呼赞叹,一双眼睛完全不够用了。 哪怕是曼努埃尔一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令人敬畏的伟大国度。 “如果情况允许,我很想游历大宋,亲自体会这个国家。” “没有问题。” 曼努埃尔的要求得到了立刻回应,赵佶面带笑容,兴奋地胡须撅起,不停摇晃。 “你想看什么,想去哪里,老夫都可以给你安排,在这个大宋朝,还没人敢拦着老夫。”赵佶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对曼努埃尔保证道。 曼努埃尔一世想了想,鼓足勇气道:“对你们来说,我是一个异教徒的君主,你们当真愿意提供便利?没想过要杀了我?或者你们想要我改信你们的儒教?” 赵佶愣了好一会儿,只剩下摇头苦笑了。 “看起来这第一站,该老夫安排了。” 赵佶直接带着曼努埃尔一世到了西山,到了一座庙宇的前面,这位东罗马的皇帝站在门前,像是钉子一样,死活不向里面迈步。 赵佶也不逼迫,而是笑道:“这座庙叫做关帝庙,里面供奉的是三国年间,一个很有名的将军。在中原的各教,这位将军都有着显赫的地位” “怎么可以?这样会亵渎神灵!” “神灵?老夫只知道人创造了神灵,无非为了心安理得罢了。可若是反过来被自己创造的神灵束缚住,是不是有点作茧自缚了?” 正文卷 第557章 太上皇的底气 人创造了神灵! 只是为了心安理得。 何必作茧自缚! 短短一番话,立意高远,别说放在大宋朝,哪怕在一千年以后,也有许多人达不到这个境界。 赵佶这是悟了吗? 或许是吧。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赵桓除了维持朝局的稳定之外,他最大的主张,就是加强和民间的沟通任何一项政令,必须来自民间,经过仔细推敲之后,进入朝廷流程,与此同时,各地的老兵组织,学堂教师,朝野报纸,都要充分讨论。 直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才会落实下去。 有人或许会问,像赵桓这么干,不会造成拖延低效吗?一项命令,反反复复,推诿扯皮,最后出来的东西,势必南辕北辙,一地鸡毛,又如何能取信于民? 其实这么看的人,就是低估了赵桓的智慧。 身为天子,他手里捏着制定议程的权力。 天下的事情很多很多,如果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之中,的确会坏事,但是赵桓采取的方针是抓大放小,抓住最主要的东西。 比如说在天下初定之后,最紧要的就是剿匪。 赵桓提拔牛英担任治安部尚书,在各地发动老兵,划分行省,全国联动,一起剿杀。 到了靖康二十年之后,困扰千年的匪患已经基本肃清。 随后赵桓又根据治安部的建议,把矛头对准了城里的小偷小摸,匪盗行为。 这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 虽然没有了啸聚山林,动辄成百上千的匪徒,可是城里的情况也不安宁。 以洛阳为例,一处钱监的仓库遭到了抢劫。 劫匪的手段让人瞠目结舌,他们首先弄到了火药,然后挖地道埋在了外墙下面,随后一声轰隆,炸飞外墙,冲进去抢钱。 抢了钱之后,就坐上四轮马车,飞驰出城,等到差役兵马追捕,人已经消失了。 公然对朝廷的钱监下手,还用到了火药,万一兴致来了,把皇宫给炸了,赵官家岂不是要原地升天了? 赵桓知道案子重大,但他更想弄清楚,到底是如何丧心病狂,才能发生这种事情? 经过了三个月的查访,最终的结果放在了赵桓的案头。 执行抢劫的一伙人,居然有三个老禁军,其中一个居然是爆破手,也正是军中的经历,他才能熟练掌握火药的用量。 这家伙在军中数年,由于平时喜欢赌钱,因此留下了污点,返乡之后并没有得到安置,只剩下几亩薄田,结果不甘寂寞,这家伙就搜罗一帮人,充当起了劫匪。 在抢劫钱监之前,他们还抢过绸缎庄,抢过粮食总计抢劫八次,还杀了三个人。 拿到这个结果,赵桓彻底怒了。 这里面至少有三层问题其一,地方衙门差役无能,面对抢劫案子,束手无策。 其二,随着迁都之后,不只是开封地位下降,像洛阳等城市,下降更快,又缺少生存途径,有太多闲散的青壮,无事可做,因此从事抢劫,屡见不鲜,绝不只是这么一伙人。 强盗劫匪太多了,容易得手的目标都被抢过了,这才盯上了钱监,敢情劫匪也内卷。 至于其三,老兵的安顿再次出现了问题,军中的管理也松懈了。 赵桓在震怒之余,也很清楚明白,任何的政策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就像是电子产品,运行一段时间,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关键是要拿出解决的办法。 赵官家在反复权衡之后,下旨各地,组建城市民兵,并且取名为“砍柴人”。 前面提到过,各地在落实均田之后,都组建了民兵,既保护乡里,又充当朝廷的民夫,运输大队。 这些民兵保证了地方的安宁,可问题是在城市里,除了衙门之外,就没有别的力量了。 偏偏那些衙役的本事不行,数量也不够。 尤其是随着大股土匪被剿杀,许多残余又逃到了城里,继续为非作歹。他们倒是懂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 赵桓成立了砍柴人,主要就是招募城里的青壮,也包括相当数量的老兵,给予武器,不定期巡逻。 所有砍柴人都能从朝廷和地方拿到一些津贴。 数量不多,一个月五斗粮食,或者是二百文钱。 但是不要忘了,很多犯人是有悬赏的,如果能破获大案,抓到要犯,又或者立下大功,是可以得到重奖,甚至是进入官场的。 旨意下达,大 宋各地应声而动。 各大城市,都出现了人数不等的砍柴人。 而且这些砍柴人不光是针对暴力抢劫,一些其他案子,也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就比如说开封,有一位年过半百的砍柴人,破获了一个拐卖大案。 一次解救了三十七名儿童! 赵桓亲自下旨重赏,同时又严办拐卖儿童的犯人。 多年不用的凌迟之刑都拿了出来,直接给切了。 对这些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破坏家庭,丧尽天良的杂碎,不管怎么处置,都是理所当然。 赵桓弄出了砍柴人制度以后,不光是案子破获上来了,其他的问题也随之好转了,比如有的路面坑坑洼洼,砍柴人会带头修路。 有人乱扔杂物,砍柴人也会清理。 有的家庭矛盾,邻里冲突,也有人来劝解。 赵桓对于这些情形,都是不吝赏赐的。 破了一个大案子,化解了邻里纠纷其实都是在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行善无大小,力所能及,既是善良。 在金戈铁马之外,赵桓在文治上面,也颇有成绩,这还真不是给他脸上贴金赵桓一向主张砥砺正气,每年都会大量奖励普通人。 相比之下,虽然赵桓不打压商贾,甚至是鼓励商业发展,但是在赏赐名单上,很少有商人出现。 对于个人来说,当然可以追求财富,可是对于国家来说,追求的永远都是公平正义,是一股正气! 砍柴人的出现,对赵佶的触动很大,或者说整个大宋朝野,都被惊到了。 城中有很多劫匪,这自然是朝廷的事情。 按照正常的逻辑,自然是选派能臣干吏,下去彻查到底,严惩不贷,砍下一些脑袋,震慑歹人,收获百姓的称赞。 戏台上的套路,大体如此,包拯都不能免俗。 可是到了赵桓这里,他没有遵循既定的流程,而是授权给了下面的百姓。 因为赵桓真的相信普通人,相信只要把情况说明白,然后适当的引导,就可以释放出民间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远比皇帝的旨意,政事堂的命令管用得多。 “老夫的儿子,也就是大宋的官家,他靠着普通百姓臣民,击败了穷凶极恶的金贼,恢复了燕云之地,又靠着百姓之力,中兴社稷,使得天下大治民力可比神力大得多!” 赵佶笑着说道,完全是老怀大慰,自豪得意。他这双老眼终于看清楚了儿子的奥秘。当然了,看清楚不代表能做到,他没戏,至于眼前这位皇帝,更加没戏。 曼努埃尔一世完全听傻了不依靠上帝,反而依靠草芥蝼蚁一般的百姓,这是什么奇谈怪论? 又是何等大逆不道? 上帝会惩罚你们这些魔鬼的! 没错,你们就是魔鬼! 赵佶面对目瞪口呆的曼努埃尔一世,一点也不着急。 知道他接受不了,但是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 赵佶兴致勃勃,领他看京城的一切,就去普通人家,看看大宋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走街串巷,去茶馆酒楼 曼努埃尔一世渐渐的陷入了惶恐京城的百姓谈不上多好,但基本上家家饱食,超过九成五的孩子能够入学,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能安度晚年。 百万人口的都城,没有一个乞丐。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君士坦丁堡算是西方最雄伟,最整洁,最富庶的城市,也是治理最好的可是跟大宋的都城比起来,却是差了无数倍! 根本不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为什么魔鬼治下的大宋宛如天堂,而上帝统治的西方却如同地狱,那,那到底谁是上帝,谁是魔鬼? “我不信,这不过是一座城市,你们倾其所有,就像是鹰堡的天堂一样,休想欺骗我!” 赵佶开怀大笑,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当年的他,也是这么蹂躏李乾顺和耶律延禧的。 儿子治下的大宋,有太多值得炫耀的地方。 你不是不服气吗? 那就让你看到服气为止! 赵佶让人给赵桓递了个条子,然后就带着曼努埃尔一世出发了。 他们先是去了天津,去到码头。 “这是你登陆的地方,听说你的都城也是海港,比起大宋的天津,如何?” 曼努埃尔一世的脸黑了,海港和海港的差别,比人和猴子的差别都大! 天津可是北方最大的海港,船只庞大,宛如海上山岳,这是地中海那些小船根本没法比拟的。 看过了码头,再去船厂,瞧瞧大宋的海船。 在天津逗留了三天,随后赵佶领 着曼努埃尔进入了山东地界。 到了圣人之乡,自然要看看大宋的教化成果了。 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蒙学。 学制三年,超过八成的孩童入学,学堂甚至提供免费的午餐。 一个个活泼的孩子,高声朗读,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看过了山东,沿着运河南下,看江南的风光,到了苏州之后,多达上万架织机的丝绸作坊,赫然出现在面前! 那些比金子还昂贵的丝绸,就摆在面前,坐在织机后面的女工,从容不迫,她们简直是拥有炼金本事的仙女! “除了丝绸作坊,还有茶园,还要窑口,听说你们那边很喜欢瓷器,想不想瞧瞧,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赵佶从里往外,透着喜悦,没错,咱大宋就是有这个底气! 正文卷 第558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曼努埃尔一世算是有见识的,毕竟君士坦丁堡衔接东西,扼守海陆要冲,不管东西方的好东西,都要经过他那里,而且传承罗马的好东西也不少,自然是远胜过欧罗巴的蛮子。 可越是如此,就越心惊肉跳,大呼不可战胜。 他这一路走来,已经经过了四五个省份,单拿出每个省份,规模也不比东罗马小,人口还要胜过一些。 按理说这么庞大的帝国,必然是分封贵族,镇守四方,必定是天差地远,甚至不停征战,欧洲就是这样,百年战争都算不上稀奇。 可是到了大宋,庞大的疆域之内,太平安宁,物阜民丰。 没有战乱,没有贵胄,每个人都和和气气,一切都是那么平和。 尤其是他得知大宋的治安部居然下令,要在全国范围内,打击小偷窃贼曼努埃尔都疯了。 你们这么闲吗? 还有心思管小偷强盗? 巴黎遍地都是这玩意,如果要抓小偷,半个巴黎都要下狱。 还有罗马城,也是这德行。 教廷的那帮贪得无厌的废物,也敢自诩上帝的代言人,真是亵渎了神明! 曼努埃尔一世和罗马的关系很微妙。 就在一百年前,西方世界的宗教分裂了,罗马作为天主教的中心,而君士坦丁堡则是成了东正教的中心。 论起势力,君士坦丁堡自然差着许多,而且还面临着东方的威胁,但他们也不是一无所有,比如基辅罗斯公国,就接受了东正教,能驯服日后的战斗民族,也是有些东西的。 西方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光有国家之间的战争,还有诸神之间的冲突。 而且历史又告诉我们,异端比异教徒还可怕,一片土地可以有两个国家,而每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王! 所以当东罗马面对塞尔柱的威胁,西方发起十字军东征。 这群从西方来的蛮子,对东罗马的摧残,一点不比异教徒少。 弄清楚这些,也就明白了,曼努埃尔一世为什么很顺滑投降了大宋。 毕竟大宋是一个和东罗马冲突不多的外人。 而一定要战,很有可能十字军趁机侵占君士坦丁堡,那时候东正教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完全可以放心,他们下手肯定比异教徒还彻底。 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宋接管君士坦丁堡之后,非但没有抢掠,还对各种文献书籍提供了保护。 同时积极翻译,促成东西方的直接交流。 这些都是曼努埃尔一世乐见的。 作为一个皇帝,他还是有些底气的,东罗马总还是有些骄傲的。 但是这一路走来,他的骄傲荡然无存。 他甚至觉得,大宋会像自己鄙视欧洲一样鄙视自己,或许还会超级加倍。 “尊贵的太上皇,我完全想不通,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缺点了,完全是一个完美的国度,你们为什么还愿意了解外面的世界?或者说,你们想要对西方用兵,想要杀光所有上帝的子民?” 赵佶翻了翻白眼,接触了一段时间,他也弄明白了,这帮西夷就是想得太多了。 强大就一定要欺负弱小吗? 或许在西方是这样的,但是大宋却有另一套模式。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觉得大宋哪里完美了?又或者,大宋目前要做什么事情?” 曼努埃尔一世茫然,干什么?打仗吗? 赵佶呵呵一笑,随手找出一份报纸,让通译介绍给对方。 在报纸的头版头,就开列着长长一串,首当其冲,就是治理荆江,要减轻长江流域的水患。 其次,要在全国推广热水,消灭一些寄生虫病。 提高入学水平,保证女孩的入学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落实科考,选拔优秀人才,进入各级衙门。 粮食的收购价格要提高两成,确保农民的收入能够增加。 “治理国家,任重道远,如何算得上完美了?”赵佶笑吟吟的,颇为自谦。 只是他的自谦在曼努埃尔看来,简直是无情的嘲讽,狠狠的嘴巴子,抽得太疼了。 对比一下,西方在干什么? 首先就是十字军了,弄一大堆人,打着宗教的旗号,大肆抢掠杀戮。 然后那些教廷的人,满世界卖赎罪券,中饱私囊,放肆敛财。 遍地的诸侯国家,彼此征伐,杀戮无穷。 城市肮脏混乱,老 百姓浑浑噩噩,哪怕是贵族,也都是文盲肮脏,混乱,战争,野蛮,简直无可救药! 和大宋比起来,他们真的像蛮族!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承认,大宋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你们的治理是无与伦比的。” 赵佶表面矜持,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简直比夸奖自己还高兴。 “天堂不天堂的,老夫是不在意的,我们放眼四海,也是为了解决大宋自己的问题。比如说贵国在几何学上的造诣,就很有启发。还有,新的土地,就有新的农作物,新的禽畜这些都是我们改善民生的助力。” “我们愿意敞开国门,也愿意不远万里,去探索了解。可若是以为我们要杀光谁,那未免也太把大宋看得低了。” 曼努埃尔脸色微红,假如调换身份,估计他们就会先杀光大宋百姓吧! 所以西方人也很有趣,他们把自己的想法,自己干过的坏事,强行套在对手身上,然后制造恐惧,愚昧百姓。 这一招从十字军就开始了,堪称屡试不爽的万金油。 “尊贵的太上皇,我很希望将这份报纸送去君士坦丁堡,送去更多的西方城市,我想当那些人知道东方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会感到羞愧的。” 赵佶眼睛一亮,真没想到,这位这么上道,竟然主动帮着大宋宣传,孺子可教! 只不过赵佶可不觉得西方那些人会羞惭。 相反,他们一定会发疯的。 认为报纸上的说法都是异端邪说,是魔鬼之言,要蛊惑人心,居心叵测。 不得不说,赵佶还真猜对了。 而事实上,这事情远比赵佶预料的魔幻。 早在东罗马投降之后,大宋就推广了牛痘法,对感染了天花的百姓进行救治。 一番努力之下,保住了九成以上的百姓。 历次天花传播,这是死亡最少的一次。 神奇的牛痘法,还有那些热腾腾,黑乎乎的药汤,成了所有人的保命神器。 “燕王殿下,我们想前往罗马,推广这些方法,解救更多的人,恳请恩准!” 有两个君士坦丁堡的医生跪在了岳飞的面前。 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提出了要求。 毕竟将大宋的宝贵手段,介绍给处于敌对的欧洲,简直是大逆不道,大宋拒绝的可能性非常高。 只不过处于医者的本能,不愿意放弃万分之一的机会罢了。 “可。”岳飞很干脆答应,“你们现在就去军医官学习,可以拿走一批药材。”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俩人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坏了。 “不论敌友,瘟疫面前,人命关天,你们大可以救治生民,造福百姓。”岳飞不光说了,还真的做了。 他让军医花了十天,教导这俩人,又给他们提供了一船药材,送他们欣然前往罗马。 岳飞的种种举动,简直让萧塔不烟看不下去了,这个燕王殿下能打仗不假,可他也太烂好人了。 “如此宝贵的牛痘之法,怎么能轻易交出去?应该让西夷出钱来换,或者割让土地,总而言之,不能白送!你这么干,是万万不对的!” 岳飞神色温良,淡然道:“我奉旨而来,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请官家换人只不过在换人之前,岳某依旧会按规矩办事。” 一句话说完,岳飞转身离去,只剩下脸色铁青的萧塔不烟。 契丹贵胄们进驻君士坦丁堡之后,这帮征战万里的飘蓬,终于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漂泊伤感的心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来啊,快活啊! 享受生活啊! 契丹人的战斗力迅速下滑,现在想要打仗,就必须依靠宋人,萧塔不烟拿岳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那两位医生到了罗马教廷,欣然献上了牛痘之法,并且准备大肆接种,从此之后,就可以彻底解决天花,他们也会得到整个西方的尊重。 半夜里两个人睡不着觉,一直聊到了后半夜,刚刚迷糊了一会儿,就被吵醒,一群人涌来,把他们带到了教廷前面的广场。 此刻已经围拢了成千上万的市民,预想之中的欢迎仪式并没有出现,相反,在广场中间,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格外醒目。 人们盯着这两个人,眼神中喷出怒火终于,这时候有人站在了高处,宣布了这俩人的罪名。 “两个卑贱的罪人,他们背叛了上帝,是他们带来了可怕的瘟疫他们还想通过毒药,杀死更多的人,他们该死!” 短暂的沉默之后,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 “烧死,烧死他们!” “烧死这两个卑鄙的魔鬼!” 人们切齿咬牙,从来没有这么 愤怒过有卫兵拖着两个人,绑在了十字架上,在下面就是柴草,还被浇上了油。 这俩人完全吓傻了,他们想不通,明明是为了你们好,怎么要烧死我们? “我们带来的是救命的办法,我们没有说谎!” 他们奋力辩解,而下面的人群已经迫不及待了。 “烧,烧死这两个魔鬼!不要被他蛊惑了!” 在人们疯狂的叫喊中火光升起,两个医生没在火光里,哀嚎扭曲,终化作两堆黑炭,观看的民众宛如得胜的将军! 正文卷 第559章 给西方送文明 两个想要解救罗马市民的医生死掉了,被人用火烧死了,还是文火他们死后,罗马城就爆发了天花。 情况非常严重。 每天染病的人都在成倍增加,还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甚至有一家数口,全都感染,他们躲在自家的房子里,等若干天之后,人们打开了房门,看到的居然是腐烂的尸体。 恶臭的味道,缭绕着这座城市。 教堂顶上,醒目的十字架并不能保佑他们远离病痛。 越来越严重的死亡,把活着的人也逼疯了。 他们迫切想要知道瘟疫的来源很可惜,这帮家伙是不会接受死去医生的说法,他们认为是女巫带来了瘟疫,她们出卖自己的灵魂,勾结魔鬼,用这种东西,摧毁上帝的子民所以,猎巫行动开始了。 相比于猎巫行动,其实如何认定女巫,才是更值得一说的事情。 毕竟没有谁脑袋上贴着女巫两个字,那到底谁才是女巫?或许就要大家伙发挥想象力了。 首先,长得好看的,热衷交际的,毫无疑问,这是女巫。 其次,性格孤僻的,离群索居的,那更是女巫了。 最最重要的,那些很有钱,又死了丈夫的寡妇,一定是女巫无疑!她们连丈夫都杀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烧! 必须用火烧! 罗马城,还有周围的许多城市,都先后出现了猎巫行动。 人们戴着奇怪的鸟嘴帽子,拿着驱邪法器,从一个个人家里,揪出女巫,严刑拷打,然后再放火烧死,至于女巫的家产,自然是要归猎巫的功臣处置了。 “疯了,全都疯了!” 萧塔不烟坐镇君士坦丁堡,对于西方的消息还算灵通,当她看到了这些情况,简直目瞪口呆,继而颇为惊喜,或许一个天赐良机又到了,没有人会拒绝开疆拓土,她已经把目光放在了更远的西方。 不过眼下辽国名将凋敝,真正能依靠的就是岳飞。 所以萧塔不烟请来了燕王岳飞,储君赵谌,还有张宪,杨再兴等人,齐集一堂,共商下一步的行动。 “西夷自乱阵脚,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我以为应该用兵,不说吊民伐罪的那些空话,开辟疆土,攻灭西夷,报十字军之仇,总是没错的。” 萧塔不烟环视其他众人。 岳飞低垂眼皮,并没有话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太子赵谌想了想,低声道:“眼下虽然是个机会,但是落井下石,总归是不妥的。” 萧塔不烟猛地瞪圆眼珠,怒视着自己的女婿,随后又是一笑,“到底是大宋太子,到底是学会了仁义良善啊!” 赵谌眨巴了一下眼睛,不管是在鹰堡,还是在巴格达,显然他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之人到了这时候,他却这么说,不免让人觉得言不由衷。 当然了,赵谌也的确没心思给辽国火中取栗。 气氛一下子又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岳飞突然开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只是觉得天花流行,西夷乱成一团,就有了机会,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似乎应该好好权衡,弄清楚到底该怎么打才对!” 萧塔不烟怔了怔,就反问道:“燕王有什么高见?” 岳飞淡然道:“高见谈不上,只是唯恐事与愿违罢了。” 岳飞的语气也不客气,似乎他一直没有多客气,就事论事,咱说的是事实西夷也不是一直都是一盘散沙,曾经的罗马帝国也曾经疆域辽阔,国势鼎盛来的。 罗马帝国晚于秦汉,大略的经历还真能拿来对比前期也是国力爆炸,改革出了一套很好的制度,随后迅速扩张,囊括了已知的疆域。 然后继续发展,武德爆棚,期间虽然有起起伏伏,但总体都算是盛世。 可几百年之后,国家的统治上层腐朽萎靡,罗马出现了蛮族入侵,两汉之后,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也是大分裂,大乱战的时期。 历史走到这里,似乎还是类似的。 可接下来的剧情就神展开了,东方在一片混乱之中,找出了出路,隋朝短暂统一,唐朝开创出前所未有的盛世,东方迎来了新的巅峰。 而西方呢不但没有重新统一,相反,国家更加细碎,封建割据,战乱不休,瘟疫横行,污浊遍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毛病出现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很难解释清楚,就犹如东方的条件那么好, 为什么没有提前进入工业社会一样,属于福祸相依。 东方比起西方多了什么? 一个传承有序,有着高度共识的儒家集团,或许是一切的关键。 两汉灭亡之后,且不说魏晋三国,哪怕是胡人建立的国家,也都有志一统天下。 前秦天王苻坚,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西魏宇文泰虽然族群不同,国情不同,但基本上都重用儒家文臣,励精图治,不断在汉化的路上往前走,最终走出了一条盛世之路。 反观西方,罗马灭亡了,并没有什么有体系的文明传承下来,国家灭亡了,一切都消失了,连罗马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没有一个有着共同意识的利益集团,西欧不但没法统一,还会变得更加细碎,就跟压路机碾过的乐事薯片似的,那叫一个碎啊! 只不过这种细碎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一千年,在实验了无数种错误之后,终于走出了大航海这一步。 随后千年征战,磨砺出来的杀人利器,变成了对外征服的杀手锏,也算是因祸得福。 紧接着更是因为庞大的海外市场,催生出工业革命,瞬间横霸天下。 只不过走到了这一步的西欧,再也不可能真正统一,虽然掌握了工业能力,傲世天下,但是却因为内部问题,彼此征战,拱手将世界霸主送了出去,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不会变好了。 说到底,还是根基不牢的结果。 再看看东方,虽然靠着统一的儒家集团,避免了四分五裂的下场,但是面对变化,根深蒂固的观念,又成了进步的阻碍,所谓积重难返,在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之下,失去了先手。 当然了,随着整个国家意识到问题所在,奋起直追,又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态势大约要恢复历史常态,也就是隋唐盛世,对应黑暗中世纪的水平。 所以说发展不是直线的,而是螺旋的初始参数的选择,往往会决定后世几千年的走向。 岳飞自然没有赵桓那种超越千年的眼光,但是他文武双全,又跟着赵桓多年,也沾染了一些唯物史观,有着过人的见解。 当下的欧洲,一团乱麻,封建割据,彼此攻伐不休。 在所有的黑暗之中,欧洲最大的问题,就是秩序的缺乏。 非要说民生如何如何,中原大地也有灾荒,流民遍地,易子而食。 东方的民生或许会好一些,但也不至于像某些游记写得那么夸张,毕竟中原太大了,土生土长的人,也未必能说清楚国家的全貌。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西方完全没法相比的,那就是相对稳定的局势,统一的法度,完备的官僚体系。 或许清官不多,或许未必公正,但是对于多数老百姓来说,遇到了事情,还是可以寄希望那个未必公平的衙门的。 可是放在西方,完全不可想象。 封地不过是领主的私产,彼此争斗不休,又不断联姻往往会出现前一秒还打生打死,签署合约之后,敌人的王子跑到了本国,接任国王。 家族联姻,领地争夺,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老百姓茫然无措,只不过是一群可怜的工具人。 在官僚体系不完备的情况下,弱智君主,胡乱联姻,阶级固化,上层完全不在乎百姓生死。 还有可怕的宗教战争,数以百万计的死亡。 没有任何道理,没有任何逻辑,理性缺失,每个人都像是疯子一般说是黑暗的中世纪,真的一点不为过。 “西夷的朝廷不在,没法如大宋一般,励精图治。阴差阳错,才让教廷做大,拥有了号令天下的权力。让大相国寺和灵隐寺在大宋说了算,那是不可能的。偏偏在西夷,却是理所当然。毕竟相比那些昏君,僧人的道德水平还要高一些!” 萧塔不烟面色阴沉,“燕王,赵官家不在眼前,你还给他拍马屁?” 岳飞正色,“某并非拍马屁,只是说了一个事实。” “事实?事实又怎么样?”萧塔不烟声音提高。 “事实就是大辽可以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萧塔不烟似有所悟,却也不能了然。 这时候赵谌突然开口,“燕王,你是说给西夷一个朝廷?” 岳飞微微点头,笑容可掬,不愧是大宋的太子,思路很清晰。 赵谌沉吟片刻,终于有了思路像西夷这种情况,内部已经乱透了,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 不打他们,他们都会想办法对外用兵,化解矛盾。 要是对他们用兵,岂不是顺了这帮东西的心愿打赢了大赚,打输了也不亏。 “看起来要教给西夷,一个朝廷该做什么事情了!” 赵谌自言自语,果不其然,半个月 之后,就在君士坦丁堡,张贴出了告示,开科举,考试选官,不拘出身,量才录用! 正文卷 第560章 至圣孔夫子 科举这玩意,差不多算得上最不坏的制度了。 抛开可以调整的内容而言,考试选官这个形式,在可预见的未来里,也不见得会消亡。发明科举的人,绝对堪称万千做题家的上帝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东罗马有足够的做题家吗? 还真别说,的确有! 不但有,而且质量还相当过人。 就好像大宋,虽然被周围蛮夷欺负够呛,土地接连丢失,还要不停教岁币,但并不妨碍大宋的文治。 同样的道理,东罗马堪称西方小大宋,君士坦丁堡那就是开封青春版。 当科举的告示贴出去,这座城市沸腾了。 进而沸腾的可不只是君士坦丁堡! 考试选官,这玩意对那些贵族,靠着血缘维系的上层权贵,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通过考试就想当官? 做梦呗! 我们可是几辈子,十几辈子的贵族,凭什么把权力让给你们这些臭要饭的? 任何革新,都是如此,想想商鞅,这位只不过按照军功授爵,还没拿出科举这个大杀器,就被贵族们恨成那样。突然把科举弄到了还不如大秦开明的西方,产生的激荡,那就不用说了。 君士坦丁堡的上层贵胄坚决反对,他们筹集金钱,大肆送礼,派人前来劝说。 只要不办科举,想要什么有什么。 大宋这边他们没法子,但是辽国这边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你们这些大辽的将军,不想成为世袭贵胄吗? 一旦落实了科举,你们的后代怎么办? 一定要废了科举,这样一来,你们就能高枕无忧,世代荣华富贵了。 还真别说,这一番劝说,当真有了作用。 以枢密使额尔布思为首的契丹贵胄找到了萧塔不烟很快就惊动了岳飞。 “燕王殿下,大宋远来,是辽国贵客。大辽上下,无不待之以礼,尊为上宾。宋辽姻亲,犹如一家。只不过大宋是不是太过了?怎么能不分主客,什么事情都你们决断?” 额尔布思气势十足,直接问罪。 岳飞看了看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目视前方,突然之间,岳飞猛地拔剑,电光火石,剑刃搭在了额尔布思的肩头。 这位大辽名将额头冒汗,浑身哆嗦,脸都绿了。 其他辽国贵胄没有料到,岳飞这是要干什么? 不待众人反应,岳飞已经收回了宝剑,冲着额尔布思躬身道:“当年在卡特万之战,随着大石陛下冲锋在前,杀戮无算,可是阁下?” 额尔布思老脸都绿了,你明知道,还要羞辱我不成? 杀人一定要诛心吗? 岳飞淡然一笑,“以当年之勇,断然不会接不住岳某的剑吧?” 额尔布思嘴角抽搐了两下,虽然不是什么好台阶,却也长叹一声,“在下的确不复当年之勇。倒是燕王,哪怕位极人臣,也还是雄心勃勃啊?” 岳飞淡然道:“非是雄心,实在是国破家亡,刻骨铭心罢了!”他转向萧塔不烟道:“昔年岳某二十出头,金国东西两路,南下大宋,山河破碎,社稷崩塌,数千万生灵,几乎沦为金人屠刀之下的冤魂,大宋江山生死一线。岳某是相州人,国虽在,可家园已经沦丧,刻骨铭心之痛,旦夕不敢忘怀!” 萧塔不烟也是一怔。 岳飞不忘旧事,自然是有道理的。 只是辽国比大宋还惨,毕竟赵桓还保住了大宋的半壁江山,随后更是反攻两河,光复燕云,堪称中兴之主。 大辽这边虽然也有耶律大石复国,但是这个辽国到底成色如何,大家伙心里有数,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大宋的。 按理说契丹的将军应该更知道灭国之痛,可再看这帮人,松弛懈怠,只是一心享受跟岳飞比起来,的确是差得太多了。 这大辽国什么都比不上大宋,真是让人汗颜! 萧塔不烟沉着脸,低声道:“燕王神勇,天下无双。如今大辽无人,也只能听燕王摆布,我一介妇人,只有跟我那老亲家说去了。” 岳飞略沉吟,要说亲家,谁又不是呢? “岳某并非仗势欺人,也不敢在大辽国君臣面前撒野。岳某刚刚拔剑,只是想说,荣华富贵固然好,但是大辽所居之地,可不是契丹故土。身居他人家园,不能不多做思量啊!” 契丹的诸将未必听懂,但是萧塔不烟似有所悟,毕竟这个道理大石活着的时候,讲了不止一次。 “燕王,你这科举主张,可是有什么深意?” “深意自然是谈不上,只不过契丹人少,到底不能掌控全局。就比如塞尔柱突厥,他们不也是国破家亡,荡然无存!就算是子孙后代,也被杀得干干净净。” 众将这一刻终于有所警觉,毕竟给塞尔柱送上致命一击的,正是他们。 塞尔柱突厥也和西辽一样,出身游牧民族,随着势力崛起,打进了巴格达,成为了万王之王,显赫一时。 奈何帝国建立起来之后,文恬武嬉,诸子夺嫡,地方势力膨胀,内战不断基本上属于西辽的一面镜子,提前上演一遍罢了。 国破家亡,昔日的塞尔柱贵族后裔,也都被杀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想起了这帮人的下场,萧塔不烟浑身冰凉,不寒而栗。 “燕王雄才,必然有办法了?” 岳飞摇头,“此事或许要问官家,岳某只是一介武夫,自然是没有那个本事。但是愚以为蛇吞巨象,如果不趁着还有气力做些变革,以后只怕心有力也不够了。” “豪强贵胄,不过是墙头草,他日屠戮契丹,此辈必定身先士卒。反观亿万百姓,他们千百年来,都被压榨盘剥,过得极为艰难。若是辽国能以霹雳手段,推行科举,聚敛人才。他日纵然辽国衰败,这些人也会力王狂澜,为大辽续命。” “李太师,吕相公,便是此辈英豪,若无他们挺身而出,官家又如何扭转乾坤?贵族子弟不可依仗,还望太后查之!” 萧塔不烟不是傻子,当然听得明白,虽然话不好听,但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 其实也不只是塞尔柱和西辽,还有太多的游牧民族,都曾经建立过庞大的帝国。 可很快之后,国家崩塌,民族消失,什么语言,文字,文化,全都荡然无存。 后世除了乱认祖宗的国中二哈,还有谁会记得这些国家的名字? 推行科举制,培养出一大批文官,假使有朝一日,大辽亡国了,没准这块土地上的人,还会以辽人自居,追忆辽朝的丰功伟绩,这就跟中原人一直念着汉唐一样。 到了这一步,萧塔不烟也明白了耶律大石的心境,总要留点什么啊! 不过在场契丹的贵胄们却不是这么看的。 科举好不好另说,可一旦推行,他们的地位就会下降。更何况岳飞所言的事情,怕是要百十年之后,谁能想得了那么长远? 说句不客气的,没准到时候他们的子孙后代,还能坐坐龙椅呢! “太后,臣等忠心耿耿,绝无二意。子孙后代,势必为了大辽,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啊!” 自额尔布思为首,一群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苦苦哀求。 萧塔不烟看在眼里,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怒火中烧,怒其不争! 此刻的萧塔不烟只剩下对岳飞的钦佩,甚至敬畏在讨论之前,岳飞突兀拔剑,看似很嚣张鲁莽,实则却是在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 岳飞已经看透了这帮契丹贵胄,他们真的不行了如果有胆子,拔剑跟岳飞拼命,哪怕血溅三尺,也是一条汉子。 奈何万里远征,又夺取了君士坦丁堡,到了坐享其成的时候,谁又愿意玩命? 事实上岳飞所说,不是百年之后,而是几十年罢了,或是儿子,或是孙子,亡国灭种的下场,就要降临。 萧塔不烟自然是不会求什么三百年盛世,但是眼见的危机,却是不能视而不见。 “你们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自然是放心的。可咱们占了这么大的地方,也要笼络人心。不管是科举,还是册封,都是手段罢了。合适就用,不合适就废了。你们用不着担惊受怕。”萧塔不烟又道:“这样吧,每人赐一千两黄金,你们择地建宅,先安稳下来。就算是比科举,咱们也未必就一定输给西夷!” 萧塔不烟虽然用心安抚,但是用意却再明白不过了。 契丹贵胄不满意,东罗马的贵胄和地方势力不满意但是大辽和大宋的主事者都极力支持。 就在昔日的皇宫里,数以千计的学者,有老有少,有穷人,也有富户,有人穿东方进口的丝绸,有人穿着破烂的麻衣。 但不管是谁,坐在案子前,接过了试卷,就是一样的。 这些题目是纳惜等人出的。 他们了解西方的情况,也明白大宋科举的流程题目不难,几道算学题,几道论述题,还给了一个案例,让他们分析。 也不要求具体答案,只要言之成理即可。 就这样,十天之后,科举成绩公布,一共有一百七十五人通过考试,取得了做官资格,其中的平民,甚至是奴隶,足足占了七成! 普通人终于可以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不管是有幸考中,还是不幸落榜的,他们全都跪在了 皇宫之前,痛哭流涕,终于,他们找到了归属,成为了最忠心的存在。 又过了一个月,大规模检地开始,新官在前,兵马在后,君士坦丁堡周围的贵族势力,一扫而光几乎与此同时,一尊慈祥的雕像出现在了君士坦丁堡的中心。 孔夫子注视着这些新的门徒,笑容可掬 正文卷 第561章 衍圣公西游记 随着孔夫子的圣象,一同到达君士坦丁堡的还有一些儒生,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位叫做孔玠,他的名气不算大,但是他爹可非同小可,正是上一代的衍圣公孔端友。 提到了孔端友,他当年背负三宝,去见赵桓,得到了赵桓的重赏,又留在身边,改良儒学,著书立说,堪称孔子之后,孔家的小圣人。 孔端友死之日,天下震动,赵官家亲自撰写悼词,百官宗室恭送安葬,规格之高,超凡脱俗,人们都怀疑,有朝一日赵桓驾崩了,能不能这么隆重! 按理说天子重视孔家人,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只不过熟悉赵桓的人都应该清楚,这位皇帝陛下最大的特点就是心黑,他可没有必要给孔家这么多好处。 果不其然,就在安葬了孔端友之后,赵桓就下旨,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自然是万世师表,衍圣公之号,承袭孔夫子,以圣为号,非大德大智大功之人,不能担当 简单说,想继承衍圣公的名号,首先要人品过硬,其次还要学问极好,又要对国家有贡献,做不到这三点,凭什么受封衍圣公啊? 基本上就是立德立功立言,要做到三不朽,才能成为新一代的衍圣公。 可问题是做到了三不朽,还在乎衍圣公的封号吗? 索性把事情说明白了,赵桓就是打算自孔端友之后,把衍圣公这个封号高高挂起来,虽然还有,但是却没人能得到了。 不废而废! 赵桓的作为堪称卸磨杀驴,坦白讲,有点对不起死去的孔端友。但是话说回来,考虑到这么多年,孔家的种种行为,赵桓也算是帮了他们。 断了衍圣公一脉,省得不肖子孙坏了圣人名声。 只不过赵桓有点低估了孔家人的执著,或者说孔端友这一脉和北宗比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孔玠在父亲的坟前发誓,一定要凭着本事,拿回衍圣公的名号。 官家不想给,这位偏要争,属于勇敢牛牛,不怕困难了。 孔玠首先整理他爹的著作,从赵桓讲的气理之学出发,又继续阐发总结日出日落,星辰运转,他发展了浑天说,认为我们生活的地球浮在气中,而且气体牵引,是的日月转动,星辰罗列,大地并非一动不动,反而是不停运转。 坦白讲,到了这一步,孔玠的天文学主张已经走出了古代的局限,和后世颇为接近了。 凭着这本书,也足以当半个圣人。 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在同时期,天文学的主张非常多,干脆就有人提出了日心说。 随后又有人总结出了力学规律。 也有人建立起算学体系。 还有人把物理和化学分开,开设学科,传播思想。 总而言之,这是个能人辈出的时代,整个大宋,都是如此。 这种情况并不单纯是赵桓开了外挂,给人们点了智商点数。 其实从很早开始,赵桓就在推行教化。 从靖康十年之后,不断有年轻学子,充实到社会的各个阶层。 赵桓随便引导一下,或者光是社会上的需求,就促使了很多学问涌现比如会计,保险,银行等等,又比如纺织带动的机械制造,采煤挖矿带来的冶金,航海催生的天文有太多的新奇学问涌现。 孔玠见光是整理父亲的学问已经不够了,他又跑去山海关,租了一大片土地,开始研究种田和畜牧。 孔玠觉得要是能多种出一些粮食,取得大丰收,绝对可以震惊天下。 坦白讲他的思路没错,想法也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选错了地点。 山海关,离着北方太近了。 一场寒风之后,大雪飘飘,孔玠饲养的几十头牲畜全都冻死了。 在农业的努力结束了。 孔玠是不是就该知难而退了? 没有! 这位继续坚定巡道,他坐船跑去了高丽,随后又去了倭国,回来还写了一本游记。孔玠认为这两国都深受大宋影响,属于儒家文化圈,能归附大宋,纳入版图,是九州归一的盛举。 他又拍了一顿赵桓的马屁,这本游记还成了年度热销书。 孔玠一时间名声大噪,只不过距离受封衍圣公,距离还是太远了。 不少亲朋,乃至孔家的人都劝说孔玠。 “别折腾了,你还能逆天不成?” 孔玠倒是不服气。 “能不能逆天我不知道,只是当初夫子周游列国,也未得到时人重用。还要数百年后 ,儒家才能成为显学。我今日一心求道,走的是祖宗的路,又有什么不妥的?” 这位真是好大的气魄,还要学孔夫子。 家人也不知道该称赞他有志气,还是该笑话他不自量力了。 孔玠也不搭理这些人,他沉寂了半年,突然做出一个决定,他要随着王中孚出海。 没错,孔玠打算来一次周游列国,比孔夫子还要大许多倍,毕竟孔夫子就是在山东河南转了一圈,孔玠可是要出海的。 万事俱备之后,他们果然行动了。 王中孚这几年周游各地,可是有了许多新发现,光是各种岛屿,就不下几百个之多,极大地丰富了地图。 而且被王中孚灭掉的国家,也不在少数。 他还喜欢写一些见闻,介绍风土人情比如他就告诉大家伙,有一块堪比大宋的岛屿,那里干旱荒凉,陆地上尽是毒蛇。但是就在紧邻海域,却有数量众多的海参,不但个大肥硕,而且还唾手可得,就在海地,俯拾皆是。 类似的介绍相当多,人们根据王中孚的指引,发了不小的财。 王中孚喜欢用重阳为笔名,因此世人喜欢尊称为重阳子。 毫不夸张讲,王中孚已经是当世最好的航海家。 他带着孔玠漂洋过海,路途虽然遥远,但波澜不惊,登陆之后,到了君士坦丁堡。 就在街头,孔玠看到了竖起来的孔夫子雕像,在万里之外,看到了老祖宗的雕像,那种震撼不言而喻。 孔玠突然有种顿悟的感觉。 他一心憋着气,想要拿回衍圣公的名号。 可事实上,孔夫子周游列国,兜售治国理念的时候,想的是自身的荣华富贵吗? 或许是吧,但绝对不是主要的。 孔夫子,还有春秋战国的诸子百家,无数圣贤,他们游走天下,开坛讲学,兜售思想,著书立说这些思想不断碰撞,最终撞出了天下一统的念头,秉承诸子百家的道统,又凝聚出强大的认同。 此后千百年,在中原大地上,就出现了一群傲视天下的华夏子民。 在春秋之前,彼此视对方为蛮夷,隔阂冲突也相当多吧! 可春秋战国之后,秦汉一统,中原就成了汉家天下。 或许自己也可以化夷为夏,让他们归附孔孟道统孔玠不奢望能立刻见效,或许在几百年之后,才能有收获吧! 不过总要有人开始,一如当初的孔夫子,在许多人的眼里,就是个执着迂腐的老头罢了。 就在孔玠到达君士坦丁堡的第十天,他登坛讲学,开始了第一次的讲课。 面对陌生的环境,甚至连语言都不一样,能讲什么呢? 孔玠披着大氅,欣然登台。 万里之遥,山高水长,彼此隔绝,面目长相,差别强烈可生而为人,不管是谁,都有二目一口,都有四肢手脚,都能言谈话语,彼此交流学习。 故此天生万千之人,皆是一般不二! 孔玠的话,经过通译转述,听课的众人几乎都大吃一惊。 这位讲的是所有人都一样,难不成我们也和大宋的人一样? 我们配吗? 孔玠又继续道:“人和人固然相同,可彼此差距,天地之间,何哉?学也!一个普通人可以通过潜心学习,完善自我,达到圣贤之境,掌握自己的命运!” 孔玠所讲,有不少是他的所想所悟,他的确想通过求道之旅,发现圣人的奥秘。 只是这些话听在这帮西夷的耳朵里,简直是大逆不道! 一个人可以改变命运貌似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在西方的教廷之下,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人生下来,一切都是上帝安排妥当的,只要老老实实,救赎罪过,等到死后,能升入天堂就是。 居然想改变命运? 你们要清楚,改变命运,就是和上帝对抗,是要下地狱的! “什么上帝,什么事圣贤?这个人!”孔玠指着孔夫子的雕像,对所有人朗声道:“夫子讲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并非高高在上,并非无所不能。圣人只是德行至善能够,不断修持的普通人,由此可见,人人皆有圣人之心,人人皆可成圣!” 翻译过来,每个人都有闪光点,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上帝。 疯了! 彻彻底底疯了! 这已经是撼动了整个西方的根基科举是从实务层面告诉所有人,通过考试,可以改变命运。 而孔玠则是从理论上下手,主张人人皆可成圣。 这种冲击,绝对是颠覆式的。 咋听之下,没人能够接受我们不过是上帝的羊羔,羊怎么能和神相提并论? 光是这么想,就该死了。 不行,一定要忘了! 可是不行啊! 谁又不想当圣贤呢? 孔玠讲道每天都比前一天翻倍,到了最后,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来了。 一共讲了九天,结束之后,孔玠就说不出话了,嗓子里流血。 但是很显然,他的努力有了非常好的效果,每天都有人主动皈依儒家门下,君士坦丁堡就是一个心脏,不断将带有东方文明的血液,泵向四周。 毫无疑问,如果继续下去,整个西方都会陷入崩溃之中不行了,必须出动十字军了! 正文卷 第562章 小中华 大宋在君士坦丁堡的举动,大约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 首先,铲平地方贵族势力,推行在大宋行之多年的均田政策,构建起稳固的基本盘。 其次,保护,整理,发扬东罗马的积淀,又组织科举,广揽贤才,施行文官治理地方。 第三点,就是基于万民平等的主张,构建新的律法体系,革新制度。 三项归结起来,就是全面落实大宋的治理方式。坦白讲这是个风险很大的事情,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任何政策,都需要有人执行。 挺好的初衷,被歪嘴和尚念坏了,几乎是必然的,在大宋也半点不奇怪。 到了拜占庭,几乎是肯定不会办好的。 毕竟这些地方的势力没有必要完全服从大宋的安排,能做到阳奉阴违就很不错了,他们一定是要维护自己利益的。 指着这么一群人,是安全不可能推行有效的改革。 塞尔柱突厥,西辽,都是这个毛病。 可偏偏妙就妙在那些鹰堡少年身上。 他们就是各地的奴隶出身,接受山中老人的培养。很大程度上,是当做辅佐主人的左膀右臂来训练的。 因此他们文武全才,都算是佼佼者。 到了大宋之后,正是十几岁的年纪,三观形成的时候。 赵桓给他们办科举,鼓励读书,放到地方历练,让他们积累经验,熟悉政务这一番操作下来,着实花了好大的心思,也不是谁都理解。 可赵桓的威望摆在那里,做了也就做了,谁敢反对? 而到了今天,终于开花结果,产生了效果。 赵桓的培养不是让他们做大宋的奴仆,当一个老老实实的精宋,赵桓是向他们展示大宋的治理,方方面面。 把好的示范摆在那里,自然就有人学习。 这一点古已有之,倭国派了那么多遣唐使,高丽,安南这些地方,都争着以小中华自居,由此可见东方文化的魅力所在。 赵桓给这帮年轻人种下的种子,这一刻开花结果了。 经历两种文化洗礼的年轻人深入地方,到各个部落,寻找昔日的亲朋好友,跟他们沟通,讲解大宋的政策,说服他们接受改变 其实想效仿大宋的人不少,比如那位郑知常,变法推行之后,地方大乱,就连自己的老命都搭进去了。 这里面的差别到底在哪呢? 其实也不算复杂,郑知常是传统的文人,他甚至比大宋的士大夫还士大夫,推行变法自然是一头撞在铁板上。 他越是努力,结果就越惨烈。 要想真的顺利推行,并且收到效果。不光要看政策如何,还要看站在哪一边,替谁说话赵桓把岳飞派过来,不光是看好岳飞的军事才能,更看好岳飞的人品,也是笃定了,唯有岳飞,能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完美落实赵桓的构想。 事实也的确如此,岳飞没有辜负赵桓的期盼。 他召集了当地许多部落头人,主动跟他们喝酒畅谈,谈的就是对抗天花,其中一个部落首领阿尤布最是积极,而且他还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要和岳飞结成兄弟! 这个建议提出,所有人都傻了。 阿尤布啊,你可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啊! 岳飞是什么人? 燕王的爵位就不说了,还是大宋官家的亲家,本身拥有封地,坐拥强兵,哪怕是大辽太后,都要老老实实,半点不觉得比岳飞尊贵。 可阿尤布是什么玩意? 就是个小部落的头人,在他之上,还有部落联盟,还有国家,朝廷,而他的朝廷也不过是西辽的属国而已。 这中间隔了多少层啊! 只不过出人预料,岳飞竟然笑着答应了,不但答应,还跟他立刻喝酒盟誓,成了兄弟。 结拜之后,岳飞亲自去了阿尤布的部落,和当地人讲解抗击天花的手段,紧接着,就向三万人推行了牛痘接种。 阿尤布主动站出来,成为了第一个接种的。 有些事情并不复杂,一道圣旨,一项命令,自天子下达,最后变成一张告示,贴在城门口,光是如此,就能顺利落实,人人尊奉,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道指令,一个动作,完全做不到。 就比如说接种牛痘,疼不疼啊,有什么后果啊,需要多少花费,还有要是信奉神明,会不会有冲突别说是大宋朝了,哪怕放在一千年之后,也是一样的。 要想真正落实下 去,就要有人带头,像阿尤布这种部落头人就相当合适。 他带头接种之后,整个部落跟进,随后这个部落得到了保护。 岳飞就主动从部落当中,招募出一批宣讲团也不讲别的,就是讲牛痘的好处,帮助各个部落抗击牛痘。 有了地头蛇帮忙,推行的效果倍增。 每到一处,都会设立医馆,帮着百姓解除病痛,随后还准备了一些粮食,用来救济贫苦。 岳飞最初的动作不大,但是每一步都很稳。 当和本地百姓建立起来联系之后,真正能沟通贫苦,取信于民。一些更猛烈的手段才能拿得出来。 比如岳飞就再一次召集地方部落头人,要求他们上缴土地牲畜,放弃手里的奴隶,愿意留下来,岳飞可以提供给他们官职,让他们继续发挥作用。 如果不愿意,可以拿一笔钱,去大宋享受生活。 可若是敢对抗命令,死守着不改变,那就是领教一下大宋的军力了。 短短的半月之间,岳飞就连着摧毁了五个部落,带头造反的直接给杀了,其余亲眷也都发配万里,永远不要回来。 岳飞摧毁了一个世界,可也在建设一个世界。 那些鹰堡少年,几乎都成了官员,还有通过科举考试的,再加上那些天花宣讲员,甚至还有一些平民和奴隶,在分田行动中表现好的。 不拘一格,悉数录用,授予官职。 这一番努力下来,围绕着君士坦丁堡,就出现了一个和大宋类似的社会的结构。 基础打好了,孔玠的到来,宣讲儒学,虽然冲击巨大,但是有了经济基础,改变并不算什么难事。 “岳王再造小中华,功盖宇内,当世无双,老臣以为,应该厚赏!”陈康伯躬身说道。 作为赵桓手下,第四任首相,和那三位不同。 陈康伯主要是一心一意搞建设,全力以赴谋发展。 在陈康伯任内,开始了许多工程。 比如治理荆江,比如疏浚黄河,比如修建天津港口,推行轨道马车这位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集中财力,一个大项目落实了,能带来的收益就是多方面的。 长江治理,通行的船只就多了,众所周知,南方缺少煤炭,人口又很稠密,全靠着山里砍柴吗?或者是烧稻草? 显然都是不够的。 航路疏浚之后,船只运载能力上来,也就能运顺更多的煤炭到沿江的城市。 煤炭需求暴增,北方的矿场日夜赶工,除了生产煤炭增加,还要往外运输,道路,铁轨,四轮马车,甚至是蒸汽机这些东西都提上了日程,或者在酝酿发展之中。 大宋的进步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这位兢兢业业的首相大人,自然是居功厥伟。 按理说海外不管多大的动静,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他是不会动心的。 奈何岳飞的手段了得,孔玠又去帮衬,愣是弄出了一个“小中华”,无论如何,陈康伯也不能无动于衷。 赵桓笑容可掬,“燕王出将入相,自然不是凡夫俗子,陈相公,你说朕的眼光如何?” 陈康伯躬着身躯,出将入相四个字让他微微一动,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官家眼光自然是天下无双,岳王忠勇,也是世所罕见,明君贤臣,是我大宋之福!” 赵桓再度轻笑,“陈相公,光是赏赐燕王,就足够了吗?” 陈康伯微微一怔,随即道:“官家可是要调拨物资,支持岳王?” 赵桓哑然失笑,“你这是跟朕装糊涂孔玠尚且敢浮海万里,去宣扬教化。难道我大宋就没有勇士了吗?” 一声质问,陈康伯无言以对。 官家的意思用得着多说了吗? 现在君士坦丁堡,最需要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才,需要有人站出来,保住这一块来之不易的成果。 就在赵桓表态之后,大宋的宣传机器全力开动。 作为当世唯一的超级大国,一旦展现出强烈的国家意志,哪怕仅仅是余波,也足以灭国无数! 一句话,朕要让天下知道,什么是超级大国! 首先,一出名为《西北存孤忠》的戏码登上了舞台,一队白发苍苍的老兵,行走在荒漠之上,他们从龟兹向西州运送粮饷。 漫天黄沙,敌人出没,这样一群白发老翁,挺着脊梁,紧握长刀,杀敌护粮,死死捍卫着最后的国土大唐也曾经经略西域,拥有数千里疆土,奈何安史之乱以后,同中原的联系断绝,这一支孤军在西北被消耗一空,中原王朝,再度恢复西域之地,却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自西汉以来,经略西域的成果荡然无存,只剩下敦煌石窟,却不见了汉 家子弟。 这是历史的疮疤! 如今大宋在更远的地方,有了更大的成果。 不能重演安史之乱的悲剧。 不能让归义军的悲剧重演! 天津,威海,胶州,海州,苏州,杭州,泉州,广州各处港口,持枪背弓者,不计其数。 更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云集兰州,购买马匹,准备粮食,随着商队,踏上征途。 海上千帆竞发,陆上前赴后继,属于汉家儿郎的远征开始了。 而由于时间和距离的差距,在这些人刚出发的时候,西方已经集结了一支超过二十万的兵马,向着君士坦丁堡杀来。 此时的岳飞,只有一支由各族拼凑而成的兵马,且训练和装备都相当堪忧。而且那些在新政中受损的地方贵族,又重新集结起来,内忧外患,全都压在了岳飞的肩头! 在大宋的援军到达之前,必须靠着岳飞一个人,撑住大局 正文卷 第563章 岳飞平四方 “放眼西南,皆是强敌啊!” 赵谌微微轻叹,他作为大宋储君,又是西辽驸马,在两国之间,处于衔接纽带的作用,协调着两国的行动。 岳飞推行了很多政令,辽国没有全力反对,就跟赵谌的活动有很大关系。 而且甚至有些西辽贵胄暗示赵谌,可以同时当两个国家的天子,一统宋辽算了。 面对这群人的怂恿,赵谌没有别的表示,只是私下里把名单送去了萧塔不烟手里。如果说赵谌跟他爹学会了什么东西,那一定是格局。 天子有天子的格局,储君也该有储君的格局。 一统宋辽,听着不错,可事实上根本是不可能的! 大宋有多大? 除了中原核心板块之外,朝鲜,倭国,安南,大力,占城这一大圈已经逐步并入,再加上整个草原地区,还有西域,眼下的大宋已经成了庞然大物,论起版图,还在唐朝之上。 陈康伯卯足了劲头儿修大工程,不就是为了国家的统一吗! 这时候如果再并入一个面积差不多,情况复杂一百倍的帝国,大宋直接就内爆了。 开疆拓土是好事,但也要能够消化。 就拿从西域出来,那一片山岭重叠的区域,眼下属于郭耳国,是西辽的东方属国之一。赵谌走过一次之后,就彻底打消了吞并那一片土地的念头。 无他,实在是穷得惊心动魄,而且地形也太糟糕了。 崇山峻岭之间,分割出一个个的部落,土地产出十分有限,而且十分封闭排外。 大军过去了,当地的产出根本无法供应解决方法只有两个,要么从国内万里迢迢运输,毫无疑问,光是路上消耗,就足以让人绝望。 要么就是从当地征粮,结果就更不用说了,当地的部落都会群起攻之,下场如何,也就不用说了,完全就是个帝国坟场。 说来说去,赵谌认为最有价值的就是君士坦丁堡这一块。 道理何在? 首先,君士坦丁堡扼守东西方商路,要知道从秦汉开始,丝绸之路就是贩运东方的物资,到西方销售。 利润留在了哪里呢? 负责生产的东方,只是挣了个辛苦钱,真正发财的是中间的二道贩子,既有阿拉伯人,也有东罗马人。 大宋掌握住君士坦丁堡,直接控制商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能把贸易利润都拿在手里。 而且君士坦丁堡的周围有不少产粮区,加上发达的海运,可以供养大军,绝对是理想的桥头堡。 赵谌不奢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占据多少土地,他只是希望能把这一块经营好了就成,也算是给后代子孙留下希望。 只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此刻的君士坦丁堡,面对着三面强敌。 首先就是来自西方的十字军。 不同于上一次的草率出兵,这一次西方准备很充分神罗,法国,英国全都出动了。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骑士团,也动员起来。 罗马更是下达了神谕,以上帝的名义,号召对东方异教徒的战争。 对于那些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来说,前往东方,沙场建功,拼一个爵位,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他们主动骑上马匹,带着铠甲兵器,在仆人的簇拥下,呼朋引伴,聚集过来。 且不说他们的战斗力如何,光是数量,就已经很让人心惊胆战了。 除了这帮人,就是来自南方的威胁。 以埃及为核心,包括地中海南岸和东岸的大片领土,都是法蒂玛王朝的范围,在中国的史书上称为绿衣大食。 按理说他们和十字军是敌非友,而且还是老冤家,根本走不到一起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并没有结盟,但是对不起了,大宋在君士坦丁堡的动作,威胁到了绿衣大食的地位。 尤其是铲除地方势力,均分田亩牲畜,让绿衣大食的贵胄们恨得牙根痒痒儿,他们集结了超过五万人,号称二十万,准备北上攻击君士坦丁堡的后方。 除此之外,还有罗斯诸国,也准备南下。 内忧外患,四面强敌。 大宋的援兵还要许久才能赶到。 赵谌真是愁的头发都白了。 “燕王,到底要如何应付,还请早做打算啊!” 岳飞笑容可掬,突然道:“殿下,觉得艰难了?眼下的情形如何?比起当初金兵迫近开封,又如何? ” 赵谌连忙苦笑,“哪里比得上当初啊!毕竟现在输了,还能逃跑。当年要是败了,就只能束手就擒,做亡国之人。说到底,我还是没有父皇的本事。” 岳飞淡然一笑,“这次正是对殿下的历练,其实贼人来势汹汹,却不难对付。” “哦?怎么说?”赵谌惊喜交集,追问岳飞。 “首先说西方的十字军他们悍不畏死,人数也多,看起来是个强敌。但是这帮人军纪败坏,来源复杂。只要能层层设防,迟滞行动,拖延一段时间,他们自己就乱套了。” 赵谌略微思忖之后,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所谓十字军已经发动了两次,要说他们有多大战果不好说,但沿途的百姓可都倒了霉,尤其是东罗马,更是被祸害不行。 这也是那位皇帝陛下为什么宁可投降大宋,也不愿意向西方求援的原因所在。 一支毫无纪律可言的队伍,的确算不上威胁。 只要在君士坦丁堡的西北多修堡垒,差不多就能抵挡。 接下来就是北边的罗斯诸国,在岳飞看来,对付他们更容易了,只要给蒙古人放权,凭着他们的骑兵,足以挡住罗斯兵马。 “内乱虽然严峻,但也不是不能应付。殿下大可以请萧太后出手,以契丹兵马,还是足以对付这些人的。” 赵谌点头,毕竟契丹兵马只是勇气不在,但毕竟还不是彻底废了,更何况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没有道理不要自己的新家。 “燕王,现在就剩下南边的兵马了,你有什么妙策没有?” 如果南边的绿衣大食猛扑上来,甚至和十字军形成夹击之势,君士坦丁堡依旧岌岌可危。 “哎!”岳飞竟然轻叹了一声,“我原想过分兵对付,可以先击溃一方,然后再回师另一方。可这里毕竟不是大宋,大军离开之后,很可能人心离散,难以收拾。因此我思前想后,就只能找一个本地人了。” “谁?” “阿尤布!” “父亲,要出兵了吗?” 一个少年按着刀柄,兴匆匆问道,他正是阿尤布的儿子,叫做萨拉丁。 阿尤布脸色并不好看,显得十分纠结。 “燕王殿下下令,让我们去迎击埃及的兵马,可是他们有几十万大军,我们只有几千人!” “那又怎么样?”萨拉丁反问父亲。 阿尤布一下子愣住了,这可是几十倍的差距,自己去了,不是送死吗? “父亲大人,我和纳惜先生请教过,在东方有个说法,叫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才是一切的根本!” 萨拉丁握着拳头,大声道:“我们的兵马都是一群得到了土地的部民,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产,捍卫自己的亲人,他们会拼死作战。相比之下,我们的对手,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真正有战力的也不过是马木留克。” “难道马木留克不值得害怕吗?”阿尤布陡然提高了声音,的确,马木留克差不多是一群职业杀手了,他们从小到大,就是为了战争而生,他们弓马娴熟,且骁勇善战,绝对是一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出乎预料,萨拉丁并不害怕。 “父亲大人,马木留克当然很强,但纳惜先生也说过,他小时候接受最残酷的训练,那些人试图把他变成一柄刀。但是他去了大宋之后,在一个小村子里,他找到了一个人的良心。” “马木留克强大的是自己,他们不相信任何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到了战场上,他们并不会和其他兵马配合。只要我们抓住机会,绝对能够击败马木留克!” “因为我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他们只是刀剑兵器!人能够战胜兵器!” 少年萨拉丁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他的话让父亲阿尤布一阵惊骇,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懂得打仗,还能说出这么一套道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这些都是纳惜先生教给你的?” “是,也不是。”萨拉丁道:“如果放弃了战斗,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拿起武器,就还有一线生机!” 阿尤布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兴奋地拍着儿子的肩头。 “好!很好!早晚有一天,我的儿子会成为闻名天下的英雄!” 阿尤布思量了一阵,就果断下令。可就在兵马集结之时,竟然又有许多人拿着弯刀,骑着战马,主动前来。 这些人都是周围部落的青壮,这一次竟然主动前来。 “阿尤布,带领我们,打败敌人!” “打败敌人,保卫家园!” “打败敌人,保卫家园!” 众人齐声呐喊,士气如虹。 为了自己而战,这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他们有了土地,有了马匹,有了家产,谁又愿意失去这一切呢? 死亡固然可怕,但没有希望地受穷,比死了还可怕一万倍! 阿尤布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热血沸腾,或许真的如儿子讲的,人心在我! “随我出征!” 阿尤布跳上了战马,少年萨拉丁竟然也上了战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随着父亲出征了 正文卷 第564章 分月饼 阿尤布和萨拉丁父子率领着兵马南下,前方就是军事重镇阿勒颇。这里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商贸据点。 从东方来的丝绸,瓷器,茶叶,各种奢侈品都会汇聚于此。同时西方的牲畜,羊毛,葡萄酒,橄榄油也会送到这里。 扼守商贸要冲,给阿勒颇带来了繁荣,也带来了各方的觊觎。 此前萧塔不烟挥动辽兵,打下了大马士革,也占据了阿勒颇。但是辽国的统治并不牢固,很快就被一个叫做努尔丁的当地贵胄反扑了。 此后辽兵的主力放在了君士坦丁堡,使得努尔丁的势力做大,几乎攻下了大马士革。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战到来,对于任何人来说,该站在哪一边,都关乎生死存亡,并不是一件小事情。 努尔丁给阿尤布写了一封信,希望他看在昔日友谊的份上,能够接受他的友谊,双方大可以合作。 阿尤布迟疑了,他曾经臣服塞尔柱的时候,努尔丁的父亲是塞尔柱的属国君主,实力要比阿尤布大得多,因此阿尤布的确接受了对方的好处。 这就差不多相当于辽国和蒙古都是大宋的臣属,但是辽国几乎可以和大宋平分秋色,而蒙古就只能老老实实服从命令一样。 只不过阿尤布站队正确,实力大增,暂时压住了昔日的老朋友。 既然是老朋友,就不该置之不理。 “努尔丁是个英雄,他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是一件好事。”阿尤布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不过萨拉丁倒是有些忧心,“父亲大人,努尔丁很排斥大宋,更不喜欢辽国。他总说这些东方人是来摧毁他们的,是一群撒旦!” 萨拉丁咬着牙说这些话,在他看来,东方人带来的改变相当显著,而且这片土地本就是群雄逐鹿塞尔柱突厥,契丹,大宋,甚至更早还有无数强大的军队。 就连西方的十字军也不断发起攻击,试图染指这块土地。 既然是四战之地,那就必然是强者才能拥有。 大宋不但武力强盛,而且带来了先进的理念,比如对抗天花,比如释放奴隶,比如大规模的分配土地 大宋并不是靠着武力征服,而是实实在在靠着有效的治理得到了当地人的拥护。即便抛开一切,也要承认,大宋的治理方式是合乎天理的! 天理! 这是萨拉丁从纳惜那里听到的一个概念,很快萨拉丁就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 所谓天理,就是天之下,人人如此,把每个人都当成人来看。 鹰堡四处购买奴隶,几万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接受最残酷的训练,把他们变成杀人工具。为了展示忠诚,就要从城墙上跳下去。 还有那么多的太监骑兵,奴隶武装,早早接受阉割,二十几岁就要战死,整个一生,就是个工具,比起牛马牲畜还要悲惨 还有,那些西方的蛮子,举着十字军的旗号,到处杀戮抢掠,完全就是一群可怕的强盗,就是蝗虫! 显然,这些都不符合天理。 “父亲大人,我对这一次的胜利深信不疑,我们能赢,因为天理站在我们这一边!” 阿尤布愣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果然长大了,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一定会成为一个大英雄的!” 阿尤布信心满满,只是在当下,他还是坚持认为,应该去见努尔丁,他的实力远比自己要强大,只要说服了努尔丁,结成联盟,就不用担心了。 萨拉丁拦不住父亲,他率领着一百名心腹,前去见努尔丁。 至于萨拉丁,则是率领着其他的兵马,焦急地等待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纳惜带领着一个车队赶来了,在车上装了一些月饼。 没错,按照大宋的历法,到了中秋节。 “大宋是个美食的天堂,汴京,北京,还有洛阳,兰州,到处都有美味的食物。我们刚刚到达大宋的时候,一碗牛肉面就让我们吃到了热泪盈眶。” 纳惜兴奋介绍着,认识一个国家,就是从美食开始的。 “大宋那边有许多节日,每个节日都有匹配的美食,比如元宵节吃元宵,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还有诸如寒食节,春节每一家都有拿手的菜肴食物,他们会热情分享,即便是陌生人,也不得到很好的照顾。” 萨拉丁眼前一亮,他手里拿着一块月饼,咬了一大块,香甜可口,绝对是他吃过最好的点心了。 “真的太棒了!其实我们的部民也是热情好客的 ,只不过他们太穷了,没有太多好吃的东西。还有,战乱太频繁了,生死在这里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频繁。” 纳惜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希望能用大宋的治理方式来治理这一片饱受战乱之苦的土地,让百姓安康,太平安详。只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需要许许多多人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一起努力。” 萨拉丁用力点头,“我会是其中之一的。” “当然,你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但你一个人是不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萨拉丁沉吟了少许,凝重道:“我明白,是需要每一个都加入其中,甚至包括我的奴仆!” 纳惜笑了,“你觉得他们是奴仆吗?” 是吗? 萨拉丁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是,只不过自己的父亲还不是完全接受大宋的想法罢了。只要到了他掌权的时候,他会彻彻底底,推行新制的,完完全全的改变! 萨拉丁又是几口,将月饼吞下,甜香满口,着实是幸福。 “大宋的美食真的那么多吗?” “嗯,大宋疆域辽阔,物产丰饶,就拿水果来说,就有不下百种。对了,月饼馅料中非常重要的糖,就来自大宋南方的甘蔗。我没去过南方,有人跟我讲,那边的糖寮堆满了雪白的霜糖,比天堂还要壮观!” 纳惜努力向萨拉丁描绘糖是个很神奇的玩意,人稍微有一点钱,就会沉迷甜食,这一点在东西方都是如此。 大宋算是第一个能大规模生产糖的国度。 因此大宋百姓并不缺少甜食,可是离开大宋,情况就不一样了。 鹰堡穷尽想象,描绘的天堂也不过是遍地牛奶和蜜糖。而在大宋,岭南的糖寮遍地,每一座城市都有商业街,种种甜食,多如牛毛。 “大宋的普通百姓也能吃到甜食,每到过年都会买一些。我认识的一位老奶奶,她还会制作麦芽糖,她把糖浆吹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栩栩如生,过年的时候,分给村子里的孩子,我算是里面块头最大的。她还会制作龙须糖,芝麻碾碎,还有炒熟的黄豆碾碎,混在一起,再配上糖,那是神明都会流口水的美食!” 提到了大宋,纳惜就有说不尽的话语,萨拉丁的眼睛也瞪大大大的。 他出身山区,又是个贵族子弟,因此偶尔可以得到一些野蜂蜜,甜食在他眼里虽然珍贵,却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但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得到甜食,简直是做梦一样。 大宋不但有,还能做出那么多花样,双方的差距已经到了何等惊人的地步,也难怪纳惜先生会如此念念不忘 萨拉丁顿了顿,突然问道:“还有多少月饼?” 纳惜笑了,“有大宋的商船送来了一批物资,我这边做了一千块,用的是牛油,给君士坦丁堡送去了五百,剩下的都带来了,你打算犒赏士兵?” 萨拉丁怔了怔,笑道:“不是犒赏,是分享!” 年轻的萨拉丁果然行动力超强,他来到了外面,召集了所有士兵,然后将月饼取出,小心翼翼,切成指头大的小块儿。 所有士兵,每人分一块。 他还把纳惜带来的葡萄酒倒入了装着泉水的木桶中,混合均匀。 “将士们,这一次的东西的确很少,但我坚信,只要能打赢敌人,守住我们的家产,保住牛羊牲畜,到了明年,我们就能卖到更多的食物,要不了多久,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萨拉丁说着,随后亲手分配,哪怕是奴仆,也能得到一份。 指头大的月饼,或许还不够塞牙缝儿。 混了泉水的葡萄酒,寡淡无味。 可是拿到属于自己一份儿的士兵,无不震撼莫名,有人甚至流下了泪水。 公平!平等! 这是足以让许多人放弃生命的东西! 纳惜看在眼里,也是一阵吃惊眼前的年轻人必定是个天才!甚至会成为一方雄主! 需要提防吗? 貌似用不着。 大宋连耶律大石都能包容,而大石的天才也的确成了大宋的助力,至于眼前的年轻人,他还能超过耶律大石吗? 纳惜微微摇头。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浑身是血,急匆匆跑回来阿尤布被努尔丁扣押了,随从拼死战斗,只有一个人跑出来送信。 完了! 失去了领头人,这一支人马八成就要溃散了。 果然,许多士兵惊慌失措,更是打算逃跑。 萨拉丁同样震怒,努尔丁果然是个骗子! 父亲现在凶多吉少,这么多士兵,难道就要垮了吗? 他不甘心! 萨拉丁突然抽出了佩刀,“我要去报仇,救出父亲,杀 光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们——愿意追随我吗?” “愿意吗?” 打拉丁大声叱问,短暂的停顿之后,所有人的脸都涨红了。 “愿意!愿意!” 阿尤布被抓,不但没有击垮这一支兵马,正好相反,所有人追随着少年萨拉丁,风一样冲向了努尔丁的营地。 凑巧的是努尔丁以为拿住了阿尤布,就胜券在握,竟然没有多做防备。 萨拉丁跃马持刀,第一个杀了进去他身后的将士如同一群猛虎,顷刻之间,冲破了努尔丁的大营。 首战告捷! 正文卷 第565章 舜巡天下 时间进入靖康二十四年,大宋出了一件大喜事,前后历经五任总裁的《靖康大典》终于修好了。 书成之日,贺喜之声,如潮水一般,涌到了京城。 盛赞赵桓之德,修书之功。 时至今日,文治武功齐备,我大宋皇帝,功盖三皇,德兼五帝。虽汉唐之盛,不及大宋半分。 赵桓收获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夸奖。 哪怕光复燕云,都没有今天来得喜气。 赵桓特意把手下几个负责文事的重臣叫来。 首相陈康伯,尚书胡寅c吕本中c胡诠也都赫然在列。 “一部《靖康大典》果然如此重要吗?” 陈康伯尚在沉吟,胡寅立刻道:“回官家的话,《靖康大典》汇集古今书籍,一共三万七千余卷,仅仅目录一项,就有八十卷之多。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无不囊括其中。大典修成,再无书籍。这一项成就,的确是超过汉唐,还望官家不要谦虚。” 吕本中也躬身道:“回官家的话,家父生前任总裁官之时,就对臣下说过,不论供液如何,终究有暗淡的一日,唯有书籍教化,永世长存,便是百世千年之后,追忆我朝靖康盛世,也要靠这一部大典啊!” 赵桓笑着点头,似乎是很满意,官家从龙椅上起来,甩着宽大的道袍,走来走去。突然,他问陈康伯。 “首相也是这么看?” 陈康伯忙道:“官家,老臣以为修书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教化之事,终究还要落在人上。如今的大典,只能算是成就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要做。” 这位首相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赵桓。 只见这位官家不但没有欣喜,甚至露出了淡淡的嘲讽。 “一套《靖康大典》有多少个字?差不多是五万万个吧!且不说有没有人能够看完,只说要印刷一套,需要多少成本?是印刷十万套,还是二十万套?” 听赵桓这么一问,胡寅直接要跪了。 《靖康大典》,皇皇巨著。 这种书籍根本没法全套印刷,毕竟成本太高了。别说几万套,就连几十套都不可能。 “官家,臣以为如此巨著,还是放在翰林院,留给翰林官研读即可。” 赵桓呵呵一笑,“这么说,是要束之高阁?当做摆设了?朕花了这么长时间,汇集了天下英才,吕好问吕相公,大儒胡安国,都先后参与修书,一部大典,汇集了这么多人的心血,就放在翰林院当个摆设,朕岂不是也成了好大喜功之辈了?” 这几个人都咧嘴了,说实话,大规模修书,前朝也干过,北宋也修了好几部大部头,十分凑巧,这些书最后都成了摆设。 没有办法,字数太多,规模太大,你想看,还没有人愿意出版呢! 说实话,在电子版,网上阅读出现之前,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书籍是很有限的,或许听说过名称,但是根本没有书可看。 所以在一段时间里,一位衣着考究的讲师,站在电视台的讲坛上,侃侃而谈,很快就能蜚声全国,成为名人,这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当各种材料都能从网上找到,民间的大神层出不穷,事情就出现了偏差。 过去可以号称研读史书几十年,写专著多少本反正普通人也没处查去,而那些同行即便知道了,也未必拆穿。 可是一旦所有感兴趣的人,都能翻阅史书,都能阅读不同版本的红楼,都能发表自己的看法过去靠着垄断书籍,垄断发声渠道,进而垄断学术,垄断话语权的局面轰然倒塌。 所以就有了关于明史的争论,所以也有了主流红学的尴尬至于公知神话,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朕修书,说到底是为了承前启后,是为了推行教化。绝不是修成一本大书,就放在那里当装饰品。再说得明白点,朕觉得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够。” “就拿《靖康大典》来说,每个县至少要有一套,主要的学堂,也该有一套。像太学,武学,还有那些主要的书院,怕是一套还不够哩!” 赵桓说到这里,再看几位大臣,胡寅就惶恐道:“官家,大典如此重要,只怕地方要专门建造房舍,用来储藏啊!” 赵桓欣然点头,“没错,朕索性就再给你们提一个要求,要在各地兴建图书馆,每个县城,至少要有一座。还要给所有希望读书的人提供便利,准许借阅传抄。” “再有,关于大典中的各个部分,要编写简略的通行本还有,要告诉所有人,大典中的部分内容,会纳入科举考试的范畴。” 赵桓 每说一句,这几位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赵桓提出要放在科举之中的时候,几位大臣都破防了。 依旧是胡寅,他斟酌了再三,才仗着胆子道:“官家,臣,臣以为切切不可!大兴教化,固然是好事。可若是这么一来,许多无知百姓都会卷入其中,他们丝毫不懂朝政,只会如盲人摸象一般,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搅动人心。会,会给朝政落实带来不便。” 胡寅说完,胡诠竟然也道:“官家爱民之心,臣等已经领会。只是如此一来,怕是百姓难以承受。还请官家三思啊!” 赵桓脸上挂着笑,并没有多愤怒,这几位的想法,甚至是整个朝堂重臣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 “说到底,还是要让老百姓笨点,蠢点,老实点,才好落实做事。毕竟你们也不知道每一项政令到底如何如果老百姓太清楚了,反而不好,是吧?陈卿?” 陈康伯脸色煞白,竟有些颤抖了。 说到底,他不是李钢c吕颐浩,甚至没有赵鼎的资历。如今官家以《靖康大典》发难,莫不是又要更换政事堂? “臣,臣惶恐,万难领会官家的意思,还请官家治罪!” “不用!” 赵桓一摆手,笑道:“请什么罪!朕当了这么多年的天子,有好些事情朕也明白。身为朝廷重臣,首先要关心的就是朝局,就是大势。说穿了,就是要有个规矩。这个规矩能避免下面人不听命令,也能避免上面的人胡乱折腾,从而维持天下的稳定,对吧?” 陈康伯干脆跪倒,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伏身地上,大气不敢喘。 真是不寒而栗! 他们惶恐,赵桓却是很淡然。 古往今来,任何官僚体系追求的都不是是非,而是治乱!是规则!是稳定! 所以不管《是大臣》《大明王朝》还是《纸牌屋》,老百姓都是无知的,最容易糊弄挑唆的,必要时候,必须苦一苦的。 尽管赵桓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也不敢说自己就打破了传统。 “用不着害怕,朕知道,维持这套规矩未必尽善尽美,但是胡乱折腾,必定是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朕想做的无非是让这套规矩更加合理,不论内外,都有人监督罢了。” 赵桓说着,亲手拉起了陈康伯,又把胡寅等人搀扶起来。 随后赵桓认真道:“朕不会贪恋龙椅的,太上皇做了二十五年天子,禅让给了朕,朕不想比太上皇少,但也不会多太多。” “官家!”陈康伯急了,“太上皇那是金人压境,无力应付,才禅位官家。如今官家春秋鼎盛,天下太平,怎能随便弃臣民于不顾啊!” 胡寅几个也都急红了眼,《靖康大典》就很吓人了,又突然出了退位之说,这是什么意思? 是责备群臣架空天子? 还是新的血雨腥风要来了? 大家伙惶惶不安,战战兢兢。 赵桓微微摇头,“朕说得都是实话,你们却非要胡乱猜测,无端揣度。朕要推广大典是真,打算退位也是真。” “对了,还有一件事,朕打算往南瞧瞧,巡视地方,亲眼看看这二十几年,朕做得如何,天下百姓是怎么看的”赵桓语气真诚,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几位大臣渐渐相信了赵桓是说真的。 可正因为是真的,他们几个才汗毛倒竖,压力如山。 官家把推行教化,教育百姓视作最后一件要紧的事情。 无论如何,都要办好,不然没法给官家交代。 甚至说办不好,连储君都没法顺利登基即位。 但是一旦真的按照赵桓的要求办了,这往后就会凭空多出无数的枷锁掣肘。 可要说就硬是反对,貌似也不行,毕竟赵桓愿意退位,对于朝臣来说,等于是悬在头上的龙泉可以暂时放下了。 这位官家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瞧见没有,赵桓一下子就把朝臣推到了漩涡的中心,让他们纠结去吧! 很快,赵桓就下旨,要效仿上古贤君,舜巡天下。 正文卷 第566章 兴百科之学 赵桓决定行舜巡之事,可不是随便来的。大舜在位的时候,定下了每五年出巡一次的规定。也就是皇帝到地方上,奖功罚过,处理事务,会盟诸侯总而言之,皇帝是不能坐守都城,当个宅男的。 只不过这种上古时候的规矩,已经默契地被群臣忘掉了。每每夸奖三代之治,效仿古之贤君的时候,是绝口不提舜巡的。 当然了,赵桓不是谁都能欺负的,甚至他的这次行动还能成为日后的祖制,也算是给后世子孙造福,不用被群臣控制。也只是可能性而已,毕竟万一懦弱无能,自己不争气,谁也没法子。 赵桓决定南下,朝中诸公,主要的臣子,他是一个都没带。跟在赵桓身边的只有刘晏和刘錡两个武臣,贴身护卫。 另外还有陆游,以及朱熹等年轻文臣。 陆游在这几年里,已经混成了天子近臣,十足显贵。 至于朱熹,他现在还是在国子监挂着职位,并没有正式官职。但谁都知道,他是天子面前的一支笔,也是前途无量,甚至有人断言,朱熹有朝一日必定宰执天下。 只不过朱熹自己清楚,他距离宰相不是近了,而是更加遥远了。 这个毛病就出在了《靖康大典》的上面。 赵桓主张修书,这事情从很早就开始了,最初有衍圣公孔端友,有吕好问,胡安国,甚至有杨龟山等人参与。 就连赵佶都修了一本通识。 在三年前,朱熹升任了大典的副总裁,属于最后把关的重要人物。 按理说凭着修订大典之功,朱熹可以瞬间平步青云,但是对不起了,赵桓连个正式的职位都没给他。 朱熹也挺明白事,这么一本巨著,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就好。 可话虽然如此,什么没有捞到,也迫使朱熹不得不反思,到底是哪错了。 这些日子他似有所悟,毛病就在《靖康大典》上面! 赵桓希望修书,是修出一套可以流传天下的大书,可以给各行各业定规矩,可以推动大宋向前发展。 结果呢? 这帮人修成了囊括各种古籍的鸿篇巨制。 倒不是说这种集书不好,而是说没法普及,就算是顶尖儿的翰林,也未必有功夫读完。而且就算读完了,又能怎么样? 还是一团乱麻,距离赵桓要的教化天下,还差得太远了。 说到底,就是不接地气,南辕北辙。 知道了缘由,朱熹都冒冷汗了,生怕赵桓跟他算账。 不过赵官家还是很宽宏的,并没有过多发脾气,只是决定舜巡天下。朱熹能察觉出来,这里面一定有所关联。 他还是很老实没有过多废话,免得给自己惹祸。 赵桓说走就走,没有过多停留,在中秋之前就动身了,连月饼都没吃。从北京南下。很多人都以为官家会走开封,去故都瞧瞧,哪知道赵桓竟然直接走了齐鲁大地,选择了济南府南下。 而赵桓到了济南府之后,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宗颍。 “这么多年了,朕给你写了好几封信,要你入朝,怎么一直没有动静?”赵桓一开口,把朱熹吓了一跳。 面前这个小老头架子也太大了吧? 官家请他都敢不去? 没错,这位还真敢! 宗颍的爹就是老相公宗泽! 哪怕过去了多年,当初抗金的主要功臣,也都是大宋朝野传颂的英雄,其中宗泽单骑北上,力战强敌,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按照宗泽的功劳,给宗颍一个清贵的职位,熬个十年八年,胜任尚书,乃至宣麻拜相,都是可以的。 只不过令人诧异,宗颍先是拒绝,后来执意要到地方为官,而且也不是当什么大官,是当县丞,后来升县令,通判,最后升任了济南知府。 他走了一条标准的地方官之路。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做到济南知府,已经可以烧高香了。 但是像宗颍这种出身,仅仅是知府,的确太惨了一点。 更让人诧异的是宗颍并没有让儿子入朝为官,也就是说宗家只有两代为官,让人颇为不解。 “官家,臣是有自知之明的,让臣入朝,只会坏了国家大事,就连这个知府,臣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赵桓笑了,“你说自己不会当官,朕姑且信之,可你编了一本书,朕倒是想瞧瞧。” 宗颍稍微迟疑,似乎有些为难。 赵桓问道:“怎么,不愿意给朕看看?” 宗颍连忙摇头,“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里不方便。” “那就找个方便的地方。”赵桓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宗颍无奈,只能带着赵桓去了他的书房。 等到了书房之后,大家都是一愣,因为这个书房颇为宽大。但是摆设又少得可怜,只有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不光有笔墨纸砚,还有许多颜料。 编书,作画,居然放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画花鸟鱼虫,还是山水人物? 朱熹正在思量之时,赵桓就已经主动走到了桌案前面,在桌上有一本六尺多长,四尺宽窄的巨大书籍,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么一本大书,吓到了所有人。 赵桓迟疑少许,竟然面露喜色。 “宗卿,还不给朕打开!” 宗颍没说话,而是走过来,伸手翻开了书籍。这么大的一本书,的确很吓人。等宗颍翻开之后,众人这才看明白,原来这不只是一本书,还有插图。 准确说是每页都有一张巨大的插图,每个插图都是宗颍亲手绘制,是仿效现实中的植物画的。 有粮食篇,花卉篇,草药篇,水果篇。 图画搭配文字,相得益彰。 宗颍尽量让图画和实际的大小一般不二,栩栩如生,出现在面前。 这就十分难得了。 介绍一样东西,说有多大,未必能想得出来,可是一看这个图画,一目了然。在摄影技术没有出现的时代,这一本书可谓是匠心独具,有着难以形容的价值。 朱熹看了又看,渐渐地,脸色泛红,竟有些惭愧。 赵桓没有搭理他,而是跟宗颍兴奋聊着。 “大宋物产丰饶,天南地北,各种东西太多了,有了这本书,天下有用之物,尽收眼底,一目了然,你的功德无量啊!” 宗颍欣喜之余,却是摇头道:“官家,臣只是录入了一小部分,还有许多东西,臣也没有亲眼见过,不敢随便入画。还有树木一类的,实在是太过高大,臣只能缩小之后,另外绘一本。再有就是海外了,据说物产之丰,千奇百怪,臣也没法尽数囊括,甚是遗憾。” 赵桓耐心听着,他承认宗颍所说有道理,的确,这本书远远谈不上多完美,甚至说只能算是开个头。 但即便如此,也值得肯定了。 “朱熹,你说这一本书,比之大典如何?” 朱熹面色有些不自然,沉吟道:“官家,宗知府匠心独具,臣万万不及。只是大典囊括古今,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无所不有,似乎,似乎应该更重要一些?” 赵桓鼻子哼了一声,“朱熹,就算你讲的有道理,可你有什么得意的吗?穷尽天下英才,十几年的功夫,就给朕修成那么个玩意!朕拿宗卿的这本书跟你们相提并论,那就是你们的耻辱,知道吗?” “知道,知道臣,有罪!” 朱熹惶恐跪倒,鬓角流下了冷汗。 果然,赵桓问罪了。 而且貌似官家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整个靖康大典,古书的份额太大了,而巨大的古书份额之中,又把诸子百家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所谓百家,自然是儒家为首,各种经典,自不必说。 就连佛门经文,都占据了相当数量。 反而是有关自然科学类别的东西,少得可怜。 除了赵桓提出的气理之说,还有一些算学新知,再往下就少得可怜了。 不是没有,而是很少录入靖康大典。 “官家,臣等并非没有录入,只不过是,是是放在了杂学门类。” 赵桓冷哼道:“说到底,还是看不起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官家长叹了一声,随即道:“朱熹,朕告诉你,天地之间,万物生长,里面的学问太大了。就拿这些庄稼来说,什么品种产量更高,如何才能培育出不易染病的作物,这都是需要下大功夫的!人千奇百怪,庄稼也是如此。” “弄清楚这些,一亩地能多产一两斗,放眼大宋,就是个了不得数字。盛世无饥馑,何其不容易啊!” 赵桓看了看朱熹,又道:“朕记得你在给朕的提要里面,写了格物致知,说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是吗?” 朱熹点头,的确如此,只不过他理解的理,怕是和赵桓的意思,南辕北辙了。 “臣有罪,臣辜负了皇恩!” 赵桓摇头,“若真是如此,朕也就不让修大典了。《靖康大典》算是对过去的总结,放在那里,给后人留下一份财产。接下来要修的是百科全书,传旨下去,朕自济南府开始,每到一处,都会召见当地有一技之长者,凡是民生之物,天文地理,朕都愿意洗耳恭听。” 朱熹忙答 应,“臣替官家传旨。” 赵桓又转头道:“宗卿,你也随朕南下,替朕把关。朕要的是有学识见解的,可不要招摇撞骗的,更不是求仙访道,找什么长生不老之方,有谁敢送上门,可别怪朕不客气!” 赵桓不得不交代清楚,万一真的来一群送丹药的,可就讽刺了 正文卷 第567章 大宋之病 赵桓说不要送丹药的,还真不是空话。 因为从赵桓决定行舜巡之事后,就有人传言,赵官家想要寻找长生不老之法,来南方是寻找世外高人的。 这帮人的论据相当充分,赵桓英明神武,坐龙椅二十多年,且到了半百年纪,开始走下坡路了。 秦始皇一扫六合,统一天下,到了晚年,热衷求仙问道,祈求长生不老。 汉武帝到了晚年,也是追求长生之法。 再说唐太宗,前面的励精图治就不要说了,到了晚年,依旧如此! 纵观历代皇帝,明君圣主不在少数,但是到了人生的后半段,往往都会干出一点奇葩的事情来。 这也不奇怪,毕竟当皇帝实在是很爽的一件事,谁能不想永远干下去呢! 咱大宋的官家,只怕也是如此。 自以为猜中了赵桓心思的人们,开始动了起来。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天书》七卷,扬言要献给官家。 还有人听说赵桓夸奖了宗颍,是因为宗颍修的一本书。他们就拿出了一套血色的经书,献给了赵桓。 这本书可不一般,写书的人和赵桓是同行,也是一位皇帝,叫萧衍。 这位不光是皇帝,还寿命长得吓人,活到了八十六岁,仅次于盖章狂魔,十全老人。 萧衍笃信佛法,还好几次舍身出家,逼得群臣出大价钱,把皇帝陛下赎回来反正就是个很魔幻的玩意。 献书之人说这是萧衍在寺庙里,发大愿心,用指尖儿热血写出来的经书,有着莫大法力。只要官家早晚阅读,必定能得到诸天神佛保佑,从此无病无灾,久延岁月,永享太平。 赵桓不想搭理这帮人,已经下了旨意。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道旨意还起了反作用,让人们误以为天子故意说谎话,欺骗大家伙,实际上官家还是很需要的。 就比如这位怀揣着萧衍血书的高人,就自比卞和,说是怀中之宝,堪比和氏璧,求官家务必见他一见! 赵桓的圣驾停在扬州,就有这么一群人围着,让赵桓十分闹心。 “见,朕自然要见,只不过朕却是要借他们的一件东西!” 赵官家杀气腾腾,手下人也感觉到了不好,但是这几位谁也不想泄露天机。就这样,怀揣着萧衍血书的这位见到了官家。 赵桓看了看他,是个中年人,保养不错,身形很富态,不像是穷苦人,没事送上门干什么? 赵桓随口问了两句,敢情这位还有些根基,他的伯父姓耿,叫耿南仲! 没错,就是昔日东宫老臣,还挂过枢密使衔。 按理说是赵桓心腹,只不过能力太差,被淘汰掉了,赵桓几乎都把他给忘了。 可这位却也有一番思量,宗颍是宗相公的儿子,他是耿相公的侄子,宗颍献了一本书,自己也献了一本书。 官家把宗颍带在身边,自己怎么也能混个天子近臣当当, 这位满怀喜悦,献上了经书,仰着头,等着赵桓的夸奖。 哪知道赵桓没看书,而是问道:“真假先姑且不论,萧衍最后被困死台城,俨然亡国之君,你给朕送书,莫非你想当宇宙大将军吗?” 这货顿时被吓傻了,将军还有宇宙之号? 没错,还真有。 就是那位起兵造反,弄死萧衍的侯景。 四方上下叫宇,古往今来叫宙,宇宙大将军,堪称最早的星辰大海,气度格局领先世界两千年。 赵桓这么问了,傻子也知道官家怒了。 “臣,臣不敢,臣不敢啊!臣,臣献此书,只是祈求官家长寿万年,大宋国祚永续,臣,臣有罪!” 这家伙砰砰磕头,情急之下,又看了看旁边的朱熹,一副哀求的模样,心说你帮忙说句话啊! 朱熹绷着脸,躬身道:“官家,如此蠢物,说他逢迎拍马,希图幸进是有的,可要说他起兵作乱,为祸天下,只怕还不行吧!” 好别致的说情,都不知道该不该感激朱熹了。 赵桓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 “溜须拍马,逢迎天子,难道就不是为祸天下吗?”赵桓冷冷道:“偌大的江山,一时三刻还坏不了。必须要乱七八糟的妖物,层出不穷才行。且不说南朝四百八十寺,不说那些荒唐的亡国之君,就说说这佛经!” 赵桓陡然讲血书扔在地上,半点没有怜惜。 “佛门?佛门如何保佑朕的江山万年?如今海路通畅,去天竺的路十分容易。 佛门在天竺如何,不难知道!佛法又是怎么回事,也不难弄清楚。谁想靠着修佛法,了悟成道,修成正果,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赵桓说着,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朕本想借你的脑袋,告诫那些幸进小人。可朕又想到了一个办法,你现在就去天竺,去追寻佛法,去睁开眼睛,看看天竺如何!朕给你十年时间,如果能写出一本《西游记》,朕就赦免了你,不然二罪归一!” 赵官家自然是说到做到,朱熹连忙安排,这个倒霉蛋就被抓了起来,发配天竺。 用不着十年,这位在海上飘荡几个月,成天拉肚子,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等到了天竺之后,还没过几天,痢疾更加严重,不但如此,还染了疟疾,不到半个月,就直接死了。 这货的处置,给赵桓打开了新的思路。 杀人太残暴了,送去天竺多好啊! 如果死了,是他们自己命不好。 如果没死,或许还能混个高种姓,也算是成全了他们。 赵桓的这一番举动,吓傻了不少人。 那些想走天子门路,一跃实现财富自由的都老实了。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除了长生不老,还有别的可以追求的吗? 众人猜不透赵桓,一时之间,来求见天子的人也少了太多甚至连续三天,都没有人过来。 到了第四天,才有个老妇人,来见赵桓。 她的出现让行在的官员都吓了一跳,都是名士见天子,一个老妇能有什么?别是昏了头吧? 只是当老妇亮出身份腰牌,这帮人都老实了。 这位是正儿八经的大宋官吏,而且级别还不低,竟然做到了市舶司提举。 “臣李清照,拜见官家!” 赵桓也是略微迟疑,随即连忙道:“易安居士不必多礼,快快准备座位。” 有侍卫搬椅子,朱熹主动过去,抢了过来,才献媚似的,送到了李清照身前。别看这位易安居士年纪很大了,但是风韵高漫,颇为不凡。 而且她的经历也堪称传奇,前面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她在宋军当中,当过女营统领。 一个女人,能在军中有官职,这本身就是奇迹。 随后更奇的是李清照退下来之后,被安排到了市舶司,后来更是升任市舶司提举,最近才因为年纪太大,辞去了官职。 辞职之后的李清照一直在扬州,这一次她来求见,赵桓还是很看重的。 “易安居士,朕早该来向你请教啊!” 李清照躬身道:“老臣一介女流,见识浅薄,当不得官家错爱。” 赵桓微微一愣,随即道:“朕知道你是有不平之意,朝中能担任官职的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李清照骤然抬起头,却又低下,只是微微叹息。 “官家,臣以为不是女子多少的问题。国朝量才录用,如果本事不行,就不该入朝为官。老臣不忿的是男女在选官的时候,就不公平。哪怕有女子进入官场,也不会安排紧要的职位。不是放在教化部,就是放在医药司,还有就是市舶司而且也不会给予主事职位。” 李清照朗声道:“凭真本事,女子为官就算少于男人,老臣也无话可说。可是处处存在的不公平,不信任,老臣实在是寒心!” 李清照的这一状,力道十足,赵桓颇为震动,“朕会安排的。” 李清照顿了顿,又道:“刚刚的事情老臣理直气壮,只是接下来的话,老臣却是战战兢兢,但又不敢不说。” 赵桓笑容可掬,“朕向来都是爱听真话的,这一次舜巡天下,更是为了听真话而来!” “官家气度,老臣自是钦佩的。”李清照思忖了少许,这才仗着胆子道:“官家,老臣以为,这些年官家励精图治,但总有一些事情不算顺遂,朝局内外,总是似有若无的牵绊。” 赵桓眉头微皱,“易安居士高见?” “回官家的话老臣窃以为,不论如何,国朝总不能在陈桥驿树立石碑,写上大宋由此而兴吧?”李清照说完,赶忙闭上了嘴巴,不敢抬头看赵桓。 正文卷 第568章 赵桓是个要脸的人 李清照致仕的时候,是享受三品侍郎的待遇,又管着市舶司,每年过亿的进出,自然是非比寻常。 只是置身官场之后,李清照突然有了别样的感觉。 按理说她出身显贵,又嫁得好,至少前半生无忧无虑,神仙中人,见解自然不同。后来虽然历经变乱,但是先在军中,后又到市舶司为官。这份经历放眼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 奈何李清照在做事的时候,总觉得有掣肘,总觉得不舒坦。 圣君英主,天下焕然一新,怎么还有掣肘? 李清照想不明白,直到有一次她跟同僚争执,结果有人说自大宋立国至今,便是如此了。 一句话,似乎点醒了李清照。 眼前的大宋朝,到底不是从头开始的。别管做了多少改变,到底是老赵家的天下,从头到尾,从上到下,还是有那么点味道,是万万没法消除的。 也正因为如此,李清照才提前致仕,并没有留恋。 等她到了扬州之后,不断接见各方名士,甚至也登坛讲学,渐渐的,李清照有了一番别样的想法。 “易安居士,你这是要让朕做不孝之人啊!”赵桓幽幽道。 李清照怔了片刻,急忙道:“官家守护江山,中兴基业,光大朝廷所作所为,堪称至孝!” “既然至孝,又怎么能刨祖坟?” “官家,老臣窃以为非是官家不孝,乃是祖宗留下的格局不够。譬如始皇,一统六合之后,自称皇帝,革新天下,定下诸般规矩,皆是从前秦王所不曾为的。更自号始皇帝,世人会说始皇帝不孝吗?” 李清照说完,偷眼看了看赵桓,发现官家面色如常,她索性继续道:“官家收回了燕云之地,开疆拓土,如今我大宋疆域辽阔,胜过大唐。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文治武功,皆冠绝历代。臣斗胆恳请官家,行始皇帝事!” “焕然更新,重订典章!” 李清照说完,颤颤跪倒,伏身请求。 赵桓沉吟不语,心中却是起伏不定,思前想后。 朱熹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名气,跟他精辟的正统论说有很大关系。可若是再过一百多年,到了明朝,还会纠缠正统吗? 对不起,不会了。 大明朝可是相当自信的,三代之后,就他一个正统,不服气都忍着! 明朝人的自信并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就拿西晋来说,他们要庆祝大晋立国,从哪里开始? 高平陵之变吗? 那是能拿得上台面的吗? 靠着腐朽萎靡的世家大族谋夺天下,西晋从立国之初,就是一副亡国之相。 当然了,大哥别笑话二哥。 大宋的立国也不怎么样,陈桥驿黄袍加身,欺负孤儿寡母,哪一样能拿得出来当国庆日? 为什么大明朝硬气? 朱重八出身贫农,没吃过元朝的俸禄,他的家人几乎都死在了天灾人祸之下,他不欠元朝半分。 至于小明王,一个娃娃,谁又会当真? 老朱是真的一刀一枪杀出来,拿回了丢失五百年的燕云之地,恢复了华夏盛世的版图,开创三百年基业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奋斗出来的,杀功臣,杀贪官,杀豪强,杀一个血流成河,依旧百无禁忌。 几千年的历史,也就这么一个了。 唐太宗李二算是圣君吧?他的文治武功摆在那里,自是不用多说。可是他们李家本身就是西魏八柱国出身,是地地道道的武将勋贵世家,自然而然,要对武人好一些。 这倒不是否定李二,只是说他出身如此,而且也凭着高超的手腕,笼络住了群臣,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从个人能力而言,是无可挑剔的。 当然了,唐朝在立国之前,就缺少对武将的约束,弄出了天宝十节度,弄出了安史之乱,藩镇割据也就不足为奇了。 同样的事情也落在了赵桓头上。 他的确做了太多的事情,把大宋朝从里往外,都给折腾了一遍,加上开疆拓土之功,赵桓足以傲视历代官家。 可是说到底,他还是姓赵,国号还是大宋,奉行的法度还是大宋的刑统。 如果说赵桓驾崩了,再过几十年,重新回到了原来,依旧是文恬武嬉,乱成一锅粥,也不用太惊讶。 毕竟大宋从立国开始,就是如此,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朕光复燕云之时,也说过要重开天地,再造乾坤!”赵桓低声叹道。 依旧匍匐地上的李清照沉声道:“还 是不够!官家要拿出更大的魄力啊!” 赵桓失笑道:“更大的魄力,那就要更改国号了。” “臣以为未尝不可!”李清照眼前一亮。 赵桓顿了顿,思量片刻,就摇头道:“行不通的,就算是朕改了国号,依旧能改回去,只是如此,远远不足以改天换地,不行的。” 赵桓喃喃自语,随后让李清照起来,还给她赐了酒宴。 从行在出来,李清照有喜有忧。 官家应该是听进了谏言,可问题是官家不愿意改国号,不愿意重新开始,总归是不圆满的。 还在大宋的烂泥潭折腾,能弄出什么玩意啊? 李清照执着于此事,也不是一时兴起。 作为少数迈入高层的女性官员,李清照深深感觉到无力感,增加女官数量,提升女子地位哪怕在分田的时候,已经给了女人财产权,有了一块土地,但是枷锁还在,天花板依旧。 除非,除非能重开一国,把男女平等写进祖制! 虽然说自古无三百年盛世,但是甩掉了前面的包袱,绝对能大大延长王朝的寿命,做事也能从容太多。 对官家,对百姓,都是好事情! 李清照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从前她就有偌大的名声,再加上这二十年的积累,已经俨然一面大旗。 她返归之后,立刻投书报纸,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单以版图一项来说,如今的大宋拿回了燕云之地,向北囊括了整个草原,一直推到北海。 向东,不光是拿回了辽东之地,还顺手把高丽给吞了,就连倭国也有大面积捏在大宋的手里,算是个保护国。 往南算,大理,安南,占城这些国家或是并入大宋,或是老老实实臣服,和本土也没什么区别。 向西,不但整个西域之地纳入了版图,宋军的前锋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唐朝。 疆域辽阔,版图广阔。 单论面积一项,就超过了昔日大宋四倍! 如此国势,如此局面,方能称为“朝”,昔日之大宋,不过是一国罢了! 从秦国到秦朝,从宋国到宋朝李清照输出了暴论。 出乎预料,李清照得到了热烈的回应,尤其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格外热烈。 这些年轻人普遍观点,从他们记事开始,就是赵桓当皇帝。最初的确很困难,又要打仗,又要改革,还有一些人随着父母南逃,居无定所。 但渐渐的,生活开始好转。 检地,土断,均田,均赋一项项的措施落实下来,总算能吃上一口饱饭。随之而来,大军不断推进,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 还有一项,学堂越来越多,穷苦人也能入学。 多少人几辈子穷苦人,还是在赵桓治下,第一次读书识字,第一次会写自己的名字。 尤其是读书之后,大家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大宋朝那么不堪! 不光打不过辽国,也打不过西夏,谁都能来欺负大宋。 国如其名,除了往外送钱,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所有的改变都发生在官家的治下,二十年间,大宋脱胎换骨,远迈汉唐。 既然如此,又何必流连过去,不如就重开天地! 从李清照发表文章之后,赵桓的行宫外面,不断有人前来请愿。 最初只不过几十个人,但很快就突破百人,千人而且也不局限于扬州,各地的臣民,纷纷涌来。 数量之多,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么多人,跪在外面,带头的顶着万言书,烈日当空,汗流浃背,也不愿意离去。 “官家,臣拦不住了,还请官家定夺。”陆游苦兮兮道,最近几天不断有亲朋好友联络他,求他带头上书劝说。 还给他送礼物,各种珍玩字画,不计其数。 吓得陆游提心吊胆,生怕会出什么事情,把自己陷进去。 赵桓沉吟着良久,突然道:“外面人多吗?” “多!人山人海啊!几万不止!” 赵桓眉头低垂,“几万人,很多吗?” 这话不好回答,说多也算是多,可相比起整个大宋,就微不足道了。 “官家有万民拥戴,人心所归,做什么事情,都无有个不成的!” 赵桓突然笑了,“你去把朱熹叫来,同样的话,问问他。” 不一会儿,朱熹来了,他听到问题,脸都黑了,咱就是个微末小吏,哪能用这么大的难题考我啊? “臣,臣愚钝,还望官家宽宥。” 陆游一听,简直气坏了,你怎么能回避? 不行,必须回答! 哪知道赵桓突然低声叹道 :“朕也拿不定主意啊!” 赵桓居然起身,让陆游和朱熹陪着自己,出了行宫,来见这些年轻人。 “你们给朕出了个难题啊!要说国势胜过昔日,朕是认下的。只是眼前的国势依旧是强汉盛唐的格局,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朕总不能如真宗皇帝一般,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赵桓道:“大家伙还是回去,好好思索,咱们大宋如何才能更上一层楼!” 正文卷 第569章 大九州 “延平先生如何看官家的这番话?难不成压过汉唐还不够吗?”一个中年儒生探身请教,他上身微微前倾,十分公瑾。 在他对面是一位花白胡须,面色红润的老者,此人一身道袍,宽领肥袖,颇有一番风采。 他名叫李侗,世称延平先生,不用问了,必定又是一位大儒。 李侗曾经师从杨时,算是太子赵谌的师兄,和张九成是同门。 只不过相比张九成积极入世,李侗就淡然多了。 结束陪太子读书之后,就返乡著书,教导弟子。 正因为如此,前面赵谌南下,处置了不少丝绸大户,连带着张九成都偃旗息鼓,闭门不出了。 倒是李侗成功避开了劫难,如今在南方德高望重,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历史上的李侗就是无心功名,闭门读书四十年,名望学识都是顶尖儿的。 如今这一次李侗拖着老迈身躯,来到了扬州,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你啊,虽然在朝中多年,却还是没有弄明白官家的意思啊!” 中年人大诧,连忙道:“请延平先生指点。” “官家讥讽了真宗皇帝。”李侗不紧不慢道。 对面的儒生一愣,随即深以为然,做恍然状。 老赵家父慈子孝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赵桓讽刺赵佶的话,几乎都成了段子。他编排高俅,说高太尉根本没上过战场,哪来的袍泽。他还讲过,当一个国家走在下坡路的时候,就需要有人用力挥鞭,狠狠抽打牲口赵桓的这些话也不管是不是他说的,大约都能结成一本册子了。 百年之后,必定成为人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官家的恶感如此之强,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可是当着百姓的面,直接说出来,却还是恨不寻常。 当然了,宋真宗也是个奇葩。 澶渊之盟,开启了岁币买和平的先例,明明已经很丢人了,还大搞迷信,跑到泰山封禅。把这个原本神圣无比的活动,弄成了一坨自此之后,再也没有皇帝去泰山封禅了。 省了劳民伤财之苦,从某种角度上,也能算是他的贡献了。 功绩自然是凭本事挣来的,要经得起考验,赵桓自然是不会学真宗。 “延平先生,官家雄才大略,说这些话,也是情理之中啊!” 李侗哑然,自己这个晚辈后生到底是差着太多,也难怪成了虞允文的跟班,论起脑筋,他转得太慢了。 “官家要做的事情有两层其一,赵家的祖宗该怎么办?历代官家要不要安排?其二,要什么样的功业才能配得上改天换地,再造乾坤?” 李侗把话说穿了,对面的儒生这才如梦方醒。 毕竟赵桓要是顾忌祖宗的体面,就算多大的功绩,也不敢僭越,那就白忙活了。 可若是不在乎,那就只剩下一层了。 他能讽刺真宗,圣意岂不是昭然若揭了! 都说是天家无情,诚然如此啊! “延平先生,官家有心,奈何历代文治武功,莫不以汉唐为盛,如今大宋虽然一扫颓势,焕然一新。但终究根基不足,恐怕还不足以超越汉唐啊!” 李侗哑然失笑,他没有说话,而是从袖子里拿出一篇文章,递了过来。 “那位让老夫写的不就是这个吗!你瞧瞧吧!” 李侗笑容可掬,带着洞彻天机的自信。 儒生接过来,才看了两眼,神色渐渐就变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老头写了什么呢? 东西并不复杂,甚至跟朝局都没有半点关系。 老头只是借用了古人的智慧,他把天下分为大小两个九州。 所谓小九州,自然是中原的辐射圈,而这个九州之外,还有一圈大九州。 当年秦皇扫六合,只是统一了小九州而已。 伴随着地理大发现,知道的越来越多,大九州赫然眼前。 老头花了九成的篇幅,介绍地理,最后也仅仅是呼吁大家伙,心怀天下,志存高远。 不过对于明眼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官家的心思也很清楚了。 秦始皇一统六合,认为功盖三皇,德兼五帝,才自称皇帝。 赵官家想要更进一步,自然是把大九州囊括其中。 这事情听着并不容易啊! 简直比秦始皇统一天下还难! “延平先生,这恐怕不 是一代人两代人能做到的吧?” 李侗失声笑道:“老夫闭门读书,你怎么比老夫还闭塞啊!”李侗随即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大宋的外围,最近的一片大陆,自然是土澳了。 这片土地相当辽阔,但是很可惜,适合居住的太少,普遍干旱,只有很少的土人,连个国家都没有。 根据“重阳子”的说法,土人很愿意归附大宋,前提是大宋能给他们一点恩赐,比如丝绸,布匹什么的。他们非常喜欢顺滑的丝绸,甚至愿意用同样重的金子来换。 这块解决了,再往南就太冷了,连个人都没有,企鹅自然是愿意沐浴王化的。 然后就是南北美洲。 这块倒是有几个国家,但是他们的水平也就是刀耕火种,真的不算什么。 随便去几千兵马,便能降服。 然后就是漆黑的非洲了,这也没什么,像样的国家没几个,船队过去,简单交流,不少人都愿意纳贡称臣。 去望京瞧瞧,那么多夷商翘首以盼,就是想一睹天颜。 算来算去,所谓的大九州,已经有五分之四归附了大宋。 还剩下的就是大辽国和欧洲了。 “耶律大石受封天王,辽国本就低了一级,不需要多费心思。只要燕王那边能够大获全胜,咱们官家也就大功告成哩!”李侗轻笑道:“官家几年前就派了自己的亲家过去,可谓是料敌先机,出手高明啊!” 儒生听着老头如数家珍,一路算下来,目瞪口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洞察天机的感觉,的确是不错。 可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燕王殿下到底打得怎么样啊? 人生地不熟,四面虎狼,他能不能行? 这么大的事情,都看岳王爷一个,是不是有点过了? 岳飞不知道有人怀疑他的本事,事实上岳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打仗,他更多的是制定规矩,落实法度。 就比如说,这一次的十字军汹涌而来,岳飞除了派遣萨拉丁在南线出击之外,在西线,他修筑了一批堡垒。 负责守卫堡垒的,正是此前投降的法兰西军团。 岳飞不太看得起这支兵马,毕竟他们投得太快了。 这么一群人能干什么呢? 炮灰吗? 岳飞犹豫了很久,最后才下定了决心,好歹给个机会,能拖延十天半个月就好。 面对岳飞给出的期限,这些法兰西军团给出的答案是足足三百天! 岳飞都吓到了,这帮俘虏怎么变得这么勇敢了? 他们死死驻守,宛如一颗钉子,钉住了十字军的脚步。 由于他们打得太好了,岳飞不得不几次派遣兵马,送去粮食武器,甚至岳飞给他们下令,可以放弃,退回来就好。 可这帮法国军团坚决不退! 只要给我们武器,给我们粮食,我们坚持到永远! 五千人,面对二十倍的敌人,毫不畏惧,勇敢得不像是法国人。 “你们的勇毅击退了十字军,本王自然会重赏。只是我想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为首的法国将军愣了少许,突然大声说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 等他说完,通译把意思告诉了岳飞。 他们要的是大宋的军旗,要得到和宋军一样的待遇,受到尊重,拥有荣誉 “你们的功劳的确很大,但是想一下子就成为大宋的兵马,还有差距,而且本王也没有这个权力。不过念在你们一片忠心的份上,倒是可以给你们一面新的军旗。” 蓝色旗面,外面是一圈红色拿着这一面去了白色的军旗,法兰西军团更有干劲了,什么时候把蓝色也去掉,那就功德圆满了。 正文卷 第570章 今日不乳法 “尊贵的燕王殿下,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卑职道夫很想知道,在大宋,平民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这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年轻人,他单膝跪地,昂起头,认真询问岳飞:“卑职们和宋人长相不同,即便得到了军旗,证明了忠勇,皇帝陛下会承认我们吗?” 岳飞神色平常,嘴角甚至上翘,带着一丝笑容。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勇于战斗,都是好汉子。 爱才之心,岳飞是胜过赵桓的。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整整三百天,没有进入房间休息,吃喝拉撒全都在城头,哪怕面部受伤,也没有退缩。 他身上的伤疤不下二十处,即便在大宋的禁军里,也是当之无愧的硬汉。 明刀暗箭,风霜雨雪,没有摧垮他。 但是面对大宋的许诺,他犹豫了,尊严,荣誉,这些对于贫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更何况他的出身还要悲惨,他就是个奴隶,是跟着主人投身十字军的。 他的主人被大宋杀死了,他成了大宋的俘虏。 他拼命战斗,生怕失败。一旦被抓回去,领主战死了,他们也要跟着陪葬,甚至连家人都没法幸免。 这就是欧罗巴的封建制度,野蛮且绝望! “你坐下吧!” 岳飞让人给道夫准备了一张椅子,笑呵呵道:“你杀敌过十人,是战斗英雄,便是在大宋官家面前,也是有座位的。” 听到了这话,道夫才敢坐下,只不过仅仅坐了半个屁股罢了。 岳飞没有说更多,只是道:“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很多人也不理解大宋的一些情况,现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询问我。” 停顿了一阵,岳飞目视着道夫为首的法国军团代表,发现大家伙都在犹豫,他索性笑道:“你们没想好,我就先谈谈自己,你们谁想到了,可以打断我。” 岳飞背着手,嘴角上翘,“其实我的出身也很低微,或许比你们大多数都要低微。我家是租种土地的,租给我家土地的地主是韩家,他们家出过宰相,是大宋士人当中的翘楚” 岳飞毫不在乎地讲起了自己的家族情况,以道夫为首的法国军团都竖起了耳朵,不少人都心有戚戚。 租种土地的佃农,还是给宰相家种田的,的确和他们不少人都类似。可这么低微的身份,怎么能成为手握大权的亲王? 难道在大宋,不在乎血统吗? 至少亲王级别,总要是皇族吧? “我投身了一场保家卫国的战斗,在那一场战斗之中,我侥幸立了一些功劳。一路升迁,最后受封燕王。” “我想告诉你们,在大宋,千百年来,就有最底层的人,成为高官,乃至登上帝位的例子。我们的前人讲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质问。出身,血统,永远都不是问题,只要有能力,就能宰执天下,得到所有人的敬重。” “这一种观念,在本朝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官家在唯才是举的前提下,又提出了四民平等,释放奴仆,均分田亩,推行教化在我看来,大宋和欧罗巴最大的区别,我们是一个平民的世界,你们是贵族的世家。我们是世俗的,你们是教廷的” 岳飞侃侃而谈,这些事情其实有人讲过,但是岳飞讲出来,可信度一下子就拉满了。 “燕王殿下,我们当真能和贵族一样吗?”道夫突然发出了疑问。 “在我的眼里,并没有贵族。我们的圣贤讲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我们的历史上,也的确有很多显贵的家族,但是他们无一例外都败落了。哪怕尊贵如官家,也要怀着一颗谦卑之心,治理国家,造福百姓。做不到这一点,天下就会不安。” 岳飞呵呵一笑,“再拿我来说,此一辈是燕王,我的儿子大约会继承爵位,但是孙子,重孙子呢?就不好说了,或许几代人之后,就成了普通人。这也没有什么,哪有人能一直站在别人的头上,作威作福!” 岳飞说得寻常,可是在道夫等人听来,就有些翻天覆地了。 西方的贵族领主形成之后,基本就很少变动,上层的贵族和普通人就是两个世界。除此之外,还有一群高高在上的教士。 虽说西方也不停战斗,但是不管怎么打,领地都是老爷们的,平民只管出力流血就是了。 “燕王殿下,您难道就不想长久做贵人吗?” “那是痴心妄想。”岳飞正色道:“在大宋,有一项最重要的前提,所有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平均分配,每个家,每个人都是相同的。这是平等的基础。每一个人都可能凭借着聪明才智,入朝 为官,做到高位。没有能力,自然要被淘汰。谁要是破坏了这个根基,就会出现改朝换代,毕竟没有人甘心被剥夺的一无所有!难道这些人还不懂得拿起武器反抗吗?” 貌似还真有! 不少法国人低下了头。 和岳飞谈过之后,他们又聚集在一起,不断讨论,领会岳飞的意思,比较两边的不同渐渐的,他们得出了结论。 “我懂得了,按照燕王殿下的说法,大宋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没有人一无所有。每一个宋人都是贵族,都是拥有土地的领主!只不过他们的封地内,只有自己而已!” 道夫的解释让人眼前一亮,是了,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可既然是贵族,却没有奴仆附庸,说不过去吧? “为什么要附庸?只有每一个人都成为贵族,每一个人都是国家的主人,才能成就一个伟大的国度!一个巅峰的文明!” 道夫兴奋大吼,其他的人渐渐的也想通了一些。 一个全都是贵族的国度,一个平等的国度,一个凭着自身努力,得到尊重的国度明白了,彻彻底底明白了,一个理想的国家该是什么样子! 法兰西太乱了。 就拿现在的法国来说,属于国王的领地远远多于法国的领土,与此同时,英国王室又在法国有着非常多的领地。 这就产生了一个非常绝望的情况,土地犬牙交错,情况复杂到了没人能说得清楚。 贵族之家争夺土地,对外用兵,发动十字军。 百姓们就跟牲畜羊群一样,领主告诉大家伙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允许反对,不允许思考,除了贵族,都是工具人。 如果不服从,还有教廷负责洗脑。 说来讽刺,许多人是被俘虏之后,才学会了拼写,能够读书,有了思考。 在过去的欧罗巴,物产本就不多,再加上领主和教廷的盘剥,剩下的那一点,已经不够温饱了。 这种情况在大宋,长久下去,必定造成起义。 可是在欧洲,就只能忍着,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百姓,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他们肮脏,麻木,浑浑噩噩。 在贵族的眼里,的确就和牲畜一般。 只不过他们的境遇,正是贵族造就的。 没有他们无休止的盘剥压榨,老百姓自然可以体面一些,穿得更好,吃得更饱,还能读书明理,提升自我。 很可惜,欧洲的领主并不愿意给他们这些。 “我们必须学习大宋,铲除所有的贵族,把土地还给每一个普通人,让普通人成为国家的主人。我们不能让那些贪婪的贵族,还有愚蠢的教士糟蹋我们的国家,我们需要成为主人!” “法兰西永不为奴!” 刹那的寂静之后,许多人都情不自禁,跟着吼了起来。 有了思想武装之后,果然就不一样了。 这些法国军团行动起来,他们寻找俘虏,还跑去几个十字军国家,大肆挖墙角。加入我们吧,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杀回欧洲去,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谁也想不到,十字军诸国竟然是在他们的努力下,走向了崩溃而法国军团竟然也达到了惊人的三万八千,似乎可以反攻了! 正文卷 第571章 反攻欧陆 “萨拉丁,恭喜你,开罗就在眼前!” 纳惜上身前倾,做出尊敬状。 的确,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值得他敬佩。他是个军事天才,在父亲重伤被俘之后,率领人马,断然击败了敌人,至于那个袭击他父亲的努尔丁,仓皇逃跑,萨拉丁率领着三百骑兵,死死追击。 这一场追击足足持续了半个月,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萨拉丁返回的时候,三百骑兵只剩下十八个人,而每一个人的战马上,都拴着血淋淋的人头。 努尔丁的脑袋系在了萨拉丁的战马上。 从这一刻开始,萨拉丁真正继承了他父亲的事业,拥有了一支忠心耿耿的队伍。 萨拉丁首先发兵,击溃了赞吉王朝,使得兵马发展到了十万,随后南下,向位于埃及的法蒂玛王朝发起了攻势。 萨拉丁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战士,不断发起潮水一般的攻势。 他拥有一支强悍的骑兵武装。 这一支骑兵每人配属两匹阿拉伯战马,每个人都有一副精铁铠甲,同时还配属长枪,马刀,以及弩箭。 他们的装备堪称奢华,盔甲坚固轻盈,可以保护战士,弓箭的射程也远超埃及的军队,而且他们的骑兵战术,也远远超出了埃及人的预计。 就这样,一次次的战斗,埃及军队不但没有攻占君士坦丁堡,反而被杀了回去,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也在不断丢失,狼狈后退。 萨拉丁的战绩,即便是对手,也要敬畏。 只不过相比起战场上的所向无敌,萨拉丁真正恐怖的在于他对治下的改革,除掉所有的贵族,推行平等的理念,号召贫民参军,不论农商,只要缴纳十分之一的收入,就能得到保护。 他对手下的有功将士不吝赏赐,对于平民,只要有才干,就能得到提拔。 不论什么人,都有成为官员的机会。 在萨拉丁手下,就有一批犹太官员。 说出来或许有人不信,长久以来,欧洲的风气都相对保守,对待犹太人也极为排斥,称他们是道德上的麻风病人。 被排挤的犹太人向东逃跑,寻求庇护。 其中一批人就到了萨拉丁的手下。 令人惊讶的是萨拉丁并没有歧视他们,相反,还给他们机会,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成为官员,负责萨拉丁的财税军需。 这帮犹太人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们取得了完整的权力,能为官,也能购买土地,安居乐业。不用像在欧洲一样,只能专注放贷。 完全不能想象! 真是开明的君主! 他们玩命效力,全力以赴,萨拉丁的财政军需,都得到了极大地提升。 在进军大马士革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萨拉丁,只要城中的兵马坚守一个小时,周围的部落就会杀过来。 而一旦部落武装动员起来,就是不死不休。 要想顺利破城,只有连个字。 打钱! 萨拉丁毫不犹豫打了五万第纳尔,不出所料,大马士革落入了萨拉丁之手。 他不断发动战争,仿佛从来不用为了金钱的事情烦恼。 萨拉丁的对手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唯独萨拉丁很清楚,当你的背后有着一个强大的帝国之时,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说了这么久,大宋的兵马似乎还远远没有到来,但是不要忘了,大宋可不只是这些而已。 很早之前,商路就已经畅通了。 这还要归功重阳子。 从大宋运来了一船一船的丝绸茶叶。 一船货过来,半船的金银运回去。 大宋的商人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你也不看看,除了萨拉丁,还有谁能拿到货啊! 一个简单的代理权,就让萨拉丁发了大财。 他手下的犹太人更是把奸商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从大宋拿到货之后,至少加价三倍卖出去。 赚的钱就成了萨拉丁的军费。 值得一提,卖得最好的,并不是茶叶丝绸瓷器老三样,而是蔗糖。 后世有三大菜系的说法,除了雷打不动的东方之外,另外两个就是高卢鸡和土鸡。 抛开高卢鸡不说,土鸡的食物,尤其是各种各样的点心,绝对能甜到腻! 就像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完颜宗望痴迷蜜糖一样,中东的人们也疯狂喜欢甜食。 过去的甜食太过昂贵稀少,就连贵族都没法经常食用。 可是和大宋的商路打通之后,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海南! 当初苏轼被发配的时候,还是蛮荒之地。 可是在赵桓的治下,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是黎族的棉纺,一个就是甘蔗种植。 遍地的甘蔗田,一眼望不到尽头。 糖寮就设在田间地头,甘蔗砍下来,必须在十几个小时之内,就榨汁制成蔗糖,不然时间久了,就会变质,影响蔗糖的品质。 因此生产蔗糖是需要非常多劳动力的产业。 而且到了收割的时候,甘蔗田里,有数之不尽的蚊虫,湿热,疲劳,疾病最初的制糖工人是非常凄苦的。 在大航海时代,这些都是黑奴完成的工作。 到了大宋这里,也很难从本国弄到足够的劳力。 曲端经略南方的时候,就从倭国招募劳力,把这些人运到海南,放到甘蔗田里,充当劳力。 海南的气候,配合上倭国的劳力,简直堪称卧龙凤雏。 海南的蔗糖生产出来,直接装船运走,全都是现金交割,少一两都运不走。 这些蔗糖送到了阿拉伯世界,立刻就能销售一空。 萨拉丁手下的犹太人,甚至通过关系网,将蔗糖买去了欧洲。 讽刺的一幕出现了,嚷嚷着派遣十字军的欧洲贵族们,彻底沦陷了。 甜腻的蔗糖让他们欲罢不能。 而且他们很快发现蔗糖和茶叶配合在一起,就能减轻苦味,如果再加上一点牛奶,那就更美妙了。 真正的贵妇,就是穿着丝绸的礼服,使用来自东方的瓷器,冲泡一杯奶茶。 尤其是在一群闺蜜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放上两勺霜糖,那一刻就是人生巅峰了。 茶叶的咖啡因和高糖,双倍的快乐,丝绸和瓷器,直接让快乐超级加倍。 这还不算是顶级的,如果再能弄到一套东方的家具,那可就真的到了天堂。 欧洲的教士贵族,拼命送钱给自己的对手,又拼命动员十字军,他们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只怕都说不清楚了。 “对了,这是你要的京师全图。” 纳惜将一个画卷递给了萨拉丁。 急忙展开之后,京城的样貌,赫然出现在这个年轻统帅的面前。 他急忙伏身,仔细观看,一种大气磅礴,扑面而来。 “纳惜先生,这座城市有多少人?” “应该在两百万以上,如果加上周围的驻军,还有几座卫城,应该超过三百万!” “这么多!”萨拉丁发出了惊叹,“那,那城中不会混乱吗?一个几万人的城市,就会粪尿遍地,污水横流。” “那是欧洲。”纳惜笑道:“在大宋,有着勤劳能干的官员,尽管大宋官家还嫌他们不够好,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是最聪明能干的一群人了。” 萨拉丁突然回头笑道:“纳惜先生,你也当过大宋的官员!” “我我还差得远。”纳惜的脸红了,“大宋的官员有着难以想象的包容,即便是身居高位,也不会骄傲自满,他们要市场学习,不断反思,如果再大宋能当好一个县令,在别的国家,就能当好宰相,绰绰有余!” 萨拉丁认真思忖,随后对纳惜道:“先生,等我打下开罗,请你仿效大宋的京师,帮我建造一座城市,我诚心聘请先生,做我的宰相,替我治理好这个国家!” 萨拉丁露出了他的雄心,几乎与此同时,蒙古骑兵也横扫了罗斯诸国,他们的前锋杀入了东欧平原。 蒙古骑兵的战力就不用说了。 有了大宋提供的技术支持,他们所向披靡,征服罗斯诸国以后,开始向西前进。 在巴尔干方向上,以法兰西军团为前锋的宋辽联军,步步为营,摆出了和十字军决战的架势。 在南线,萨拉丁围困了开罗。 只要顺利击破开罗,萨拉丁的兵马就会雄踞地中海的南线,然后从欧罗巴的腹部发起攻击。 三条线路,三路大军,摆出了席卷一切的架势。 而就在此时,一支不算庞大的船队,也过了马六甲,航行在印度洋。 大宋官家正站在甲板上,享受着海风的吹拂。 “朱熹,跟朕一路过来,你有什么心得体会?什么是天理,什么是人欲?” 朱熹绷着苍白的脸,思忖道:“天理浩渺,人欲无穷,以人欲求天理,才是正道!” 正文卷 第572章 柱国大将 朱熹还算上道,其实这一路航行过来,就算是傻子也清楚,天下之大,远不是从前想象的那样。 假如中原真是天下腹心之地,四周都是没开化的蛮夷,存天理,灭人欲。守着中原大地过安稳的日子,还真很难说就是错的。 纵观儒家的千年发展史,这么学问绝对不是迂腐落后的,恰恰相反,儒家不断修正发展,适应现实需要。最巅峰的极致,哪怕是蛮夷南下,夺取了天下,一样要借助儒家治理国家。 单从学问上讲,儒家的确足够成功了。 奈何外面风云变幻,当工业文明以降维打击的模式,席卷世界的时候,儒家就一败涂地了。 看起来似乎是很惨,不过把世界其他的文明古国拿出来,什么天竺啊,波斯啊,埃及啊貌似儒家又不是那么差劲了。 反正儒家这玩意,潜力是相当巨大的,只要稍微给点机会,立刻能修正出一套适应社会的全新形态。 这不,朱熹就已经迈出了官家的一步,天下这么大,没法守着中原过日子,那人欲就不能灭,以人欲求天理。 没错,新的理学出现了! 说实话,朱熹悟到了这一步,还真和赵桓的关系不大。 他们君臣从马六甲出来,到了印度洋,朱熹是怀着一颗朝圣的心,去了天竺。毕竟任何一个饱览群书的人都知道,玄奘法师曾经到过天竺求学。 而佛经之中描绘的极乐世界,遍地金银琉璃,百姓平和安乐,简直就是理想的国度。 任何一个追求心灵净化的,都不免沉迷释教。 其实佛学刚刚传入中原的时候,儒家和佛门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佛家遁世逃避的主张,跟儒家治国平天下完全南辕北辙。 而且佛家不事生产,指望着信徒供奉,于国于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儒家看不上佛门,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在历史上,多次发生灭佛,更是理所当然。 但是佛家作为一套完整的学说,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佛家有着无与伦比的维稳能力,能够软化人心,弱化斗志,安抚怀才不遇的士大夫,糊弄愚夫蠢妇渐渐地,佛家的主张也被朝廷吸收,当做教化百姓的法宝。 就这样,在唐以后,尤其是五代以来,佛门在中原发展还算不错,不然也不会有大相国寺和灵隐寺这种超级巨无霸了。 倒是在赵桓即位之后,佛门备受打击,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为此还有不少人咒骂赵桓,说他早晚会遭报应。 朱熹对此也没有太多的看法,他觉得官家过分,但是他又不敢质疑赵官家,还能怎么办,对付着过吧! 可是当他到了天竺,见识了“极乐世界”的情况之后,这位彻底惊呆了。 他终于明白,“士”发展到了极致,是个什么样子那就是两手不沾阳春水,永远高高在上的婆罗门啊! 不光自己是人上人,子孙后代也是。 而且一个真正的婆罗门只负责祭祀教化,也就是说,告诉别人该怎么做就好了,至于如何落实,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如果哪个婆罗门裤裆撒盐,闲得蛋疼,去考虑现实,那么对不起,他就坏了规矩,操持贱业,在下辈子是要降低等级的。 整个天竺,名义上分了四大种姓,五个阶级,可实际运行中,是按照几千个亚种姓在运作,大致上就是根据地域,等级,从事的行业,财产状况,肤色情况分成了无数个互不往来的群体。 每一个群体都安贫乐道,绝不逾越规矩。因为一旦逾越了,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哪怕是父母兄弟,也会顷刻翻脸,绝不留情。 为了让每一个群体都能接受这一套规矩,天竺人发展出了极为庞大严密的体系。 朱熹够能说了吧? 但是对不起了,天竺婆罗门的论述能力,秒杀朱熹一万倍! 难怪那些和尚们舌绽莲花,妙语连珠,敢情根子在这里! 朱熹在自惭形秽之余,也渐渐明白过来,佛门和天竺的婆罗门教还是不同的。比如佛门就有众生平等的主张毫无疑问,是对种姓的修正。 但是佛门的因果轮回,出家修行,还有各种讲经说法归根到底,还是来自天竺。 接受了这玩意,不修今生修来生,修来修去,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变得和天竺人差不多逆来顺受,不思进取,浑浑噩噩而且还有个要命的情况,等级制度的存在,让每一个底层人都认命了,接受了生下了就低人一等的设定。 既然比别人低等,卑贱,那还要脸干 什么? 天竺的穷苦人不但不想着改变命运,甚至也不想体面,懒惰,奸猾,无赖,可气又可悲,烂泥扶不上墙尽管朱熹知道老百姓蠢一点,上面的人会舒服很多。 可是一旦蠢到了天竺人的程度,那就让人无语了。 跟这么一群人打交道,会疯掉的! 朱熹在见识了天竺的情况之后,他对赵桓的忠诚直接提高了一倍不止。 他还写了一堆文章,主旨就是反对佛家的轮回报应之说朱熹认为,轮回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主张轮回的本质是让人心存敬畏,而不是为了来世付出什么代价至于报应,那就更胡扯了。 比如金人南下,几时见到报应了? 不还是要靠大宋军民,奋起反抗,靠着将士前赴后继,以数十万的牺牲,才换来燕云光复! 说到底,所谓的报应,还是人力,不是神力! 一个人作恶太多,下场悲惨,那也是周围的人识破了他的面目,并非是神明之力 朱熹的这一番主张,连赵桓都频频点头,颇为赞赏。 思想进步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人的觉悟也没法一下子提高到全新的程度朱熹能认识到这一步,已经距离人民史观不远了。 天竺就像是一面镜子,能照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与其想着从天竺抢到多少东西,榨取多少财富,倒不如就这么留着他们,让他们沉溺在婆罗门编织的美梦里,永远睡下去。时刻提醒着其他人,万万不能走到他们这一步! 朱熹境界提升了一大截,文章也随着往来的船舶,送回了大宋,引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朱熹笔下的天竺,和玄奘法师描绘的,差别也太大了。 一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必须是朱熹! 可问题是朱熹是跟着官家走的,难道官家也会撒谎?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那天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少地方出现了天竺热,甚至有许多僧人,干脆登上了船只,要亲眼瞧瞧,有没有传说中的极乐世界 民间乱七八糟的,而朝中诸公却是义愤填膺,已经气得不行。 赵桓舜巡江南,大家都认了。 可这位官家随随便便就出海了,却是大家伙始料未及。 赵桓也给政事堂下旨,可问题是官家走了,是一道旨意能解决的嘛? 那么多事情,关乎官家生死,一个官家能随便走吗? 更要命的是不只是赵桓,也太子赵谌也不在。 千般事情,万般重担,都压在了首相陈康伯的身上。 这可真不是能开玩笑的。 万一陈康伯存了篡位的心,是不是能夺了赵家的天下,自立为帝啊? “老夫要是有心谋大逆,就让天雷亟了!” 陈康伯自然不会有篡位的心思,而且他也知道大宋江山的根基牢固着,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话虽如此说,就怕有想不开的,非要作死,那就麻烦了。 因此陈康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懈怠,说句过分的话,晚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简直是文官版的张飞了。 可即便小心如此,也出事了。 皇三子赵训突然前往康国。 放在平时,就是去玩玩,能有什么? 可现在哪成啊? 康国什么地方? 那里不光聚集了许多顶级豪门,就连完颜撒离喝这种降将都在,蒙古贵胄,倭国的平氏和源氏,还有大理的段氏万一这帮乱七八糟的人,跟皇三子搅在一起,借着官家和太子都不在的时候,闹出一点动静来,该怎么收拾? 要了命了! 陈康伯立刻派人,把两位国舅请来,斟酌了片刻,又把驸马岳云叫来。 必要的时候,只能让岳云抓人了。 老首相焦头烂额,简直想把赵桓揪过来,狠狠揍一顿。老夫一届文人,你就拿这个考验我? 正在这时候,一个年轻人随着岳云一起来了。 韩彦直! “末将拜见相国!” 陈康伯看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你,可惜啊,你爹不在京城,不然我还多一个帮手。” 韩彦直抬头,微微一笑,“相国怎知家父不在?” 陈康伯愣了半晌,猛然站起,厉声道:“快,快带我去见韩大王!” 大宋诸将当中,能定国安邦者,不过寥寥数人。 吴玠去后,首推岳飞,奈何岳飞又领兵在外,那就只剩下一个韩世忠了,就连曲端都差着道行。 “相国不必忧心,待到明日,咱统兵入城,在百姓面前亮亮相就是了。”韩 世忠拄着拐杖,笑容可掬道。 虎虽老,威犹在。 陈康伯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子里 正文卷 第573章 赵桓是个普通人 韩世忠一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虎狼雄师,出现在了京城之外,大军稍作休息,就从安定门入城。 韩世忠纵马驰骋,旗号飘扬,恍惚间回到了当初抗金的风采,天下首屈一指的悍将,名不虚传! 这位一出现,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消停了。 还有什么好琢磨的? 赵桓这些年可没有闲着论起古往今来的天子,对权柄的掌握,无人能超过赵桓,这不是吹牛,而是事实! 试问赵桓怎么控制天下呢? 也不复杂,士兵三年退役,军官五到十年,统制以上的将领,比照士大夫,最多七十致仕。 赵桓实现了军中的新陈代谢。 这是过去任何朝代都做不到的一件事。 大唐铁骑很了得,可是到了武则天的时候,唐军的府兵制崩塌,战力就急速下降武则天对外用兵,都是几十万的手笔,但是战果寥寥,损失惨重。早就不复国初神威。 兵制会崩溃,大将会老去,老兵也会凋零失去了传承,军队堕落的非常快,这就是勋贵通常斗不过文官的原因所在,毕竟科举制还能保证新陈代谢。 到了赵桓这里,情况就完全颠倒了。 他把武学定为最高学府,投入巨大。 除了武学之外,他对所有士兵,展开扫盲行动。 也就是说,三年兵下来,就算没有打过仗,立过功,但至少能认识上千个字,能够阅读书写。 有些天赋好的士兵,在军中还能搞出发明创造。 这样的士兵都会得到扶持。 一句话,赵桓治下的军营,就是个大学堂。 从学堂毕业的老兵,返回家乡之后,必然会成为当地的表率,进入各行各业之后,也会成为一股左右行业的力量。 甚至由于打通了关节,很多学识不错的老兵,还会去参加地方科举,获得一官半职。 这些事情赵桓很早就做了,最初的时候,也是阻碍巨大,推行非常困难。 但是好在他坚持下来了。 二十多年,从军中返乡的老兵,在一百五十万以上! 这些老兵遍及整个大宋,他们的家人算进来,就有六百万以上,能够影响的范围何止千万! 经过严格训练的老兵,他们有着非常强大的服从性,对于政令,一板一眼,严格落实,很少会打折扣。 这一点简直太重要了。 比较商鞅变法和熙宁变法的太多了,谁都能讲出一大堆的道理。但是有个基本的常识,商鞅变法之后,每次打仗胜利,就会有一大群士兵因为战功,得到了爵位,提升了社会地位。 一次战斗,两次战斗积累下来,数以万计的有功士兵,都站在了新法这边,试问谁能推翻? 往后文官主持的变法,情况多数很悲催,道理也很简单,虽然初衷或许是好的,但是在执行阶段,走样严重,老百姓未曾获利,首先割肉,想要拥有足够的支持者,简直跟做梦一样。 事情之所以会闹成这样,就是中间的执行层,一个统一的帝国,从上到下,省府州县,一道政令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各级官吏的心情。 如果把商鞅拉过来,他也未必摆得平。 赵桓矢志不渝地培养士兵,就是以将士充斥各层,填充每一个领域。做到天下尽是赵官家的人。 老兵的纪律,服从,忠诚,又让赵桓的意志可以无条件贯彻到基层。 做个不太恰当的类比,赵桓已经弄出了一个足够大的军官团,而且还是没有贵族化的。 有这个军官团的存在,任何想要兴风作浪的,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韩世忠进京,并非是靠着他的威望,安稳朝廷,而是要亮出韩世忠代表的这一股力量! 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 “官家这么多年的经营,谁要是想生事,那才是脑壳坏了。”陈康伯感叹道:“这一次试探出了不少宵小之徒,秦王以为,要不要处置?” 韩世忠哈哈大笑,“陈相国,你就不要难为咱了,俺韩世忠只是露个面,剩下的该怎么办,政事堂做主就是。” 又停顿了一下,韩世忠低声道:“你们不是一直想和官家共天下吗?官家可把机会给你们了,别辜负了官家的美意!” 韩世忠说完之后,径直起身,让韩彦直陪着,昂首阔步,离开了政事堂。 陈康伯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咬牙。 一转身,陈康伯下达了一道命 令,转移康国封地! 此令一出,天下皆惊。 康国是怎么回事,不需要多说。 那是赵桓为了给世家大族留下的一个念想。 而且彼时大宋的国家信用也没有建立起来,就让康国在中间发挥一个桥梁的作用。 可是这一次赵桓不在,各种乱七八糟的人物,首先想到的就是康国,首先就从康国起波澜还有什么好说的? 该处置康国这颗毒瘤了。 要让政事堂杀个人头滚滚,他们可没有这个胆子,但是转移封地,一样是惊魂夺魄。 要把他们安顿到哪里去? 陈康伯早就有了盘算,正是马六甲! 这可是一块宝地,衔接东西,是海上的要冲,没准日后的潜力更大但不管怎么样,大宋的本土不需要了。 赵构,他娘韦氏,还有那些剩余的世家大族,顶级豪商巨贾,也包括康国银行对不起了,都搬家吧! 陈康伯虽然没有杀一个人,但是举手之间,将一座城市搬走了,数以万计的人物,背井离乡,远走海外。 这一份魄力也是少有的。 官家不在,果然政事堂的威风来了! 相比起国内的广泛深刻的变革,赵桓出海之后,对外面造成的影响更大。比如就在古老的商路上,有许许多多的车马,向巴格达聚集。 在这些马车上,居然也学者居多。 有君士坦丁堡的,有大马士革的,有埃及的,甚至还有许多来自欧洲的,诸如威尼斯等地,他们衣着各异,风尘仆仆,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觐见大宋天子。 这个情况很让人讶异,从前匈奴,突厥,不都大举西征过?不出意外,都被称为黄祸。 最近还有塞尔柱突厥,也是彼此征战不休。 来了个大宋天子,也不过是新的征服者,不管是战是和,貌似都跟这些学者没关系,他们跑来干什么? “我认为大宋是当世最富有,治理最良好,文明程度最高的国家大宋是所有国家的样板,只有学习大宋,才能走出蒙昧,获得文明开化!” 一个深鼻秃头,满脸大胡子的学者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大宋天子必定是当世最有智慧的君主,他应该有着狐狸一样的狡黠,狮子一般的残忍。残酷与仁慈,吝啬与慷慨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大宋天子更接近上帝!” “总而言之,大宋天子,就是活着的神明只要能亲眼看一看,验证我的判断,就死而无憾。” 这位说完之后,又陆续有人发表看法,有人讲大宋天子必定很富有,拥有无计其数的金银,堆积成山,吃饭的碗都是金子的。 还有人讲大宋天子有所向无敌的军队,任何人都要臣服在他的脚下,战栗惶恐,接受审判。只要动一动指头,就能带来一场风暴,让无数人血流成河 “官家,臣琢磨着,这帮人都该按照诽谤天子来论处。”朱熹很认真道,他们说的也太没谱儿了。 赵桓倒是笑容可掬,通译尽量措辞温和,可赵桓却告诉他,要按照原本的意思翻译,他还觉得挺受用的。 这就是西方的那一套,仔细咀嚼,就能发现他们和东方思维的差别,双方理解的君王,完全就是两个东西。 休息够了,人们出来,踏上道路,奔着巴格达继续行进。 赵桓带着几十名护卫,还有马车准备动身,就在这时候,那个大胡子学者突然气喘吁吁过来,他跟通译手舞足蹈,十分着急。 原来他的马车坏了,希望能得到帮助,他愿意支付一笔黄金。 “官家,这些西夷蹬鼻子上脸,诽谤官家不说,还敢来占便宜,简直该杀!” 赵桓很淡然,随口道:“他没有携带什么武器吧?如果可靠的话,就带他一程。” 朱熹没办法,不过他可不敢把大胡子弄到赵桓的车上,只能自己辛苦一下,去招呼大胡子,他们坐在马车上前进。 这一路上,大胡子堪称亢奋,他十分自来熟,“我知道你们是来自东方的商队我很想和你们交流,你们的国度是什么样的?你见过你们的皇帝陛下吗?” 朱熹大大白了他一眼,“你是故意搭讪的吧?” 大胡子被戳穿了心思,竟然没有半点尴尬,反正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们的皇帝是,是像狐狸多一些,还是像狮子多一些?” 朱熹的怒气又上来了,“你这是诽谤天子,官家乃是天上人,不是你能随便琢磨的!” 朱熹不再开口,大胡子也没法多问,而且通译也闭嘴了,就这样离着巴格达不远,总算能把大胡子甩了。 谁知道这家伙从车上 下来,还不肯走,竟然奔着赵桓来了。 “我,我想知道,你们的皇帝陛下是什么?” 赵桓停顿脚步,淡淡道:“大约就是个普通人吧!没什么了不起的。” 正文卷 第574章 唯一的太阳 赵桓轻车简从,进了巴格达。 很显然不是单刀赴会的戏码,实际上大辽方面是很想摆个大场面,一来给赵桓面子,二来也展示一下他们的威风气象。 同时安全的考虑,也非常紧要,万一出了点差错,那乐子可就大了。 赵桓倒是有自己的想法,首先他是不会给辽国脸的,这不是意气之争,而是地位,尊严! 几万将士远离故土,老亲家岳飞辛苦作战,没有理由承认辽国主人的地位,赵桓可不是过来做客的,他是正儿八经巡视疆土。 这是必须要让辽国上下明白的。 其次安全的问题,弄一大堆兵马护卫,倒真的不一定多安全。赵桓轻车简从,速度够快。再加上纳惜c图瓦,好多大宋培养出了的文官,掌控了辽国的地方行政,赵桓走这一趟,不会比国内威胁太多。 至于什么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那都是不纳入考虑范畴的。毕竟连语言都不通,还考察什么啊! 可谁能料到,就是这么无心插柳的一件事,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赵桓进城的第二天,开始召见本地贤达。 出乎预料,那个大胡子又来了,而且貌似他还挺有身份的,许多欧洲来的学者,都主动让位给他。 这个大胡子叫哈克,他有个老师,是很有名的哲学家,神学家,叫阿伯拉尔。他还替另一个大人物阿诺德服务,这位阿诺德主张精神和物质财富不兼容,他希望罗马的教皇放弃世俗权力 哈克在学问上有师承,背后又有一股强大的改革势力怎么形容他呢?大约就是大宋的杨时张九成,拥有影响朝政能力的江南大儒。 他很容易脱颖而出,得到了见赵桓的机会,然后他就傻了。 朱熹负责接待所有的代表,向他们交代面君礼仪,然后去见赵官家。 哈克蒙了,他这个人记忆力极好的,就算是不好,坐了一路马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他一直以为朱熹就是个商队的普通人,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毕竟排场摆在那里。 不过哈克还是很在乎这段搭便车的经历,他听到大宋的人亲口说皇帝是个普通人这就很震撼了。 大宋的人具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想,傲视君王,是个真正的自由人或许这就是大宋强盛的奥秘吧! 哈克觉得自己离着真相不远了,他大老远跑来,不就是想弄清楚大宋的真相吗!任何做学问的人,都有种朝闻道,夕可死的劲头儿。 可是当朱熹出现在哈克面前,这位罗马大儒傻眼了,那个说天子是普通人的,没准是这个年轻人的上官。 一个大官瞧不起大宋天子,难道说大宋是虚君实相,权臣挡道? 要是这样的话,该怎么阐释大宋的强盛?是专业强悍的文官力量?可以不用在乎皇帝是谁? 多先进的体系啊! 从个人到体制,真不愧是西方大儒,脑筋转得就是快。 只不过当哈克随着众人进来,发现赵桓穿着宽大的道袍,坐在中间的时候,他又不好了 那,那个人就是大宋天子? 他搭了大宋天子的便车? 又或者,这就是个商人,冒充皇帝陛下? 哈克完全凌乱了,还怎么解释啊? 快救我! 赵桓笑容可掬,“朕从大宋过来,万里迢迢,的确不容易。该说点什么呢?就说说朕自己吧大宋的天子,到底是什么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个普通人。” 赵桓缓缓踱步,留给通译翻译的时间。 哈克的心脏还算强大,脑筋也够强悍,总算是没有当场过去可是赵桓的话让他又陷入了纠结。 自己这些年的所思所想,包括老师的教导,让他认为君主应该是强悍,狡诈,凶残,不可捉摸总而言之,就不是个正常人! 这倒也符合欧罗巴君主的习惯,他们不断往头上戴光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 可是这位大宋天子,直接告诉所有人,他就是个普通人,可是普通人如何能拥有一个庞大的国家? 又怎么治理天下? 不可能的,他的话不可信! 这位一定在撒谎! 哈克皱着眉头,对赵桓保持强烈的怀疑。 “朕说自己是普通人,并非自谦论耕田朕不如老农,论航海朕不如水手,论养马,朕也不如牧民。抛开天子身份,朕未必有本事过得很好。” “朕这个皇帝还有个称呼, 叫做圣人,我们的先贤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一个天子,一国之主,若是把自己放在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位置上,如何能体察百姓之心?不知道民生艰难,又如何治国安民?” “朕说到这里,倒是想询问一下,你们心中的民是什么?你们的国度,可也有百姓?” 翻译把问题告诉所有人,足足沉默了三分钟,哈克突然站起来了。 他先是深深一躬,而后道:“君主拥有无上权柄,这是上帝授予的权力。那些愚蠢的农夫,他们什么都不懂,了解他们的想法,根本没有用处!” 赵桓笑容依旧,对他的冒犯浑然不在意。 “说是上帝授予,到底还是把自己放在了上帝的位置上。姑且就有个全知全能,至高无上的上帝这个上帝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羔羊蝼蚁身上?他要从羔羊蝼蚁身上得到什么?他有所求,还是无所不能吗?他无所求,又怎么会在乎普通人?” 通译讲赵桓的意思告诉哈克,顿时,哈克就皱起了眉头,比刚刚还深了几倍。 “上帝不需要什么,上帝,上帝只会赐福给信徒!” “上帝既然如此,那上帝授权的教士,君主,为什么不能像上帝一样,疼惜呵护治下的子民?为什么又把普通人视作愚蠢无知的?” 赵桓再一次的质问,让这位西夷大儒陷入了空白这,这要怎么解释? 还不等他想明白,赵桓已经转向了其他人,“朕不想否认神明的存在,但说到底,目之所及,看到的都是普通人,生老病死,柴米油盐。这些才是根本,至于其余的,应该放在次要的位置上。” “再有就是一个人籍的问题究竟谁算是人,这一个问题,决定了如何看待世界,如何制定策略。” “这个人籍的问题,在东方也有很多争论,也在不断发展我们曾经区分出士农工商,承认奴仆,还轻视女人。大约只有男人,尤其是做官的,才算是真正的人,也就是士大夫,其他的人都要打些折扣。” “不过如今大宋做出了许多调整,彻底废除奴仆,在授田的时候,给予普通女子财产权,鼓励受教育,提供为官的机会总而言之,在大宋的视角下,不管男女老幼,不管从事的行业如何,财富如何,地位如何在人格尊严上,都是一样的人。包括皇帝,也不例外!” 赵桓的这一番话,洋洋洒洒。作为赵官家来到海外的第一篇宣言,带来的影响堪称青史级别的,甚至赵桓都有些始料未及。 东西方的想法,有什么根本的差异吗? 比如东方也讲华夷之辩,貌似很看不起蛮夷这话是没错,但是东方人想的是和蛮夷和平共处,只要不来捣乱就是了。 而且蛮夷能主动归化,心向上国,还能得到丰厚的奖赏。 可是在西方这里,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也有区分人群的方式,是否皈依上帝!当然,不皈依的,自然是该死的。可皈依了也未必就万事大吉,还要区分三六九等,然后根据灵活的道德底线,决定是不是开除你的人籍! 从上到下,就是一个凶残的斗兽场所以想要站在最顶端,自然要像狐狸一样狡猾,雄狮一般凶猛,毒蛇一般狠辣。 “错了,全都错了!” 哈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也不睡觉。 他苦思冥想,终于在第三次日出的时候,他仰望着朝阳,心有所感,疲惫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发自肺腑感悟道:“原来大宋皇帝陛下,才是天下唯一的太阳!” 大宋之所以伟大,不是人的强悍独立,也不是什么体制,而是一种理想,一种把每个人都当成人的悲悯! 这是和西方完全不同的文明逻辑。 从衍圣公讲学,到燕王现身说法,再到赵官家亲自驾临一股排山倒海的势头,已经形成,势不可挡! “我愿意充当前锋,打入罗马,把可怜的人们拯救出来!”哈克恳切请求,在他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热血奔涌的西方学者 正文卷 第575章 亚历山大不值一提 一个皇帝该干什么呢? 能上阵打仗吗? 可以,但不多。 能下地种田吗? 也行,但最好在宫里头自己玩农家乐,别出来打扰农时。 可以经商吗? 大约是不行的,因为没人敢和皇帝明算账。 所以真正归结起来,皇帝能干的事情太少了,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务虚的这也是皇权容易旁落的原因所在。 但是在赵桓身上,似乎没有这个问题。 毕竟这位赵官家已经是老油条了,他太会玩了。 赵桓在第一次阐发了自己的主张之后,随即就跑去巴格达的学堂,当了一天的旁听生,跟学生们一起听课。 一整天下来,赵官家在辞别的时候,只是题写了四个字:有教无类! 不出意外,这四个字又掀起了一阵波澜。 所有人都能读书吗? 就算是在大宋,这也是赵桓登基之后的事情,当然了,就算没有赵桓,大宋的教育水平和识字率也是傲视天下的。 在后世问你读书没有,和在古代不是一个意思。 后世问你读书,是读书识字的意思。 而在古代问你读书,则是具体哪一本书更具体一点,就是十三经,儒家经典。因为这是科举要考的内容,只有读通了,读透了,才能有科举的资格。 换句话说,读书和科举是连在一起的。如果没有科举的资格,干脆就不用读书了,就比如女子,那大宋朝的女子都是文盲吗? 很显然不是的,大宋的才女比比皆是。 赵桓在早年做过估算,计算读书率,大宋不会超过百分之五,甚至更低。如果计算识字率,那就很可能超过两成。 如果把标准再降低一些,只要能写名字就行,甚至会达到三成左右。 这是个相当恐怖的数字,整个西方,唯有在工业革命之后,才能有那么多的财力推动教育发展。 毫无疑问,这个时代,大宋的教育理念领先天下。 有教无类,贵族也要和平民一起读书吗? 没错,就是这样。 甚至在大宋还有更恐怖的,女孩子也能读书! 这些消息陆续传开,带来的冲击不言而喻。 首先,大宋哪来的财力,能支持这么高的入学率? 其次,大宋怎么可以打破所以的壁垒? 有教无类,多么了不起的主张? 就在赵桓逛了一圈之后,足足有五座学堂,悄然出现。 不论贵贱,所有的孩童,只要年龄合适,就能入学! 至于学堂教什么? 除了原来的学问之外,大宋的儒家经典,自然不能错过。 早在多年前,赵桓组织人翻译君士坦丁堡的文献,忙得不亦乐乎。 这回好了,要把东方的学问译成西方的字母文字了。 君士坦丁堡,巴格达,大马士革每一个大城市,都聚集了一大批学者,他们热烈讨论,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 想把儒家经典翻译好,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这一点就连赵桓都帮不上忙,但是一些通俗文学还是可以的,比如多年前赵桓就借着《三国演义》卖邸报,这一次也有人把三国拿过来了。 翻译三国,讲桃园三结义的故事这下子好玩了,到处都能听到蹩脚的“俺也一样”的声音。 完全就是一面倒的碾压。 诗词歌赋,文学作品,衣着用具,饮食习惯这些东西都是最容易传播的。 在各大城市出现了大宋展览馆。 来自东方的精美商品,摆得琳琅满目。 还有那些水墨丹青,各种艺术品,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有钱人,先不管别的,买几幅东方的字画挂在家里,别管画了什么,写了什么,要的就是这个牌面! “赵官家,你可真是好手段!” 萧塔不烟已经很苍老了,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堆垒,脊背也佝偻起来,但这位女中豪杰还是很有气势,她怒视着赵桓,气不打一处来。 “好歹还有个大辽国,赵官家这么干,是要欺负我这个孤老婆子不成?” 赵桓笑容可掬,“老亲家,看你急赤白脸的,竟然让我想起了大石兄啊!” 萧塔不烟微微一怔,随即更加愤怒。 “若是大石还在,必然不许你如此欺负人 !” “哈哈哈!”赵桓朗声大笑,“老亲家,以你的智慧不会看不出来,我无意这些土地的。” 萧塔不烟绷着脸不说话。 赵桓继续道:“我要是真的想染指,就不会讲什么人籍问题,更不会推行教化这不都是增加统治成本吗?我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萧塔不烟冷着脸,她当然知道这些,可鬼知道赵桓打得什么算盘这家伙太诡诈了,这么多年,他几乎算无遗策。 愣是把大宋从亡国边缘拉回来,不但国土辽阔,疆域广大,而且文治武功,都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时候他跟你说没有染指土地的意思,谁会相信? “罢了,我不妨多说一些,大宋是个人口众多,地域辽阔的大国实际上大宋想要保持优势,并不困难。只要大宋国内不乱,上上下下,没有瞎了眼睛的糊涂蛋。还是很容易君临天下的。” “如果一味扩充疆土,恨不得把每一块土地都纳入版图,那样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背上不必要的负担。” “所以对于大宋来说,最好的就是打通和外面的联系把大宋的文明传出去,同时又能吸引天下英才,融入大宋的体系,如此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才是长久之计。” 赵桓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萧塔不烟何等精明,自然是懂了。 可越是懂了,她就越是生气,咬着牙齿道:“赵官家只是要好处占尽,你可真是会算计!” 赵桓一笑,“我这点算计自然是有的,不过能把西方经营熟了,你们才是最大的赢家,咱们各取所需,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塔不烟微微冷哼,道理当然是这样,可是让赵桓牵着鼻子走,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她心里愤懑,可是又没有胆子撕破脸皮,她不愿意让赵桓占便宜,但是又怕赵桓撒手之后,契丹贵胄直接垮了,她的辽国也就完蛋了。 古往今来,能纠结到她这个程度的,也不多见了。 赵桓笑而不语,什么叫阳谋,他这就是! 大宋需要走出去,辽国扩张到了极限,需要稳住局面。 而整个西方,也处在黑暗的时代。 内部战乱不断,封建割据,教廷疯狂盘剥,百姓苦不堪言,对外又发动十字军,战乱,杀戮,没有一刻安宁。 在这个时候,迫切需要一个解决混乱的办法。 赵官家从天而降,把改进后的儒学送来了。 而赵桓的背后,则是一个当世文明巅峰的大宋! 惊雷炸响,天崩地裂。 痛苦中的人们,迅速找到了救命的办法。 读儒家经典,学习大宋,一夜之间,成了无数人的共识。 不光是学者,甚至影响到了上层。 “告诉萨拉丁,我可以投降,但是我需要见到大宋皇帝,我不会向他投降的!” 说话的是阿迪德,被困在开罗的法蒂玛王朝的君主。 这位居然要降宋不降萨拉丁,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关羽身上找到的灵感看起来三国传过来,的确产生了效果。 萨拉丁竟然毫不犹豫答应了。 “阿迪德陛下,我不会赶尽杀绝,不光是对你,也包括你手下的士兵,只要他们愿意放下兵器,我会给予他们安全和土地,准许他们返回家乡,耕种生存。战争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睿智的大宋皇帝,才能带来安宁和富足。请代表我,向皇帝陛下虔诚叩拜。” 阿迪德只能答应,就在他带着几十个心腹手下,前往巴格达的时候,开罗城中,欢声雷动,尤其是那些普通的士兵,喜极而泣。 包括马木留克在内,他们也自动放下了武器。 释放奴隶,他们也可以成为一个普通人了,不用战斗,不用冒着冒着生死的危险,不用被人鄙视总而言之,他们解放了! 随着开罗的城门打开,整个地中海南岸,再也没有阻挡萨拉丁的力量,他的骑兵迅速向西开进。 所以叫做开进,是因为真的没有像样的阻挠。 海岸线的繁荣地带,迅速落入萨拉丁的手里,至于内陆的部落地区,他暂时还无力顾忌,因此只能尊重所有部落的传统。 萨拉丁积极筹备,准备渡海攻击西西里这时候他又给赵桓上了一道疏,希望改亚历山大港为赵桓港。 因为他认为亚历山大的征服之旅是依靠武力,而赵官家的征服,是靠着思想,是靠着文明,远比亚历山大大帝伟大太多了! 正文卷 第57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赵桓收获了相当的尊重,甚至被认为是超越了亚历山大的无上大帝。但是对不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服赵官家。 这是个年轻的国君,他有着醒目的红胡子,他还有另外的名字,叫做“巴巴罗萨”,这位就是刚刚继承神罗帝位的腓特烈一世,那个小胡子的偶像! “东方的君主,我诚挚发出邀请,让我们进行一场真正的决战,证明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皇帝!” 一封很简短的战书,送到了赵桓的手里。 赵官家到了上了年纪,他揉着太阳穴,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腓特烈到底是谁实际上外国的君主那么多,谁能一一记起,如果不是恰巧碰上了,赵桓都不知道自己和他处在了同一个时空。 不愧是小胡子喜欢的人,还真是挺狂妄的。 “怎么样,你们谁清楚这个腓特烈,跟朕说说。” 这时候在岳飞的身后站起一个年轻的小将,此人名叫耿京,是军中新秀,他躬身道:“回官家的话,在几年前的时候,神罗皇帝和法兰西君主统帅十字军,败在了燕王手里。神罗皇帝抑郁而终。这个腓特烈经过选举,继任皇帝,自然要报仇雪恨。” 赵桓眉头挑了挑,忍不住淡淡一笑。 神罗这种国家本来就奇葩,有国王,有联邦,然后在几个国王中间选皇帝,不乱才怪呢! 虽然神罗的整体治理堪称一无是处,但是作为靠着武力为根本的国家,遇上了一个雄主,还是能爆发出相当战斗力的。 年轻气盛,雄心勃勃的腓特烈一世,就是这样的人。 他毫不客气,向赵桓发出了挑战。 在腓特烈的眼睛里,皇帝就是最强大的那一个。拥有最多的兵马,最勇猛的战士,只要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那就是世界的王,还是王中王! 所以,老朽的赵桓,你敢应战吗? “鹏举啊,你逼死了人家上一个皇帝,又来了个年轻的,你有什么主意?”赵桓笑呵呵询问岳飞。 今年的岳飞,只有四十九岁,虽然不年轻,但也不算老。可以说是一位将军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无论哪一方面,都处在巅峰。 对于腓特烈的挑衅,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官家,进军欧洲的难处不在于敌人如何,关键是人生地不熟,后勤补给艰难,而且沿途会遇到连绵不绝的反抗。到时候师老兵疲,十成的力量也发挥不出来多少,胜败就不好预料了。” 赵桓点头,“没错,说到底,我们还是外人,鹏举,你有什么高见,就说出来吧!不用藏着了。” 君臣两个默契深重,赵桓自然清楚岳飞不会因为有难处,就随便放弃。 “官家,要让臣说,这一次出战的核心,在于吊民伐罪。我军不能抢掠百姓,不能随意杀戮。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把赢得民心放在第一位上。” 岳飞顿了顿,又道:“官家,臣算计过了,无论如何,这一战也没有什么好处,恰恰相反,还要付出巨大,靡费钱粮。只怕这几年在君士坦丁堡的积累,都要消耗一空,另外还要向国中借一笔钱。这么大的亏空,臣不敢做主。” 赵桓微微一笑,不出所料。 其实到万里之外作战,最大的难处不是能不能打赢,以大宋兵马的程度,碾压西方不成问题。 真正的难题在于怎么征服当地的百姓,获得民众支持 如果把战争的目标定为抢掠杀戮,那不管多强大的军队,多深厚的国力,都会一败涂地。 道理很简单,你在杀死一个敌人的时候,就制造了十个敌人,永远都杀不完。 而且无休止的杀戮,对于士兵的精神来说,也是巨大的折磨。 背井离乡,肆意妄为,这样的士兵多半都会染上奇奇怪怪的心理疾病,到时候战力打折扣,最后的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帝国征服的极限,也就是蒙古人的模式了,他们横扫了天下,占领了庞大的疆土,弄出了四大汗国,可结果呢?蒙古人留下了多少痕迹? “鹏举,你说这些,其实是想让朕定个调子,给这场进军一个目标那朕就说说清楚,我们的目的是传播大宋的文明,是摧毁欧洲顽固的宗教和封建势力,是为了变革提供助力。” “欧洲的百姓,是我们最主要的潜在盟友。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最大的克制,要专注权贵,要注意完成社会变革。” “这一次进军,追求的不是战场的胜利,杀了多少人,击败了多少敌兵,抢了多少财富这都不是胜利!真正的胜利是随着我们的前进,所到之处,能够接 受大宋的理念,能够发生深刻的社会变革,腐朽的势力被清扫一空,既要大破,又要大立!” 赵桓说完之后,又笑道:“至于战争开支的问题,朕会想办法,而且太子已经回去了,这个缺口就让他背。想继承朕的皇位,总要拿出点真本事吧!” 赵桓笑容可掬,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包括岳飞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吃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讲了,莫非说赵桓真的准备退位? 权力这个东西,岂是这么容易割舍的? 尤其是赵桓这种,君临天下,手握无上权柄,生杀予夺,为所欲为,他能轻易舍弃? 多少皇帝,因为舍不得权柄,想尽各种办法,求取长生,只为了能更长久地拥有权力。眼下的赵桓,精力体力都还在,远没有到维持不了的程度,怎么会想退位呢? 外人想不通,赵桓却是有自己的看法。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向海外大举移民,尤其是美洲,还有推动工业化,修铁路,建海港,把地下的财富都挖出来到处插旗,弄一个日不落帝国出来等等。 但是赵桓经过了一番权衡,都摇头了,不是不能做,而是没有那么紧要。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西方人主导了全球化。 他们主导的全球化是以逐利为核心在这个前提下,杀戮,抢掠,贩奴,种族灭绝,简直是无恶不作。 难道要再一次重复这条血海尸山的老路吗? 赵桓不是圣母心泛滥,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该杀人的时候,他自然是不会犹豫的。 只不过以逐利导向的全球化,真的是好事吗? 更何况这个利益,还是很少一部分人的。 就拿贩卖黑奴来说,几百年的抓捕,掠夺,杀戮,造成上亿的劳动力损失,无数家庭破碎,整个非洲大陆严重落后。 如果换个思路,进行友好交流,发展贸易,能不能把生意做得更大,赚更多的钱? 奴隶贸易是大资本,豪商巨贾才能玩的,还要有国家在背后支持,普通的百姓根本掺和不进去。 说得明白点,西方大航海以来的玩法,都是对有权有势的大资本有利的,至于普通百姓,得到的还真不多,有些时候,甚至是利益受损的。 至少每一次对外用兵,都有损失,这些伤亡,可都落在了普通人身上,更不要说羊吃人了。 既然如此,就不能试试新的道路? 开创新的玩法? 把大宋的思想送出去,靠着儒家文明,改变欧洲,从而消除血腥殖民扩张的思想根基在另一边,打开整个世界,让大宋上下,能够放眼全球,从而避免故步自封。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发展,就看互相如何竞争了。 当然了,赵桓也清楚,光是一个文明影响,未必就能彻底改变西方,所以还要有武力震慑。 这就是岳飞的使命了。 在得到了赵桓的指示之后,岳飞果断下令,集结人马。 这是一支强大的兵马,其中来自大宋的士兵,将近五万,大辽出兵十万,另外还有十几万从各地招募的兵马,以及相当数量的欧罗巴俘虏改造而来的军团。 超过三十万的兵马,遮天蔽日,人们的相貌各异,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光荣。 岳飞一身戎装,出现在士兵的前面。 “此战是为了解救欧洲百姓,是为了消灭贪婪的权贵,是为了吊民伐罪因此,每一个人,必须服从军令,不得残害百姓,不得抢掠财物。所有缴获物资,均需要上缴。不得无辜践踏庄稼,不得随便进入民房。不能随意打人骂人,不得霸凌殴打俘虏” 岳飞每说一项,在场的人就是一阵骇然心惊。 “军法无情,凡是破坏军法,一律严惩不贷!” 岳飞纵马略过,在每一群士兵前面,都宣说一遍军法,当他出现在外籍军团前面的时候,当哈克这些欧洲学者听清楚军令之后,竟然喜极而泣,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文明之师! 正文卷 第577章 岳大帅用兵真如神 岳飞领兵出君士坦丁堡,向着西北方向进发,经过十天行军之后,一条大河出现在了面前,这就是著名的多瑙河。 欧洲的地形并不复杂,接下来就是沿着多瑙河,直插欧洲的腹心之地——维也纳! 萨拉丁曾经建议过,跨海攻击罗马,拿下教廷,撼动欧洲的信仰灯塔。 不过岳飞拒绝了他的建议,而是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不容易的陆上进军。 岳飞不知道,在几百年之后,奥斯曼最强的苏莱曼大帝曾经两次沿着这条路线,攻击维也纳,两次功败垂成。 距离太长,损失了攻城器械,加上补给困难,气候问题,士兵多病反正只是非战斗减员,就让那位大帝苦恼不已,不得不退兵。 现在的担子都压在了岳飞肩上,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传我命令,整顿所有甲骑,以三百人为一队,轻重混编,交替前进,以为全军先锋。” 自从出了东罗马的版图之后,岳飞就开始重新调整人马部署。 首当其冲自然是骑兵,要说起来,光是岳飞手上的骑兵就分好几种,其中有少数的大宋精骑,还有数量相当多的辽国骑兵,以及东罗马和塞尔柱的散骑。 不光骑兵来源多,使用的兵器也不同,宋军基本上进入了火器时代,其他的兵马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就连弓弩数量也严重不足。 军队千差万别,这是最让统帅发愁的事情。 岳飞却恍若未闻,他命令少数宋军骑兵,跟辽兵和散骑混编,三百一队,仿佛齿轮,滚动向前,替大军探查情况,妥善推进。 在骑兵之后,就是步卒,同样,岳飞依旧进行了混编,他把东罗马的方阵放在最外面,然后依次是刀盾兵,火枪手,弓箭手他们层层叠叠,组成了大军的鳞甲,护卫在最外层。 至于中间,那就是以车队为主的辎重队伍。 除此之外,岳飞手里还有一万五千名宋军精锐组成的预备队,或者说是宪兵,总督战队。 大军交替向前,宛如一条滚动的巨龙。 岳飞以一种时刻迎战的态势,向前进军,速度谈不上快,却也不慢,只能算四平八稳,平平无奇。 可是伴随着大军攻占贝尔格莱德,向着布达进军,人们渐渐明白了岳飞的厉害。 这位东方的名将,果然出手不凡! 一支组成复杂的军队,最大的敌人不在外面,而在内部。 淝水之战,苻坚弄了几十万人,按照道理,只要押上去,就必然获胜,可他为什么败了?还不是向后退了,结果原来慕容鲜卑的部众,还有羌族部众,自己先乱了,高呼战败,接着就一溃千里,无可收拾有时候人还真不如猪。 人的想法太多了,太难指挥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失去了约束的人们,光是自己,就能玩死自己。 岳飞搞得混编,一方面是练兵,尤其是练东罗马的兵,让他们学会如何像一个战士一样战斗,而不是单纯的好勇斗狠。 其次岳飞还要让大家伙交朋友,互相了解。 每一队士兵除了一起巡逻,行军,还要在一起谈心,交流,组队进行体育比赛,休息的时候,表演节目,互相学习语言 渐渐的,心扉敞开,体貌不同,风俗迥异,语言天差地远的人们,变成了好朋友,变成了袍泽兄弟。 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困难,但是大多数的士兵都是底层的穷苦人,都渴望着出人头地,过更好的生活。 只要耐心沟通,总会改变的。 所以每当停下来休息,就有人主动跟士兵们谈心询问你们家乡的情况,为什么投军,有什么想法。 这里面最突出的就是那些十字军俘虏为什么背井离乡,跑过来打仗?是因为领主下令了,是因为教皇的号召。 要消灭异教徒,要传播福音要过好日子! “大家想过没有,你们为什么日子过得难?是不是因为领主的田赋,还有教廷的什一税?你们算一算,每年的收成,要给他们多少?明明是这帮人在剥夺你们,压榨你们却还要你们来送死,就算打赢了,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从最简单的挖苦根开始算起,让他们明白穷苦的根源,随后给他们讲,要均贫富,同贵贱,平分田亩,凭着劳动生存,反对鱼肉剥削 道理讲通了,有人开始接受,人数越来越多,大军的凝聚力也就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岳飞还下达了严令,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尤其是针 对普通民众,一定要公平买卖,不许扰民! 这一条被当成了铁律,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随之而来的效果也显现了,大军的周围,甚至有一群商贾围绕着,送来一切需要的物资,交易之后,还会主动询问,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他们会尽力送来的。 毕竟这种军队太稀奇了。 在东方大地上都很少见,到了西方,那就更是绝无仅有。 前面提到过的十字军,这样家伙打着帮助东罗马的旗号,可实际上所到之处,抢掠杀戮,干得坏事更多,简直罄竹难书。 其他的军队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帮人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平民百姓。 岳飞几乎兵不血刃,就攻占了布达城。 欧洲的情况当真和大宋是不一样的,这里面遍地大王,封建割据,谁都只看重自己的利益岳飞采取了秋毫无犯的措施,这一路上,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拼命,除了那些不开眼的疯子,大多数情况都相安无事。 到了布达之后,岳飞清点兵马,一路上的掉队损耗还不足万人。如此大规模的出战,长途行军,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 再看物资,就更是如此了,攻城器械齐全,火炮全在,粮食兵器也算充足,唯独战马死了不少,可这一路上,他们又买了不少,清点下来,竟然比原来还多。 岳飞几乎毫发无伤,进入到了欧洲的腹地。 世上能横扫千里的猛将不在少数,可是像岳飞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神人,还是太少了。 明明没做什么,却已经创造了奇迹! “这就是东方的智慧,仁义王师,无可匹敌,我对胜利,没有半分怀疑。除非上帝愿意披上铠甲,不然谁也阻挡不了宋军!” 哈克兴奋写着,他要把这封信送去罗马,送给自己的朋友。他还要呼吁所有人,赶快投降吧! 你们没有选择! 燕王岳飞,就是天生神将! 哈克穷尽笔墨,吹捧岳飞,劝说投降。 但是此刻身在维也纳的腓特烈一世也集结了大军,不光是神罗的兵马,还有法兰西,甚至是波兰人,他们也派出了强大的骑兵。 这是个很讽刺的事情,明明和波兰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冲在前面。 “我们决不能允许东方的野蛮人威胁到维也纳,反击,我们要进行有力地反击!”腓特烈大声咆哮着。 成群结队的骑兵,开始出现在岳飞的侧翼,他们披着坚固的铠甲,使用长长的骑枪,十分威风。 这些骑兵的出现,让大军产生了一丝慌乱。 岳飞却是镇定自若,“不要管他们,只管向前,叫外围的士兵小心戒备。” 岳飞的从容似乎激怒了对方,他们数次集结,试图攻击宋军。但是整个军阵密不透风,没有半点破绽。 这帮人也只能徒呼奈何。 一直僵持了两天,岳飞距离维也纳已经不足二百里了。 不能等了! 这一天的早上,首先是波兰人,他们吃饱喝足,披上铠甲,拿着兵器,仿佛参加盛会似的,信心满满。 有人在马背上豪饮烈酒,有人整理后背上的羽毛装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 一切准备妥当,战斗开始! 波兰人第一个冲了上去。 “长枪手戒备!” “火铳手,准备射击!” 几乎在一瞬间,宋军就已经摆好了战斗队形,得益于这段时间的训练,士兵保持了极高的水准。 长枪如林,阻挡面前。 波兰人丝毫不惧,他们装备精良,很容易就能冲破长枪阵。 可就在这时候,从长枪阵的缝隙,出现了许多黑洞洞的火铳。 “放!” 伴随着剧烈的声音,铅弹如飞,冲在最前面的人首先倒下去。 后续的波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朝前撞,等待他们的自然是绵密的火铳,宋军的火器傲世天下,波兰人的铠甲根本不管用。 坚固的铠甲反而更容易将子弹的动能传递到身上,铠甲碎裂,躯体炸开,鲜血奔涌,死状无比凄惨。 火铳手固然不能击毙所有骑兵,但是没了密集的队形之后,骑兵一头撞在了长枪阵,下场更加凄惨三分。 到处都是穿糖葫芦似的倒霉蛋,波兰指挥官发疯一样怒吼,手里的马刀砍翻了不下五个逃兵。 “不许退,杀光东方的魔鬼!杀!” 波兰人再度鼓起勇气,发起攻击,等待他们的火铳更加猛烈,甚至还夹杂着不少手雷一直战斗到了黄昏时分,波兰人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狼狈退走。 第一轮交锋,岳飞完胜 ! 正文卷 第578章 上帝是赵官家 岳飞端坐在马背上,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仿佛几千的斩获,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听到手下汇报之后,岳飞只是下令,要求赶快打扫战场,前进五里之后,挨着多瑙河扎营,并且加派了斥候。 胜利并没有让岳飞放松,相反,他太清楚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欧洲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自从罗马帝国崩溃之后,这里就被蛮族占据。 一方面贵族割据,彼此攻伐不休。 另一方面,教廷垄断知识,不惜用火烧人,维持虚幻的神权。 重重压榨之下,欧洲的百姓已经无瑕思考,多数人都浑浑噩噩,如同牲畜一般。 不过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这帮人有着强烈的排外情绪,尤其是面对外族,还是异教徒的入侵。 他们一定会发疯的。 哪怕再小心,再不扰民,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放松下来。 事实上从君士坦丁堡过来,有相当的距离,是处于东罗马的地盘,或者说是二者的交界处。 可是随着大军逼近维也纳,距离欧洲的心脏越来越近一头沉睡的蛮熊被唤醒了,而且这头野兽发现胸膛上刺入了一把匕首,鲜血疯狂涌出。 野兽狰狞扭曲,浑身痉挛,发出凄厉的嘶鸣! 就在波兰骑兵碰了头破血流之后,更多的兵马聚集起来。 这里面就包含许多周围的小贵族,他们率领着手下的人,甚至是农民,涌了过来越是底层,就越是激动。 “那群魔怪要吞食我们,他们吸人血,吃人肉被他们吃掉,灵魂就会落到地狱杀,杀光魔鬼!” 一张张晒得通红的面庞,愤怒扭曲到了变形。 此刻有宋军在他们的面前,这帮人一定会生吞活嚼,丝毫不用怀疑。 在这群人的中间,居然还有不少戴着高帽,拿着圣杯圣水的教士,他们给英勇的战士祈福,希望上帝保佑,能够成功消灭魔鬼。 值得一提,当各地的民兵涌来的时候,他们还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消灭沿途所有的大宋痕迹穿丝绸的,杀了,家里有瓷器的,杀了! 喝茶的,吃霜糖的,用红木家具的全都不能放过! 把他们吊起来,用火烤! 每杀死一个人,他们都欢欣鼓舞,没有了这帮内应,魔鬼就很容击败了。 至于那些来自东方的商品,自然是作为战利品,归上帝的勇士享受了。 天还没亮,战斗再度开始。 英勇的波兰骑兵冲不破宋军,那就换个方法。 他们驱赶着民兵,让这些人充当前锋,去消耗宋军兵力。 铺天盖地的人群,毫无章法,也没有什么装备,许多人只是拿着农具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太多了,多到了密密麻麻,无边无际。 接下来他们展示了标准的人海战术。 就像是波浪一般,朝着宋军压来。 外围的长枪阵迅速陷入了苦战。 后面的弓箭手,火铳手甚至都迷茫了,人太多了,到底该向哪里下手? 短暂的迟疑之间,那些最虔诚的疯子,用自己的身躯抓住长枪,他们固然会死,可后续的人就能砍断长枪,杀死士兵。 宋军这一方出现了伤亡! 民兵疯了! 他们不顾一切向前冲,完全忘记了死亡,只知道嗷嗷怪叫着,红着眼睛,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相信在冷静之后,这些人会后悔他们的选择,甚至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傻乎乎送命?但是在这个关口,他们真的没有什么选择。 后面就是贵族老爷,就是教士神父前面就是十恶不赦的魔怪。每个人的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就只知道往前冲锋,像是一群没有头脑的野兽。 “燕王,要不要派兵过去?” 岳飞绷着脸,默默注视着战场。 由于是靠着多瑙河扎营,遭受攻击的范围还能够忍受而且经过了整训和诉苦之后,自己这边的士气也提升了很多,尤其是士兵知道了为什么而战,表现的非常英勇。 “传令,让刀盾兵可以主动出击,不用拘泥。” 岳飞没有给援兵,却是给了一道命令。 果然,刀盾兵冲了出去,他们普遍披甲。 相比起火铳手的远程杀戮,刀盾兵更有冲击力。 他们狂奔着上来,将民兵撞飞,随后挥动武器,砍瓜切菜相仿,大肆杀戮。 甲士的强大在于他们既有犀利的进攻能力,又有强大的自保本事,对面的农具刀枪,落在铠甲上,只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刀盾兵数量不多,只有八百人,但他们所过之处,都是遍地狼藉,断裂的肢体,流淌成河的血水提醒着那些还在冲锋的民兵。 敢向前,只有死路一条! 战斗到了中午时分,留下的尸体已经不计其数,黑压压的铺满了大地,浓重的血腥气伴随着狂风,吹到了欧洲人中间。 这帮被教士洗脑,要消灭魔鬼的疯子终于冷静了一些,他们面对的魔鬼,着实强大。反而是他们依仗的上帝,迟迟没有显灵。 反观宋军这边,经历过诉苦的士兵,在战火的淬炼之下,迅速成长起来。 “我们能赢!我们要打败贵族老爷,要推翻教廷,要真正让每个人,活得像一个人!而不是眼前的这些牲畜!” “为了自己而战!” “战!战斗到底!” 整个战场的态势开始朝着有利于宋军的方向扭转,人海开始了退潮而就在这时候,一支骑兵,朝着宋军的中后部冲了上来。 这里本是两个战阵的衔接处,在战斗过程中,出现了缺口。 宋军露出了破绽,只要杀进去,就能成功! “随我杀!杀光这些东方的魔鬼!” 以波兰骑兵为前锋,配合着医院骑士团,一头扎了进来。 宋军有着坚固的铠甲,防御严密。 但是他们的腹部一定柔软可欺,只要杀进去,宋军的阵型就会崩溃,胜利就在眼前! 他们果然冲了进来,只不过在他们面前不是慌乱的宋军,而是一排用锁链连起来的辎重车辆。 突然,车厢上露出了方形的射击孔,从里面探出了黑黝黝,泛着金属光泽的枪口。 “放!” 剧烈的爆炸,扑面而来的铅丸,打碎了骑兵的身躯,不管是战马,还是骑兵,都变成了一团肉。 除此之外,在两边还出现了火炮。 这些火炮射击距离不远,只有三百步左右,但是火炮射出来的弹丸却是铺天盖地,弥漫而来。 成片的惨叫声响起,波兰人再度成为了韭菜,被宋军放肆收割。 岳飞不苟言笑,只是微微颔首。 他用兵素来讲究滴水不漏。 如果看到了破绽,最好不要一头撞进去,因为很可能是故意留给你的陷阱。 貌似欧洲人的脑回路还没有这么复杂,恃强凌弱了属于是。 波兰骑兵再度损失惨重,至于跟在后面的医院骑士团,本该最忠心耿耿,英勇无畏的一群人,面对着火器的攻击,还有无法逾越的车阵,他们想到了后撤。 还是让波兰人顶在前面吧! 不过这帮医院骑士团的聪明人也可遇到了麻烦,因为在他们的后面,一支东方的骑兵出现了,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杀!” 大宋精骑,撼天动地而来,如果说蒙古骑兵是靠着强悍的战术碾压欧洲,那么大宋的骑兵,则是在装备上,绝对碾压。 密集的骑兵冲锋,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将医院骑士团切割成一块块的。 他们并不会急着吞掉,因为后续还有士兵可以完成这项工程,他们只需要不断的冲锋,不断地切割也就够了。 黄昏时分,伴随着残阳,欧洲兵马退走了。 跑掉的只有不足百名医院骑士团成员,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贵族骑士。 至于其他人,不是死掉了,就成了俘虏。 要说俘虏了多少,就连宋军也一时弄不清楚。 不过有件好玩的时候,被俘虏的欧洲民兵竟然要求皈依因为他们认为上帝没有保佑他们,而宋军所向无敌,显然是得到了上帝的祝福。 他们愿意效忠宋军,皈依大宋的上帝! 面对此情此景,哈克气得眼睛都翻白了。 “愚昧,太愚昧了!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上帝?你们需要自己做上帝,像大宋的人一样,做一个独立自主,全知全能的人!” 他大声呵斥,不停咒骂。 不过最后他还是告诉这帮人,“东方的上帝是大宋的皇帝陛下,那是一位仁慈和善,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力量,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果然,这些俘虏开始跪下祈祷了。 岳飞顾不上老亲家成神的琐事他催动兵马,扑向了维也纳,一场围城之战,即将开始。 正文卷 第579章 攻破维也纳 岳飞统兵最大的特点就是四平八稳,可正是这种平稳,却让人生出无可奈何的感觉,尤其是对手,绝对堪称悲剧级别的。 腓特烈一世连续组织兵马,袭击岳飞,派出了波兰骑兵,又把医院骑士团派了上去,还有乱七八糟的民兵。 这么多力量,足够让宋军损失惨重,甚至阻止宋军前进了。 但是很不幸,宋军推进的速度根本没有减弱,依旧只用了九天时间,就推到了维也纳城下。 岳飞从容不迫,挖壕沟,建军营,摆出了攻击的态势。 奥地利是欧洲的心脏,而维也纳是心脏的心脏,坐落在多瑙河畔,风光秀丽,又是贸易中心,堪称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面临着一群异教徒的攻击,岌岌可危,整个西方世界的震撼可想而知。 从罗马,从巴黎,从神罗,还有北欧,波兰凡是十字架笼罩的地方,全都行动起来。骑士们披着铠甲,紧握着兵器,踏上征途。 他们要捍卫西方,要消灭东方的蛮子,要用他们的血赎罪 欧洲人都疯了,什么国王领主,什么教士,都参加其中。值得一提,甚至有女人也出发了,她们来自法国南部,也同样带着兵器,来参加保卫维也纳的战斗。 教皇接二连三,下达谕旨,所有参与此战的人,都能够得到救赎,能够升入天堂,战斗,勇士们,上帝保佑你们! 每天都有人涌到维也纳,通过陆地,通过河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力量也越来越强。 值得一提,岳飞并没有把这座城市封锁死,相反,他留给了外面的人,涌入其中的机会。 这种做法显然不太符合军事常识。 但是这一路行军,岳飞已经树立了不可撼动的威望,下面人丝毫不敢质疑。 不过相比起欧洲世界的震动,在大宋这边,也发生着剧烈的变故。 包括纳惜在内,许多早先培养好的官吏来到了军中,他们的目标落在了那些俘虏上面 宋军针对俘虏,准备了三天的课程。 第一天,是让他们说出自己的处境,讲出家里的苦,讲出在军中收到的委屈,有什么欺负他们没有? 讲过之后,就把俘虏中,干过坏事的将领贵族都揪出来,当众严惩,替士兵报仇。 伴随着一颗颗的人头滚落,俘虏之中,哭声渐起,慢慢变得声音震天,哭嚎一片。 大家伙悲伤到了极点,有人甚至哭晕过去。 到了第三天,事情就简单了,刀在手,跟我走,杀光贵族方罢手! 经略西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早就摸索出了一整套的方法。 除了挖出俘虏的穷苦根源之外,还有一项东方并不存在的情况,那就是宗教。 在大宋虽然寺庙的势力不小,但是根本没法和皇权相比,赵桓大可以压制寺庙经济,然后针对百姓进行教化,也就能解决。 但是在西方不同,甚至可以说在这里宗教比皇权还大。 要怎么破除俘虏心中的惶恐,就需要好好思量。 经过了摸索,纳惜等人也有了措施,就是带着俘虏去教堂,去看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看里面的各种珠宝金银。 见识了教堂的富裕之后,就把里面的财富搬出来,让俘虏拿取一个很简单的选择,你们是相信神明,还是相信金钱? 其实这不是个很难得选择。 所谓的神权也没有那么不可撼动。 一群人告诉你,献上财富,献上一切,只要偿还了罪孽,死后就能上天堂。 另一群人告诉你,什么天堂,什么来世?你的劳动果实就该由你自己享用,你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没有什么狗屁原罪。 起来,不要跪! 打碎枷锁! 不要相信什么神仙佛祖,相信你自己! 或许连纳惜这些人都没有料到,俘虏中接受这一套理念,竟然非常迅速,很多人居然愿意主动帮忙劝说顽固分子。 纳惜都好奇起来,他询问一些人的想法,是他们真的懂了吗? 士兵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他们并不清楚,但他们知道,这些来自大宋的人,是和他们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没有半点差错。 那些受伤的人,都会得到救治。 只是这一样,就不是那些贵族老爷们能做到的。 所以,他们愿意相信大宋的人。 “没错,以身作则,身体力行这是我们从 大宋学来的最重要的东西。杀进维也纳,彻底推翻贵族老爷,建立一个属于穷苦人的新世界!” 高昂的士气,鼓舞着每一个人。 各地来支援维也纳的不少,可是在宋军这边,每天都能改造数以千计的俘虏。 这些俘虏有的返回临近的村庄,市镇他们现身说法,吸引更多的百姓加入其中。 杀掉贵族老爷,拿回自己的东西,迎击大宋王师,保护胜利果实。 最让岳飞头疼的军粮问题,竟然也得到了解决。 不用抢掠,只是靠着贸易交换,就满足了一半的需求。 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是靠着出售田契取得。 没错,就是出售田契。 各地分田之后,都需要确认。 盖上了大宋公章的田契,自然是最有信用的。 得到了大宋的田契,向大宋缴纳田赋,从而变成真正的自耕农越来越多的农民,农奴,都加入到了这一行列。 纳惜等人还针对许多教堂,展开了审判,尤其是一些教士,他们用各种手段,聚集了许多年幼的孩童,有男有女,成为了他们手里的玩物。 这一点纳惜很清楚的,他们就是人贩子贩卖到鹰堡的。 年幼的纳惜曾经认为,他们或许就是天生奴隶。 可是当他们到了大宋之后,纳惜才知道,原来在大宋,不光是废除了奴隶,甚至关了所有的青楼。 而干出这件事情的,就是牛英! 是纳惜的领路人! 从那一刻他才知道,真的有一种力量,可以扫荡尘埃,打破千年桎梏,打造出一个理想的世界。 而他们此刻要做的,就是把大宋的经验,向西方推广,不计一切代价! 和后方翻天覆地比起来,岳飞指挥的攻城战,简直可以说乏善可陈。 他在修整之后,就集中火炮,对维也纳进行了轰击。 西方的火器是蒙古人远征之后送去的,显然眼下是没有的。 他们称呼大宋的火炮是恶魔之吼。 是大宋的人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换来的。 要想对付火炮,就需要借助上帝的力量在攻城第三天,城头上出现了一群衣着华贵,举着十字军的老人,他们向城头撒了圣水,做了祈祷。然后信誓旦旦告诉所有人,放心吧,魔鬼不可能打破。 仿佛是为了打他们的脸,还没等这些人下去,炮击就开始了。 一枚开花弹正好在城头炸开,足有十几个神人倒在了血泊之后,或是死,或是伤,哀嚎痛叫。 这件事情不但动摇了军心,也撼动了民心,城中乱七八糟的谣言四起。 腓特烈一世也知道生气没用,他只能派遣兵马,主动出城,试图捣毁火炮。 又一个骑士团被派了出来,圣殿骑士团,他们披着重甲,呼啸着杀向大宋兵马。 而这一切,又仿佛被岳飞早就料到一般,宋军不慌不忙,调集兵马,从容应对。 腓特烈的攻击不断被打退,攻城战到了第十天。 这一天腓特烈感觉到了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大宋的从容强悍让他生出一种无力感,或许不应该在这里死磕,放弃维也纳,退回自己的领地 这位年轻的雄主还没施展,就遭到了迎头痛击,信心大损。 可就在这时候,宋军的炮火陡然加强,一瞬间天摇地动,弥漫的硝烟,笼罩了半个维也纳。 炮击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终于停了下来。 只不过在一百五十门火炮的连日轰击之下,维也纳的城墙已经出现了严重破损,裂痕非常多,砖石破损严重,急需修葺。 城中正在商讨怎么应付,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比起任何炮火都要猛烈。 等人们再看之时,一段城墙已经被炸塌。 时隔多年,岳飞再一次用出了攻破燕山府的手段。 大宋的爆破手,绝对是战场的神! “不许杀戮无辜百姓,不许肆意纵火,不许进入民房,不许抢掠物资尽快消灭城中之敌,一切商贸如常!” 岳飞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无数的士兵沿着缺口,扑入了维也纳欧洲的心脏,陷落了! 正文卷 第580章 战争与文明 这不是一座城市的陷落,这是整个欧罗巴的陷落! 预想之中的全线崩溃,争相投降,并没有出现。恰恰相反,整个欧洲都像是被点燃了似的。 首先是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受到了重创,几乎损失殆尽。 在德意志地区,出现了条顿骑士团,他们装备精良,作风凶悍。而且为了恢复上帝的荣耀,破例接纳了波兰人。 条顿骑士团刚一组建,就成了腓特烈一世的一张王牌。 这位从维也纳兵败的年轻君主,立刻动员兵力,神罗的所有邦国都参与其中,最多出动兵马上万,最少的只有几十人。 汇聚在一起,兵力几乎突破了二十万。 在莱茵河的西边,法兰西也全力动员,其他的英国,波兰,全都动员起来。几乎是一瞬间,欧洲的贵族们放弃了所有的分歧,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发誓,一定要消灭宋军,夺回维也纳,哪怕一万年! 欧洲人的头铁,让许多人都感到了震怒。 还真是一群不知道死的鬼,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们。 反正我大宋军力天下第一,岳王用兵如神,吞了整个欧洲,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请战,光是在岳飞的案头,每天都有几十份请战书。 面对此情此景,岳飞揉了揉太阳穴,无奈苦笑。 身为一名帅臣,他已经达到了巅峰。 封狼居胥,燕然勒功,再也不会成为武功的顶点。 远征万里,挥军几十万,攻城略地,扬威异域,慑服另一个文明。岳飞给武将定出了新的标杆。 当年中兴诸王,灭金名将之中,岳飞无疑是成就最高的,不管是去世的吴玠,还是垂垂老矣的韩世忠,都被岳飞甩下了。 事到如今,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岳飞微微摇头。 他还能赢,能赢一次,两次,更多次但是这样的胜利有什么价值吗? 岳飞思忖再三,终于提笔,给赵桓写了一封长长的札子,洋洋洒洒上万言岳鹏举不光是顶级的武将,同样也是最出色的战略家。 这是一员神将,唯有真正的皇者,才能驾驭! “陆游,朱熹,你们两个都是大才子,现在岳王送来了这份札子,你们也都看了,心中有什么体悟?” 赵桓笑容可掬,询问两个人。 这俩人大眼瞪小眼,都显得局促不安,不是这个问题难回答,而是官家心思不好揣摩沉默了好久,陆游才仗着胆子道:“回官家的话,臣,臣以为万事有初,应该推究此番耗费无数力气,万里远征的原因所在。” 赵桓笑着追问道:“很好,那你就说说看。” 陆游又是一阵沉默,似乎比刚才还要长。 就在几乎不耐烦的时候,陆游才开口道:“回官家的话,臣以为欧洲之地,民风迥异,人种不同,纵然官家有心吞下,只怕也未必能行。” 此话刚说完,朱熹竟然质问道:“陆学士,你是说官家劳民伤财?” 陆游并不惯着朱熹,而是冷哼道:“官家在上,还轮不到你给我定罪。此番远征的核心要义在于打破疆域阻隔,官家亲自来到万里之外,大宋上下便不能闭上眼睛,堵上耳朵,装成瞎子聋子。” “大军所至,华夏上国之风,席卷而来,势不可挡。这便是这一次远征的成果所在,若是还想其他,却是贪心不足了。” 面对朱熹,陆游敢言多了,也把实际情况说了出来。 赵桓大动干戈远征,目的何在? 是要开疆拓土,把地球抱回家吗? 又或者荡平其他文明,实现中华一统,给自己争取个球长名分吗? 不是,真的不是。 虽然赵桓挺看重自己的名声,但是他还没有奢侈到拿几万将士,几千万贯来刷业绩。 如果没有赵桓,在一百年后,蒙古人也会远征,席卷的范围丝毫不比赵桓小。 所以这一次大举远征,还真不能算太过超前,只能说提前了一百年而已。 闻名世界的蒙古远征,留下了什么呢? 坦白讲,好像并不多蒙古人战力骇人,打下的地盘也多,但却正因为如此,每到一处,蒙古人就不得不和当地结合,接受当地人的习俗,渐渐失去了蒙古传统。 而且随着地盘越来越大,四位蒙古大汗,几十年的时间,帝国就分崩离析了。 渐渐的,蒙古诸汗国相继灭亡,似乎一切又回 到了。 赵桓组织远征,能比蒙古人强多少? 包括大宋境内,全都靠着赵桓的威望在压着,等赵桓退位,或者驾崩,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费这么大力气远征,最后还不是一无所获,白白浪费国帑民财,都是无用功罢了。 如果这么想,那就未免腐儒之见了。 赵桓组织的远征,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大宋上下,不得不正视整个世界! 从西域出来,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一路走来,这是当年甘英走过的故道。一千多年了,东方人再度勇敢地踏上了征途,探索未知领域。 灭掉塞尔柱突厥,一直到地中海东岸,再到君士坦丁堡,再到如今的维也纳这一条路,已经远远超过了汉代的范畴。 更何况赵桓还亲自走海路,到达了君士坦丁堡。 沿途的水文,航线,物产,民情朱熹就是最好的新闻报道员,他不断把见闻整理,送回了大宋。 这些东西就是最宝贵的知识,源源不断,输送回国内。 有赵桓在这里,想不重视都不行。 报纸连篇累牍,各种文章,集结成册,汇编成书,在学堂讲授,广泛传播。 带来的效果不可估量! 不说别的,光是拿佛经为例,众所周知,自从汉唐以来,佛教传入了中原大地,而且遍地开花,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 赵桓就曾经整顿佛教,还遇到了不小冲击。 可是随着大宋船队出现在南海,并且到达了天竺南部,有一些事情就被澄清了最初的佛经,是用巴利文写成,并不是后来的梵语。 从这一点出发,就能发现,后来浩如烟海的佛经,尤其是很多大乘经典,并不是佛陀亲口讲述的。 这一切都是佛教传播中产生的情况,每到一处,当地都有自己的神明,都有信奉的理念,如何能佛法迅速传播呢? 那就编一部佛经,把当地的神明纳入进去这就跟龙是如何诞生的差不多,也是个不断丰富的过程。其结果就是出现了无数诸佛,出现了四大菩萨,出现了八部天龙众,使得佛教的神明多到了数不清。 这一点在南亚次大陆如此,到了中土汉地也是一样冒出来的佛经,多出来的神佛,不可胜数,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观音变成女的,关羽被三教争抢。 原来《金刚经》未必是佛陀所讲,《华严经》《楞严经》也不符合佛陀的教义还有那个广为流传的楞严咒,在佛陀看来,咒语是“畜生明”,是“邪命”。 最初的佛陀也像是东方的诸子一般,他没有神通,不能让你有求必应,心想事成他是一位觉者,一位智者,一位导师耐心教导弟子,如何用智慧摆脱痛苦。 这些发现传回到大宋,结果就是一轮新的改革,要求限制佛门,甚至重新审核佛经,给所有出家人制定更严格的考核标准,限定佛寺规模,不许大兴土木,不许使用金银制造佛像法器 海外的种种,不断改变着大宋,赵桓也在用另外的办法,巩固自己的变法成果。 而相比之下,更大的冲击还是发生在了欧洲。 和蒙古人的远征不同,大宋的远征带来了文明。 浩如烟海的东方著作,翻译成了西方文字,开始悄然流传 “到此为止,或许该回家了!”赵桓轻声叹道。 朱熹和陆游先是一惊,随后忍不住狂喜,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正文卷 第581章 少年大宋 赵官家终于打算回国了,这让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大呼老天保佑,苍天有眼赵桓这个东西已经不是任何人能限制住的,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像这种远渡重洋,跑到海外的事情,他也是干得出来的。 在这个年头,出海的风险多大万一遇上了风浪,船只沉了,咱赵官家成了鱼饲料,谁能负责? 再有,如果染病了,出现了意外,死在外面,又该怎么办? 众所周知,秦始皇就是在出巡的时候,死在了路上,结果才给了宵小机会,继任者没选好,铁桶的江山,几年就败光了。 赵桓这个比秦始皇还过分,他居然远离国土,深入海外险地,后果之严重,谁能预料得到? 随员就不用说了,国内的诸臣更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真正让人绝望的是他们明知道赵桓的做法不对,却还要尽力装成没事人,尽力压低声量,避免恐慌。 这就是伺候一个雄主圣君的难处,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限制,没有顾忌,带来的波澜却是要所有人承担。 赵桓对此都心知肚明。 “你们也不用感慨了,朕早就给国内送了旨意,如果真的有意外,就由太子即位而且朕再也不会任性了,朕决定退位!” 最后俩字出口,又把陆游和朱熹差点吓得趴下官家啊,您老还是继续任性吧! 天子退位,可不是小事情,尤其是赵桓这个级别的,那可是要天塌地陷的。 “官家,臣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加之官位低微,此等大事,还是归国之后,再和宰执商议才是。”陆游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否则臣宁可自杀,也不敢遵旨!” 朱熹也连忙跪倒,同样是一副以身殉国的悲壮模样。 赵桓摆手,“你们啊,用不着小题大做朕这些年,一直都在说实话,只可惜实话未必有人愿意相信,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太子殿下虽然和朕有点像,但是到底不如朕硬气,他会容易伺候的。等到了朕孙子的时候,估计你们就能反客为主了,再过些年头,虚君实相,架空天子也未必不行啊!” 朱熹和陆游都站不起来了,这位官家是疯了吗?说的还有半句人话吗? 赵桓也不管他们,而是给岳飞下旨,要求岳飞跟他一起返回大宋。 来的时候,赵桓走的是海路,这一次回去,他想走陆路。 虽然陆地不好走,但是陆地的风光也远非海上可比。 万里丝绸之路,黄沙遍地,瀚海阑干,还有西域的沟壑纵横,山岭高峻,赵桓早就想领教一番了。 他现在状态还算好,如果再过几年,怕是有心身体也不允许了。 当然了,干这种危险的事情,身边还是要有个最稳妥的保镖,除了岳飞,不做第二选择。 此刻离开,似乎显得有些虎头蛇尾。刚刚打下了维也纳,还有那么多的城池没有解决,还有几十万欧洲的军队,正在集结反攻,撒手一走,不是前功尽弃吗? 貌似是有些不负责任,但是赵桓很清楚一点,如果继续战斗下去,欧洲就会成为大宋的财政包袱。 相隔这么远,大宋能有多少财力,支撑欧洲的战争? 并不要低估欧洲人,这是个封建林立,神权至上,又极度排外的倒霉地方。碎的像汽车压过的方便面似的。 巴尔干这一片,由于东罗马的关系,还能勉强讲一些道理,再往欧洲内陆发展,阻力就不可预计了,眼下的几班斧子能不能起到作用,就只有鬼知道了。 杀进来,还要从容退走,才是真正的高手。 赵桓要退走,是不是前面的成果都会消失殆尽呢? 很显然,不会这么简单地。 变革已经开始了。 首先,辽国还牢牢控制着君士坦丁堡,原来的东罗马地盘,包括塞尔柱在内,一个庞大的帝国,还是大辽的。 其次,在埃及等地,一个蒸蒸日上的,属于萨拉丁的帝国,也在快速发展,势头相当猛,这都是未来西方的劲敌。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力量,那就是西方本身。 见识了光明,就很难适应黑暗,如果没有宋军的远征,黑暗的中世纪可能继续维持但是宋军的到来,彻底改写了西方的历史。 大宋带来的不是武力征服,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恐惧,而是文明,是发自肺腑的认同大宋的皇帝是秉承民心的皇帝,不是君权神授的皇帝。大宋的将士是保护百姓的,不是维护贵族的。 大宋的文明是关心每一 个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 大宋的治理是那样美好,简直是所有国家的典范。 如果世上还有天堂,那必定是遥远的东方。 如果真的存在上帝,必是我大宋官家! 欧洲酝酿着一股强烈的变革暴风越来越多的学者主张向大宋学习,他们拿着翻译的《论语》和《礼记》热情歌颂大宋,号召建立新的国家,从蒙昧和黑暗中走出来。 如果把他们夸奖大宋的话集结起来,足以让任何一个大宋子民汗颜。 这已经不仅仅是在宋军打到的地方了。 包括巴黎在内没有,又是老区巴黎,热情的法国人比其他国家更清楚宋军的情况,毕竟他们的俘虏最多。 让愚蠢的国王和贵族去死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把这一句口号介绍到了国内,到处都是推翻贵族统治,还政于民的声音。 新旧两股势力,在巴黎激烈交锋,一共上百位主张向东方学习的人,被法国的主教抓了起来,架在十字架上,直接用火烤! 而就在此事爆发的第三天,巴黎附近的农民就爆发了起义。 巴黎的起义迅速向东蔓延,神罗也陷入了农民起义的深渊。 由于腓特烈一世的征发,大大超出了地方百姓的承受能力,包括一些小贵族在内,都加入了起义队伍。 烽火狼烟,席卷整个欧洲。 所有的力量都跳出来了,支持教廷的,支持国王的,主张变革的,主张学习大宋的双方激烈交锋,互不相让。 “燕王,下官不准备回大宋了。” 王贵深深一躬,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岳飞眉头紧皱,“你可是大宋的武人,如今官家有旨意,你莫非想抗旨?” 扑通,王贵急忙跪倒:“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如今局面难得,朝廷不愿意继续留下来,末将愿意从军中退伍,留在欧洲!” 岳飞困惑道:“你不打算返回大宋?” “嗯!”王贵道:“大丈夫志在四海,既然出来了,不干出个模样来,如何有脸回去?” “模样?什么模样?” 王贵呵呵一笑,“大王,末将算是看出来了,欧洲诸侯林立,比咱们战国时候还要乱,朝廷没法倾注太多的心血,但是末将不一样,我们可以水滴石穿,用个十年二十年,打出一片基业来!” “你们?”岳飞忍不住问道。 王贵也不隐瞒,有同样想法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有差不多两成多的将士,想要留下来。 坦白讲,这个数量让岳飞也大吃一惊。 而就在这时候,另外一些人也源源不断,涌入了欧洲。 其中就有一个叫做辛弃疾的少年。 在一整船的年轻人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但却是功夫最好的,手持利剑,背后负弓,英气凛凛,赳赳武夫。 他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涌向西方的宋人了。 有人在西方发财,有人在西方寻找机会,施展抱负。 “三十年后,此地必衣冠华夏,尽书汉字,尽行汉礼,我辈少年,自当奋力!”辛弃疾冲着脚下的土地,大声宣告 正文卷 第582章 后继有人 “老亲家,这条丝绸古路,还真是风光无限啊!”赵桓骑在骆驼背上,感慨说道。 岳飞眯着眼睛,放眼望去,黄沙遍地,天高地阔,倒也有几分气势。要说风光无限,却是过了。 可转念想来,如今赵官家功成身退,放眼天下,豪情四溢,看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官家,如何不多留些日子,其实按照臣的意思,是让诸国站出来,拥立官家为天可汗,如此才能名正言顺。” 赵桓一笑,摆手道:“过犹不及,我走这一趟,不过是让中原百姓,华夏子民,能够放眼天下,不要故步自封,画地为牢。既然目的达到了,我也就该回去了,一国之主,又岂能真的肆意妄为!” 岳飞忍不住发笑,“官家,在世人的眼睛里,您早就是任性惯了的。” 赵桓愣了一下,苦笑摇头,他也不辩驳了。 君臣又前行了一段,发现前面居然有一片帐篷,似乎是饭店客栈一类的赵桓还真没猜错,自从大辽西征之后,整个丝绸之路贯通,商货往来,十分兴旺。 陆上运输比不得海运,可是地处亚欧大陆的腹地,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没有海路可通,转运起来并不轻松。 因此在船队无法触及的地方,依旧是这种延续了千年的贸易方式。 驼队载着丝绸茶叶,由东而西,络绎不绝。 只不过这一次的商品更丰富,规模也更大。 就在眼前的帐篷里,居然有奶茶售卖,唯一的问题就是甜腻了几倍有余。赵桓只喝了一口,就交给了别人,他这个年纪,还是要重视养生,得了糖尿病可不是好玩的。 除了奶茶之外,还能看到一些教授汉语的学堂。 大凡家里有一点钱,就会把孩子送去学堂,让他们学汉语,写汉字。对于所有人来说,只要掌握了汉语,就等于有了一份优质生活的保障。 他们可以去大宋贩运货物,或者在当地服务过往的客商,都是不错的选择。 由于宋辽的结盟,使得整个丝绸之路相对太平,再有完善的驿站,行商也比以往轻松太多一条丝路,就是一条金河,也是一条文明的纽带。 通过丝路,大宋的实力辐射向远方。 赵桓最喜欢看到的,就是那些高鼻子,深眼窝的小孩,大声背诵论语,琅琅的读书声,让人心旷神怡,简直比最美妙的音韵还好听。 这就是文化软实力。 “鹏举,你说有朝一日,这些土地都会变成华夏乐土吗?” 岳飞显然不如赵桓乐观,“官家,说到底,能影响的也只是丝路周围,还有太多的部落,根本无动于衷。而且仅仅凭着通商,也养活不了所有人。臣甚至担心,过了些日子之后,这些懂汉语的,会拉大旗作虎皮,欺压其他的人,反过来坏了大宋的名声。” 赵桓无奈摇头,这个岳飞,就是会扫兴,虽然他说的多半可能会是真的,但赵官家也想听从此天下太平,宇宙混一一类的好话。 偏偏岳飞是不会说的,只可惜浪子宰相李邦彦也死了,不然有他跟着,就会快乐不少。 是啊,连李邦彦都死了。 就算回到了大宋,放眼望去,故人也不多了。 “我确实是老了,鹏举,你说以后人家会怎么评价朕?” 岳飞怔了怔,怎么评价,以如今赵桓的文治武功,历代帝王中,至少能挤进前五了。 谁会排在他前面? 首先,定义帝王文治武功的标杆,那就是汉武帝。 其次,统一六国,开创大一统的秦始皇。 再有,贞观盛世的李二。 大宋官家赵桓。 把这四个名字放在一起,总有做选择题,挑出错误选项的意思。 不过赵桓的确凭着自己的努力,挽救危亡,并且把大宋带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无论是疆域还是民生,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赫赫扬扬,傲视历代。 岳飞心中感叹,情不自禁道:“官家,臣何其有幸,能遭逢官家,总算不负平生之志!” 赵桓微微骇然。 是岳飞有幸遇上了自己,还是自己有幸,遇上了这些忠勇之士呢? 这么长时间,赵桓几乎忘了上辈子的事情,忘了曾经的靖康耻,忘了莫须有只剩下大宋天下无敌。 “鹏举,你说子孙后辈,会不会忘了咱们昔日的艰难,忘了国家的危亡,只会沉溺享乐安逸,渐渐文恬武嬉,有朝一日,再度天下崩坏 也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鹏举一般的忠勇之士,力挽天倾,恢复社稷了?” 岳飞顿了顿,低沉浑厚道:“臣无关紧要,真正能力挽狂澜的,唯有官家一人!” 赵桓想了想,摇头道:“你还是高看了我的作用,说到底,天下不是皇帝一个人的鹏举,咱们回去之后,陪朕去青化镇,看看昔日的战场,再陪着朕,祭祀吴晋卿。” 赵桓并没有忘记任何一个人,他没有忘记,别人也就不敢忘记,正因为如此,岳飞对未来也升起了乐观的情绪。 君臣走走停停,他们探查一路上的古迹,询问风土人情,跟商队聊天。 而在这一路上,赵桓还发现了不少年轻人,他们不满足简单的学习汉语汉字,竟然背着行囊,万里迢迢,顶着黄沙,向大宋进发。 路途虽然艰辛,但是在这些年轻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畏惧。他们笑着,说着,把大宋视作希望之地。 他们要去大宋求取学问,学成之后,改变自己的家乡。 赵桓还真有些担忧,生怕大宋担不起,高处不胜寒,此时的赵谌,应该体会到了吧! 没错,赵谌不但体会到了,还被彻底激怒了。 他比赵桓先离开大宋,随后官家又走尽管大宋内政已经很成熟,但是没有了天子主持大政,仅凭着政事堂,还是远远不够。 这事情跟陈康伯等重臣还没多少干系。 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如果家长不在了,肯定闹腾起来。 大宋的情况也类似,平时赵桓可以不管事,但只要官家在,威慑就在,随时可以砍脑袋,问罪,流放。 官家走了,紧靠着政事堂,权威下降了一大截,人心一旦失去了敬畏,多数人都选择得过且过,糊弄公事,自然不免积累弊端。 光是户部亏空,就让赵谌脑袋大了三圈。 他不但没有继承什么财产,反而继承了三千万贯的亏空,这就是犬父无能啊! 赵谌在回国的第三个月,就正式下令,追查亏空。 这一查可不打紧,几乎每个部都有亏空,其中军费最多,足有一千八百万贯。很显然,这些烂账都算在了赵家爷俩身上。 这一次远征花销不少,但是带来的收益更大。有军械交易,有商货往来,尤其是他们爷俩还从非洲弄到了大批的黄金。 计算起来,远征是赚钱的。 这事情就有意思了,兵部亏空也就算了,其他各部呢?也都亏空,好处哪去了?被谁给吞了? 拿我当小孩子耍是吧? 赵谌一声令下,彻查到底。 许久波澜不惊的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起初大家伙还没当回事,以为是雷声大雨点小,太子不过是监国而已,又怎么会掀起大狱? 这些人彻底忘了一件事,赵桓教出来的儿子,肯定不走寻常路。而且赵谌当了快三十年太子,在草原上杀伐果决,还胜过他爹,这一次怎么会手软。 兵部,税部,营造部,三个侍郎被揪了出来,直接下狱。 随后定罪,处斩,当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挂起来的时候,人们终于知道,这位太子可不是好惹的,某种程度,他比赵桓还可怕三分! “没错,父皇当年最大的心思是抗金,他老人家也太讲究情面,到了我这里,一概不听在大宋,绝不给贪官污吏半点活路!” 正文卷 第583章 新秩序 赵谌开始掌舵大宋,他和赵桓相差了十六岁而已,换句话说,这位已经相当成熟对于一个成熟的天子来说,赵谌很清楚他需要做什么。 或者说,走到了今天的大宋,需要往哪个方向走。 文治武功,赵桓都已经达到了历代明君雄主的巅峰。 首先,从疆域来看,大宋绝对是空前的,哪怕大唐全盛的时候,也赶不上。虽然还有开疆拓土的余地,但是也很难震撼人心,取得突破性进展。 在民生方面,也走在不断改善的路上。别的不说,光是吃的东西,大宋就傲世天下,尤其是肉食,更是前所未有的丰富。 这还不说什么教育水平,什么全民平等一类的东西。 怎么说呢,大宋还有完善进步的空间,但是很难有突破了。 赵谌很像是接了贞观之治的李治,或者接了永乐盛世的朱高炽。 老爹已经很牛逼了,能接住这个盘,不至于坏了局面,还能在小范围内改革完善,就绝对算得起是明君了。 所以说赵谌真的不容易。 分析到了这里,也就不得不感叹,赵桓对儿子的培养,也真是倾尽心力。北疆的历练,让他娶了大石的女儿,放他跟着辽国西征,开拓视野。 至此为止,赵谌是真正见识了整个世界的全貌。 他执掌大宋,就有一件事,如何让大宋真正君临天下。 “我们的军力是天下无敌的,但是如果一直用战争解决问题,即便我们的将士还英雄善战,国家财税也是会枯竭的。汉唐的老路,殷鉴不远。” “我们的财富也是很充裕的,但同样的道理,也不能靠着钱财收买人心,结交四夷,让他们归附大宋。” “刚柔两途,都不算是大宋的上上之选。” 赵谌面对着几位重臣,抛出了自己的构想。 他先是推翻了用兵,又否认了岁币外交,等于把以前的东西都给推翻了。 大家不免要问,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靠着胡言乱语,可是没法驾驭大宋朝,更坐不了赵桓留下的龙椅。 果然,赵谌笑道:“大宋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凝聚出一个思想,一套确当的办法。不只是针对大宋,还要针对整个天下,我们要给所有人一个答案,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所在!” 赵谌的表态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新君的格局上来了。 可是这个想法有必要吗? 朝野上下,很快就产生了热烈的讨论。 作为老臣代表,胡寅首先抛出了自己的文章。 胡寅的身份很特殊,尤其是在吕本中死后,胡寅既是大儒,又是赵桓身边的近臣,在朝时,执掌大权,返乡后著书立说,门人众多。 可谓是横跨朝野,影响非凡。 胡寅的文章认为,大宋疆域辽阔,兵甲充足,财政宽裕,民生富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已经达到了巅峰。 所谓四夷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半,东边的高丽和倭国相继纳入版图,南边的诸国也被吞下,向北,大宋一直延伸到了北极。 只剩下西边一个大辽,在这种情况下,防范四夷是不成立的。 大宋只要保持强盛,自己不乱,就可以永远强盛下去。 完全没有必要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费心思。 胡寅的表态堪称大胆,仿佛一个巴掌,直接扇在了赵谌的脸上,提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小家伙,别闹了。 按理说如此重创新君威信的事情,应该让赵谌很没有面子,谁知道赵谌安之若素,还鼓励继续讨论,不论什么结果,他都乐见。 就在胡寅表态之后,虞允文突然也发表了一篇文章,他的态度就和胡寅针锋相对。 首先,虞允文举出了高丽的例子。 高丽的起源是箕子朝鲜,一路发展过来,在汉代更是纳入了中原版图,设立了汉四郡。 但结果如何呢? 当军力衰退之后,就不复中原所有。 而且久而久之,朝鲜的汉民后裔,也和中原汉人出现了差异,渐渐的,成为了中原眼中的蛮夷。 同样的道理也发生在安南,这块土地更是长时间属于中原,但都不免自立为王。同样当地的汉人也沦为蛮夷,和中原离心离德,甚至走上了敌对的道路。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燕云的汉人。 经过辽国二百年统治,跟中原汉人同样出现了差异,幸亏大宋及时光复燕云,才结束了分离的 悲剧,不然继续发展下去,谁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虞允文罗列了这么多例子,要说的只有一个道理,一时属于中原,不代表永远属于中原今日仰慕中原,皈依华夏,不代表日后就不会背叛。 这种事情并不是说迁居汉人就能解决的,信不信,哪怕高丽九成九都是汉人,以后一旦中原出现了乱子,他们还是会自立为王的。 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一些人的估计,想要持盈保泰,维持现状,永远君临天下,根本是痴人说梦。 虞允文露出了犀利的一面,他把胡寅驳斥得一文不值。 那大宋需要做什么呢? 推陈出新,在儒家原有的纲常伦理之上,再建立一套更广泛的思想,能说服更多的人,让他们自居成为大宋的一部分,支持大宋的理念,让大宋的秩序更强大,更有生命力。 总而言之,大宋很强,但不进则退! 虞允文的特殊身份,使得他的文章,几乎就是赵谌直接表态。 这时候人们野菜意识到,胡寅会站出来,很大可能也是配合新君,把这个想法完整全面抛出来。 不然老胡不可能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出来找死。 事到如今,问题总算说清楚了。 那具体要怎么办? 虞允文之后,又相继出来了很多人,纷纷提出自己的设想。 已经致仕在家的原枢密使张浚也站出来了,他可不愿意让胡寅出风头,占便宜。 张浚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主张放弃华夷之辩! 张浚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怎么讲,把人区分开,中原是华夏之地,四境都是蛮夷,既然是蛮夷,和中原肯定有区别,国力强的时候依附,国力弱的时候离去,甚至反过来咬你一口。 放弃华夷之辩,平等看待所有人,唯有如此,才能让更多的人,认可新的规则。 归结起来,张浚主张未来的世界,应该平等。 他提出了看法之后,胡寅又下场了,你不讲华夷之辩,但差别确实存在,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可不是哪个国家都能达到大宋的程度,难道要一味讲求平等,一视同仁,当迂腐的傻子吗? 这两位大佬争吵的结果,落实下来,就是一条,平等而有差别。 也就是说大宋尊重每一个国家,不搞歧视但是大宋应该鼓励各国,努力向大宋靠拢看齐。 就这样,作为世界秩序的第一块基石,终于铺好了。 正文卷 第584章 思想的威力 关注大宋的可不只是大宋自己。 作为当世的超级大国,大宋的影响力堪称惊世骇俗。 别的不说,在京的各国商贾学者,就超过了十万之多。 甚至为了避免混乱,单独建造了一座城市,用来安置这些外国人,也就是望京。在这座新建的城市里,最热门的的行业就是汉语。 各种补习班,汉语课堂,多如牛毛。 不计其数的外国人,整天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被孔夫子孟夫子弄得苦不堪言。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就是又那么一些天才,哪怕汉语很难,他们也能学得很快。而且他们还主动去找各种古籍,苦心阅读。 还有人跑去大宋的太学,国子监,去旁听课程,主动求学。 渐渐的,在京城形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海外儒者集团。 当然了,在这个集团里,高丽和倭国是不计入的,大理人也不喜欢跟他们往来,因为这些地方都觉得,虽然以往并没有并入大宋,但是他们沐浴清化,学的是诗书礼乐,诸子文章。而且他们的上层贵族都是说汉语,写汉字,俨然小中华,自然是比蛮夷要高一级的。 只不过关上门,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小中华,谁更中华一些,还是要争一争的。唯有在面对红头发绿眼睛的西夷,他们才会同仇敌忾。 不管到什么时候,人都有抱团的习惯,一旦有相同利益诉求的人,抱团在一起,就成了一个个的小圈子,矛盾冲突,也就由此而来。 大宋的学生没怎么样,高丽和西方学者就先打起来了。 他们时常发生冲突,甚至扬言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不管任何活动,他们决不能同时存在。 摊上这么一群玩意,不管是管外事的,还是管教化的,甚至治安部,都很头疼。 有什么好咬的,都是当儿子的命,争老大老二,有意义吗? 很显然,在这帮人眼里,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可就在他们乐此不疲的时候,大宋朝野抛出了平等的概念。 这下子石破天惊在大宋这边,由于赵桓的努力,已经差不多水到渠成,士大夫,豪商地主,宗室,寺庙。凡是冒头的势力,几乎都被压下去了。 甚至还允许女人为官,赵谌也不过是点破了窗户纸,在短暂的争吵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可是外人却炸了。 其中表现最强烈的就是高丽的学者,他们甚至跑到教化部去下跪请愿来自高丽的学者,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他们放声大哭,自己可是大宋巴巴的亲儿子,是多少年的锦绣小中华,远不是那些妖精一样的西夷能比的。 光是看外表就知道,他们和宋人一模一样,西夷都是些什么山精野怪? 让他们跟西夷并列,还不如杀了他们。 为了表示他们的态度坚决,为首一个叫做朴正雄的,干脆当众切下了左手小指,然后用指头的血,写下血书,要求递给政事堂 在场的高丽学者无比受到震撼,激动地哭了,纷纷表示山河气壮,风骨无双。 有朴公一根手指足矣!至于他们自己的,还是好好留着吧! 摊上了这么一帮队友,还能说什么,就看大宋怎么表示了对不起,大宋没有表示,或者说,大宋懒得搭理他们。 因为要贯彻平等的概念,首先就要放弃华夷之辩,放弃天朝上国的位置对于所有人,保持尊重的态度。 这么干显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尤其是朝中老臣,我们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不能高高在上? 给我们个道理! 赵谌的压力很大很大,但是他还能扛得住。 甚至赵谌召集了一大批西夷学者,在文德殿畅谈这件事。 经过激烈的争论,丰富了平等的概念。 什么是平等? 自然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没有贵族,没有奴隶,每个人在人格上都是一样的,每一个人生下来都享有同样的权利,这是上天赋予的,不能以任何理由剥夺。 这个权利的核心就是生存权,教育权,发展权。 所谓生存权,就是平安丰富地生活,没有战乱,没有抢劫偷窃,能吃得饱,穿得暖。 教育权也很好理解,就是任何一个人,都有权丰富自己,提升道德水平,增长见闻,这是每一个人都应该享有的。 至于发展权,那就是在接受教育之后,能够选择职业,官员的选拔不能以血统决定,而是要查看真实的能力。 在商贸交易上面,要保证公平,给予所有人平等参与的资格,不能欺行霸市,像什么绑架亲属,敲诈威胁,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在这三种权利之外,又引申出来一样东西,要怎么保证? 立法! 可是光有法律也不够,还要有人去执行,尤其是在一些权贵拒绝执行的时候,要有一支他们不能阻挡的力量,去强力推动 到了这一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需要大宋的军力,来为秩序背书! 讨论结束之后,许多西夷学者几乎是眼中含泪,把内容记录下来,并且翻译成家乡的文字,通过一切途径,送回国内,或者干脆就带着这些内容,自己动身,不远万里,返回家乡。 很少有人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千百年来,整个西方,都建立在严密的等级制度上王公贵族有等级,神职人员更有等级。 一层一层,压得下面的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这一刻,有一个最强大的国家,愿意站出来,替底层说话,主张平等待人这些宝贵的想法,简直就是一针强心剂,从根本上鼓舞了穷人,奴隶,农奴的反抗。 整个印度洋的航线都变得无比热闹。 怀着传播华夏文明想法的年轻人,想着改变家乡的西夷学者,还有各种各样,有着不同主张的人,都在往来穿梭。 欧洲的战事并没有因为赵桓和岳飞的返回,停止下来。 恰恰相反,战斗变得更激烈。 可以说是遍地开花,处处冒烟。 有了完整思想主张的读书人,绝对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们用尽各种手段,同情穷人,鼓励反抗还有人把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乃至水浒传一类的书,介绍到西方,成为了底层百姓的造反圣经,兵法要典。 这个热闹就不用说了。 欧洲的距离还是太远了,没法立刻反馈回来,但是倭国那边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群底层武士将倭酋二条俘虏,献给了大宋。 倭国武士代表在大宋面前,痛哭流涕。 倭国的状况太惨了,源氏c平氏,各地的诸侯,层层叠叠,压榨着底层人,农民形同奴隶。 恳请大宋出兵,彻底铲除倭国的贵族大名势力,他们愿意归附大宋,为大宋一平民! 这个消息传来,毫无疑问,给赵谌一个巨大的鼓舞谁还敢说新君瞎折腾?看到没有,这就是思想的力量! 赵谌思索再三,给岳云下旨,让他率领三百艘大船,前去倭国友好访问。 正文卷 第585章 防范 赵桓和岳飞从西域返回了大宋别看赵桓已经把大权交给了儿子,可是他这种地位的皇帝,只要一息尚存,就是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谁也改变不了。 因此赵桓回到大宋的消息,迅速震撼着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大家伙惶恐,生怕官家会干出什么特殊的事情,大家伙又期盼,盼着官家能叫停儿子的胡作非为。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所有人都围着你,盯着你,希望利用你面对此情此景,咱们赵官家无动于衷,谁也没搭理。 他选择了看景,去莫高窟,带着岳飞,只有君臣两个,面对着一千多个石窟,面对着精美的佛像,彩绘的画壁,赵桓饶有兴致,他突然想起来,貌似在敦煌还有数量惊人的经书,如果挖出来,又能养活一大堆专家了。 赵桓四处看着,岳飞却是眉头紧锁,他默默盘算,突然道:“官家,西北更加干旱了吧?” 赵桓顿了顿,点头赞道:“鹏举真是目光如炬,看得准确。” 岳飞昂头,看了看面前的雄伟无边的石窟,心中感叹。 这么庞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是不可以计数的。 也不知道先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修成了如此庞大的石窟群?只是如今想要再修,希望不大了。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整个关中平原凋敝,西域长时间同中原分离。 这不只是盛唐不再,还包含了气候变迁,西北越来越干燥,降雨减少,绿洲退化。没法承载大量的人员,自然也就没法修大工程。 气候变化的周期,至少也是几百年的,赵桓和岳飞注定看不到西北重新变得湿润那一天,甚至大宋朝也等不到。 想要经营好西域,最现实的办法就是多修坎儿井,设立军屯,牢牢守住就是了。 赵桓想和岳飞聊另一件事,一件让他更加忧心的事情。 “鹏举,你知道这里是谁开始修的?” 岳飞道:“官家想要考臣,不如想个更难的问题这莫高窟可是从前秦苻坚时候起,历代都在增加。几百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赵桓笑着点头,“没错,鹏举还想过没有,前秦并没有统一天下,苻坚劳民伤财,修这种奇观,我们看来固然是震撼,可是落在当时百姓的身上,却是泰山一般的压力啊!” 岳飞深以为然,“苻坚到底是蛮夷皇帝,不能爱惜百姓。” 赵桓又摇头了,“这么说也不算公允,其实抛开淝水之战不讲,苻坚还是个不错的皇帝。” “官家,说苻坚不说淝水之战,那岂不是日后评价官家的时候,也不提扫灭金国了?”岳飞半点没给赵桓面子,当然了,面对老亲家,赵桓又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我想说的是自从佛教传入中原以来,两晋南北朝,是个非常特殊的时期,是咱们都不能忘记的时候。” 岳飞一怔,赵桓拉着他,君臣席地而坐,身后就是观音菩萨,正俯视着君臣两个。 赵桓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把这位有着小胡子的观音放在心上。 纵观整个古代,外来思想在中华大地彻底扎根成功,并且融入其中,成为三教之一,也就是佛家这一次。 但是这个过程可不是一帆风顺的,甚至可以说是白骨如山,血流成河。 最初的佛门僧人也想复制在天竺的经验,他们修建佛寺,吸纳门徒,扩充势力此刻的佛门弟子既吃肉,也娶媳妇。 还结交权贵,换取特权,兼并土地,逃避赋税。 到了南北朝的时候,尤其是南朝,差不多有十分之一的人口依附在了佛寺之下。 四百八十寺,每个寺院都是大地主,大豪强,他们豢养僧兵打手,笼络信徒,影响力非同凡响。 有人或许会觉得,佛门慈悲,对手下的佃农会很好,有这种想法的就太天真了。人家宣扬的是毁家礼佛,要拿出足够的诚心,这个诚心要怎么衡量呢?自然是钱越多越虔诚了。 毁家礼佛,卖妻礼佛,甚至有人燃指供佛,断臂供佛种种荒唐的事情,简直难以尽数。 那些高僧大师,就坐视不理吗?怎么会,人家还要助纣为虐呢! 五胡乱华之中,最残暴的就是后赵政权,而石虎之所以那么疯癫,也跟身边的僧人有关系,这帮僧人鼓动石虎,奴役汉人,结果弄得无数人死于劳役,凄惨无比。 僧人们的胡作非为,激起了儒家士人的强烈反弹,比如大名鼎鼎的韩愈,就抨击释教在无数有识之士的推动之下,三武一宗,一次又一次举起屠刀,痛下杀手,总算把佛门的势力压下去了。 当然了,这在僧人的嘴里被称作法难,好像是他们受了苦似的。 可若是没有这些次灭佛,任由佛门发展下去,又会怎么样? 寺庙掌握土地,垄断财富,又借着佛法,控制弟子的脑筋,从而形成一个个水泼不进的堡垒。 这些寺庙再和地方势力勾结起来,那可是会形成比唐末藩镇割据还可怕一万倍的分裂割据。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再想统一天下,就会变得非常非常困难。 类似的例子可以参考倭国,敌在本能寺,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 而一旦形成这种碎成一地的分裂,中原大地的下场又会怎么样呢? 大约就是第二个天竺,藩国林立,僧人成为最尊贵的人,也就是婆罗门,地方的军事贵族演化成刹帝利,然后普通百姓就是吠舍和首陀罗。 至于谁会沦为贱民,那就不好说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存在,大约一直到周世宗的改革,才算把佛门压下去,前后几百年的光景,中原大地,差点就沦落到了黑暗的深渊。 当然了,此后佛门又冒出了许多带着“如是我闻”的真经,整个教义也向儒道两家靠拢,最终三教合一,成为一家。 那些用无数人的血汗生命修成的石窟,传到后世,绝对是无上的艺术瑰宝,可是放在当时,却是催命的恶鬼,吸血的阎王。 前人受苦,后人坐享其成,大约如此。 岳飞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他也厌恶佛寺不事生产,巧取豪夺。赵桓打击世家大族,对寺庙也没客气过。 除了废掉大相国寺这个领头羊之外,他还弄出了一整套严格的考试体系,直接将九成五的僧人阻挡在外,不给他们度牒。 到此为止,佛门已经不可能兴风作浪,再次威胁朝廷。 如今赵桓又跟岳飞聊起了佛门的经历,显然不是要对剩下的和尚下手。 “赵谌想成就大业,提出了平等,这固然是好。但也要防着以夷变夏,不能让蛮夷的习俗败坏了中原气象。” 岳飞眉头紧皱,“官家所虑极是,只是臣有点疑问,蛮夷野人,他们的陋习又怎么会影响大宋?难道还有人自甘堕落不成?” 赵桓哈哈大笑,“鹏举啊,这就是你想得简单了你以为只有好习俗才能影响人吗?老百姓常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啊!” 岳飞猛人一惊,却又深深颔首。 不得不承认,赵官家看事情,还真是独具匠心,目光犀利。 伴随着大批西夷来到中原,他们如饥似渴研究东方的典籍,同时也有人开始了输出他们的东西。 那些天堂地狱对立的宗教,很难吸引东方人,倒是西方的哲学,数学,天文,偶尔能引起一些兴趣。 当然了,这些也都不算什么。可是悄然之间,在不少地方流行起了贵族学堂,他们从西方借用了贵族概念,还弄出一整套的东西,比如贵族的行为规范,比如贵族的责任道义他们主张成为国朝栋梁,要勇敢进取,富有责任,爱惜荣誉。刻苦学习,完善自我,德位相配。 “这些主张也不算错,太上皇为何要震怒?”陆游不解。 而此刻另外两个人,虞允文和朱熹却是心知肚明。 “贵族精神不在精神,而在贵族!说白了,就是要重新恢复士大夫!”虞允文冷冷道。 朱熹补充道:“士大夫还要兼容并蓄,可贵族只要血脉传承就够了。这等手段别说骗过太上皇,就连我们都能一眼看出来。” 陆游翻了翻眼皮,我眼瞎,没你们厉害。 赵谌的脸色并不算好,他刚雄心勃勃,想要干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挨了一棒子。 想要拿大宋的东西改变世界,还要提防着自己被腐蚀! “传旨,严查各地的私自办学,尤其是从官办学堂挖角名师,更是要严厉禁止他们不是有钱吗,那就罚到倾家荡产!还要,针对西夷,也要约束他们,内阁尽快拿出办法来。” 正文卷 第586章 万国 赵谌的心情远远谈不上好,他踌躇满志,正要干一场大事业,突然发现自己的家被人偷了。 众多周知,赵桓执政期间,命令吕本中推行教育改革,大力兴学这段时间赵桓主要做了几件事情,在农村广设学堂,给穷人读书的机会。 鼓励读书人到农村任教,同时又改革了科举内容。 赵桓的这一番作为下来,直接将大宋的入学率推到了九成以上,穷苦子弟通过读书考试,进入官场,在官员之中,也达到了七成以上的比例。 总体而言,算是扭转了千年来,高门贵胄垄断教育资源的格局。 可是随着学堂全面普及,读书人越来越多,内卷也就不可避免发生了。 首先卷起来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 过去一个太学生去乡下教书,积累三到五年的资历,就能进入官场。即便继续在学堂,升任山长,或者执掌一县的教化,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随着各种位置被填满,去乡下教书,能得到的好处越来越少,相反,在农村要吃太多的苦。 一大批优秀的教师开始离开农村,选择更好的地方。 更让人恼怒的是过去赵桓打击的私人书院,又再度死灰复燃。标榜贵族精英,专门吸收高门富户子弟,他们彼此结合在一起。 许多市面上的工厂,专门招收这些子弟,反而鄙视朝廷的学堂。弄得官方学历竟然不如私人学历,简直是咄咄怪事! “学堂私有,人才归了私人,要不了多久,学问就属于私人的,再之后就连国策也会跟着走样!这件事绝对不能容忍,必须严厉打击!还有,那些替私人学堂说话的文士,也不能放过,要严惩不贷!” 赵谌向虞允文下令。 这些年的历练,让赵谌很容易理解什么叫做利益集团。 一旦让这些私人学堂成功了,他们就会为私人工厂,商行,行会培养所谓高端人才。然后这些人才就会投桃报李,替工厂宣传,摇旗呐喊,久而久之,就会通过舆论,左右思想,影响朝局。 这可不是开玩笑,比如后世的常春藤名校,几乎都是私立的,唯一例外还是公私合营的。 垄断了顶尖儿教育资源的结果就是高门贵族,正星条旗的子弟,不管多烂,只要肯花钱,就能把子弟送进去读名校。 于此相反,穷人想要进名校,那是难于登天。 当然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人家高校也是很有算计的,他们会留下一些位置,给那些家境不好的。甚至给予丰厚的奖学金,然后当成招牌进行宣传,制造公平的假象。 而且毫无疑问,这些穷苦人的子弟,进入了顶级私人学堂之后,也会成为山竹人预备班,绝无例外。 手段之高明,可见一斑。 赵谌的脑袋还是相当清醒的,绝对不能姑息养奸,必须严厉禁止。 “陛下,臣倒是有些看法这些学堂自然要查禁,可是那些讲学的人又该怎么办?”虞允文道:“臣观太上皇治国,向来都是软硬兼施,刚柔相济。天下间自然有些人靠着笔杆子,嘴皮子生活。当下私人愿意出钱,他们趋之若鹜。朝廷都给禁了,只怕这帮人会记恨朝廷,甚至是抱怨陛下啊!” “朕会怕吗?”赵谌冷哼道:“别逼急了朕,查了学堂,把他们都流放到澳洲,去给土司当奴才去!” 没错,在大宋朝,土澳依旧是流放罪人的地方。 这些年的大规模航海,美洲,澳洲,甚至是南极洲,都已经发现了。 大宋的船队不断往来,渐渐了解了当地的土人。 这些土人也有国家,也有文明,但总体上相当落后,有着严重的缺陷。 比如美洲土人,他们就没有马,甚至也没有牛美洲大陆的马消失很早,至于牛,虽然有北美野牛存在,但是对不起,土人根本无法驯化。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型牲畜就是羊驼。 如此悲催的条件,使得美洲的农业长期停留在刀耕火种的阶段。 面对大宋,不能说毫无抵抗能力,也是不堪一击了属于是。 大宋完全可以用火器和天花灭亡土人,然后宣扬出现过神秘的某某文明,然后神秘消失了而事实上,都是被入侵者无情屠杀的。 当然,大宋不会这么没品。 针对这些地方,大宋只是在沿海建立了贸易点,和土人互换有无。 然后大宋邀请一些土人酋长,来到大宋游历交流。 基本上没有例外,大宋的富庶强盛,完全能够慑服这些土人 酋长。大宋通常会给予一些帮助,然后接纳归附,大规模派发金印,将土著收揽到大宋的麾下。 正是由于这一手,使得大宋的属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号称万国来朝的朝代不少,但真正追究起来,又哪来的一万个?最多几十个而已,连一百个都突破不了。 说万国来朝,只是气势需要罢了。 但是在大宋这里,确确实实是有希望的。 因为光是北美,就有一千三百多个土王至于大宋究竟有多少个属国,就连外务部都说不清楚。 赵谌完全可以把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东西,全都赶到海外去。 虞允文咧嘴苦笑,“陛下,人才难得,到底不能赶尽杀绝臣以为还是要扩大规模,多养一些文人,让他们为朝廷所有,才是最好的。” 赵谌用力哼了一声,怒道:“什么为朝廷所用?说白了就是花钱收买,让他们别给朝廷添乱!” 虞允文更加无奈了,皇帝太聪明了,当宰相的也不舒服,想糊弄一下,怎么就这么难? 好在赵谌也没有真的莽到底,他扩充了皇家科学院,又设立了工程学院,然后再扩编史馆。 同时以教化部的名义,吸收了万名学者。 大约就是朝廷给予津贴,要求他们替朝廷研究一些专题项目,作为施政的参考。 在教育的问题上,赵谌基本算是解决了,可是在清查私人办学的时候,赵谌惊讶发现,各地出现了不少西夷学堂。 尤其是那些通商口岸,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涌现。 还有些留着胡子的西夷,公然宣称四教合一,四维俱全。 他们说佛教西来,成就了大唐盛世。 如今西儒到中原,大宋盛世来。 这帮人笼络了不少信徒,尤其让人无语的是,居然还真有许多宋人百姓相信了这一套。 此时的传教士可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他们也不敢阻止汉人拜祭祖先,这帮人希望的是在庙宇之中,多一个殿,能供奉他们的上帝和天使就够了。 当然了,如果信徒够多,也是可以更进一步的。 针对这些情况,赵谌没有再客气了。 必须严格查禁。 佛教传入中原,那是经过了无数年的冲突,无数次清洗,最终才解决了问题。 一套新的思想传入,必定伴随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冲突不可避免。 而西方的宗教,也一定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赵谌要求,必须先审核教义,其次设立教堂需要经过朝廷审批,吸收多少信徒,也要有详细名册。 设立教堂,还要得到当地百姓同意如果当地百姓不许,那就不能修建。 千言万语,只有一条,不许以夷变夏! 赵谌越发意识到,不要以为大宋就会一直强盛下去,老百姓就会一直昂扬向上,这是不可能的。 必须防微杜渐,一方面对外开拓,一方面要保持大宋内部的势头,既不能被蛮夷侵蚀,也不能让士大夫习惯反扑。 赵谌的皇帝当得一点也不轻松。 不过就在他大力整顿的时候,一些好消息陆续传来,蒙古人已经攻占了整个罗斯地区,巴黎发生市民起义,宣布脱离教廷,归附大宋皇帝 “世界归心,这份荣耀可是父皇的。”赵谌心中一个方案越发成熟了他打算下诏,让所有的藩国齐聚京师,给他爹上一个顶大的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