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六娘发家日常》 正文卷 第一章 乐极生悲 正文卷 第二章 我的徒儿呢 正文卷 第三章 姜家二宝 正文卷 第四章 为夫无能 正文卷 第五章 土匪窝? 正文卷 第六章 半山藏云 正文卷 第七章 藏云寺黑影 正文卷 第八章 仇家 正文卷 第九章 夜探 正文卷 第十章 控控水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多了个哥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疼 正文卷 第十三章 你算计老子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叫爹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开铺子的本钱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王家来人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我着急啊!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丑事 正文卷 第二十章 父女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他不是咱娘生的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二爷教子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仇人见面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姜凌回府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顺毛驴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滴翠堂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委屈的姜三郎 正文卷 第三十章 钱匣子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大老鼠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小富婆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玉镯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凭啥她爹可以过得那么舒坦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要去逛街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二楼那美人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佛香阁危机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为夫思你甚深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晕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敲打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噩梦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牛乳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去王家要牛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王家问话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对我的牛干了啥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恶魔姜二爷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暴走的王香芝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白眼狼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怒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罚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乐阳公主的诱饵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凉飕飕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牛奶蛋羹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学琴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孟三的女儿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西市遇孔能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西市斗孔能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孟庭晚挨打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装腔作势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你胳膊不是动不了吗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解毒丸还是五毒散?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驸马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风起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姜二爷的心思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会死的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裘叔的计策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姜二爷的人选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姜凌被抓 正文卷 第七十章 这蠢货怎会是他的儿子!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一石数鸟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国子监教导主任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他笑起来真好看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给爷走!!!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送佛送到西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毒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朝宴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宣姜松入宫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卿与姜枫,孰美?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查案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七岁不同席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进宫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入了眼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乐极生悲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姜二爷的噩梦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小牛不算牛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帅是能当饭吃的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露台争斗(上架第一更)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岁月静好(上架第二更)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太后殡天(上架第三更)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管教三郎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书秋挨打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姜二爷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姜家大老爷的话术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姜凌的小黑手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文还是武?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革职查办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姜二爷判断是非的标准 正文卷 第一零零章 看戏看到自家头上 正文卷 第一零一章 爹相中的和留儿喜欢的 正文卷 第一零二章 英雄,您是哪位? 正文卷 第一零三章 百丈穿杨 正文卷 第一零四章 冤家路窄 正文卷 第一零五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正文卷 第一零六章 雪霞晚 正文卷 第一零七章 要回铺子的计策 正文卷 第一零八章 王家寿宴 正文卷 第一零九章 说瞎话 正文卷 第一一零章 姜凌一开口,便知有没有 正文卷 第一一一章 嫁妆不要了! 正文卷 第一一二章 三日还嫁妆 正文卷 第一一三章 调虎离山 正文卷 第一一四章 讨嫁衣 正文卷 第一一五章 滚出去 正文卷 第一一六章 抬走了就别想轻易送回来 正文卷 第一一七章 二送嫁妆 正文卷 第118章 赔银子 正文卷 第119章 过来给爹娘磕头 正文卷 第120章 姜二爷遇险 正文卷 第121章 白老虎皮 正文卷 第122章 我要进山猎虎 正文卷 第123章 生弟弟 正文卷 第124章 买铺子 正文卷 第125章 白马少年郎 正文卷 第126章 亲事 正文卷 第127章 打三郎 正文卷 第128章 姜二爷的计策 正文卷 第129章 一语生变 正文卷 第130章 破局之法 正文卷 第131章 南下泉州 正文卷 第132章 盘缠 正文卷 第133章 留儿和爹爹,谁大? 正文卷 第134章 船泊孤村 正文卷 第135章 运河水鬼 正文卷 第136章 冤家路窄 正文卷 第136章 将计就计 正文卷 第138章 调转矛头 正文卷 第139章 马儿来吃草 正文卷 第140章 良驹青龙 正文卷 第141章 看热闹是要命的 正文卷 第142章 挑山寨 正文卷 第143章 弄马 正文卷 第144章 给爷当压寨夫人 正文卷 第145章 爷是没你这样的外甥 正文卷 第146章 爷是大英雄 正文卷 第147章 赏钱 正文卷 第148章 入考场 正文卷 第149章 十斗弓 正文卷 第150章 姜二爷中举 正文卷 第151章 怂货的共同点 正文卷 第152章 东岳寺,五岳观? 正文卷 第152章 身魂不契 正文卷 第154章 有子郭南雄 正文卷 第155章 姜留康复 正文卷 第156章 干净体面 正文卷 第157章 实现专业价值 正文卷 第158章 报仇 正文卷 第159章 姜留的杀手锏 正文卷 第160章 回家 正文卷 第161章 我来收拾她 正文卷 第162章 姜留的鼻子 正文卷 第163章 再见景和帝 正文卷 第164章 一百一十七(为本书堂主1795加更) 正文卷 第165章 去柳家庄 正文卷 第166章 想干啥就干啥 正文卷 第167章 挂在树上的少年 正文卷 第168章 都是弓的错 正文卷 第169章 纳妾败家 正文卷 第170章 一批肥羊 正文卷 第171章 心术不正的孟庭晚 正文卷 第172章 冷啊 正文卷 第173章 怕被你讹上 正文卷 第174章 乐善好施的大侠们 正文卷 第175章 猎虎 正文卷 第176章 送瑞童子 正文卷 第177章 我不是童子 正文卷 第178章 谁和谁同穴 姜二爷枪挑夜叉寨,万岁赐宝弓,康安城百姓还没来得及过过眼瘾,姜二爷便带着宝弓去城外寒庄闭门苦读,让众人扼腕又佩服。 姜二爷闭门苦读之暇,只不过出门散个步,便遇上了瑞兽白虎天降,又让康安城百姓羡慕得掉渣。姜二爷进宫献瑞,万岁赏黄金百两、赐封送瑞谪仙,康安城的百姓沸腾了! 谪仙是什么?是清雅脱俗、犹如自天上被谪居人世的仙人。放眼天下,也只有第一美男子姜枫,才配得上这个称号。万岁跟他们一样,也觉得姜二爷容貌一等、人品一流!若大周有热聊关键词排行榜,“姜二爷”和“姜谪仙”肯定高登榜首,令人望尘莫及。众人聚集到西市翘首以盼,等着谪仙姜二爷前来。 然而此时,姜二爷却站在自家书房内,与兄长大眼瞪小眼。 姜槐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和稀泥道,“二哥,大哥说得在理。白虎降世,城中和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必会前去烧香祭拜,柳家庄离着同穴山太近,二哥若还住在同穴山,会被吵得无法安心读书的。” 说完二哥,姜槐又说大哥,“离着过年还有不足十日了,咱们得买年货、拜神祭祖,还要各处走动、人情往来,只大哥和小弟是不够的。不如过完年再让二哥去姜家庄读书,大哥你看行吗?” 姜松哼了一声,“我又没说让他马上去。” 姜二爷也立刻退了一步,“我也没说非得在柳家庄赖着不走。” 终于翻篇了!姜槐给两位兄长斟茶,感慨道,“咱们兄弟也该凑在一起,好好过个年了。” 可不是么,去年的现在,他在为二弟将要被乐阳公主抢去发愁,两三天后,家里人为了把他和两个孩子从牢里救出来发愁。姜松端杯,“自父亲蒙冤离世后,咱们府里多灾多难。没有三弟的苦心奔波,咱们一大家子就不能衣食无忧;没有二弟的勤学苦练,咱们就没有现在的荣光。来,愚兄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三兄弟碰杯,饮尽杯中茶后,姜二爷真诚道,“如果不是大哥的鞭策和三弟的苦劝,我一定走不到这一步。” 姜槐也道,“父亲去后,是大哥掌家中正、有度,咱们才能撑过难关,越来越好。” 说完,两兄弟敬大哥,三人碰杯,都笑了。姜二爷嚷嚷道,“今日就算了,大年三十咱们哥仨得喝个过瘾!” 姜松叹了口气,“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今年腊月小进,没有三十。” “那就除夕夜喝个过瘾!大哥,今年我要买好多烟花爆竹,放一夜!”姜二爷又嚷嚷道。 姜松瞪眼,“花银子听响儿过瘾是不?” 姜槐连忙劝道,“大哥,今年难得欢喜,就让二哥过过瘾吧,再说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交给三弟,“这是八百两银票,是我打猎换回来的。三弟收着,府里过年的用度、青龙和得胜的草料都由这里出。” 这么多?姜槐吓坏了,“二哥莫不是还抓了只大白虎,偷偷卖了吧?” 姜二爷哈哈大笑,“非也。只是松鼠兔子之流,不过运气好,撞上了几个人傻钱多的混小子罢了。” 姜松又倒了杯茶,“就像你当年一样?” “大哥,他们比起小弟来,可差多了。”姜二爷洋洋得意道。 一墙之隔的孟家内,孟庭晚抓了一把破碎的核桃仁,狠狠扔向装松鼠的笼子。两只躲在枯木洞里的松鼠,像是死里一边,躲在里边不肯出来。 这两只害得他被众人嘲笑了一顿的小畜生,进城后又被秦成碧塞给了他,让他好好养着。若非怕日后秦成碧忽然兴起要看松鼠,孟庭晚早就用他想的十几种方法弄死它们了! 孟庭晚又狠狠砸了几把碎核桃,才用帕子擦净手,向外走去。途径三叔的庭院时,便听他在里边怒吼,“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称谪仙!” “啪!”一声响亮的声音后,院里没了动静。 自小到大,府里所有的吵闹和怨恨都跟姜家有关!孟庭晚握紧拳头,快步向祖父和祖母居住的后院走去。这康安城,他一天也待不住了,他要去找父亲和母亲。 孟庭晚走了后,趴在墙缝这边的几个人直起腰。书秋气得脸都红了,小声骂道,“松鼠多可爱,孟庭晚绝对不是个男人!我娘说只会欺负弱小的男子,都不算男人!” 不错。姜留点头,“咱们得想办法放它们走。” 这有何难,姜凌唤道,“姜财,你去把松鼠抓过来。” 姜财领命,翻过墙到了孟庭晚的书房院内,打开笼子的门从树洞里掏出两只小松鼠后,又关上笼门,再弄弯两根笼子上的铁丝,假装松鼠是自己逃走的。 姜财回来后问,“少爷,这两只松鼠怎么处置?” “给我吧。”姜留伸手,却被哥哥拦住了,“松鼠的爪牙锋利,会抓人。” 姜留乖乖听话,抬小胖手摸了摸被姜财抓住的松鼠光滑的皮毛,发现小家伙浑身紧绷着,“哥哥,要放它们回同穴山吗?” 姜凌摇头,“既然是它们自己从笼子里逃出来的,就让它们自己走,它们想去哪就去哪。” 这样也好。小松鼠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真是机灵极了,姜留很喜欢这俩小家伙,轻声安抚道,“别怕,马上就放你们走。打你们的那家伙叫孟庭晚,你们以后闲着没事儿就回来看看,用榛子壳砸他,使劲砸,知道不?” 姜财撒手后,俩小家伙一溜烟跑到远处高大的银杏树上,没了踪影。姜留摸摸自己的小下巴,琢磨着这小东西跑得快,还是自己跑得快。姜凌提醒道,“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姜留哦了一声,跟哥哥往回走了几乎,忽然想到一件事,“哥哥,万岁为什么给天降的山头起名同穴山呢?万岁想让谁跟天降同穴而居?”不会是……她爹吧?! 拉着妹妹的姜凌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名称是有典故的。《山海经》的西山经里有座鸟鼠同穴之山,山上有很多白虎、白玉。” 原来如此!姜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读过《山海经》,不知道。” “《山海经》很有趣,上边很多字我都不认得,晚上咱们一块读。” “叫上姐姐吧,姐姐就喜欢学不认识的字。”姐姐是学霸,娘亲留给他们的两家店铺账册上的生僻字,她都记下来了,还能写出来,关键是还写得匀称漂亮,让姜留佩服不已。哥哥什么都知道,也让姜留佩服不已。自己有什么能让人佩服的地方呢?姜留想了想,好像,没有…… 待到深夜,姜二爷回房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道,“凌儿。” “嗯。” “万岁给天降住的山起名同穴山,你说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是想让爹跟天降一块住?” 姜凌颇为嫌弃地翻了个身,“父亲有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多读几本书。” 好端端的,怎又到读书上去了?姜二爷的帅脸满是疑惑。</p> 正文卷 第179章 二爷出街 去年过年时,哥哥和大伯、三郎被关进了西城兵马司大牢,姜家人心惶惶,所以姜留穿越过来后第一个年过得稀里糊涂。今年,大伯升官和爹爹中举受封,乃双喜临门,姜家上至祖母下至老管家,都铆足了劲儿,要好好过个年。 送灶神吃灶糖、移家具扫积尘、买年货做糕点等等,各家各户年底必做的事,姜留都积极参与。 灶糖又甜又粘,吃了灶糖,各家灶神上天后张不开嘴,所以无法说各家人的坏话,有趣又腹黑;房里的桌椅板凳都要擦拭得一尘不染,被褥都要晒得暖烘烘的,她和姐姐也把娘亲留给她俩的东西搬出来清点、擦拭、晾晒,每次看到这些,姜留就觉得自己是有钱人,感觉非常好。 府里各式各样的年货都要备买,姜二爷主动争取了买烟花爆竹的差事,姜留主动争取了跟爹爹同去,姜慕燕和姜留不放心妹妹,于是,姜二爷带着一串儿女出城买买买。 烟花爆竹危险,易引发火灾,所以卖烟花爆竹的地点被置在城外集市上,东西南三门外均有。因西城门离着姜家最近,姜家父女便先从西城外的烟花集市逛起。 姜二爷一出现,立刻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站在马车上的姜留,看着万紫千红以爹爹为中心迅速聚拢,场面甚是壮观。姜慕燕也钻出车厢,见到这么多人围拢过来,又缩了回去。不过看到姜凌把妹妹抱下去了,姜慕燕咬咬牙,还是跟了下去,站在父亲身后,听着他与众人寒暄。 “姜二公子,可见着您了!” “二公子这几日去哪了?小女子在西市转了五日,都没碰到您。” “谪仙大人,天降大人可安好?” “……” 万花丛中一点白的姜二爷如游鱼入海般洒脱自在,耐心回应众人的问题后,姜二爷笑着问道,“诸位来的早,不知今年哪家的烟花最漂亮,哪家的爆竹声最响?” 姜二爷一句话就把众人的关注点,从自己身上引到了烟花爆竹上。人群中的商贩们立刻高声喊着,“二爷,小人家的最响!” “俺家的最好看!” “二爷,我家的是从浏阳运来的新品种,保证您没见过!” “哦?新品种?爷瞧瞧。”姜二爷对这个感兴趣。 “二爷这边请!”被姜二爷点名的摊贩满脸放光,扯脖子冲着人群外高喊,“当家的,谪仙姜二爷要看咱们的地老鼠,快拿出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姜二爷拉住小闺女的手,又叮嘱姜凌照顾好大闺女,跟着摊贩去看新品地老鼠。 名为地老鼠的新品烟花还没有姜留的小拳头大,摊贩拉开地老鼠的捻,用力吹掉香头上的灰,大声道,“大伙儿让一让,这烟花真跟老鼠一样到处钻,凑这么近,烧了大伙的鞋袜咱可赔不起。” 还能跑?姜留睁大眼睛看着,细捻烧尽后,地老鼠迅速化作一团会动的烟花,且速度越来越快!见地老鼠向自己冲了过来,姜留刚要跳起,却被爹爹一把拎了起来。 姜二爷抬脚,冒着火星的地老鼠从他脚下穿过,钻入身后的大姑娘小媳妇堆里,人群立刻散开,惊呼尖声和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这玩意儿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引发火灾。姜留擦了擦额头的汗,“爹爹,这个咱们别……” “好!给爷来两箱!”姜二爷豪爽地喊道。 姜留…… 摊贩大喜,又扯着脖子大喊道,“当家的,谪仙姜二爷来两箱地老鼠——” “好嘞!”摊贩媳妇从摊子底下掏出三箱地老鼠,“二公子家有两位姑娘一位少爷,怎么也得一人一箱才够放!当家的,把这三箱地老鼠给二公子送车上去。” 姜二爷也不嫌多,“猴儿,给钱,宝儿,接货!” 将地老鼠交给姜宝后,摊贩却不肯收钱,“二爷能看上咱这小玩意,是咱的福气。” 姜二爷刚要推辞,摊贩媳妇又道,“二公子挑了夜叉寨,我们的货才能平安运到康安。若小妇人收了您的银子,回去哪还有脸进家门?二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们两口子了。” 姜二爷含笑抱拳,“那姜某就多谢了。愿大哥大嫂生意兴隆,归程一路平安。” 得了姜二爷的祝福,这两口子笑得比得了银子还开心,“借您吉言,小人也祝二爷明年金榜题名。” 跟在姜二爷身后的鸦隐摸着下巴,“老呼,从浏阳到康安,要打惠安路过?” “差着几百里呢,人家这么一说,咱就这么一听,较真就没意思了,你就安安静静跟着,见识见识咱家二爷的真本事。”呼延图满脸笑,早就听姜猴儿说二爷买东西不用给钱,今儿一看,还真是。 他们从西城门外的烟花集市逛到南市的,再到东市的。摊贩们争抢着往姜家吗车上塞烟花,姜二爷不收就是瞧不起他们,姜二爷给钱就是砸他们的脸。到后来马车塞不下了,摊贩还扯过一辆路边等活的马车继续塞,硬是塞了足足四辆马车。 呼延图摸着自己胡子邋遢的脸,羡慕得直流口水。回去他就烧香拜佛,下辈子一定要让他也长成姜二爷这样。 姜留除了羡慕爹爹刷脸提货外,更在意爹爹带货的本事。 能被摊贩送上姜家马车、得了爹爹赞许的烟花爆竹,立刻会被众人争相购买,销售一空。或许在这些人看来,能买到姜二爷相中的烟花,就是买到了姜二爷一样的福气,来年一定会顺顺利利,这场面简直不可思议。 于是,送祝福的爹爹开心,赚了银子的摊贩开心,花了银子的百姓也开心,皆大欢喜! 大周没网,实在是太遗憾了!就爹爹这人气,只要给她根网线,然后架个手机,让她爹在屏幕前一戳,金银绝对如江水般呼啸而来,就是被元宝砸满脑袋包,姜留也乐毅…… 从一大早逛到晌午,姜二爷才带着儿女到东市的茶仙居用饭。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位店家太会说话了。他跟姜二爷说:“只有我家的店名,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听了这话后,非常认同这一观点的姜二爷,开心地带着儿女们进来了。都不用他们点,店家就上了满满一桌子菜。于是,姜留明白,这顿是也免费的。</p> 正文卷 第180章 旧案 吃着美味的红烧鱼,姜留越来越明白为啥她爹喜欢出来逛了。如果她有爹爹一半的受欢迎程度,姜留也不愿意在家里拉弓练箭写策问。 吃饱喝足后,姜二爷懒散地靠在雅间的长榻上,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你们在这歇会儿。歇够了后,爹带你们去买过年穿的新衣。” 姜留欢快应了,“爹爹呢?” “我出去转转。”姜二爷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出门了。 一大早出门逛到现在,她这后半程一直坐在车上的都累了,爹爹还这么精神抖擞,姜留很是佩服。 哥哥躺在她左边后,姜留打了个哈欠也打算躺会儿,却见姐姐闷闷地低着头,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姜慕燕郁闷地小声道,“我不想让父亲带咱们去买新衣。” 嗯?姜留一阵后怕。幸好姐姐这话没当着爹爹的面说出来,否则爹爹肯定要闹脾气。姜留小声问,“姐姐为什么不想让爹爹带着咱们去?” 能让姜慕燕敞开心扉的,也只有妹妹了。她如实道,“没有哪个父亲会带着女儿去选新衣的,别人会说咱们家不懂规矩。” 的确会有人这么说,姜留接着问,“咱们先不管别人怎么说,姐姐你想让爹爹去吗?” 小姐姐低着头不说话,姜留也不催她,静静等着。可她身后的哥哥等得不耐烦了,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该歇息了。姜留顺势把自己已经不是很胖的小爪递过去,哥哥捏住她的小爪子后,老了。 姜慕燕思考了很久,才轻轻摇头,“不想。” “为什么不想?”姜留追问。前两天年底除尘,她们把屋里的东西都搬出来晾晒时,姐姐还说爹爹眼光好,从福州买回来的衣裳都很好看呢。 姜慕燕咬咬唇,“咱们又不拮据,我不想被人施舍,也不想被人围观。” “姐姐觉得集市上那些人送爹爹爆竹,是施舍?”姜留问道。 姜慕燕轻轻点头,想起集市上的一幕幕,她觉得很难堪。 姜留耐心给她解释,“姐姐在车上没往外看,所以不晓得。并不是什么人送爆竹爹爹都收的,那些欺行霸市、偷奸耍猾的,爹爹一个也没收。” 姜慕燕疑惑,“妹妹怎么知道的?” 哥哥又拉衣袖了,姜留示意姐姐跟她一起躺在榻上,盖上带来的薄被面对面说悄悄话。 姜凌虽不满妹妹背对着他,黑着一张小脸。 姜留继续道,“留儿一直留意着车外,听车边人说的。爹爹收了谁家的爆竹,好些人就去抢着买谁家的。送爆竹的卖完货,就可以开心过个好年。所以,爹爹收哪家,就是帮了哪家。” 姜慕燕认真想了一会儿,抬起浓密的睫毛,“不是的。父亲是看着中意才收的,他不是为了帮人。” 不愧是她爹的女儿,真了解爹爹!姜留忍不住凑过去,在姐姐脸上吧唧了一口,“姐姐说得对。爹爹的确是看着谁家的爆竹好,看着谁顺眼,才收谁家的。但是爹爹收了他们的东西后,他们可以卖出更多的爆竹。姐姐你想,爹爹不知道这一点吗?” “他知道。”姜慕燕又垂下眸子,商贾之事父亲懂的不少,书却读的不多,不务正业。 “爹爹知道,但他还是收了。”这若是搁到现代,就相当于他爹免费帮人带货了,亏得的可是她爹!姜留继续道,“爹爹开心的同时,还帮了摊贩。姐姐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感激爹爹?” 不会,他们会觉得父亲傻。姜凌心里默默地回答。 姜慕燕点头,表示她明白了,“那些人不是施舍,是为了做生意。” 姜留继续道,“姐姐说买衣服时不想让人围着,那就跟爹爹讲,不要把话闷在心里。你不说,爹爹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爹爹只会以为姐姐跟娘亲一样看不起他,不想跟他待在一块。 姜留又问,“姜家懂不懂规矩不是别人说了算,而是规矩说了算。姐姐,四书五经上有说父亲带子女买衣裳,是不守规矩吗?” 有。姜凌心里回答。 姜留在屋里开解姐姐时,姜二爷正在茶仙居前厅内眉飞色舞地与众人讲皇宫如何庄重威严,景和帝如何睿智绝伦,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待姜二爷说完一茬开始喝茶时,茶仙居的掌柜过来斟茶,“二爷,外边有位姓瞿名伦学的书生,想进来当面向您道谢。” 姓瞿的? 姜二爷正疑惑时,姜猴儿提道,“二爷,敦化坊三条巷的命案,死的人就是瞿伦学的寡妇娘。” 姜二爷想起了西城兵马司大牢里,那位说他大儿媳不是东西,托自己照顾他女儿的老汉,便对掌柜道,“你跟瞿伦学说,爷没有帮过他,他不必向爷道谢。” 掌柜的走了后,姜二爷问姜猴儿,“那案子怎么判的?” “潘氏不孝公婆、卖小姑子换钱,她恶意推倒瞿寡妇致其撞在桌角丧命后,反串通潘家人诬赖刘英娥杀人,高大人判了潘氏死罪。”姜猴儿说道。 姜二爷好奇问道,“刘曲在狱里,她要怎么做才算尽孝?” 返回来的掌柜接话道,“二爷,这个案子小人知道,小人也住在三条巷。刘曲的媳妇就是被他大儿媳潘氏气死的,刘曲犯事儿被抓后,衙门罚银三十两,囚一年。但因为潘氏霸着家里的钱匣子不肯交罚银,刘曲才被判囚三年。” “这么说来,的确该杀。”姜二爷点头。 姜猴儿接着道,“潘氏被杀后,她的三个孩子就由刘英娥照料。谁知刘老大回来后听信了潘家人的话,把亲妹妹赶出了家门!瞿伦学带刘英娥去牢里见了刘曲,刘曲就把女儿许给了瞿伦学,现在刘英娥已经是瞿家妇了。” 掌柜笑道,“这个官司前前后后打了两个多月,如果不是陆雪明,刘英娥早死了。当时大伙都琢磨不明白陆雪明为啥帮刘英娥打官司,原来是您仗义出的手。瞿伦学是该给您磕头的,因为他现在拜在陆雪明门下,做了状师。” 姜二爷不喜欢被人正经八百地磕头道谢,“那也是他自己的有些本事,才入了陆雪明的眼。爷忙着呢,没空。” 姜二爷回到雅间,唤醒了儿女,带他们离开茶仙居去买新衣。 马车走后,站在茶仙居门边的一个白衣书生恭恭敬敬地向着姜二爷远去的方向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开。</p> 正文卷 第181章 爹爹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若说女儿家的衣裳和饰品,当然是西市的彩衣巷最好,当然价格也数这里最贵。 一家四口坐在一辆车里,姜留向姐姐示意了好几次,小姐姐才鼓起勇气,“父亲。” “嗯?”正低头摆弄把件的姜二爷头也不抬。 姜慕燕抿抿唇,也低下头,“父亲,待会儿咱们去买新衣,可以不要让很多人跟着么?女儿……不喜欢她们围上来品评女儿的衣饰。” “好。”姜二爷伸手,把新得的把件递过去,“这个拿去玩吧。” 姜慕燕抬手接住这对雕刻山核桃,愣住了。 姜二爷挑挑眉,“这上边雕的是岁寒三友,茶仙居的掌柜说是名家雕的,你不是就喜欢这玩意?” 这好像是父亲第一次亲手递给她礼物,姜慕燕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父亲,很,很喜欢。” 姜二爷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便顺手抄起小闺娘的爪子捏。捏了两下后,姜二爷皱眉,低头摊开手掌仔细看,发现小闺女的手瘦了些长了些,他感到万分失落,扬声道,“猴儿,到馓饴巷南街口时停一停。” 待到了馓饴巷口,姜二爷问小闺女,“喜欢吃什么糖?” 原来是要给自己买糖啊,姜留咧开嘴,露出两颗兔兔牙,“爹爹,留儿不吃糖了,吃糖坏牙。” “吃完糖多漱口刷牙便是。”姜二爷放开小闺女的手,“凌儿,你带你妹妹去,多买几斤。” 不要怀疑,大周已经有牙刷了,只不过还不太普及。很多人还是习惯用盐水、浓茶或酒漱口清洁口腔,也有人嚼杨柳枝揩齿。不过,走在时尚第一线的姜二爷喜欢用牙刷,所以三个孩子也跟着他用牙刷洁齿。 姜凌应了,带着妹妹下了马车。她们走后,姜慕燕单独跟父亲呆在同一辆马车内很不习惯,便道,“父亲,女儿也想去。” 姜二爷点头,待大闺女也下去后,他伸直大长腿,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二哥!” 姜二爷刚闭上眼,车窗外便有人唤他。姜二爷翘起嘴角,挑开车帘,“你怎在这里?” 柴易安笑容满面,“跟二哥一样,待孩子出来买糖。二哥,相请不如偶遇,咱去喝两杯?” “也好。”姜二爷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冯记糖果铺,就见柴四家的傻小子正围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转悠,怎么看,怎么碍眼。 姜二爷上前一步,拍了拍柴小八的肩膀,“小八。” 端着糖果的柴林桑转头见到姜二伯,笑得眼睛都要没有了,“谪仙二伯。” 这是什么称呼!不过姜二爷喜欢,“我和你爹去吃茶,你是跟着我们一块去,还是……” “我跟着凌哥他们一块!”柴林桑立刻做出选择,随后朝着姜凌讨好地笑。 姜凌虽嫌他烦,不过当着柴四叔的面却表现得极为懂事,“四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八弟的。” 柴易安当然放心,笑着点了头。 姜二爷又叮嘱两个闺女,“让猴儿跟着你们一块去,相中哪件便买哪件。” 待父亲和柴四叔走后,姜留笑眯眯地问柴林桑,“八哥要买新衣吗?” 柴林桑摇头,“宫里赏了好些布匹,不用买,不过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转。” 人家姓柴,爷爷是王爷,这个她们比不了。姜留儿笑眯眯地点头,“好。” 柴四叔走了,姜凌就受不了柴小八围着妹妹转了,他拉着妹妹到旁边买糖,买完糖便把妹妹送回自家马车上。柴林桑理所当然地摇跟上去,姜凌伸胳膊拦住他,“咱俩走着,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买给妹妹玩。” “好啊!”柴林桑立刻应了,又跑到车窗边跳着脚问姜留,“留儿妹妹想要什么?” 姜留笑眯眯地说,“我和姐姐想要会扑棱翅膀的小木鸟。” “好。”柴林桑应了,开始东张西望找小木鸟。 马车里,姜留笑着问小姐姐,“姐姐,留儿能看看爹爹给你的核桃吗?” 姜慕燕立刻递给她,“你挑一个,咱们一人一个。” 姐姐不管有什么东西,都会分她一份。但这个姜留不能要,“留儿想要雕小鹿的。” “好,咱们看路边有没有,姐姐给你买。”姜慕燕将车窗帘挑起,与妹妹一起趴在窗边望着路边摊贩摆出的货物。 之前姐姐还觉得这样做不合规矩呢,姜留翘起嘴角,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道,“姐姐,因为你肯向爹爹说出心中的想法,所以爹爹奖励你一对核桃,姐姐开心不开心?” “……嗯。”当时她正等着挨骂,谁知父亲却在她手里放了一对核桃,姜慕燕的眸子有些不敢相信,“妹妹,你说爹爹是不是不那么讨厌我了?” 姜留转眼看着姐姐的丹凤眸、小鼻梁和略薄的唇,笑道,“爹爹喜欢岁寒三友吗?” “不喜欢。”姜慕燕很肯定,父亲连绣竹叶的衣裳都不穿。 “爹爹不喜欢,还拿了对松竹梅的核桃,本来就是要送给姐姐的。”姜留非常肯定这一点,如果是送给哥哥或自己的,爹爹早就随手扔过来了。 姜慕燕的眼里有了水光,嘴角却翘了起来,“咱们买把好些的折扇吧,我给父亲画一副山水扇面。” 姜留觉得姐姐这回真的是投其所好了,爹爹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拿着扇子,她给姐姐出主意,“姐姐就画天降的同穴山,爹爹一定会喜欢的。” “好,同穴山很好画。”姜慕燕颇为自信地点头。 好画?姜留眨巴眨巴眼睛,比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姐姐,自己似乎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是不是该学点啥,否则以后参加宴会什么的,需要表演才艺时怎么办? 待买了衣裳回府用膳后,姜留还在想才艺的事。唱歌跳舞不行,这是歌姬干的;琴也不行,二姐姐和小姐姐都以琴艺见长,自己不能夺了她们的风头——虽然也夺不了;下棋也不行,她没这天赋;排除完这些,就只剩下两个了:书法和女红。 女红不行,她没这耐心,书法似乎还可以考虑,但是要出彩也不容易……姜留转头问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姜留这才发现,他哥没在看书,而是低着小脑袋,似乎有心事。</p> 正文卷 第182章 我不想努力了 俗言道:穷文富武。 贫苦人家的儿郎学文,可头悬梁锥刺股,可囊萤映雪、凿壁借光,可用细沙柳枝练字……总之,只要食能果腹,有毅力有恒心再有些读书的天赋,能一步步走到京城入考场,出人头地可期。 但若要习武,就得吃得饱吃得好才有力气拉开弓、举起千斤鼎;得花银子购买武器——诸如弓箭等还属于耗材,须得经常添置;还得花大价钱请武师,好的武师难寻,所以习武的束脩往往是传文夫子的数倍乃至数十倍;除了武师,通韬略能教授武经七书的师傅更是难寻、难请,价钱自然也更高。 若非肉酥作坊和逢春医馆为府里添了进项,单靠原有的两家铺子一个田庄,供养府内的吃穿用度已是艰难,哪能养得起两位武师。通韬略能教七经的师傅,只比武师更贵。 再贵,为了二弟的前途也得请。是以姜裘到了后,姜松和颜悦色地拜托他,“只要人有本事有耐心,其他都不是问题。” “老奴虽为边城军中小吏,少时也曾满怀抱负,通读武经七书。”姜裘毛遂自荐,“虽说康安城卧虎藏龙,定有比老奴精通此道之士,但无人比老奴更知晓二爷的脾。若您不弃,老奴想舔着脸,讨下这份差事。” 姜松先是一愣,但凭着他这半年对姜裘的了解,知道若无十足的把握,他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姜松越想越觉得合适——有本事又不花银子的授经师傅,真是再好不过了。 姜松连忙起身拱手,真诚道谢,“若裘叔肯教,姜松求之不得。二弟的学问,就拜托您了。” 姜裘再拜,郑重道,“二爷对吾等有活命之恩,老奴所作所为,难报万中之一。” 姜松扶起姜裘,真心感慨道,“能得裘叔鼎力相助,乃是二弟修来的福分。” 姜裘含笑不语。若真算起来,能遇到姜二爷,更是少爷的福分。 若没有姜二爷,澄空救活少爷后,任姜裘再有本事,也难在康安城内给少爷安排一个如此体面又与任家毫无关联的身份,护少爷学会文武艺,报血海深仇。 更为难得的是,姜二爷接少爷回府后,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少爷能这么快从将军夫人惨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姜二爷和六姑娘功不可没。姜裘对姜二爷真心感激,所以不管姜二爷有多少毛病,姜裘都认了,真心想帮他。 听闻姜裘要教二爷读书,府里人都好奇得紧。 姜裘教姜二爷武经七书,不像寻常的教书先生那般,先让学生死记硬背下经书内容,再慢慢讲解。他将书房布置成听书茶楼的模样,自己桌上放着抚尺、纸扇,对面桌上放着茶水点心,供二爷品用。 授经改为听书,新鲜又有趣。不止姜二爷兴趣极浓,连姜凌、姜留、姜慕燕也跟着听,再到后来,府中人都过来听。人多到房内搁不下时,姜裘干脆将桌椅搬到院中讲书,姜老夫人带着儿孙们坐着听,府里的姨娘、下人们站着听,听完后众人还要兴致勃勃地探讨一番,冷清的姜家终于热闹起来。 送母亲去绍兴府的姜大郎和姜二郎归来后也加入听书队伍,一直听到正月二十,国子监和青衿书院开学。 姜大郎听得不愿去国子监读书,姜松听得不愿回衙门当差,姜平蓝母子听得不愿回勒县。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姜松只能去礼部衙门当差,姜大郎也恋恋不舍地去了国子监,姜凌和姜二郎、姜三郎去青衿书院读书,姜二爷送姐姐和外甥、外甥女回勒县,姜家姑娘们也准备着继续去王家学琴。 二爷走了,裘叔不说书,府里人都很失落。 偏偏此时王家却送来消息:雅正夫人年后不得闲,不能去王家教琴了! 姜老夫人惋惜,姜慕筝和姜慕燕不舍,姜慕锦偷着乐,偷听了墙角的姜留却明白这定是孔全武搞得鬼。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姜留和姐姐去了一趟外婆家后,发现外婆言谈神色间,对雅正夫人很是不满,铁定不会再请她教琴了。 从外婆家回来后,姜家四姐妹凑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一向沉默寡言的姜慕筝主动开口,“裘叔说:山不转水转。以目前的局势分析,雅正夫人是山,咱们是水,既然去王家不成,咱们便主动登门去求夫人。三妹,你说呢?” “二姐说得很对。《孙子·谋攻篇》中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现在咱们只知己,不知雅正夫人那边,应主动出兵刺探详情。”姜慕燕说罢,转头看妹妹。 听了几天武经,姐姐们都快成谋略家了。姜留竖起两个大拇指,“好。” 不愿弹琴的姜慕锦,却非常乐意跟姐妹们一起出门,“咱们去跟祖母说吧?” 听闻姐妹四个要去东市拜见雅正夫人,姜老夫人很是欣慰,“祖母带你们去。若是夫人应了,是你们的造化,若是夫人不应,祖母再找旁的琴师教你们弹琴。” “多-谢-祖-母。”为了配合姜留的语速,四人一字一顿地喊着,一屋子人都笑了。 雅正夫人的居所在城外,平日里都是闭门谢客的。打听到雅正夫人在东市雅观琴行之日,姜家人便立刻驱车前往。 姜老夫人先是谢过雅正夫人年前对孙女们的教导,又言明孙女们对不能继续跟着夫人学琴的失落,最后道,“老身也知夫人事忙,但孩子们实在舍不得夫人,所以老身腆着这张老脸来了。不敢日日叨扰夫人,若您得空时,可否指点老身这些蠢笨的孙女们一二?” 从姜老夫人的口中,雅正夫人才得知王家不让自己去教琴用的借口。她笑道,“今年确实比去年忙了不少,雅正难抽出时间日日去府上教琴,若您不嫌弃雅正的琴行粗陋,又能准许姑娘们出门,雅正可在每旬中抽出三日,继续教姑娘们抚琴。” 好啊好啊!不管是想继续学琴,还是想趁机会出门玩耍,姜家小姐妹都眼巴巴地望着祖母。 姜老夫人听了雅正夫人的话,明白她与王家应是生了嫌隙,才不能过去教琴。孙女们不去王家也能名正言顺地学琴,姜老夫人当然高兴,“若能如此,老身求之不得。” 待孙女们谢过雅正夫人后,姜老夫人让婆子带她们下去,她留下与夫人束脩之事。 姜家小姐妹下楼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庆祝,就见丫鬟婆子簇拥着孟家老夫人和孟家三姐妹进来了。 正文卷 第182章 我不想努力了 香膳居一顿早饭,就吃掉了五两银子!姜二爷让姜猴儿结账时一点也不心疼,姜留的心却在滴血。 本以为娘亲留给她的五百两银子是笔巨款,哪知道也就够她爹吃一个月的饭…… 败家子啊! 肉疼的不只姜留,姜宝也是照样。他昨天才替二爷跑了趟当铺偷偷当掉一幅字画,不会今天就要把当来的银子挥霍光吧?姜宝拉住姜猴儿,小声问,“今天带了多少银子?” 姜猴儿挺起胸脯呵呵笑,“就算没银子,二爷在西市照样能吃喝玩乐!” 怎么玩,靠脸吗?姜宝往后缩了缩,这事儿也只有二爷的脸好用。 “二爷~~~您可有些日子不来奴家这儿了!” 一道娇滴滴的欢呼从路边铺子里传出来,姜留下了一跳,差点把二两银子的早饭吐出来。她捂住嘴,转头去看是谁家小娘子,见了她爹竟这么开心。 这位身着月白窄袖衫加水蓝百褶裙的双十女子出乎意料地养眼,水灵得就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大葱。姜留很喜欢她这股精神劲儿,姜慕燕却紧紧低着头,生怕旁人发现她的父亲被商人妇随便搭讪。 瞧见冲出来的女子,姜二爷明亮的眸子泛起笑意,“花娘子近来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生意还不差。二爷与两位姑娘进来吃杯茶可好?”花娘子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店。 姜留往店里一瞧,发现花娘子开的是胭脂铺。虽然铺面不大,但东西摆极为规整,收拾得也很干净,让人一见,就有进去逛逛的冲动。 可惜她爹感受不到姜留的冲动。姜二爷摇头,“今日爷要带两个丫头去里边转转,改日再来吃茶。” 花娘子也不强留,快步进去取了两盒香脂出来交到赵青菱手上,情真切地道,“这是刚从西边来的新鲜玩意儿。冬日干燥,抹在手上最合适不过,两位姑娘莫嫌弃。” 赵青菱见二爷不拒绝,便笑着收了。 姜留还没从收到礼物的欢乐中缓过来,前边又有女店家拦住她爹,请他去店里坐坐。然后,奶娘手里又多了两个礼盒。 待他们走到彩衣巷佛香阁门前时,奶娘、书秋和裘叔手里托着的大小盒子!姜留现在算是明白姜猴儿说的话了——她爹没银子也不用主动刷脸,就有人送东西! 姜家已然落魄,这些送东西的人不是为了求她爹办事,而是诚心实意地送,她爹怎么有这么好的人缘? 到了佛香阁二楼雅间内,姜二爷放下小姜留,甩了甩胳膊抱怨道,“留儿这几天又变沉了!” 姜留笑眯眯的,“爹-爹-力-气-变-小-了。” “嘴皮子不利索,还敢犟嘴。”姜二爷抬手塞给小闺女一块糖,才吩咐店家,“将阁里上好的手珠都拿来给爷瞧瞧。” 吃糖的姜留差点没被她爹这句话给噎死。 从柿丰巷到西市这一路上,姜留就见到了四处寺院,可见大周佛教之兴盛。佛教这么火,礼佛用品肯定也不会太便宜。这家佛香阁富丽堂皇,显然是卖高端货的,这里上好的佛珠他爹买得起吗? 店家可不觉得姜二爷没钱,一会儿便兴高采烈地捧上来一个长长的托盘,托盘内的软绸布上放着一排手珠。店家一一介绍,“二爷,咱店里玛瑙、檀香、紫檀、沉香、楠木的上品手珠都在这儿了,您老慢慢挑。” 待店家出去后,姜二爷对两个闺女道,“你俩选出一串,当做咱们父女送给祖母的寿礼。” 送手珠做寿礼是挺合适的,姜留也不再顾忌价格,拉着姐姐挑选。 这时,姜猴儿忽然推门进来,在姜二爷耳边低语,“乐阳公主来了!” 姜二爷腾地站起来,“让裘叔在门外守着,你俩都别出去。” “是!”姜猴儿立刻把门外的姜宝拖了进来,屏住呼吸听着外边的动静。 乐阳公主?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在府里养了很多面首、气死驸马的那位吗?看着她爹的紧张劲儿,姜留也跟着紧张起来,乐阳公主不会相中她爹了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刚入西市就碰上柳如烟,刚到佛香阁又撞上乐阳公主,姜二爷的心情糟透了。他假装沉稳地坐下,问两个闺女,“选好没有?” 姜慕燕和书秋已被乐阳公主吓傻了,姜留拿起一串纯黑的檀香手珠递给爹爹,“这-个。” 姜二爷将手串收进怀里,又从自己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拍在托盘上,“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待会儿再接着转。” 姜慕燕连忙点头,在她眼里,乐阳公主比害死人的瘟疫还可怕。 姜留好奇她爹拍出了多少钱,伸小手想扒拉银票。银票还没扒拉到,她的小手却就被爹爹薅住,拉过去揉捏着。姜留抬头见她爹一脸凝重,便忍了,鼓起腮帮子吹气,想把银票吹散,再数一数。 姜二爷越待越觉得不安,总觉得乐阳公主来得太巧了,“猴儿,谁陪着她来的?” “似乎是……” “姜枫公子可在房内?我家公主说相请不如偶遇,想请您过去吃杯茶。”还不等姜猴儿说完,门外便传来清亮地传唤声。说是“请”,语气却无半分尊敬。 姜猴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把将姜宝按在门口,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二爷先跑,小的们在这儿抵挡一阵!” 赵青菱也顾不得主仆身份,上前推着姜二爷往窗边走,“二爷快走!奴婢也能撑一会儿!” 脸色煞白的姜二爷没有跳窗而逃,他一把薅住姜猴儿,“爷把两个闺女交给你们了,你们要把她俩平安送回府,否则爷打断你们的腿!” 姜慕燕哭了,“父……” “闭嘴!眼睛都肿成核桃了,还哭!”姜二爷沉着俊脸给自己鼓劲儿,“怕她作甚,爹去去就来,你们先回去。” 书秋也哭了,“二爷不要去公主府,会死的。” 见爹爹的身体晃悠了一下,姜留明白他是真的怕。就算害怕,爹爹还没忘了照顾她和姐姐,姜留知足了。她慢慢上前拉住爹爹冰凉的大手,“留-儿-跟-爹-爹-一-块-去。” “你……” “姜公子,开门。”门外的声音越发不客气了。 “爹-抱。”姜留伸出小胳膊。 正文卷 第183章 姜留的商业计划 想归想,作为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从来没想过要依附任何人生活。姜留不是不相信爹爹和哥哥会一直护着她,但她就是别人的累赘。他们会保护自己,当他们累了时或者在他们不熟悉的领域,姜留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他们。 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府里窘迫的情况她很清楚。孟家和乐阳公主等人虎视眈眈,家里的生意也仅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花用而已。她既然有能力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当然不能只心安理得地享受家人的疼爱,却什么也不做。 从北向南走了三千里,姜留将大周的情况摸了一遍。大周的交通、货运远不及现代安全、迅速,所以她的老本行——电子商务是干不了了。搞发明创造?她一个文科生没那本事!所以,她能搞得还得是自己擅长的,电子商务搞不了,那就去掉电子,只搞商务。 还有八天就过年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第二天一大早,姜留便去找三叔,共商赚钱大计。 正与老管家商量过年采买年货的姜槐见到侄女来了,松开紧皱的眉头笑道,“留儿是来找你五姐么?她跟你三婶去了她舅家,后晌才能回来。” 临近年关,嫁出去的女儿会给父母送年礼,她和姐姐也给外婆准备了鱼和肉,已经送了过去。姜留摇头,“留儿是来找三叔的。” 听侄女是来找自己的,姜槐放下手中的采买清单,笑着问,“留儿又梦到什么好吃食了?” 姜家的肉酥作坊今年赚得没有去年多,但也有两百多两银子,姜槐就盼着二嫂多给六丫头托梦,再添些新鲜吃食,好多赚些银子。 姜留摇头,“没有梦到。三叔,我想到一个赚钱的主意,想问三叔行不行。” “哦?你说说看。”姜槐让她坐下。老管家也凑过来,“六姑娘,老奴能听听么?” “当然可以,您坐。”待老管家也坐下后,姜留才讲道,“三叔,厚叔,留儿昨日和爹爹、哥哥、姐姐去买爆竹、衣裳,转了一整天。” 老管家乐呵呵地点头,姜槐也喜上眉梢,二哥带回来那么多烟花爆竹,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姜留继续道,“留儿累了一整天,只去了爆竹集市和彩衣巷,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呢。” 姜槐笑道,“康安城东西南三市大得很,三五日是转不完的,留儿想买什么告诉三叔,三叔派人去给你买回来。” “留儿都不知都有些什么铺子,铺子里都卖什么好玩的。”姜留说起自己的点子,“于是,留儿就想到一个好主意:如果有一张纸,上边列着每家铺子里都有什么东西、卖多少钱就好了。”姜留眼巴巴地望着三叔。 康安城很大,各类店铺过千家,每家店铺的宣传手段,最多也就是派个伙计在门口吼两嗓子拉客而已。所以,这里存在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卖家不知道哪些人需要他们的货物,买家不知道哪些店里有他们想买的质优价廉的好东西。 双方都有需求,就有生意可做。既然这里没有电子购物平台,那么她就用纸来实现。 姜槐正眼巴巴地等三叔点头,老管家却摸着稀疏的白胡子道,“要写出每店铺卖什么,这张纸怕是得跟咱们府的花园一样大吧?” 姜留眼里闪着快活,“不要那么大,只写上好店铺的好东西,拿着这张写着他家店铺好东西的纸找过去,就可以便宜一些。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姜槐点头,“好玩是好玩,不过这不就是跟牙行的人抢生意么?行有行规,咱们这么干,牙行的人会找上门的。” 牙行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姜留这个点子确实跟牙行的性质差不多,但是又不会与康安城的牙行直接抢生意。姜留装做可怜巴巴地看着三叔,“三叔,牙行做大生意,咱们做小生意,也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怕到时的进项还不够咱们买纸的钱。”姜槐有点犹豫。 怎么会,现在纸是不便宜,但也没贵到那个程度。姜留用小手指头抠着桌缝,“那,咱们跟商铺说,拿着咱们写的纸到铺子里买东西的人,可以比没拿纸的便宜一两文,铺子做成了生意,咱们抽成,行不行?” 老管家又笑道,“六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晓得抽成了?” 姜留叉起小粗腰,装着得意道,“留儿已经不小了,留儿认得很多字,还能看得懂铺子的账册呢。” “六姑娘都能看懂账册了?”老管家真心实意地夸奖六姑娘,“二爷像姑娘这么大时,认识的大字还装不满一箩筐呢。” 姜留认真记住这句话,等着见到父亲时靠这件事扳回一城。 姜槐想了想,“留儿说的这个,或许真的能成。各市中位置偏僻客少的店铺库房里定积压了不少货物,咱们帮着他们卖货,他们给咱们提成。单子发出去,收到单子的人若想买就拿着单子去,凭单子便宜一些,店家有的赚,咱们也有的拿。” “三爷说得对,这个法子不算费事,可以试试。不过,干这事的人手得找好了。”老管家提醒道,他家大爷已经是礼部郎中,若府里的人出去做牙行生意,知道了会被人笑话的。 “三叔,咱们可以开一家牙行啊。”姜留提醒道。 姜槐摇头,“开铺子来不及了,咱们没地方也没人手,还不如找靠谱的牙行一起干。我去跟二哥商量商量,选家合适的牙行。” 待三弟把这个主意跟二哥讲了,姜二爷琢磨了一下,“将猴儿去南市牛马巷把包雨高找来,这小子为人义气,心眼儿也活。” 姜槐应下,又问二哥,“咱们跟他,该怎么分成?” 姜二爷挑挑眉,“不必分成,这小子欠我二十两银子的赌债,让他给你跑腿,就当还债。” 姜槐嘿嘿一笑,“还是二哥有主意,咱就这么办!”</p> 正文卷 第184章 议亲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三叔之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小姜留能管的了。她相信以三叔的能力,就算落实不了十分,八分绝对没问题。 接下来的赚钱计划,要等她长大后才能一步步实施。她不急,就算急也没办法,谁让她才七岁呢。七岁,就得做七岁该做的事。 姜留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关上院门开始练习她的绝技——速度。 府里不比庄上宽敞,姜留由自由自在地奔跑,改为了围着院中的两棵绒花树绕八字跑。这样既可以练习速度,又可以练习转弯和规避的能力,也算一举两得。 跨院里都是自己人,奶娘怕六姑撞在树上弄得头破血流,用厚厚的旧被子把两棵树干捆了起来,书秋和书英看着六姑娘快成一道残影,站在旁边给她小声鼓掌。 姜慕燕答应了妹妹不能让她自己跑,所以她也跟着跑,妹妹围着两棵树跑八字小圈,她围着两棵树跑大圆圈。她跑一圈的功夫,妹妹能跑六七圈,姜慕燕不嫉妒也不气馁,她喘着气慢慢跑,心里则幻想着妹妹给她勾勒的美好未来——她们身体好不生病,有人欺负她们,妹妹可以靠着她的速度使坏收拾她。 越想,姜慕燕越觉得不该这样,可她又忍不住期待,她也说不清楚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啪嗒!”靠在门边放风的鸦隐扔进一块小石子,准确落在打在墙边的木板上,木板一晃,下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正在奔跑的小姐妹俩都停了下来。 紧闭的院门很开被打开,五姑娘姜慕锦的小脑袋钻了进来,见三姐和六妹的脸都红扑扑的,便好奇问道,“三姐、六妹,你们在干吗?” 缺少运动的姜慕燕喘息着打开院门,请她进来,“我和五妹正在跑步,因觉得被人看到不雅,才关起了院门。” “这样啊!”姜慕锦的目光落在被包裹取来的树干上,眼睛一亮,“这是怕六妹撞树上,才裹起来的吧?” 姜留呵呵,“五姐真聪明。” “不是姐姐聪明,是你上次在屋里摔成那样,我想忘也忘不了。”姜慕锦说完,咯咯笑个没完。 姜留受不了,“五姐,你过来干嘛?” 姜慕锦立刻不笑了,拉着三姐和六妹头碰头道,“绍兴府李家送了年礼和书信过来,大伯母拿着书信去找祖母了!” 绍兴府李家?姜留有点蒙圈,绍兴府李家是谁? 姜慕燕记得很清楚,“绍兴府观察判官李坤明的夫人相中了大姐,想为李家二儿子李正秋求娶大姐。” “哦——”姜留恍然,想起了这个茬。 还不等她问,五姐姐就爆豆子般地讲道,“本来,李正秋六月启程到康安考举人,到时会来咱们府里拜会。谁知今年五月底他的祖母病死了,他不能入来考举人,所以就没过来。现在送信儿,你们说是为了什么?” 边问,五姐姐还边抛媚眼儿,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姜留忍不住手痒,抬手指点了点她的嘴边的小梨涡。 姜慕燕对嫁娶之事,极为敏锐,“李家上赶着送年礼和书信,是想娶大姐?” “不错!不过……”姜慕锦拍了一下巴掌,头头是道地分析,“李家相中大姐时,大伯还没升官,二伯也没中举。咱们今非昔比,李家想继续议亲,大伯母可不一定想。咱们仨去找大姐探探她的心思,怎么样?” 姜留还没说什么,姜慕燕便点了头,“好,五妹等我和留儿换件衣裳,咱们一块过去。” 进屋换衣裳之前,姜留悄咪咪问姜慕锦,“方才那些话,五姐听谁说的?” 姜慕锦比她还神秘,“我娘说的,六妹妹可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娘又要骂我嘴上没把门的了。” “不告诉。”姜留一脸严肃地点头,以五姐的大嘴巴,这话估计连前院的小三花都听过了。姜留回到屋里,小声问小姐姐,“姐姐,李正秋在绍兴,怎么要回康安来应举?”按理说,不是在绍兴应举更方便么? 姜慕燕解释道,“李家的祖籍是京畿太康,可以来康安应举。他今年才十七岁,应举不过是回康安议亲的名头罢了。若真抱着中举的心思,他是绝不会来回奔波的。” 姜留觉得姐姐说得非常有道理。文举人可比武举人难考多了,十七岁的李正秋今年下场,抱的就是开开眼的想法。 姜慕燕一边给妹妹系裙带,一边叮嘱她,“待会儿去了东院,你就听着,不要多问,伯母说什么也不要应下来,可记住了?” “记住了。”姜留乖乖点头。 姜慕燕拉着妹妹往外走,“留儿别担心,姐姐一定会帮你挑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姜留轻声应着。长姊如母,姐姐才十岁,就已经很自觉地承担了母亲该做的事,为她们俩的将来打算了。姜留也要照顾好姐姐,不只是为她挑门好亲事,还要让她学会爱惜自己,过她心里真正想要的日子。 北院里,陈氏正在请教婆婆,“您看,咱们该怎么拖一拖呢?” 姜老夫人缓缓道,“你不是说他人品相貌样样都好么,怎么又要拖了?”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陈氏小声道,“咱们府里今非昔比,李家也不算上好的亲事了。” “你打算拖到何时?”姜老夫人又问。 陈氏捏着书信,往婆婆身前凑了凑,“怎么也得等二弟考完春闱和殿试再说,您说是这个理儿吧?绍兴太远了……” 姜老夫人沉下脸,“你在绍兴时,跟人家怎么说的?”若不是儿媳说得就差板上钉钉了,李家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送东西上门,这分明就是已经当亲家走动了! 陈氏心虚的就是这一点,“娘,儿媳说句掏心窝的话,咱们家里这五个姑娘,就数容儿相貌寻常,她又跟儿媳一样嘴笨不会说话。但凡有一点法子,儿媳也不想让她远嫁……” 说着说着,陈氏便抹起了眼泪。姜老夫人任她哭了一会儿,才道,“如今也不能回绝了,待李家的孩子来了,咱们先看看再说。” 若真让李正秋进了门,这亲事基本上就定了。陈氏心里有苦说不出,急得直转泪珠子。 东院内,姜留和姜慕锦捧着小脸,冲着大姐嘻嘻笑,姜慕容又娇又羞,跺着脚对姜慕燕道,“三妹,你看她俩,烦死人了!” 姜慕锦嘿嘿,“大姐,我俩又没说话,怎么就着你烦了?” 姜留跟着点头。 “大姐觉得我俩在这儿站着都烦,那谁不招大姐烦呢——”姜慕锦拉长声调,冲着六妹妹挤眼睛,示意她接话。 姜留会意,“莫非是——” “六妹,你也跟着五妹学坏!”姜慕容的脸红的都要滴血了,羞得知用帕子捂脸。 “莫非是——二姐和三姐?” “啪!”姜慕锦被不上道的六妹气得手一滑,下巴磕在桌子上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瞬间疼得两眼喷泪,“呜——”</p> 正文卷 第185章 李代桃僵 见五妹妹咬到了舌头,姜慕容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探身问道,“张开嘴,给我看看咬破没?” 姜慕锦张嘴吐出舌头,姜慕容见没有血丝,才松了口气,哼道,“居然没破!真是可惜,你再力气大点把舌头咬掉一截,就不会被人说是长舌妇了!” “嘿嘿……”姜留忍不住幸灾乐祸。 还不是怪你!姜慕锦瞪了六妹一眼,忍痛含糊不清地抱怨,“大姐欺负我……” “行,我欺负你了,快歇歇吧。”让丫鬟给五妹换了杯稍凉的茶冷冷舌头,姜慕容转头问姜慕燕,“三妹,咱们明年还去学琴吗?” 从绍兴回来后,姜慕容就发现在弹琴一途上,自己被二妹和三妹落下了,怎么追都追不上,所以她学琴的心思就淡了。但学琴是名正言顺的出门机会,她既盼着有出门的机会,又不想再去琴行受虐,所以心里矛盾得很。 姜慕燕轻声道,“祖母让年后咱们去给夫人拜年,看夫人还肯不肯教咱们。” “夫人那么喜欢你和二妹,肯定愿意接着教你们。”姜慕容语气酸溜溜的。 说到学琴,姜留和姜慕锦都装木头人,啥也不说啥也不听。姜慕燕笑了,“若大姐肯拿出跟我一样多的时辰练琴,必定比我弹得好。你看二姐弹得最多,她的琴艺最好。” 学霸姜慕燕不得不承认,现在二姐的琴艺,已经在她只上了。 “三妹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姜慕容叹了口气,接着道,“二妹现在恨不得睡在滴翠堂里,她的手指头又红又肿,我看着都替她疼。”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姜慕锦含含糊糊道,她能明白二姐为何如此用功。姜慕锦虽然是嫡出,但她爹是庶子,在府里跟姐妹们相处还好,出门后便矮人一截;二姐的处境比她还糟糕,任她再漂亮再懂事,也只是大伯的庶女,她苦练琴艺是想博个才名,以后说亲时能添些分量。 可是,人上人哪是那么好当的。 小姐妹四个沉默片刻,姜慕锦又忍着疼,开始八卦,“大姐,李正秋哥哥要来了,你开心不?” 姜慕容的脸立刻红了,“胡说什么,这话若传出去怎么了得!” 姜慕锦嘿嘿笑,“这就咱们四个,谁会传出去?大姐给我们讲讲你和正秋哥哥的事呗?” “你再乱说,看我不扯你的嘴!”姜慕容吓唬道。 姜慕锦才不怵呢,“大姐就说说呗。” 姜慕容害羞地咬了咬唇,“我们连话都没说过,能有什么事!” 嘴里说没什么好说的,但大姐这表情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姜留看得出来她挺中意这门亲事的,也不知伯父和伯母怎么想。 终于盼到丈夫回来了,陈氏殷勤上前帮他更衣,嘴里念叨着今天的事。 换下官服后,姜松接过李家的书信看了一遍,“他们正月十六启程,最迟二月底便到了。” “可不是么!”陈氏心里不痛快,“哪有正月里赶路的!” 他们这么着急,还不是想赶在二弟春闱之前登门,把亲事定下来!在绍兴时看着这家人挺老实忠厚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算计! 姜松看着正在心里碎碎念的妻子,笑道,“夫人又为容儿相中了哪家的儿郎?” 陈氏眼睛一亮,“老爷觉得嘉顺王府的柴林渠怎么样?” 柴林渠?姜松仔细想了想,“柴易宽的儿子?” “就是他!这孩子到年就十六了,也没定亲呢。妾身前些日子去长天观,正巧碰到他和她娘。柴林渠长得虎实,一看就心善,柴二夫人为人也很和气,她还主动跟妾身说话,邀请妾身吃茶听戏呢。” 妻子巴拉巴拉地念叨完嘉顺王府的种种好处后,姜松问道,“夫人觉得柴二夫人为何与你这般客气?” “因为二弟得了万岁赏识,他们都觉得二弟将来一定是万岁跟前的大红人。”陈氏笑得极为开心,因为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姜松点头,“夫人说得对,是因为二弟。” “因为二弟怎么了?容儿是他亲侄女,二弟待容儿,可一点也不比亲闺女差!”陈氏立刻道。 姜松颔首,“夫人说得极是。若李家的小子不成,夫人便跟母亲商量柴家那边能不能结亲。” 陈氏小声道,“李正秋也挺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姜松坐下吃茶。 陈氏支支吾吾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就是……妾身觉得……李正秋是不错,但他的脾气秉性,或更适合筝儿……” “啪!”姜松把端起的茶杯放在桌上,声音虽不大,却震得陈氏一哆嗦。姜松静静看着妻子,问道,“夫人说什么?为夫没听清楚。” 晚上,姜慕燕与妹妹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伯母在绍兴时,算是与李家定了口头婚约,等李正秋登门见过伯父,只要伯父不反对,这门亲事就算真的定了。” 姜留也对这个感兴趣,“姐姐,你说伯父会同意吗?” “伯父重信,只要李正秋不是很差,伯父就不会反对。”姜慕燕小声道,“伯母若不想结成这门亲事,必定得想法子。妹妹,你看没看到,二姐抱着琴回来时,伯母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转呢。” 姜留瞪大桃花瞳,“姐姐是说?” 姜慕燕轻轻点头,“伯母许是在打李代桃僵的主意。” “大伯不会同意的!”姜留非常肯定。 姜慕燕低声道,“大伯是不会同意,可我觉得张姨娘不会反对。” 李家对大姐来说或许已不是一门好亲事,但对庶出的二姐来说,却是好的。李正秋他爹虽然官不大,但却是手握实权的肥差,李正秋还是嫡出,想必人品也不差,若非如此,伯母也不会赞同这门亲事。 话虽是这么说,但姜留越想心里越别扭。姜慕燕也道,“大姐分明是对李正秋动了心,若伯母真要把二姐许给李正秋,大姐和二姐以后,怕是没办法相见了。” 姜留连忙问,“姐姐,那咱们怎么办?” 姜慕燕抿抿唇,“我能看明白的事,二姐也能看明白,咱们什么都不做。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去花园呢。”</p> 正文卷 第186章 三张琴 这个年,对于沉寂了四年的姜家来说,尤为热闹。多年不走动的亲朋好友纷纷登门,欢声笑语中让人觉得前四年都是一场梦。不过是不是梦大伙都清楚,姜家每个人脸上的笑有多浓,心低的感慨就有多深。 腊月二十八这日,泉州老家的年礼送来足足三大车。这里边有族人的殷切期盼,有惠安知县王程中的心意,也有福州路安抚使李化春的示好。姜松看着这些货物,越发觉得二弟会办事,招呼老管家道,“二弟今日去了何处?等他回来后,让他去东院一趟。” 老管家笑呵呵的,“二爷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大爷若有事情吩咐,还是等早膳时为好。” 姜松点头,“二弟出去时多派几个人跟着,让厨房备好醒酒汤,厚叔盯着他喝下再让他睡。” “老夫人已经吩咐了,您放心。”厚叔依旧乐呵呵的。 姜松点头,又叮嘱老管家注意身体,“没旁的事,您老继续晒太阳,太凉了就回屋歇着。” “好,您快去忙吧,这有老奴盯着呢。”厚叔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乐呵呵地应着。 厚叔是祖父身边的伺候的老人,姜家进京开府时他便是管家,为府里的事忙活了一辈子,姜松哥仨都拿他当半个长辈敬着,留他在府里养老。 本以为晚上也不一定会回来的姜二爷,天还没黑便进了家门,让厚叔极为诧异,“二爷怎这么早?” 姜二爷心里有多不痛快,脸上就有多难看,“被人扫了兴,早点回来睡觉!” 老管家乐呵呵的,“早点睡好,大爷让您回来后去东院寻他一趟。” 姜二爷点头,“厚叔派人去买两斤冯家的酱肉和刘家的滴酥水晶鲙,待三弟回来了,让他也去东院。顺道让人去陈家取爷早上定的糖糜乳糕浇,您留半斤,剩下的给母亲送进去。” 老管家乐呵呵地道,“多谢二爷。” “就您老剩下的那几颗牙,也只能吃这个了。”姜二爷去东院找大哥,进了书房气鼓鼓地坐下,抱怨道,“我今天又被乐阳那疯婆娘堵着了!” 姜松听了,厌恶地皱起眉头,安抚弟弟道,“能躲就躲,如今有万岁撑着,她不敢把你怎么样。” 姜二爷应了一声,“厚叔说大哥找我?” 姜松点头,递过两张礼单,“惠安的王程中和福州的李化春送了年礼来,你看看这礼单,咱们该怎么回。” 兄弟俩在书房坐了没多久,姜槐便回来了,兄弟仨转到东厢吃酒,亥时才散。姜二爷哼着小曲儿回西院的路上,正碰上抱琴从滴翠堂回来的侄女姜慕筝。 侄女站在路边给自己行礼,姜二爷停住见她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便道,“走吧,二叔送你一程。” 姜慕筝道了谢,解释道,“是筝儿先让青翠回去的,府里点了这么多灯笼,筝儿不怕。” 既然侄女不让送,姜二爷便点头,继续往西院走。谁知他走了两步,姜慕筝又追了上来,“……二叔。” 姜二爷又停住,回头。 姜慕筝双手紧紧抱着琴,低声请求道,“二叔过完年就去姜家庄闭门读书么?” 提到这个,姜二爷就头疼,“嗯,破五后就去。” 因是庶女,姜慕筝在府里活得小心翼翼,二叔的不悦她自然听得出来。虽然知道二叔不是因为她而不悦,姜慕筝的心还是紧了紧,鼓起勇气小声道,“二叔……筝儿还没去过田庄,筝儿可不可以……偶尔过去给二叔弹琴解忧?” 姜二爷看着这个懂事又话少的侄女,笑道,“如此甚好,待二叔心里烦闷时,就让人接你和燕儿过去。” “多谢二叔。”姜慕筝没想到二叔这么轻易就应了下来,连忙又屈膝行礼。 姜二爷回到西院,吩咐姜猴儿,“李化春刚送来的那两张琴,拿来给爷瞧瞧。” 李化春深谙送礼之道,他不只给姜二爷准备了礼品,连姜二爷的母亲、儿女都没落下。给姜老夫人的是燕窝,姜凌的是文房四宝,给姜留和姜慕燕准备的是两张琴。 姜猴儿和姜宝把琴摆在桌上后,姜二爷抬手拨了几下琴弦,评价道,“琴声亮而不噪、厚而不闷,木质纹路顺畅,虽比不上翰之送过来的那两张,但也算中上了。” 姜猴儿立刻道,“他们都知道二爷懂行,哪敢送次品糊弄您?那还不如不送呢!” 姜二爷得意一笑,“去把姑娘们请过来。” 待两个闺女进来后,姜二爷抬下巴示意,“桌上这两张琴,是福州新送来的,你们自己挑,喜欢哪张要哪张。” 新礼物啊,姜留围着琴转悠两圈,拨拉琴弦停了停,煞有介事地道,“好琴!” 姜二爷乐了,“喜欢哪个拿哪个。” 姜留摇头,“女儿房里那张已经够好了,再多也用不过来。” 姜慕燕也道,“女儿也是。” 姜二爷点头,“你们不要,这琴留着也无用。燕儿明日将容儿、筝儿、锦儿叫过来,连同库房里你柴四叔送过来的那张,一人送她们一张。” 姜慕燕应下,又听父亲道,“筝儿琴弹得如何?” 姜慕燕惭愧低头,“二姐姐弹得比女儿要好。” 姜留补充,“也比女儿好。” “爹回来时,她刚从滴翠堂练琴出来,只要人不笨,练得越多自然弹得越好。”姜二爷停住,掂量了会儿怎么说大闺女才能听得进去,才道,“弹琴是为怡情,燕儿不必与任何人比,只要你弹得开心就好,切不可因为练琴伤了手指。” “是。”姜慕燕屈膝记下,待回到房中,便与妹妹道,“父亲应是方才在园中看到了二姐的琴,才把琴都拿出来,让她们一人挑一张的。二姐姐现在用的琴还是去年给你准备的那张,算不得好。” 姜留点头,“应该是这样。” 二姐是庶出,若爹爹单独给她送一张琴,必定会惹得伯母不悦,所以父亲索性就一人送一张,这么做确实稳妥很多。 姜慕燕抿抿唇,“这琴送是送了,伯母给不给二姐用,还说不好。” 姜留笑眯眯地道,“姐姐放心,伯母会给二姐用的。如果爹爹送了琴,二姐去琴房学琴时还抱着旧琴,伯母的面子也挂不住。” 姜慕燕点头,“柴四叔送的那张最好,如果能给二姐用就好了。” “就看明天大姐和五姐怎么选吧。”姜留托着小脸,叹了口气。大周嫡庶分明,二姐是庶女,什么事儿都得往后排。 “啪!”姜慕燕轻轻捂住妹妹的嘴,“祖母的话你又忘了?过年不准叹气,否则福气都会被叹走的。”</p> 正文卷 第187章 打架 第二日便是大年二十九,因今年腊月是小进没有,没有大年三十,所以今天便是除夕了。用完早膳,姜三郎央求着,“祖母,孙儿想放爆竹。” 这几天,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过年她更也不会拘着孩子们,“你们都去吧,挑着小的放,莫炸着手,大郎看好弟弟们。” 待孙儿们走后,姜老夫人又叫过孙女们,“祖母给你们买了绢花和耳坠,都在这儿,喜欢什么样的就拿什么样的。” “谢祖母。”小姐妹五个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挑了绢花戴好,又跑去照镜子。姜留被姜老夫人拉住了,她接过姜留手里的粉红绢花和珍珠耳钉,亲手给她戴。姜留乖乖仰着头,任祖母在她脑袋上倒腾。 六丫头长得跟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给她戴花穿新衣,正好弥补了姜老夫人当年不能为打扮儿子的遗憾,笑得格外慈祥。 待婆婆给六丫头装扮好,闫氏跟着夸道,“留儿越长越水灵,怎么看怎么让人稀罕。”小小年纪就漂亮成这样,再过几年登门求亲的,怕是得把府里的门槛踩平了,也不知道谁家小子有这个福分,能把留儿娶回去。 陈氏瞅了一圈,五个孩子中就数自己的女儿长相寻常,陈氏觉得很对不起女儿,满眼怜爱地夸道,“容儿戴上这朵牡丹,真是比花儿还娇了。” 明明大伯和伯母容貌都不错,但大姐却长得小眼睛薄嘴唇,不够出挑。不过她脸型还好,打扮好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姜留转头,笑眯眯地跟着夸,“伯母,大姐姐长个了是不是?留儿做觉得她高了一大截。” “是长了些。”可不只长个,女儿这是开始发育了,前凸后翘的,一看就好生养,陈氏笑得合不拢嘴。 姜老夫人掐了掐姜留的小脸蛋,“你姐姐们都长,怎就你不长呢?天天吃那老些好东西的,都吃哪去了?” 姜留抬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祖母,好东西都用来长脑袋了,祖母没发现留儿越来越聪明了么?”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口,一屋子人都被她都笑了。 “祖母,昨日有人送进来两张琴,我父亲说放着可惜,让孙女今日连同柴四叔送的那张都拿出来,给大姐、二姐和五妹每人一张。”姜慕燕遵从父亲的吩咐,提到琴的事。 听到自己又有礼物,姜慕锦笑得露出小梨涡,姜慕容和姜慕筝也是欢喜不已。 陈氏也笑得合不拢嘴,“孩子们都有琴,怎能又分他二叔的好东西呢。” 二儿媳妇走了,儿子不懂为将来盘算,库房里的好东西不是给侄子们分了,就是给侄女们分了,姜老夫人既欣慰又心疼,看来自己还是得帮他管着些,“把琴取来,祖母也瞧瞧。” 三个长长的琴匣被取来,并排摆在屋内的八仙桌上,姜慕锦哇了一声,“这匣子好长啊,莫非这琴是长琴?” 姜老夫人笑道,“哪有长琴短琴,琴长都是三尺六寸五,象征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雅正夫人没给你们讲过?” 啊……姜慕锦偷眼见二姐姐和三姐姐轻轻点头,连忙道,“讲过!” 对,讲过!姜留也跟着点头,这个她真记得,还是在外婆家的泠幽院讲的。 “你啊!”姜老夫人点了点五孙女的额头,命人将琴匣打开仔细看过,随后道,“都是好琴,你们选吧,想要哪张便要哪张。” 分东西讲究尊老爱幼,小姐妹三个是平辈,所以小的先选。姜慕容道,“五妹,你先挑。” 姜慕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娘亲,见娘亲用眼神示意最外边那张,姜慕锦便上前指着那张道,“锦儿想要这个。” 这张福州刚送来的,比不得柴易安送来的那张好,姜老夫人笑问,“锦儿为何选这张?” 当然不能说是娘亲让她选的,姜慕锦找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理由,“因为这张看着最亮。” “傻丫头,这张放在最外边,可不是数它最亮么!”姜老夫人笑得歪在靠垫上,一屋子人也跟着笑得东倒西歪。闫氏笑着骂女儿,“挑琴不观木质不听声色,只看亮不亮?你等着,雅正夫人知道后,准不认你这个弟子!” 姜慕锦吐了吐舌头,跟着咯咯笑。五妹选完了,姜慕容笑道,“二妹,你挑。” 到了关键时刻了,姜慕燕和姜留都偷偷握起了小拳头,打心里来说,她俩希望二姐拿张最好的,她练琴练得最多,好琴到了她的手里才有价值。 看着庶女走到八仙桌旁,抬手去拿福州送来的第二张琴,陈氏满意了。谁知庶女还没开口,她女儿却上前说话了,“二妹可否把这张亲让于我?” 姜慕筝微愣,连忙道,“好。” 这没眼力的傻丫头!陈氏急了,“哪有跟妹妹抢东西的,容儿,别没规矩!” 姜老夫人笑问,“容儿为何要与妹妹换?” 姜慕容也找了一个她认为最合适的理由,“妹妹们谦让,给孙女剩下的是最好的一张琴。但是……孙女更喜欢那张新的,也不知为什么,孙女看到这张琴,就觉得心里特舒坦。” 闫氏却拍手道,“这就是缘分呢,容儿和这张琴有缘。” 拿到好琴才是缘分!陈氏不悦,用眼睛盯着庶女,希望她开口退让。谁知婆婆却道,“如此也好。你们都得了好琴,今年更要跟着雅正夫人好生练,莫辜负了长辈的心意。正月后去学琴时,你们便带着新琴去。” “祖母,我们还能跟着夫人学琴么?”姜慕燕万分惊喜。 姜老夫人含笑点头,“咱们送去的年礼,夫人收了,八九不离十。” “是!”小姐妹们欢欢喜喜地应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陈氏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过出北院回房时,她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姜慕筝自然明白嫡母为何不高兴,她真的很喜欢柴四叔送来的这张琴,今年在西院陪着三妹一起住时,她便用过这张,音色舒服极了。大姐是有意让她的,姜慕筝也明白,她跟着大姐回房,真心道谢,“多谢大姐相让。” 姜慕容瞪起眼睛,“哪个让你了,我是真心喜欢新琴,不想要旁人用过的。” 姜慕筝还没回话,便听常婆子喊道,“夫人,夫人,三少爷跟人打起来了!” 姜慕容一听弟弟跟人打起来了,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嬷嬷,三弟跟人谁打起来了?” 陈氏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跟谁?” “跟孟家的二郎和三郎!”常婆子急得不行,“大爷、二爷和三爷都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一听弟弟跟孟家人打起来了,姜慕容的小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他们俩打三郎一个?” “可不就是么!”常婆子急得跺脚,“凌少爷不让旁人插手,夫人您快点吧,孟家那俩崽子下手狠着呢!” 陈氏刚要往外跑,姜慕容却伸手拦住了她,“娘你别去,我去看看。有姜凌在,三郎吃不了亏的。” “三郎都让人打了,还吃不了亏呢!”陈氏甩开闺女的手,大步往外跑。姜慕容只得提着裙子跟上,姜慕筝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门口,陈氏一眼就看到被孟二郎和孟三郎按在雪里的儿子,尖叫道,“三郎!”</p> 正文卷 第188章 多笋啊 陈氏将要冲上去时,又被大儿子拦住了。 姜大郎拦住母亲,低声道,“母亲,兵不厌诈,莫冲动。” “什么兵不……”陈氏还没问完,就被儿子制止了。姜大郎严肃道,“母亲,三弟与他俩有约在先,我们谁都不能插手,否则三弟就是言而无信之人。母亲要让三弟成为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陈氏哪听得进去,撕扯着吼道,“如果言而有信就得被打死,娘宁愿三郎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对面大门里冲出来的孟三夫人崔氏见自己六岁的儿子压着姜三郎的脚,顿时得意了,站在门边不说话。孟二夫人赵氏上前,沉着脸道,“庭方,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便起来说,起来!” 压住姜三郎上半身的孟庭方略微抬起,质问被他压在雪窝里的姜三郎,“你住手不住手?” “爷不服!”姜三郎奋力挣扎,他虽然壮实,但也挣不脱孟庭方和孟庭春的压制,“是你们放爆竹炸了爷的雪人,爷就要打到你们道歉为止!” 孟庭方抬头,“娘您看,是他找事。” 陈氏跳出来质问,“你们炸了我儿的堆雪人还打我儿,简直是没天理了!” 孟庭春嚷嚷道,“是姜三先说我们堆的雪人丑的!” “你们本来就堆得丑,还不让人说了!”孟三郎大吼。 崔氏上前,假惺惺地道,“姜大嫂,二嫂,孩子们闹着玩,咱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雪厚他们穿得也多,伤不着的。” 姜三郎也喊道,“娘你躲开,我发了誓,要人帮忙我就是鳖孙!” 孟庭春也嚷嚷道,“就是,我俩也不用人帮忙,谁用人帮忙谁就是鳖孙!” “看到没?孩子们精神着呢,我儿可不是鳖孙。”崔氏乐呵呵地退开。 姜大郎过来拉母亲,陈氏气得直骂,“都说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人家俩人欺负三郎一个,他们不管也就罢了,你这当亲大哥的也站着看!” 姜三郎扯着脖子吼道,“我不要人帮,我一个打他们俩!” “呦,思宇长本事了,姜大嫂该为他高兴才是。”崔氏抿着嘴笑。 得了二姐送信的姜留和姜慕燕也出来,扫了一眼地上的阵势,姜留就明白了,上前低声劝陈氏,“伯母让三哥跟他们打,如果三哥吃了亏,让我哥哥带着三哥十倍讨回来。” 骂骂咧咧的陈氏停住了,“你说话管用?” “管用,伯母来。”姜留拉着陈氏回到府门前,“哥哥,三哥今天吃了多少亏,改天你就十倍帮三哥讨回来,行不行?” 姜凌点头,“二十倍。” 陈氏追加条件,“年底要清账,今天吃得亏就得今天讨回来,不能拖到明年。” “好。”姜凌再点头。 知道姜凌坏水多,陈氏也不骂了,站在台阶上揪心地看着儿子,“就这么耗着,啥时候是个头啊……” 姜慕容忍不住了,“三郎打滚,你一打滚他们就压不住了!” “三哥,使劲!”小四郎和姜慕锦也跟着喊。 时机成熟了。姜凌高声道,“三郎,我数到三,你起不来,明年每天多跑十圈!一!” “二!” 姜凌一开始喊号,憋着一口气的三郎大吼一声,用手抓住孟二郎的肩膀,“给爷让开!” “三!” 随着姜凌的声音落地,瘦弱的孟庭方被姜三郎轮到一边,坐起来的姜三郎往前一趴,就把小胖子孟庭春压在了身下! “好!”小四郎拍着手给三哥叫好,围观的众人也忍不住鼓掌,陈氏喜笑颜开,“三郎,娘的儿,好样的!” 与之相反,孟家人则黑了脸,崔氏见儿子被压着,立刻急了,“姜思宇,你起来,我儿被你压坏了!” 陈氏不干了,“孟家弟妹,是谁说孩子们穿的多雪又厚,伤不着的!” 崔氏吼道,“你儿几岁我儿几岁!” 陈氏嗓门更大,“我儿几岁,孟二郎几岁?你们家俩打我儿一个,还有理了?” 赵氏阴沉着脸看着被摔到一边的儿子,孟庭方晃了晃脑袋,又冲了上去,“孟三,你敢欺负我三弟,爷饶不了你!” 压着孟庭春的姜三郎早就防着孟庭方呢,见他冲过来,姜三郎往旁边一滚,探手一抓一拉,“给爷趴下!” 孟庭方收不住脚,一下就趴在了三弟身上,姜三郎一个千斤坠,压在他们哥俩身上,“给爷道歉!” 这反转实在是太精彩了,姜留忍不住给三郎叫好,“三哥,好样的!” “看到没,大郎你看到没,三郎出息了,出息了!”陈氏握住儿子的胳膊,跳得头上的玉簪都歪了。姜慕容连忙扶住娘亲,“娘,庄重,庄重!” 对!陈氏停住站稳,整了整鬓发,得体地笑着,“三郎,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赔了不是,便起来吧。” 见到儿子也被三郎放倒了,赵氏的脸更难看了,她现在上去不行,不上去又心疼,正无措时,见着丈夫从远处过来了,便焦急地向他挥手。 去开祠堂准备祭祀大礼的孟回舟、孟二和孟三打西边回来了,姜家哥仨也从东边回来了,两拨人面对面,眼里火星四射。 小四郎挥着手地喊,“大伯,二伯,爹爹快来!孟二哥和孟三哥欺负我三哥,被我三哥一个人把他们俩打趴下了!” 姜二爷一听便乐了,高声道,“当年爷一个人打孟二孟三俩,如今三郎又一个人打孟二孟三俩,这正是:年年岁岁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姜松无奈,提醒二弟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不是景相似。” 待上前见到自己的两个孙子都被孟思宇压在雪地里,孟回舟刚扯出点笑模样要打打圆场,孟三却先跳了脚,“姜二疯子,你得意什么?姜思宇可不是你儿子!” 姜二爷乐了,“若我儿子上,一个打你们仨!你若不信,就把庭晚贤侄叫出来试试?” 躲在门后的孟庭晚一听,气得握紧了拳头。 姜留闷声笑,今年康安城的笋,都被爹爹承包了吧?多笋啊!</p> 正文卷 第189章 谁是鳖孙 一个能打仨的姜凌上前一步,等着孟庭晚出来应战。 可不能再打了,姜大郎也连忙上前拱手,“孟大人,父亲,请容孩儿道明实情。” 姜松点头,“讲。” “儿待兄弟们出来堆雪人放爆竹,雪人刚堆好,三弟说他堆的雪人是整条街最好的,孟家三弟说他堆的才最好,用爆竹把三弟的雪人炸了……” 姜大郎还没讲完,姜三郎接着道,“然后,儿跟孟二哥、孟三弟说好干一架,谁输了谁就赔不是,谁找人帮忙谁就是鳖孙!” 孟回舟和姜松还没说什么,姜二爷拍手,“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这么办解决争端。让我看看,哪个小子是鳖孙?” 姜三郎一拳头打在要翻腾起来的孟庭方后背上,使劲往下压,“认不认输!” 孟庭方还撑得住,被压在最下边的三郎孟庭春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爹救孩儿啊,孩儿好疼——” 鳖孙啊……姜二爷意味深长地望着孟三,“你儿子叫你呢,还不上去!” 见好就收,姜松道,“三郎,起来吧。” “他们还没陪不是呢……”三郎不干。 孟家老二孟寻礼上前一步,含笑温和道,“思宇,二叔代他们向你赔不是,可行?” “我……”孟三郎还没说完,姜凌就道,“三郎,起来!” 姜三郎不敢不听姜凌的,立刻爬了起来。姜凌向着孟寻礼拱手行礼“孟大人,是我家三弟莽撞,架不住贵府二公子的言语像讥,才与贵府两位公子起了争执。姜凌代三弟,向孟二公子、三公子赔不是,可行?” 这小子……孟寻礼笑容更深了,“不愧……” “我不赔,你们赔!”孟庭春也是府里的小霸王,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了欺负,有大人撑腰了,岂能善罢甘休,“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欺负了我家几十年,我祖父现在是刑部尚书,把你们都抓去刑部大牢,打死……” 孟三一巴掌削在儿子脑袋上,“胡说什么!” “哇——”孟庭春嚎了起来。 姜家哥仨脸色很难看,姜二爷沉着脸问道,“我家怎么欺负了你家几十年,孟大人给咱讲讲?” 孟回舟温和道,“不过是小儿满口胡言罢了,老夫受令祖父教导之恩,日夜不敢忘。” 孟二也往回找补,“不错。我们今日还在府中为姜祖父和姜伯父摆了祭桌,你们若不信,可进来看看。” 姜二爷摆手,“你们还是撤了吧,免得我祖父和我爹回来走错门,吓着你们。” 姜凌一脸失望和惋惜,“所以,是贵府三公子孟庭春说谎了?他小小年纪,便知道仗着家中长辈位居高官出言恐吓贵府恩公家人,实在……” 说着话,姜凌拿惋惜的小眼神儿盯着孟庭方和孟庭春,摇头无声叹息。孟庭春立刻就炸了,“我才没……” 孟三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带他进府,崔氏也急忙跟了进去。 “实在是……年少无知呢。” 姜凌说完,孟家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孟寻礼笑道,“姜贤侄所言极是,伯父回去后会好生教导庭春,明日便带他过去赔罪。” 姜二爷摆手,“我们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明日是大年初一,我家门槛低,不敢招待你们这样的贵客。大哥,咱回府吧?” 姜松点头,与孟回舟道,“孟大人,卑职携家人祝您年年高升,岁岁安乐。明日贵府客多,卑职便不过去叨扰了。” 说罢,姜松带着家人回府,姜三郎趾高气昂地跟着父亲,像是战胜归来的大将军。一到院内,姜家哥几个便把姜三郎围了起来,一顿狠夸。今年挨骂多过吃饭的姜三郎乐得找不着北,“别说他们俩,再加上孟庭晚,我也打得过!” 陈氏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姜松沉着脸道,“你们都跟我过来!” 五兄弟被大伯叫走后,陈氏也带着五个姑娘回了北院。早就得了消息的姜老夫人听着孙女们七嘴八舌地讲了事情经过,含笑点头,“祖母知道了。容儿,你带着妹妹们去布置暖房,备好吃食。” 姜慕容十五岁,已经跟母亲学者打理内院了,她应声带着妹妹们进了东暖阁,堂屋内只剩下姜老夫人和陈氏。 不待婆婆责问,陈氏就主动认错,“娘,儿媳知错。儿媳不该冲动,在府门前高声喧哗,丢了姜家的颜面。儿媳也没想到三郎竟这么厉害,一个人能把他们俩打下去。” 说着说着,陈氏又忍不住带了笑模样。 姜老夫人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也不多说。你记住,你站得正行得端,孩子们才会有样学样。若你丢了人,丢的不是你自己,更是大郎、三郎和容儿的。” “是。”陈氏屈膝低头,心里却很不服气,若是跟人打架的是二弟,她就不信婆婆能沉得住气。 “你也别嘀咕,枫儿自小跟人打架,我这做娘的虽心疼,但哪次也没上去过。” 莫非自己说出口了?陈氏惊得捂住嘴,偷眼看婆婆。 姜老夫人垂下眼皮,“还不去布置祭桌?” “是,儿媳这就去。”身为长媳,这是陈氏的责任,也是她的荣耀,陈氏欢欢喜喜地走了。 姜老夫人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刚要叹气,就听小孙女道,“祖母,过年不能叹气,您亲口说的。” 姜老夫人转头看到门边露着的小脑袋,想责备她不该偷听长辈讲话,可看着她黑溜溜的眼睛,最后只招了招手,“过来。” 姜留乖乖走到祖母面前,姜老夫人拉住孙女的小手让她坐在一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留小声问,“祖母,孟三郎说咱们家欺负了他们家几十年,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咱们又没欺负他们!” 丈夫出事后,姜老夫人也翻来覆去地想姜孟两家的事,一开始想不明白,今年才明白了些,不过这些是不能对孩子讲的,“他是被你三哥打急了才胡说的,留儿听听就算了。” 姜留对孟姜两家的恩怨,这两年下来也多少了解了些,便试探道,“祖母,留儿听到看热闹的人说,咱们与孟家是升米恩、斗米仇,这是什么意思呢?” 姜老夫人的笑容带了难掩的苦涩,缓缓道,“旁观者清,还是有明白人的。” 可惜,自己还是明白得太迟了。</p> 正文卷 第190章 藏在门后的人 打赢了孟二郎和孟三郎后,姜二郎觉得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后晌去祖祠祭祀时,他走路都一纵一纵的,嘴角也咧到了后脑勺。随着父亲和叔叔们从祖祠出来后,正好赶上孟家人也从孟家祖祠出来了。两家都是从泉州搬来的,祖祠建的也近,大伙都是这天后晌祭祖,碰上是在所难免的。 两家大人碰上了没说什么,姜三郎看到孟三郎,开心地抬手唤道,“嘿,鳖孙,你也来了?” 孟三郎一下就跳了起来,却被孟庭晚压住,拖着他往前走。孟三郎不服气,回头冲着姜三郎挥了挥拳头,张嘴无声地骂。姜三郎吐吐舌头,“来啊,当爷怕你不成!” 姜松见儿子实在过分了,回到府中后吩咐道,“大郎、二郎,你们俩回去帮忙摆祭桌;凌儿,你教教三郎规矩。” “是。”姜凌应下。 姜三郎不干了,“爹,儿好好的,为什么要学规矩?” “再不学,为父怕你蹿到天上去。”姜松哼道。 姜二爷乐呵呵地对儿子道,“过年呢,凌儿下手轻些,莫伤了三郎的脸面。” “是。”姜凌依旧简洁。 小四郎问道,“大伯,那四郎做什么呢?” 姜松笑道,“四郎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玩就成。” 姜三郎怂了,“爹,儿不用凌哥教规矩,儿什么规矩都懂,真的!” 姜松边走边问,“那你说说,你懂什么规矩?” “骄兵必败,儿不能因为胜了一场就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以后不可亲弟,要深藏不露,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听裘叔讲了几个月的书,姜三郎啥都懂。 姜松点头,“能做到?” “能!”姜三郎点头如小鸡拾米,“方才在门口打架,儿就是照着哥哥们吩咐的兵不厌诈方法,先诱敌深入,再一招制胜的。儿真记住了!” 姜槐笑道,“大哥,三郎都记住了,今日的规矩便等到他犯错再学吧?” 姜松本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既然如此,便饶你这一回,若敢再犯,两罪并罚。” 姜三郎嘿嘿,“那……儿跟四弟去玩了?” “跟你大哥二哥去做事!”姜松瞪眼,姜三郎垂头,众人笑出声。 待与众人分开后,姜二爷带着儿子往北院走时,吩咐道,“你也去收拾收拾院子。” 回去收拾院子是借口,姜二爷是让儿子先回去摆祭桌,祭祀任家先祖。姜凌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应了后,还是跟着父亲往北院走,姜二爷疑惑转头看他。姜凌解释道,“儿把妹妹带回去。” “带留儿做什么?”姜二爷纳闷。 姜凌理所当然道,“留儿跟我一起。” 姜二爷皱眉,“胡闹!那是……你自己去!” 姜凌抿抿唇,上前一步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央求道,“父亲,儿想带妹妹一起,儿不想一个人去。”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小样,想到任家就剩了他一个人,姜二爷的心也软了,“快去快回,别冻着妹妹。” “多谢父亲!”姜凌开心地跑到北院,找到正窝在暖榻上吃点心的妹妹,“妹妹,父亲让咱俩回去打扫西院。” 姜留愣了,“留儿也去?”合适吗? 姜凌接过她手里的半块蜜乳糕,塞进她的小嘴儿里,“妹妹不想跟哥哥一块去?” 爹爹都让她去了,哥哥又在等着她,那就去吧。姜留把美味糕点吞下去,“去。” 小姐姐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姜留跟奶娘说了一声,便跟着哥哥往西院走。边走,姜留边问,“三郎跟孟家那俩打架,是哥哥教他的吧?” 姜凌摇头,“也不全是。” 那大部分就是了,姜留心里美滋滋的,“哥哥最厉害。” 被妹妹夸奖,姜凌也美了,握着妹妹的小手回了西院。 为了方便姜凌祭祀先祖,西院里的人都被姜二爷打发出去了。奶娘带着两个丫鬟去北院帮忙,两个小妾也被打发了出去。西院正庭,姜财已摆好了祭桌,就等着少爷回来了。见到少爷拉着六姑娘一起回来,姜财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转身回房又取出一个蒲团。 姜凌先上香,然后带着妹妹跪在蒲团上三叩首,低声念着祭词,再叩首。姜留也有样学样,念叨着自己的爸妈和老妈肚子里的崽子,请满天神佛尤其是五岳神君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念叨完了,姜留抬头看着桌上香炉里的飘起的三柱青烟。远近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寒冬凛冽的空气里杂着硫黄味和香火味,这就是过年的感受。穿年千年时空,神州万里,共贺新春。爷爷和老爸肯定在厨房里忙活年夜饭,她老妈一定挺着大肚子靠在沙发上与奶奶聊各家的八卦,往年她都是在旁边嗑瓜子听着,今年听不到了…… 姜留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姜凌祭祀完,起身见到妹妹哭了,连忙转身用袖子给她擦脸,“妹妹别伤心,爹娘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咱们好好的,他们就安心了。” 哥哥的爹娘在天上,自己的爸妈在别的时空,姜留抽了抽小鼻子,“嗯。” 轻微的声音从小跨院内传来,姜凌目光凌厉,姜财几步便过去了,一下拉开跨院的门,门内人受到惊吓,“啊”了一声。姜留在微暗的暮色中,辨认出,这人是父亲的小妾李氏。 父亲吩咐了让院里的人都出去帮忙,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做什么?姜凌上前,道,“父亲说院中无人,姜财听到动静还以为有人偷偷进来,这才惊了姨娘,姨娘无事吧?” 李姨娘连忙屈膝,“奴婢惊了少爷和姑娘,是奴婢的罪过。” 姜留笑眯眯地问,“姨娘不是去了东院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奴婢在东院不小心打湿了衣裳,回来换一件,奴婢还得过去帮忙。”李姨娘说完,好奇问道,“少爷姑娘这是在祭拜谁?” 姜留顺口解释道,“爹爹明年要应春闱,我们在祭拜武曲星君。” “那怎么不见三姑娘……”李姨娘还没问完,就见六姑娘的脸沉了下来,也不敢问了,屈膝行礼退了出去。</p> 正文卷 第191章 惊吓 李姨娘出去后,姜财万分惭愧,“是小人疏忽了,没想到跨院内会有人。” 姜府西院有两个跨院,姜留姐妹住东跨院,两位姨娘住西跨院,因西跨院内只有两位姨娘和两个小丫鬟,姜财等人守着规矩,从不进去。 姜凌问道,“你没看到她出去?” 这也是姜财诧异的地方,“小人分明看到两位姨娘带着丫鬟出去了,却不知她是何时又回来了。” “哥,咱们去跨院看看。”姜留觉得李姨娘回来不只是换衣裳这么简单,若是换衣裳,她怎么会不带丫鬟? 西跨院姜留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比东跨院小了一些,院内收拾得也很干净,看不出什么不妥。姜留让姜财守在跨院门口,她拉着哥哥到了李姨娘的房门前,却见门上了锁。 姜留向里一推,两扇门开了一道缝,里边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姜留把小脑袋贴在门缝上,探小鼻子仔细嗅了嗅,“里边好像有香火和烧纸的味道,但也可能没有。” 现在到处都是这种味道,姜留也不敢肯定。不过,她想起来了一件事,“哥哥,你说李姨娘会不会是回来给四姐烧纸的?” 姜四姑娘因病在景隆元年冬天夭折,姜留是景隆二年夏天穿越来的,所以她并未见过这位庶姐,只是听小姐姐说,四姐姐也长得非常漂亮。 姜凌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唤来呼延图,“把门锁打开。” “好。”呼延图应得极有信心,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铁线,探进锁眼里转了转,又抽出铁线扭了扭,再探进锁眼里一转,“咔”地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姜留瞪大眼睛,现在她十分怀疑,呼延图混江湖时走的是旁门左道。 呼延图把铁线塞入怀中,又掏出火折子,打开吹亮,探进屋里一照。 屋内的景象映入姜留的眸子中,桌上未燃尽的香、盆中已燃尽的纸屑,这些都在姜留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桌上还摆着小拨浪鼓、小老虎头鞋、小衣裳等孩子的东西。 这些衣着用品被火折子照得格外阴森,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中跟小孩有关的镜头一个个在姜留脑子里闪过,再配上这阴森的场景,吓得她一哆嗦。 姜凌被妹妹抱在怀里,安慰她道,“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哥,咱们走吧。留儿想去北院。”姜留拉住哥哥的衣襟,她心里毛毛的,想回人多、热闹的地方待着,这屋子给她的感觉十分地不对劲儿。 “好,哥哥背着你。”姜凌立刻背起妹妹,快步往外走。 呼延图盖好火折子锁好门,摇头叹气,“六姑娘跑起来可不比少爷慢,哪用人背着。” “跑得再快也是个小姑娘,见了这场景怕是吓得腿都软了。”鸦隐皱紧眉头,“这屋里是有点邪性。” 孩子夭折后,身为母亲的肯定伤心,但是该有的忌讳却不能不守。李姨娘若是为了孩子好,应该去捐些香火钱去庙里为四姑娘祈福,而不是在屋里偷祭。 “这事儿得跟二爷说一说。”呼延图挠挠头,有些发愁。姜二爷看他不顺眼,呼延图也明白,所以闲着没事儿时他也不往姜二爷跟前凑。 姜二爷一个大男人却十分记仇,因呼延图在狱里时哄骗姜凌,让姜凌给他送饭送菜,姜二爷便一直记到现在,闲着没事便拿出来寒碜他。 对于这件事,呼延图觉得冤枉。他也不算全骗,他的确跟吴余吃过同一桌上的酒,只不过吴余先吃完走了,他后从窗户跳进去的而已。 还有一方面,姜二爷看呼延图不顺眼,是因为他长得不好。这也不怪他啊,长相是天生的,他能怎么办?要是能选,他也想长成姜二爷那样啊! 当然,因为长相被姜二爷看不顺眼的不只自己一个,还有面前这位。呼延图冲着鸦隐笑得颇有几分同甘共苦的意味,“兄弟,你去跟二爷说?” 因这厮笑得实在太恶心,鸦隐万分嫌弃,转身就往外走,“这事儿用不着你我,六姑娘被吓着了,少爷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姜留回到北院,立刻跑到最让她安心的爹爹身边,紧紧挨着他。 正与大哥说话的姜二爷把闺女提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了?” “没事。”她这么大个人,却被几件小孩的东西吓到了,姜留觉得很丢脸。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继续与大哥说话,“我先出门走几家,等我回来再让三弟去剩下的几家。如果有没走到的人家来给咱们拜年,我们俩再合计该不该去。” 明早要进宫参加宫宴的姜松还是放不下心,“如果你俩去都不合适,就让大郎带着二郎去。” 大郎到年十六,能当大人用了,姜二爷点头应下。 说完正事,姜松看着趴在弟弟怀里的六丫头,笑问,“留儿困了?” 姜留摇头,“想看爆竹。”她想热闹点,赶走心里的不得劲儿。 “好,让你爹给你放几个好看的。”姜松叫过孩子们,“想放什么样的爆竹?” “震天响和五色烟炮!”姜三郎立刻喊道。 “地老鼠!”小四郎早就盼着放这个新鲜玩意儿呢。 姜慕锦也喊,“大伯,要看地老鼠!” 姜留也道,“想看热闹的。” 姜松点头,“先放几个地老鼠,再放一架烟花,等用完饭守夜时,咱们再放震天响和五色烟炮。” 仆从抬来两个箱子,一箱子里是三十个地老鼠,另一个箱子是一架烟花。屋里的姜老夫人也出来了,站在门前看着。 往年的烟花都是姜二爷去点,今天他抱着小闺女,便让大郎带着几个弟弟去点火。地老鼠的捻被点着后,满园乱窜,惹得姜家的孩子们连跳带叫,热闹极了;一架烟花点着后,一个大大的、跳动的福字带着孩子们欢呼声,蹿上云霄。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姜家的焰火起来后,周遭各府也热闹起来,夜空被此起彼伏的焰火点亮。景隆四年最后一夜,与往年的除夕一样热闹。 放完焰火又点了一挂长长的爆竹,便该吃年夜饭了。先将好酒好菜摆上供桌后,众人落座,说说笑笑地用饭。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后,喜欢放爆竹的去院里继续热闹,喜欢安静地坐在屋里,围着红彤彤的炭火聊天。 姜二爷把小闺女安安稳稳地放在暖榻上,用被子盖好她的腿,又在被子上给她放了一碟子酥糖,才带着儿子去了院里,问他出了什么事。 姜凌请父亲移步到僻静处,将西院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向父亲请罪,“是儿疏忽,才让妹妹被吓到了,请父亲责罚。”</p> 正文卷 第192章 烧 姜二爷有三个女儿,两嫡一庶。 大闺女姜慕燕被妻子教养长大,看他的眼神跟妻子一样一样的,跟他不亲。 小闺女生下来后,稳婆抱出来给姜二爷看。满心期待妻子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姜二爷听到又是闺女,心中有些失望。可看了小闺女一眼,姜二爷就撒不开手了,他从心里往外地喜欢这个孩子,可妻子还是霸着孩子,跟大闺女一样地养。 小闺女八个月学说话,先学会的不是叫娘而是叫爹后,姜二爷便以闺女更喜欢自己为由,把她抢了过来,给她改名,自己带在身边养着。为此,妻子没少跟他闹气,姜二爷任她怎么闹,就是不撒手。 这一养,便是七年。小闺女想吃什么,姜二爷就给她吃什么,想玩什么姜二爷就给她玩什么,想打谁姜二爷就帮她打谁,宠得无法无天。 二闺女姜慕紫是庶出,被李氏教得十分小心眼,总觉得别人会害她,说句话眼睛都得转几圈。姜二爷想将她送到妻子身边,让处处尊规矩办事的妻子板一板她身上的坏毛病。谁知李氏竟要死要活地闹腾,妻子则是要条件——养庶女可以,小闺女一块给她教养!姜二爷被这帮女人气得炸毛,甩手不管了。 父亲蒙冤去世后,姜家摇摇欲坠,祖母病倒,姜二爷四处奔走顾不上西院,待得着二闺女生病的消息时,孩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夭折的孩子不能入祖坟。姜二爷命人在城外山脚挑了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孩子埋了,又给庙里捐了银子,请和尚为她诵经超度了七七四十九日,愿她再入轮回时无灾无难,也算圆了这场五年的父女缘。 大周人相信,夭折的孩子,衣物用品上面会残留许多阴气和病气,很给家中带来不幸。尤其是当时姜家太夫人正在病中,更忌讳这些,葬了二闺女后,姜二爷便命李氏将孩子的衣物用品全部烧掉。 李氏答应得好好的,可谁知她竟偷留着孩子的东西,还在大年夜拿出来,偷偷在房中分香烧纸祭拜!她难道不知,夭折未报父母生养之恩的孩子,若受父母祭拜,只会加重她的罪孽,让孩子在阴间受苦么! 姜二爷气得脸都青了。 跟了父亲一年半,姜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气成这样。以着父亲绝不委屈自己的脾气,生气一定是要发泄出来的,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姜凌怕他闹起来,祖母会怪罪到妹妹头上,便劝道,“今日是除夕,父亲且息怒,不急于这一时。” 就是因为过年,才能不能憋着!姜二爷阴沉着脸对儿子道,“你去带着书秋,去把于观主给留儿的安魂符取来,让她贴身带着。” “儿马上去。”自己居然忘了这茬,姜凌有些惭愧。 姜二爷又招手叫过赵奶娘,“你带人回西院,将李氏房里孩子的衣物用品全都找出来烧掉!若她敢拦着,立刻给爷扔出府去!” “二爷,姨娘这会儿在东院呢,奴婢可要请她回去?”赵奶娘请示道。 姜二爷摆手,“不必,给爷翻干净!” “是!”赵奶娘心里有了底,领了两个婆子走了。 姜二爷又命厨房煮了安神汤,亲自端到闺女跟前喂她喝了。见到爹爹脸色不好看,带上桃木符的姜留很愧疚,今日是除夕,她还让爹爹为她操心。 姜留胆子并不小,只是方才毫无心里准备,才被吓着了,“爹爹别担心,留儿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呢,留儿落水被吓得失了魂儿,因身魂不契受了一年多的苦,这才好了没几个月,又受了惊吓。姜二爷抱着闺女,生怕她的魂儿跑走一个半个。 姜老夫人见儿子这样,过来问道,“哪个惹着你了?”跟娘说,娘给你出气! 大过年的,姜二爷不想给母亲添堵,便道,“儿没事,娘要不要看焰火?” 瞧着留儿也脸色不好,姜老夫人摸了摸留儿的额头,看她发不发烧,才道,“这才什么时辰,离着子时工夫还长着呢,你着什么急!” 姜二爷紧了紧怀里的胖闺女,“儿今年拉回来那么多好东西,就是这会儿开始放,到丑时也放不完!留儿,走,爹爹带着你给祖母焰火看!” 焰火爆竹能驱灾避邪,姜二爷就是要把爆竹放得震天响,才能去掉心头的怒火。 姜二爷抱着闺女到了院子里,高声唤道,“厚叔,将咱们库房里的爆竹全拿出来,每个院先分十箱,让大伙尽情地放,府里角角落落,都给爷亮起来!” 姜松虽不知二弟发什么邪,但也由着他闹,“派人看好各处,莫走了水。” “是!”众人兴高采烈地应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姜家四处响起爆竹声,焰火一个接一个蹿上天,惊得四邻八家搬着梯子往这边瞧。他们知道姜二爷今年弄了好多车爆竹,但没想到他是这么个闹腾法。 五色烟炮今年五百五十文一枚,比去年还贵了五十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姜家就蹿起来二十多枚!孟三看得两眼冒火,“把府里的爆竹都拿出来给爷放!” 今年决不能再让姜家压下去! 因为去年府里的爆竹被姜二使坏浇了水一个没响,今年孟家专门指派了五个人,日夜不断地守着爆竹,生怕再被浇了。但他们守到现在,姜家竟没派人过来使坏,孟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也是一肚子邪火。 三弟这一嚎,他的火气也上来了,“姜二出城转了一圈,带回来四大车爆竹,咱们才买了多少?你现在跟他叫劲儿,子时还放不放了?” 孟三简直要气死了,“姜二疯子不就凭着他那张脸招摇撞骗么,老子早晚给他划花了!” 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孟二的邪火腾地炸了,指着孟三骂道,“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划!人家现在是百步穿杨的武举人,万岁亲口封的送瑞谪仙,你去啊!” 孟三被二哥吓着了,拉长了脸道,“二哥这是做什么,有火你冲着姜家发,你冲我发个什么劲儿?” 孟家的孩子们也被吓到了,站在门边不敢动。 若不是你、你媳妇、你那鳖孙儿子,咱们孟家会被姜家折腾得如此被动?!孟二不想跟他吵,甩袖大步向后院走去,今日是除夕,自己才不要跟这蠢货置气! 姜家东院内,李姨娘看着满地乱蹿的地老鼠,乐得东倒西歪,却不知她的房门已被撬开,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p> 正文卷 第193章 一命换一命 赵奶娘也有自己的孩子,知道孩子夭折当娘的会有多难受。所以看着桌上、地上摆的东西,赵奶娘既同情李姨娘,又气她糊涂。 当娘的忘不了孩子,留两件孩子的衣物当念想,谁也不会责备她。但她这样正经百摆地给孩子烧纸祭祀,这让孩子怎么安心再投胎? 赵奶娘指了指桌下满是灰烬的铜盆,“就在这个盆里点火,烧!” 把东西扔进去用点着,婆子也小声嘀咕,“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也不怕人知道?” “谁闲着没事,会跑到姨娘房里来?”另一个婆子低声道。烧干净了桌上的东西,她又问赵奶娘,“嫂子,搜么?” 赵奶娘点头,“你们手脚放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一个也不能碰。若姨娘房里少了一个铜板,二爷都饶不了你们!” 两个婆子开始翻箱倒柜,赵奶娘举着蜡烛走到床边,抬手挪开李姨娘的枕头,掀开褥子查看。将褥子翻起时,枕头翻了个面,赵奶娘看着枕下有缝,探手进去一掏,还真掏出一件东西。 待拿出来看清是什么,赵奶娘的手一哆嗦,险些将蜡烛扔在床上。蜡油流到她的手上后,烫得她一激灵,才回过神将物件藏进袖袋,翻找确认没床上藏着其他东西后,赵奶娘唤婆子,“去北院,叫姜猴儿过来一趟。” 待姜猴儿过来后,赵奶娘将袖子里的东西偷偷给他看了一眼,姜猴儿也吓得不轻,低声道,“我去叫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儿清理干净。” 这是不能瞒着二爷,姜猴儿把在院里放爆竹的姜宝薅住,“去北院请二爷回来,别惊动老夫人,要快。” 姜二爷带着一身硫黄气回来后,看过赵奶娘递过来的东西,隽秀的脸上尽是怒火,“你带人去东院,把两位姨娘和丫鬟都带回来,不可惊动旁人。” “是。”赵奶娘带着人去了东院,将正在吃茶点看焰火的李姨娘和薛姨娘请回西院。李姨娘还真以为是打叶子牌,待见到自己住的跨院内灯火通明,她的心就凉了半截,握住赵奶娘胳膊道,“秀巧姐,这是怎么回事,跨院走水了还是进贼了?” 姜二爷站在房门内,认真打量两个小妾和丫鬟们的神色变化,薛卉望了一眼就不看了,好热闹的桃枝拔着脖子往跨院张望,李俏神色慌张,桃叶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于是,姜二爷吩咐道,“李氏,你进来,爷有话问你。” 若是往日听到二爷让自己去他房中,李姨娘跑得飞快,现在她却心里发毛,不敢过去。赵奶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迈步进去。 赵奶娘拦住要跟进去的桃叶,让姜猴儿将她带了下去。薛卉和桃枝被两位婆子请去厢房歇着,等待二爷传唤。 进了厢房后,桃枝嘴甜地问其中一位婆子,“赵嫂子,这是怎么了?” 婆子自然不会说啥,只请薛姨娘坐着吃茶,便守在边门看焰火。薛姨娘示意桃枝闭嘴,站在旁边等着。 进了正房的李姨娘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勉强稳住身体,屈膝给二爷行礼,“二爷唤奴婢回来,有何吩咐?” 姜二爷侧身,露出身后桌上的巴掌大穿着衣裳勒着头发的桐木雕的小人,“这是何物?” 李俏每想到藏得好好的东西到了二爷的手里,她腿一软跪在地上,“二爷,您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 没耐性的姜二爷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李姨娘身边,“爷问你这是什么,不是让你废话!” 伺候二爷这么多年,李姨娘还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吓坏了,连忙道,“这是招魂厌胜……” 果然是这等阴邪的东西,姜二爷怒道,“行巫蛊厌胜之术,轻则砍头重则灭门!是谁让你害我姜家!” 李姨娘磕头有声,“二爷明鉴,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气急,“掌嘴!” “是。”赵奶娘上前,抓住李姨娘的发髻往上一提,开始动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不说实话,是要整府的人都跟她一块死么! 打了十几巴掌后,姜二爷才叫停,继续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谁给你的?” 李姨娘自打跟了姜二爷,连二夫人都没动过她一下,现在却被赵奶娘打得耳中轰鸣,她的心都凉了,擦擦嘴角的血道,“奴婢方才说了,这是招魂厌胜,是奴婢从府外重金请来,为紫儿招魂的。奴婢从没想过害人,奴婢放不下女儿,想留她在身边陪着奴婢,奴婢有什么错?” 姜二爷皱眉,继续审道,“你天天在府中,怎会知道这种东西?谁告诉你的,你又从何处求来的?” 见李姨娘不吭声,赵奶娘心里生气,追问道,“这东西上边一没有名字二没有八字,姨娘说是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哪个能信!” 李姨娘立刻道,“它的衣裳是紫儿小时候穿的,脑袋上的头发是紫儿的胎发!” 姜二爷恨不得杀了她,“这东西你是何时带进府的?” 李姨娘跪爬两步到了姜二爷脚边,抬头盈盈望着他,“二爷,奴婢待您一片真心,绝不会害您的。” 姜二爷忍着将她踹开的冲动,继续问道,“你招紫儿的魂回来陪着你,怎么个陪法?” 李姨娘红肿的脸上露出露出疯癫的笑容,“只要奴婢再怀孕,紫儿就能再投胎到女婢的腹中。二爷,紫儿比六姑娘还漂亮,她是全康安最美的姑娘,将来……” 姜二爷握紧颤抖的拳头,稳住声音问道,“爷再问你一遍,这个方法是谁教给你的?” “是桃叶说的,乡下人家的孩子夭折了,都是这么做。二爷,奴婢说得都是真的。”李姨娘攥紧雪白的衣摆,抬头望着姜二爷,盼着他能明白自己眼里的真情。 赵奶娘气得发抖,“李姨娘,桃枝跟没跟你说,若是要让四姑娘再投胎,除了用厌胜锁魂,还要做什么?” 李姨娘目光闪烁,“……没。” 赵奶娘扑通一声跪在二爷面前,悲愤道,“二爷,这个邪术奴婢也听人提起过。用这个法子,除了用厌胜锁住夭折孩子的魂魄,得用跟它同血脉同性别的孩子的鲜血为引,以命换命!” 这个法子,赵奶娘一听就是假的!再说这个世上,有哪个当娘的会拿一个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孩子的命! 李姨娘这么做,是因为跟四姑娘同血脉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是她生的!想到李姨娘竟抱着这个心思,赵奶娘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 李姨娘没想到赵奶娘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吓得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不知道!二爷奴婢真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姜二爷已怒道了极点,“堵上她的嘴,爷不行再听她说一个字!” 待李姨娘的嘴被赵奶娘堵住嘴,姜猴儿也进来了,“二爷,桃叶知道这件事,她说不知道李姨娘是从哪得的,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李姨娘睁大眼睛,呜呜摇头。 这里边还有好些事情没弄明白,姜二爷没有耐心再审问,“将她俩押在柴房内派人看好,明日后晌再交给老夫人发落。” “是。”姜猴儿叫进姜宝,将李姨娘拎了出去。 想到李俏在房内做的事,想到她抱着什么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来接近自己,姜二爷又怒又恶心,脱下被她摸过的外袍扔在地上,满脸厌恶。 赵奶娘提醒道,“二爷,快子时了,您该回北院了。” 姜二爷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收好,不可让人发现。” “是。”赵奶娘知此事重大,将厌胜收好后,又问,“西跨院……” “烧了。”姜二爷取了一件新的外袍穿上。 赵奶娘不明白二爷的意思,“二爷说烧什么?” 临近子时,鞭炮声一阵强过一阵,震得窗户纸都在哗哗做响。姜二爷冷声道,“浇油,把西跨院给爷烧了!” “二爷,火烧起来怕是波及……” “烧,给爷烧!一根针、一片瓦、一棵草都不留!”姜二爷忽然大吼。 “是!”赵奶娘吓得连忙应了,出去叫人,点火,烧房。其实烧了也好,全烧干净了,才不留后患。 姜二爷大步往北院走,待到北院门口时,他拍了拍脸挂起笑容,才迈步进去。 见二弟回来了,姜松才吩咐大郎,“点爆竹吧。” 五百响的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姜二爷踏着一地的碎纸屑走到母亲身边,跟着大哥给母亲拜年。 姜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叫一家人起来。孩子们发压岁钱,仆妇发赏钱后,姜老夫人才把二儿子叫道面前,“出了何事?怎把衣裳都换了?” 姜二爷笑着摇头,“不小心弄脏了,才换了一件。” 这时,孩子们过来给姜二爷拜年,姜二爷一一发了压岁钱后,将小闺女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姜留觉察到父亲不大对劲儿,便将压岁钱塞进自己的袖袋里,甜甜地道,“女儿祝爹爹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金榜题名不提名倒无妨,你平平安安的便好。 “西边怎么起火了!”姜槐望西边亮了,仔细一瞧,提起袍子就要往外跑,姜松也大惊失色,唤人前去察看。 他们还未院门,姜猴儿就跑了进来,禀道,“守院的人放爆竹不小心,把西院的一堆柴禾点着了。” 姜二爷便道,“着就着了,新年烧把火才才更旺。派人去门门前告知潜火军,就说咱们府里的火,不必他们来灭。” 除夕家家放爆竹,五城兵马司的潜火军日夜值守,哪处有火苗蹿起来,瞭望台上的官兵会立刻就能发现,派潜火军前来,汲水灭火。 “是。”姜猴儿走后,姜松却觉得不对,“二弟,西院的火苗怎越来越高了?” 姜二爷则道,“干柴烈火,怎么也得烧会儿。无妨,娘进屋安歇吧,儿回去看看。” 姜老夫人岁数大了,守夜已耗掉了她大半的精神,便由婆子伺候着回房。姜老夫人回房躺下后,早就得了赵奶娘叮嘱的刘婆子和景秀等人立刻将老夫人的床帘遮挡严实,不让她见到火光,也不准任何喧哗打扰老夫人歇息。 老夫人睡了后,姜家其他人望着蹿高的火苗和浓烟,都心里发慌。姜二爷跟大哥、三弟耳语几句,姜松和姜槐便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回房安歇,他们跟着三弟到了西院。 一直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姜留听得清清楚楚,爹爹说,他让人把西跨院烧了! 爹爹要烧西跨院,应不只是因为李姨娘在房内焚香祭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留瞪着眼睛仔细观察。 待走到西院,看到西跨院冒出的滚滚浓烟和蹿得比房还高的火苗,姜留心中后怕。还好今夜无风,若起了风,火势顺着风蔓延开,莫说姜家,四邻都得被烧没了! 厚叔乐呵呵地站在西院门前,与姜二爷道,“西城兵马司和四邻都知会了,他们都晓得咱们府里的柴火着了,不会过来帮着灭火。” 爹爹想让这场火烧到什么时候?李姨娘人呢?姜留搂紧了爹爹的脖子。姜二爷安抚地拍了拍小闺女的背,又拉住大闺女,兴致还挺高,“难得着场火,咱们走近点烤烤,去去晦气。” 听了姜二爷这话,众人都惊呆了。 姜慕燕紧张着东跨院库房内娘亲的嫁妆,被爹爹拉着烤得脸发烫后,便以累了为由,要回跨院歇息。 “去吧,好好睡,火烧不过去,爹在这儿守着。”姜二爷放下小闺女,让她们回去歇息。 这火看着大,但西跨域与正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只要不忽然起大风,确实烧不过来。 看着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被姜慕燕拉回东跨院,待父亲和伯父、三叔说完话离开后,姜凌走上前低声问,“父亲,李姨娘呢?” “没了。在她房中见到的情景,不可再提起。” 火光映红了爹爹的脸和桃花瞳,姜凌看出了他的愤怒,想劝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劝,便站在他身边陪着。 姜二爷斜了儿子一眼,“怎还不回屋睡?” “儿有些冷,陪着父亲一起烤火。” 姜二爷心中的怒火被儿子这一句话浇灭了,也没了站在这里看火的心思,拉着他回屋睡觉。 姜家西院这场大火烧噼里啪啦地烧到天明,不只惊动了西城兵马司的差官,也惊动了宫中的景和帝。</p> 正文卷 第194章 催命鬼 大年初一五更天,鞭炮齐鸣,声震神州。家家户户穿新衣,起五更用饭,然后出门走亲访友拜年。 遵着先帝的传统,景和帝也早早打开宫门,百官入宫先万岁朝贺,随后便是君臣同饮宫宴。 去年这时,姜松还在狱中,望着摆在桌上的毒饺出神。今年他已坐在大殿第三排,对着三五个凉掉的菜,陪着景和帝乐呵。他前边是礼部侍郎,礼部侍郎前边是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旁边是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越往前人越少官也越高。 分列文武前排的,都是功勋众臣。文班第一位左相太傅大人尹骞,第二位右相秦天野,武班第一位护国公康忠,这三人是离着万岁最近、与万岁说话最多的。每当他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万岁便会笑出声,万岁一笑,众臣齐哈哈,大殿内一片祥和。 景和帝持杯与百官同饮后,问京兆府尹张文江,“昨夜,城中四处如何?” 跪坐在桌前的张文江连忙转身伏地,拜道,“回万岁,微臣彻夜巡视各坊,得羽林卫鼎力相助,城中四处未起骚乱;潜火军亦全部在职,城中虽偶起小火,未酿成大患。” 武将这边的羽林卫大将军冯现安听张文江稍待上了自己,连忙谦虚道,“禀万岁,张府尹日夜辛劳保城中安宁,末将只是派人协守四门周边坊巷,不敢居功。” 朝臣得力,相互谦让,让景和帝非常满意,夸奖了这二人几句后,便道,“朕听孔风阁说,昨夜西城起了火,是怎么回事?” 姜松立刻低头,没想到自家会被万岁提起。 说起这个,张文江就想揍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是个废物,副指挥使沈戎去年被免职后,西城诸事都是京兆府派人协管。张文江不放心,昨夜大多时候都坐镇西市,果然不出他所料,西城果然出事,起了火! “回万岁,起火的是礼部郎中姜松大人家。微臣在西市官署衙门顶楼望见火情后,立刻派潜火军前去灭火,可姜家说着的是干柴,不用灭火。潜火军进府探看后,发现火情不会波及别家,顾未扑灭。”张文江站在西市官署顶楼看着那场火越少越大,一直烧到天亮! 西市的几个官员也跟着说起昨夜姜家的火,孟回舟跟着道,“昨夜微臣也想派人过去帮忙灭火,可姜家说烧烧更旺,不用人帮忙。” “幸亏昨夜无风,若是风大,姜大人家这会儿早成灰烬了。”意难平的张文江又补充道,“各位大人,若家中起火,还是尽快扑灭为好。” 景和帝问姜松,“姜爱卿,昨夜是怎么回事?” 姜松已想好了说辞,出列跪倒,禀道,“回万岁,昨夜微臣家中放一种叫做‘地老鼠’的鞭炮,地老鼠点着后会四处乱钻,因仆从看管不利,被它钻进了柴堆,这才起火的。微臣想着兵马司和潜火军辛劳,便立刻派人告知详情,并派人守着火堆,直到火灭,并未酿成灾祸。” “姜大人家的柴火真多,一直烧到了天明!”被张大人骂了一早上的余昌进也是一肚子火。 姜松又向景和帝解释道,“起初着的是柴,后来烧了两间旧屋,所以烧的功夫久了些,请万岁放心,这场火并未伤及一人。” 景和帝笑问,“说越烧越旺的,是姜枫么?” 姜松再拜,“万岁料事如神,微臣的二弟昨夜一直守在火边,以防火势蔓延。” 提起姜枫,难免又说起同穴山的白虎天降,景和帝兴致勃勃地问起天降的近况,姜松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身前的马海亭回头,低声嘲讽道,“姜大人家烧了一夜,不知今年会旺成什么样?” 第一排的孟回舟也回头假装关心道,“望着起火的地方,烧的可是二弟住的西院?” 姜松微微点头,“正是。” “西院都是新房,何来旧屋?”孟回舟又问。 坐在孟回舟左侧的大理寺卿萧峻平纳闷了,“孟大人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姜家有没有旧屋,孟大人难道比姜大人还清楚?” 萧峻平爱找茬拌嘴,孟回舟不想与他理论,随口应付一句,不再提起姜家的事。 孟回舟为何对姜家的火这么关心?姜松皱了皱眉,端起酒杯。 姜老夫人早上起来才知,西院的跨院被烧了个干净。问了没伤到人,姜老夫便带着两个儿媳,开府门招待各府来拜年的人,一直忙到辰时末,府中才算安静下来。 姜老夫人用饭歇息片刻后,才去西院查看火情。见烧得面目全非的西跨院,姜老夫人半晌才问道,“是她们哪个惹得枫儿动怒了?” 二爷出府拜年还没回来,便由赵奶娘将李姨娘的事详细告知了老夫人。最后,赵奶娘拿出从李姨娘房里翻出的厌胜,送到老夫人手中。 姜老夫人目光如刀地盯在这小木人身上,阴沉沉问道,“可曾打开看过?” “没有,二爷吩咐奴婢收好,等您处置。”赵奶娘回道。 姜老夫人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晌,屋内的赵奶娘和刘婆子大气也不敢喘地低头站着。 “拆开。”姜老夫人冷冷吩咐道。 “是。”刘婆子上前,脱去桐木人身上的衣裳、头发,只剩一个光溜溜的小木人。若是厌胜应写八字或藏东西,既然没写字,那就是其中藏了动了。姜老夫人又吩咐道,“劈开。” 赵奶娘出去取了斧头,交到刘婆子手中。刘婆子用斧头劈开鸽子蛋粗的桐木,果然露出一张卷着的小纸条,展开纸条,刘婆子忍不住“啊”了一声。 姜老夫人人看到纸条上画的披头散发的女鬼,气得身子都抖了。柱内藏女鬼图,这是诅咒主家死丧所用的邪术!李俏将此物藏于房中整日供奉,害死了太夫人、二儿媳妇! 姜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将李俏带过来!” 待李俏被带进来后,姜老夫人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李俏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人算不得聪明,但模样好又听话,姜老夫人才将她送到西院伺候二儿子。 本以为送的是个妾,谁知竟是催命鬼。这怎不叫姜老夫人怒火中烧。</p> 正文卷 第195章 竹九 “这东西是哪来的?”姜老夫人亲自审问李俏。 李俏被关在柴房里一日一夜滴水未尽,嘴唇干裂,说话也沙哑无力,“是奴婢去辅兴坊的金仙观请来的。” “胡说!”姜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吓得李姨娘一哆嗦,“金仙观是何等去处,也是你能进的?” 辅兴坊乃皇城西第一街,金仙观全名金仙女冠观,乃是前朝为其出家为女冠的公主所建,虽说已改朝换代,但至今仍是皇族和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才能去的。 李俏磕头,“奴婢在金仙观西门外等着,里边的道姑给奴婢送出来的。老夫人,这个桐人是奴婢想念四姑娘,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啊!” 不敢害人?赵奶娘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给她几巴掌。你以人血四姑娘招魂转胎,还不叫害人么! 姜老夫人阴沉沉地问道,“那道姑法号叫什么?” 李俏连忙道,“道观法号归缘,是金仙观观主的首弟子,奴婢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才求来桐木招魂人。” 姜老夫人眉头皱起,“她多大年纪,生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李俏对此人印象颇深,“归缘道长应该是四十上下,生得慈眉善目,圆胖的脸很有神仙像。” 姜老夫人更气了,“归缘道长又瘦又高,面容冷清,寡言少语,很少踏出金仙观。见你的那人,还不知是哪来的野道!她给你的是害我姜家不得安生的邪物!谁领你去的?” 不是归缘道长?李俏傻了,“是桃叶,请老夫人开恩,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啪!”姜老夫人太生气了,没叫刘婆子,自己上前一巴掌,将李俏打倒,“你不知道,你不敢?偷偷供奉邪物,妄图用一命换一命,不是你干的?你还有脸求饶!你既然这么想四丫头,老身成全你,拖出去!” 待拖走李俏,姜老夫人命人叫进伺候她的小丫鬟桃叶。桃叶今年才十五,四丫头死时也不过十岁,李俏竟被这么个丫鬟哄得团团转!姜老夫人阴沉着脸,打量这个小丫鬟,“拔出她嘴里的白布。” 赵奶娘道,“老夫人,桃叶昨夜数次想撞墙自尽,拔出她嘴里的布,她怕是会咬舌自尽的。”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想着一死百了?让她咬,她死后请道士做法,将她的魂魄锁在体内,再寻一个病死的穷鬼结**合葬,让她尝一尝看着自己的尸骨腐烂的滋味!” “是。”刘婆子立刻应了。 姜老夫人又让赵奶娘放开她嘴里的白布,桃叶果然不寻死觅活了。姜老夫人问道,“说吧,是谁让你将木人送入府中的。” 姜老夫人问了三遍,桃叶依旧不吭声,姜老夫人便让刘婆子将她待下去严加审问,谁知这小丫头骨头倒是很硬,死活不吐口。 正月里不能杀人,姜老夫人思索片刻,让人将她待下去严加看管,又命人叫了薛卉进来。 这个妾,是太夫人赐给儿子的,但是自进西院后便接连出事,一直未伺候过儿子。姜老夫人看她本分,没少夸奖她,今日却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李俏在房中焚香烧纸的事,你知不知道?”姜老夫人沉声问道。 昨夜二爷一把火烧了西跨院,也将她房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薛卉知道,能让二爷如此动怒,李俏房里定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早就准备等着老夫人问话,“奴婢知道她有燃香的习惯,但奴婢没进过她的房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她有没有烧纸。” 姜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命人将她待下去,只留下小丫鬟桃枝。桃枝被老夫人盯着,吓得哆哆嗦嗦地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是伺候薛姨娘的,李姨娘房里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姜老夫人问道,“若想活命,桃叶的事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若敢有半句隐瞒……” 不待老夫人问完,桃枝就连忙道,“是。奴婢与桃叶同时进府,她平日里不爱说话,也很少出来玩……” 桃枝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才点到一个让姜老夫人感兴趣的点,“她出门帮李姨娘买脂粉时,也总是一个人去。有一次奴婢闲着没事跟在她后边,发现她盯着孟家大少爷身边的竹九看。回来后,奴婢问她是不是喜欢竹九,她还假装不认识他。不过奴婢看得出来,她一定认得竹九……” 竹九是孟庭晚的书童,姜老夫人对他也有印象,她没有打断桃枝,听她絮叨了小半个时辰,才让人将她带了下去。竹九与这件事,有没有关联呢?姜老夫人拧眉,想着该怎样才能搞清楚。 待姜二爷后半晌回来后,听母亲说了这些事,便道,“这也不难办。凌儿与竹九的身形相仿,呼延图善模仿人说话。孟庭晚的书房就在咱们的花园西侧,儿让呼延图去那边观察竹九两日,然后挑个夜深的时候,让凌儿去关押桃叶的房中,一试便知。” 也只能如此了。姜老夫人点头,又问道,“李俏不能留了,跨院没有了,先让薛卉在你旁边的耳房住几日吧?” 姜二爷皱起眉头,“娘把她送出府去,儿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姜老夫人安抚道,“娘知道你心里膈应什么,但薛卉也不算有错,又是你祖母赐给你的,还是留下吧,若送出去又该如何安置?” 姜二爷不依,“儿就是不想再看见跨院里的任何一个人,儿看到她们就难受!” 姜老夫人劝了几句见儿子不听,也只得应了他。 呼延图接了差事,便去花园墙边蹲守竹九,谁知他等了两日,只见到孟庭晚出出入入,却不见他的书童。姜家派人一打听才知道,竹九染了急症,死了。 竹九早不似晚不死,偏在这时候死,更让姜家人怀疑厌胜的事与孟家有关。竹九不见了,姜二爷还有别的办法。他让姜猴儿装着竹九的腔调说话,让呼延图试了一日后,呼延图终于将竹九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当天夜里,趁着姜家看守李俏与桃叶的婆子换班时,桃枝带着“竹九”出现在柴房窗前,低声问,“桃叶姐姐,你睡了吗?”</p> 正文卷 第196章 招供 桃枝连唤了两声,屋里都没动静,便回头低声道,“竹九哥,桃叶姐可能睡了,你快点走吧。如果让人发现,我的命就没了。” “此处寒冷,她是不是被冻病了?”窗外一年轻男子低声关切,屋里被捆绑着的桃叶立刻睁开眼睛,望向窗口。 “关在这儿能好到哪去?你快走吧,守门的婆子上完茅厕回来咱们都得死。”桃枝低声催促。 “九哥……”桃叶急忙翻滚到窗下,低声回应。 有门!蹲在窗下的姜二爷推推呼延图,又推推儿子。姜凌向前一步,迷迷蒙蒙的身影印在窗户上,呼延图继续文绉绉地唤道,“我听说李姨娘被抓、跨院被烧便过来了,妹妹可还好?” 一个小厮这般说话,让呼延图觉得别扭,但姜猴儿说竹九跟在孟庭晚身边多年,学了一身读书人的臭毛病,就这么说话。 桃叶站不起来,只得抬头望着窗户上的影子,急切道,“九哥救我。” “你咬紧了牙不说,他们就不会杀你。”呼延图低声道,“若是牵扯出我来,咱们就都完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他们查不到你身上。”桃叶低声保证,求死不成后,她就等着竹九这条活路呢。 “好!我会想办法尽快救你出去的。” 呼延图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传来婆子的声音,“什么人?来人啊,快来人啊——” 桃叶急了,“九哥快走!” “我走了。”呼延图说完,姜凌立刻离开窗前,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然后是“竹九”被抓到的声音,桃叶在屋里听得心都凉了。 姜二爷父子回到西院后,姜留边帮哥哥解下头上的仆帽,换掉身上的黑色圆领袍,边询问情况。 “小孩子家的,莫打听这些。”姜二爷不想让闺女知道这些恶心事。 姜留转头看哥哥,见哥哥轻轻点头,便知道事情是真的了,便问道,“爹爹,接下来就是要审问桃叶了吧?” “审什么?竹九都死了,就是审出来他们也不会认账的!”姜二爷非常生气,他很想捉住孟回舟的衣领问清楚,孟家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姜家,竟连这种阴狠的手段都用上了! 姜慕燕轻声道,“父亲,若竹九与这件事有关,他一定没死。一来孟家不会在正月杀人找晦气,二来,竹九跟了孟庭晚这么多年,孟庭晚甚是器重他,不会轻易将他杀了。竹九应该是被孟家人藏起来,或者送走了。” 孟家人行事狠辣,大闺女的话姜二爷并不认同。 姜留又道,“咱们把这件事问清楚了,到了算总账的时候拿出来一块清算,这样也挺好的。爹爹,咱们可以分开两个屋,一个屋审问竹九,一个屋审问桃叶,只要竹九给桃叶泼脏水,留儿就不信桃叶不招。” “反正今晚也没别的事,咱们就试试呗?”姜留晃着爹爹的手道。 试试就试试,姜二爷站起身,“你俩好生歇着,凌儿跟为父来。” 待爹爹和哥哥走了后,姜留和姜慕燕回了闺房睡觉。今天起得太早,白天陪着祖母见客,俩小家伙没捞着睡觉,早就困了。 姜留虽然不信什么厌胜诅咒,但李姨娘那间屋子确实让她觉得非常难受。现在爹爹一把火将跨院烧了个干干净净,姜留心里也舒坦了,打了个哈欠蹭到姐姐身边,闭上眼睛睡觉。 “薛姨娘被祖母带走后就没回来,她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姜慕燕搂着妹妹,低声道,“李姨娘和薛姨娘都不会回来了。” “嗯。”姜留应了一声,李姨娘就不用说了,薛姨娘天天跟她住在一个院子里,身边又有桃枝这么机灵的丫鬟,李姨娘隔三差五在房里烧香祭拜,姜留也不信薛姨娘不知道。 薛姨娘知道,但是却冷眼旁观,什么也没向祖母和爹爹讲。就凭这个,爹爹也不会留她。 姜慕燕又道,“她们都不回来,父亲房里没人伺候,姜凌就不用去前院了。” 对啊,还有这茬呢,姜留张开眼睛。 “父亲过了初五就去姜家庄了,西院就剩咱们两个,不如让姜凌再留一阵,待父亲考完归来,他再搬去前院也不迟。妹妹你说呢?”姜慕燕跟妹妹商量。 姜留点头,“好。” “待过了初五,咱们把各处都仔细检查一遍,娘亲的嫁妆也要检查,一定不能再有脏东西。”姜慕燕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姑姑该回来拜年了,咱们也得去外婆家拜年。”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家拜年的日子,只要不是远嫁的女儿,都会在这一天赶回娘家给父母拜年。去年这会儿,姜家还在危难之中,姑父不准姑姑回来拜年,现在姜家缓过来了,姑姑肯定会回来,姑父也会跟着一起回来。 对这位势利眼的姑父,姜留还是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的。不过姑姑要从勒县赶过来,就算早早出门,到姜府也该晌午了,姜留和哥哥姐姐要去王家拜年,应该碰不到。 第二天用完早膳,姜留坐上去王家的马车后,便迫不及待地问哥哥,“昨晚怎么样?” 姜凌当然不会瞒着妹妹,“桃叶招了,她与竹九是同乡,四妹死后,她随着李姨娘去庙里烧香,是竹九主动找到她,给她出主意‘安抚’李姨娘。桃叶就负责给李姨娘带话,其他事情都是竹九做的。这几年,咱们府里的消息,她也没少透露给竹九。” 姜慕燕小脸绷得紧紧的,“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决不能轻饶了她!” 姜留握住姐姐的干瘦的手,“祖母不会饶了她的,姐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外婆。” “为什么?”姜慕燕不解。 厌胜的事传开了,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奶家里人并没有跟她们讲,只说李姨娘做错了事。她们之所以知道的这么详细,是姜财跟哥哥说,哥哥再跟她们说的。外婆知道后,若再告诉大舅母等人,难免又是一场波澜。姜留不跟姐姐讲这些,只道,“外婆知道了会跟着伤心的,大过年的,咱们应该让外婆开心。等事情查清楚找到了罪魁祸首,咱们再告诉外婆也不迟。” “也好。”姜慕燕又语气颇重地道,“孟家太坏了,我不想去二舅家见二舅母。” 在知道李姨娘偷偷供奉的害人性命的厌胜是孟家送进来的,姜慕燕便认准是孟家害死了娘亲,恨不得让孟家人全都去死。 姜凌看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姜慕燕,冷声道,“咱们不用去,他们会过来,孟氏站会儿就会回孟家。你要沉住气,如果让孟氏看出不对劲,就会打草惊蛇。如果你沉不住气,现在就回去,我和妹妹去王家。” 姜慕燕握紧了妹妹的手,“我能。”</p> 正文卷 第197章 你喜欢我爹 虽然王老夫人只有王清荷一个女儿,但族内回来拜年的王家女却不少。三小只进入王家内院时,外婆房里已经坐着好几位姑姑了。 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给外婆拜年后,又给诸位姑姑拜年。过年大家说的都是吉利话,有人夸姜慕燕知书达礼,有王家之风;有人夸姜留漂亮可爱,颇得其父真传;有人夸姜凌肤色白了些,也与他爹越来越像了。 若没有最后这句,三小只还当回事儿似地听着,添上这句后,仨人都想笑。 除夕夜姜家那场火,是今年康安城众人走亲访友必谈的热门话题,这会儿见了正主,好事的王家姑姑们当然不会放过。一位瓜子脸的姑姑问年纪最小的姜留,“留儿,你家除夕夜怎么着火了?” 见两位舅母也看过来,姜留乖巧回应道,“地老鼠钻进了柴堆,就着了。” 有人不信,“腊月二十八下了那么大的雪,你家的柴怎么会放在院子里?” 姜留歪着小脑袋,“留儿不知道。” 的确,她这么小的孩子,哪知道这些,众人点头。 又有王家姑姑问道,“我听说那场火后来又烧了你爹两位妾室的院子,火怎么串过去的?” 这些人消息真快,连姜家是哪个院什么人住的院子着火都打听清楚了。姜留心里嘀咕,嘴里还是那句,“留儿不知道。” 得,这个一问两不知。众人把目光放在姜慕燕和姜凌这对双胞胎身上。只见这俩人一个冷脸一个黑脸,不用张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众人没再自讨没趣,转头聊起其他的事。 又坐了一会儿,姜凌被表哥叫了去,姜留和姜慕燕也被表姐妹们拉出去玩。姜留跟着姐姐到了光秃秃的花园里站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瞧见孔韬往这边来了。 姜慕燕正在想如何脱身时,正巧三表妹王幽馨过来邀她们去花厅玩,姜慕燕便拉了妹妹跟着王幽馨去了王家的花厅。 王家地方不大,但处处透着读书人的雅致。不过姜家姐妹没心思欣赏花厅的雅致,因为二舅母孟氏在这里,花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一看就是在等她们来。 既然来了,便不好再退出去,姜慕燕带着妹妹给二舅妈行礼。 “燕儿最近读了什么书?”向来少语的孟氏主动开口与姜家姐妹说话,清冷的声音也透着一分亲切。 姜慕燕怕自己被二舅母看出不妥,低着头答道,“最近在学看账本,没有读书。” 看账本?孟氏淡淡道,“账本交给身边得力的人看便好,唯有晨昏与诗书为伴,方可胸次全无一点尘,识得人生真味。” 若是以前,姜慕燕听到这样的话该惭愧万分了,但现在她只觉得刺耳,“舅母虽言之有理,但燕儿身边无可托付的亲人,只得自己看账本。” 给力!姜留暗暗替姐姐鼓掌。孟氏仔细打量了几眼与以前大不相同的侄女,将目光转向姜留。 看着小姜留,她依稀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姜枫。他儿时便是这么耀眼、灿烂。孟氏停了停,才继续问道,“除夕那场火,没惊着你们吧?” 姜慕燕摇头。 孟氏又追问,“着火的是你父亲两位妾室居住的跨院吧?房屋烧毁后,她们住在何处?” 不等姐姐说话,姜留便笑眯眯地反问道,“二舅母为什么关心我的两位姨娘住在哪呢?” 孟氏的两弯新月眉微蹙,这孩子性格也跟姜枫一样,说话不过脑子。 姜留继续天真地问,“有一件事情,留儿想当面向二舅母请教,行吗?” 孟氏轻轻点头。 姜留睁着漂亮的桃花瞳,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道,“二舅母嫁给二舅舅之前,是喜欢我爹爹的,对吗?” 孟氏被抓到了痛处,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怒喝,“你胡说什么!” 王幽馨也不干了,“姜留!你再敢胡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留装得怕怕地躲在姐姐身后,委屈道,“这是孟雅媚说的,留儿本也不信的,可方才二舅母忽然问起我爹爹的妾室住哪儿,留儿才想起来的。表姐不要撕烂留儿的嘴。” 姜慕燕被妹妹的话惊呆了,无法回神。 孟氏本就瘦弱的身躯抖如风中柳枝,颤巍巍地说道,“留儿莫听雅媚胡言乱语,舅母从未……舅母方才问起你父亲的妾室如何安置,只是怕你们姐妹的闺房被她们占去。雅媚还小,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你绝不可出去说与旁人听。其中要害,你可明白?” “不明白。”姜留晃了晃小脑袋,答得理所当然。 孟氏的手猛地一抓帕子,又喘了几口气才道,“此等谣言若传出去,不只会坏了孟、王、姜三家的名声,舅母也再无颜面活在世上。留儿不懂,燕儿当明白的,对不对?” 喜欢过我爹,就没脸活着了?姜留心中吐槽。姜慕燕则紧紧握住妹妹的手,直直地看着神色大变的二舅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氏被她看得心虚,甩袖匆匆离去。 接下来,姜慕燕一直紧紧地抓着妹妹的手,用完午膳便把她拉回马车上,迫不及待地趴在妹妹耳边问,“你何时听孟雅媚说过那样的话?” 姜留也跟姐姐咬耳朵,“隔着墙缝听到的。” 妹妹行动不便时,的确经常带着书秋去听孟家的墙缝。可姜慕燕还是不敢信,“你听清楚了,她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姜留跟姐姐咬完耳朵,两人桃花瞳瞪丹凤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妹妹有事居然跟姜慕燕说,不跟他说,对面坐着的姜凌不高兴了,“你们在说什么?” 姜留勾勾小手指,姜凌立刻把耳朵递了过去。姜留一五一十地跟哥哥咬了一遍耳朵,然后问道,“哥哥,你说是真的吗?” 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姜凌继续跟妹妹咬耳朵,“康安城女子,哪个不喜欢父亲?” 这个还真……没有!姜留摇头。 姜慕燕受到的打击很大,她喃喃道,“在外婆家时,二舅母也总说父亲表里不一、华而不实,谁成想她竟,她竟……” “她才是表里不一的人。”姜凌哼道,也就你傻,才会信两位舅母的鬼话。 姜留忍不住问道,“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柳家庄第一次见面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姜凌答道。 姜留…… 还是哥哥牛,当时她只顾得欣赏美人来着。</p> 正文卷 第198章良妾 孟雅媚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大年初二,她穿得漂漂亮亮的,跟着母亲回外婆家走了一圈,然后回府等着姑姑回来发压岁钱。谁知姑姑给她的压岁钱不只比姐姐们的少,还摆着一张黑脸对着她。 孟雅媚撅起小嘴去找她娘告状,谁知她娘竟当着祖母的面给了她一巴掌,“你在外边胡说什么!” 孟雅媚哭了,“娘冤枉女儿,女儿好几天没出去了,女儿什么也没胡说。” 崔氏恨不得打死她,“你是不是跟姜留儿说,你姑姑未嫁人时喜欢过姜二疯子?” 孟雅媚瞪大眼睛,“女儿没有跟她说过!” 那就是姜留胡说八道了!崔氏转头刚要向婆婆解释,谁知婆婆却问道,“你没跟姜留儿说过,那跟没跟别人说过?” 孟雅媚不吭声了。 “说!”孟老夫人和崔氏齐声喝问。 孟雅媚小声道,“媚儿跟……云湘表姐、郭婉说过。不过媚儿都跟她们说不许告诉别人了……” 你说不让她们告诉,她们就不告诉了?崔氏小声道,“或许是郭家闺女讲给姜留儿的。” 郭家也住在柿丰巷,家里几个年纪与孟雅媚相仿的女娃,郭语晴与姜留很是玩得来。 孟老夫人阴沉着脸,继续问道,“这件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咯噔!崔氏的心吓得一缩,紧给女儿使眼色。谁知孟雅媚却还是傻呵呵地道,“媚儿听二伯母跟我娘讲的。” 喀吧!崔氏脑袋里的弦断裂,明白自己也要被骂了。 孟老夫人阴沉沉地看着这母女俩,半晌才道,“没出正月,我不骂你们。” 崔氏和孟雅媚刚喜上眉梢,却听老夫人又道,“自现在起,你们回房去带着,正月十五前不准出门。” “祖母,我不要!”孟雅媚急了,过年正是好玩的时候,她才不要被关在屋子里。 “再多说一句,就关到二月二!”孟老夫人眼里尽是怒火,“出去!” “母亲息怒,是儿媳教女无方,儿媳会好好教她的。”崔氏连忙拉着女儿急忙忙走了出去。 孟老夫人抬手揉了揉额头,老爷说得对,应该将老三一家子送出京城去,再让他们留在京城,早晚都得出大事。 这时,姜留兄妹的马车也赶回了柿丰巷,待他们回到北院,只见到了姜平蓝和两个孩子,未见到姑父廖青漠。姑父用饭后,以勒县衙门事忙,提早赶回去了。 姜二爷对此嗤之以鼻,“万岁治理天下,还有功夫歇着呢,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却离不得衙门一日!” 姜松替妹夫解释,“知县掌一县的民事赋役,百姓有事便到县衙,衙事繁忙琐碎。” 姜二爷哼了一声,“县衙又不是只有一个知县,几十上百号人,哪个不能撑一天?” 姜松瞪了眼,“人家当知县多年,还没你懂!” “就是因为他没搞明白,才一直当知县。”姜二爷怕挨骂,说完这句就跳了起来,“大哥,三弟去了岳丈家,我去咱家铺子里转转,有事也好及时处置。” 你不去一点儿事没有,你去了才会出事!姜松笑了一声,吩咐小厮,“去把厚叔和裘叔请过来。” 北院里,姜凌把围着妹妹转悠的廖元冬拎出去教训,姜慕燕被廖春玲拉出去玩,屋里只剩了祖母、姑姑和姜留三个。 故意留下来的姜留听着祖母和姑姑话了几句家常,便眼巴巴地望着祖母。 姜老夫人被她的小眼神儿逗笑了,“想说什么便说,还非要等着祖母问么?” 姜留看了看刘婆子和景秀,低声道,“祖母,姑姑,在外婆家时,二舅母问我和姐姐,跨院烧了后,我的两位姨娘如何安置。” 姜平蓝皱眉,“她竟问你们这些?” 姜老夫人问道,“你怎么回的她?” 姜留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祖母您说,二舅母怎么会发那么大脾气,康安城里的长大的姑娘,哪个不喜欢我爹爹啊!” 姜老夫人被孙女逗笑了,“傻丫头,还真当你爹是香饽饽了!” “祖母错了,我爹爹不是香饽饽,是谪仙。”姜留一本正经道。 这下,姜老夫人和姜平蓝都笑了起来,“人小鬼大!跟你姐姐们玩去!” 啊?自己想听的八卦呢?姜留出来后,很出失望。她眼珠子转了转,去找正在东院忙活的伯母。 姜留走了后,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姜平蓝道,“娘,我记得当年孟家是提过想让二弟和孟滢结亲吧?” 姜老夫人望着穿过窗格的一道道光线,回忆道,“当年孟家确实有这个意思,可你二弟相不中孟滢,孟滢也看不上你二弟。” 现在想来,这是不是也是孟家恨姜家的原由之一呢?姜老夫人越想,目光越沉。 “孟滢比二弟大三岁呢,二弟一直把她当姐姐看,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当年,孟滢当年经常与女儿在一处玩,现在想想,她并不是不喜欢二弟,只是她那样别扭的性子,表现得跟旁人不一样罢了。若不是这样,她为何向两个孩子打听二弟的妾室?”姜平蓝这一辈,孟姜两家都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姜平蓝与孟滢从小玩到出嫁,姜平蓝对孟滢的脾气还是比较了解的。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过去了。”姜老夫人不愿多提往事,也不想让女儿知道厌胜的事,转移换题道,“你在勒县,可认得干净人家的姑娘,愿意给人做妾的?年纪大几岁也无妨,主要是人要懂事,长得要漂亮干净,笑起来要好看。” 姜平蓝一听这条件,便明白母亲要给二弟纳妾,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家。勒县有位教书的老秀才,家里有个女儿,今年十七岁,模样端正,知书达理。” 姜老夫人来了兴趣,“这样人家的姑娘,为何还未许配人家?” 姜平蓝讲道,“本是许了人家的,但她那未婚夫实在不拿这门亲事当回事。女方还未入门,男方的通房竟偷偷生下了个儿子,老秀才知道后,便给女儿退了亲,这才拖到现在。去年年底,有媒婆登他家的门说亲,女儿还没听说定下哪家……” 姜老夫人听完,颇为意动,“过几日让你二弟送你回去,你瞅机会让你二弟见见,若是他能相中,便纳这姑娘为良妾。”</p> 正文卷 第199章赌局 大周男子的妾室论身份,可分为两种:良妾和贱妾。 在被纳为妾之前本就是贱籍的女子,成为妾室之后就是贱妾。贱妾的地位与奴仆一般无二,可以被主家发卖,杖毙。姜二爷原本的两房妾室,若有付出家里的丫鬟,都是贱妾。 在成为妾之前是良籍的女子,做妾之后就是良妾。良妾不签卖身契,丈夫家也不可以随意处置,地位算得上半个主子。所以姜老夫人才说,若这位秀才的女儿被儿子相中了,便可纳入府中为良妾。 姜平蓝点头,“就凭二弟的人品相貌,只要他肯点头,这姑娘肯定愿意。” 那是自然,姜老夫人叹了口气,“都怪乐阳,害得枫儿不能再娶妻。” 姜平蓝低声问,“她竟还敢纠缠二弟?” “明面上是不敢了,但暗地里没少打坏主意。你二弟出去玩,十次准有八次遇着她!”若她不是公主,姜老夫人真想找上门去骂死她! 姜二爷今日运气好,没碰着乐阳那不要脸的恶婆娘,吃酒吃得高兴后,便跑去西市最大的赌坊打算赌几把,顺便探听探听消息。 待姜家的马车到了来钱当铺门口,守门的伙计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二爷,您老可有段日子不来了,快里边请!” 姜二爷扫了伙计一眼,懒洋洋地问姜猴儿,“这人怎有些面熟?” 姜猴儿立刻道,“这不是前年当着二爷的面,说康安城的赌坊再也准二爷进门的那位么?” 此一时彼一时嘛,伙计抬手虚虚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嬉皮笑脸道,“二爷,咱这可不是赌坊而是卖彩帛的,您老里边请——” 因大周明面上禁赌,所以为掩人耳目,赌坊挂的招牌多是当铺、杂货铺或彩帛铺,白天夜里做不一样的营生。二爷面前这家赌坊,打得招牌便是五方彩帛行。 “爷看你小子不顺眼,猴儿,换一家!”姜二爷撂下车帘,姜猴儿立刻命姜宝赶车往前走,换到下一家赌坊。 彩帛行的管事晓得姜二爷数黄鼠狼的,最是记仇,这个以前在姜家落魄时嘲讽过姜二爷伙计,今日没能请姜二爷进来,转头便被管事撤去后院做杂事。这些自不必多提,且说姜二爷。 姜二爷的马车还没到下一家赌坊,西市的混混头子赖三便凑了上来,跟在车边与姜二爷套近乎。 赖三虽是个癞皮但做事还算着调,不让姜二爷觉得他厌烦。于是,姜二爷撩起车帘笑骂,“说话快说,爷没空陪你磨嘴皮子。” 赖三凑到姜二爷窗边,满脸的横肉都乖巧趴着,“二爷,春闱时赌坊都开赌局,小人兄弟几个也打算赚点买酒钱。二爷能不能给小的透个实底,今年春闱殿试,谁最可能中武状元?” 姜二爷摇头,如实道,“各地的武举人还没进京,这个真不好说。” 赖三继续笑嘻嘻地问道,“二爷说得是,小的找了几个有本事的算命先生,等武举人进京后一个挨一个地给他们相面,如果算命先生相中的人一大半能中武进士,到时咱就赌把大的。” 姜二爷摸摸下巴,“这主意好。” 赖三的脑袋恨不得钻进车窗里,情真意切地与姜二爷打商量,“二爷,南市的皮五也开了赌局,赌您春闱能不能中进士,外场能中几支箭。二爷也知道,皮五贼不是东西,二爷给小的透个实底,您春闱外场能射中几支箭?” 竟拿他开赌了?这事还是头一回。姜二爷好奇问道,“怎么个赌法?” “全中一赔六,漏一支一赔五……”赖六介绍完,眼巴巴地看着姜二爷,希望他能交个实底。 姜二爷问道,“爷中进士的赔率是多少?” “一百赔一百零三。” 姜二爷纳闷了,“这么少?” “您中进士,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本来是一百赔一百一的,您家除夕那把火,又烧掉了七个点。”赖三道,“除夕夜,若是别家着火,怎么也得罚银子挨鞭子。二爷您放火烧了房,不光京兆府尹拿您没辙,万岁知道后都没责备您一句,就冲您这面子,中进士还不跟玩一样!”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姜二爷嘴角一挑,飘了。 “所以二爷,您外场打算中几支箭?”赖三借机追问。 姜二爷摇头,“万岁赏的宝弓爷还没用熟,能中几支真说不准,只能尽力而为。” 您那不是百丈穿杨弓么,还不能百发百中?赖三颇有几分失望时,便听姜二爷又道,“这个赌局先不说,爷有个事托你去办,事成之后给你二十两银子。” 赖三立刻笑道,“能给您办事是小的的荣幸,您尽管吩咐。” 姜二爷勾勾手指,“除夕夜到现在,你去打听打听孟家有没有拖出死尸来,若拖出来了搞清埋在哪儿了。” “爷放心,莫说他家这三天拖出了死人,就是一条死狗,小的也给您挖出来!”几年前西市争地盘时,孟三让人打死了赖三两个兄弟,赖三早就恨孟家入骨,姜二爷一开口,这活他立刻接了。他巴不得姜家把孟家斗倒,好让他有机会给兄弟报仇。 姜二爷去赌坊玩了半夜,早上自然醒得迟了,姜二爷先去北院给母亲请安,然后在她的唠叨声中用了早膳,才道,“竹九已不孟府,儿正找人寻他的尸首,若寻不到,他便是藏起来了。娘派信得过的婆子,将李俏和桃叶关好,早晚会派上用场。” 姜老夫人应了,又与儿子商量道,“初四你辛苦一趟,送你姐姐回勒县,那边的皮毛集市上都是好东西,你挑几件好皮子回来,娘有用处。” 破五之后集市才开门,他初四过去,还要在勒县留一夜,姜二爷不乐意,“姐姐初五再走不行么?” “她府中有事,需早一日赶回去。” “那让姐姐去集市选皮子,再派人送过来也成吧。”姜二爷与母亲打商量。 姜老夫人眼睛一瞪,“怎么,成了武举人,娘还使唤不动你了?” “使唤得动,便是儿成了一品大将军,您让儿往东,儿也不敢往西。”姜二爷笑吟吟地应了。 回到西院书房后,姜二爷板着脸吩咐儿子,“初四跟爹出趟门。” “去做什么?妹妹也一起去么?”姜凌问道,姜慕燕和姜留也抬起头。 姜二爷摇头,“留儿不去,你随为父去勒县送你姑母,在那边宿一夜,初五再回来。” “儿还要读书。”姜凌立刻拒绝。 姜二爷眼一瞪,“不去也得去!” 姜凌抿抿嘴,不高兴地应了。</p> 正文卷 第200章 红皮子 见哥哥闷闷不乐,姜留便道,“留儿也去吧?” “你不能去!” 姜二爷、姜凌和姜慕燕同时开口,吓得姜留手里的笔都掉了,练了半页的字也废了。 姜慕燕见妹妹吓着了,连忙解释道,“元冬表哥那边,你得避着些。去勒县若姑姑尽地主之谊,留咱们住几日,咱们不留便是不懂礼数。” 姜二爷也不喜欢愣头青一样的外甥,“你俩在家等着,爹给你们带好皮子回来做新衣。” 待初四用罢早饭,姜二爷父子便骑上各自的爱驹,送姜平蓝母子回勒县。见到姜凌有马骑,廖元冬吵闹着也要骑马。姜二爷便让姜宝将马让给他,廖元冬骑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冻得受不了了,躲到马车内让母亲给他捂手。 姜平蓝握着儿子冰凉的手,再看看比车外骑马骑得比二弟还要好的侄子,温和笑道,“三郎跟着凌儿练了一年,肉掉了二十多斤,个头蹿了一截,力气也大了。冬儿回去后也要日日晨昏操练,身体才能越长越结实。” 廖元冬撅起嘴,“父亲说,早晚操练是莽夫才做的事。儿要向父亲一样,读书考文举,入朝为官封候拜相!” 姜平蓝笑容收敛,低声责备道,“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都是为了报效朝廷。娘让你习武,不是让你考武举,而是要你健体强身。你若再敢胡说,娘饶不了你!” 廖元冬抿抿嘴,转开眼睛。见哥哥不服不忿的样子,廖春玲吐槽道,“大表哥和凌表哥也要考文举,他们在府里时也是每日操练呢。凌表哥跑得最多,书读得也不差。” 廖元冬怒了,“他是得了名师指点!若是我能入康安的青衿书院读书,也能读得跟他一样好!” 廖春玲才不信呢,“三表哥也在青衿书院读书,也没读得多好,这个不分地界,就分人。三表哥虽然读书不行,但他以后可以跟二舅一样考武状元,还是很厉害的……” 廖元冬气死了,挥着拳头就要揍妹妹,却被母亲拉住了。他越想越不服气,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扯着母亲的手央求道,“娘,儿想去青衿书院读书!” “青衿书院谁不想去,关键是你能进得去么?”廖春玲继续吐槽。 廖元冬脖子梗起来,“我怎么进不去?凭本事,我能考进去;凭身份,咱爹是勒县知县;凭关系,书院的山长是留儿表妹的亲舅舅,我差哪儿了?” 姜平蓝拦住还要与元冬拌嘴的女儿,轻声道,“此事娘做不得主,待娘回去跟你爹商量后再说。” 只要他肯好好读书,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待他去了青衿书院,就可以住在舅舅家,天天见到留儿表妹了!廖元冬越想越美,挑开车帘冲着姜二爷喊道,“二舅,我想去青衿书院读书。” 正在抱怨儿子骑马骑得太快的姜二爷回首笑道,“好,若你今年您考进去,便来家里,与你表哥们一处读书。” 他来了会天天缠着妹妹,姜凌想想就烦。不过他是父亲的亲外甥,明着说不让他来也不妥,姜凌便拐着弯地道,“父亲,姑父对表弟期望很高,管得也很严。如果表弟来了青衿书院读书,晚上住在咱们家,必定要伯父付出许多精力教导。万一……他的书读得还不如在勒县时,姑父失望埋怨,伯父的心血不是白费了么?” 姜二爷觉得儿子说得非常有道理,廖青漠一定会埋怨姜家没教好他的儿子,耽误了他的前程。但是,外甥有上进心,姜二爷也不能拦着,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果元冬能考上,便让他住在青衿书院的学舍里。学舍有专门的人管着,他也没工夫偷懒。” 姜凌的小棕脸上露出笑容,“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在车里美滋滋的盘算了一路去姜家后每天怎么哄表妹开心的廖元冬,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县衙找父亲说此事。 现在孩子的大舅任礼部郎中,二舅深得万岁器重,眼看着也要走上仕途。元冬住在姜府,去青衿书院读书,自是比现在强许多倍,廖青漠当然不反对,“那你便用心准备,三月份时去青衿书院试一试。” “儿一定能考进去!”廖元冬雄心勃勃。 因儿子去青衿书院读书后,要他外祖家的人多加照顾,廖青漠回府见到姜二爷时,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因为儿子若要在姜家住得舒坦,就不能得罪他二舅。姜二爷的脾气,廖青漠也清楚,专挑着他喜欢的说,“我虽不懂马,但二弟这匹马,一看便不一般。” 姐夫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所以他选妻时挑中了自己的姐姐,现在还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得胜是比儿子的青龙还厉害的马。姜二爷玉雕冰塑的容颜展现笑容,迷得廖府内一众丫鬟婆子神魂颠倒。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宝马良驹,虽模样不算出挑,但它很通人性,脚力耐力都是上上等的。”姜二爷爱惜地给得胜捋顺鬃毛,“姐夫,我要自此留一宿,明日咱们一块去集市转转?姐夫视察民情,我挑几块皮子。” 一听这个,廖青漠立刻摇头。带姜二爷去集市挑皮子,这分明就是以权谋私,这样败坏自己名声的事,他才不干! “衙门事忙,我实在走不开,让你姐带你去。” 姜平蓝早就料到会这样,这也正中她的下怀,“二弟今日好生歇息,明日咱们一早就去集市。” 姜二爷难得邀姐夫同行,却被他扫了兴,脸上便不好看了,上了饭桌也没给廖青漠好脸色。晚上抱着儿子睡觉时,姜二爷还在抱怨,“也不知你祖父当年相中了他哪一点,以后给你姐你妹妹选婿,爹绝不选这么小家子气的!” 那是自然!姜凌扒拉开爹爹碍事的胳膊,“父亲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第二日一早,在热闹的爆竹声中用罢早膳,姜二爷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子,跟着姐姐去皮毛集市转悠。 姜二爷英俊无匹的样貌,立刻引起了轰动。待听这就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姜枫姜谪仙后,小轰动变成了大轰动,集市上的看姜二爷的人,比看货物的多了数倍,卖货的摊贩拼命向姜二爷推销自己的皮子,场面甚是热闹。 姜二爷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几句话散开围拢在他身边的人群,怡然自得地挑选皮子。 待到了与母亲提起的那位老秀才家,姜平蓝见到秀才的女儿刘宝珍也扶门踮脚,小脸通红地望着自己的二弟,嘴角便翘了起来。 她引着二弟往刘宝珍面前走,“二弟,你来瞧瞧这快红皮子怎么样?” 正文卷 第201章定亲 姜二爷望向姐姐指的摊子,点头,“这家染色不错。” 虽然姜二爷没有看她,但刘宝珍的脸已经红得滴血了,集市上人声鼎沸,但她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姜二爷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坎上,刘宝珍害羞地低头,又忍不住抬头偷看,她想若姜二爷肯看自己一眼,真是死也值了。 见了刘宝珍的样子,姜平蓝心就稳了,主动与刘宝珍打招呼,“刘姑娘也来逛集市?” 没想到知县夫人会跟她打招呼,刘宝珍稳住心神,屈膝行礼,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额头冒汗。 姜平蓝邀道,“这些是姑娘家铺子里的皮子吧,可否将店里上好的皮子拿出来瞧瞧?” “夫人眼光很好,这块红皮子就是我们店里最好的。”刘宝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望着正在挑皮子的姜二爷骨节分明的手指,她从没想过,一个男人的手竟可以好看。 姜平蓝问二弟,“你可还中意?” 这话问得,姜凌都听出不对劲了。 “这块皮子虽好,但颜色艳丽不适合母亲用。再选选吧。”姜二爷头也不抬,放下皮子往前走。待姐姐追上来,姜二爷吩咐姜宝,“方才爷相中的皮子,你挑着价格合适的买下来。” 看出二弟不高兴了,姜平蓝低声道,“再转转吧,前边还有好多家呢。” 姜二爷脸色不好看,“转够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姐带着孩子回府吧,我与凌儿去马市转转。” 众目睽睽之下,姜平蓝根本没办法拦拦住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二弟带着儿子走了。 自从有了得胜后,再没哪匹马入得了姜二爷的眼,他很快带着儿子回到廖府,向姐姐辞行后便返回了康安城,将皮子送到母亲面前。 姜老夫人笑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姜二爷心里十分不高兴,“姐姐不知详情也就罢了,娘明明知道儿为何少了西跨院,为何还做这样的事?” 姜老夫人的脸也沉了下来,“你不能娶妻,连妾也不要了么!” “儿现在没这个心思。就算要纳,也等儿考完春闱再说。”姜二爷想到妾就觉得膈应,“儿收拾行礼,去姜家庄了。” 儿子肯上进,姜老夫人自是不会拦着,只得命人为他收拾行礼,赶往姜家庄读书。姜松知道母亲做的糊涂事后,也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姜二爷去了姜家庄后,西院便只剩了三小只。三个小家伙在一起,疯玩了整个正月。出正月后,姜凌依旧去青衿书院读书,姜慕燕和妹妹也开始了每三日一次去琴行学琴的日子。 雅正夫人今年上半年教琴的对象还是三家:左相家、邑江候家和姜家,这些人家里琴学得最好的依旧是姜慕筝,学得最差的是姜五姑娘姜慕锦,进步最快的是六姑娘姜留。 姜留的手指灵活后,很快便掌握了弹古筝的技巧,弹出的曲子虽称不上娴熟动听,但技法已经没有问题了。达到基本要求后,姜留便不在古筝上下功夫,开始跟着三叔跑生意的事。 年前,她给三叔出的利用宣传单为各家店铺宣传店铺产品的方式,帮姜家添了一百余两的进项,一个多月便能有这些进项,已是相当不错了,姜槐有意与包雨高一起,将这个生意做大。姜留给他们出谋划策,用现代营销的方法帮店铺促销,例如节日打折销售、跨店联合促销等。 在忙活这些的同时,姜留也督促着姐姐,将娘亲留给她俩的雪霞晚和求本药材铺管了起来,开始了赚钱大计。 药材生意太过专业,姜留还在摸索中没寻太好的发展路子,但对于雪霞晚,她已经有了很好的发展思路——推出新的护肤化妆品、化妆用具和香水。 姜留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时,绍兴观察判官李坤明的夫人带着二儿子回到了祖籍京畿太康县的老宅,给姜家下了拜帖。 陈氏对李家这么快就到了,心中虽有不满,但还是依礼送了回帖,请他们入府赏花。二月的康安城,已是桃李纷飞,姜家花园内的桃花和海棠绽放,值得一赏了。 闻得李家人要来,姜慕容喜上眉梢,不同往日的神采点亮了小脸。姜慕筝则到了西院,请三妹给二叔送信,想去姜家庄玩。 姜二爷既然答应了侄女,便不会失言,第二日便派了姜宝回来送信,说他在姜家庄待得无聊了,想让女儿过去为他抚琴解闷儿。 姜老夫人立刻安排马车,送三孙女去姜家庄,琴弹得最好的姜慕筝提出一同过去时,姜老夫人便也点了头。张姨娘送女儿上马车时,千叮万嘱让她待一两日便回来,姜慕筝嘴里应着,到了姜家庄后便称病不归,连她最喜欢的抚琴课也请了假,急得张姨娘直跺脚。 待李夫人与李正秋登门这日,见到姜家竟在京中有这么大的宅院,心中不免惊讶。姜留与大姐姐、五姐姐躲在屏风后,终于见到了久闻大名的李正秋。 李正秋的模样,与姜二爷自是没法比的,但他五官端正,眼神清亮,应对斯文有礼,也算是个不错的少年郎了。自打他进屋后,姜慕容脸上的红就没退下去过,显然她很中意这门亲事。 姜老夫人和姜松对李正秋也是满意的,两个大BOSS点了头,陈氏心里那点不满便也不敢表达出来,过了两日,李家的媒婆便带着李正秋的八字登门,开始正式议亲了,待到了三月初,两人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今年十月二十,婚礼在京畿太康办。 离着姜慕容出嫁,只剩下七个月了,陈氏急吼吼地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姜慕容除了跟母亲学管家外,就是躲在房里绣嫁妆,不再出门。出府学琴的,只剩了姜家的四个姑娘。 随着春闱临近,各地的文武举子涌入康安城,康安城的茶肆、酒楼开始热闹起来,处处有人高谈阔论,以文会友。各个赌坊的赌局也如火如荼地开了起来,四处有人讨论如何下注,姜家姑娘也忍不住手痒了。 小姐妹五个凑了三十两银子,买姜二爷能中进士。所以姜二爷学成归府,准备应试时,发现女儿和侄女侄儿们,看他的目光跟府外的百姓一样火辣辣的。 这等火辣辣的目光,一方面让姜二爷有压力,一方面让他激动。魔枪百日,终于到了登场之时,成与不成,便看这一把了。</div> 正文卷 第202章 险情 有半个月没见,姜二爷伸手把小闺女捞起来抱了抱,随后不满道,“瘦了。” “没瘦。”姜留回答。 “没瘦?”姜二爷不信。 “没瘦!”姜家四姐妹齐声回答后,姜慕锦两眼亮晶晶地道,“二伯练翘关练得多,力气长了,所以才觉得六妹轻了,对吧?” 姜二爷添了些英气的桃红瞳一转,“有道理!” “二伯,你一定要中进士啊!”姜慕锦握着两个小拳头,她可是把这几年的压岁钱全压上了。 “好。”打进城已经应了无数次的姜二爷,随口应了,“你们压了多少?” 姜慕容连忙道,“二叔,我们一人押了六两银子呢!能不能赚回来全靠你了!” “爹爹,大姐姐连她的买嫁妆的银子都押上了。”姜留小声在爹爹耳边道,最近康安城的赌局开得太多了,让人觉得不押一把都跟不上形势,出门聊天都插不上话。 姜二爷笑了,“没关系,输了二叔给你十倍补上。” 姜慕容自然听到了六妹妹的话,脸忍不住又红了。姜慕燕轻声提醒道,“父亲,祖母还在内院等您呢。” 姜二爷点头,放下小闺女,带着一窝丫头往里走了没多远,侄子们又凑了上来。三郎笑嘻嘻地问,“三郎押了二叔百发百中,二叔可要加把劲啊!” 小四郎道,“二伯可以有一箭不中,四郎压的二十九箭。” “全中!” “二十九箭!” 眼见着两个侄子要掐起来,姜二爷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爆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 小四郎捂着脑袋委屈道,“姐姐们也押了,二叔怎么不打她们?” “四郎!”姜慕容和姜慕锦齐声吼,“讨打是不是?” 孩子们热闹着,姜二爷也开心极了,到了北院在母亲旁边坐着吃茶。姜老夫人打量儿子,心疼道,“黑了,也瘦了。” “再黑也没凌儿黑。”姜二爷乐呵呵,“母亲日日往庄子里送吃食,儿都吃完了,一点没瘦。” 姜老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有几分把握?” 姜二爷笑嘻嘻,“儿有十分把握,郭静平能入一甲。” 姜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儿子一眼,“你呢?” 姜二爷嘿嘿,“若苍天开眼,祖宗保佑,儿没准能入二甲。” 大周科举分三甲: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是科举的最大赢家;二甲为进士出身,三甲称同进士出身。郭静平一个陪练的都能入一甲,你入二甲还需祖宗保佑!姜老夫人又生气又心疼,可已经到了这会儿,再也不能给他压力了,“枫儿不必多想,入场考便是,便是三甲都不如也无妨。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呢。” 下次?姜二爷一激灵,立刻保证道,“娘放心,儿方才是逗您开心的,儿绝对能入二甲!” 陈氏听了,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待晚上姜松询问了一番二弟的功课回到房中,陈氏殷勤伺候丈夫更衣洗漱,然后问道,“老爷,您看二弟这次能中进士么?” “墨义应没问题,策问还是不好说。外场的话,得看临场应变。不过,应有六分把握。”对此结果,姜松已经很满意了,“原也没想着他能中进士,二弟能坚持到现在,已教人刮目相看了。” 这得感谢郭静平,若不是他一直陪着二弟苦练,二弟独自一人,绝对坚持不到现在。待殿试结束后,得好生谢过人家才是。 丈夫说话做事一项稳妥,他说六分,少说也得有八分!八分把握啊!陈氏眼睛转悠得更快了,现在西市开的赌局,若拿五百两买二弟能中进士,就能赚二百两,一百两可以给女儿多打几只簪,多配一副手镯…… “夫人在想什么?”姜松问。 陈氏拉住丈夫,把赌局的事儿跟丈夫说了,“娘给了妾身五百两银子,为容儿办嫁妆,若是押中了……” “若是押输了,就连这五百两都没有!”姜松沉下脸,“嗜赌败家的事情还少么?女儿办嫁妆的钱夫人都敢拿去赌?若让容儿知道,她该如何想?” 她把自己的压岁钱都拿去赌了……陈氏心里碎碎念,嘴上却道,“妾身知错了。” 外院书房内,终于熬到大哥走了后,姜二爷跟三弟头碰头嘀咕,“三弟,情况怎么样?” “二哥放心,事情已经妥了。”姜槐嘿嘿笑,“一千两银子押二哥能中进士。三千两押郭静平能入一甲。” 这四千两,是二哥拿出的压箱底的钱,再加上他自己的私房钱,这把若说赔了,哥俩就真成穷光蛋了。 姜二爷美滋滋。 没道理自己苦哈哈练了半天,银子白让旁人捞了去。这一个多远,他让三弟四处散播自己在秦家庄偷睡懒觉,不肯练箭读书的谣言。为了坐实这个谣言,姜二爷还隔三差五地出庄转悠几圈,吐吐苦水。这一连翻故布疑阵,硬生生将自己中进士的赔率拉高了两个点! 至于郭静平,他虽没怎么露过面,让人摸不清他的深浅,但他怎么说也是福建路的解元,市面上也可以押。 姜槐又低声道,“二哥,我还押了一局,赌二哥三十支箭全部射中。这个赔率高,十赔五。” 姜二爷心里咯噔一声,“你买了多少?” “一千八百两。”姜槐含笑,“把二哥中举、郭静平入一甲赚回来的钱,都压进去了。” 姜二爷心疼,“三十支箭全中谈何容易!” “所以二哥射箭时,不要想往哪射就往哪射,认准了靶子,想着卢师傅教的方法,一箭箭地射过去,一定能全中。”姜槐鼓励二哥。二哥有底子,又苦练了一年多,只要他能沉住气,全中也是可能的。 姜二爷拍了拍三弟的肩膀,“若我这次全中,得的银子全留着给容儿添嫁妆。” “好。”姜槐含笑应了。府里日子过得艰难,大侄女出嫁的嫁妆自不能跟她姑姑的比,但也不能差太多。嫁妆少了,侄女在婆家便抬不起头来。 姜二爷回到卧房,笑呵呵地问儿子,“凌儿下注没有?” 正在读书的姜凌点头,“下了。” “多少?” “儿买了二百两,买郭叔能入一甲。”姜凌平静道。 “啪!”姜二爷一巴掌,“有眼光!” 第二日又是学琴的日子,姜家四姐妹早早用过饭,赶往琴行。学了一上午后,四人从琴行出来坐上马车,谁知走到半路上,车却坏了。</div> 正文卷 第203章 擒住 “坏的是车轴,一会儿半会儿是修补好了。咱得换辆马车回府。”充当马夫的姜猴儿爬到车下看了看,钻出来跟鸦隐道。&lt;/p&gt; 鸦隐点头,“某在此保护姑娘们,你去找辆马车来。”&lt;/p&gt; “这条巷子偏僻,得到大道上才好找车,一来一回得有一会儿。”姜猴儿挠了挠头,平常走得那条路也不知怎么搞的,今日都拥堵得无法通车,他们七转八绕,竟到了僻静的巷子,“要不,让姑娘们下车,咱们一块走出去再找车?”&lt;/p&gt; 鸦隐严肃摇头,“不可,某在这儿守着,你去找修车人和马车过来,多叫几个,快去快回。”&lt;/p&gt; 车轴折了,马车不可能再往前走。回想方才拥堵的街道,再环顾现在的处境,鸦隐已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许是他多心了,他感觉有人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设陷阱埋伏。若姑娘们下车后,鸦隐一人保护四人难护她们周全,姜猴儿是个弱鸡,遇到危险也起不到什么用处,还不如派他去求救。&lt;/p&gt; 因车轴折了,车身略倾斜,姐妹四个在车内坐着难受,姜慕锦便道,“咱们下去吧?”&lt;/p&gt; “姑娘们坐稳,某这就把车放平。”鸦隐到了车后,双手稳住马车往上一抬,抬脚踢掉车轱辘,将车身放在地上,又到前边将马从车辕上解开,车身便稳稳当当地蹲在了地上。&lt;/p&gt; 这一番折腾,车内的四姐妹差点从车门翻出来,好歹稳住身形后,她们撩开车帘一看,这视角委实奇特。&lt;/p&gt; 不同于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姐姐们,姜留已经觉察出不对了。若有人在此埋伏她们,是图什么?只能是为了扰乱爹爹的心,让他明日无法入场考进士!如果是这样,现在最危险的就是自己和小姐姐。&lt;/p&gt; 趁着五姐姐捂着肚子跟二姐姐说她饿了时,姜留凑到小姐姐身边,低声道,“姐姐,待会儿如果有危险,你们仨怎么样都不要从车里出去。我随机应变,姐姐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lt;/p&gt; 姜慕燕转头看着妹妹,见她认真地望着自己,便握紧了她的手。姜留用小胖爪拍了拍姐姐细瘦的小手,让她安心。&lt;/p&gt; 姜慕燕张开嘴还没出声,便听“当”地一声,鸦隐大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lt;/p&gt; “爷要的是车里的人,识相的就滚!”来人威吓道。&lt;/p&gt; 姜慕锦吓得尖叫一声,抱住了二姐姐。姜慕筝立刻伸胳膊将三妹妹和六妹妹也揽了过来,紧靠着车壁。姜留示意姐姐们莫怕,探手关上车门,再转手轻轻挑开车帘,见到了鸦隐的衣摆,和不属于他的四条腿。这四条腿的黑色衣袍只道膝下两寸,腿都用布绑着,脚踩同色布鞋,这是典型的武夫装扮。&lt;/p&gt; 姜留放下车帘,又挑开另一侧的车帘看,还好另一侧紧靠着墙,不能站人,还好。&lt;/p&gt; 姜留刚一安心,便感觉车门被人踢了一脚,一扇车门开了。&lt;/p&gt; “啊——”姜慕锦又吓得尖叫,姜留立刻将车门关上,顺手抄起古琴抵住车门。&lt;/p&gt; 姜留这般沉着,倒让吓得四肢不能动弹的姜慕筝有了些力气,她过来帮六妹抵住车门。&lt;/p&gt; “当!”有人有踢了一脚,便听到外边“噗”地一声,接着便是一声惨叫。&lt;/p&gt; “找死!”鸦隐的声音含了浓浓的杀气,“再上来,杀无赦!”&lt;/p&gt; 姜慕锦还要叫,却被姜留捂住了嘴,“五姐姐,别出声。咱们学了一年的兵法,到了用的时候了!姐姐们别怕,外边有鸦叔在,咱们会脱险的。”&lt;/p&gt; 姜留刚说完,便听鸦叔喊道,“姑娘们趴下!”&lt;/p&gt; 姜慕燕薅住妹妹往下一按,便听到砰砰砰地几声,有箭射在了马车上。姜留立刻喊道,“鸦叔,你怎么样?”&lt;/p&gt; “某无事,姑娘莫怕。”鸦隐沉声道。&lt;/p&gt; “呵呵……”几声冷笑传进马车,声音带着一股特有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沙哑,“你已中了一箭还能撑多久?我等奉命接姜留姑娘过府做客,不想杀人。滚开!”&lt;/p&gt; 鸦隐立刻道,“姑娘别听他胡说,某没事!”&lt;/p&gt; 鸦隐的话音刚落,便又是砰砰砰地几声。那沙哑声又传姜留的耳朵,“让开!”&lt;/p&gt; 这么下去不行!姜留与三位姐姐道,“我出去,你们抱着琴顶紧门。”&lt;/p&gt; “六妹别去,姐姐去。”姜慕燕用冰凉的手拉住妹妹。姜慕筝也道,“这里我最大,我的命……最不值钱,我去,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姜猴儿快回来了。”&lt;/p&gt; 姜慕锦已经吓哭了,紧紧拉着六妹妹的手道,“咱们谁也不出去……会死的……”&lt;/p&gt; 姜留安慰她们道,“你们别怕,这些人说是请我去做客,就不会要了我的命,我会没事儿的。姐姐,对不对?”&lt;/p&gt; 姜慕燕的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用力摇头。&lt;/p&gt; “我会找机会跑的,再拖下去鸦叔就要没命了!”姜留急了,睁开姐姐们的手,拉开一扇车门,扬声道,“你们住手,不要伤我鸦叔,本姑娘出来跟你们走就是!”&lt;/p&gt; 姜留挑开车帘钻了出来,见到横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下都是血,鸦隐就站在血泊里。&lt;/p&gt; 鸦隐头也不回地挡在姜留面前,“姑娘快回去!这不是闹着玩的!”&lt;/p&gt; 姜留看到他胳膊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在看到他面前站着的八个用箭瞄准马车的黑衣人,瞳孔便是一缩。姜留装作怕怕地小声道,“你们不是说请我回去做客么?”&lt;/p&gt; 这小姑娘美得不像话,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异常动听。为首的黑衣人令手下放下箭,被黑布包裹住的脸只露出一对狼外婆般笑着的眼睛,“姜六姑娘不愧是姜二爷的种,够义气!姑娘这边请。”&lt;/p&gt;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姜留挣脱鸦隐的手,往前颤巍巍走去,“你们别伤害我的姐姐们。”&lt;/p&gt; “六姑娘放心,我等只是奉命请您去做客,不会伤人。”黑衣人伸出狼外婆的爪子,“姑娘,来。”&lt;/p&gt; 姜留刚过去,便被这黑衣狼外婆抱起,走入了身后的木门中。到了木门内,姜留的手脚立刻被困住,嘴也被布条勒住,见那人抬手要打晕自己,姜留连忙两眼一翻,自己晕了。&lt;/p&gt; 这倒省了黑衣人的事,他们将姜留装入箩筐,飞速逃离此处后,又换做农夫装扮,背箩筐向东急行。&lt;/p&gt; 喜欢姜六娘发家日常&lt;/p&gt;</div> 正文卷 第204章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在箩筐里装了会儿咸鱼后,被倒绑着的姜留开始动了。她用小胖爪撩起自己的裙子,从大腿内侧拔出提前绑好的匕首,先小心翼翼地挑开脚上的绳子,又挑开手上的绳子,再抬手扯掉勒住嘴的绳子。 因箩筐颠簸,她的手也没准头,脚踝和手腕上都被刀划破了。现在也顾不得疼了,姜留抬手试了试箩筐的顶盖,上边应是被压了些类似菜叶子的东西,不算重,能推开。她心中稍安,划破麻袋透过箩筐的缝隙往外瞧。 这里行人很少,不晓得是什么地方,姐姐们可能还没脱险,现在不是脱身的好时机,姜留努力稳住自己砰砰砰地心跳,让自己沉住气。 终于,筐外声音渐渐大了,姜留看到了行人,闻到了饭香,她不争气的小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姜留压住肚子,吞了口口水,快了,马上能回家吃饭了! 路上人虽越来越多,但背篓后还有两个人把守着,若寻不到好时机,跳出去也得被逮回来。慢吞吞生活了一年多的姜留,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蹲在背篓内静静等待着。 机会来了!马蹄声传来,姜留透过背篓的缝隙往外仔细瞧,然后失望了。尼玛,来的居然是邑江候府马车! 再等! 姜留吸了口气,渐渐辨认出这些人是往东正门。等他们出了城,自己再要脱身就难了,姜留暗暗准备,打算等他们出城门时,借守城门的羽林卫帮忙脱身。 不过,出城须得经过羽林卫盘查,这些人就这么背着自己往外走,莫非……已经买通了守城兵? 姜留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得在出城之前脱身! 又有马蹄声传来,姜留闭眼暗求五岳神君保佑,才又睁开眼往外瞧。这回来的是辆马车,车身宽阔,篷布深蓝,车前挂着写有“黄”字的家徽,赶车的车夫穿得光鲜,车两边还有骑马的侍卫保护。 姓黄,有侍卫,家里有钱……姜留眼睛一亮,当朝阁老黄通黄老将军!就他了! 待马车到了近前时,路上行人避让到两遍,背背篓的家伙也背对墙站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分站两边守护箩筐,免得被人碰着。 就趁这个机会!姜留一下站起身钻出麻袋与菜叶子齐飞,踩着行人的脑袋快速向马车跑去,背着她的人探手,也只抓住了一片菜叶。姜留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守在车边的护卫刚拔出腰刀,姜留已经停在马车上,高呼道,“黄阁老救命,有拍花子的抓我出城卖钱!” 一听到有拍花子的抓孩子,百姓立刻怒了,抄家伙奔着背箩筐的混蛋打去。马车内有人吩咐道,“擒住他!” “是。”骑马侍卫提到下马,向前走去。 姜留连忙道,“背筐的左右那俩褐衣男子也是坏人。” 这仨人一看形势不妙,撞开人群往前分开跑,侍卫提刀喊着往前追去。姜留松了一口气,便见车帘挑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大叔的胡子脸。姜留虽没见过黄阁老,但也听说过他年过五十,不该这么年轻,莫非这是黄阁老的家人? 姜留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向他道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中年胡子脸大叔身边探出一张小白脸,冲着姜留笑道,“你方才是飞过来的吗?” 无端的,这个小少年圆圆而明亮的眼睛,让姜留想到了家里的猫,顿生亲切。她摇摇头,“我是踩着人的肩膀跑过来的。” 小少年的眼睛更亮了,“你这是什么功夫,如此厉害?” 这……姜留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留下来的汗珠子,“大概是逃命的功夫?” “云儿,莫闹。”一个温柔的女子唤住少年,轻声道,“小姑娘受了惊吓,请她到车里来歇一歇。” 少年和中年胡子脸大叔退回车内,姜留道谢,跟着钻进车里,避开了车外围观众人的目光,稍稍松了一口气,“多谢夫人。” 不过,这位夫人头上的金钗真够亮的,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姜留揉揉眼,便见有人把一块香喷喷的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姜留连忙摇头,“不敢弄脏了夫人的锦帕。” 说罢,她想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帕子,谁知却掏出了一棵菠菜…… 听到小少年忍不住笑出声,姜留不好意思地把菠菜塞回去,把帕子摸出来擦干净脸,又整了整头上的小揪揪,才正正经经地向救命恩人道谢,“大人,夫人,小女子是礼部郎中姜松的侄女姜留,被方才那些人劫持,万幸得遇您二位入城才得以脱身,请二位受小女子一拜。” 说罢,姜留便要行大礼。这位夫人抬手扶住姜留,“你父亲是送瑞谪仙姜枫吧?” 姜留的眼睛顿时亮了,“夫人认得我爹爹?” 夫人笑道,“不曾得见,却久闻大名。你被人劫持,家里人该急坏了吧?将军,咱们送她回府,可好?” 中年胡子脸大叔点头,“不入姜家门,到地方便回?” “也好。”这位夫人略有遗憾。 姜留的心“咔哒”一声落回原位,连忙道,“请将军和夫人到鄙府小坐,也好让小女子端端正正地叩谢二位的大恩。” 小少年好心为姜留解惑,“我爹是本科春闱的主考,你爹要入场,此时不宜走动。” 姜留望着胡子脸大叔,桃花瞳睁得比小少年的猫眼还圆,“您是左骁卫统领黄将军?” 胡子脸大叔爽朗笑了。 姜留又转向旁边金光闪闪的夫人,话都说不出来了。若胡子大叔是黄阁老之子黄隶,那这位就是夫人,那便是京城大名鼎鼎的仁阳公主了?难怪她戴着这么亮的金钗,原来是金枝玉叶! 仁阳公主与乐阳公主虽然都说公主,封号也只差了一个字,但口碑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乐阳公主荒淫无度,仁阳公主下嫁黄家后,却从不在夫家人面前摆公主的架子,而是以黄家妇自居,还随着丈夫驻守边关多年,是京中有口皆碑的好公主! 还没等姜留琢磨明白该怎么行礼时,便听车外起了喧哗声。 “是姜二爷!” “姜二爷骑马过来了!” 爹爹得着消息来救他了!姜留还没说什么,仁阳公主开口了,“将军。”、 黄隶挑帘吩咐道,“拦住他。”</div> 正文卷 第205章 非同寻常的举子 景隆五年三月十九,春闱前一天。&lt;/p&gt; 众举子齐聚大周都城康安备考,康安城四处紧张又激动。比举子更紧张的是京兆府尹张文江,他召集少府尹、康安令丞、五城兵马司正副指挥使齐聚京兆府开会,三令五申,必须确保明日康安城被充作贡院的礼部府衙门前的道路条条畅通,必须确保举子们平安入场,必须确保无人趁机闹事、偷鸡摸狗……&lt;/p&gt; “寒窗苦读十几二十余载,成败在此一夕,我等皆是过来人,当体察举子心境,护送其平安入场。”张文江感慨道。&lt;/p&gt; 京兆府少尹廖纲提醒道,“大人,还有苦练武艺十余载的武举人们。”&lt;/p&gt; 张文江瞪眼,“不管是文还是武,今日都在闭门苦读,为明日入贡院做准备!”&lt;/p&gt; “大人所言极是。”康安令丞肖治亮连忙打圆场,“不管是文举还是武举,明日都要提笔写文章。”&lt;/p&gt; “报——”衙差跪在议事厅门外,朗声道,“大人,会嘉坊送瑞谪仙姜枫前来报案。”&lt;/p&gt; 姜二只苦读了一年怎么跟人家苦读十年的比?廖纲立刻决定再下重注,押姜二考不中进士。&lt;/p&gt; 张文江额头青筋蹦起,他不是明日要入贡院提笔做文章么?现在不在家看书,却跑到这里来捣乱!不知道京兆府很忙吗!他不想见到这家伙,于是吩咐道,“云诚,你去看看他报的什么案。”&lt;/p&gt; “是。”京兆府少尹赵敏德,在另外一位少尹廖纲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平静起身,赶往京兆府前衙。&lt;/p&gt; 此时前衙外,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前衙两班衙役分列两旁,中间站着的姜谪仙尤为显眼,他身旁直挺挺躺着三具黑衣蒙面尸首。&lt;/p&gt; 竟是出了人命案子,赵敏德瞳孔一缩,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堂下何人,何事至此,从实讲来。”&lt;/p&gt; 待姜二爷讲清案情,赵敏德眉头也皱起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都城康安之中,竟有人胆敢当街行凶掳夺官员家眷,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何人如此猖狂,乐阳公主、邑江候世子还是刑部尚书孟回舟?&lt;/p&gt; 这三人立刻出现在赵敏德脑子中,无论哪一个,这都是极为棘手的案子。赵敏德再问,“可追查到逃走凶犯的下落?”&lt;/p&gt; 姜二爷道,“黄将军的两名侍卫自延兴门追至永宁坊,凶犯无处可逃一人伏诛,一人翻入墙院,不见了踪影。”&lt;/p&gt; 邑江候府便在永宁坊,赵敏德立刻道,“谁家庭院?”&lt;/p&gt; 姜二爷抬头直视赵敏德,答道,“平西侯府。”&lt;/p&gt; 不是邑江候,而是平西候府?赵敏德追问道,“可有入内探查?”&lt;/p&gt; 姜二爷点头,“平西侯府得了消息后,立刻命人搜查,却不见凶犯踪迹。”&lt;/p&gt; 水过留痕、燕过留声,偌大的一个人跳进去,怎会不见踪迹?赵敏德立刻命师爷记录、仵作验尸,他则派人去请京兆府人张文江。&lt;/p&gt; 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无法推脱的张文江到前衙,验看过地上的尸首,又详细听了姜家下人的供述后,心中震怒。&lt;/p&gt; 他在心中仔细捋了一番案情,立刻道,“这些人出城应有人接应,立刻派人去延兴门外追查接头之人;赵大人,立刻派人通知九门羽林卫,严加排查带弓箭之人;任捕头,你立刻带人去平西侯府,协助侯府捉拿凶犯,以免其再伤无辜。”&lt;/p&gt; 平西侯之子,便是乐阳公主的已故的驸马邓元杰,凶犯翻墙进入平西侯府,不得不令张文江联想到乐阳公主。但出于直觉,张文江并不认为此事是乐阳公主所为,因为这样做对她全无好处。所以张文江才用了“无辜”二字,提示姜枫和衙外百姓莫多猜忌。&lt;/p&gt; “令人为尸首画像,张贴至康安城各处,寻人认尸;再派人查验凶犯所持弓箭出处,三日内,必查清凶犯是何人!”&lt;/p&gt; “是!”&lt;/p&gt; 京兆府众人闻声而动后,张文江暗叹幸好姜枫之女机警逃脱,否则姜枫明日必无法安心入场,凶犯主谋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张文江此时对姜枫也升起了几分同情,“此案本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谪仙先沉下心来应考,不可令凶犯诡计得逞。”&lt;/p&gt; 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的姜二爷抱拳谢过张文江,领着京兆府的官差回府,为姜留录口供。&lt;/p&gt; 再一次听小闺女一个多时辰前的险情,姜二爷的心依旧疼得厉害,待衙差走后,姜二爷轻轻把小闺女抱在怀里,哭肿了眼的姜慕燕、姜慕筝和姜慕锦与姜家人都守在旁边,安慰和称赞姜留。&lt;/p&gt; 当事人姜留此时已经万分平静了,爹爹自黄隶夫妇马车上接回她,便与家里人马不停蹄地处理后续事宜,到现在应该又渴又累了。姜留抬头道,“爹爹,留儿饿了,想吃饭。”&lt;/p&gt; 六丫头刚吃过饭,哪就饿了。她这是心疼她爹了。姜老夫人看着手腕和脚腕都被包裹起来的六丫头,心疼又宽慰,吩咐人摆饭。&lt;/p&gt; 姜二爷沉默着用了饭,安慰母亲几句,便带着两个闺女回了西院。望了一眼被夷为平地种上辟邪桃树的西跨院,姜二爷直接将两个闺女送回了东跨院,看着她们喝下安神的汤药。见两个闺女没什么不妥,姜二爷便起身往外走。&lt;/p&gt; 姜留轻声唤道,“爹爹。”&lt;/p&gt; 小闺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姜二爷压抑着怒火的心又是一疼,挺步回头。&lt;/p&gt; 姜留对着爹爹露出最真诚的笑脸,“爹爹,留儿和姐姐都好好的呢。爹爹明天安心入贡院考个进士出来,气死他们!”&lt;/p&gt; 姜二爷盯着小闺女看了一会儿,走到榻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笑得跟傻子一样呢?”&lt;/p&gt; 姜留一点也不生气,依旧抬着笑脸望着爹爹,“就算傻了,也是爹爹的好女儿。”&lt;/p&gt; 姜二爷一直紧绷的脸展露笑容,揉了揉她的小脸,又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转身回了正院,吩咐姜宝,“去把裘叔叫回来,让他给爷施针,爷要一觉到天明,去贡院!”&lt;/p&gt; 他心里还压着火,靠自己是睡不着了。&lt;/p&gt; “是!”姜宝响亮应下,飞快跑了出去。&lt;/p&gt; 在裘叔的帮助下,姜二爷陷入沉睡后不久,皇宫内的景和帝得到了姜枫之女遇劫的消息,勃然大怒,“宣京兆府尹张文江!”&lt;/p&gt; 喜欢姜六娘发家日常&lt;/p&gt;</div> 正文卷 第206章 递刀子 悲催的大周京兆府尹张文江跪在宣德殿内,被景和帝骂了个龙血淋头。一边被骂,张文江还得一边磕头,口称万岁息怒、微臣该死。 谁让他是京兆府尹呢,谁让他统辖五城兵马司、掌管都城治安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当街行凶掳走官员家眷,不是他京兆府尹失职,还是谁失职?万岁只骂他还是轻的,还没 《姜六娘发家日常》第206章 递刀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姜六娘发家日常&lt;/b&gt;》</div> 正文卷 第207章 牵线人 这话实在太合姜二爷的胃口了,他立刻改变主意,低声道,“十五年前,贵府世子在西市一家酒楼吃酒时,曾无意间提起平西侯府内西南角小院水井壁上的凹洞。当时在场的只有两人:嘉顺王府的柴二哥和护国公长子康光举。” 柴易宽和康光举都是世子的好友,邓发成抬眸见姜二爷的眸子发亮,便继续问道,“这事二爷是如何知晓的?” 姜二爷又低声道,“那家酒楼,是刑部尚书孟大人家开的。” “西市的梦春坊?”邓发成问道。 “正是。约莫两个月后,邓世子迎娶乐阳公主,府中广宴宾客,姜某偶然发现孟三钻进了贵府的西南角小院,后被来寻他的孟二找到,孟二责骂孟三时,姜某听孟三亲口说的。”姜二爷压着怒火,“所以听到劫匪死在水井之中,姜某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孟三。寻人绑走姜某的女儿这等阴损的毒计,八九不离十,是孟三所为!” 邓发成点头,“二爷放心,在您中进士之前,孟三绝走不出康安城一步。” “姜家与孟家的恩怨,也该清算了。”姜二爷说完,又道,“孟家有个叫竹九的小厮,大年初一以诈死脱身。姜某派人查过,他绝对没出康安城,只是某查不到他的落脚处。若是成叔发现了竹九,请留他一条命。”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到了朱雀门,穿过朱雀门后便是京城各衙门聚集的皇城了。皇城各处由监门卫把守,无人敢在此闹事。邓发成将姜二爷送至此处,就算完成了侯爷的命令,下车告辞,待兵离去。 冯子瑞带人一直将姜二爷送到贡院门口,才请他下了马车,“二爷安心在场内答卷,兄弟们就在这儿等着您。” 姜二爷谢过冯子瑞,接过姜宝手中的一摞证明他身份的入贡院的公文凭证,迈步往前,随着全国各地赶来的举子,进入贡院。 武科春闱内场与秋闱内场一样,只考墨义和策问两科,时间为两个时辰。辰时贡院大门关闭不准人出入,午正开门放举子出来,内场便考完了。 待到了时辰,贡院的大门打开后,众举子鱼贯而出。姜宝和冯子瑞等人拔长了脖子,眼睛都看酸了,才见到姜二爷沉着俊脸,压后阵走出来。 姜二爷向来是喜怒皆行于色的性子,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就说明这场考砸了。贡院外各赌坊的探子立刻将这一消息,传回各自的赌坊,结果便是姜二爷还没回府,他内场考砸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康安城。 姜二爷回府后下了马车,姜松小心翼翼地问,“二弟考得如何?” “能写的都写上了,还遵大哥的叮嘱,前后检查了几遍。”若没有昨日留儿被劫持的事,干巴巴坐在考场内前后答卷这种事,姜二爷是绝对不会做的。他现在憋着一把火,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到最好,堵着气要考中进士,气死那帮龟孙子! 听二弟这样一说,姜松的心便放下一截,连声追问道,“那不能写的多不多?考了几道策问,都是什么题……” 姜老夫人拦住长子,“枫儿饿了吧,先用饭,有什么话饭后再说。” “对,对!先用饭。”姜松也察觉自己太急了些。 姜二爷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罗一圈,只见大闺女不见小闺女,便问道,“娘,留儿呢?” “大约巳时,京兆府派车过来请留儿去趟衙门,也该回来了。”姜老夫人怕儿子担心,连忙道,“你三弟和姜裘跟着去的,说是问完话就送她回来。” 若是问几句话,早该回来了。姜二爷转身向外走,“儿去迎迎。” 姜二爷一出府门,冯子瑞立刻迎了上来,“二爷去何处?” 姜二爷皱眉,“离着外场还有三日,这三日你等都要在这里守着?” 他们也不想啊!但张大人下了死命令,若姜二爷在春闱期间被人伤一根毫毛,他们的脑袋就得搬家。冯子瑞笑嘻嘻地道,“二爷刚考完,手腕一定累了吧?您在府里歇着,有事儿吩咐兄弟们去给您办了?” 办差的都是听上头的吩咐行事,姜二爷也不难为他们,“我去趟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门内,小姜留坐在桌前,与师爷周其文大眼瞪小眼。她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连周师爷长了几根胡子都数清了,还是不能走。只她为何从车里站出来主动跟着劫匪走,这位就问了三遍! 周师爷不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胆识,姜留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看着八岁,实则已经二十了吧?! 赵敏德递上一碟子糖,哄着姜留道,“姜六姑娘再给我等讲一讲你是如何脱身的,可好?” 这个她也讲了两遍了,姜留刚张开嘴,眼里便有了亮光。姜二爷大步走了过来,向周其文拱了拱手。 周其文站起来还礼,“二爷从贡院出来了?” 姜二爷心里不痛快,“贡院午正开门,此时已是未正了。” 周其文立刻领回了姜二爷的意思,“已经这个时辰了?都怪老朽未曾注意时辰,饿着了六姑娘。请二爷和六姑娘移步端阳楼,给老朽一个赔罪的机会。” 姜留摇了摇爹爹的手,姜二爷立刻道,“师爷因案子受累,该姜某摆酒向您致谢才是。不过小女年幼,需回府午睡,姜某先送她回府,再回来与请您用膳。” 您这个功夫送女儿回去,再回来该用晚膳了。周其文稀疏的山羊胡抖了抖,还未开口,便见府尹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姜二爷来了,张文江逮住他问道,“尸首的身份方已查清,他们乃是康安城东三十里山中的猎户!姜枫,你可曾与这些人结怨?” 姜二爷摇头,“不曾。” 周其文提醒道,“去年冬,白虎天降,万岁辟同穴山为白虎居所,不准百姓再入山狩猎。因此,康安城城南和城东的不少猎户被迫改行。少不得这些人会将怨气,撒在二爷头上。” 张文江点头,这个理由非常充分,若追查下去没有结果,便可以以此结案! 姜二爷立刻道,“这些‘被迫改行’本就不是猎户,他们是打着猎户的幌子的土匪强盗,平日里也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大人若不信,可派人问问少尹廖大人。” 张文江皱眉,“廖纲怎会知晓这些?” “常去牛马市转悠的人,都知道。”姜二爷回道。 牛马市内藏着南城最大的赌场,廖纲是那里的常客。康安城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都集中在南市,廖纲岂会不知?姜二爷又压低声音道,“大人多问问,没准廖大人连给这帮山匪牵线的人,都认得。” 张文江反问姜枫,“那你认不认得牵线人?”</p> 正文卷 第208章 王八鱼虾乱窜 他知不知道?当然知道! 不只知道,在留儿被劫持后,姜二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死对头找城外的山匪所为。所以,姜二爷已命裘叔暗中部署,跟踪保护南市的牵线人,以防他们逃跑或被人灭口。 不过,知道归知道,姜二爷却不能告诉张文江。不是他不想早点破案,而是不想抢张文江的功劳。于是姜二爷摇头,“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因不肯与南市的几个地痞一起骗钱,不受他们待见,所以去南市去得少,对那边的情形不甚清楚。” 张文江点头,立刻吩咐师爷,“将廖纲叫来。” 姜二爷父女走后,廖纲唤回京兆府,听了府尹大人的话,廖纲未答话之前,眼睛先转了急转。张文江立刻骂道,“你家住城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一日恨不得去南市八趟,莫以为本府不知道!还不如是讲来!” 府尹大人这话,说得好像他廖纲是待审囚犯一般,廖纲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大人说的那死样,卑职只精通前两样……” “恁多废话!若让背后主谋得知咱们查出了劫匪的真实身份,只要他不是傻子,就会派人去灭口!再啰嗦下去耽误了缉凶,本府将你绑到御前交差!”张文江骂道。 您既然着急,怎么不直接问姜二?他可比老子还门清!廖纲不敢再矫情,连忙将自己知道的牵线人一个不落地讲了出来,足有二十余人。 张文江挑挑眉,“这么多?何人嫌疑最大?” 廖纲解释道,“这些人做的营生并不相同,若这次劫持姜六姑娘是他们牵的线,最有可能的就是牛马市西街口打铁的刘大憨、牛马市常阳巷内切驴蹄子的赵树,这俩人都与姜二有过节,只要钱给得足,他们什么生意都敢接。” 派人去南市捉拿刘大憨和赵树后,张文江问道,“这二人为何与姜枫不合?” “此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是,姜二嫌人家长得丑。” 张文江…… 回姜府的马车上,姜留望着挥扇沉思的爹爹。如今才三月末,天气里炎热还差俩月呢,她爹的扇子就不离手了,这不是臭美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她爹爹真是养眼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帅。别人习武之后看起来便像金刚大猩猩靠拢,譬如鸦隐、呼延图,但她爹爹练了一年多后,却走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深藏不露的江湖侠客! 这是为啥呢?难道又是因为脸?姜留抬起手挡住爹爹的脑袋,在想象中给爹爹换上鸦隐的脑袋,忍不住一阵恶寒。果然,是看脸的! 姜二爷见小闺女在旁边比比划划的,合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发什么傻?” 姜留笑得极甜,“爹爹这把扇子真好看。” 爹爹拿的这把扇子的扇面是小姐姐画的同穴山居图,这扇面姐姐画了二十几幅,才挑了最满意地给爹爹制成扇子,今年开春后,爹爹便拿住不撒手了。 姜二爷对这把扇子极为满意,“你姐姐的画,越发出色了。” “嗯!”姜留满意地点头。 姜二爷翻过扇子另一面,露出扇子另一面的“浑然天成”四个大字,“你哥的字写得也不错。” 姜留立刻道,“扇坠上的玉是女儿选的。” “爹最满意的,就是这块玉。”姜二爷赞完,见小闺女露出两个白净整齐的大门牙,便揉了揉她的小脸,“留儿的眼光和胆识,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 姜留被爹爹夸得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爹爹,廖大人真会知道是什么人找的场外的猎户劫持女儿吗?” 扇子在指尖游走了几圈后,姜二爷懒洋洋地道,“南市的牵线人也不过二十几个,廖纲知与不知都没关系,抓错了再抓就是。不过,爹倒希望他们抓错。” 嗯?姜留爬到爹爹身边,眨着桃花瞳问道,“爹爹在打什么坏主意?” 姜二爷拿扇子敲了敲小闺女的额头,含糊道,“京兆府去南市搅水,王八鱼虾都会乱窜,这样才有热闹看。” 一看爹爹的表情,姜留就知道他不是为了看热闹,她没追问,只道,“周师爷问了女儿很多遍为什么从轿子里出来,为什么敢跟着劫匪走。” 姜二爷“嗯”了一声,“留儿怎么答的?” “留儿不想姐姐们有危险,不想鸦叔被打死。” “留儿不怕吗?”姜二爷轻声问。 “不怕。”姜留趴到爹爹二辩,小声道,“留儿跑得快,他们追不上。” “他们拿的是弩箭,你跑得再快,能有弩箭快?”姜二爷抱住自己的心肝宝,想到她可能被箭射到,心就疼得受不了,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们出门身边至少待四个护卫。春闱之后,爹去给你们挑几个武婢回来。” 武婢可比一般的婢女贵多了,不过姜留不心疼这点银子,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爹爹,那些人怎么会有弩箭呢?” 弩箭威力可不是一般弓箭可比的,在大周只有军队才能用。若不是劫匪人手一把穿透力极强的弩箭,鸦隐也不会陷入被动,不敢离开车前半步。 姜二爷道,“自然是找铁匠私铸的。”京兆府拿着弩箭,寻懂行的人验看便能找出是哪家铁铺铸的,私铸弩箭是死罪,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姜留哦了一声,又问,“爹爹,我们还能学琴么?” “这事自有你祖母安排。”姜二爷叮嘱道,“留儿先乖乖在府里玩,待抓住真凶后,爹爹再带你出府踏春。” 姜留瞪大眼睛,“留儿以后还能出来玩?” “让鸦隐和呼延图他们跟着,再配上几个武婢和侍卫,留儿想去哪就去哪。”姜二爷喜欢玩,当然也不会把女儿关在府里。 “爹爹真好!”姜留真心感动。 “傻丫头,我是你爹,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姜二爷伸了伸腿,“爹也饿了,咱们回府用饭!” 姜二爷带着女儿到了柿丰巷,便瞧见孟二从轿子中出来,脚步匆匆地进了孟府。他不在衙门当差,跑回来做什么?姜二爷挑挑眉,看了眼姜宝。姜宝心领神会,进府后没有跟着二爷回内宅,而是奔向孟家前院书房……边上的墙头。</p> 正文卷 第209章 是不是你? 孟二气进府后,急促吩咐道,“三爷可在府中?立刻让他到前院书房来!” 管家急匆匆跑到后院,将躺在院内躺椅上晒太阳的三爷唤醒。听到二哥找他,孟三不想动,磨蹭一会儿才到了前院,刚一进书房,他的前襟便被二哥薅住了。 孟二低声质问,“掳走姜留的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孟三挣了几挣,没摆脱二哥的手,便翻眼不服不忿地道,“你发生什么疯,放开!” 孟二一下将他推到门上,门扇震得扑愣愣直抖,“是不是你?” “不是!”孟三大声吼道。 “啪!”孟二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狠狠地耳光。 “你找死!”打人不打脸,孟三抡胳膊就要抽回去,却被孟二的胳膊压住,动弹不得。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孟二恶狠狠地道,“京兆府查到劫匪是城外东山的猎户,捕头带着人去了南市,还在追查弩箭的来处!这案子是万岁下令查的,京兆府很快就能查到主事之人……” “万岁让查的案子多了,也没见查清几件!”孟三打断二哥,见不得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孟二的眼睛猛地睁大,“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怎么了?我就是看姜二疯子不顺眼,凭什么他就能……” “啪!”孟二又是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三弟另一边脸上,“你这是找死,还要带上全家!昨日父亲问你,你还扯谎说不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你们都看着不顺眼!你前年除夕给姜松下毒……”孟三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哥捂住了嘴。 孟二阴沉沉地问,“那毒不是我下的。” 被捂住嘴的孟三说不出话,往上翻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我信你个鬼! “那毒虽然不是我下的,但是人家做得干净,京兆府查到现在也查不出什么,是人家有本事。你没本事就被学人家发狠!你花了多少银子,找的牵线人是谁?”孟二催促道,“快说,再不说就什么都完了!” 孟三哼哼几声,老老实实地道,“一千两银子,我让人找的南市卖马鞍的老丁头,他找的谁我就不清楚了。” “你在府里待着,哪也不准去,一句废话也不准说!”孟二放开孟三,快步往外走去。 孟二从书房出来后,疾步出府,乘轿离去。姜宝命人暗暗跟着他,自己则跑回内院像姜二爷报事,“孟二和孟三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出来后又乘轿子走了,他的脸冷得往下掉冰渣子。” 姜二爷在屋内踱步,“孟二一定是听说了京兆府查出劫匪的身份,想到了以前孟三寻人打断方传江一条腿的事,这才跑回来问是不是孟三干的。出来时脸色难看,是因为事情得到了证实,就是孟三干的。孟二会想办法替孟三收拾烂摊子,你派人送信给裘叔,最迟今晚,孟家必有动作。” 姜宝深以为然,追问道,“二爷您说,孟三让谁找的人,又从哪找来的这些人?”听鸦隐讲述整个过程,姜宝等人都觉得此人步步为营,绝非普通的猎户或山匪可比。 姜猴儿探了半个脑袋进来,便听自家二爷分析道,“应该是马贩子刘川,裘叔已经安排了人,今晚你也去刘家蹲守。以免他被人灭了口。” 姜宝应声出屋,扫了一眼姜猴儿,“你不老实躺着,瞎转悠什么?” 因走错路将姑娘们带入险境,姜猴儿被姜二爷怒罚了二十大板,打得屁|股和大腿全是血。姜猴儿瞪了姜宝一眼,示意他等一等,便努力挪着双腿进屋,跪在姜二爷面前,“二爷,小的觉得孟三可能会找丁泽河。他与丁泽河不合,这样就没人会怀疑他。丁泽河他爹死了,丁泽河打算卖铺子打算回老家,保不准他会接这活,然后卷钱跑路。” 确实有这个可能,姜二爷吩咐姜宝,“丁泽河那边也加派人手。” 姜宝走了后,姜猴儿爬到姜二爷身边。他跟了二爷二十多年,知道二爷烦什么,又怎样会心软,姜猴儿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姜二爷被他哭烦了,“你还有脸哭!” 若不是鸦隐拼死挡着、六姑娘舍命一搏,自己不说没脸,就是赔上十条命也无济于事。姜猴儿哭着道,“二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以后再犯错,不用二爷出手,小的自己扎在茅坑里憋死。” 这小子,死都想着恶心人。姜二爷皱了皱眉,“滚回去养着,半月天后爬不起来,就给爷去种苜蓿!” 为了养府里的两匹宝贝马,姜二爷专门在姜家庄专划出五亩山地种苜蓿。姜猴儿听二爷这么说,“哇”地一声哭了,“二爷吓死小的了,小的以为二爷不要小的了——” 吃得饱饱的,在东跨院溜圈消食物的姜留听到姜猴儿哭成这样,忍不住摇了摇小脑袋。姜猴儿这回,是当局者迷了。爹爹做事是比较随性,但也很长情。爹爹发怒打了姜猴儿却没有赶他出府,就没打算不用他。 姜猴儿安心回房养伤时,南市的刘大憨和赵树被捕快拿铁链锁去了京兆府。俩人被带走后,各种猜测若旋风般刮过南市。披麻戴孝的丁泽河急了,匆匆将他爹的尸骨入殓后,将棺材放在牛车上,赶车准备出城。 周人敬鬼神,死者为大。按说丁泽河扶灵出城门,守城的官兵只要打开棺盖验看证明里边有死者后,就会放行。谁知今日守城兵却犯了邪,硬要开盖搜棺。 丁泽河攒了半辈子的家当都在他爹的尸身下压着,他哪敢让守城兵搜棺,只得又赶着牛车回了南市的宅子。去而复返后,丁泽河就觉得宅子里不对劲儿,他顾不得老父的尸首和尸首下的银子,转身就往外跑。 埋伏在屋内房门后的杀手见丁泽河如此机警,顾不得这是青天白日,出屋追杀。 丁泽河回头一看,吓得汗毛都炸了,急忙奔向院门想向外跑,院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京兆府捕头任大力冲了进来。 “追!”任大力薅住丁泽河扔到捕快手中,提腰刀带人去追跳上墙的家伙。大白天翻墙的,绝对不是好人! 谁知这家伙竟在墙上脚打滑,又跌回院中。 已鼓起十成干劲准备缉凶的任大力……?</p> 正文卷 第210章 第二重身份 轻轻松松捉了丁泽河和追杀他的家伙后,任大力抬头望了望天,一定是他娘在家吃斋念经感动了菩萨,才让他如此轻轻松松地立了大功,阿弥陀佛! “捕头不好!”刚念完经,任大力便听身后的捕快焦急喊了一声,任大力连忙回头,却见方才从墙上脚滑摔下来的家伙眼球上翻,嘴角流下暗色鲜血。任大力连忙上前掐住他的下巴,却为时已晚,这厮已没了气。 被抓后就服毒自尽,这是专业杀手才会干的事儿。任大力看了看旁边萎靡不振的半秃胖子。追杀胖子的家伙能从墙上摔下来的,怎么可能是专业杀手?不是专业杀手,他为啥嘴里藏毒,被抓后死得这么干脆? 她娘念经,还是念得少了啊…… 第二日美美醒来的姜二爷听说京兆府把南市二十一个牵线人都抓了,伸了伸懒腰道,“张文江这次是下狠手了。” 待听说丁泽河出城被拦,返回家被追杀,京兆府连杀手和丁泽河一块抓了的事,姜二爷便道,“裘叔这番布置,着实厉害。” 裘叔摇头,“杀手不是咱们的人打下墙头的,暗中还有一帮人,老奴还没摸清他们的来路。不过这帮人知道的消息比咱们多,南市二十一个牵线人,咱们蹲守的有七个,他们只盯丁泽河一个。” 折扇在手中灵活地转了三圈,姜二爷还是有些迷糊。 裘叔也没指望着二爷能想明白,为他分析道,“丁泽河应是孟三找的牵线人,丁泽河找的山匪。从劫持六姑娘后他们的所作所为便可看出,这帮人虽够狠辣但谋略不足,老奴以为损毁府内马车、在东市巷口处处设卡,诱马车进入永崇坊小巷这些事,应是有人暗中帮他们做的。为的就是让他们顺利劫持六姑娘出城。六姑娘机警脱身后,暗中这帮人又悄悄清理他们留下的痕迹,再让丁泽河和孟家派去的杀手落网,将事情全算在孟家头上。” 经裘叔这一点拨,姜二爷也开了窍,“孟二回家质问孟三,说明寻牵线人的事儿是孟三偷偷干的。以孟三的抠唆脾气,最多也就拿出了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干不成这样的事!” “所以,老奴怀疑落入平西侯府水井淹死的那个山匪,应还有第二重身份。只是此人的尸首已落入京兆府,咱们无从查起了。”姜裘皱眉,脸上的伤疤显得尤为狰狞,“敌暗我明,二爷出入当万分小心才是。” 姜二爷毫不在乎地挥挥手,“他暗不了,且等着爷从外场下来,便去收拾他!” 姜裘脑中的弦立刻绷紧,“二爷要收拾谁?” “先揍孟三,再找刘承!” “二爷切不可……” “裘叔,爷跟这些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他们什么秉性爷心里清楚得很!”姜二爷广袖一挥,推门到院中吆喝道,“宝儿,命人摆饭,爷饭后要去外院练枪,让呼延图准备着。” 在外边忙活一夜,刚吞了口囫囵饭的呼延图被这话噎得翻白眼,“宝哥,某真累了,让老卢上,成不?” “二爷点的,某也没法子。”姜宝摊摊手,幸灾乐祸道。 养伤的鸦隐看姜宝这德行实在不顺眼,损道,“跟在二爷身边,你倒活脱学了副猴儿相。” 姜宝的手立刻僵住,又颇为嫌弃地甩了甩,他忽然觉得手痒,想揍猴儿。 呼延图吃完饭,拉着鸦隐抱怨,“二爷看某的金鞭不顺眼,好,某躲着!他想练枪就去找凌少爷,找某作甚!” 二爷说是练枪,实则是把枪当棍用,耍的还是呼延图的鞭法,这玩意儿不找呼延图练,找谁练?鸦隐颇为同情地拍了拍呼延图的肩膀,“老呼,你还是多烧几柱香,求佛祖保佑二爷两日后中进士吧。” 说起这个,呼延图眼睛转了转,“兄弟你出不去不晓得,咱们二爷中进士的赔率,又涨了!” 鸦隐立刻问道,“涨到了多少?” “十赔六!押不押?” “押!”鸦隐瘸脚跳回自己的房间,掏出最后的压箱底交给呼延图,“给某全押上!” 呼延图将银票卷了卷长在怀里,嘿嘿道,“还说姜宝学坏了,兄弟你也没好到哪去。” 姜二爷吃饱喝足,在外院嗖嗖嗖射了十几只箭,箭箭都扎在孟三脸上,随后他又拿起长枪,咣咣咣地砸呼延图,躲在房内的姜家五姐妹看得眼冒金光,凑在一堆儿开始商量大计。 姜慕容道,“我觉得二叔肯定能中进士。” “现在都十赔六了,咱们再押点吧?”姜慕锦搓搓小手,满脸兴奋。 姜慕筝小声道,“父亲早上才说过……” 姜慕容最看不上二妹小心翼翼的样子,“爹说嗜赌早晚会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但咱们一不当家……” “二没儿女,倾荡不了家业,也卖不了儿女!”姜慕锦抢话。 姜留挑起胖乎乎的大拇指,“五姐姐高见!” 姜慕锦咧嘴笑,姜留忍不住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梨涡。 姜慕容继续道,“咱们一人再押十两!二妹的我先帮你垫上。” 姜慕筝只得道,“多谢大姐。” 大姐居然有二十两银子,姜慕锦羡慕得不行,晃着姜慕燕的衣袖道,“三姐能不能借我十两?不管输赢,我都会还的。” 去年铺子和庄子都赚了不少钱,所以姜慕燕和姜留是五姐妹中最有钱的。姜慕燕也不小气,“好。” 姜慕锦脸上的梨涡又露了出来,“六妹妹,等姐姐赚了钱就给你买糖吃。” 姜慕筝也小声道,“若真赚了钱,我去彩衣巷买最好的布,给六妹妹绣帕子。” 姜慕燕也道,“我的钱都是六妹妹的,六妹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前日永崇坊小巷遇险,反倒是年纪最小的姜留主动钻出去解围,被山匪抓走。姐姐们都为当时的胆怯而惭愧,这两天挖空心思地对姜留好。姜留知道她们的心思,笑眯眯地点头应了后,三个姐姐果然笑得更灿烂了。 正这时,北院的大丫鬟景秀贴着墙边走进院子,进门言道,“姑娘们,老夫人请你们过去,雅正夫人来了。”</p> 正文卷 第211章 逃 夫人来了? 姜慕筝和姜慕燕惊喜起身,快步往北院走。 看着花花绿绿的一串小姑娘跑出院子,刚有些疲累的姜二爷又有了力气,一招力劈华山,狠狠砸在呼延图的金鞭上。 看着花花绿绿的孙女们优雅地走进房中给自己和雅正夫人见礼,姜老夫人满意点头,“夫人已同意入府教你们弹琴,这是你们的造化,你们要跟着夫人好好学,不可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血。” 五姐妹谢过雅正夫人后,平日里话最少的姜慕筝站在雅正夫人身边,脸上挂满了喜悦。雅正夫人向着她微微颔首,才唤姜留,“留儿的伤可好些了?” 姜留立刻露出自己已经结痂的手腕,“再过两天就好了。” 雅正夫人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姜留手中,温和道,“这是宫中赏的去疤痕的药膏,待伤疤脱落后,留儿每日早晚抹上,可祛疤痕。” 听到是宫里赏的,姜留不知该不该收,转头看祖母。 女儿就该娇养,身上留疤是大忌,说亲时会被人挑剔。姜老夫人笑道,“还不多谢夫人。” “多谢夫人。”摸着雅正夫人有些粗糙的左手手指,姜留又道,“留儿身上是小伤,用不了这么多药膏,只要一点点就好。” 这孩子琴虽弹得不好,但却贴心又懂事,雅正夫人笑容越发温和了,“我家中还有,你放心用便是。” 夫人有这么多的药膏,怎么不抹一抹左手指腹的伤呢?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心有疑惑却不会问出口,而是拉住雅正夫人的手道,“留儿带夫人去滴翠堂看看,好不好?” 姜老夫人站起身,“老身别无它好,就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园子里还有几分春色,若夫人不嫌弃,便去转转?” 雅正夫人也站起身,笑道,“去花园之前,雅正可否近观一观您廊下那两株罗汉松?” 那两株盆栽,正是祖母的得意之作。姜留看着祖母笑容满面地给雅正夫人介绍廊下的花花草草,对雅正夫人的敬佩又拔高了几分。 瞧瞧,人家这才叫会说话、会办事!雅正夫人可是纯正的大周女子,在家道中落后却能依靠一技之长,在东市开琴行教琴为生,还能活得这么体面,着实让姜留这个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惭愧。 送走雅正夫人后,三个姐姐欢欢喜喜地商量如何布置滴翠堂的琴房,姜慕锦则抱着六妹妹哀嚎,“夫人进府教琴,咱们以后再也不能出去玩了——” 姜慕容回头,“你还能跟着三婶儿去趟铺子,我们才是哪也去不了呢。” “再过七个月大姐就要嫁人了,嫁人后想去哪还不是由着你……”姜慕锦拉长调,冲着大姐挤眼睛。 姜慕容又羞又气,“让你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看着姐姐们追逐打闹,姜留咯咯笑了几声,忽然发现角落里的二姐姐直勾勾地望着桌上的琴。大姐已经定亲开始准备嫁妆了,十五岁的二姐的亲事还没着落,她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 到这里越久,姜留越能体会到嫡庶之间的分别。生母为妾的女子,在家里只能算半个主子,未出嫁时她们过什么日子,端看讨不讨家里长辈的喜欢。说亲人低人一等,嫁妆比嫡女少一半不止,到了婆家后也会因为庶出的身份,处处被人瞧不起。 伯母指望不上,二姐的姨娘眼皮子也浅得很,只能盼着祖母或大伯做主,能帮二姐姐挑一门好亲事。 晚上姐妹俩说悄悄话时,姜留把这些讲给姐姐听,姜慕燕便道,“我看大伯有意榜下捉婿。” 啊?姜留忍不住吐槽,“再捉个姑父那样的怎么办?” “大伯会认真挑的。”姜慕燕低声道,“二哥这几日早出晚归的,怕也是在忙这个。” 二郎才十三岁,能看得出什么?姜留转念一想就闭了嘴。她的小姐姐也才十一岁,就已经很有主意了。 姜慕燕继续道,“大姐十月成亲,二姐就算订了亲,也不会早过大姐,所以她最早明年成亲,也就是十六岁。如果爹爹中进士后要出康安做官,咱们就跟去任上,但亲事一定要回康安城再议。咱们的庄子、铺子都在这里,嫁人也要在这里。你看绍兴李家,他们虽然在绍兴做官,但祖籍京畿,议亲时就回来了。李家娶了大姐,就是为将来铺路……” 看吧,姐姐已经很有打算了。姜留打了个哈欠,抱着姐姐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柴林桑对你很中意,再过几年他没准会央着柴四叔向父亲提亲……”姜慕燕说到这里顿了顿,却听不到妹妹回应,她低头一看,发现妹妹已经睡着了。 “嘉顺王府是好,但柴四叔不承爵,柴林桑亲兄弟、堂兄弟很多,柴四婶又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所以除非柴林桑很有出息,姐姐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姜慕燕念叨完,也抱着妹妹睡了。 正院内,累了一天的姜二爷也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与姜家一墙之隔的孟三,得知派去灭口的人服毒自尽、丁泽河被抓后,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父亲还没回来?” 孟平低声道,“说是不回来了。” “二哥呢?” 孟平头都不敢抬,“二爷刚回府,便被人请走了。” 父亲和二哥都不在,他该怎么办?孟三完全慌了,抓住孟平连声问道,“他不是说干完这一票会离开康安么,怎么还没走?!你说丁泽河会招出爷么?他一定知道招出爷就是得罪了孟家,出来也是个死,所以他不敢招,对吧?张文江向来胆小怕事,他一定会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对吧?” 孟平低头不吭声,孟三脑袋中嗡嗡直响,手脚一阵阵发麻,“怎么办,爷该怎么办……” 孟平小声道,“这是万岁下旨让查的案子,京兆府大张旗鼓地抓人,就没打算糊弄过去……一旦丁泽河招供,老爷也护不住您。三爷,咱们逃吧?” 若不是这事儿他掺和太深,孟平根本不想跟三爷一起跑。老爷和二爷都避不归府,明摆着是让三爷走呢。若是他不提,以三爷的脑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过这个弯来。 逃?孟三一脸抗拒,“爷为什么要逃?爷若逃了,不是等于不打自招么?再说爷逃去哪,博县么?我不走,我爹不会不管我的……”</p> 正文卷 第212章 好大一盘棋 跟错了主子,孟平认倒霉,“这是万岁让查的案子,老爷就是想护,也护不住您啊!三爷现在走,就是一力将罪责都担下来了,只要老爷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就不会不管您。您现在若不走,就什么都没了!” 孟三茫茫然抱头,在地上蹲了片刻,猛地站起来,“收拾东西,走!” 孟平立刻道,“小人已经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好了?孟三站起来,“爷上去跟夫人和孩子们说一声……” “三爷!再不走真来不及了。”孟平急得火上墙。 孟三咬牙,“走!” 亥时,出城的九门关了八个,只有西正门金光门还开着,方便有急事的人进出。孟三扮作行商模样,自后门出府,急匆匆向金光门赶去。谁知他俩刚出会嘉坊,便被人拦住了。 “这不是孟三爷么,暗夜行色匆匆,您这是往哪去?” 孟三抬头见一位身着缁衣的老者站在路中央,他眯起眼睛仔细一看,瞳孔便缩了缩,“成叔?” 平西侯府的管家邓发成腰杆站得笔直,“三爷记性真好,多年不见还能记得老朽。” 孟三干笑两声,“成叔怎跑到这来了?” 暗夜的火把,将成叔严肃的脸照得异常吓人,“前日劫持姜六姑娘的畜生死在了平西侯府的水井里,为了洗脱嫌疑,老朽奉侯爷的命令,暗中保护姜二爷。三爷这么晚了去哪?老朽派人送您一程,免得您被畜类伤着。” 孟三的目光闪躲,“我在府中待得无聊,去西市转转。” 邓发成冷飕飕地道,“那帮畜生还在城中流窜,为保安全,三爷还是回府吧。” “好,好。” 孟三返回府中,靠着门喘了会儿气,才低声骂道,“姜二疯子真是好大的面子!” 平西侯府派人保护姜二,也不该阻拦三爷出去,孟平总觉得平西侯府的人是来看着三爷的。他们为守门不让三爷出去?越想,孟平越害怕。 得知小儿子被平西侯府的人拦了回去,在刑部衙门未归的孟回舟坐不住了,立刻乘轿往回赶。进入会嘉坊时,孟回舟撩起轿帘往外瞧,街上行人稀疏,平西侯府的侍卫根本不见踪影,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慌。 回府之后,孟回舟叫来小儿子,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你这个畜生!” 父亲回来,孟三便有了主心骨,滚爬着抱住父亲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儿知错了,爹救救儿吧……” 孟回舟气得眼冒金星,跌坐在椅子上喘息片刻,连骂他都省了,径直问道,“平西侯府的人为何拦下你?你仔细想,想清楚了再说!” 孟三低声道,“邓发成说是为了洗脱平西府的嫌疑,因为劫持姜留的人,死在了平西侯府的水井里,一定是姜二让邓发成拦着儿的。” “姜枫使唤不动平西侯府的人,你再想!” 孟三哭了,“儿真的不知道……” 孟回舟没工夫骂他,在刑部干了这么多年,抽丝剥茧的本事孟回舟还是有的,他又问道,“劫匪为何会跳入平西侯府,又怎会淹死在水井中,你可有头绪?” 孟三立刻道,“平西侯府内淹死劫匪的那口水井墙壁上,有个能藏人的凹洞。劫匪跳入水井中应是为了避险,至于他为何会淹死,儿就不知道了。” 孟回舟紧锁眉头,“你怎会知道那个凹洞?” 孟三连忙将当年的事讲了一遍,孟回舟追问,“此事你可与姜枫说过?” “当然没有!儿只跟二哥说过。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人肯定不只儿一个……”孟三越说声音越小。 孟回舟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邓元杰迎娶公主时,孟家和姜家是一块去的,儿子去探平西侯府的水井被姜枫瞧见也有可能。邓发成会拦住寻真,一定是姜枫将此事告诉了邓发成,让平西侯以为是寻真有意把劫持姜留的事嫁祸平西侯府! 一个女娃娃,几个大人眼睁睁地看着她逃了。随后劫匪跑入平西侯府,避入水井中,此事应非偶然。若不是儿子透露的,是谁告诉这个来自城外荒林的莽夫,到平西侯府水井避难的?他又是怎么死在水井中的? 独子邓元杰死后,平西侯挂印辞官闭门不出,显然是恼了乐阳公主……邓元杰曾是万岁的膀臂,万岁觉得愧对平西侯……乐阳中意姜枫,却被万岁搅了局……劫持姜枫之女的劫匪逃入平西侯府有凹洞的水井中……平西侯,邓元杰,乐阳公主,姜枫…… 若大一盘棋,执棋子之人究竟是谁?是何人如此大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用了他的儿子?孟回舟阴沉的目光自跳动的火苗移到儿子身上,“为父早就警告过你,不准你再与姜枫起冲突。你为何突然寻凶劫走姜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孟三不敢再撒谎,“没有谁给儿出主意,儿不想他中进士后在儿面前耀武扬威。” 孟回舟真不愿相信,这个蠢货是他的亲生儿子! 今夜,京兆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府尹张文江升堂,亲自审问丁泽河,只打了板子,大刑都没有上,这厮便开了口,招出重金寻人劫走姜留的是孟寻真。 对这个结果,张文江毫不意外,“你们绑走姜家姑娘后,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差点被孟家灭口的丁泽河,只想着将功补过,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出钱人交待,她死是活任由猎户处置,只要不送回姜家就行。跟小人搭线的人还说,姜二爷的小女儿模样生得十分标致,养几年调教好了,能值大钱。” “啪!” 张文江用力一拍惊堂木,吓得丁泽河连连叩头,“这话不是小人说的……” 白日里张文江才见过姜留,当然知道她的模样如何,越想,张文江越生气,恨不得立刻派人去抓孟寻真到堂审问。 不过孟寻真怎么说也是当朝六部尚书之子,半夜登门抓人并不妥当。张文江命人将丁泽河押下去,吩咐捕头天亮后去孟府抓人。 连轴转了两晚的张文江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模样,天亮之后将孟寻真擒拿归案录下口供,他便能进宫交差了。本以为半月都不破不了的案子,三日便告破了,万岁会怎么夸自己、怎么处置伪君子孟回舟呢? 张文江美滋滋地回到后衙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唤醒了,“大人,刑部尚书孟大人押着其子孟寻真,前来投案。”</p> 正文卷 第213章 看谁更快 张文江一下就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孟大人将他的三儿子孟寻真捆了送过来。”侍卫重复道。 张文江懊恼地直拍大腿,孟回舟把人押来,跟他派人去孟家抓人,性质完全不一样!他去拿人是他有本事,孟回舟送人过来是孟回舟大义灭亲! 自己昨夜为何要给这个奸诈的老匹夫留脸面!张文江用冷水洗了把脸,怒冲冲地往外衙走去。康安城闲人太多,一大清早衙外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五花大绑的孟三跪在堂下,身着便服的孟回舟立在一旁,脸上惭愧又悲痛。张文江恨不得上前,一把抓下他的假脸。 我让你装! 见张文江胡子邋遢地走出来,孟回舟紧走两步上前,抱拳行礼,“张大人,在下带逆子前来投案。在下……” 别在本府面前玩虚的!张文江抬手,“孟大人在下官面前自称‘在下’,着实令下官惶恐不安,孟大人请上坐。” 张文江与孟回舟同朝为官,若单论品级,京兆尹为正三品,刑部尚书为从二品,孟回舟比张文江高一品。所以严格说来,张文江才是“在下”那位。不过,“在下”乃是大周读书人常用的谦称,张文江这么说,便是有些挑刺了。他请孟回舟“上坐”也是虚话。这里是京兆府衙大堂,上坐乃是京兆府尹的位子,孟回舟虽是“上官”,但这个位子他也坐不得。 孟回舟知道张文江为何拉着脸,但若不亲自送儿子过来,等京兆府的官差上门抓人,孟家就完了。 孟回舟没工夫跟张文江磨嘴皮子,他把儿子放在这儿,还得去宫门前请罪呢。于是他向北拱拱手,惭愧道,“回舟昨日在刑部忙至深夜,回府见这逆子神色慌张,追问才知他竟是寻人劫持姜家幼女之罪人!” 孟回舟说到这里,堂外百姓立刻炸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压过了孟回舟的声音。孟回舟无法,只得抬高声音,接着道,“回舟教子无方,令他闯下如此大祸,实无言面对张大人。不过万岁令大人督办此案,回舟不想大人再因此奔波,便将这逆子捆来,请大人依国法发落!” 呵呵。张文江心中冷笑,面上比孟回舟还真诚,“昨夜下官连夜审问丁泽河,已得知贵公子为此案元凶,因知孟大人公务繁忙,不敢打扰大人歇息,便令衙差侯在贵府门外,等天亮之后再进府缉凶。大人未将贵公子交给衙差,还亲自跑这一趟,着实令下官惶恐。” “他亲自送儿子来,还不是想让府尹大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么!”衙门外看热闹的人喊道。 “府尹大人可不能轻饶了孟寻真,孟家这是忘恩负义啊。孟回舟是姜二爷祖父的徒弟,他能有现在,全赖姜二爷祖父提携,孟家不感恩就算了,孟寻真还派人抓姜二爷的亲闺女!” “就是,孟家这是看着姜二爷要考武状元,怕姜家再发达了盖过孟家,才在背地里使坏,想害得姜二爷不能安心应考名落孙山,他们这心比黑寡妇还毒啊!” “差一点,咱这一年就白忙活了!” “何止一年,我连房子都押进去了!” 将宝都押在姜二爷身上的百姓们,恨不得冲进来撕巴了孟家父子。直到这些不上进的百姓开始探讨赌局,张文江才示意衙役,让他们闭嘴,看着孟回舟难看的脸色,张文江心里很爽。 孟回舟压住心里的怒火和焦急,低声道,“张大人,回舟不是替这逆子开脱,他虽参与其中但却非元凶,请大人移步后堂相商。” 张文江面上很恭敬,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万岁将此案交于下官审理,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缉拿真凶。孟寻真涉案,大人您依律当回避才是,若您要告知下官案情,便在此处讲吧。” 这话直白点说就是:万岁令本府查案,你乃是元凶至亲,本府与你商量得着么!你要是也牵扯其中,那就升堂,本官让你说! 张文江一点私情也不讲,孟回舟无法,只得告辞出了应天府。他一出府衙,张文江一把抓过廖纲,“你去想办法,拦他半个时辰!” “大人放心!”廖纲心领神会,快步走了。 事不宜迟,张文江站到孟三面前,厉声问道,“你姓甚名谁,犯了何罪?” 孟三低声道,“罪民孟寻真,出钱派人绑走姜枫之女姜留,不过大人……” “你出银几何?”张文江厉声打断孟三。 “……一千两,大人……” “让他画押!” 师爷立刻将墨迹还未干的口供递过来,衙役给孟三解绑后,让他验看无误后签字画押。孟三连忙道,“大人,罪民还有话要说!” 张文江立刻道,“京兆府衙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赵大人,你代本府升堂问案!” “下官遵命。”赵敏德躬身行礼,恭送府尹大人去了后堂。 张文江边走边吩咐手下人,“陈值,你立刻带人将此案卷宗整理好,周先生,你马上去写份简要的陈案文书,待本府更衣完毕,立刻进宫见驾。” “是。” 京兆府的府吏们立刻忙碌起来,一定要让府尹大人赶在孟回舟之前见到万岁。 今日不是上早朝的日子,孟回舟将儿子送去京兆府后,立刻返回家中更换朝服,面圣请罪。越敢时间,路上越不顺,孟家的马车先是伤了个挑担的小贩,又撞倒了路边的卖纸鸢的竹架子,一路耽搁下来,将孟回舟急得直冒火。 待他终于赶到宫门前请求面圣时,已是辰时,不算早了。宫人进去通传后还久久等不到万岁召见,孟回舟正急得转圈时,宫门终于开了。 他快步冲过去,却见胡子邋遢却神采奕奕的张文江从里边走出来,便愣住了。身着紫色朝服、腰佩鱼袋的张文江向孟回舟拱了拱手,“孟大人。” 孟回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张大人好快的腿脚。” 张文江万分谦虚,“下官还年轻,腿脚尚能用。大人年近六旬仍不辞劳苦为朝事奔波,着实令下官钦佩。” 本官才五十六,离着六十还早着呢!张文江有闲心跟自己斗嘴,让孟回舟深感不妙。</p> 正文卷 第214章 困了 孟回舟在宫门前一直等到后晌申时,等得血都凉了,才等到景和帝的召见。他一日一夜的话一句都没来得及说,便被景和帝臭骂一顿赶出宫门,让他回去闭门思过。 闭门思过就是留职停薪,比孟回舟预想的直接革职要好了一层,他叩谢皇恩后,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府中,命门人紧闭大门,思过。 不过,若真的呆在府中思过,他这官职就保不住了。孟回舟立刻修书数封,送往各府,请他们在早朝上帮自己说话。最厚的两封信,由孟二送往右相府和平西侯府,一封是请右相秦天野帮帮他,一封是向平西侯详陈案情,让他知道自己的寻真是被人利用了,妄图加害平西侯府的另有其人。 接下来孟回舟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京兆府查清案情,等待万岁气消,等待同僚帮他说话,等待回刑部主事。 当然,他也在等待姜枫名落孙山! 今日,景隆五年文科举已结束,贡院大门关闭,考官开始阅卷;明日,武科举春闱外场将在千牛卫校场拉开帷幕,各地武举人将在校场上一较高下。外场比试结束后,汇总众举子内外场的成绩,择出武进士三十名,当日张榜公布。这场面,想想就令人热血沸腾,不管是武举人还是押了赌局的百姓,都激动得无法入睡。 郭静平躺在城外村中租下的透风的屋子里,听着风声和儿子的呼吸声,数羊数到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城中同样紧张的姜二爷,被裘叔扎了几针后,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姜老夫人在佛堂念了半夜的经,天蒙蒙亮时便去厨房,亲自为儿子做饭。姜松半夜就爬起来跑去马厩喂马,姜槐则拉着卢定云一起,一支支地帮二哥挑箭。终于放心后,姜槐回到房中却听到儿子在说梦话,“二叔,是这个箭靶,不是那个!” 儿子这一句,又让姜槐紧张了:万一明日二哥一紧张,认错了箭靶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姜二爷神采奕奕地到了带着儿女们到了北院,见母亲、大哥、三弟都一脸疲惫,纳闷道,“你们昨夜都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好不好…… 姜老夫人看二儿子精神挺好,心就放下了一半,姜松和姜槐亦是如此。在一家人的殷切期盼中,姜二爷吃饱喝足换上轻便的骑装,骑上他心爱的得胜,背箭提枪,向千牛卫校场赶去。 今日的姜二爷不同以往,他脱下日常穿的月牙白广袖长衫,换上一身玄色交领右衽紧袖侠客衫,衣领绣红色瑞兽纹,红绳缠袖口,腰束朱带,脚蹬乌皮六缝翘头皂靴。这一身将往日雍容飘逸的姜二爷衬得英俊神武,引得康安城无数女子怦然心动,挥着帕子抛花掷果,尖叫不断。 当姜二爷到达千牛卫校场时,欢呼声达到高峰,引得点将台上众考官纷纷侧目。右千牛卫大将军叶清峰皱眉,“姜枫还未入场,却已有状元游街的派头了。” “将军,状元游街可没他风光。” “那是因为状元不是姜谪仙,若姜谪仙中状元,康安城的鲜花都会离枝,撒在街上!他这身衣裳真不错……”千牛卫副将宋春平激动得不能自已。 叶清峰扫了满面春色的宋春平一眼,万分后悔带他出来,让他在黄隶面前丢右千牛卫的脸,“宋春平!” “末将在!” “待会儿你在场边看马,不准踏入校场一步!” “……末将尊令。” 黄隶笑道,“姜枫真不愧大周第一美男子的雅号,观他持枪的架势,应有些真本事,若他能入千牛卫,当成一段佳话。” 叶清峰的驴脸拉长,算了吧!千牛卫是保护万岁安危的。姜枫端着这张脸往万岁身边一站,没危险也得招来危险! 万众瞩目的姜二爷到了校场集合处,看到场上密密麻麻的箭靶、高高低低的矮墙和看看台上数不清的脑袋,心跳加速眼前发黑,他靠在三弟身上,小声道,“三弟,我想去茅厕。” 见二哥紧张得唇都发白了,姜槐立刻点头,“正巧小弟也想去,咱们一块。” 姜二爷跟着三弟进了茅厕,半天才出来,出来后又想进去。他手心都是汗,这样握抢杆一定打滑,拉弓也会打滑…… 越想,姜二爷越紧张。待听到点将台鼓声响起时,姜二爷耳中轰鸣,走路都有些发飘。 众举子以籍贯列队,站在姜二爷身后的郭静平低声问,“姜二哥,你紧张不?你看小弟的手都哆嗦了,这可如何是好?” 郭静平哆嗦自己没哆嗦,说明自己比郭静平强多了,姜二爷头也不回地道,“别瞎想,多想想你儿子和家里的稻田。” “二哥说得对!中不了进士,某还可以带着儿子回家插秧重稻呢,现在赶回去育秧,一点也不耽误插秧放水……” 听着郭静平念叨怎么种稻子,姜二爷想到的是自己连种稻子都不会,若中不了进士,他能做什么?点将台上本科主考黄隶说了什么,姜二爷一句也没听见,等他说完后,姜二爷从签桶里随便抽了支签,便机械地走到场边,把签字交给大哥。 专门告假过来陪二弟的姜松,看着签子,眼皮直跳,“十组三十号。” 三百举子分十组,二弟竟抽了最后一组最后一号,这是吉还是凶?姜槐立刻道,“这个号好,大将压后阵!” 对对,姜松立刻点头,“二弟先坐下歇会儿。” 姜二爷坐下后,心跳才稳了些。姜裘上前,将一支鹅羽箭双手递到二爷面前,“二爷可记得这支箭?” 姜二爷接过来,“爷用它射死了姚岱山。” “苦心人,天不负。二爷这一年多,比九成的武举人都练得认真,您天资不差,再加上这一年的苦练,只要您能稳住,三十进士中必有您的名字!”裘叔言之凿凿地讲完,又掏出一个袋子,“这是六姑娘托老奴在您上场之前,交给您的。” 姜二爷打开粉嫩的小袋子,见里边是留儿防身的匕首。三日前,才八岁的留儿,用这把匕首割断缠住她手脚的绳索,踩着劫匪的脑袋,跑到了黄隶的马车上。 今年,自己二十八岁!姜二爷握紧匕首,唤道,“宝儿。” 姜宝立刻跳过来,“二爷有何吩咐!” “你站在爷身后去。” 明白!姜宝立刻站到姜二爷身后,为他挡住烈日。 谁知姜二爷竟往后一仰,靠在姜宝身上,拉过裘叔的衣袖盖住脸,懒洋洋地道,“爷困了,在这儿眯会儿。该爷上场时,裘叔再叫醒爷。”</p> 正文卷 第215章 走你! 为防再有人借机生乱,姜家除了护送姜二爷去校场的人,其余人都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比试结果,就连姜二郎和、三郎、姜凌都没去青衿书院读书。 押了一百两银子的陈氏在院里来回转悠,忍不住念叨着,“都这个时辰了,他二叔该上场了吧?也不知他射中了几箭……” 姜老夫人一听便皱起眉头,“回东院去,别在这儿瞎叨叨!” “二伯一定是三十支全中!”姜慕锦握紧小拳头。 “对!二叔一定能中进士,娘你别瞎叨叨。”姜三郎拳头比姜慕锦握得还紧,姜慕容也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被儿子说了的陈氏抿抿嘴,心里暗念着:不要全中,一定二十九支,二十九支! 坐在妹妹身边的姜凌掏出一块糖,塞进妹妹嘴里。坐在院中盛开的牡丹旁,姜留一边吃糖,一边暗暗祈祷,希望五岳神君看在爹爹为他们重塑金身、重修庙宇的份上,保佑爹爹挤进前三十名。 千牛卫校场上,比试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点将台和看台上大半的人都转头看向场边正在睡觉的姜二爷,押了姜二爷中进士的人们心里打鼓,开赌坊的人则乐开了花。 身为千牛卫殿前大将军,见多识广的叶清峰什么没见过?这,他就没见过!一定要把姜枫这破罐子破摔的一幕讲给万岁听! 又认真记下一名表现出色的举子后,黄隶也扫了眼姜二爷赞道,“临阵不惊,泰然自若,姜枫颇有大将之风。” …… 叶清峰愣了愣,万岁知道后,一定也会这么说…… 校场旁边,送二弟前来参加比试的邑江候世子刘承扫了一眼角落里围成一团的姜家人,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他们以为这样众人就不会姜枫吓晕了的时?真是异想天开! “二弟该你上场了,成败在此一举,万不可出错。”刘承展了展自己身上天青色的直缀,抬手接过仆从手中的弓箭,递给二弟刘攀。强装镇定的刘攀握紧弓箭,进入校场。 刘攀上场后不久,姜松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快你上场了,要不要再去趟茅厕?” 根本没睡踏实的姜二爷拉下盖住脸的衣袖,揉揉眉心站起来,“这么快?” 一点也不快,裘叔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姜宝转了转僵硬的腰腹。场边看台上的人们看到姜二爷终于站起来了,也跟着精神了,扯脖子给姜二爷呐喊助威。 见二哥没跑茅厕的意思,姜松便将百丈穿杨弓递到他的手上,姜槐也递过弓箭,想说两句又不知道该说啥。 姜二爷一一接了,沉稳地走向校场东北角。看着他走远,姜槐小声问,“大哥,咱要不要派人去场边守着,以防二哥射飞箭伤人?” 会吗?需要吗?姜松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转头看裘叔。裘叔笑道,“二位爷仔细瞧,场边每隔一丈便有一个持刀千牛卫守着,不会发生飞箭伤人的事。” 不会发生飞箭伤人的事,那二弟会不会把箭射飞呢?姜松想过去叮嘱二弟几句,走了两步却又停住,握拳紧张地看着。 姜二爷到了第十组考官面前时,发现他前面站的竟是邑江候次子刘攀,便挑了挑眉。 看见废物姜枫竟跟自己是一组的,刘攀颇为嫌弃地快走几步,请考官验看他的弓箭后,便到场边候着入场,离姜枫远远的。 刘攀跟刘承一个德行,姜二爷才懒得理他,而是开始思考待会儿上场后该怎么办。他抬手试了试风向,今日有东南风,箭速不够就会被风吹偏,所以箭速要够快够猛,这样连射三十支箭要耗掉不少体力。射箭之后还要挑板十次,再提重五斛的鼎前行五十步,若体力不足,可会会趴在地上…… 姜二爷握了握拳头,便听考官唤道,“姜谪仙,请上前验弓。” 姜二爷回神,上前双手递上自己的百丈穿杨弓,“平射、步射和马射都用这把,十斗弓。” 考官双膝跪地,抬双手接过姜二爷手中的御赐宝弓,验看之后送还给姜二爷,令旁边同样跪着的录事官记在册上,才站起身,摆着严肃的脸,说着最动听的话,“在下袁春新,祝谪仙百步穿杨,三十支全中,十板全飞,负五斛如一斗。” 姜二爷手握百步穿杨弓,也一脸严肃道,“比试之后,姜某择吉日在百味楼摆酒谢袁将军吉言,将军一定要赏脸过去喝几杯。” 将身家都押在姜二爷身上的袁春新端着严肃脸,郑重道,“好说好说,到时兄弟请您,请准备入场。” 待刘攀骑射完毕,挂箭摘枪冲入堆起的高低断墙内,开始比试马枪后,姜二爷向袁春新抱拳行礼,深吸一口气迈入比试场。姜二爷身上的玄色侠客服被风鼓动,腰间的红色飘带若飘动,衬着他的玉颜越发白皙夺目,看台上众人热血沸腾,呼喊尖叫声震天。 刘承忍不住向姜枫看了一眼后,立刻被刺得转开,却见他二弟支撑不住,铜鼎脱手,狼狈地摔倒在地。 真是个废物!刘承皱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摔倒在地的刘攀听着钻入脑袋中的欢呼声,双手握拳,用力地捶打地面。他起身后狼狈走到大哥身边,不敢看大哥的脸色,小声怒道,“这些人太吵了,害得我一分神就……姜枫一定是故意的,他晚上场几息,我一定能顺利走完五十步。” “好!” “好啊!” 看台上欢声雷动,刘攀愤怒转头,只见姜枫拉满了弓,射出一箭。他冷笑一声,“照他这样的射法,二十箭都撑不住就没劲儿了!” 他的声音完全被欢呼声盖住,刘承什么也没听到,他死死盯着场上的姜枫,眉头越皱越紧。 这,还是那个姜枫吗? 姜二爷拉满弓的,对准了自己箭靶上的红心,第二十支,中! 接下来便是马射了,兴奋得全身通红的宋春平,立刻把姜二爷的马牵入场中。 “有劳。”姜二爷道了声谢,拉缰绳踩马镫翻身上马,弯弓瞄准箭靶,又是一箭! 看台上又是一片雷鸣般得欢呼声,叶清峰看着校场中央像猴儿一样拍手蹦跳的宋春平,气得嘴都歪了。 走你! 马背上的姜二爷射飞他的幸运箭,第三十支,中! 三十支箭全中了!姜家人嗷嗷直叫,场边百姓沸腾,开赌局的赌坊掌柜们呆若木鸡,兴奋的袁新春嗷嗷直叫,抱住身边的录事官,一不小心,竟蹿上了点将台。 叶清峰一脚将这俩家伙踹下去,怒吼道,“姜枫在干什么?” 万众瞩目的中心点,马背上的姜二爷正迎着烈日春风,大口喘息。</p> 正文卷 第216章 哥,我想睡会儿 精神高度集中之下,连射三十支箭,耗费了姜二爷不少的体力。此时,他右手的手指都是麻的,需要休息片刻,恢复体力。 第十组第三十号,全场最后一组最后一个考生,站在关卡前不动了,这让暴晒了快两个时辰的考官很不满,“十组三十号姜枫,请入场。” “他不行了!”刘攀握住大哥的胳膊,幸灾乐祸道。刘承甩开二弟的手,继续盯着姜枫。 “来人,让他继续!”叶清峰在点将台上吩咐道。 “且慢。”主考官黄隶唤住传信兵,解释道,“马射完成后,考生放下弓箭换长枪,是需要些功夫的。” 叶清峰抽抽嘴角,“挂箭提枪,将军觉得需要多久?” 黄隶抚须严肃道,“武科举中并未规定具体的时限,叶将军,此乃武举的疏漏,我等当奏明万岁,下次武科举时规定出具体的时限。” 武举不如文举受重视,所以很多比试环节还有待完善。但是,哪个考生敢像姜枫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在场中歇息这么久!叶清峰很想判他出场,但主考黄隶明显偏袒姜枫,叶清峰总不能越过他直接下令。 再说,若是自己下了这道令,场边看台上的百姓怕也饶不了自己,回到皇宫,万岁也饶不了自己……叶清峰清醒了,点头道,“黄将军所言极是。” 黄隶笑呵呵地示意叶清峰,“姜枫提枪了。” 校场中,姜二爷拍了拍得胜的马脖子,提枪催马,冲入校场中堆起的几段一丈余长、半丈高的土墙堆中,他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待举着木板的人偶被竖起时,立刻抬枪一挑。 木板飞起,中! 看台上的百姓狂呼呐喊声又响了起来,再一枪,木板又飞,再飞,再再飞,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姜二爷一共挑飞了九块木板,漏掉一块,通过马枪一关。 虽稍有遗憾,但也算不错了,场边的姜松等人屏住呼吸,看着姜二爷下马走到半人高的铜鼎前。 看台上的叶清峰道,“他不会又要歇吧?” 有这个想法的,不只叶清峰一人,刘攀等已经比试完毕的举子在场边不满地大喊,“别墨迹,场上就剩你一个了,快点!” “举鼎!” “走啊你!” “……” 场边的呼延图扯着嗓子大吼,“二爷,抱鼎走,抱!” 抱鼎丑死了,当着全城的百姓,他丢不起这个人!向来得过且过的姜二爷,大步走到铜鼎前,弯腰一手握住铜鼎的边缘,一手撑住铜鼎的底,使鼎倾斜离地后,大叫一声,“起!” 两百斤的铜鼎被姜二爷高高举过头顶,看台上的百姓顿时沸腾了,姜松也忍不住吼了起来,“好!” 姜裘等人却都吓得瞪大眼睛,平时练习时,姜二爷都是半提半抱着鼎走的,怎到了这关头,他竟举起来了呢! 那是鼎啊!全场三百人,能举起鼎的还不足十个,走完五十步的只有一个!姜裘立刻道,“呼延图、姜宝,你们二人快挤到最前边去!” 以免姜二爷体力不足,被鼎砸着。 姜二爷稳住鼎后,迈开腿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众人握拳屏住呼吸,数着他的步子。 走到第三十步时,姜二爷停住了,他的双臂弯曲,鼎缓缓下坠,姜松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道,“二弟扔了它,快!” 姜宝和呼延图上前,也跟着喊,“二爷,扔!” 砸死他,砸死他!刘承握紧拳头,难掩面上的激动。 二十八年来,姜二爷第一次这么努力,现在只剩这二十步就成功了,他怎么可能放弃! 姜二爷歪头,用脑袋、右肩和双臂一起扛住下坠的鼎,继续迈步往前走。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看台上的叶清峰站起来望着扛鼎前行的姜枫,心里默数,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 黄隶的面容也变得严肃,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姜二爷停住,咬紧牙关弯腰,稳稳将鼎放在专放鼎的石板上。 当—— 铜鼎触碰石板,发出的悠长沉重响声,传入姜二爷的双耳,比雅正夫人的琴声还好听数倍。 哗!场内场外都沸腾了。 考官不得不扯着嗓子在姜二爷耳边喊道,“十组三十号,泉州姜枫,箭中三十,挑板九块,举鼎前行五十步,可有异议?” “……无。”姜二爷喘息着,声音微抖。 外场比试,结束了。 呼延图扒拉开几个不知道为啥这么激动的千牛卫,冲到姜二爷跟前一把将他抱住,“二爷,你她娘的是项羽转世吧?老子服了!” 你他娘的才是那个短命的家伙转世呢!姜二爷瞪起泛着血丝的桃花瞳,却没力气推开这讨厌的家伙了。 姜松好不容易挤进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一遍二弟的两条胳膊,还好,没血,“二弟,疼不疼?” 姜二爷疲惫的俊脸带笑,“……疼,不过没断,大哥放心。” “二哥,你真是……真是……神了!”姜槐激动得两眼泪花。 姜二爷点头,“三弟,立刻找人去盯着咱们下注的赌坊,莫让他们卷银子跑了。” 姜槐笑弯了眼睛,“二哥看东西看台,赌坊掌柜已经被百姓们围住了,跑不了的。” 虽然春闱的结果要下午才张榜公布,但姜二爷今日的外场成绩,绝对能入前十!押中了的百姓们,怎能不激动。 几个报团激动的千牛卫听来姜二爷的话也冷静下来,手我刀把,寻找各自押赌的赌坊掌柜,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二爷,喝几口水吧。”姜裘递上水袋,想顺势塞给二爷几粒药丸,才发现二爷的手在微微颤抖,握不住药丸了。姜裘便假借着抬手为姜二爷擦汗的动作,将护筋骨的药丸塞入他口中,再把水袋递到姜二爷嘴边,让他服下药丸。 “二爷,请上马!”姜宝牵过得胜,与呼延图扶着姜二爷上了马。 晒着烈日,听着百姓的呐喊声,看着众举子色彩纷呈的脸,尤其是其中刘承的黑脸,姜二爷感到眩晕,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姜松看得出二弟状态不对,一出校场便让人扶他下马上车。 一进马车,姜二爷就笑着问大哥,“哥,中了吧?” 姜松眼泪都掉下来了,“只要你内场的答卷上不是错字连篇,保准中了!” 姜二爷翘起嘴角,“哥,我想睡会儿。” “好,你睡,哥带你回府。”姜松抱着瞬间就睡过去的二弟,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他娇生惯养了二十多年,除了药苦,就没吃过一点别的苦头的亲弟弟,今天实在是太争气了!</p> 正文卷 第217章 倒霉的会元 康安城的百姓想不到,有一天“力能扛鼎”这个形容男子有莽力的成语,会跟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连在一起。 这实在太……让人激动了! 这下,再没人会怀疑惠安枪挑夜叉寨的人不是姜二爷了。百姓们有的奔到姜二爷回府的路上,向他道贺讨喜钱,有的奔到皇城外,等着贡院张贴出本科春闱的榜单。 贡院张榜,文科举榜单贴在大门左边,武在右边。第一次,右墙边挤着的人数超过了左墙边,众人因着各不相同的目的,焦急等待着。 未时一过,贡院大门打开,拿着榜单的差官哄赶开人群,提刷子在墙上刷了一层浆糊,展开春闱榜单贴在墙上。围观百姓立刻凑上前,瞪大眼睛在众多名字中寻找他们最关心的那个。 第一名,不是;第二名,不是;……十二名,姜枫,中! 里边的人大喊起来,“第十二名,姜二爷中了,中了!” 本科武举择进士三十名,文举择进士二百名,只要在这个名次内,便是中了。至于谁是状元,要待殿试后才见分晓。 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姜二爷中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百姓沸腾,围在外边的不少年轻女子高兴得落泪,姜二公子中进士了,太好了!看那帮天天酸姜二公子徒有其表的臭男人们,这回怎么说! 将前三十名抄了一遍的姜家家丁挤出人群,狂奔回府,将榜单交到姜松手中,姜松双手呈给母亲。 姜老夫人哭成了泪人儿,姜松也闪着泪光,激动得说不出话,陈氏则低着头认真算自己押二弟中进士赚的钱,能不能弥补她押二弟中二十九箭的损失。小家伙们凑在一起,算她们赢了多少银子, 陈氏算了半天,发现赚的钱没输的钱多,心疼得哭了。 姜家一片沸腾中,西院却格外得安静。姜凌脚步轻盈地走进院子,停在妹妹身边,小声道,“中了,第十二名。” 姜慕燕和姜留早就听到了院外的笑声,知道爹爹中进士了,不过却不知道他考得这样好,姜留脸上漾起笑容。 严格说来,春闱会试中合格者被称为“贡士”。贡士参加殿试后,会分为三甲,赐为进士后才是进士。殿试是非淘汰制的,只要贡士参加殿试,且不出大的纰漏,贡生必定会有进士身份。所以,春闱会试后中了前若干名能参加殿试者,便可以认为是进士了。 爹爹努力了一年多,目标终于达到了。姜留欢喜着,小声问姐姐,“第十二名,应该能入二甲了吧?” 姜慕燕轻轻摇头,“还不好说。” 殿试后贡生会被分出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一般情况下二甲的人数会比三甲少,若父亲殿试时表现不够好,名字极有可能出现在三甲之中。 三甲虽叫“同进士出身”但却不是进士出身,只是按“进士出身”来对待而已。直白点说就是正妻和小妾的差别,正妻被尊称为“夫人”,小妾虽有时被人尊称为“如夫人”,但妾终究不是夫人。同进士出身,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就表明这些人是殿试中成绩最差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被赐三甲的人,很忌讳别人提起他“同进士”这个身份。 人都是贪心的,能参加殿试的贡生都铆足了劲儿挤进前二甲。姜留当然也希望爹爹能入前二甲,而且她觉得爹爹进前二甲的机会很大。 为啥? 因为殿试是万岁说了算,他爹可以在万岁面前刷脸,这是独一无二的本事! 姜留咧开嘴角笑了一会儿,又问,“郭叔多少名?” “第二名。”姜凌有些遗憾,“只差一点,郭叔就是会元了。” 秋闱乡试第一名被称为解元,春闱会试第一名被称为会元,殿试第一名被称为状元,连中三元乃是极大的荣耀。郭静平居第二位,就算最后中了状元,也不是连中三元了。 姜慕燕羡慕道,“第二名绝对会在前两甲之中,郭家父子一定非常高兴。” 姜凌点头,很为郭南雄开心。为了避嫌,姜家与郭家父子明面上并不多来往,所以现在他还不能去郭家道贺。 三小只分享完消息,又齐刷刷地坐在院中桃树下,等着父亲醒来。这些桃树是祖母命人移来的,说是要旺一旺儿子的桃花运。姜留不知道她爹的桃花运是不是被旺到了,但她和姐姐、哥哥都落了一身的花瓣。 应该旺到了。 午膳都没吃,被人抬进房中的姜二爷,一直睡到酉时才张开了眼。姜二爷望着床帘上绣的桃花,一下就想到了桃子,他好饿。又看了一会儿,姜二爷腾地坐了起来,高声唤道,“宝儿。” 守在门外的姜宝立刻推开门进去,三小只也站了起来,抖落身上的桃花。 “贡院可张榜了?” “张了,您是第十二名!” 出乎三小只的意料,爹爹居然很平静地问,“郭静平呢?” “第二名。” “第一名是谁?” “谭锦华。” “他中不了状元。”姜二爷笃定道。 “二爷,为啥?” “因为太后的名讳带‘锦’字。” 会元谭锦华的名字居然冲撞了太后,这真是够倒霉的……姜留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根蜡烛。不过,姜留探头问爹爹,“爹爹怎么知道太后的名讳?” “康安城内,哪可能有爹不知道的事!”姜二爷洋洋得意的刚落,人便走了出来。只不过他走路的姿势,不如以往那般潇洒。 不过能走路,姜二爷已经很满意了,他得意洋洋地扫了儿子一眼,道,“爹本以为自己站不起来呢。” 姜凌如实道,“您熟睡时,裘叔先为您扎针疏通了筋脉,伯父又给您擦了药酒,所以您才能站起来。” 姜二爷停住,抬袖子闻了闻后,一脸嫌弃地道,“宝儿,命厨房准备热水,爷要沐浴!” “爷先用了饭再沐浴吧?”姜宝劝道。 没将自己收拾干净,姜二爷才没心思用饭,他抬手点了儿子,“将你藏的软糖,送一碟子到浴房来。” 那是给妹妹的准备的,不过,用这些糖来奖励举起铜鼎的父亲,也可以。姜凌应下,转身向外院走去。</p> 正文卷 第218章 不收白不收 春闱高中第二名的郭静平拎着一大盒点心和一大块肉,带着同乡举子们兴冲冲回到他们父子在京城外村庄租住家中。他刚进门,郭南雄就从屋里冲了出来,“爹,咋样?” 郭静平本就憨憨的脸上全是傻笑,“爹考了第二名。” “雄子,你爹这可了不得了。” “等殿试时,一定是一甲!” “你爹给咱们福建路争光了。” 福建路来的举子们真心高兴,若郭静平高中状元,他们就多了一位同科状元好友。若是郭静平能入千牛卫,在万岁跟前伺候,以后必定飞黄腾达,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郭南雄的眼睛立刻大了一圈,嗷地一声跳起来扑到他爹身上,“爹中进士了!” “中了。”郭南雄单手托住儿子,眼里笑出了泪花,“雄子,爹中了。” 郭南雄恨不得嚷得全村都知道,但这里不是郭家庄,他们与村里人都不熟,好在有这十几位同乡叔伯们,他们可以痛快地庆祝。郭南雄从他爹身上跳下来,跑进屋搬出所有的椅子和凳子、木墩、马扎,“大伯、大叔们,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我去烧水泡茶。” “郭大哥好福气啊,这孩子真懂事。”同乡举子们连声夸奖郭南雄,他们自然也不会干坐着,帮忙劈柴、收拾鱼肉,郭家菜园里的菜被拔了大半,左邻右舍也送了不少蔬菜过来,足够他们吃的。 众人坐到一块,说得最多的还是姜二爷,“看着他可不像那么有劲儿的。” “我也扛得起来!”也有不服气的。 “为啥校场上只有两个人扛鼎走完了五十步?现在扛得起来,跟那会儿扛得起来,是两码事。姜枫能扛着鼎走完五十步就是比咱有本事。”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更有劲、谁箭更准,练武的就服谁。 所以虽然姜二爷是小白脸,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白脸的事实。 “姜枫就算入不了一甲,也绝对能得个好差事。”又有人羡慕道,来了康安,他们才知道姜二爷有多高的人气——不只方圆百里的女人喜欢他,万岁也中意他,万岁的亲妹妹想嫁他,姜二爷还他娘的不娶! 你就说,这气人不气人?! “姜二哥在惠安挑了夜叉寨,又献瑞有功,这两次功劳加上进士的出身,没好差事都说不过去。”郭静平真心为姜二哥高兴。 如果有可能,郭静平想跟姜二哥在一处当差,因为跟他在一块,郭静平觉得心里踏实。虽说姜二哥总是这事儿那事儿很多事儿,但他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爽快人和好人。郭静平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能考中第二名,八成要归功于裘叔和卢定云两人不藏私的教导。 郭静平不知道怎么才能报了这个大恩,便想跟姜二哥在一处做事的话,以后脏活累活都由自己干,二哥只管动动嘴皮子就行。 又有人小声道,“他应该不会入千牛卫吧?” “为啥不会?”旁边的人反问。 这人左右望望,小声道,“如果姜枫入了千牛卫,万岁带着他出巡,百姓们是看万岁还是看姜枫?” 众人…… 郭静平连忙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某听闻万岁英明神武,万岁不只远在姜二哥之上,九州也无人能出其右!” “对,对!”众人连声附和。不过他们心里可不这么觉得,只是这大不敬的话,不能说出口罢了。有人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咱们这几天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去同穴山边上转转,或许能见到白虎呢。” 他们没考中进士,但郭静平中了,福建路护送举子进京的官差会等殿试之后,一同护送他们回去。所以接下来这一个月除了郭静平,其他人可以放开了游玩。于是众人兴致勃勃地探讨起康安的名胜,这顿酒热热闹闹吃到深夜,众人也不回驿馆,直接在郭家土炕上挤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郭家父子送走同乡正打扫院子时,门口有人唤道,“郭爷可在家中?” 郭家父子转头往门口看,只见一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男子,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 这人他不认识,郭南雄小声问,“爹?” 郭静平放下扫帚走过去,抱拳道,“某就是郭静平,您是?” 管事笑容越发殷切了,弯腰深深一躬,才道,“小人孟权,我家刑部尚书孟大人得知郭爷高中,特命小人前来道贺。郭爷或许不知,我家尚书大人祖籍泉州,与您是同乡。” 郭静平纠正道,“郭某祖籍清溪,与孟大人不是同乡。” 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家尚书大人说是同乡,就是同乡! “我家尚书大人说泉州与清溪相距不远,算同乡。既是同乡,在这数千里之外的康安,就该守望相助。因我家尚书大人公务繁忙,便派小人前来道贺送请帖。”孟权说完,双手递上请帖,又命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在院中堆了一堆,“这些薄利,不成敬意,还请郭爷莫嫌弃。” 郭静平接了帖子,又抱拳说了几句客气话,却没应下立刻去尚书府拜访,“殿试之后,某必登门拜访。” 送走孟权后,小大人郭南雄皱着眉头问,“爹干嘛收孟家的东西?” 郭南雄住在姜家庄和柳家庄时,虽然姜二伯没说过,但姜家的下人没少念叨孟家不是东西。郭南雄觉得他们父子受了姜家的恩,现在却收孟家的东西,很不地道。 郭静平示意儿子帮他把东西都搬进屋后,才小声道,“你姜二伯说了,不管谁过来送礼都收着,咱不收白不收。孟家过来送东西,就是提前示好,他们还真当爹是傻子呢,孟回舟被万岁关在府里不准出门,哪有公务可做?” 姜二伯心眼多,听他的准没错。郭南雄眼睛立刻亮了,“爹,咱打开看看里边都是啥?” “好。”郭静平搓搓手,与儿子一块开盒子。 郭静平这里收到了一份礼品,姜家门口等着送礼的人,都排到了柿丰巷外。老管家姜厚坐在太阳地里,看着一份份送进来的礼品,露出六颗牙,笑得极为开心。 为啥是六颗?因为他上了岁数,门牙掉了。 正文卷 第219章 赢钱了 之所以这么多人来送礼,是因为姜二爷十二名加三十箭全中的好成绩,让他的一大批脑残粉得了实惠——押赌赢钱了! 赢钱之后,当然要过来谢谢正主。所以大伙这个一斤糕点,哪个一篮子鸡蛋,纷纷跑来姜家探望举鼎累着的姜二爷,希望他能养好身体,殿试一举夺魁。当然,也有与姜家交情不错的人家前来送礼,不过这些人来了后,发现莫说姜家大门,便是连柿丰巷都挤不进来了。 从后门跑回府中后,姜槐立刻跑去西院,“二哥,我回来了!” “怎么样,兑回来没有?”躺在院中桃花树下的姜二爷坐起来,急切地问。中举后松懈下来的姜二爷,动也不想动了。再加上他昨日用尽全力扛鼎,对身体的损耗极大,这几日也需要好生调养,所以姜二爷心安理得地躺在院子里喝茶歇着。 “二哥躺着。”姜槐小心翼翼地扶着二哥,让他躺好。扛鼎不是闹着玩的,养不好就得落下病根,他可不想二哥又变得跟小时候一样病恹恹的,“都兑回来了,除了本金,咱们赚了一千四百八十两。等郭静平中一甲后,咱们还有一千四百两的进项。” “不错。”哥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嘿嘿笑了好半天。姜槐又小声问,“现在赌坊又赌谁能中状元呢,咱们押不押?” 姜二爷摇头,“这回不少赌坊亏大发了,必定有人跑路,惊动衙门后,京兆府会下令严禁设赌局,再押风险很大,咱见好就收。” 二哥说得对,姜槐嘿嘿道,“咱们已经赚了不少了。” 姜二爷美滋滋地数着银票,“这一千两交给大哥,给容儿办嫁妆用;这一千六百两你自己留着用,剩下的放在府里的账上。” 这可不行,自己只押了不到一千两,剩下的本金都是二哥出的,他哪能拿这么多,二哥,咱们的先不分,等郭静平中一甲后,咱们再算该分多少!” “反正是你管钱,你就看着办吧,怎样都成。”姜二爷现在不止不想动身体,连脑袋也不想动。 姜槐笑嘻嘻地把一千两银票塞进二哥的枕头底下,“二哥先拿着这些花用,剩下的先放小弟这儿,等最后一笔回来后,咱叫上大哥,出城转转买俩庄子。” “你跟大哥去就成。” “二哥若不想去,便让留儿跟着?我看留儿挺爱管这些事儿的。”姜槐跟二哥商量。 “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带她去玩行,你跟大哥拿主意。”姜二爷又想起一件事儿,“我跟白晅说了,让他帮咱们寻些功夫好的武婢和护院,等白家送信来,你叫上厚叔、裘叔去挑些能用的进府。” “好。”姜槐应下,又与二哥商量道,“裘叔忙得整日不着家,我带呼延图去吧?他经得事儿多,眼光也不差。” “都成。”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呼延图虽说丑了点,但本事还是有的。 正说着话,厚叔进来了,“二爷,咱们府外的人越聚越多,这么下去可不成,要不您出去说说?” 听到出去,瘫在躺椅上的姜二爷拒绝地皱了皱眉,便听厚叔又道,“柴四爷派人送信儿来,说他在百味楼摆了酒,请您过去呢。”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顺便去趟百味楼。” “辛苦二爷。”厚叔乐呵呵地跟着姜二爷往外走,正遇上三弟妹带着进府教琴的雅正夫人进府了。 雅正夫人停住行礼,姜二爷还礼后,带着厚叔慢悠悠地往外走。夕霞凑到雅正夫人耳边,担忧道,“恩师您看姜二爷走得那么慢,是举鼎伤着身子了吧?” 虽说在前引路的姜三夫人听不到,但弟子这样没规矩,雅正夫人还是沉下了脸,“姜二爷走得慢,是顾及他身后的老管家。” “是。”夕霞惭愧低头,沉默跟在夫人身后。 待把雅正夫人送到滴翠堂后,闫氏便被婆子急急请了去。闫氏边走边问,“大夫人呢?” “大夫人一早便出门了,还没回来。” 这一大早的,大嫂出去做什么?闫氏正嘀咕着,却见大嫂两眼通红地走了过来,将她吓了一跳,“大嫂这是怎么了?” “三弟妹快跟我来!”陈氏一把抓住闫氏,拖到自己的房中,急切道,“三弟妹可知道西市猫脚巷里卖点心的曾家铺子?” 闫氏点头,“他家怎的了?” “跑了!”陈氏咬牙切齿道。 跑了?闫氏眼睛一转,便道,“莫非他家也偷着开赌局,赔了?” 本次科举到了最后阶段,康安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偷着开赌局,有些小铺子为了招揽人过去下注,开出的赔率非常诱人,特别是与二哥有关的赌局,二哥中进士后,亏银子逃跑的店铺东家,只闫氏听说的,就有五家了。 见陈氏又开始抹眼泪,闫氏心里就是一咯噔,“大嫂不会在他家押注了吧?” 陈氏眼泪掉的更凶了。 开赌局的东家一跑,本金是绝对回不来了。闫氏又急又气,“那老些大赌坊呢,大嫂怎跑到他家去押?!” “他家给的赔率最高……”现在全没了……那是她咬牙省下来,要给女儿办嫁妆的钱啊……陈氏哭出了声。 闫氏皱眉追问,“大嫂押了多少?” “没多少……”说着这话,陈氏的心都碎了。 “你不会动用的婆婆拿出来让给容儿办嫁妆的钱吧?”闫氏急得跺脚。 陈氏抽泣着,“我哪敢动那个前,是我自己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这样啊……闫氏眉头一松,心也落回了肚子里,“这事儿大嫂打算怎么办?” 陈氏抬起通红的眼,“三弟妹,你说这银子还能追回来不?” 朝廷禁赌,你偷着下注本来就不对,不能去衙门告状,请衙门贴告示拿人,怎么追? 这银子,打水漂喽!闫氏给陈氏出主意,“要不,大嫂跟大哥商量商量?” “你大哥若知道,我就完了!”陈氏一把扯住闫氏的袖子,“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如果传出去了,就是你说的!” 闫氏哼了一声,“大嫂这样,你以为大哥看不出来?” 是不能这样!陈氏不哭了,洗脸冰敷双眼,装作没事人撑着忙活了一日。听到丈夫回来,陈氏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事儿了,才迎了上去。 姜松一进门,见到把脸抹的煞白的夫人,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正文卷 第220章 当街骂刘承 西市百味楼内,被众星拱月般围住的姜二爷,挥着扇子,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在校场上如何技惊四座、大放异彩,众人叫好声、敬酒声不断,这场面简直比康安最好的说书人说书时还热闹。 见呼延图进来不住地冲自己挤他的小眼睛,姜二爷不说了,与众人告辞,“诸位,我还有事儿,先行一步,这顿算我账上。” 他这正主走了还吃什么!曹玉宝一把拉住姜二爷的衣袖,“这么早就走,二哥莫不是抛下兄弟们,去赴下一场酒吧?” 姜二爷摇头,神秘兮兮地道,“真是去办事儿。” 这一下,大伙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白晅也站起来,“二哥办事,可要小弟给你打下手?” 姜二爷笑了,“我去堵刘承那小子,你若是想跟着,也成。” 堵姜二哥的死对头邑江候世子刘承?大伙都站了起来,都要跟去帮个场子,“走!” 姜二爷走出百味楼门口,呼延图低声道,“二爷,姓刘的出衙门了。” 姜二爷点头,又忍不住劝呼延图,“以后少挤眼,免得越挤越小,以后睁着眼跟闭着一样。” 呼延图……我忍! 柴易安挤上姜二爷的马车,低声问道,“二哥,刘承又做了什么缺德事儿?” 姜二爷也不瞒着他,“三月十九那日,孟三找的人之所以能劫走留儿,是因为刘承的人没少在暗地里做手脚给他们清路。” 柴易安一下就怒了,“竟是这样?二哥怎不将他告到京兆府?正好让他与孟三一块上断头台!” “我没证据。”姜二爷也想啊,但刘承滑头得很,裘叔折腾几天也拿不到他涉案的证据。万岁令京兆府十五天内破案,以京兆府尹张文江的脾气,他已经抓住了一个凶手,就不会再耗费精力去调查邑江侯府——因为这样做,会耽误他结案! 不过,张文江很小心眼。他知道刘承可能涉案后,就会记住邑江侯府,让他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这次,姜二爷不为能除掉刘承,就是要让他丢脸、被张文江惦记。 柴易安摇摇扇子,“二哥猜得对,只有他能干出这么阴损的事儿!” 姜二爷纠正柴易安,“干阴损事儿的人不少,但能花这么多心思对付姜家的,目前也只有孟家和刘承。” 柴易安厌恶地皱起眉头。 刘承这缺德玩意儿,样样不如姜二哥,却事事跟姜二哥争。小时候不懂事儿也就罢了,长大后,姜二哥喜欢的女人,他挖空心思娶走;姜家出事,他落井下石;姜家女儿学琴,他想花重金想让雅正夫人只教他的女儿…… 所以,姜二哥考武状元,一定也是他在暗中使坏!柴易点头,“肯定是他!二哥,咱们今晚怎么收拾这小子?闷棍、灌酒、扔江里? 姜二爷挥扇,“骂他!让他丢脸。” 刘承这等伪君子真小人,最怕的就是丢脸。他喜欢玩阴的,咱偏就当面锣对面鼓地来,看他怎么办!今时不比往日,姜二哥如今得万岁青睐,被封送瑞谪仙还中了进士,所以就算二哥骂邑江候世子,传到万岁耳中,万岁一定认为是刘承的错。 柴易安越想越痛快,一脸坏笑地碰碰姜二哥的肩膀,嘿嘿道,“二哥,真有你的!” 刘承今天,过得很糟糕。 二弟未能中武进士,刘家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本就让他折了面子不痛快,在衙门里还要听同僚赞扬姜二疯子,刘承是君子,不能背后论人是非,他憋了一天,快憋出病来了。 所以从衙门出来后,他不回侯府,直接去清平江边的琼宇阁泄火。 谁知刚到清平江畔,他的马车就被人堵住了。还不等车夫通报情形,刘承就听这世上最令他厌恶的声音喊道,“刘承,给爷滚出来!” “对,滚出来!”姜二爷的狐朋狗友中,门第比邑江候府高的跟着叫号,门第比邑江候府低的,躲在马车内看热闹。 “姜谪仙,邑江候世子咋着你了?”姜二爷身边,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 姜二爷手摇折扇,沉着俊脸道,“刘承背地里埋钉子害爷!” 有人质疑道,“不能吧,邑江候世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不是这样的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姜二爷啪地一声合扇,用扇子点着马车喝道,“刘承,你给爷滚出来,莫以为你换了辆马车,爷就认不你!” “二爷咋知道邑江侯世子在这车里呢?世子是正人君子,从来不来清平江玩的。”一个尖嘴缩腮的汉子追问。 姜二爷哼了一声,折扇的头转向车边的侍卫,“这人名叫郑兴,是刘承的贴身侍卫。刘承自己换了便装出来寻欢作乐,怎不知道给郑兴也换一身?怎么,不要你的好名声了?” 再躲下去,还不知他会怎么败坏自己的名声!刘承挑开车帘,面沉似水地道,“本世子来此,并非寻欢作乐。” 柴易安呵呵,“不寻欢作乐,你来这儿干什么?难道是户部尚书派你半夜来查清平街店铺的账册?” 众人哄笑。 刘承惹不起柴易安,便紧盯着姜枫,一脸你怎能如此欺负人的表情。请平江来玩的,大都是男人。康安城讨厌姜二爷的男人有很多,人群里不只是谁喊了一嗓子,“不管人家来干什么,姜谪仙这么拦着不让人家过去,都不合适吧?好狗还不挡道呢。” 都不用姜二爷开口,他的朋友中立刻有人转身盯上了喊话人,这人立刻怂了。 姜二爷桃花瞳一转,“好狗的确不该挡道。爷勤学苦练一年有余,正大光明地参加秋闱和春闱,刘承怕爷中进士后飞黄腾达,就背地里使坏,帮着孟三劫持爷的亲闺女。他这样挡爷的前路,你们说他算好狗还是孬狗?” 刘承的瞳孔一缩,起身钻出车厢,居高临下地俯视姜枫,“你莫血口喷人!哪个……” “你敢不敢发毒誓说如果你暗地里使坏帮人绑姜某的女儿,你刘承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姜二爷虽没他站得高,但气势一点也不输。 刘承的眼皮跳了跳,“清者自清,本世子为何要当街陪你疯闹,让开!” “你不敢发誓?是心虚了吧?”柴易安哼道。 白暄也道,“如果你坦坦荡荡的,为什么不敢发誓?大丈夫敢做敢当,你还算不算男人?” “就是啊!世子既然没做,就发誓自证清白呗。”看热闹的人从不嫌事儿大。 正文卷 第221章 猫脚巷 刘承尖声骂道,“姜枫,你若有证据便让京兆府来抓本世子,若没证据,就不要信口雌黄!” 本世子?呵呵。姜二爷折扇展开,现出同穴山的风景。折扇一摇,青丝轻动,飘飘若仙,“你的确把能杀的人都杀了,能打扫的地方都打扫了,但百密一疏,还是让本谪仙知道了。别扯什么京兆府,本谪仙就问你,如果没做过 《姜六娘发家日常》第221章 猫脚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姜六娘发家日常&lt;/b&gt;》</div> 正文卷 第222章 姜松劝赌 小家伙们不知道大伯带他们来猫爪巷干嘛,姜二爷也一头雾水,但姜槐两口子知道。闫氏幸灾乐祸地瞧了一眼脸上抹得煞白、眼皮还没消肿的大嫂,很想知道大哥要怎么敲打她。 “走吧,去那边看看。”姜松带头,往里走不去,陈氏磨磨蹭蹭地在后边跟着。 三郎急吼吼地挤在众人前边,拉着他爹的衣袖,东张西望找好吃的。好吃的没找到,却瞧见前边围着不少人,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有热闹看!三郎咋呼道,“爹,你快看前边,好多人!” 一家人都往那边看,陈氏恨不得堵住小儿子的臭嘴,那家正是陈氏下注的曾家铺子,那黑心挨千刀的曾三炮,陈氏昨晚梦里都在找他! 姜松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咱们也过去看看。二弟、三弟,护好孩子们。” 姜二爷回头看自己身后手拉手的小三只,绕到他们身后保护着;姜槐抱起小儿子,让妻子拉住女儿;陈氏拉着大女儿,姜二郎保护着亲姐姐姜慕筝,一起往前走去。 待到了近前,便听到里边传来哭声,“挨千刀的曾三炮!老娘我的棺材本啊——” “那是我攒了十几年,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啊——”又一个哭的。 听到她们哭得这么心酸,同病相怜的陈氏拿帕子按了按眼睛。姜慕容连忙问,“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陈氏生怕被众人发现,连忙道,“进沙子了,没事儿。” “这家铺子的东家叫曾三炮,他也学人家开赌局却没摸着窍门,亏了个底掉,所以跑路了。”姜二爷看了几眼就明白了,“曾三炮在这儿做了十几年的点心,平时看着挺老实本份,啧啧……” 就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这开了十几年铺子,又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自己也不会在他这下注。结果,他跑了!陈氏一阵心酸,眼皮被沙子磨得更难受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本分的人,不见到真本分。”姜槐道,“旁人开赌局,都是根据输赢押注的情形再决定赔率。他为了吸引人过来下注,输赢都开高赔率,所以不管结局如何,照着他开出的赔率,他都没得赚。”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卷钱跑路的准备!”姜二爷摇扇叹息,“这么明显的坑还往里跳的人,莫不是没脑子吧?” 陈氏…… 怕有人发现他和二弟,围拢过来请他们帮忙抓人。姜松远远围观了一会儿,便带着一家人回了车上,向着下一个赌坊走去。连着围观了三个赌坊门前的闹剧后,姜家大小都知道他们今天是出来干嘛了,一个比一个心虚。 因为家里除了大伯,他们都押注了…… 今天的最后一站,是一家钱庄。姜家人围观了一个赌博成瘾的男人借钱押注输了个精光,钱庄的人找他收债,他没钱还,于是钱庄收了他抵押的房产,将他抓去码头做苦力还债,还将他的妻子和十岁的女儿卖给人伢子抵债。他的妻子苦苦哀求丈夫和钱庄管事都无济于事,绝望地一头撞死在钱庄面前的柱子上,血流了一地。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死了,钱庄管事却不当回事,喊了声晦气,命人拿破席子将尸体弄走,洗净门前石板上的血,继续营业。 这一幕实在太震撼了,虽然被爹爹用衣袖捂住了眼睛,地上慢慢散开的殷红血迹和那对母女绝望的哭声还是在姜留的脑中挥散不去。 回到府中后,看着被吓坏的孩子们,姜松也有些自责。他也没想到那人会直接撞死,让孩子们受了惊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们才能记得更深。姜松咳嗽一声,板着脸开始说教。 姜松先问侄子小四郎,“四郎,输钱是什么滋味?” 小四郎眼泪汪汪的,“大伯,侄儿觉得自己过年的头都白磕了……” 姜松…… 众人…… “那是你没眼光!”三郎嗤了一声。 姜松的目光转向小儿子,温和问道,“三郎眼光很好?” 旁人都听出不对劲儿了,三郎却还得意洋洋地道,“爹,儿的眼光当然好。儿押了二叔中进士和三十支箭全中,儿子赢了一两多银子呢!” “眼光这么好,三郎以后还押不押?”姜松继续问。 姜三郎立刻道,“押!” “输了怎么办?” “儿不会输。”三郎不服气。 “是人都会输。” 姜三郎立刻道,“儿就算输了,早晚也会赢回来的!” 这个傻子!姜凌转了转脚踝想踢他一脚,便听大伯道,“赌博就是这样。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会砸更多钱进去翻本,久而久之,便令人迷失心智。为了翻本,赌徒输光了金银后会卖房卖地卖儿女,没的可卖后,他们会去偷去抢去骗,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总会翻本,下一把就能赢回来……你们今日见到的钱庄前那一幕,隔三差五便会发生一回。莫说小赌怡情,没有几个人能控制住自己,只玩小的不玩大的……” 我能!姜二爷挺直腰杆。 姜松瞪了二弟一眼,眼见着他塌下去,又继续说教了一会儿,问妻子,“夫人意为如何?” 陈氏立刻站起来,“老爷说得极是,赌博败财伤身,百害而无一利!” 大伯先叫起伯母,姜留便明白了:这次被严重警告的对象是伯母。看她那眼圈,应该输了不少吧? 姜松点头,又问二弟,“这次家里押注压得最大的,就是你。你意为如何?” 姜二爷也乖乖站起来,“大哥教育得极是,小弟身为长辈却给孩子们带了个坏头,小弟惭愧。” 姜留……太假了! 姜松满意点头,“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这次下注的都留下来,写下自己此事的心境,再写下以后再赌当如何,写完之后再去用膳!” 小四郎委屈巴巴地道,“大伯,侄儿不会写字。” 姜松点头,“养不教,父之过。你念,让你爹写。” 姜槐…… “没下注的,可以走了。”姜松说完,迈步走了。姜三郎瞪大眼睛看着他娘,“娘押的什么,输了还是赢了?” 陈氏咳嗽一声,瞪眼骂道,“你爹怎么说的,写不完不准吃饭,快写!” 三郎嘟囔两句,转头却见二叔趴在桌子上,“二叔,你咋不写?” 姜二爷懒洋洋应了一声,“二叔手腕疼,你们快写。谁先写完了,帮二叔写一份。” 众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笔速,只有二郎和姜慕筝还刷刷地写着,想帮二叔代笔。 姜三郎万分不平啊,“二叔赌得最厉害,还不自己写!”</p> 正文卷 第223章 人生两事需牢记 三郎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握着笔写检讨书的姜留心中却毫无波澜,她爹长得帅嘴巴甜,所以可以过得很好,长得丑嘴巴又笨的三郎还想跟爹爹一个待遇? 怎么可能! 无比平静的姜凌刷刷刷地写着,他觉得爹爹这个想法很好,他得快点写完,才能帮着妹妹写。 姜慕燕咬唇,母亲在世时,常因为父亲赌钱夜不归宿而伤神,赌钱是不对的,她前几天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跟着一起押注。 姜二爷挑挑眉,起身走到他大哥方才训话的位置,学着大哥摆出一张严肃脸,道,“大嫂、三弟、三弟妹,你们继续写。其他人都别写了,听我说。” 他这样谁还有心思写,连陈氏和闫氏都放下笔,抬头望着他,倒要听听他怎么辩解。姜槐依旧刷刷地写,因为他写完了自己的,还得给儿子写一份呢。 姜二爷抬手掩朱唇轻咳一声,才道,“我经常出入赌坊,不是因为好赌,而是因为赌坊内汇聚三教九流,消息最是灵通。不信你们仔细想想,除了赌坊,我去的最多的是哪里?” “酒楼、茶肆。”姜二郎非常配合地答道,若说家里他最羡慕的人,非二叔莫属。 “二郎说得很对。”姜二爷不像大哥,孩子们做得好了,他从来不吝夸奖,“这些地方都是人来人往之地,我去这些地方,是为了得到消息,疏通人情关系。消息不通便闭目塞耳,遇事没有人情关系,便没人雪中送炭,只会落井下石。你们说,对不对?” “对!”姜槐非常认同。 “对——”姜留也非常认同,在她看来,姜家能度过前几年的艰难时期,爹爹的人脉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其他人也高高低低跟着应了,陈氏虽然不满二弟天天游手好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姜二爷接着道,“因去多了赌坊,见惯了你们今天见到的场面,所以我比旁人更明白痴迷赌钱的坏处。我去赌坊都只小赌,从不押家产借债赌钱。正因我有这份定性,才能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 听着爹爹侃侃而谈,姜留抬起小胖手压住眼睛,暗道爹爹飘了,飘了…… 小四郎却不认同二伯的话,“二伯,大伯说这次咱们家里就数你赌得最大。” 不是我,是我和你爹。姜二爷笑眯眯地背着这口锅,继续道,“这次的确是我二十八年来,赌得最大的一次。你们可知我为何敢赌?” 众人摇头,专注听着。 “因为我下注的,是自己能中进士!”姜二爷挥扇,慷慨激昂,“自去年正月至今,我苦练文武艺,深知自己能中进士,所以才敢下重注。这一把是输是赢,由我来决定。所以严格论起来这不叫赌,该叫有自知之明!” “二哥说得对!”姜槐立刻捧场,完全不提他和二哥把大部分前押在郭静平身上的事。 小四郎也被说服了,“二伯好厉害。” 见姜三郎鼓起腮帮子,很不服气。姜二爷便道,“你们若有本事,让全康安的赌场因你们开赌局,你们也可如此。” 姜三郎的腮帮子立刻瘪了,众人…… 姜二爷翘起嘴角,继续给孩子们传授经验,“女孩儿家跟人玩玩叶子牌和投壶便可,不可沾赌。但是,二郎、凌儿、三郎、四郎,你们几个不同。你们长大后出府行走,免不了被人拉去赌坊等上不得台面的去处。无论在哪儿,你们都要牢两点:第一,我是什么人、我有多少斤两;第二,这话我说了、这事儿我办了,后果我能不能担得起。” “你们每次说话办事之前,都要在心里问自己一遍。想明白了这两点,你们稍有差错,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姜二爷折扇轻摇,叹息道,“很多人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有多少斤两,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陈氏觉得二弟是在暗讽她这个当大嫂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脸色很难看。 姜二郎深以为然地点头,姜凌的笔刷刷刷,写出“自知之明”四个字。姜留忍不住给爹爹鼓掌,爹爹说得太好了。 姜二爷说得满意了,挥扇道,“继续写吧。” 眼见着儿子写完了,姜二爷刚张开嘴要他给自己写一份,却见他接过留儿的纸笔,帮留儿写。 这小子!姜二爷刚走了一步,却听二侄女小声道,“侄女为二叔写一份,行吗?” 姜二爷笑着点头,“筝儿若还不累,就给二叔写一份吧,二叔去给你买府门口的豆腐脑吃。” 她在府里跟透明人一样,二叔却记得她喜欢吃豆腐脑,姜慕筝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拿过一张雪白的宣纸,认真为二叔写检讨。 姜留颠颠走到爹爹身边,“留儿也要。” “二伯,侄儿也吃豆腐脑,还要吃油果子。” “二伯,锦儿也想吃。” 姜慕容也忍不住了,“二叔,我也来一碗。” 姜二爷笑着点头,“都有。你们快些写,写完后咱们去你们祖母那里吃。” “好——”小家伙们埋头写字,姜二爷摇着扇子出门,吩咐管事出去买豆腐脑后,便溜达去了后院,见母亲和大哥正在喝茶聊天。 姜老夫人不再与长子埋怨大儿媳,而是将小儿子拉到身边问,“出去这一圈,可觉得哪难受?” 根据五劳七伤的说法,强举重物最是伤肾,这让姜老夫人揪心不已。 姜二爷没事儿人一样地笑着,“娘将针灸、草药、药酒都给儿用上了,儿一点也不难受,好着呢。” 姜老夫人这才放心,说了会儿闲话后,孩子们一个个举着写好的检讨书冲了进来,待姜老夫人和姜松验看训话后,便放他们去吃东西。 最后来的是陈氏,她磨磨唧唧地走进来,慢慢挪到婆婆面前,小声叫了声,“娘。” 姜老夫人耷拉下眼皮,没吭声。陈氏跪下道,“儿媳知错了,请娘息怒。” 孩子们都在厢房里,姜老夫人也没说重话,便放她去吃饭。便是这样,陈氏还是觉得婆婆在孩子们面前让自己没脸,回到东院后坐在榻上抹眼泪,抹着抹着,想到自己讨不回来的二百两银子,陈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直到丈夫回来,她才忍住,低着头站起来。 姜老夫人没跟她说什么,但该说的话都跟儿子说了。姜松看着肩膀直抖的妻子,叹了口气。 “老爷……”陈氏蹭过来站在丈夫身边,嘤嘤哭着。 姜松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二弟和三弟这次押赌赢回来一千两银子,他们拿出来,给容儿办嫁妆用。” 什么?!陈氏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松平静地道,“我本想将这些银子交给你的,但是你办下这样的糊涂事,我便将银票交给了母亲。母亲却又添了一百两,让我交给你。母亲说,若你连女儿的嫁妆都办不明白,以后,这个家她也不敢交在你的手上。” 陈氏百感交集,握住银票呜呜地哭了起来。</p> 正文卷 第224章 论律当斩 春闱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武科举的殿试也分内外场,相较与先皇在位时的比法,景和帝改弦易张,将殿试的外场比试改为两项:射箭和两两比试。射箭依旧是步射、平射和骑射三项,两两比试为马上持兵器交锋,落马为输。 姜二爷的目标是二甲,一甲三人,二甲人数不定,但是一定比一甲多、比三甲少。所以,姜二爷若要稳保入二甲,最终成绩应该在四到八之间。他会试的成绩是第十二名,还需前进四名。 武举会试能入前三十的,都是武举中的精英,姜二爷要再超过四个人,并非易事。所以尽情玩了四天后,姜二爷又被姜松撵去了姜家庄,闭门苦练。 姜二爷这次苦练的主要项目,是对战,主要陪练对象是呼延图。 姜留见过爹爹练枪,他跟着呼延图学了几招金锏,跟着姜凌学了几招枪法,又不知打哪学了几招棍法。这三种招法全被他用一杆铁枪使出来,虽然招数不多,但着实帅气。 姜留看来帅气的招法,在武术行家眼里便是不伦不类。姜二爷跟呼延图对战时,完全不按套路出招,完全是随心所欲地扫、撩、刺、劈。更过分的是,他一边比试,还一边嫌弃呼延图人挫鞭丑,将延图常气得七窍生烟,陪练积极性大为下降。 为了提升呼延图的积极性,姜留便跟哥哥商量了一番,将青龙送去了姜家庄。呼延图可以骑着青龙,跟爹爹对战。 这一招,便陪练这个苦差事,变成了香饽饽。卢定云、姜宝甚至腿上和胳膊上伤还没好利索的鸦隐、很少往姜二爷跟前凑的姜财,都主动跑去陪姜二爷练对战,姜二爷很开心,姜留也很满意。 谁知过了几天,呼延图又郁闷地跑回来,跟姜凌告状说,姜二爷不只嫌弃他丑金鞭笨,还嫌弃青龙腿细脖子长。 姜凌点点头,转身就去找了趟大伯,如此这般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父亲练枪时,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的招数和眼神变化上,反而更在意对方的五官、衣着。若不加以纠正,他在殿试外场遇到真正的高手时,很可能因为一刹那的分神被对方挑下马。败了倒没什么,万一父亲被马踩到受伤,该怎么办?” 姜松深以为然,专门请了一天假去姜家庄教训二弟。 姜二爷收敛是收敛了,第二日却派姜宝回来送信说想儿子了,让姜凌晚上去庄子里陪他。 姜凌的小棕脸又气成了小黑脸,坐在妹妹身边不肯走,着实让姜留哭笑不得。 姜家这般吵吵闹闹度日时,景和帝给张文江的十五日查案期限也到了。四月初五这日,张文江托着厚厚的结案文书去上早朝,向万岁详陈案情。张文江能当上京兆府尹,本事还是有的,他这几天将孟三审了个彻底,连他小时候偷过谁家树上的枣都问得一清二楚。 这些口供中,其他都是小恶,但孟三买凶劫持姜留,意图让姜枫分心不能参加春闱这一桩,却是大罪。因为科举乃朝廷选栋梁材的重要途径,所以跟科举有关的罪行,都会被重罚。 孟三因一己私欲,竟丧心病狂如斯,直接惹怒了景和帝。景和帝在早朝上大骂孟三,骂孟回舟养子不教,万岁盛怒,百官中不只没一个人帮闭门思过的孟回舟说话,还有不少人站出来,慷慨陈词,大论孟家之过。 于是,早朝之上,万岁直接下旨:孟三按律惩处,孟回舟官降三级留用,以观后效。 刑部尚书孟回舟官降三级,降为刑部郎中;孟三按律惩处,其罪当斩。 康安城为之哗然,孟家被愁云惨雾笼罩,得到消息的姜二爷一枪狠狠砸在姜宝的长枪上,大叫一声了,“好!” 孟三害他的留儿,就该死。姜二爷本就打算若京兆府这回不叛他死罪,他就背地里找人弄死孟三的。现在京兆府直接判了,倒也省得他费工夫,“什么时候行刑?” “圣旨上没说即刻处斩,那就该是秋决了。”裘叔抚须道,“二爷,咱们可以趁着这几个月,寻机会去狱中审问孟三,看他知不知道当年刑部大火的真相。” “孟三就是个傻子,孟回舟有什么事也不会跟他说的。”姜二爷接过姜猴儿递上来的汗巾,擦着额头的汗珠子,“若是他真知道这些事儿,孟回舟就不会送他去京兆府,而是让他‘畏罪自杀’。” 伤好之后努力表现的姜猴儿立刻跟上,“二爷说得对,孟回舟老奸巨猾,狠着呢。” 裘叔不肯放弃,“就算他不知真相,也该知道些蛛丝马迹,去审审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姜二爷点头,“也好,爷也有话要问他。” “二爷打算如何进京兆府大牢?”京兆府死囚牢监管很严,进去探监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要审问囚犯。裘叔觉得还是提前跟姜二爷商量好为上,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姜二爷理所当然地道,“爷考完殿试就能当官了,当官之后,与京兆府的人打声招呼去大牢转转,他们能不同意?” 人家为啥要同意?鸦隐有时候真不理解姜二爷的脑袋是咋长的。康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康安城里惊马踩到十个人,里边准有俩官,剩下的几个不是官的亲戚就是官的奴仆,你是官,人家就得让你进去? 裘叔顿了顿,好声好气地问姜二爷,“您说的对,不知二爷殿试之后,打算做什么官?” 这个,他还真想过。姜二爷叹了口气,“如果有那种拿空饷不做事的官,就好了。” 裘叔…… 这样的美事儿,凭啥就能轮到你的头上?!鸦隐实在忍不了了,“二爷,咱们继续练吧?” 不砍姜二爷几刀,他出不了心中的恶气。 姜二爷横了鸦隐一眼,“你太胖,莫压坏了我儿子的马。” 呼延图立刻凑上来,“二爷,某……” “宝儿,你来!” “是!”正在饮马的姜宝,立刻眉开眼笑,呼延图垮塌下了脸。</p> 正文卷 第225章 年轻寡妇不好当 丈夫被判了斩刑,崔氏跑到婆婆面前,呜呜地哭,“他才多大?只是脑袋发热做了件糊涂事,姜留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么,怎么就连命也保不住了呢……” 孟老夫人的眼睛也哭肿了,小儿子大孙子是老人家的命根子,儿子被判斩刑,等于要了她半条命啊。她恨不得冲到京兆府一命换一命,把她儿子救出来。可当着儿媳妇的面,孟老夫人只能说,“这是万岁下的旨,便是在府中,也不能乱讲。” “娘……他若这么走了,儿和孩子们以后怎么办啊……”崔氏与丈夫感情虽不深,但他死了,崔氏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寡妇的日子哪是那么好过的,“娘,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咱们就不能找人替……” “住口!”孟老夫人沉下脸,“回你房中去,照看好春儿和媚儿,不要让他们出府惹事生非,切记不要去招惹姜家人!” “是。”崔氏嘴里应了,心里却很不得一把火将姜家烧了。如果不是姜枫,公公就不会被降职,丈夫就不会被判刑!明明是姜家先招惹他们的,凭什么姜枫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心里不服的,不只崔氏。在青衿书院读书的孟庭方见到姜家二郎、三郎和姜凌,也恨不得上去冲上去干一架。孟庭晚拉住二弟,让他不可鲁莽,“祖母怎么说的?” 祖父说,出门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与人起冲突,尤其不可招惹姜家人。孟庭方咬牙握拳,不能起冲突,他就眼睛瞪死他们! 姜家二郎也被姜松警告了不可与孟家人起冲突,孟二郎瞪眼,姜三郎便翻白眼吐舌头,鼻子里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姜二郎拉着他往前走,又叮嘱姜凌,“凌弟,你也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姜凌点点头,先孟庭方一步迈入房门,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同窗读书的孩子们立刻冲过来围住姜凌,“姜凌姜凌,你父亲今天练得怎么样?” “他能中状元吗?” “他殿试时还举鼎吗?” “……” 若是以前,姜凌是不屑于回答这种话的,但现在他却耐心答道,“我父亲在城外庄中闭门读书,我也不知他练得怎么样;本科贡生卧虎藏龙,我父亲只能尽力而为;殿试不考负重,不用举鼎。” 这样说了等于没说,众人很失望。前桌的黄华雨白了众人一眼,“他就是个闷葫芦,你们问他能问出啥,想知道,去问姜三郎。” 也对!众人呼拉拉跑去找姜三郎时,却在门口遇到了孟二郎,场面很是尴尬。 姜凌刚打开书,黄华雨编便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说孟庭晚今晚约了秦成碧他们在烟雨楼吃茶,你散学时往东走,避着点。” 孟家式微,孟庭晚还能约到亲成本,也算有点本事。姜凌虽然没打算避开,但黄华雨将这消息告诉自己,也是好意,他点头道,“多谢。” 黄华雨立刻嘿嘿着凑近,“兄弟之间,客气啥?姜凌,你的马可以借我骑骑吗,就一天?” “这半月不行,青龙不在城中。等殿试之后,咱们约个时间一块去骑马。”姜凌很痛快就应下了。因为黄华雨的父亲黄锦是掌天下马政的太仆寺少卿,黄华雨也有匹不错的马。 这日傍晚散学时,姜家哥仨一块出了学院的门,姜凌才道,“孟庭晚约了秦成碧他们在烟雨楼小聚,咱们路过烟雨楼时或许会有些麻烦。” 他们可惹不起秦成碧,姜二郎立刻道,“要不咱们绕路走吧?” “咱们又没做错事,凭啥要绕路?绕路会被人嘲笑的!咱们别绕了吧?”姜三郎眼巴巴地望着姜凌。 “不绕路的话,遇到麻烦怎么办?”姜二郎也看着姜凌,虽然他比姜凌大两岁,但遇到事,他也习惯听姜凌的。因为姜凌心眼多,还有二叔给他撑腰。 姜凌本就没打算绕路,“不绕也可以,待会儿听我的。” “好!” 三人上了马车,依旧是走原路回府。 经过烟雨阁楼下时,他们的马车果然被拦住了。二楼的秦成碧扔下几颗樱桃,砸在姜家的马车上,喊道,“姜凌,上来一块玩啊。” 姜凌探身出马车,仰头道,“今日不行,我有事要办。” “散学了还能有什么事,你不会是急着回府做功课吧?”秦成碧不高兴了,他喊谁玩就是给谁脸,姜凌居然这么不识抬举。 楼上一片哄笑,又有几个脑袋探出来,姜凌看到了顾西屿和杜海安的孙子杜长阳、邑江候的孙子刘申,他平静地道,“是真的有事。我妹妹前一阵不是被人劫走,差点出事儿么?我父亲让我去挑几个功夫好的婢仆,买回去保护我妹妹。” 这一句话,立刻将话题引到了孟姜两家的恩怨上,屋内的孟庭晚垂眸,暗暗握紧袖中的拳头。 秦成碧好奇问道,“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怎派到你头上了?” 姜凌很淡定,“父亲说我功夫好眼光好,所以让我去。” 众人…… 秦成碧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你去哪挑人,伢行吗?” 姜凌点头,“去西市的伢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 “你等一下,小爷我跟你一块去!”说完,秦成碧缩了回去。 马车里的姜三郎立刻紧张了,“凌哥,怎么办?” “我带着他们去西市转一圈再回府,二哥先带三郎回去,什么人拦着也不要停车,直接回去。”姜凌跳下马车,向着茶楼门口走去。 “二哥,我也想去……”马车上,姜三郎央求道。 姜二郎羡慕又钦佩的目光自姜凌身上收回来,“他们那些人跟咱们不一样,你应付不来的。走吧,咱俩先回府。” 姜凌迎上秦成碧一伙人后,自然也看到了跟在秦成碧身后的孟庭晚,装得很是意外。 秦成碧没去伢行挑过人,觉得这事儿很有趣。拉住姜凌便道,“走!” 看着姜凌上了秦成碧的马车,孟庭晚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姜凌见孟庭晚跟上来,故作惊讶地问,“孟大哥也跟着我们去挑人?这……合适吗?” 秦成碧解释道,“咱都是朋友,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三叔干那些事儿都是瞒着家里人的,与庭晚无关。”</p> 正文卷 第226章 大男人拉什么手 秦成碧说完,孟庭晚拱手给姜留赔罪,万分真诚道,“凌弟,愚兄也没想到三叔会做下这样的糊涂事,祖父得知之后立刻将三叔送去了京兆府,三叔也因此受到了惩罚。你……原谅愚兄,可好?” 若比较起来,孟家人比姜家人还是有一个优点的——能屈能伸脸皮够厚!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孟家人总能摆出一副真诚嘴脸说着满嘴的胡话。姜家人都好面子,遇到孟家人这么死皮赖脸,姜老夫人、姜松和姜槐只会生闷气,姜二爷则会直接发火怼回去。无论哪种,吃亏的都是姜家。 早就看清透了这一点的姜凌,才不吃这个亏。他拱手还礼,孟庭晚千分诚恳,他就万分悲痛,“孟大哥此言差矣。正如秦公子所言,错不在孟大哥,咱们之间说这些就显得生分了。孟大哥有所不知,我的祖母、伯父和父亲他们得知孟三叔被判了斩刑,都心痛不已。祖母说她是看着孟三叔长大的,说孟三叔本性不坏,怎就走到这一步了呢?他为何这么恨我父亲,恨得要买凶杀我妹妹呢?” 孟庭晚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秦成碧也不解,“是啊庭晚,你祖父是姜凌曾祖的门生。没有姜凌的祖父就没有现在的孟家,姜凌他爹也没怎么着你三叔,他为什么就这么狠呢?” 孟庭晚垂眸,悲伤道,“我得知此事时,三叔已被祖父送去京兆府,所以我也不知为何。” 秦成碧见他不肯说,也有些扫兴,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姜凌说起姜二爷春闱外场上的壮举。 他俩谈得有多开怀,孟庭晚就有多心塞。孟庭晚心里谋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做才能显得他与姜凌很亲近,孟姜两家的关系没有因为三叔的事情变得更糟。这样才能让人知道,三叔所作所为都是他一时糊涂,而非受祖父指使。 待到了西市最大的伢行,下马车进院时,孟庭晚快走两步到姜凌身边,想去拉他的手,与他携手而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姜凌不好拒绝。 姜凌岂会如他的愿,待孟庭晚的手刚挨到他的胳膊时,姜凌的脚往门槛上一一绊,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没摔倒。站稳之后,姜凌回头诧异地看着孟庭晚,“孟大哥?” 秦成碧听到声音,回头问道,“姜凌,你这是怎么了?” 后边跟着的一伙人看到的,就是孟庭晚伸手推姜凌,他们也有点发愣。孟庭晚为啥推姜凌?当然是因为孟三被判斩刑、孟回舟官降三级,所以孟家人对姜家人恨之入骨……沿着这个方向想下去,真是好大一场恩怨情仇! 不只秦成碧一伙,路上的行人也停住脚步,议论纷纷。 这与孟庭晚的目的南辕北辙,他连忙解释道,“凌弟莫误会,我是想拉你不是想推你。” 走在他们身后的杜长阳纳闷了,“好端端的,你拉他做什么?” “我……” 还不等孟庭晚说完,姜凌连忙道,“无妨,我也没摔着。孟大哥想拉着我,就过来拉吧。” 说罢,姜凌伸出小棕手。 秦成碧一脸嫌弃,“大男人拉什么手?走了走了!” 姜凌一脸遗憾地收回手,跟了进去,孟庭晚在原地尬了几息,也跟了上去。 牙行的掌柜听到这帮贵公子来选武行奴仆,立刻将这里最体面的奴仆带上来,任他们挑选。 看着面前站的十几个粗壮仆从,秦成碧摇头,“姜凌,你爹挑人是只要好看的吧?” 刘承的儿子刘申也道,“对,这个我也听过。” 以貌取人,是姜二爷众所周知的脾性。姜凌纠正道,“我父亲并非以貌取人,我们府中很多人都长得一般。不过,相由心生,我父亲说眼神乱瞄心术不正的,看起来就面目可憎,不能取。” “有道理!”杜长阳点头,“这些人我看着都不顺眼,没一个好的。” 牙行掌柜…… 姜凌客气道,“竹九病死后,孟大哥身边一直没有小厮伺候,不如孟大哥先挑吧?” 听姜凌提到竹九,孟庭晚神色有些不自然,摇头道,“愚兄身边不缺人,凌弟选吧。” 姜凌既然来了,总要做做样子,他问道,“这里边功夫最好的是哪个?” 掌柜的一点中间一个红脸汉子,这高人半头、胖人一圈的红脸汉子站了出来,拱手行礼。 姜凌点头,“你与我过几招。” 一听要过招,秦成碧等人立刻来了精神。姜凌与红脸汉子过了两招,便将高他一个半头的汉子摔倒在地,“这些不行。连我都打不过,怎么看家护院?咱们去别家看看吧。” 伢行掌柜连忙道,“姜少爷,这些仆从不行,您再看看武婢吧?” 姜凌问道,“武婢比刚才那个功夫好?” “……没有。”武婢也是女子,只是比一般婢女力气大些,会几招吓唬人罢了,哪能跟看家护院的武夫比。 “那看什么?”秦成碧反问,“走了走了,下一家。” 伢行掌柜…… 转了几家之后,没一个是姜凌的对手,一伙人没了兴趣,干脆去茶楼听书闲聊。谁知这茶楼内的说书人,讲的正是姜二爷校场力压三百武举的段子。说书人说得跌宕起伏精彩万分,秦成碧跟着剧情时而紧张时而拍案叫好,孟庭晚难受至极,姜凌第一次因父亲感到自豪。 能扛鼎的都是英雄,他父亲是英雄。 听完书又用完饭,已是月上中天,众人要各回各府了。秦成碧家住北城,与姜凌不顺路,孟庭晚便邀请道,“凌弟,你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吧?” 姜凌摇头,“我三叔在西市,他刚才送信说让我跟他一块回。孟大哥先走吧。” 孟庭晚走后,姜凌带着姜财和大伯派过来的两个管事,先去给妹妹买了糖,才赶往姜家的小布庄。等得焦急的姜槐见侄子终于来了,才放下心,带他一起回府。 待回到府中,姜松听到侄子回来了,将他叫到书房问了一番,又叮嘱他几句,才放他去歇息。 父亲又去庄子了,姜凌晚上继续睡在父亲的房间。他刚回到西院,姜留便跑了过来,姜凌见到妹妹,才觉得自己累了。</p> 正文卷 第227章 将是好将,马不是好马 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到了四月二十日,武科举外场殿试的日子。 因为前一阵会试赌局开得太大太多,引起了京兆府的关注,张文江派人一番严厉打压后,东西南三市赌风得到遏制,这次殿试大伙没几乎下注,但是以前下注赌谁入文武三甲的谜底揭晓之日,便在这几天了,众人依旧激动。 不同于乡试和会试,武科举殿试先外场再内场。先武后文的意思是,武科举虽考文,但仍以武艺高低择良才,内场成绩占的比重很小。所以今日校场的比试,是最关键的。 未示公平公正公开,殿试武举外场准百姓围观。校场四面设看台,北面为尊,由景和帝领重臣落座;东看台在左,为次尊,挤不上北看台的群臣在此落座;西看台再次,这里坐的多是百官家眷或城中富商;南看台为末,能得到入场券的百姓们便坐在此处。 因万岁出宫驾临校场,千牛卫、羽林卫几乎全部出洞维护治安,戒备森严。姜老夫人也带着儿孙们出门,早早坐在西看台上,等着儿子出场。他们来了一个时辰后,景和帝才到了。 万岁驾临,众人跪地。 前面到的是君王的引驾旗队,天王旗、十二星辰旗、天下太平旗、五方龙旗、金鸾金凤旗、狮子旗……各色彩旗迎风招展,鱼贯而入后是乐队,节鼓、大鼓、小鼓、羽葆鼓、铙鼓、金钲、长鸣、中鸣、横吹、拱宸、箫、笳等乐器齐鸣,真可谓旗帜鲜明,锣鼓喧天。 乐队过后,是被羽林卫和千牛卫重重保护的六匹马拉的天子马车,其上坐的便是当今最尊贵的两人:皇帝皇后。他们之后,又是乐队和仪仗队,过了好久才过完。 姜留被这场面震撼了,跟景和帝的排场比起来,现代电视剧里演的天子出行场面简直弱爆了有没有。这才叫天子威仪啊!五岳神君也是不开眼,干嘛让她穿成大周姜家小六娘,而不是大唐武家四娘武媚娘呢? “六妹,起来了。”天子落座喊了平身后,姜慕燕发现妹妹还跪着,便想把她拉起来。不过她的手刚伸出去,姜凌已经把妹妹抱起来,稳稳放在了木板座上。 看着面前跪着的三十武贡生,景和帝的目光独独落在一身玄衣,利落无比的姜枫身上,“众卿平身。” “谢万岁。” 贡生们刚刚被黄隶培训了半天,这会儿喊得又齐整又响亮,景和帝听得万分愉悦,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后,便宣布比试开始。 待贡生们去旁边准备时,景和帝满意地与康皇后道,“本科贡生,尽是才貌双全的良才。” 您直接说姜枫是才貌双全的良才就好了……康皇后笑道,“恭喜万岁,喜得良才。” 景和帝翘起的嘴角,看着贡生们五人一组,进场比试弓箭。 不同于上次比试,姜二爷这次抽的位置靠前,第一组便出来了。都是拉弓射箭,也不知道为啥,姜二爷就比别人看起来潇洒自如,风流倜傥,引得位置最差最远的南看台上一阵阵欢呼叫好。 景和帝也甚是欢喜,不过看到姜枫步射之后侍卫拉过的矮矬马时,景和帝的嘴角落了下来。姜枫的马配不上他,若不是自己赐他一把弓,他的弓应该也很差吧?姜家小门小户,哪会有什么好东西。 西看台上,姜家小姐们们的心跟着姜二爷的箭起起伏伏。当姜二爷搭箭瞄准时,她们屏住呼吸,紧张万分;当射中箭靶时,她们就欢呼叫好。不过因为坐的是西看台,官员女眷甚多,她们也不好大肆庆祝,远不如南看台的百姓自在。 待爹爹三十支箭全中时,姜留一下就跳了起来,“好!” 她这一声很响亮,前后左右地人都看了过来。待看清这个小姑娘冰雕玉琢的模样,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好漂亮的小娃娃。 握住姜留手的哥哥、姐姐将她拉下来,坐在座位上时,姜留还在狂喜之中,爹爹严肃正经射箭的模样,实在是帅得没边了! 远处北看台上的景和帝也忍不住赞出口,“好!此等场合还能如此沉稳专注,将是好将,弓也是好弓。” 为了让姜枫专心比试,您都特意下旨让乐阳在府中闭门思过了,姜枫若不专注,对得起您这份圣意么!康皇后笑道,“旁边那位蓝衫贡生也不差。” 因为今天有万岁观阵,姜二爷比完了也不能回去歇着,而是要在一边整整齐齐地等着下一轮比试。盯着烈日站在校场边,实在是太无聊了,姜二爷把手伸到背后,给他心爱的得胜顺毛。 旁边的大胡子蓝衫贡生低声道,“在下谭锦华,姜谪仙的箭,比上一场还稳了。” 这就是与太后名讳冲撞了的春闱会元,姜二爷也客气道,“谭会元箭箭正中红心,在下望尘莫及。” 谭锦华叹了口气,“在下苦练二十余载,也只得这点本事,待会儿上马真刀真枪的比试才是见真章,在下只盼着能抽个好签,别碰上强手。姜谪仙对战练得如何?” 只会几招的姜二爷却具有超乎寻常的自信,“比箭术稍好,应对一轮应没问题。” 谭锦华诧异转头,见姜二爷双目紧紧盯着场上,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道,“郭静平也很厉害。” “对,他也很厉害。”他会超过你,成为本科的武状元。姜二爷默数着郭静平的箭数,又是一个全中!到目前为止上场的人都是全中,果然是人才济济。 待到骑射比试完,就该是对战了。黄隶命人将签桶送过来,贡生们依次抽签,签上有两个号码:上边是自己的号,下边是对战人的号。姜二爷抽中了十四号,对战人是八号,只盼着八号不是黄锦华或郭静平,其他人他都不怕。 “一号!二十四号!入场。”黄隶喊完,众贡生左右看,只见郭静平与一个荣长脸的汉子翻身上马,提兵器进入场中。 荣长脸的汉子用的兵器是三叉戟,郭静平是红缨枪。南看台上的郭南雄看着他爹入场,紧张地站了起来。</p> 正文卷 第228章 这是什么运气 三叉戟竟然长这样? 这武器姜二爷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只听说书人讲过三叉戟是三国英雄吕布用的兵器,听着就很厉害,让他忍不住为郭静平捏了一把汗。 谭锦华是个爱说话的,“三叉戟是戈和矛的合体,勾啄和刺击这两方面的杀伤力比戈和矛都要强,郭静平的长枪对上三叉戟,并不站上风。姜谪仙用什么无处武器?” “枪。”姜二爷紧盯着场上已经站在东西两侧,持兵器马头对马头的两人。 一声鸣锣后,荣长脸的汉子大喝一声,夹马持戟向前冲去,郭静平亦大喝一声,端枪迎上。 “当!” 两兵相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姜二爷看不出他们谁厉害些。 “戟比枪沉,但郭静平力道更稳,这一场,郭静平赢定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一招,谭锦华就看出了门道。 这话姜二爷爱听,他转头冲着谭锦华笑道,“不愧是会元,一招就能看出输赢了!” 谭锦华被姜二爷笑得心神一颤,暗道:老天爷,第二局千万别让我对上姜谪仙,因为他这张脸,我真砸不下去啊。 第三回合时,郭静平将荣长脸的汉子打落马下,胜。 “郭静平套路娴熟,以前一定有过对敌经验。”谭锦华分析道。 “他以前是跑镖的镖师。”姜二爷到了南看台上郭南雄的呐喊声,便转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西看台,恰好与自己的儿子对上了眼神。 姜二爷挑挑眉:听见人家儿子怎么喊的没有?得会儿老子胜了,你也这么喊。 姜凌转开头,傻,不喊。 姜二爷瞪眼,却见自己的小闺女挥舞小胳膊跟自己打招呼,笑得极为开心。姜二爷笑着竖起食指放在朱唇前,示意她不要大声喧哗,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逗孩子!姜老夫人和姜松同时瞪眼,姜二爷立刻转回身,一本正经地观战。西看台上的女眷们则因为姜二爷这回眸一笑,心神荡漾。 “八号,十四号,入场!”黄隶喊完,姜二爷翻身上马,提枪进入场中,东西南三面看台一阵骚动。万岁坐镇的北看台很安静,万岁很激动。 姜二爷提着一杆铁枪,看着对面同样用枪的家伙。一照面,姜二爷就觉得对面那家伙不顺眼,看着很欠揍。 听到锣声后,姜二爷还没动,对面那家伙已经大喝一声往这边冲了。姜二爷持枪一夹马肚子,得胜立刻向前冲上去。快到两马相接时,姜二爷用力一拉缰绳,双脚踩紧马镫子。 这招姜二爷与得胜近一个月来练了无数遍,得胜抬起前蹄仰头嘶鸣。这一招叫做马起扬,并不是所有马都能做到的。 对面的人和马都被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姜二爷双手握铁枪,一招力劈华山狠狠砸了下来。 八号大惊,抬枪便挡。 两枪相碰发出“当”地一声重响,八号大汉双手虎口被震裂,长枪脱手。此时,姜二爷的第二招已经姜二爷横扫千军已经到了他的腰间,不过并没扫下去,“兄弟,还打不打?” 都这样了,还怎么打?八号忍着手痛抱拳,翻身下马向着北看台磕了三个头,才捡起长枪退下。 此时没人看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招制胜的姜二爷身上。景和帝忍不住赞出口,“好,果然神力!” 万岁都说好了,群臣跟着七嘴八舌地夸,刘承也跟着带笑点头,心里却异常暴躁。南看台掌声雷动,西看台上也想起掌声和呐喊声,叫得最欢的,就是姜三郎和小四郎。姜留与哥哥、姐姐也很激动,“太帅了,这招太帅了!” 姜慕燕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直跳,“帅是帅,不过太危险了。” 姜凌点头,“马起扬时,马脖子和马腹都暴露出来,如果对方冒死趁机攻击战马,很可能会反败为胜。” 败的退下,胜的依旧回到场边,姜二爷回到场边站好。赶巧了,他旁边依旧是黄锦华,黄锦华忍不住巴拉巴拉地夸姜二爷厉害,一直夸到再次抽签。 姜二爷顺手抽了一支,见签上只有一个数字时,大喜。第一轮三十人,胜者十五人,所以第二轮对战时有一人轮空,直接晋级。姜二爷轮空了,也就是说他直接进入外场前八名了! 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啊,姜二爷眉开眼笑。 西看台上的姜家人看着第二轮一组组比试完,才发现姜二爷轮空了,也忍不住笑开了花。姜老夫人道,“回去一定要酬神!” “娘多捐些香火钱。”姜松也是眉开眼笑,二弟外场进了前八,不出意外就是二甲了,这轮他歇息了一会儿,下一轮体力充沛,胜算更大。再胜了的话……二弟就是前四了?! 姜松突然紧张起来。 郭静平和谭锦华也顺利过关,回到场边继续抽签,现在只剩了八个人,再次抽签。 姜二爷抽了一支,他是一号,对阵六号。姜二爷不想入前三进千牛卫,所以他已经没有了斗志,打算在这轮败下去,前八,他已经知足了。 可谁知一上场,姜二爷又不想退了,因为他对面的人是顾西聪。姜二爷虽然与顾西聪无仇无怨,但他与顾西聪的堂兄顾西岳有些交情,若今日败在顾西聪手下,姜二爷还真不好跟顾西岳交待。 也只能硬抗了! 姜二爷提枪上场,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与顾西聪战在一处。因知道但二爷力气大枪沉,顾西聪根本不上近前让姜二爷有机会砸他。但同时,他也没机会用矛扎到姜二爷。 连着五个回合,顾西聪都是远远避开姜二爷。看台上的武将们就嚷嚷起来了,“干什么?他们这是打阵还是玩走马灯?” “顾家这小子这样的确输不了,但他也赢不了啊!” “若这是两军阵前交锋,顾家小子敢这样败坏我军气势,我提刀上去劈了他!” “姜二怎不提枪追上去?” “……” 姜二爷也被顾西聪绕烦了,第六回合时,不等顾西聪再躲开,姜二爷便催马主动靠近,猛刺顾西聪的右肩,顾西聪侧身避开,用枪扎向姜二爷的心口。 看台上,姜家人和顾家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谁知姜二爷这一招竟是虚招,他手一转,使出呼延图压箱底的绝招——撒手锏,长枪飞出,枪尖泛着寒光直奔顾西聪的胸口而去。 这一招用枪使出来实是惊世骇俗,看台上的武将们都惊呆了。这是哪家的枪法,怎还有这么一招? 顾西聪也没料到,他只得身体后仰避开。 他避开了枪,却能没避开姜二爷的铁爪,顾西聪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催马近前的姜二爷探手抓住了领口。 “你输了。” 顾西聪本想说他没有落马,不算输,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转念想到姜二爷扛鼎的模样,顾西聪觉得若不认输,那个鼎就是他自己了。 若被姜二爷举起扔下马,他还不如去死。 “多谢姜二哥手下留情。”顾西聪自己跳下马,认输。 姜二爷,又晋级了。</p> 正文卷 第229章 姜二对郭静平 姜二爷回到场边,又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太阳很大人很多,他有点晕。怎么就进前四了呢? 倒回一年前,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能走到现在,这一年自己究竟干了点啥,怎么一晃悠,就成了大周武科举前四了?这跟假的一样。如果父亲还在,得惊掉眼珠子吧? 姜二爷仰头望着天上漂浮的白云,有种想哭的冲动。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再也没人能说他是废物了! 如果王氏还活着……想到亡妻姜二爷就忍不住一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晃了晃脑袋望向场中与人对阵的郭静平。西看台上的姜留看着爹爹的背影,发现他望地望天望校场,就是不回头。如果他回头就会发现,祖母和大伯都眼泪汪汪的了。 坐在姜留身边的小姐姐已经激动地掰着手指开始算了,“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一名,父亲中哪个好呢?” 姜留咧开小嘴儿,“探花好,探花好听。”状元郎、榜眼郎、探花郎,这三个之中她最喜欢探花郎。 一直到场上比完,前四名都出来了,姜凌才道,“父亲应是第四名。郭叔、谭锦华和程运波都比父亲厉害。第四也很不错了。” 对,做人不能太贪心,第四名已经比当初设想的好很多了。姜留握紧小拳头,紧张地盯着持签筒的考官走到爹爹面前。 又要抽签了。但愿爹爹不要抽到郭叔,姜留觉得他比谭金华还要厉害。 姜二爷上一轮是第一个选出来的,所以这次第一个抽签。他抽了三号,对战二号。谁是二号呢?姜二爷转头,郭静平苦着脸举起自己的签字,他是二号,对战三号。 阿弥陀佛!不用跟姜二爷对战的谭锦华暗暗念佛,冲着程运波呲牙笑得开心。程运波微微点头,脸上并没什么表情。 “一号,三号!”考官叫号后,谭锦华和程运波出列,骑马进了校场,场边只剩下姜二爷和郭静平。 姜二爷低声道,“他俩之间会是一场恶斗,待会儿咱俩上场后第三招,你就用金枪探喉,我下马……” 郭静平不愿意,“二哥,小弟不能忘恩负义。我下马,你上。” 姜二爷瞪起眼睛,“如果我胜了你,一招就败在谭锦华枪下,状元就是别人的。你胜了我,还能跟他争一争状元!” “二哥,我可以不要状元,真的。”郭静平转头,无比真诚地望着姜二爷。 姜二爷望着场上你来我往的谭锦华和程运波,低声道,“郭静平,爷不想进千牛卫,你是知道的。爷功夫不如你,不用你让。谭锦华拿下程运波后,能够歇一歇,但是你胜了我后要立刻迎战谭金华。所以咱们俩要速战速决,就三招!明白没有?” “二哥……” “明白没有?” “是。”郭静平应下,望着校场中苦战的两人,仔细观察谭金华的功夫套路。谭锦华是正经八百地武将之后,枪马功夫娴熟,一看就是经过名师指点的。郭静平是跑镖练出来的,若打得功夫长了,自己绝对不是谭锦华的对手。 若是僵持不下,就试试二哥的绝招?郭静平眼睛亮了亮,握紧了拳头。 场上两人酣战三十多回合,谭锦华才将程运波打落马下,东西南北四面看台都有人高声叫好。待两人给景和帝行礼退到场边后,姜二爷与郭静平已翻身上马,冲入场中。 众人的胃口已被方才那一对吊了起来,期待着这俩打得更精彩。姜家人没什么期待的安静看着,因为他们知道姜二爷不是郭静平的对手,这场必输无疑。 若说有什么期待,那边是期待姜二爷输得不要太难看。 场上两人分左右站稳后,姜二爷提枪便往前冲,郭静平催马迎上,两人看似凶险地过了一招,又调转马头杀到一处。郭静平唤了声“倒”后,长枪带着风声扫向姜二爷的肋骨。姜二爷仰躺在马背上,枪杆从他脸上两寸处扫过后,姜二爷起身便刺,郭静平用枪杆一拦。 两兵相接的声响传入众人的耳中,众人拍手叫好。这一场比上一场打得还精彩,好! 姜二爷厉害! 谁知他们的掌声还没落下去,郭静平挡开姜二爷的铁枪后,一转枪杆,冒着寒光的枪尖直奔姜二爷咽喉而去。抽枪抵挡不及的姜二爷侧身避开,谁知勒住马鞍子的肚带不知何时断了,姜二爷连人带马鞍跌落马下。 抬着手鼓掌的众人惊呆了,四周一片寂静,不知作何反应。景和帝皱起眉头吧,看吧,他就知道马不行,最后姜枫还是吃了马的亏! 姜二爷落地之后,郭静平也跳下马,两人给景和帝行礼后,姜二爷起身抱着马鞍,牵着他的得胜,走到场边一看,谭锦华正满脸冒汗,呼哧呼哧喘气。 谭锦华恨恨地瞪着姜二爷抱着的马鞍,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坏了呢! 考官的目光从马鞍上移开,喊道,“谭锦华、郭静平,入场。” 拼了!谭锦华深吸一口气,提枪上马,与郭静平冲入场中。姜二爷抱着马鞍走到场外时,姜家人已经从看台上下来,在场边等他了。姜二爷把马鞍子递给姜宝,故作遗憾道,“马鞍子坏了。” 姜三郎后怕地拍拍胸口,“得亏这次没下注押二叔胜,否则亏大发了。” 姜松瞪了小儿子一眼,对二弟道,“摔得疼不疼,可伤着哪了?” “没摔到。”姜二爷接过儿子手中的杯子,连喝了三杯水后,又用小闺女举着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又弯腰低头,衔住她递上来的秘制酸梅子,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姜二爷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这大热的天,二弟还披盔戴甲,脸都热得通红了,姜松很心疼,“再忍会儿,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被看台上,帝后正在聊天。 “万岁,姜枫前边那个面色棕黑的少年,就是他的儿子姜凌吧?” “应是。”景和帝早就听说姜枫有个黑儿子,但没想到竟然黑成这样。这父子俩一黑一白,真是亲生的?</p> 正文卷 第230章 平 姜二爷与家人说了几句话,便回到场边与众贡生一起望着场上激战的郭静平与谭锦华。 见郭静平虽不占上风,但也没有落败的架势,姜二爷暗自庆幸自己三招败下阵来,如果让谭锦华喘匀了气,郭静平必定不是他的对手。谭锦华怎么也中不了状元,郭静平能跟他打个不相上下,状元就稳了,他押的三千两银子也稳了。 姜二爷偷偷伸了个懒腰,美滋滋地琢磨待会儿回去后要吃什么冰水。他脑袋里的冰水都过了十几种,场上的俩人打得依旧火热。 见此,姜二爷便又开始琢磨内场比完金榜公布后,他该去哪里走动,还哪些人情,救过留儿的黄隶和仁阳公主、帮着拦过孟三的平西侯、帮他打探消息的相翼候府、送他制枪杆铁木的柴易安……待姜二爷把需要去走动的人情挨个数了一边后,场上的俩人还在打! 这应该过了四十回合,万岁都看累了!姜二爷转头看北看台上的黄隶,琢磨着他会不会喊停。 就在这时,场上生变。郭静平竟使出了姜二爷的绝招——撒手枪! 枪飞向谭锦华时,郭静平也用力踩马镫和马背,蹿向谭锦华。众人看得倒吸一口热气——为啥是热气?太阳太大人太多,又晒又挤,能不热么! 郭静平这招绝对是险招,如果他没蹿到谭锦华的马背将他打落马下,那么输的就是郭静平。 如果这样输了,万岁选程运波还是郭静平做状元,机会各半!姜二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说时迟那时快。精疲力尽的谭锦华用枪挑开郭静平的撒手枪后,已来不及再打飞郭静平了。他的马也累了,谭锦华一边夹马肚子催马避让,一边伸手推郭静平,但马速没有郭静平的速度快,他的胳膊,被郭静平抓住了!借着蹿过来的惯性,郭静平撞在谭锦华身上,与他一起跌落马下。姜二爷憋着的一口气,这才敢吐出来。 成了! 两人都落马了,输赢怎么算?众人抬头看向北看台黄罗盖下的万岁。 景和帝侧头不知与黄隶说了句什么,黄隶行礼后,转身给场上的考官打了个手势。考官高声道,“谭锦华、郭静平,平!” 平了?至于状元是谁,得看内场成绩了。众人大呼过瘾,纷纷开始议论方才这几战。 最让人可惜的,是姜二爷。他的运气一直挺好,怎得如此关键时刻马的肚带折了呢,哪怕再晚折半个时辰,跟谭锦华夺状元的就是不是郭静平了。尤其是见到姜二爷再场边抱拳恭喜谭郭二人后,失落地低下头,众人心里怜惜顿生,恨不得冲过去,把那给二爷牵马的小厮锤死! 姜宝发现看台上众人尤其是众多女人,向他释放杀气,便好汉不吃眼前亏地跟姜二爷学,也低下了头。 他这一低头,众人的火气更大了。干了这么大的蠢事,你特么还觉得委屈了?! 就连景和帝,都觉得这厮万分不顺眼。姜家不光马矬鞍子差,连仆从都这么差劲! 姜二爷坠马,也有人高兴。刘承和孟二心里乐翻了,恨不得马上回府将这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姜二遭报应了! 姜二爷低头跟着众贡生进场谢恩,听景和帝训话、送万岁回宫后,姜二爷卸下身上的盔甲交给身边的考官,“有劳。” “虽然姜谪仙在场上没过几招,但谪仙的枪法绝不再谭锦华之下。”千牛卫副将宋春平接过盔甲,认真安慰“失落”的姜二爷,“这么想的绝不止我一人,谪仙回去后安心准备内场,一甲还是大有机会的。” 姜二爷抱拳行礼,“多谢将军美言,姜枫定全力以赴。” 宋春平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道,“在下宋春平,万分期待与谪仙一同在校场练枪、在皇宫值守。” 这两样都不想要的姜二爷也低声道,“姜枫也万分期待能有机会在宋将军麾下效力。” 想着姜枫万一能进了自己小队的情形,宋春平的嘴角咧到后脑勺,走路都是用飘的。 姜二爷回府,迎接他的都是笑脸。热了一身汗的姜二爷回西院梳洗更衣,出门就见儿女们坐在桃树下等他。此时桃花已落尽,桃叶郁郁葱葱,洒下一片阴凉。 三小只站起来行礼,“恭喜父亲。” 姜二爷翘起嘴角,自花草树木上褪下的春色,全挂在了他的眼角眉梢,“恭喜为父什么?” “恭喜父亲如愿以偿。”姜凌道。 “恭喜父亲金榜题名。”姜慕燕道。 “恭喜爹爹可以痛痛快快地歇着了。”姜留道。 “好。待过两日内场考完,为父带你们痛痛快快地玩它仨月!咱们去柳家庄避暑,去同穴山找天降,去藏云寺看落日……”姜二爷巴拉巴拉不停,带着孩子们往北院去见母亲。 姜老夫人见到小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快来快来,让为娘好好看你。” “今日日光暴烈,娘也喝些解暑的汤饮,莫上了火。”姜二爷坐到母亲身边,又道,“大哥也喝点。” 姜松笑得比母亲还高兴,“这样的暑气,再受十次我也不会上火!” 姜二爷咧嘴,“一次就够了。” “我儿受苦了。”姜老夫人握着儿子磨出茧子的手掌,掉起了眼泪,“这一年多来,我儿吃的苦,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多……” 姜二爷纠正道,“娘,是比前二十七年加起来都多。” 正感慨爹爹不容易的姜留,瞬间有种想揍爹的冲动。赖在祖母另一边的姜三郎问,“二叔,你能入一甲吗?” 屋里说说笑笑的众人都停了,望着姜二爷。理论上,郭静平和谭锦华会是前两名,第三名会在程运波和姜二爷之间产生。 姜二爷摇头,“程运波是会试第五名,他的功夫比我好,内场答卷也比我厉害,他的可能性更大些。我能入前四,实属运气。” 再说,姜二爷也不想入一甲进千牛卫,今天只穿了半天的盔甲,他就穿得够够的,以后再也不想穿了。 “不只是运气。”姜松不准二弟妄自菲薄,“你的枪法一点也不比旁人差。” “就是!”姜老夫人拍拍儿子的手,万分欣慰,“我儿不比任何人差!”</p> 正文卷 第231章 谁是探花郎 谁是本科武举的一甲,也是康安城百姓热议的话题。 有人认为谭锦华先后与程运波、郭静平两场恶战,一胜一平,所以他的武功最厉害,该是状元,郭静平是第二榜眼。 也有人认为状元该是郭静平,因为他最后那一招实在是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了。姜二爷的撒手枪够惊人了,但看他使了这一招后,郭静平竟青出于蓝,连人带枪都撒了出去,若是他手里还有匕首,谭锦华的脑袋就被他收了。就凭他这份悟性和胆量,状元非他莫属,谭锦华只能是第二。 至于谁是探花,康安城百姓意见非常一致——探花非姜二爷莫属!他在场上没打几个回合,就使出了力劈华山、撒手枪来两个绝招,若他的马鞍子不坏,郭静平和谭锦华,谁都不是他的对手!程运波是谭锦华的手下败将,更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程运波没资格跟姜二爷争探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康安城过半数的人,都想看大周第一美男子跨马游街。 街上百姓的议论传到姜府,西院内三小只坐在树下的石头上,讨论父亲中探花的可能性。 姜凌道,“父亲的枪法只有七招,如果马鞍子不坏,他也赢不了郭叔。程运波的功夫很好,父亲打不过他。” 姜慕燕点头,“二甲第一名已经很好了。” “我觉得父亲能中探花。”姜留持不同意见,“因为除了咱们,没有人知道爹爹只会七招。” 爹爹中啥姜留都觉得不稀奇,因为别人靠本事,她爹靠刷脸加本事,本事不够,刷脸来凑。 姜慕燕提醒妹妹,“如果父亲中了一甲,就得去千牛卫当差了。千牛卫不是在皇宫保护圣上,就是去校场操练,很辛苦的。” 姐姐关注的重点,由父亲高中给她们带了的好处,转为了父亲辛苦不辛苦,这样姜留很高兴,“姐姐说得对,千牛卫太辛苦,爹爹还是不去为好。” 姜凌分析道,“父亲为了不去千牛卫,可能会在内场胡乱答卷。” “不能吧?”姜慕燕不信,“若是胡乱答卷,父亲可能连二甲都保不住。” “有可能。”姜留觉得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对“胡乱”两个字的定义,爹爹与旁人不同。他认为只是稍稍放纵,在旁人眼里已是万分过分了,得给他提个醒才行。 于是乎,在前院书房以书掩面大睡的姜二爷醒来,就见他的小闺女坐在桌边,双手托腮望着他,小模样可爱极了。姜二爷抬手掐了掐她的小脸,笑道,“想出去玩?” 姜留摇头,“想跟爹爹在一起。” 姜二爷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上来。” 姜留跑过来,学着爹爹的样子躺在竹床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父女俩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姿势。 “姑娘家,别这样翘腿,观之不雅。” “可是,女儿想这样,舒坦。” 姜二爷想了想,“那只能在爹、你哥面前翘。” “为什么姐姐不可以?”姜留好奇,转看窗外了,转头看着她爹。 姜二爷哼了一声,“想让你姐念叨你,你就翘。” …… 也对。姜留哦了一声,继续晃悠小胖腿,“明天就内场考试了,爹爹紧张吗?” “你爹我轻车熟路!”姜二爷美滋滋。 “那爹爹一定能中进士,不是三甲同进士,对吧?”姜留追问。 “那是自然。”姜二爷晃悠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你听谁说了什么?” 姜留故作惆怅,“爹,留儿昨晚梦到我娘了。” 姜二爷腾地坐了起来,怒冲冲问道,“你娘说我中不了?” “嗯。”姜留也不晃悠了,坐在她爹对面,一脸愁容啊,“我娘说爹爹能走到现在都是凭运气,说明天你就现原形了。” 姜二爷眼睛瞪得溜圆,“你娘还说了什么?” 姜留小声道,“说胸无点墨,只会乱写一气,万岁看了爹爹字迹潦草的胡言乱语,连同进士都不想给爹爹……” 好你个王清荷,都埋入姜家祖坟了还不消停!姜二爷气得起来转圈圈,想到留儿几次梦到她娘,睡醒后都捣鼓出来了吃食,这回……姜二爷心里惴惴的,因为他真打算自己潦草点,写上一两个错字的。 万岁真的会因此生气吗?姜二爷继续转圈圈,大哥如果知道自己胡乱答卷会生气,万岁的脾气看着跟大哥差不多,应该也会生气吧?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百万都能伏,不让自己中进士为何就不能?姜二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姜留见爹爹面色越来越凝重,忍不住偷偷笑了。 当天晚上,本想敲打二弟一顿的姜松见二弟在灯下捧着书苦读,欣慰地笑了。 第二日一大早,皇宫的门大开,三十武进士、两百文进士进入皇宫参加殿试。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入皇宫,一个比一个激动。相比之下,已是三进宫的姜二爷就淡定多了,坐到宣德殿内的考桌旁提起笔时,姜二爷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王氏小瞧了自己! 不同于前乡试和会试,殿试由天子命题,文武举都只考策问,虽然题目有差别,题数一样,都是三道。 姜二爷这次答卷比乡试和会试还认真,他认认真真念题,认认真真答题,认认真真检查错字,最后觉得自己写得不整齐,还认认真真抄了一遍。 他这份认真被屏风后的景和帝看在眼里,分为感动。一年前自己招他进宫时,他被人称为康安浪荡子,除了美貌外一无是处。一年来,他苦读诗书苦练武艺,却在校场意外坠马,就算如此他也不气馁,内场时仍奋力一搏。 从他身上,景和帝看到了自己。他虽是九五之尊,表面看来是天子威仪凛然不可冒犯,但实际上呢?护国公和秦天野阳奉阴违、把持朝政,他的圣旨还不及他们的一句话管事! 浪荡二十八载的姜枫都能奋起,拼尽全力,自己身为大周之主,岂能辜负柴氏列祖列宗的殷殷期望! 宣德殿内,认认真真抄完答卷的姜二爷放下笔,满意地翘起嘴角。</p> 正文卷 第232章 刮目相看 内场答卷完毕后本届科举就考完了,十日后也就是五月初八将张金榜公布三甲名单。 为何是十五日?因为这些考卷先由考官们阅过,分出三等后送到万岁面前,待万岁御笔亲自圈出一甲。圣上日理万机,不可能像考官那样每日阅卷,所以需要的时间是最长的。 考完之后,成绩未出来这段时间是最让人期待也是最放松的时候,姜二爷彻底放飞了自我,清平江的画舫、东西二市的书楼茶楼酒楼,无不留下他的身影。姜留想见她爹,还得赶运气。 一连五日未见到爹爹后,姜留生气了,揪着桃叶碎碎念,“还说带我们出去玩呢,大骗子!大骗子!” “姑娘,姜家庄的樱桃红了,咱们不如叫上鸦叔和卢师傅,一起去摘樱桃?”书秋说完,还忍不住吸溜了吸溜口水。 “武婢和护院还没到呢,祖母不让我出门。”姜留继续揪着桃树叶,“爹爹这个大骗子!” 在清平江上荡舟吃酒的姜二爷,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吹着带水汽的清风,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他对面长榻上躺着柴易安笑问,“昨日,考官已经把贡生的答卷送到宣德殿,现在就等着万岁御笔朱批了,二哥紧张不紧张?” 姜二爷头枕双头,“不紧张,我答得还不错,中个二甲还是能的。” 因早就知道姜二哥不想入一甲,柴易安也就直说了,“我跟父王说了,待二哥差事定下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咱哥俩在一块,不管是边塞放牧养马,还是海边摇橹网鱼,都是个乐呵。” 边塞和海边他都不想去,姜二爷打了个哈欠,“翰之,我想做那种吃空饷不用做事的差事,最好不要离开康安,我在这里舒坦。” 这样的好差事有,但都被一些老东西霸占着,轮不到他们头上。柴易安叹了口气,“咱们先出去熬几年,混出点名头再回来养老。二哥,其实出去带着也没那么难受,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人在耳边唠叨。” 姜二爷摇头,“出去之后什么都要靠自己,哪有在家舒坦?我实在舍不下留儿,带她出京又怕她受苦。” 留儿是被二哥捧着长大的,难得的是这孩子居然没被宠坏,柴易安也很喜欢她,“要不,咱们在兵部衙门或羽林卫里挑个差事做?这样不用出京。 姜二爷忽然笑了起来,且越笑越开心,柴易安也不问他笑什么,只是跟着他一起傻乐。笑完了之后,姜二爷道,“翰之,我想到了去年五月,白晅去姜家跟我说武举要加试马枪的是时候,劝我不要去费功夫考武举,让我跟着他去羽林卫混几年熬个校尉的事。” 柴易安感慨道,“白三前两日也跟我提起这事儿,他说想到去年那话,现在就觉得脸红。” 此一时彼一时,姜二爷如今已是正经八百的武进士,还是在万岁面前挂了号的红人。他去哪都得被人高看一眼,若去羽林卫,进去便不只是校尉。若当初姜二爷听了白晅的话,放弃武举跟他进羽林卫,哪有现在的风光。 姜二爷想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白三那时是真心实意地帮我出主意,这份情我到什么时候都领。我是感慨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柴易安点头,“去年的现在,谁能想到今日呢。不是小弟吹捧,二哥实在是让兄弟们刮目相看,兄弟们如今在你面前都觉得自惭形秽,不配跟你混了。” 受姜二哥的影响,他们这一帮二十出头三十不足不思上进的兄弟们,都想着要干点什么了。这是好事,却也意味着他们兄弟的一块吃喝玩乐的日子要结束了,柴易安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姜二爷美滋滋地道,“莫说你们觉得刮目相看,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柴易安…… 不愧是你! 正阳殿内玉案上放着厚厚的贡生答卷,景和帝先翻了翻武科举放在最上边的三份,是谭锦华、程运波、郭静平的。 景和帝接着往下翻,一直翻到第六份,才看到姜枫的答卷。他沉下脸,将姜枫的答卷抽出来,展开细阅一番,又将被本科主考曹文元摆在最上边的三份答卷看了一遍,吩咐道,“宣左相、曹文元、黄隶。” 这三人在宫门外打齐,一看就知道万岁找他们,为的是科举之事。宣会试两位主考之外,还宣了左相,就说明万岁对他们选出来的一甲不满,想请左相参议。 究竟是对哪个不满呢? 曹文元垂眸,莫不是……姜枫吧? 待他们三人进殿后,景和帝给左相赐座,左相辞,尊君臣之礼与曹文元等人站在一处。尹骞曾在景和帝少时曾入宫教他读书,天地君亲师,乃人之伦常,景和帝为君也重师道,登基后封自己的授业恩师为太傅,请他入宫说话时多会赐座,尹骞十次里有九次是推辞的。 景和帝开门见山,“曹爱卿与贡院众卿不辞日夜,已将文武贡生的答卷审阅完毕,分出三等。科举择才,关乎天下,朕想请太傅与黄将军参详参详,再做定夺。” 说罢,景和帝让人将文贡生的前三份答卷送到尹骞手中,又将武贡生的前三份答卷送到黄隶手中,让他们看一看,然后又问曹文元,“曹卿觉得,此科贡生如何?” 曹文元躬身行礼,“万岁治国有方,大周四海升平,万民安居乐业思报国,此次贡生策论答卷条理清楚,常有新意,让人耳目为之一亮;行文流畅,旁征博引,文采卓然。只是……” “只是什么?”景和帝问道,尹骞和黄隶的目光也停在纸上,倾耳细听。 曹文元再拜,“只是有些武贡生,应是平日里将精力放在习武上,字迹不够工整,行文不够流畅,文采也实在称不上好。” 立在景和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杨奉抬眸看了一眼曹文元,他说的“有些贡生”,里边肯定包括了姜枫吧? 黄通转头瞄了一眼左相手中的答卷,字确实写得比自己手中这份赏心悦目,但文官与武将的要求本就不同。武将上马安天下,文官执笔定乾坤,你让武贡生跟文贡生比字迹、行文、文采算怎么回事儿? 有种咱把文贡生拉到校场上跟武贡生比试比试,看他们能活下来几个!</p> 正文卷 第233章 君有错吗? 曹文元说完,景和帝心中也不舒坦,“所以卿将武贡生中文采斐然、书写工整者排在了前边?” 曹文元连忙解释道,“回万岁,微臣等是先选文意,若文意相差无几,再辅之以行文、字迹。” 见万岁的脸色不好看,尹骞便解释道,“万岁,依我朝祖制,文科举确如曹大人所言之法列先后顺序。但武科举历来先武后文,以外场成绩为主。” “万岁,太傅大人言之有理。”黄隶接着尹骞的话,但语气可比尹骞重多了,“武将上场杀敌,拼的是功夫、谋略和胆识,武科举选的是武将,不是军中文吏。臣认为,若择武状元与文状元同规,那么想考武状元的举子们须得话大量功夫去练字,这样不是舍本逐末么?” 这话景和帝爱听,“卿所言甚是,朝中一举一动,关乎天下举子所思所想,丝毫马虎不得。依卿看,这三人的策略答得如何?” 听万岁这么说,黄隶心里舒坦多了躬身再拜,道,“万岁制策三问,前两问三人所答大同小异,第三问上所见不同。臣对曹大人这样排,并无异议。” 曹文元嘴角刚刚翘起,便听尹骞道,“老臣也对曹大人所择文贡生中这三人无异议。只是听了曹大人方才之言,老臣想知道武贡生中,可有质胜而文不及前三人者?” 这话直白的意思就是,武贡生的答卷中是不是有内容比曹文元选出来的一甲好,但是文笔却不如他们的。 这个老家伙,真是万岁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曹文元的嘴角又拉直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微臣等觉得好的并不一定好,微臣请万岁将文武贡生前十的答卷赐下,请太傅与黄将军一观,择其优者再呈万岁御览。” “准。”这话正合景和帝心意,他让杨奉将桌上四至十名的答卷,递给尹骞和黄隶。 黄隶逐一翻阅,待看到姜枫的答卷时,胡子忍不住抖了抖。曹文元说的“有些人”就是指的姜枫吧。 这厮的字还真是随了他的本性。姜枫张扬,他的字写得比旁人的大一倍还不止,字与字之间的举例也大,所以别人写五页纸能写完的对策,他写了八页。若单论字数看,他写得一定没旁人多。除了字大,姜二爷的字一看便是没有下过苦工的,运笔不够沉稳,笔画轻柔,笔压得很轻。他这样的字,能入得了曹万元等老学究的眼才怪。 但是这字,却让黄隶觉得很舒服,他一口气读完,又换了第七名的答卷读,待他读完第十名抬起头时,发现万岁和太傅、曹文元都看着自己,便惭愧道,“臣愚钝,在揣摩词意上费了许多功夫。” “卿觉得如何?”景和帝面色如常地问。 “臣觉得有两人答得不错”说罢,黄隶将第六名和第四名的答卷双生递上。 杨奉接过来见到有姜枫的答卷,眼里便有了笑意。景和帝认真看了一遍,又递给尹骞。尹骞看过后,便道,“请万岁赐武贡生前三名的答卷于老臣一观。” 待看过前三名和第四名、第六名的答卷后,尹骞便知道景和帝为何叫自己来了——万岁相中了姜枫,想点他为进士及第。不过既然前三名是贡院各考官推举的,万岁想点姜枫,就得有理由。 这个理由不能由万岁说出口,那就由他来讲吧。 尹骞问黄隶,“黄将军为何觉得第四名与第六名答得不错?” 黄隶道,“还是第三问的差距,这两人都提到漠北戍边当以攻为守,此法与朝中诸位大人之见不同,但却甚得隶心。尤其是第六名还提到用唐府兵制来解我朝养兵之困,与隶不谋而合。” 第六名,正是姜枫的答卷,景和帝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内心是喜悦的。 尹骞点头,再问曹文元,“第六名的答卷虽文采不及前三,但确实有独到之处,不知曹大人和贡院诸位大人为何但他排在此位?” 这狡猾的老东西,真是明知故问!曹文元道,“太傅您看,此人文中之意与郭静平与郭静平异曲同工,有郭静平珠玉在前,他的对策难夺其美。另外,此生字迹潦草,用笔虚浮,文中还有错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竟有错字?黄隶皱皱眉,他怎没看到。 尹骞将第六名的答卷展开,呈到万岁面前,“万岁,两位大人,当听过字如其人之说吧?” 景和帝点头,尹骞接着道,“此人字体较大,笔画轻柔,运笔流畅,说明此人热情豪放。” “不错!”黄通暗挑大拇指,潦草被就是流畅,虚浮就是轻柔,不愧是太傅,境界果然在曹文元之上。 景和帝也点头,心中万分认同太傅之言,姜枫的字是练得不好,但字如其人,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真诚,让人观之可亲。 尹骞又问,“曹大人说此生对策中的错字,不知在哪一处?” 曹文元也不傻,他当然知道万岁喜欢姜枫,他也想顺坡下驴,遂了万岁的意。但秦相早就吩咐过姜枫决不可进前五,曹文元怎敢违背。于是,他上前点着答卷的一处道,“此处该用曝,他用的暴。” 黄隶也凑过去一看,暗道真是老学究,少个日怎了?少个日你就看不明白了?看明白不久得了! 景和帝也皱起眉。 尹骞笑道,“《说文解字》云:‘暴,晞也。从日,从出,从収,从米’。合四字会意,乃为日出而竦手举米晒之意;《周礼·天宫·染人》中又云:‘凡染,春暴练’。暴本就有曝之古字,何来用错之说?” 居然还能这样?黄隶恍然大悟,“太傅高才,隶钦佩之至!” 景和帝的眉毛刚刚舒展,便听曹文元道,“暴确实是曝之古字,但如今早已不混用。若将太傅之言告知天下书生,恐难令人信服,今后科举再有错字,举子以太傅之法辨之,我等当如何?”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曹文元还固执己见,尹骞的脸也沉了下来,“曹大人,暴与曝通用,今也有之。” “请太傅明言。”我倒要听听是谁还会犯如此下等的错误! “合政六年河北东路大旱,终年未雨。十二月,先帝亲笔手书圣旨,令沧冀博三州开仓赈灾,其中便有‘河低鱼暴’四字。” 尹骞这一明言,曹文元便哑口无言了。 一国之君会用错字吗?当然不会!先帝都这么用了,你能说现在这俩字不混用吗?!</p> 正文卷 第234章 金殿传胪 曹文元从皇宫出来回到翰林院,越想越不服气,便派人给秦相送信儿,好让秦相明白不是他曹文元不尽心办差,而是万岁偏向姜枫,尹相又无理搅三分,他也别无他法。 得到消息后,秦天野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个插科打诨逗乐子的弄臣罢了,也值得万岁如此费心。” 秦府的谋士陶徐低声道,“相爷不知,因姜枫之事,百姓已在私传万岁有龙阳之好。若姜枫入千牛卫陪王伴驾,实在有损天威。” 另一位谋士赖方平的鼠眼转了转,捋着统共没几根的胡子道,“谣言起,传入万岁耳中后,万岁必然大怒,或许会临幸后宫嫔妃已破除谣言。以此看来,姜枫入千牛卫或许并非坏事。” 秦天野的女儿,景和帝后宫四妃之容妃秦雪娟,如今只诞下一位公主,如何能让容妃得宠诞下龙子,是秦天野最在意的事。听赖方平这么一说,他的眸子便抬了起来,“武科举向来以武论长短,万岁愿点谁为进士及第便点,左右不过是个武夫罢了。” 赖方平捋着稀疏的胡子道,“相爷所言极是。太傅善察言观色,他帮姜枫是为了取悦万岁,黄隶却也帮着姜枫说话,这便让人不得不深思了。” 陶徐分析道,“三月十九日,黄隶与仁阳公主进成时曾救下姜枫的女儿,黄隶又是本科的外场的主考。姜枫虽不才但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黄隶见他得圣上欢心,想让他留在千牛卫,对黄家和仁阳公主并无坏处。” “姜枫有眼无珠不识抬举,在千牛卫也混不出什么名堂。”赖方平哼道。若姜枫肯尚乐阳公主,现在早已是秦相的人,何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千牛卫副将之位如此奔波! 皇宫宣德殿内,尹骞被景和帝留下陪他一起看本科贡生的答卷,待看了几十本,挑出一下水平不错的后,景和帝才让杨奉上茶。 尹骞喝了几口,才轻声问道,“万岁有意点姜枫为探花?” 景和帝点头,“朕觉得他比程运波更好。正如太傅所言,字如其人,程运波的字小、间架结构不稳,笔画扭曲,一看便非良才。” 天子点状元,的确是以才学武功为主,但第一印象也很重要。若贡生的笔体不备万岁喜欢,也很难入一甲。是以每科状元的字都会成为天下书生争相效仿的笔体,为的就是自己参加殿试时,能入万岁的眼。 “万岁慧眼如炬,程运波确实非探花人选。”尹骞继续道,“请恕老臣斗胆一问,万岁点姜枫为探花,乃为何意?” 宣德殿内陷入沉默。 在众人的期盼中,殿试张榜传胪之日,终于到了。这日一大早,姜二爷天不亮便起来沐浴换上公服,准备随大哥进宫上朝,面圣。 贡生面圣的公服是礼部和鸿胪寺准备的,按大周服制,官员公服三品以上用紫,五品以上用朱,七品以上绿色,九品以上青色。科举三甲进士,被授官职为六品或七品,所以姜二爷的公服是绿色的。 这些日子,陈氏专门请了人教姜慕容男子服裳穿戴,因为女子嫁人后要服侍丈夫,这是必须学的事项。姜留闲来无事也跟着听了几嗓子,所以她现在对大周的男子服裳有了些了解,晓得他爹身上这公服是曲领大袖的款式,下裾加了横襕,腰间束的是革带,头上是黑色幞头,脚上穿的是乌履。 姜二爷见小闺女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便抬袖转了一圈,“如何?” 她爹是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姜留点头,“好看,不过爹不热么?” 姜二爷却美滋滋地道,“这是凉衫,不热。” 待到了北院,看到绿色爹爹与穿五品红色朝服的大伯站在一起,姜留忍不住笑出了声。 时候已经不早了,姜老夫人连忙命人摆膳,膳后又亲自送两个儿子出门。看着小儿子挺拔的背影远去,姜老夫人又红了眼圈,枫儿要出事仕了。 “二伯中探花,二伯中探花……”姜留听着五姐姐在耳边不住地念叨,也跟着紧张起来,爹爹会是殿试第几名呢? 今日早朝,人比往日多了两百多,熙熙攘攘,甚是热闹。到了礼部衙门口,听大哥唠叨了一路的姜二爷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向前边的一片绿色,很快混入其中。 姜松进了礼部,不大一会儿便跟着又跟着礼部尚书陶思正和鸿胪寺卿顾应贤走了出来。今日金殿传胪的仪式,由礼部协同鸿胪寺完成,容不得一丝差错。 众贡生见到两位身着紫服的大官出来,立刻安静下来,躬身行礼。 姜松从数百穿同色公服的贡生中,一下就找到了自己的二弟。自小便是如此,二弟就算掉进人山人海里,还是能被人一眼看到,姜松翘起嘴角。 时间紧急,陶思正和顾应贤讲了几句后,便领着众贡生浩浩荡荡地赶往传胪大殿——崇和殿。 与姜二爷并排走的郭静平小声道,“二哥,要见分晓了。” “不错。” “二哥,你紧张不?” “不紧张。”郭静平稳入一,自己的二甲也十拿九稳,姜二爷一点也不紧张,他热。扇子不在手中,他不习惯。 崇和殿檐下和门的左右两边,携各种乐器的乐部的乐师们好奇地打量着诸贡生,小声交谈着。 崇和殿内,文武百官已分左右站立,众贡生按礼部官员的指引,文贡生按会试成绩站在文官之后,武贡生站在武功之后。因文贡生远多过武贡生,所以末尾的一些人只得站在殿外。排第十二位姜二爷站在崇和殿中,松了一口气,总算不那么热了。 礼部鸿胪寺官员设黄案于崇和殿内东侧,内阁学士杜海安双手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自黄榜一出,众贡生的心便落在了上边,恨不得冲过去看看自己的名字在低级等第几名。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到正阳殿奏请圣上出宫到崇和殿升座,众臣和贡生行三跪九叩之礼。 跟姜松一样,在众多绿衫中,景和帝一眼便看到了姜枫。不过他的目光在姜枫身上一扫而过,抬手道,“顾卿,宣。” “臣遵旨。”顾应贤出列,起身到黄案前拿起黄榜,展开。</p> 正文卷 第235章 出乎意料的结局 鸿胪寺卿顾应贤展开黄榜,高声开始宣道:“景隆五年五月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到此处,众贡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揭榜的时刻终于到了。 顾应贤顿了顿,高声道,“文举第一甲第一名贺福林、武举第一甲第一名郭静平。” 鸿胪寺官员立刻引着贺福林和郭静平出班,跪地。 “文举第一甲第二名何长柏、武举第一甲第二名谭锦华;文举第一甲第三名黄庭俊、武举第一甲第三名郎超。” 听到武举第三名的名字,众人都愣了,尤其是曹文元和黄隶。武举第三名居然不是姜枫?! 怎么可能? 曹文元忍不住抬头,见景和帝目视前方面容威严,连忙又低下头。 莫说旁人,连郎超自己都愣了。直到鸿胪寺官员过来催促,他才匆忙出班,跪倒在御道上。 姜松听到郎超是探花,立刻看向对面的二弟,却见他虽规规矩矩地站着,脸上的笑却藏也藏不住。这笑容跟他去赌坊赢了大钱时一模一样,姜松皱皱眉,忽然向冲上去给他几巴掌。 姜枫望着跪在地上的第一甲六人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与他身边失魂落魄的程运波形成鲜明对比,高高在上的景和帝将他们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文举第二甲梁立元、马秋平……”顾应贤念了六十多位文进士,才念叨,“武举第二甲姜枫、罗德胜、程运波……” 听到自己居然是二甲第一名,姜二爷笑得更开心了,他旁边的程运波更失落了。 待顾应贤念完,第二甲的进士跪地,随后便是人数最多的第三甲。顾应贤念了许久才念完,第三甲的同进士们跪地,在乐部众乐师奏响的《庆平之章》中,众进士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景和帝回宫,礼部堂官用云盘捧榜在前,一甲进士在后,自景风门处皇城。又有礼部堂官引第二甲第三甲的文进士自安上门、第二甲第三甲的武进士自含光门处皇城,置榜龙亭,再行三叩之礼。 皇城外龙亭旁的街道上、房顶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看到众进士以什么顺序从哪个门走出来,他们便知道一甲都有谁了。除了文武状元最引人注目外,便是子含光门内第一个走出来的姜二爷最扎眼了。看到他从这里走出来,众多赌徒听到了心碎和银子飞走的声音。 姜二爷没入一甲这件事,实在让康安城百姓失望不已。很多人磨刀霍霍,准备去姜家吃马肉。 众进士礼毕后,乐师在前鼓乐,京兆府备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贺福林和郭静平,是今日康安城中万众瞩目的焦点,是最具荣耀的两人。 状元归第,非状元就地解散。姜二爷跟大哥说了几句话,便被众人簇拥着回了姜府,向母亲报喜。 得知爹爹居然没入第一甲,姜留感到很是诧异,“怎么可能呢?” “第二甲第一名已经非常不错了。”姜慕燕满脸欢喜地在妹妹耳边小声道,“比大伯还要好。妹妹,咱们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去!” 姜慕燕拉着妹妹给父亲道贺后,便跑回北院,带着妹妹跑到佛堂焚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她们刚磕完头出佛堂,姜二爷便到了。他问小闺女,“为父中二甲第一名的消息,可告诉你娘了?” 姜留…… “告诉了,留儿恭喜爹爹。” 姜二爷含笑点头,“今日府中摆宴,你俩就在西院带着,不必跟着出去招呼女眷,怪热的。” 这不合规矩,姜慕燕道,“女儿不热,今日父亲大喜,女儿该帮着祖母和伯母多做些事。” 巴不得去西院赚凉快的姜留也只得道,“女儿也不热,爹爹去忙吧,我们会照看好自己的。” 待父亲走后,姜慕燕激动地抓着妹妹的手道,“父亲是真的挂念娘亲,他中了进士,还不忘过来跟娘亲说一声。方才父亲走时,还特意望了一眼香炉,见香还燃着才走的。妹妹……” “姐姐……”姜留也握着姐姐的手。不是这样的,他爹是来让她娘瞧瞧他能中进士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姜慕燕欣喜中带着一丝哽咽。 “嗯。”是挺好的,这误会很是美好。 姜二爷中了二甲第一名后,错失了跨马游街的机会。文武第一甲跨马游街,“一日看尽康安花”这日,街边依旧占满了人。众人因为第一甲中没有姜二爷而感到失落,看着骑马而来的黑脸武探花,众人忍不住想这若是姜二爷得了探花,今日必定盛况空前。 可惜这样的场面,此生是见不到了。 状元跨马游街三日后,两位状元领诸进士上表谢恩。景和帝接到谢恩折子后,亲批红字,着礼部和兵部举办盛大的庆祝宴会,以示恩典,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琼林宴和会武宴了。 朝廷设宴和跨马游街,都是为了显示朝廷对科举制度的重视,鼓励天下年轻人读书习武,报效国家。 不同于文举琼林宴只有前两甲能参加,三十名武进士都被邀请参加兵部尚书主持的会武宴。万岁还派了杨奉来传旨赐御酒,宴会上十分热闹。 一甲前三名是会武宴的焦点,姜二爷亦是。他乐呵呵地端着酒杯,轮番敬过兵部各位大人后,又与自己同期的进士们畅饮,好不快活。 武将做事素来比文官利索,会武宴结束得比琼林宴要早。宴会结束后,喝得不够进行的姜二爷,拉着众进士去西市的酒楼喝第二场。 谁知刚出了兵部衙门,姜宝便凑过来在姜二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姜二爷便以家中有事为由,与众进士告辞,偷偷赶往皇宫。因为万岁传下密旨,要他会武宴会后入宫见驾。 姜二爷钻进一辆低调的马车,居然在里边见到了太监总管,杨奉。 杨奉笑眯眯地与姜二爷道,“请谪仙在车内洗漱一番。” 带着一身酒气进宫,确实不妥。姜二爷用车里的浓茶漱口、清水净面,又换上了姜宝给他送过来的新衫后,便乘着马车进了皇宫。</p> 正文卷 第236章 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因奉的是密诏,所以姜二爷这次的待遇又提升了——进皇宫时的都不用下车受监门卫检查,杨奉直接撩开车帘亮了快牌子,监门卫便放行了。 待到了宣德宫门前下车时,姜二爷的腿都是软的。不是因为兴奋发飘,而是吓得发软。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万岁找他必定不是商量君国大事。不是军国大事却要下密诏,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了。总之,准没好事。 他刚中了进士,正想带着家人过好日子呢,不想遇到坏事啊…… 进入宣德殿后,杨奉递上一个小药瓶,“谪仙吃两粒醒酒药吧。” 进门先吃药,更没好事了!姜二爷的脸色刷白,望着杨奉万分真诚地道,“杨大人,在下方才没吃多少酒,不会在万岁面前说胡话的。” 杨奉也不逼他,又拿出一个香囊,“谪仙将此香囊带在身上,遮一遮身上的酒气。” 因要见万岁,姜二爷身上的配饰、防身的东西都放在了马车上,便道谢接过杨奉的香囊,挂在腰间,才随着杨奉去了景和帝的寝殿正阳殿,行礼。 景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温和道,“平身吧。” 听着万岁的声音不像坏事,姜二爷的心才放下一半。 “方才去了会武宴?” 姜二爷恭敬回话,“是。” 景和帝又问,“这次殿试,卿未入一甲,你可知为何?” 姜二爷非常有自知之明,“臣知道。臣武艺不精做事不牢,对阵时落马输给郭状元;臣读书不精,不会遣词用典只会写大白话;臣字写得不好,污了万岁的眼睛,臣惶恐。” 你还写错了字……杨奉默默道。 景和帝听完笑了,“瑕不掩瑜,但卿的答卷很有新意,所以朕点了你为二甲第一名。” “臣谢万岁夸奖。”姜二爷再拜,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景和帝见姜枫如此紧张,语气又温和了些,“平身吧,朕叫卿来是与你随便聊聊,你不必如此拘谨。” “是。”姜二爷起身,万岁让他不必拘谨他就不拘谨,那他这些年在康安惩就是白混了。臣在君面前不拘谨守礼,那是找死! 景和帝问了几个殿试制策的问题,姜二爷一一答了后,自信心便渐渐跑了回来,脸上忍不住美滋滋的。看到没,我姜枫现在已经能跟万岁商讨国家大事了。景和帝却对他的水平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所知的都写在了答卷上,再问深一些他便不知了。 倒也实诚,景和帝笑意加深,“姜卿可有想做的事?” 杨奉抬头看着姜枫。这才是万岁叫他来的目的,在太傅的谏言后,万岁没点姜枫为探花,总觉得有些亏待他,便想为他安排个好差事。 姜二爷躬身行礼,“臣日后要忠君报国,绝不辜负万岁的期望、给万岁谈麻烦;还要孝敬老母,教养好子女。” 简单来说,咱要做个对国对家都有用的人。姜二爷对自己的应对很满意。 杨奉……这真是个棒槌,万岁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居然听不出来。 景和帝笑出了声,“三月二十那日,校场之上为卿送水的黑脸少年,便是卿的儿子?” 姜二爷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禀万岁,那孩子是臣的故友之子,因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所以臣将他收在身边教养。因怕旁人知道他的什时候会欺负他,臣便对外称他是臣的亲生儿子。” 杨奉愣了,景和帝扫了一眼杨奉,看姜枫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待姜枫走后,景和帝道,“此子乃世间少有的纯善之人。” 杨奉躬身,“您封他为送瑞谪仙,真是再合适不过。”杨奉躬身称赞。自己没儿子不着急,却拿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还养得那么起劲,他不傻谁傻! 姜枫这样的性子,放在朝堂上定会吃亏。若让他外出带兵,他便没办法养母教子,该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呢?景和帝沉吟片刻,吩咐道,“宣张文江。” 在赶往皇宫的路上,张文江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万岁叫他进宫的原因,也准备好了如何应对才能让万岁知道他很有尽职尽责很有本事。但是,他准备的问题万岁一个没问,而是问他,“张爱卿,京兆府的官吏可能尽职尽责,为卿分忧否?” 张文江的脑袋瞬间转了好几圈。是谁在万岁面前告了京兆府的状,他告的是谁没尽心办差?若没有人告状,便是哪里又缺了官吏,万岁想从京兆府挑人去赴任? 很快,张文江便得体应对道,“臣禀万岁,京兆府官吏都尽心办差,只是力有所不及,还需微臣多点拨督导。”您想选才可以从新晋的进士中选,我手下的人很尽力但是很笨,没一个成器的。 “去年,万岁将五城兵马司归入京兆府,令臣掌五城民事。臣丝毫不敢松懈,大半兵马司官员也尽职尽责,但五城杂事繁多,难免有一二疏漏,请万岁恕罪。”若有人告状说京兆府的人没办好差,那就是因为五城兵马司部分人不服管教,是他们的错,不是我张文江的错。 大半兵马司官员尽职尽责,也就是有人不尽职尽责了。景和帝点头,“兵马司五位指挥使,可还当用?” 果然是兵马司衙门的事儿!张文江一边表明自己忠君尽职,一边痛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拿着空饷不干事。 大周建都时,五城兵马司归属兵部,任务是与确保都城内的安全,所以五城兵马司衙门的主事是兵马司指挥使,由武将担任。国事安定后,都城外有羽林卫把守,五城兵马司便闲了下来,渐渐被赋予处理一些民事。兵马司指挥使们都是大老粗,没耐心也没能力处理琐碎民事,于是,兵马司增设副指挥使,专司民事。 五城兵马司的民事都由副指挥使做了,城中又无贼子行风作乱,五位指挥使变成了闲职,整日游手好闲。所以,五城兵马司归入京兆府治下后,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的张文江看这些闲着遛鸟的指挥使极不顺眼。 尤其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在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沈戎被革职后,余昌进仍当撒手掌柜,什么事都不干,更让张文江火冒三丈。今日得知机会,便在景和帝面前给这些人狠狠上了一回眼药。</p> 正文卷 第237章 谋个好差事 景和帝听了后,深以为然,让张文江写份详细的奏折上来,下次早朝时便商议如何解决五城兵马司的问题。张文江没想到这次进宫会有如此大的收获,回衙门后立刻召集招来几个衙吏,令他们搜集五城兵马司这两年做下的丑事,打算俱表以奏。三日后早朝,在商议完今科一甲的安置后,见无人奏事,张文江便捧着厚厚的折子出班,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尸位素餐,致使兵马司衙事混乱,状况频出。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正六品官职,不在朝班之列,无法为自己辩解。张文江一顿痛陈之后,立刻有御史出班,痛陈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们平日里正事不干、闲事一堆的现状。 大伙都是当差,凭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就这么闲?众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个比一个激动,恨不得立刻把这五个家伙拉上朝轮番鞭挞。 内阁大臣杜海安也站出来,详陈五城兵马司之顽疾之根源,最后总结道,“五位指挥使若带兵打仗,当为良将。” “既然如此,便让他们去带兵打仗。”景和帝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之位,寻能者任之。” 万岁一句话,五位指挥使便丢了差事,归入兵部重新安置,空出来的五个位置由谁来担任,立刻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张文江建议提拔副指挥师使上位,有朝臣建议自六部挑选能臣担任,也有朝臣建议自本科进士中择能者居之,一直到退朝,也没商定。 为何?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只是正六品官,但却握有康安城民政实权,是油水很足的官职。五块香饽饽,谁不想抢? 早朝上没订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人选,却定下了今科一甲的差事:文举一甲入翰林院,武举一甲入千牛卫。至于二甲和三甲进士的安置,则由吏部和兵部依律安排。 姜松回到家中将朝事详细讲给两个弟弟听后,姜槐感叹道,“郭静平入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姜松点头,“官职安置定下来后,郭静平不日将回祖籍祭祖夸官,然后返回康安入千牛卫,这一来一回至少是三个月。若他有造化,郭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说罢,姜松看着二弟,“我先去打听吏部和兵部那边的情况,为你……” “大哥,我想当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姜二爷抬起清亮的眸子,“这个差事太合我的心意了!” 姜槐立刻点头,“这个差事,太适合二哥了!” 一来,兵马司衙门就在西市,二哥溜达着就去了;二来,二哥极为熟悉康安城的人和事,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三来,二哥在康安城面子大,别人办不了的事儿,到他这儿就不叫事,露个脸就能办好。越想越合适! 姜松苦笑,“朝中盯着这个位子的大有人在,你不过是新科二甲进士,谈何容易。” “再不容易小弟也要!”姜二爷站起来,“大哥,此事宜早下手。大哥今晚就给杜大人下帖子前去拜访;小弟明日去找白晅和柴易安他们帮忙走动,京兆府也由我去走动;三弟,你尽快准备礼品,我要去黄将军府上道谢!” “二哥放心,黄将军府上的礼品早就准备好了,嘉顺王府和相翼候府的礼品小弟这就去准备。”姜槐立刻应下。 姜二爷想了想,又道,“平西侯府的也备一份,我记得平西侯喜欢弓箭,将前几日得的那根铁木添进去。” 二弟这么上心,姜松便是拼出老脸去,也要为二弟争一争,“吏部尚书做事圆滑,定不会轻易帮谁。他与大理寺卿关系莫逆,我跟萧大人还能说上几句话,拜访杜大人之前,我先去萧大人那里探探口风。” 杜海安如今是阁老,威高权重,托他办事很难。姜枫点头,“有劳大哥。” 三兄弟商量到深夜,才各回各屋睡觉。姜二爷回到房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又跑去前院书房找儿子。 已经睡下的姜凌听他念叨个没完,万分希望西院已经结满果的桃树赶快显灵,让父亲娶个继室,给他生个儿子抱。 第二日一大早,姜留便从跑完圈的哥哥口中,得知了爹爹想拿下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差事。她换了条腿继续拉筋,小声道,“哥你说,如果爹爹当上西城兵马司衙门的老大,狱中的犯人见到爹爹会是什么表情?” “孔能一定很吃惊。”姜凌翘起嘴角。 姜留想到那场面,忍不住嘿嘿笑。 跟着妹妹一起练体的姜慕燕也低声道,“雅正夫人曾去吏部尚书丁海全府上教琴,与丁夫人常有往来。丁大人与丁夫人感情甚笃,若是其他门道走不通,是否可以请夫人帮忙走一走丁夫人的门路?” 姜留连连点头,“待会儿姐姐可以去跟爹爹说。” 姜慕燕迟疑片刻,“父亲或许不会同意。” “不管同意不同意,总是一条门路。”姜留鼓励姐姐与爹爹多交流,多交流才能增进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三小只晨练完,回到西院梳洗后便去等着父亲起床。谁知昨晚迟迟才睡下的姜二爷起来时,已经是巳正时分,姜凌已经出府读书了,姜家小姐妹们也到滴翠堂学琴了。 姜二爷梳洗罢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为了官职的事,出府四处走动,忙到很晚才回来。回府后,姜家哥仨扎进书房商量到很晚,才又各自回房歇息。 姜二爷回到西院梳洗时,见正房西侧的小书房还亮着灯,进去发现儿子和大女儿在读书,小女儿躺在床边的榻上呼呼大睡。 “父亲。”见到父亲回来了,姜慕燕连忙站起身行礼。 姜二爷点头,“晚上读书费眼睛,明日再看,为父送你们回房。” 说罢,姜二爷弯腰抱起小闺女。没睡踏实的姜留被父亲一抱就醒了,张开迷茫的眸子看清抱着她的人,便道,“爹爹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困了怎不回房?”姜二爷给她擦了擦额头热出的薄汗,吩咐书秋倒水。 姜留就着爹爹的手喝了几口水,便道,“爹爹,姐姐有事跟你说。” 姜二爷转头看向姜慕燕,“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p> 正文卷 第238章 人情 待姜慕燕将雅正夫人与吏部尚书夫人交好的事情告诉父亲后,鼓起勇气低声道,“女儿觉得,咱们可以请雅正夫人帮忙……” 大哥没走通大理寺卿的门路,正苦于无法搭上吏部尚书的姜二爷点头,“不错,燕儿说得有道理。” 很少被父亲赞扬的姜慕燕小脸立刻就红了,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话。姜二爷也觉得有点不习惯,姜留很满意现在的局面,没有主动打破沉默,姜凌则更没这个兴趣。 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儿,姜慕燕又主动道,“父亲,女儿明日就去跟夫人说这件事?” 姜二爷摇头,“你去不合适,此事虽急,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为父去给你祖母说一说,待夫人下次来时探一探她的口风,看她能否帮咱们跟丁夫人搭个线。若她肯帮忙,咱们记她这个人情,若她不肯帮忙,也在情理当中。你们不可因此对夫人产生埋怨。这世上,除了至亲,没有谁必须帮咱们的道理。” “是。”姜慕燕和姜留齐声应下。姜留忽然觉得爹爹能在康安城混得如鱼得水,也是有原因的。 爹爹不自恃美貌和身份假清高,他三教九流的人都交,该用关系的时候就用关系。但是,爹爹不会死皮赖脸地强扒着谁,觉得人家必须帮忙,人家帮,他记人家这份情,人家不帮,他也不会生气怨怼。但是别人若找他帮忙,爹爹能帮的都帮,所以当他遇到事情需要帮忙时,他找上谁,一般对方也不会不忙。因为他们帮了爹爹这一次,以后他们遇到难处,爹爹也会帮忙,这便是人情往来。 别人都说人情最是欠不得,但是爹爹却不这么觉得。他把谁欠他人情他欠谁人情记得很清楚,相对应的谁得罪过他,他也记得很清楚,该还的人情他不忘还,该报的仇他更不会不报。 这些,便是爹爹的人脉,无论在哪个时空,人脉都很重要。爹爹以前不混官场,姜家官场的关系都是祖父和大伯交下的,现在爹爹要出仕了,他一旦进了官场,又会交下一大串的人脉关系。 对此,姜留很期待,也很惭愧。她觉得自己也该走出去,拓展一下自己的人脉关系,而不是天天在家当咸鱼。 姜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笑道,“雅正那边,娘同她说,若是能帮,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姜二爷挑挑眉,母亲向来挑剔,怎会对雅正夫人有如此高的评价。不过话说回来,苏家白落后,雅正父母双亡又被退婚,人生走入绝境后,她却绝地逢生,在康安城立足,凭得不仅是琴技,还有她的胆识、毅力、手腕,姜二爷对她也是敬佩的。 刚出府的姜二爷正想着她,便遇上了,雅正夫人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正准备下车。姜二爷上前虚扶,雅正夫人道谢。姜二爷没问她来做什么,雅正夫人也没对姜二爷说,待送她入府门后,姜二爷便快步离去。 他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京兆府。他还未到府门前,便见道余昌进气呼呼地从京兆府走出来,迈步下台阶时,他的大肚子跟着一颤一颤的。余昌进这些年养尊处优,养出了一身的肉,想到他要去带兵打仗,姜二爷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 待余昌进上轿走远了,姜二爷才到了京兆府门前,报名想见京兆府尹张大人。 “谪仙,我家大人不在府中,要不您改日再来?”守门的衙差嘴里这么说,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姜二爷一看就明白了,张文江这几日被人烦着了,所以家中和衙门都谢客。他来求着人家办事,自然不能触这个霉头,于是姜二爷笑道,“周其文周师爷,可在衙中,因上次的案子,姜某有些事要跟他说一说。” “在的。谪仙稍等。这日头毒,谪仙到门房稍作片刻。”衙差把姜二爷请入门房后,转身进去通传,不大一会儿便出来,将姜二爷送到周师爷办差的屋子里。 周其文当然知道姜二爷来找他不是为了上次的案子——孟三都被判斩刑了,孟回舟还在府里关着,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他来,必定是为了五城兵马司空出来的官位。这两日,有不少人为了这事儿找他。 姜二爷与周其文闲聊几句,便说起正题,“周大哥跟兄弟我透个实底,关于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个位子的安排,府尹大人是怎么想的?” 周其文探身,往桌子上压了压,姜二爷也跟着往前探了探,便听周其文低声道,“府尹大人想选几个能办实事的人。” 他肯开口说这事儿,就是有门。姜二爷点头,“府尹大人觉得谁能办实事?” 哪有这么直接问的,怎么也得绕几个弯子才对吧?周其文沉默片刻,才道,“府尹大人想用熟人,像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高永虎、中城兵马司的左元亮,府尹大人觉得他们很不错。” 得,这才一天的功夫,五个官位已经少了俩。姜二爷心中升起紧迫感,“周大哥,小弟我也很能办实事,西城的人和事,没有我不熟的。” 这次更直接了……周其文与姜二爷对视片刻,终究败在他的桃花瞳下,“谪仙能力,自非常人能及。” “那您觉得,府尹大人认为在小弟能办实事么?”姜二爷笑着问。 周其文望着姜二爷,默默无语。府尹大人觉得您很烦,就盼着您能早点出京当差,别再给京兆府添事儿。 张文江没相中自己,也在意料当中,姜二爷继续道,“周大哥帮小弟带个话:若小弟能入西城兵马司,以后西城绝不给府尹大人添一点麻烦,便是到了万岁面前,小弟也绝不会给京兆府丢脸。” 您这话我心,府尹大人信不信还不好说。周其文点头,“谪仙放心,便是拼着被府尹大人责备,其文也必将此话给您带到。” 姜二爷非常上道,起身行行礼,保证道,“周大哥这份情,小弟记下了。日后大哥有用到小弟的时候,尽管吩咐。” 周其文肯帮姜二爷这个忙,还是真有事儿找他办。不过现在话还没带到,姜二爷的官位也没拿下来,还不是谈事的时候,周其文低声道,“谪仙可去黄阁老府上了?” “已经递了帖子,明日便去拜会。”姜二爷也明白黄家非常重要。不过,他对黄家那边,却有些顾虑。 正文卷 第239章 黄家 黄通乃阁老,主掌兵部,其子黄隶尚仁阳公主后,不同于其他几位驸马般游手好闲,而是出京带兵,乐阳公主夫唱妇随,跟着黄隶去右骁卫军营,一去便是十几年,传为一段佳话。 但是这段佳话背后却有一些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事情:仁阳公主当初肯下嫁黄隶、随他去军营,是为了右骁卫的兵权。兵权握在手中,她才能帮兄长安王柴岳谋皇位。 柴岳素有贤名,先帝在世时,他与当今圣上景和帝柴岱都是下任储君的热门人选。柴岱虽为正宫皇后所出,但柴岳的母妃贤妃受宠,先帝也偏向于柴岳。柴岱有岳父康忠和舅舅秦天野一文一武两位护法,相比之下柴岳便得孤立无援了。 仁阳公主虽是女子,但胆识谋略都不输男人,胸中颇有韬略,她与母妃贤太妃为处处为柴岳谋划,下嫁黄隶便是其中一环。 奈何天不佑柴岳,先帝忽然病逝,未留下传位圣旨,正宫皇子柴岱理所当然地登基为帝,远在康安城外的仁阳公主得到消息时,大周已换了天,其兄柴岳被封为安王,被景和帝半幽禁在府中,其母被封贤太妃,被景和帝安置在后宫“安养晚年”。 是个明白人就知道,景和帝不放贤太妃出宫,就是为了挟制安王和仁阳公主!这次黄隶被景和帝钦点为武科举外场主考,他们夫妻必定要回京,回京之后能不能回去,还两说呢。姜二爷是个明白人,他很明白黄家沾不得碰不得,所以这次求差事的事情,姜二爷虽打算到黄家走一圈,但并未打算真得走黄家的门路。 走这一圈,一来是感谢黄隶夫妇救了留儿,二来是让人知道他能入得了黄家的门,明白人就不要跟他抢差事。 听父亲说要带她和妹妹去黄阁老府上做客,姜慕燕立刻给妹妹科普黄家的情况,“黄阁老有三子一女,长子黄通将军与仁阳公主育有两子一女,但只有小儿子黄雍在康安城供职。黄通将军的次子和女儿一直在京中,现在黄将军带着长子归来,黄家现在应该有……三个嫡子,两个嫡女,两个庶女!” 谁家有多少孩子,是姐姐最关心的事情。想到黄隶的儿子黄剑云那双圆而明亮眼睛,姜留与姐姐道,“黄剑云很不错,姐姐去了可以见见。” 姜慕燕坚决摇头,“黄家与咱们门不当户不对,黄剑云怎么样也与咱们无关,妹妹不可以多想。” 我没多想……姜留笑着点头,很好奇现在姐姐门当户对的名单中都有哪些人家。 第二日,姜二爷带着两个女儿,携厚礼到黄家登门道谢。黄阁老不在府中,姜留和姐姐给仁阳公主见礼,又庄重谢过他们父亲的救命之恩后,仁阳公主笑道,“谪仙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真是羡煞本宫了。” 姜二爷客气道,“小女顽劣,及不上小郡主半分。” 仁阳公主的女儿黄丽妍被姜二爷夸奖了后,小脸更红了,上前拉住姜家姐妹,将桌上的点心端给姜留吃。站在旁边听大人说话其实蛮无聊的,姜留便专心吃点心、与黄丽妍小姐姐说话。 黄剑云走到姜二爷面前,“姜二叔,剑云可以摸一摸你的胳膊么?” 姜留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黄剑云要干啥? 姜二爷大方地抬起胳膊,黄剑云上前捏了捏,疑惑道,“二叔的胳膊也不粗啊,怎么会有扛鼎的力气呢?” “平常我也举不起来的,在校场上时憋着劲儿要赢,头脑一热就扛起来了。现在若再让我扛,肯定会被鼎压住。”姜二爷说笑道。 仁阳公主见到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地暗赞了声:“真不愧是大周第一美男子,难怪乐阳会紧盯他不放。” 见儿子围着姜枫问这问那,仁阳公主便道,“你们俩带着燕儿和留儿去院中转转。” 黄丽妍立刻开心应了,拉着姜家姐妹去了花园。黄家花园的规模和气派自非姜家可比。姜留却无心赏风景,她在担忧被仁阳公主夫妻留在花厅的爹爹。 黄剑云瞄了姜留一眼又一眼,这小丫头今日衣着整洁,头上也束着漂亮的珠花,跟那日跳上他们马车的疯丫头完全不同。 姜留再心不在焉,也架不住他这么盯着看,转头看着他。看到他,姜留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因为黄剑云这双眼睛,让她想到了自己家的猫儿。 黄剑云见姜留看过来,眼睛更亮了,“留儿妹妹学过轻功吧?” 姜留摇头,“没学过。” 黄剑云不信,“那你那日怎么可能从箩筐里蹿出来,踩着人头跳到我家的马车上?” 姜留解释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跑,就要被他们抓出城,再也见不到父亲和姐姐了。” 黄剑云鼓了鼓腮帮子,这绝对是亲生的父女俩,答话都这么相似! 有客登门,按规矩是男宾由男主人接待,女眷由女主人接待。但黄通不说带姜二爷去前院书房,仁阳公主也不说走,姜二爷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不过他们不说姜二爷也不问,磨蹭了快一个时辰,仁阳公主才提起正题,“不知谪仙的两个女儿,可说下亲事了?” 姜二爷一激灵,答道,“孩子们还小,不急。”、 “留儿这孩子,本宫真的很喜欢。”仁阳公主含笑,见姜枫变了脸色,仁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坊间传闻不假,姜枫果然是未慈父。仁阳公主接着道,“会武宴后,谪仙匆匆离开兵部,是去了皇宫见万岁吧?” 她问这些作甚,杨奉是奉密旨选自己进宫的,仁阳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姜二爷不知道该怎么答,便眼巴巴地望着黄隶。 黄隶也觉得妻子管得多了些,便替姜二爷解围道,“你如今中了进士,是打算留在京城,还是去收边关?” 姜二爷连忙道,“卑职听朝廷派遣,去哪都成。” 黄隶笑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不必如此谨慎。” 正文卷 第240章 沾福气 抛开他们的身份,这两人救了留儿,姜二爷对他们充满感激。黄隶这样问了,他便拱手说了实话,“将军,枫年少时虚度光阴一事无成,这两年才翻然悔悟,发奋读书习武侥幸中了进士,但才学禁不得考教。枫不怕辛苦,怕的是做不好,上对不起万岁,下对不起百姓,所以枫也在四处奔走,想寻个自己能干得好的差事。这事刚有了些眉目但还未定下来,所以不好讲,请公主、将军见谅。” 人家都说有了眉目但不好讲,那意思就是已经找到门路正在办的意思。黄隶夫妇知趣,不再追问。 两年前,黄隶还因姜枫不学无术而看不起他,但自他拒尚乐阳公主后,黄隶便对他改观了。乐阳虽不堪,但她是景和帝的胞妹,尚她的好处姜枫不可能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拒绝了。 这份勇气和果断,不是一般放荡子有的。 想到在皇宫内,景和帝为了点姜枫为探花,几番追问曹文元之事,黄隶笑了笑,有万岁惦记着,姜枫的差事准差不了,无需旁人为他操心。 这家伙,是怎么入的景和帝的眼呢?说不羡慕那是假的。黄隶问起白虎之事,“我前两日得闲去了一趟同穴山,却无机缘见到天降。你何时得空,咱们一块去转转?” 黄隶开口相邀,姜二爷自然奉陪,“将军何时得空,派人知会枫一声便是,枫也许久未见过天降了,还真有点想它。” 这话说的好像他跟瑞兽是故友一般,仁阳公主笑出了声,“那便下次孩子们旬休之日吧?” 仁阳公主的次子黄拓云在国子监读书,每旬休一日。 姜二爷有点不想带女儿们去,但仁阳公主都开口了,那边要带着,“也好,孩子们在也热闹些。” 商定了去同穴山的日子,孩子们也从花园回来了,姜二爷便带着两个女儿告辞,不过相处了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黄丽妍便与姜留依依不舍了,若不是过几日便能跟姜留一起去同穴山,她很快就会下帖子去姜家找姜留玩。 姜二爷带着孩子们回家后,姜老夫人听说儿子要去同穴山,便道,“这几日天气正好,不如把孩子们都带上吧?” 姜二爷点头应了。 回到西院后,姜留拉着爹爹道,“丽妍妹妹说她二哥很喜欢打架,爹爹,咱们别带三郎去了吧?” 姜留穿越过来之前,小姜留被姜二爷宠得无法无天,姜三郎被姜老夫人和陈氏宠着,亦是无法无天,一家两个小魔王,难免打打闹闹。虽然在姜家人看来,推小姜留落水害得她病了一年,三郎被罚跪祠堂、跑圈磨炼性子,这事儿便过去了。 也只有姜留心里明白,小姜留是因三郎丧命的。若没有她穿越过来,爹爹便会失去小女儿,小姐姐也将没有了妹妹。所以对于姜三郎,姜留一直看不顺眼。这次去同穴山,她也不想带三郎一起去。 姜二爷知道小闺女不喜欢三郎,三郎也确实不是个讨喜的性子,姜二爷也不喜欢,但是他毕竟是大哥的弟子,姜家的孩子,姜二爷还是希望他能有出息,“带他去,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就得多吃吃亏才能长记性。” 姜留撅起小嘴儿,“要事三郎把黄二哥打了呢?”自去年一个人揍了孟家俩后,姜三郎尝到了练武的好处,今年都不用人催,练得比谁都起劲儿。现在家里除了哥哥和爹爹,就要数三郎厉害了。 当然,一直练着的姜留也比三郎厉害,只是她不稀罕跟他比罢了。 姜二爷按按女儿撅得都能栓上一头驴的小嘴儿,“黄家乃武将世家,三郎再练十年,也打不过黄拓云。” “那哥哥呢?” “你哥一个,打黄拓云俩!”孩子当然是自己的好,姜二爷自豪道。 晚上散学归来的姜凌听妹妹说了这件事,便道,“要教训三郎的机会有的是,没必要让他坏了咱们的好兴致。” 还是哥哥好,姜留咧开小嘴儿,笑得很开心,“哥哥,爹爹说你一个能打黄拓云俩。” 若父亲说能打俩,姜凌觉得自己应该能打仨,不过,“黄拓云一直在康安,学的不过是花拳绣腿,跟他比没意思,要比也要跟黄剑云比。” 姜留连忙摇头,“咱们去同穴山是去玩的,哥哥不要跟他比。”因爹爹说哥哥与小姐姐是双胞胎,所以他现在跟着小姐姐的岁数,说是十一岁,其实他才十岁,比黄剑云小四岁呢。 姜凌刚点头,便听妹妹道,“黄大哥的眼睛像猫一样好看,哥哥见了也会喜欢他的。” 长着黄色竖瞳的男人,怎么可能好看,说不得他是个妖精呢。姜凌立刻决定要揍黄剑云几顿,让他离妹妹远点。 第二日,姜二爷去了趟平西侯府,回来时带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孟家的竹九没死,而是在大年三十夜里偷偷逃了,至今下落不明;第二个是平西侯打算带着他孙子跟黄隶和姜二爷一块游同穴山。 姜二爷跟大哥道,“平西侯府的管家说了,他一定帮咱寻到竹九的下落。” 竹九乃是李姨娘巫蛊一案的关键人物,只要将他捉回来审问,再找到相关人证物证,就能告倒孟家。刑部大火案裘叔查了快两年也没什么进展,孟三出事后孟家人行事越发小心了,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可不容易。所以,一定要把竹九抓回来。 姜松点头,“也不能全指望平西侯府,咱们自己也得派人查。” 姜槐立刻道,“护院和武婢都送到康安了,明日咱们去挑几个回来,若他们得用,咱们以后人手就宽松了。” 姜松点头,“你们俩去。” 姜二爷和姜槐点头。 姜松不放心,又叮嘱二弟,“挑人时别只挑长相,功夫好人品不差长得丑的也要留下,别让他在你面前晃悠便是。” 姜二爷哦了一声,姜槐一看二哥的样子就知他没听进去,笑着低头不说话。 “平西侯的孙子是过继的吗?”姜留记得平西侯就邓元杰一个儿子,驸马不能纳妾,乐阳公主又没给邓家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平西侯有了孙子,想必是过继的。 赵奶娘点头,“是从邓家旁支抱过来养的,奴婢听说这孩子才两岁。” “这么小啊。”平西侯为啥要带他出来,还要跟爹爹和黄通一起去同穴山呢? 书秋眼睛一亮,“平西侯一定是想带着孙子去同穴山,沾二爷和天降的福气!” 姜留点头,书秋说得很有道理。现在康安城中,爹爹的风头压过了两位新科状元郎,谁都想沾他的福气。若是福气真能沾,自己天天挨在爹爹身边,应该沾了很多呢。 姜留心里美滋滋。 就在姜家孩子们美滋滋地准备去同穴山时,同行的人又增加了:景和帝听说此事,也要携子同游! 正文卷 第241章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见。”姜留答得很是干脆。父亲不在,王家的事祖母不好插手,她说了就算。 三婶在王家时讲得明明白白,嫁妆不要了,陪房也不要了。现在嫁妆没还回来,只来个陪房媳妇算怎么回事儿? “得嘞!”姜猴儿转身,嗖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又嗖地跑了回来,“姑娘,那婆娘跪在府门外哭哭啼啼不肯走。” 姜留皱起眉头,“赶-走!” 姜猴儿也很气愤,“小的赶了,往外赶她就往外挪,现在快跪到巷子口了,她说是王家大爷让她来给姑娘们赔罪的,还说好歹书夏伺候了三姑娘一场,请三姑娘念在主仆情分上,给她留条活路!当街人多,咱们的人不好动手。” 姜留想了想,回院与姐姐商量。可姐姐依旧在为嫁妆的事失魂落魄,问了也没什么反应。 姜留觉得,王家人如果真是心有不安,来的就不可能只是一个铺子的管事媳妇。大舅派王恪媳妇来,嘴上说是赔罪,分明是试探和逼迫。于是,姜留跟姐姐商量道,“留-儿-让-奶-娘-出-去,赶-她-走?” 姜慕燕沙哑道,“别-打-架。” “奴婢晓得姑娘的善心,您放心吧,奴婢绝不动她一根手指头。”不动她一根手指头,就骂得她抬不起头!赵奶娘转身,气势汹汹往外走。 奶娘走后,姜留让书秋出去守门,她在屋内跟姐姐商量,“姐-姐,把-契-书-和-卖-身-契-给-外-婆-送-过-去-吧?” 姜慕燕本能地反对,“那是母亲留给咱们的。” 姜留抱住姐姐,“只-有-把-这-些-送-过-去,嫁-妆-才-能-更-快-回-来,姐-姐-相-信-留-儿,好不好?” 这些东西在姐姐手里的事,本来只有外婆知道,但王家人要归还嫁妆,必定会向外婆要。姜留现在把东西送回去,也是免得再添口舌惹麻烦。 见姐姐不说话,姜留便道,“如-果-大-舅-他-们-向-外-婆-要-契-书-和-卖-身-契,外-婆-拿-不-出-来,外-婆-会-很-为-难-的。” 姜慕燕这才点了头。 姜留抱了抱姐姐,从床上的布老虎肚子里掏出油布包,银子留下,契书和卖身契包好,叫来鸦隐和姜猴儿,郑重吩咐道,“这-里-边-的-东-西,你-们-必-须-亲-自-交-给-我-外-婆,请-外-婆-当-面-点-清。” 六姑娘不说二十三张什么,鸦隐也不问,拿过来揣在怀中,“姑娘放心,某定不辱命。” 姜留点头,又道,“再-跟-外-婆-说-一-句:娘-亲-的-嫁-妆-我-们-不-要-了,请-外-婆-把-抬-回-去-的-嫁-妆-里-娘-亲-的-嫁-衣-送-给-我-和-姐-姐,让-我-们-留-作-念-想。你-们,带-着-嫁-衣-回-来,一-定-要-检-查-是-否-破-损。” 姜猴儿连忙问,“如果王家不给呢?” 姜留眼里闪过慧黠,“不-给,就-跪-在-王-家-门-外,不-回-来。”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儿膝下有黄金,鸦隐万分为难,姜猴儿却觉得这主意极好,“是!” 派你去就是为了这个,姜留儿笑眯眯地道,“猴-儿-哥-最-厉-害-了。” “姑娘放心,小的定不辱命!”被姑娘一夸,姜猴儿立刻雄心万丈,拉着鸦隐出府门,赶往王家。 待到了王家报了山门,王家管事很快便引着二人到了王老夫人面前。屋里不只有王老夫人,王家哥俩和孔氏、孟氏都在。 鸦隐见了这场面,回想了一下六姑娘的吩咐——姑娘说是交给她外婆,也没说不能有旁人在场,于是,鸦隐将东西掏了出来,双手递到王老夫人面前,孔氏抬手要接,鸦隐转开,“某奉两位姑娘之命,将此物亲手交到老夫人手中,请老夫人当面验清,某也好回去交差。” 孔氏狠狠瞪了鸦隐一眼,退到一旁。 憔悴了许多的王老夫人,已经意识到了里边是什么,她接过来,颤抖着打开,王家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油布包上。 姜猴儿连忙道,“姑娘说这是二十三张,小的斗胆,请您老验验数对不对。” 王老夫人打开油布包,众人看清里边的东西,都惊了。 孔氏失声道,“这些竟在燕儿手上?”这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 鸦隐见王老夫人不动,便催促道,“请老夫人过数。” 见鸦隐一身草莽戾气,王访渔不悦道,“你是何人?” “某是姜家的护院。”鸦隐瓮声瓮气道,“请老夫人尽快过数。” 听着护院的口气,姜家真是要跟王家断得干干净净。王老夫人抿唇,颤抖着手一张张数过,微微点头。 王访渔咳嗽一声,道,“你回去告诉两位姑娘,就说因嫁妆较多,让她们多容几日,待清点完毕后,定会送回。” 说罢,王访渔还阴沉沉地看了妻子一眼,孔氏吓得低头。 鸦隐没接这个话茬,执行下一步命令,“姑娘说,二夫人的嫁妆不要了,但请老夫人把抬过来的嫁妆里二夫人的嫁衣送给两位姑娘,让姑娘们留个念想。” 姜猴儿补充道,“嫁妆多得数不清就不必数了,请老夫人派人取出嫁衣,姑娘们让小的带回去。” 王老夫人听了,身体又是一颤。孔氏则慌了神,人倒霉了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那么多嫁妆他们不提,怎就偏偏提起嫁衣呢! 王问樵听得皱起眉头,“母亲竟连妹妹的嫁衣都取回来了?” 王老夫人微微摇头,女儿的嫁妆是大儿媳带人过去收拾的,抬回来后便放在女儿原本居住的院内,她怕伤心,从未去看过。 鸦隐催促道,“请老夫人取嫁衣,某还要赶回去复命。” 复个屁的命!两个臭丫头的话,你们还想当圣旨用不成!孔氏道,“嫁衣珍贵无比,怎么能让两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碰!” 姜猴儿道,“请老夫人验看包好,小人送回去立刻交给姑娘。” 见王家人不动,姜猴儿又道,“不急,您慢慢找,小的到府门外跪着,您什么时候找到了,小的什么时候送回去。” “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王老夫人盯着姜猴儿问。 姜猴儿笑嘻嘻的,“老夫人,小的是跟贵府学的。雪霞晚的管事媳妇说她得了王家大老爷的吩咐,若我家姑娘不饶过她们,她就在府外跪着不起来。王大老爷不愧是国子监司业,这办法真好。” 说完,姜猴儿还冲着王访渔翘起大拇指。 王访渔气得脸都青了,怒喝道,“滚出去!” 正文卷 第242章 打脸 听闻刚从牢中提出来的姜松居然中毒吐血躺进了途中的医馆,景和帝面带寒霜喝问,“京兆尹何在!” 京兆府尹张文江连忙出班跪倒,“微臣在。” “张卿,朕命你十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卿可能做到?” 他能说做不到吗,他敢说做不到吗!京兆府尹以头触地,“臣万死不辞。” 方才还紧张万分的孟回舟,此时庆幸无比;余昌进这会儿已不是吓得腿软,而是要尿裤子了,他绝对相信京兆府尹出宫后会立刻宰了他。 余下大部分朝臣则暗暗为姜松惋惜——若他此时入宫得了圣上的夸奖,升官受赏绝对不少,说不得姜家能借此青云梯再登青天! 只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他偏偏在此关键时刻中毒躺下了。 秦天野暗瞟了一眼护国公,嘴角微微翘起。 好好的计划,竟被连自保都不能的姜松给毁了。护国公万分恼火,恨不得去医馆一脚把姜松踢到宣德殿,马上了了这桩长子托他办的麻烦事。 既然姜松扶不起,护国公只能直接转向目标——除了面皮一无是处的姜枫,该如何开口呢?护国公的目光在群臣之中缓缓扫过。 赏了几段歌舞,太傅尹骞与景和帝提起康安城百姓夜不闭户、歌舞升平时,护国公借着话头刚要开口,却听秦天野道,“康安城这几年的确治安极佳,这有赖于京兆府尹张大人为城中治安费心劳力,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巡捕办差用心。” 有个屁用!他几年的辛苦方才那一刻全毁了!京兆府尹心中骂咧咧,嘴上还只能谦虚着,脸色极为难看。 待秦天野挤兑完京兆府尹,护国公隔着几人与杜海安道,“昨晚大社庙祭祀后老夫骑马归府时,见杜大人的马车去了延福坊,杜大人是去延福坊的大戏楼听戏了?” 不同于清平江沿岸妓子们的吟哦卖弄,延福坊的大戏楼登台的多是大周各地知名的戏班子,是正经八百听戏的去处,在康安城中极为有名。 景和帝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杜海安,等他回话。 护国公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杜海安哪能不明白他要自己说什么,“回万岁,微臣昨晚确实去了延福坊的大戏楼,不过却不是听戏而是接微臣的夫人回家,也顺路送姜松的二弟姜枫回会嘉坊。” 听到杜海安去接夫人,众人的笑声刚起来,却又被他的后半句给塞回去了。昨晚乐阳公主在西市围堵姜枫的事大伙都知道,但谁也没料到杜海安竟胆敢帮着姜枫脱逃乐阳公主的虎爪,更没想到他胆敢将此事搬上宣德殿。 杜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孟回舟和余昌进等人都要心塞了。 “哦?姜松的二弟为何要劳卿相送?”景和帝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昨晚做的好事,追问道。 杜海安拱手,“微臣昨晚自大社回到太平坊,一上马车便见姜枫睡在臣的马车内,车夫也不晓得他何时进去的。臣见他睡得香甜,便顺路载了他一程。” 有朝官嘲笑道,“杜大人真是好心。” 杜海安笑容温和,“杜某敢打赌,若是见了姜枫当时狼狈累惨的模样,诸位大人任谁也不忍叫醒他。” 是不忍心叫醒,我会立刻掐死他,孟晚舟脸色阴沉。 “如此说来——杜大人也被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迷倒了?”有那好事不羁的武将大笑起来。 姜枫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的诨号,景和帝也有耳闻,不过他对姜枫却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刚死了丈夫的乐阳相中了姜枫,硬是央着母后让景和帝下旨赐婚,景和帝对妹妹的行径颇为不喜。 不过,今日见他颇为器重的臣子也对姜枫心生怜惜,景和帝忽起了一探究竟的兴趣,“若论容貌,姜枫与邑江候世子孰美?” 众臣…… 正是因为有姜枫的存在,邑江候世子刘承只能被称为“康安城第二美男子”,这事儿万岁竟不知道! 面容儒雅的刘承出列跪倒,貌似坦然地说着糟心话,“回万岁,微臣远不及姜枫。” 杜海安笑道,“世子过谦了。依微臣看,在容貌上,姜枫与邑江候世子各有千秋;但在文武学问上,十个姜枫捆在一起也不及世子一人。” 姜枫乃是驴粪胆子表面光的事,乃是貌不及姜枫却又迷之自信的男人们闲暇时最喜的笑谈,朝中官员喜好这个的也不少,此时他们的附和声也最大。 景和帝闻言,对乐阳择姜枫为驸马的事更不满意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男人,有何德行可为大周驸马! 待众臣笑得差不多了,杜海安又拱手向上座的景和帝道,“姜枫虽无才,但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昨日在马车上醒来后,姜枫与微臣说他在其妻王氏去世后才明白王氏的诸多高贵品行,后悔王氏在世时没好好与她相处,所以姜枫说他此生不会再娶,愿以余生照顾好王氏为姜枫留下的孩子,向王氏赎罪。” 姜枫昨晚说的“亡妻留下的两个闺女”这种话,杜海安没有提。杜海安也曾听闻姜枫四处宣扬王氏还给他留下一个儿子,显然昨晚受了惊吓后姜枫忘了还有这回事。这也让杜海安知道,姜家领回的那个孩子,定非王氏所出。 至于那孩子是从何处来的,杜海安并不感兴趣。 护国公对杜海安的识趣颇为满意,捋着胡须道,“这的确算是可取之处。” 哪啊!他是为了不尚乐阳公主胡诌的!百官心中齐呼,却无一人敢出言反驳护国公,更不知为何护国公和杜海安会帮着姜枫说话。 姜枫竟不想当驸马?景和帝很是意外,待散了宫宴后,他回后宫与母后提起此事。 病体沉疴的太后对姜枫的话颇为认同。太上皇在位时,时任皇后的她因为许多杂事对太上皇非常不满;太上皇死后,太后却总记起他的诸多好处。 “既然姜枫不愿,儿还是为乐阳另寻驸马吧。”景和帝道。 太后摇头,“正是因为姜枫有了这番醒悟,才更懂珍惜眼前人。” “乐阳她的性子您也知道……” “咳,咳……”太后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景和帝连忙起身为母后拍打后背,又端起痰盂忙活一阵,才伺候着母后躺下。 这阵咳嗽耗费了太后太多的精力,她若漏了风的风箱般喘息许久,才缓缓道,“乐阳是有些……小性子,但她对亲人……还是好的……娘是头一次见她……对男子如此上心,或许姜枫才是……她命定的良人……娘的儿贵为天子,你就这么一个亲妹妹……” 正文卷 第243章 出发 第二天蒙蒙亮,姜二爷就被儿子拍醒了。 姜凌穿着跑步用的铁片衣,手里拎着姜二爷的铁片衣,“父亲,该起来了。” 姜二爷咕哝一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你昨晚又做噩梦吵着爹了,爹再睡会儿,你先去。” 姜凌将铁片衣放在床边,“那父亲继续睡吧,待会儿伯父来叫您,您再起。” 姜二爷瞬间清醒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小几上灰扑扑的铁片衣裳抱怨道,“丑死了。” 姜凌面色不改,“父亲不如做件白虎皮的。” “马上要清明了,穿虎皮会热的。爹得了张白虎皮,可惜你长得太黑,不合穿。”姜二爷说完揉揉脑袋,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呢。 姜二爷磨磨蹭蹭穿好衣裳,父子俩到池塘边时,池塘边的小路上已经有一圈人,除了二郎、三郎、四郎外,还有姜松、姜槐、姜慕锦。现在,晨起跑圈已经从惩罚三郎,变成了姜家的全家运动,甚是热闹。 姜凌把妹妹送到凉亭内后,便舒展身体加入跑圈队伍中。然后姜留发现今天哥哥有点不对劲儿。 往常,他都是跟在父亲身后跑,父亲快他就快,父亲慢他就慢,可今日哥哥跑得飞快,将父亲远远落在身后,超他一圈,两圈,三圈…… 跑惯了的姜三郎不哭了,夸爹爹跑得好快的声音也没有了,今早全是夸奖哥哥青出于蓝的惊叹声。姜留挪着小短腿到路边,等着哥哥过来递汗巾时,汗巾却被爹爹把汗巾抢走了。 待到哥哥跑过来,姜留只得递上自己的小帕子,“哥-跑-得-好-快。” 姜凌“嗯”了一声。 “爹-爹-怎-么-惹-你-生-气-了?”姜留好奇问道。 姜凌转头,“我要进山猎虎!” 姜留眨巴眨巴眼睛,爹爹莫非跟哥哥炫耀他猎虎的事儿了?姜留笑眯眯的,“哥,我-喜-欢-兔-子。” 比起打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姜留觉得还是让哥哥去打兔子更安全。 姜凌却道,“猎虎回来时,给你打几只兔子。” 姜留…… 姜二爷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怒冲冲削了儿子一巴掌,“今晚爷就把你的毛剪了!” “什-么-毛?”姜留追问。 姜二爷哼道,“脚底的飞毛!” 姜留这才想起来,康安城有个关于飞毛的传说。传说中有一家生了个脚底长飞毛的娃娃,生下来就会飞檐走壁,后来他家里里趁着他睡着时把他脚底的飞毛剪了,这娃娃才变得跟正常娃娃一样。 爹爹这话,是嫌哥哥跑得快了。姜留呵呵笑,“剪-下-来-给-爹-爹-贴-上。” 姜二爷捏住闺女的脸,“要贴也是你贴!” 姜留…… 姜凌拍开父亲的手,“别总捏妹妹的脸,会流口水。” 姜二爷不放,“小娃娃才会流口水,留儿大了。” 姜凌皱眉,“都是父亲捏的,妹妹现在睡觉还在流口水!” 路过的姜三郎听了胖六居然睡觉流口水,想嘲笑她又怕被姜凌揍,一脸扭曲地跑了过去。 姜留皱起小眉头,真想给自己的脚底贴上飞毛,把这俩家伙踢飞! 用过早饭后,姜松去衙门,姜槐去铺子,姜二郎带着弟弟们去青衿书院,姜二爷却晃悠回西院,不想去练箭。 准备去滴翠堂读书的姜留好奇问,“爹-爹-以-前-不-是-很-喜-欢-射-箭-吗?” 姜二爷叹了口气,“以前射箭,爹想射哪就射哪,现在却要死盯着箭靶射,爹心里憋得难受!” 姜留…… “爹为什么不想射箭靶?” “丑,不顺眼,不想看。” 那还不简单,姜留给他出主意,“爹-爹-换-个-漂-亮-的-草-靶-或-把-你-最-讨-厌-的-人-画-像-贴-上-去-射-死-他,不-行-吗?” “好主意!”姜二爷捏了捏闺女的小胖脸,兴冲冲进了书房。 待到了外院后,姜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吩咐姜宝,“给爷贴靶子上。” 姜宝展开后,嘴角抽了抽,“二爷画的是?” “爷讨厌的人!”姜二爷活动肩膀,得意洋洋道,“这是爷想出来的练箭诀窍。” 姜宝仔细看,也没认出他家二爷画的是谁,但将人头像贴上后,姜二爷练箭的准头真得提高了。用他自己的话就是,“看着草靶子,爷一点也不想瞄准,但看到这个人头,爷就像一箭射死他。” 当天晌午用饭时,姜二爷得意洋洋地把人头画像拍在桌上,“爹射中了他的耳朵!” 姜慕燕吓了一跳,姜留非常捧场地鼓掌,“爹-爹-好-厉-害!” 接下来每日,爹爹拿回来的人头画像上窟窿逐渐增多,姜二爷的头也越扬越高。得知姜二爷射箭的准头提升后,姜家一片沸腾。 姜松笑得嘴都合不拢,“二弟中举有望了!” 姜老夫人握着儿子日渐粗糙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娘早就知道你能行。” 就连一项对父亲满是意见的姜慕燕,也拉着妹妹商量,“咱们给父亲买个好些的玉韘吧?父亲戴的那个都破损了。” 听姐姐这么说,姜留颇为感动,“嗯!” 要买玉韘,就要量爹爹右手拇指的粗细,这个艰巨的任务由姜留去做,姜凌则负责向卢定云打听玉韘的样式,姜慕燕负责付钱。三小只打着给伯父买生辰礼的由头,转悠了好几日,才挑中了合适的玉韘。 待到二月二十大伯生辰这日,三小只为伯父献上调理肠胃的人参和茯苓,便回到西院等着父亲回来,好将玉韘送给他。 谁知他们等到睡着,姜二爷也没回来。 书房内,姜家哥仨正在秉烛夜谈。姜松低声道,“今日相翼候世子护送大皇子回城,正昌也跟着回来了,他说自皇陵至康安城的驿道两旁站满了羽林卫。他还说……近日夜里不要出门。” 卢正昌是姜松的好友,与他同在礼部供职,他的话十分可信。 姜二爷目光灼灼,“这么说,白旸大哥上次冒险走山道入城,可能真的与大皇子有关。大哥你说,我算不算立功了?” 姜松抚摸短须点头,“你的这份功劳,就算万岁不知,护国公一定清楚。咱们总算是还上宫宴时护国公帮咱们说话的恩情了。” 生意人姜槐立刻道,“远远不止,二哥帮的可是大皇子的忙!” 姜二爷刚咧开嘴,姜松却收了笑,警告道,“此话不能出去讲,否则便可能引来杀人之祸。” 姜二爷和三弟齐声应下,深夜十分三兄弟才从出了书房。姜二爷回到西院,却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他进去一看,见三个小家伙挤在书房的矮榻上,盖着被子睡得正香。 正文卷 第244章 伴驾 刘承自视甚高却屈居姜枫之下,他定心有不服,否则也不会抢娶了姜枫的心上人,让姜枫因此被传为笑柄。但张文江却不认为刘承是凶手,“若是刘承动手,目标必定是姜枫。” 还是杀人毁尸的那种。 师爷另有看法,“杀了姜松就等于断了姜家的顶梁柱,姜枫只能任人欺辱。若非护国公忽然在朝堂上提起姜松,他死在牢里也无人知晓。” 众人闻之,轻轻点头。他们在京兆府做事多年,见惯了权贵争斗的阴狠手段。就如师爷所言,若非被圣上问起,姜松在狱中被杀,西城兵马司呈到京兆府的文书上也只是两三行字,断为“狱中病故”而已,姜家再不服也无计可施。 师爷又道,“装毒饺的食盒碗筷,与姜家前几次送饭用的物什一般无二,凶手显然已筹谋多日。能为杀死一个姜松费如此多的心思,应非刘承所为。” 刘承身为邑江候世子,年纪轻轻便任六部主事。他根本不会把没落的姜家放在眼里,若他要杀姜松,手段必会更直接。 有差官提出疑惑,“孟回舟与姜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到了用剧毒杀人,连孩子也不放过的地步?” 京兆府另一位少尹廖纲道,“卑职曾听人说过,孟回舟与姜松的父亲姜冕是同乡,孟回舟能有今日,多赖姜冕之父提携。两家交好数十载,近几年因姜冕之死交恶。若说孟家怕姜枫成为驸马后报复孟家,用此毒计一石二鸟,也有可能。” 刑部那场大火众人记忆犹新,沉浸官场数十年,谁能看不出那场火有蹊跷,但却查不得说不得,孟回舟在这场大火中扮演的角色也让人捉摸不透,姜冕死后孟回舟几次去姜家惺惺作态的行径,众人还是看得明白的。不过孟家这么做也是图名罢了,应不至于到了杀人的地步。 师爷继续分析道,“因孟姜两家比邻交好,孟家探听姜家消息极为方便,准备食盒也易如反掌。” 法曹官道,“卑职命人去会嘉坊打听到一个消息:孟家买的鞭炮全被水淋湿结冰,所以今早交子时分孟家未响一声,坊里的人说此事定是姜枫所为。” 这缺德手段,十分有可能是姜枫所为,坊间传说此人就是如此上不得台面。但今早日刚进过姜枫其人的张文江却觉得不是他,“姜枫其人心怀坦荡,应不是他。” “大人,卑职敢断定是他。卑职曾亲眼见姜枫斗蟋蟀时,偷偷掐断了对方蟋蟀的一条腿。他去赌场必使诈,所以才会逢赌必赢。”廖纲言之凿凿,姜二又多损,他十分地清楚。 “阿嚏!阿嚏!”回到家的姜二爷重重打了俩喷嚏,姜猴儿立刻转身挡在上风口,“二爷,小心着凉。” 姜二爷揉揉鼻子,问道,“凌儿呢?” “凌少爷沐浴更衣拜见老夫人回来后,一直与六姑娘在一处。” 姜二爷大步往书房走去,却被姜猴儿唤住,“少爷与六姑娘都在少爷房间里。” 这小子! 姜二爷快步到姜凌房外,抬手敲门。待姜财打开门,姜二爷大步进屋,见兄妹俩果然挤在同一把椅子上,便吐槽道,“凌儿也不怕你妹妹把你挤瘪了?” 说啥呢!姜留怒了,“爹-爹-也-别-抱-留-儿-了,免-得-把-爹-爹-压-瘪-了。” 姜凌起身给父亲行礼,开心地道,“父亲,妹妹说话越来越清楚了。” 姜留瞬间眸子亮晶晶,她也觉得近日来身上轻快了许多,舌头也好使了。 “有吗?为父怎不觉得。”姜二爷走过来,拎起小闺女抱在怀里。 姜留不高兴,拧巴着不想让他抱,“女-儿-胖,已-经-七-岁-了!” 七岁在古代就算得上大姑娘了,生在穷苦人家要开始做针线干家务,生在富贵人家要开始学琴棋书画。 “留儿七岁了。”姜二爷抓着女儿的小胖爪叮嘱道,“七岁男女不同席,以后不许再跟你哥挤同一把椅子了。” 姜留…… 没在妹妹七岁之前多跟她挤一挤,姜凌觉得自己吃亏了,很不开心。 姜二爷端详着儿子的小黑脸,忽然道,“凌儿搬到我房中去,跟我一去睡。” 啊?姜留抬头。 姜凌被姜二爷吓着了,“儿十岁了!” 姜二爷解释道,“你大伯说你在牢里半夜常常惊醒,你跟我睡一段,看能不能安稳些。” 原来哥哥晚上还是做噩梦,姜留担心地看着他尖得快能用来捺鞋底的下巴,心疼得不行。 姜凌不依,“儿可以吃药。” “是药三分毒,你已吃了数月,不能再吃。” 姜凌望向妹妹,“我可以……” “不行!”姜二爷鼻子快气歪了,“不想跟为父一屋,你就搬去前院跟二郎或三郎一起睡。” 以姜凌的年纪,早该搬去前院跟姜二爷、三郎一起住了。姜二爷让他住在西院,是想先让他熟悉府里的人和事后再搬过去。 搬去前院也是跟别人一起睡,在西院还能日日见到妹妹。姜凌权衡一番后做出取舍,“儿跟父亲一起睡。” “你当为父愿意跟你一起睡?”姜二爷哼了一声,抬下巴吩咐门外的姜财,“待会儿把少爷的床搬过去。” “是。”姜财应下。 姜二爷盯着姜财看了一阵儿,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日子去哪了?” 大哥和孩子们被害入狱时,姜宝几个送信未归,西院用人捉襟见肘,姜二爷因为找不到这小子,还发了一顿脾气。 姜财拱手行礼,“小人去牢里保护大爷和两位少爷。“姜财入姜家后,一直跟在少爷身边,贴身保护少爷的安全,少爷入了大牢,他当然要跟着去。 什么?姜二爷父女都惊了,“你怎么进去的,躲哪了?” “小人混进去的,就守在少爷身边。”姜财向来少语,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俩字。 “儿也是回府后才知道,姜财一直就在对面的牢里。”得知此事后,姜凌很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姜财在对面待了好几天,他都不晓得。 姜二爷追问,“你怎么进去的?” “小人在西市偷东西让捕快抓进去,赶巧被关在少爷对面牢间内。今日少爷脱身后,裘叔派人送罚金,将小人赎了出来。”姜财依旧说得轻描淡写。 姜二爷沉默地捏着小闺女的爪子,为啥他觉得比起裘叔,自己似乎有点没用呢? “二爷,二爷!”姜宝快步跑进来,“京兆府的捕快到孟家去了!” “快,给爷搬梯子!”姜二爷放下闺女跑了出去。 姜二爷走后,姜凌不情不愿地搬了把椅子挨着妹妹坐下。 姜留继续爹爹没进来之前的话题,“所-以,大-伯-主-动-吃-的?” “嗯。”姜凌学着姜二爷的动作,拉过妹妹的小手揉捏着。妹妹的手胖乎乎,捏着很舒服。 大伯想用吃毒饺的方式坐实孟家的罪行,这可能吗?姜凌表示怀疑。 “祖母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姜凌叮嘱妹妹,“我只告诉了你和裘叔,你不要告诉姜慕燕。” “姐-姐。”姜留纠正哥哥的称呼。 姜凌不想叫,转而说起其他的,“裘叔说大伯自损身体,不值得。” 的确不值得。姜留叮嘱哥哥,“哥-哥-不-要-学。” 姜凌傲娇地哼了一声,“依着我,就该把毒饺都带出来,半夜入孟家,全塞进孟回舟父子嘴里!” 姜留呆呆望着哥哥。 “妹妹有更好的主意?”姜凌认真问。 口舌不清的姜留缓缓摇头,“……没。” 正文卷 第245章 白虎的日子 以前吧,姜留最羡慕她爹,觉得她爹是大周生活得最恣意最舒坦的。今日在同穴山边站了一会儿,姜留的最羡慕名单又多了一个,那便是白虎天降。白虎天降生活得比她爹一点也不差。 景和帝携皇后、大皇子到了同穴山下,一通行礼后问话后,便站在围栏外等着观白虎了。羽林卫的副将抬出鸡兔同笼的大笼子,在山下一摆,开始往山上放“口粮”。 待放了半笼子之后,一只毛色格外显眼的半大白虎慢悠悠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外边围着的一群人,便趴在地上盯着飕飕逃窜的鸡兔,半天才相中一只,嗖地一下蹿上来按住,看也不看外边这群人,甩甩尾巴叼走猎物。 那步伐,那身姿,着实有百兽之王、山林之主的架势,人间君王完全不被它看在眼里。 “半年不见,天降竟长这么大了。”景和帝非常欢喜,“它每日便吃这些么?” 护山将领连忙道,“回万岁,天降大多时间会捕食山中的野猪、狍子等野兽,只偶尔才来山下吃鸡兔。” 姜二爷立刻道,“天降通人性,定是听说万岁您要来,才在守在这里的。” 姜留…… 众人…… 景和帝也这么觉得,龙目含笑道,“野猪和狍子肉不够鲜嫩,去捉群鹿来养在同穴山,让天降换换口味。” 是您自己爱吃鹿肉吧……姜凌心中默默吐槽。 其实山中有鹿,只不过刚才被他放在“等野兽”中了,护山将领行礼,“臣遵旨。” 十二岁的大皇子望了望鸟声唧唧的山林,献策道,“父皇,天降独自居于此处孤单,不如再抓些猴子过来陪它?” “也好。”景和帝点头。于是,护山羽林卫将士们的差事又多了一个:捉猴。 老虎好像是吃猴子的吧?姜留琢磨了一下,不过好像吃猴子也无妨,这对天家父子知道老虎吃猴子,没准会让人多抓几只。也就是现在没点餐系统,否则说不定景和帝会给白虎弄个电子屏摆在老虎洞里,百兽图片都放在里边,老虎饿了就拨拉屏幕,选中哪个山下将士送哪个上山摆在洞口。最好再给它抓个母老虎过来…… 姜凌心中还没吐槽完,便听黄隶问,“这山上只有天降一只老虎么?” 将领这回聪明了,“回将军,同穴山中只天降一只,但附近山里,还住着两只斑斓猛虎。末将等偶尔能听到天降咆哮后,有虎啸相和。” “一山不容二虎,天降跟别的老虎遇到,会发生打斗吗?”黄拓云好奇追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本来笑着的仁阳公主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望向景和帝。景和帝登基之前,康安城中常用这个说法形容他与安王,说他们二虎早晚有一战。谁知这一战还未开始,景和帝便仗着正宫皇子的身份登基,安王被囚于王府之中,成了困兽。想到自己的皇兄,仁阳公主压在心底的不甘翻腾着,恨不得将景和帝一脚踢上同穴山。 康皇后用余光看了仁阳公主一眼,含笑道,“天降乃天降瑞兽,寻常老虎皆臣服于它,怎敢打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姜凌敏锐地察觉到现场的气氛不对,老老实实站在姐姐身边,盯着扛粮食的小蚂蚁从她的绣花鞋前绕过,赶往同穴山中的巢穴。 黄拓云受教,连连点头。 观过瑞兽,接下来便是游山了。大皇子带着黄家和姜家兄弟去玩水,康皇后叫走了仁阳公主母女和姜家姐妹,黄隶、平西侯和姜二爷留下陪驾。 姜留看着哥哥跟着大皇子骑马跑远了,又转回头看向被平西侯带在身边的邓长春。 邓长春见到白虎也好听到旁人去玩也罢,都没什么反应,安静得像个木偶娃娃,身上没有一点两岁孩子的活泼和朝气。他与平西侯一老一小站在一起,让姜留感受到的不是祖孙的天伦之乐,而是暮气沉沉。 小小的邓长春跟在一群大人身边,很是显眼。景和帝和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招手道,“长春,到朕这里来。” 平西侯松开孙儿的手,邓长春跪在地上磕头后,被景和帝拉到面前,仔细端详。 平西侯为国征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乐阳下嫁邓家多年却未给邓元杰生下儿女,导致邓家绝后,不得不从旁支抱养孩子延续香火。身为乐阳的胞兄,景和帝心中有愧,温和问道,“长春的生辰是大年初一?” 小长春站得笔直,羞涩胆怯地点头。 景和帝含笑摸了摸邓长春的小脑袋,“去年大年初一与立春同日,此等双喜,百年才得一二,长春生来便带着福气,此生必福寿绵延。朕赐你双全二字,你祖父和你父亲都是大周虎将,你要好生听祖父的教导,长大后为平西侯府争光,不坠你祖父和父亲的声名。” 万岁赐字,认可了邓长春的身份,平西侯上前拉着孙儿跪倒,“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二爷摸摸下巴,平西侯这一趟真是来值了,他回去后会怎么谢自己呢? 景和帝又道,“邓爱卿这两年身体可好些了?” 平西侯再拜,“承蒙万岁赐药赐医,臣身体已无大碍。若外敌敢来犯,臣还能披挂上阵,为国杀敌。” 平西侯虽因丧子悲伤过度病倒至头发花白,但他才五十三,还不到致仕之年。景和帝道,“卿有此心,朕心甚慰。如今四海升平八方来贺,边关无虞,卿可愿入宫教导朕的皇儿?” 平西侯欢喜至极,推辞道,“老臣愚钝,只怕耽误了大皇子。” 景和帝抚须笑道,“爱卿雄韬武略,何来愚钝一说。” 黄隶也跟着道,“万岁所言极是,若侯爷愚钝,那微臣便是痴傻了。” 景和帝哈哈大笑。 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比痴傻更差的是什么?姜二爷脑袋转了几圈,也想不出何时的词,便陪着傻笑。平西侯这趟不光扶正了过继孙儿的身份,自己也得了个好差事。 回去后,平西侯给自己的谢礼,怎么也得翻三倍。想到这里,姜二爷笑容格外灿烂。 平西侯府与姜家毫无瓜葛,平西侯得了差事,姜枫居然笑得如此开心,让景和帝尤为动容。 姜卿,诚乃大雅君子也。 正文卷 第246章 最大的赏赐 姜二在傻笑,景和帝柔情似水地望着他,这场面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莫非坊间的传闻是真的,这位大周天子有龙阳之好,他心仪姜枫甚至因此厌弃了胞妹。他不准姜枫尚乐阳公主,还将乐阳关在公主府,不准她出门…… 黄隶打了个机灵。姜枫容貌出色被乐阳相中,两年来吃尽苦楚才得中进士,换得一片新天地。谁知他摆脱了乐阳公主的阴霾,却落入了万岁的掌控之中,这位是国君啊,姜二这次…… 这般想着,再看笑得没心没肺的姜二,黄隶的目光便有几分怜悯的意味了。身为男儿,生得如此容貌,本就是一件祸事。 不远处,康皇后也瞧见了万岁盯着姜枫瞧。她不动声色地捏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任口中酸甜泛滥。她目光放在姜枫的两个女儿身上,尤其是跟姜枫长得很像的小女儿身上,含笑问道,“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读什么书?” 康皇后的目光是看向自己的,姜留便起身答道,“回皇后娘娘,在家时臣女等读《孝经》,学琴。” 《孝经》是大周女子必读的,康皇后点头,“除了读书学琴呢?” 姜留回道,“帮祖母和伯母做些力所能及的杂事。” 她们的娘病故,家中其他长辈待她们再亲厚,也不及生母。没娘的孩子,总是惹人怜惜的,仁阳公主温和道,“姜夫人病故后,这两个孩子还能教养得这么好,是极为难得的。可见姜谪仙在这两个孩子身上,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康皇后点头,“谪仙曾言他要孝顺老母,教养幼子,此生不再娶。本宫听闻,他连家中妾氏也遣散了。你们虽失去母亲的疼爱,但有这样一位慈父,亦是福分。” “是。”姜慕燕和姜留齐声应了。 姜枫居然连家中妾室都遣散了,也就是说这位大周第一美男子,送瑞谪仙姜枫,身边无妻又无妾?乐阳公主转眸望向姜枫,颇觉不可思议。 姜二爷细数了一番平西侯欠他的人情有多大后,忽然发现众人的关注点由平西侯爷孙,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被别人关注倒没什么,万岁对着他笑,他就不能没点表示。 姜二爷拱手,万分真诚地道,“大皇子天资聪颖,再得平西侯点拨,必定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待大皇子长大后就能更好地为万岁分忧解劳,当真可喜可贺。” 姜二爷说完,黄隶也跟着称赞,景和帝开怀大笑,“文泽今年才十二岁,若要他为朕分忧解劳,还得等几年。如今四海升平,外敌不足为虑,天下以民事为重,黄将军可愿留在朝中,为朕分忧解劳?” 早有准备的黄隶立刻道,“臣愿意,臣虽愚钝,但也想为君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好,好!”景和帝连道了两声好。 姜二爷忽然明白了,景和帝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天降是假,有事找黄隶和平西侯是真。因为今日景和帝要跟这两位说的话,不适宜将他们召入皇宫讲,所以当景和帝得知他们要出京来看白虎,便抓住这个机会出来,一块把事办了。 重新启用平西侯,又将黄隶留在了京中,免得仁阳公主在左骁卫捣乱,解决了心腹大患后,景和帝现在觉得天更蓝了水更绿了,鸟叫声也更好听了。于是,他起了骑射的心思,“两位将军与姜爱卿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再次空座未免可惜,不如随朕去山边狩猎。” 说罢,景和帝命人前来御马,骑马向山边慢行,黄通三人骑马在后边跟着。景和帝回眸,目光落在姜枫矮矬的马上,“姜爱卿。” 姜二爷立刻催马上前两步,便听万岁问道,“爱卿在校场比试时,骑得便是这匹马吧?” “万岁您记性真好,就是这匹。这匹马名为得胜,是臣南下赶考途径杭州时,从那边的马场选的。”姜二爷爱惜地摸着得胜的鬃毛,向景和帝介绍得胜的好,“臣这匹马论马形虽差了一些,但它是真正的宝马,它能听懂臣说话,耐力好爆发力也不差,还很好养活。” 这样一匹劣马,竟也被他当了宝贝,本想借机送他一匹好马的景和帝打消了念头。 黄隶催马上前道,“谪仙去的杭州的马场,可是前太仆寺少卿罗旭书罗大人告老还乡所建?” 现任的太仆寺少卿黄锦乃是黄通的同族侄子,黄通的三儿子黄雍也在太府寺担了个闲差,所以黄隶知道罗旭书在杭州开马场的事,姜二爷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正是。万岁,臣这匹马和方才臣的儿子姜凌所骑的那匹马,都是从黄大人的马场选的。” “哦?” 景和帝颇为感兴趣追问了一声,姜二爷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和儿子在马场选马的经过。 听到姜枫被他相中的马嫌弃,然后才选了主动靠过来的马,景和帝笑出了声,黄隶和平西侯都跟着笑了一阵儿。 便在这时,大皇子一马当先,带着姜家兄弟和黄家兄弟跑回来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姜凌所骑的马上,见那匹青灰色的马,确实比姜枫这匹出色很多,又是一番感慨。 大皇子到近前下马,将篮子里的樱桃送到父皇马前。景和帝看樱桃又大又红,便点头赞了几句,待听说这些樱桃是姜家兄弟和黄家兄弟帮着摘的,景和帝一挥龙袍,“赏。” 万岁赏了黄家和姜家的儿郎,康皇后便要赏姜家两姊妹和黄丽妍。她夸了几句后,便接着万岁的话头,给了赏赐。 姜大郎和姜凌得的是金叶子,姜家姊妹得的是头饰。待回到府中后,他们仔细向家里人讲了伴驾的经过,又将金叶子和头饰取出来,送到祖母面前。 姜老夫人仔细看过,笑道,“既是万岁和皇后娘娘赏的,你们自己收着便是。” 御赐的都是好东西,姜大郎将自己的四枚金叶子,一枚孝敬了祖母,一枚孝敬了母亲,一枚送给了怀孕的三婶,自己只剩下一枚。姜凌不跟大郎抢风头,将金叶分给了二郎、三郎和小四郎。姜慕燕与姜留也将自己所得的头饰分给了姐妹们,正在准备嫁妆的大姐分得最多。 两个儿子一人得了一枚金叶,女儿得了两只宫里的珠花,自己还得了一枚金叶,陈氏高兴坏了,回到东院摆弄了半晌的好东西,才丈夫感叹道,“万岁赏了孩子们,怎么就漏了二弟呢。” 姜松含笑摇头,万岁让二弟随驾出行,已是最大的赏赐了。 ------题外话------ 各位书友,明日的两章依旧放在晚上。 正文卷 第247章 新衣 伴驾同游同穴山归来后第三日,姜二爷非常高调地将兵部、吏部、京兆府转了个遍,表明他想做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决心和诚心。这一圈走下来,想争这个位子的二十几个人都歇了心思。 为啥要歇心?这不是废话么!万岁都带着姜二出城转悠了,他们再争也争不过姜二。 对于姜枫出任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兵部尚书李增奎没有任何意见。李增奎是黄通的旧部、黄隶的好友,所以不用黄家打招呼,他也不会拦着。吏部尚书丁海全被夫人吹耳旁风、平西侯亲自请他吃酒后,顺坡下驴地同意举荐姜枫出任此职位。因为这只老狐狸已经看出了圣意。 不想收姜枫为下属的京兆府尹张文江,挣扎了两日后,也不得不妥协了。现在他万分后悔向万岁提议裁撤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这真是赶走豺狼又来虎豹,姜枫可比余昌进更不好管。 周其文却道,“大人,凡事看两面。姜枫归入京兆府衙门,也有益处。 “什么益处?吃瓜果不用花银子了?”张文江哼道。姜二走到哪,鲜花香果便抛到哪!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周其文笑道,“非也。大人试想,以后若咱们再遇到棘手解决不了的案子、难处置的事情,便让姜枫顶在前头,岂不美哉?” 反正姜枫得圣心,他把差事办砸了万岁也不会怪罪他,自己确实可以少挨些骂,张文江的眼睛转了转,心动了。 京兆府少尹廖纲马上把自家大人往回拽,“大人不可,若姜枫事事顶在前头,岂不是让他抢了您的风头么?!” “廖大人此话差矣,姜枫不过是西城指挥使,岂能与府尹大人相提并论?府尹大人知人善任,将京兆府的差事办得周全,才能得圣心,才能……”周其文抬手往上指了指,意思是才能往上升。 京兆府尹与六部并驾齐驱,在往上便是阁老和丞相了,左右二相。身居左相的太傅尹骞已经五十五岁,张文江若能这几年表现出色,说不得就能升入内阁,将来还有可能接替左相的位子,位列文臣之首。 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待了六年的张文江岂能不动心! 于是,裁撤五城兵马司一月之后,吏部会同兵部、京兆府,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人选报到了内阁。杜海安含笑看过之后,将名单呈送御览,景和帝看过之后,又招两部尚书和张文江入宫商议一番,才在名单上写下“准奏”二字。 五城兵马司的人员尘埃落定,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高永虎、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左元亮、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杜茂申三人升任指挥使,本科二甲第一名武进士姜枫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则由本科二甲第六名文进士乔增梓出任。 乔增梓乃是告老还乡的阁老乔龙奎之孙,景和帝完全是看在乔阁老为君为民操劳一生的份上,才同意让他出任此位。 有名次比姜二爷还差的乔增梓比着,姜二爷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便显得顺理成章了。姜二爷得了消息后,立刻跑去吏部领了任命状,然后又奔去礼部领了六品官服。 姜留学完琴送走雅正夫人后,书秋立刻跑过来,压抑不住欢喜地低声道,“姑娘,二爷的官服领回来了。” 这么快?不是说要先量尺寸,过半个月才能做好么?姜留的眼睛立刻亮了,“爹爹现在在哪?” “在北院。” 姜留立刻拉着姐妹们跑去北院,看爹爹的官服。待见到桌面上放着的一堆黑黑绿绿的衣服,姜留惊叹道,“这么多啊……” 姜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容儿说一说,官员的官服都有哪些?” “我朝官员官服共有祭服、朝服、公服、时服、丧服五种,武将还多一套戎服。不过,丧服得是国丧时才会下发。”这段日子一直在学男子冠服的姜慕容背得滚瓜烂熟。 姜老夫人满意点头,“很好。” 这时,姜二爷已更衣完毕,穿着一身绿色公服从里屋走了出来,美滋滋地踱着四平八稳的官步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问道,“如何?” 曲领大袖的六品绿色公服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清爽洒脱,腰间的革带束出他的腰身,头上黑色的幞头罩住了一头的乌发,越发衬得他齿白唇红,面如冠玉。 姜老夫人点头,“好看,好看!” 姜慕锦小脸红扑扑,“二叔穿这个,比白衫还好看。” 姜留两眼放光,“爹爹穿上这身,一看就是位年轻有为的指挥使大人。” 姜慕燕和姜慕筝跟着点头,姜慕容则想象着自己的未婚夫婿穿上官袍之后的模样,脸比姜慕锦还红。 万分开心的姜二爷转了两圈,又道,“我再试试祭服。” 身着玄色繁琐的祭服、头戴平金七梁冠出来转着被众人夸了一圈后,姜二爷又颠颠进去换时服出来嘚瑟一圈。 大热天连换几身繁琐的衣裳,姜二爷折腾出一身汗,跑回西院沐浴更衣出来时,姜二爷见两个女儿正在给他整理官服,又美滋滋地坐在旁边看着。 夏季官服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若是折叠放在衣柜中会有折痕,穿着不雅。于是小姐妹两个专门腾出一个衣柜挂父亲的官服。每样官服分里衣和外衫各两套,再加上大带、革袋、蔽膝、袍肚等配饰,七梁冠、獬豸冠、进贤冠、璞头等帽冠,竟满满当当装了一柜子。 姜留看着摆得整整齐齐的官服,掰着手指头道,“除了夏服,还有春秋服和冬服,咱们还需要两个这么大的柜子。” 姜二爷笑了,“傻留儿,春秋时便将冬夏的官服放起来,这里只要这一个衣柜就够了。” 姜留歪着小脑袋道,“爹爹不觉得咱们在这里摆三个挂满官服的柜子很有气派么?” “不觉得。”颇有品位的姜二爷嫌弃地摇头。 姜留…… 姜慕燕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才与父亲道,“夏日多汗,父亲每天回来换下的官服,便跟大伯的官服一样送去浣衣房清洗晾晒吧?” “这些你做主便是。”大闺女已学着管家,姜二爷便将西院的琐事都交由她做主。 姜慕燕点头,停了片刻才鼓起勇气,“父亲,燕儿想明日带着妹妹去探望外婆,请父亲准许。” “好。为父正巧去东市办点事,我送你们过去,办完事再接你们回来。”现在大闺女跟家里人越走越近,姜二爷对她去王家已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了。 而且他现在中了进士当了官,姜二爷也想去王家走一圈,气气王老大。 正文卷 第248章 送上门的衙吏 父亲要送她们去外婆家再接她们回来,这让姜慕燕欣喜不已。非常罕见地,姜慕燕小声央求道,“父亲明日可以穿官服么?” 自小,姜慕燕听外婆、母亲和外边的人提起父亲,都是说他一无所成、闲散放荡、凡事都要依靠父兄等,这让姜慕燕难堪又难受,曾无数次暗中埋怨父亲。母亲去世后,她对父亲的不达到顶点。 现在父亲靠着自己的努力中了进士,出任正六品官职,让姜慕燕觉得扬眉吐气,她迫不及待地想让人知道她的父亲不是一无是处的浪荡子,想听到别人夸她的父亲能干。 姜二爷摇头,“这次不成,为父还未去京兆府赴任,以后会有机会的。” 姜留不忍看姐姐失望的小脸,便与父亲商量道,“爹爹现在去赴任,明日就可以穿了。” 此次得了派书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共有五位,姜二爷不想当第一个上任的,让人说他迫不及待地想当官。再者,上任后就要去衙门当差,官身不自由,姜二爷想痛痛快快地玩几日再去。于是,姜二爷与两个闺女商量道,“要不,你们俩过几日再回王家?为父还有事要办,这几日不想去衙门当差。” 姜留看着父亲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他想的并不是什么正经事。姜慕燕伏身行礼,“不如等凌弟旬休时,父亲再带我们去?” 姜二爷点头应下,姜猴儿便跑了进来,“二爷,京兆府的周师爷来了。” “请他去前院书房,命厨房备午膳。”姜二爷站起来,颇为遗憾地看了一眼还不能穿的官服,才去前院见周其文。 见面之后,周其文向姜二爷道喜,姜二爷向他道谢,理所当然地他用膳。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后,周其文才道明来意,“西城兵马司人、事混杂,二爷若要理顺兵马司衙门的事务,怕是要费许多心思。” 姜二爷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份正经差事,很想做好,便虚心像周其文请教,“周大哥在京兆府帮张大人处理衙门事务多年,最懂其中的门道,还请周大哥教教小弟,给怎么才能省时省力将事情理顺。” 周其文欠身,抬双手扶住姜二爷为他斟酒的酒杯,献策道,“有人才好办事,二爷应找几个得力的差吏,补齐兵马司衙门的人手。” 姜二爷深表赞同,“小弟跟周大哥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一时之间,小弟手边也无人可用,不知您可有合适的人选?” 周其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瞒二爷,小人想为我家二弟在您手下讨份差事。我二弟周其武乃进士出身,曾出任酒泉县丞,后因事罢黜,现在赋闲家中,正为生计发愁。” 姜二爷问道,“不知周二哥因何事被罢黜?” 周其文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他倒霉,肃州官场从上到下混成一锅粥,我二弟惜命,不想苟从,所以被人排挤丢了官……” 肃州官场的龌龊事姜二爷早就听裘叔说过,听了周其文讲他二弟的遭遇后,便道,“周二哥既是进士出身,咱们再四处使使劲儿,寻个外放州县的差事并非难事,让他在小弟的衙门内做事,委实屈才了。” 他二弟被扣的是克扣仓粮的罪责,有此罪在身,他日后升迁极为困难,跟着姜二爷这样宽容的上官做事,才能有好日子过。 周其文真诚道,“二爷您是大有前途的君子,他跟在您身边做事,比去人生地不熟的州县做事好上千万倍。若二爷不嫌弃,小人明日便带他来给您瞧瞧。您帮小人拿个主意,看他适合在衙门做事,还是适合去书院教书。” 周其文前些日子帮了他,姜二爷很是爽快地应下,“明日晌午,小弟在百味楼摆酒,咱们不见不散。”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姜二爷肯见其武,就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周其文站起身,一躬扫地。 姜二爷送了周其文出府,还未转身进去,便见一青衫书生快步向自己走来,“姜大人请留步。” 还未走远的周其文一回头,见到这快步走来的书生五官端正,行动儒雅,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么快就有人来跟二弟抢饭碗了,他得回去把二弟收拾得利利索索,尽快送到姜二爷面前才成。 这人虽不认识,但看着还挺顺眼,姜二爷停住脚步,看他找自己作甚。 这书生走近,拱手行书生礼,“小生化敦坊瞿伦学,拜见姜大人。” “姜大人”这个称呼,实在太合姜二爷的心意了,他嘴角含笑,让瞿伦学免礼后,问道,“你找爷作甚?” “大人,小生家住化敦坊三条巷,去年家母被刘家恶媳潘氏所害,幸得大人请陆雪明状师出手,才查得真相,为母报仇。请大人受小生一拜。”说罢,瞿伦学跪地行礼。 走到巷口的周其文转身,发现那白脸小子已经跪在姜二爷面前,以为姜二爷已经收了他,心里更急了,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等不到明日晌午了,他这就回家把二弟打扮整齐,送到姜家来! 姜二爷想起了这瞿伦学是谁,抬手让姜宝将他扶起,“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潘氏为恶自有国法收拾,你要谢便去谢审案的大人和陆雪明吧。” “大人有所不知,小生拜在陆状师门下,跟恩师学了一年多,深谙我朝律法,熟知状师做事的门道。小生此来,一为谢大人为母报仇之恩,二是毛遂自荐。小生想投入大人门下,此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若有二心,天地不容。”说罢,瞿伦学又跪倒在地,抬手发誓。 姜二爷展扇笑了,方才他与周其文说自己无人可用,其实是客套话。在康安城混了这么久,姜二爷心里还真有几个不错的人可用。谁知他还没去寻人,想入他门下做事的人,就一个个蹦过来了。 能被陆雪明收入门下的,并不是废物。姜二爷问道,“你既入陆雪明门下,为何不做状师?” 瞿伦学道,“小生自母亲去世后,最恨的就是为非作歹的恶人,只有在衙门,小生才能除恶务尽。” 姜二爷点头,“你且先回去,爷考虑几日再说。” 这小子能不能用,姜二爷打算去听听陆雪明的意思。 正文卷 第249章 退货来得及吗 陆雪明身为状师,是京兆府官员们最不想搭理的人物之一。究其原因就是陆雪明将大周律法熟记于心,帮人打官司时又极为较真。试问,哪个审案官员想面对一个比自己还精通律法的状师? 姜二爷以前挺喜欢围观陆雪明帮人上堂打官司,现在他当了审案人,希望的就是陆雪明不要来给自己捣乱。 除了升堂辩护时,陆雪明不大喜欢说话,其实他也不用说话。他生得一双鹰眸、两颊瘦削,被他盯住时会让人有种自己要玩完的感觉,不用他说,对方就败退了。 不过姜二爷可不在这些人之列,在陆雪明的鹰眸之下,坦坦荡荡地姜二爷依旧乐呵。 陆雪明没应他的话,只问道,“二爷还有何事?”有事儿快说,没事儿赶紧走。 姜二爷乐呵呵地道,“瞿伦学说要去我的衙门做事,先生觉得他怎么样?” 陆雪明想了想,“瞿伦学知恩图报,他不会害二爷。不过若让他留在衙门会成为酷吏,于二爷的名声有碍。” 酷吏?姜二爷摸摸下巴,“明白了,先生当了这么多年状师也腻了吧,想不想去兵马司衙门做副指挥使?” 陆雪明无语,“不去。” 姜二爷本也没报多大希望,他不同意,姜二爷便跑去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裘叔,让他给自己找个人当副指挥使。 裘叔好心提醒,“副指挥使须得朝廷指派,二爷不能自己找吧?” “爷是指挥使,手下用什么人当然是爷说了算。”姜二爷理所当然地道,“若府尹大人不同意要安插他的人,爷把他的人排挤走,再用自己的人就是。” 裘叔无语了片刻,便道,“二爷,兵马司衙事繁琐,用熟不用生,您不妨去衙门转转,挑个做实事的提拔来用。” “爷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西城兵马司没合用的,这人也得从其他衙门选。”姜二爷站起来,“给爷拿五百两银票,爷这几日应酬多,手头有些紧。” 因替两位姑娘打理栖霞晚和求本药材铺,还有他入股的逢春药材铺,裘叔请示二爷后,搭起了一条从外地收购草药进京贩卖的路子。姜二爷从不问他赚了多少,只缺钱用时便来找他要。 裘叔将银票交给二爷时,还不放心地叮嘱着,“想必有不少人要投到二爷名下,入衙门做事,二爷万不可因为抹不开面子就收些没用的闲人。这样长此以往,不只不能全了情分,还会损了交情。” 姜二爷哼了一声,“这些道理,爷比你懂。既然药铺的坐堂郎中医术不差,裘叔就用点药把脸上的伤疤去掉吧,爷的衙门忙不过来时,少不得要让你过去做事。” 姜二爷出了药行正要去中城兵马司找左元亮要个人去自己的衙门做事,却被一群满脸激动的商家围住了。 “谪仙,奴家听说您要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了,可是真的?” 姜二爷挺直了腰杆,轻轻颔首,“经兵部、吏部和京兆府三位大人举荐,万岁亲批,姜某确实要出任此位了,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此起彼伏地欢呼声响彻西市长街,竟有人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二爷当指挥使,咱就有盼头了。” “二爷以后能管管街上那些赖子么?他们来回在小人的店门口转悠,吓得客人都不敢登门了。” “长条巷里刘万生的婆娘天天晚上哭爹骂娘,小人的娃儿被她吵得睡不着觉,二爷管管她吧。” “奴家铺子里的一个长工偷了进货的逃回老家,奴家派人追去,他硬说奴家看上了他,银子是奴家给他的。奴家才看不上他呢!二爷要给奴家做主啊!” “……” 姜二爷一本正经地听大伙七嘴八舌地说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才道,“好,爷都记下了,等爷上任后,该处置的都为大伙处置了。” 商户们欢天喜地地散了后,姜二爷将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的消息很快传遍各条街巷。心眼活动的商贩立刻跑去兵马司衙门,要租西市中闲置未用的铺子,只半日的功夫,西市店铺再无空铺。 收了满满两大箱租金的兵马司衙吏乐得合不拢嘴,“讲这些点数清楚,记好账目,等二爷一上任,咱们便将账册交上去。” 得知高永虎和杜茂申已去京兆府叩拜府尹走马上任后,姜二爷也收拾停当,去了京兆府。 看到姜枫走进堂内,心中烦躁的张文江只觉眼前便是一亮。一样的六品绿色官服和乌纱帽,却被他穿出雨后青松的幽凉感。特别是当他给自己行礼后,抬头真诚而恭敬地望着自己时,张文江竟无端生出一股“他这样尊敬自己,自己再难为他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的感觉。 张文江咳嗽几声,将这股莫名其妙的念头压下去,“姜大人可知,兵马司的职责?” 姜二爷详叙道,“抓捕盗贼、巡视风火、清理街渠、管理西市、编审店铺、赈恤灾贫……”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比余昌进强多了。张文江满意点头,“不错。以后西城诸事,本府就交在姜大人手上了。西城若生出事端,本府唯你是问。” “是。”姜二爷弯腰应下。 “沈戎和余昌进先后被罢黜,西城兵马司衙门差吏人手不足,姜大人先辛苦些时日,待本府寻到合适人选再一一为你配齐。” “大人,下官趁着这几日空闲,寻了些人手,想充入衙门办差,请大人示下。”说罢,姜二爷将名单双手递上。 “坐吧。”张文江没想到姜枫办差如此上心,接过名单打开一看,见上边竟有十余人,“这么多?” “论制,兵马司应设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四人、吏目一人,巡街副使八人。如今西城兵马司尚缺指挥使四人、吏目一人、巡街副使三人,衙差若干……” 张文江放下名单,“姜大人。” “下官在。”姜二爷起身行礼。 “虽说论制副指挥应有四人,但各衙门都是只设一人。”张文江解释道,弄一堆副指挥使,就要给他们发俸禄,京兆府可没这么多银子! “是,每个衙门都该补副指挥使和衙吏。” 看姜枫用一脸“还差这么多人,咱们该怎么办”的表情望着自己,张文江真想拉着他去皇宫面见景和帝。 他要退货! 正文卷 第250章 跟死人较什么劲儿 货物出手,钱货两讫,概不退换。 张文江默默吞下苦果,解释道,“如今国库空虚,各衙门皆捉襟见肘。咱们衙门只能给一位副指挥使、五位巡街副使发俸禄。”再多找了人,也没银子发! 姜二爷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张文江刚松了口气,却听这货道,“大人您也知道下官愚笨,只一位副使帮下官打理衙务,下官怕耽搁了正事。下官多找一位副指挥使,两位巡街副使,他们的俸禄俸禄由西城兵马司衙门出,您看这样……行吗?” 喀吧!张文江听到了自己青筋蹦出的声音。 周其文在一旁替姜二爷说话,“大人,论规矩各衙门确实可以多配些差官,由衙门为其量情发放俸禄。” “西城衙门哪来的银子!”张文江瞪眼。 衙门里银子多着呢,姜二爷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惭愧道,“是下官无能,才需多配人手,届时衙门无银发放,下官愿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银子付他们的薪俸。” 张文江气道,“既然如此,你招他们入姜府为你做事?” 姜二爷笑得一脸灿烂,“下官是觉得他们若顶着正经头衔,能更好办差。” 张文江恨不得把名单摔到他的脸上,“由你!” “多谢大人!”姜二爷目的达成,美滋滋地出了京兆府,吩咐姜猴儿按名单知会这些人明日去衙门报到。 今日,他要带着两个闺女去王家。姜二爷整了整身上的官服,问道,“可准备好了?” “好了。”姜慕燕道,“女儿给外婆带了一件燕窝、两匹布。” 少了些,姜二爷道,“再添四项礼盒,两盒茶叶。” 奶娘去准备礼品时,姜留好奇地跑到爹爹身边看他的名单,“这些人都是爹爹要用的吗?” “大半是。”姜二爷之所以写这么多,是为了迷惑张文江,好跟他讨价还价。 姜留又问,“爹爹,他们都很厉害?” 姜二爷正无处炫耀,便抱着小闺女逐一给她讲,“都还不错。贺道斌和李长存是爹从其他衙门要来的能手,他俩以后就是爹的副指挥使,负责衙内诸事;周师爷的二弟本事也不错,任掌文书的吏目;瞿伦学先留下看看,史良勇是你白三婶家的人……” 听爹爹滔滔不绝地讲完,姜留忍不住问道,“那爹爹要做什么?”她怎么感觉差事都让手下干完了。 姜二爷非常认真地道,“爹体察民情。” …… 所以,你当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每日还是四处闲逛?当官也可以这么轻松吗? 因早就得了姜家姐妹要来王家探望外婆的请帖,王访渔特意将这一日空出来,等姜二爷上门。 待看到姜二爷穿着一身官服从马车上下来,光彩照人地往那一站,王访渔就觉得他心里一定在骂自己。 孔氏异常热情地上来拉扯姜慕燕和姜留,请他们父女入内院。姜二爷本不想再迈进王家的大门,但王老夫人怎么说也是两个孩子的外婆,若自己不去,折的也是两个孩子的面子。 于是,姜二爷迈步径直到了内院,给岳母问安。看着女婿身着官袍,神采奕奕地站在自己面前,王老夫人忍不住想:如果她的清荷还活着该多好,女婿中进士,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姜二爷给岳母行完礼,便以“公务繁忙”为由,留下两个女儿,他先行离去。王访渔没想到妹夫连坐也不肯坐,只得边送他边说自己留在府中等他的目的。 “愚兄听闻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一职尚空缺,想为你保举一人,此人才高八斗……” “副指挥使的一职没有空缺。”不只没有,别的衙门只有一个,他有俩。姜二爷而心里美滋滋。 因他应了帮人在妹夫手下讨份差事,王访渔接着道,“副指挥使乃是你的左膀右臂,须得慎重。” “府尹大人已过目首肯。”姜二爷看着王访渔一脸受憋不得发泄的模样,心里爽透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自己吃了十几年的憋之后,终于轮到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了! 姜二爷从王家出来后,迎面便碰上了孔能的父亲孔全武,姜二爷这才想起来,孔能还在兵马司衙门大牢内关着呢。 还不等孔全武冲上来,便被姜猴儿拦住了。姜二爷上了马车后,直接命车夫出城,赶往姜家祖坟。到了祖坟上,姜二爷先给祖父和父亲磕头行礼,报上自己出人头地、可以帮大哥支撑门户的好消息后,便来到了王氏坟前。 他倒背双手看着墓碑上写着的“亡妻”二字,张了几回嘴,又闭上了,觉得有些无趣。 王氏都死了,他还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儿!便是王氏活着,也不会因为自己中了进士、当了指挥使开心的。 王家内院,王老夫人正在跟外孙女们说了会儿闲话,便道,“雅正夫人还是每隔两日去教你们弹琴?” “是,夫人说燕儿和妹妹学得也很好。”姜慕燕靠在外婆身边轻声道。 如此算来,雅正教姜家闺女弹琴,已一年有余了,她甚少会教谁家的姑娘这么长时间。王老夫人皱起眉头,“燕儿,雅正夫人待你们如何?” 嗯?旁边啃水果的姜留,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抬头看过来。 姜慕燕滔滔不绝地讲着,“夫人除了细心教琴,还给妹妹送伤药,妹妹手腕上的伤口就是涂了夫人送的伤药,才没有留下疤痕。夫人还教燕儿画竹子,外婆您没想到吧,夫人不只琴弹得好,书画也极好……” 外孙女越说,王老夫人的眉头皱得越紧,“你祖母与夫人相处的如何?” 姜慕燕笑得更甜了,“祖母也很喜欢夫人,她们经常坐在一起吃茶、聊花草。夫人送了祖母两株罕见的兰草,祖母甚是喜欢,将花养在房中悉心照料。祖母还请夫人与她一同去长天观进香听经……” 自己女儿在姜家,可没得过她这等好脸色!王老夫人压住不悦,接着问道,“那你爹呢,他觉得雅正夫人如何?” 姜慕燕摇头,“父亲甚少与雅正夫人见面,便是见了也依礼避让。” 眼见着外婆的脸色变来变去,从未往这个方向想的姜留,忽然觉得爹爹娶雅正夫人为继室,是个不错的主意。 正文卷 第251章 绿柳扶风 姜二爷离开祖坟上了马车,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姜猴儿一边给二爷打扇,一边问,“二爷这是怎么了?” “爷无事。”姜二爷懒洋洋地抬起一条腿靠坐着,一身再正经不过的官服,硬是被他穿出闲散的气息。 姜猴儿眼睛一转,伸手去摸车壁抽屉里冰着的酸梅汤,“二爷热不热,小的给您倒一杯冰镇的酸梅汤吧?” “爷不要冰镇,爷想长命百岁。”想到死后就要跟王氏躺在一个坟坑里,姜二爷心情很差。 长命百岁?姜猴儿眼睛转了一圈,就明白二爷是想到二夫人了。倒了一杯酸梅汤递上后,姜猴儿再献策,“二爷饮食有度、起居有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时辰已经不早了该用膳了,二爷今儿想吃什么?” 姜二爷望了望车窗外快转到中天的日头,想着闺女们肯定要被王老夫人留膳,便懒洋洋地道,“爷想在溪边垂钓,你进城去买子料浇虾燥子面,五味灸鸡,再来一壶梨花春。” 姜猴儿跟了二爷多年,一听就知道他点的是城南留春阁的饭菜,立刻道,“二爷稍歇,马上就好。” 说罢,姜猴儿钻出马车,吆喝跟在车边的姜宝和呼延图,“呼延大哥,宝儿,你们俩一个去城南春茸巷留春阁买饭,一个去旁边的村子里弄条小船,二爷要在溪边垂钓,用膳。” 姜宝皱起眉头,“你怎不去?” 姜猴儿理所当然道,“我不会武功跑得慢。” 姜宝哼了一声,“留你与二爷在此,若有贼人来犯,是二爷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二爷?老呼去找船,你去买饭,某留下保护二爷。” 呼延图也道,“猴儿,春茸巷在哪儿咱都不知道,你路熟,骑马来回跟腿脚也没啥关系。” 姜猴儿没词了,下车骑马奔回城取膳。 溪水边垂柳下,难得一片阴凉,姜二爷下车后转了一圈,便躺在柳条下微温的大石上闭目养神。 呼延图呼哧呼哧地弄了条小船赶回来时,姜二爷已经躺在石头上睡着了。他盯着姜二爷看了几眼,恨不得将他一脚踹进溪水里!姜宝拉住他,轻声道,“二爷睡着了一会儿半会儿醒不了,你找个背人又水暖的地方泡一泡,死猴儿买饭回来我再叫你。” 呼延图转身走了后,姜宝抱剑坐靠在柳树下。不得不说二爷很会挑地方,这儿风轻水潺潺,让人坐下就不想动,姜宝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也不过睡了一小会儿,姜宝听到远处大路上有声响,立刻睁开眼睛,见一辆马车自路上经过。 这马车和车夫姜宝经常见,是雅正夫人的。她怎也出城来了?姜宝转头看了看以袖遮面睡得正香的二爷,又闭上了眼睛。 雅正夫人的马车内,夕霞也瞧见了远处溪水边的马车,跟姜宝一样,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师父您看,那是姜家的马车。” 还红着眼圈的雅正夫人转头,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柳树下身着绿色官服的姜二爷。他今日不是带着女儿回王家么?怎睡在这儿了?穿着官服跑到城外溪水边偷闲这等事,全康安城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纵使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雅正,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夫人,咱们要不要过去?” 雅正夫人沉下脸,“过去做什么?” 夕霞喏喏道,“遇到了不过去打声招呼么?” “孤男寡女,避嫌还来不及,打什么招呼?你若再如此不知分寸,便去跟着于观主诵经,不必跟着为师出来了。”雅正夫人放下车帘,闭目休息。 夕霞刚出生不久便被人扔在紫竹庵门前,是紫竹庵的女冠于玄将她抱回庵中养大。雅正十五岁时家中遭逢巨变,欲到紫竹庵出家为女冠,并在观中住了数月。那时夕霞刚刚四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因夕霞陪着她熬过了最难的日子,雅正重新振作出庵以琴为生渐渐闯出名头后,应于玄之托收夕霞为徒,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夕霞聪慧懂事,渐渐成为了雅正夫人的膀臂。谁知近来,她频频因姜二爷失了分寸,让雅正十分不悦。 “夫人,夕霞可以说两句心里话吗?”夕霞望着雅正夫人,眼里尽是慕儒之情。 “有些话既然不合时宜,便不要说。说出来于你于我,都无益处。”雅正依旧闭着眼。若让姜留见了她现在的模样,定要赞叹不已。雅正夫人未施脂粉的五官虽有些寡淡,但她出尘的气质,若独自芬芳无需人怜的空谷幽兰,别有一番风味。 夕霞忍了又忍,还是低声道,“夫人若错过,此生就真的……” 雅正夫人依旧平静如画,她心里如何想的,旁人无从知晓。 姜二爷在溪边睡足吃饱后,回城去王家接两个闺女回府。习惯使然,姜二爷一进王家便觉得通身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他敏锐地发现,王老夫人看他的眼神不如上午时欢喜了。王家人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姜二爷早已习惯了,他的应对方法就是:你让我不舒坦,我就让你更不舒坦。你向我甩脸子,我就给你甩回去! 于是,王老夫人也发现女婿的脸色比方才走时难看很多,便想着是不是儿子或儿媳跟他说了什么。这般想着,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姜慕燕很怕父亲与外婆起冲突,小脸变得刷白。姜留拉住姐姐给父亲行礼,然后扬起灿烂的笑脸问,“爹爹忙完了么?” 闺女一笑,姜二爷便顾不得跟人比臭脸了,低头笑道,“忙完了,过来接你们回去。” “算着时辰,哥哥该要散学了,咱们去接哥哥一块回府,好不好?”姜留甜甜地问。 “也好。”姜二爷点头,跟岳母辞行后,带着两个女儿出了王家,赶往状元街青衿书院。 散学后,姜凌与郭南雄一起从书院走出来,一眼便见到了父亲的马车。还不等他与郭南雄走过去,柴林桑便像箭一样飞了过去,“二伯!” “是八哥。”姜留笑眯眯的,不论什么时候,柴林桑总是这么活力十足。 柴林桑的嗓门足够大,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他们看到马车的车帘挑起,露出一大一小两张夺目的脸。 正文卷 第252章 合适不合适 夏日炎炎,日落之后才是最好的游玩之时。姜二爷接了儿子、郭南雄、二郎、三郎和刚刚进书院读书的小四郎,顺带上柴林桑,带他们去东市玩耍。 马车随着人流往前走时,姜慕燕轻轻挑起车窗帘往外瞧,一眼便瞧见了孟庭晚。 孟庭晚孤零零地站在书院台阶之上,瘦削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墙壁上,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姜慕燕像是被烫到了,手一缩放下纱,低头看着自己绣着兰花的衣裙。 旁边,姜留正在叽叽喳喳地跟爹爹说着方才王家发生的事,“外婆让留儿回去问问祖母,能不能让二舅家的两个表姐到咱们家一起学琴。” “你怎么回的?” “夫人说我们几个学了一年多的琴,正到了拔高的关键时候,她没精力再教更多的人,留儿把这话告诉了外婆,外婆就不说话了。”二舅母是孟家女,姜留可不敢把二舅家的两位表姐往家领,真不知外婆是怎么想的。 “答得好。”姜二爷捏起一粒樱桃,送入闺女的口中。 吃完酸甜的果肉吐出果核,姜留继续道,“外婆还问了好些关于夫人的事。她问夫人喜欢不喜欢我和姐姐,问祖母喜不喜欢夫人呢,还问爹爹觉得夫人怎么样。” 姜二爷被樱桃核卡住了,弯腰用力捶打胸口,两个闺女连忙上前上前帮他拍打后背。折腾了好一阵儿,姜二爷才将樱桃核吐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姜二爷的脸被卡得通红,眼里挂着泪花,见两个闺女都担忧地望着他,姜二爷摆摆手,“爹没事。” 姜慕燕默默将樱桃收进了抽屉里放好,姜留坏心眼地追问,“爹爹是被外婆问的话吓到了吗?” “有点儿。”姜二爷靠在椅背上,叮嘱她们道,“这些话不准对旁人提起,尤其是你们的祖母,可记住了?” “是。”姜慕燕低头应下。 “为什么不能提?”小姜留继续坏坏地追问。 姜二爷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爹与她井水不犯河水,若被传出什么不雅的话,爹倒没什么,雅正夫人是女子,女子视名节重于生死。夫人好心教你们弹琴,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嗯?爹爹觉得跟雅正夫人传出点儿什么来,对他并没什么,也就是说他并不反感这么传,所以…… 见妹妹的眼睛滴溜溜乱转,姜慕燕握住她的小手,一本正经地道,“父亲放心,女儿回去后会好好跟妹妹讲的。” 姜二爷点头,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大闺女,“待会儿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跟紧了为父,莫被人冲散了。” 姜慕燕不肯接,“父亲,女儿有银……” “多谢爹爹。”姜留怕姐姐再说下去,爹爹又要生气了,便一把抢过爹爹的钱袋,塞进姐姐手里,“姐姐,咱们买盏新的转鹭灯吧,家里那盏被我玩坏了。” 转鹭灯又名走马灯,将灯内的蜡烛点然后,热气就会催动外边的灯笼转动。灯笼上贴着的剪纸影投射在周边的墙上,像是好些小人儿或小动物你追我赶,甚是有趣。 姜留过年时买了一盏,将它摆在房屋正中的桌子上点燃,然后追着影子跑,练习速度。前几日郭南雄觉得有趣,也跟着她一起转,结果他转晕了撞翻桌子,转鹭灯也摔坏了。 跟着爹爹出门的好处就是,干啥都不用花银子。他们一伙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不花钱的大餐,出来时已华灯初上,白日里被烈日烤蔫了的康安城变得五颜六色,格外鲜活。 姜慕燕和姜凌拉住妹妹的手,姜二爷拉住小四郎,姜二郎等一帮小家伙在前边欢快地蹿来蹿去,叫嚷欢笑着,一直玩到戌正时分,才兴犹未尽地上了马车。 姜二爷将孩子们送到府门口,又跟着人出去吃酒玩乐。姜慕燕带着妹妹去北院拜见祖母时,按着爹爹的吩咐并未多提外婆的话。 待回到西院后,姐妹俩又玩了一会儿新买的转鹭灯和珠花,才沐浴歇息。躺在床上后,姜留发现姐姐翻来翻去地折腾,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姜慕燕转过来面向妹妹,以非常非常小的声音问,“妹妹,你说父亲会娶雅正夫人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姜留往前凑了凑,低声问,“爹爹如果娶雅正夫人,姐姐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夫人性情高洁,她不会同意的。” 姜留…… “如果夫人同意呢,姐姐觉得雅正夫人嫁给爹爹好不好?” “父亲早晚会续弦,若夫人同意嫁,父亲也愿意娶,当然是好的。”姜慕燕的声音里没有一分不满,“夫人性情好,善持家,她若嫁进来,祖母就能歇一歇了。” 伯母陈氏拎不起来,三婶闫氏又怀了身孕,这段日子祖母是够累的。姜留觉得若雅正夫人嫁给爹爹,一进府就能管家。姜留觉得以雅正夫人的手腕,管家跟玩似的。 姜慕燕又接着道,“还有一点就是,夫人开琴行授琴艺多年,家底丰厚,若她嫁人,必定是十里红妆,嫁妆能堆满整整一座院子。她的嫁妆比娘亲还多,就不会惦记娘亲留给咱们的嫁妆了。” 姜留顿了顿,接着这个话茬道,“她不只不会惦记,没准还会在咱们出嫁时,再给咱们添几箱嫁妆。” “嗯,夫人她……很喜欢我……咱们,她若来了,咱们西院就有了女主人,有人教咱们该怎么为人处世了。”姜慕燕说完,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尖尖的小脸儿。 姐姐很喜欢雅正夫人呢,姜留翘起二郎腿晃啊晃。虽然爹爹和雅正夫人看着就不是一路人,但缘分这事儿还真说不好,万一月老愣把他俩往一块凑呢? “妹妹不能这样翘腿,让人看到了会说咱们没有教养的。”姜慕燕坐起来,帮妹妹摆好腿,躺下后又小声问道,“你说,咱们该跟祖母提这件事吗?” 姜留转小脑袋,“姐姐不是答应父亲不说了吗?” 姜慕燕拉着发丝,用小手指绕啊绕,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我是答应父亲不说外婆问话的事,可没说不跟祖母说雅正夫人的事。” 姐姐的小脑瓜,越来越活了,姜留笑道,“外婆能想到的事,祖母一定也想得到,咱们且等着吧。” 正文卷 第253章 走路上任 姜二爷要娶继室,最大的问题已不是乐阳公主,而是景和帝和姜二爷自己。 因为姜二爷现在是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掌管西城十九坊一市的民政事务,乐阳公主虽贵为皇亲国戚,也不敢再任意妄为,强迫姜二爷。 扫除了这个原本最大的障碍后,姜二爷再娶的路上还戳着一座大山——景和帝,这座山让姜老夫人无可奈何。当初姜二爷为了不尚乐阳,进宫面圣时在万岁面前讲过他与王氏感情甚笃,此生不会再娶。这件事康安城尽人皆知,若姜二爷再娶,便是欺君了。 其实这也不是没法子,姜老夫人最是清楚儿子哄人的本事,若他肯花心思,一定能哄得万岁同意他再娶的。可偏生,儿子没有一点这个心思!姜老夫人摸着花白的头发,心中一阵难受。 莫说再娶,便是纳妾枫儿都不同意,他宁愿去清平江!莫非自己闭上眼之前,看不到儿子有后了? 姜老夫人闭上眼,郁闷地长长吐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却见小儿子带笑站在自己面前。他这笑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怎么眨眼就二十八了呢? “娘,儿去衙门了。”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姜二爷用完早膳更衣完毕,特地跑来跟母亲说一声,他要出门做事了。 姜老夫人将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驱蚊虫的香囊呢?” “在这里。”姜二爷抬了抬衣袖。 姜老夫人点头,“天气炎热,记得要多喝少,少上火。衙门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一日能理清的。” “儿明白。” “晌午回来用膳吧,娘给你做面条吃。”长子当差的地方在皇城,晌午回不来,小儿子回来就是几步路的事儿,姜老夫人怕他又跟人去吃酒,酒吃多了会伤身的。 “好,儿午时就回来。”本想约同僚一块用午膳的姜二爷应下,带着姜猴儿、姜宝出门。 见雅正夫人的马车停在门外的柿子树下,姜宝上前一步靠近二爷,低声道,“二爷,上次您在城南外溪边歇息时,雅正夫人的马车打路上过,车辙和马腿上都是泥,像是走了远路。” 姜猴儿立刻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雅正夫人父母的忌日就是这个时候,她肯定是跑去祭拜父母了。当年真是惨啊……” “猴儿。” “二爷您说。”姜猴儿立刻住嘴。 姜二爷一边摇扇一边道,“热。” “是。”姜猴儿立刻打开伞,为二爷撑起一片阴凉。从会嘉坊向北穿过长寿坊和怀远坊就是西市。西市分九区,居于正中的便是西城兵马司衙门所在。乘车前往太折腾,骑马前往最是合适。但天气炎热,姜二爷不想得胜遭罪,要步行前往。 坊有民居,市有商户,姜二爷一路上打着招呼,遛达着往前走。一刻钟的路,硬是让他走了一个时辰,让衙门的差官一顿好等。不过他们越等越开心,因为衙门大老爷如此拖沓,他们就可以跟着拖沓,日子会像之前一样好混。何乐而不为? 姜二爷没让他们白等,他到衙门时,姜宝和姜猴儿手里拎满了瓜果,立刻让众人口舌生津。 大伙拜见新任指挥使后,姜二爷见自己找的两个指挥使、都来齐了,便先为众人引荐了两位副指挥使、一位吏目、一位典使、三位巡街副使,然后向衙内众人言明众人的分工,“以后,民讼审案由副使贺道斌贺大人负责,西市诸事由副使李长存李大人负责,衙中琐事由吏目周其武负责,刑狱由典史瞿伦学负责,七位巡街副使分坊市负责各处风火、沟渠、治安。何处出了差错,本使就追究负责人的责任,轻者扣银,重者赶出衙门。可听明白了?” “明白!”众人响亮应了后,心里开始犯嘀咕:事儿当让别人做了,大人您干啥呢? 姜二爷自信无比地道,“本使的差事,就是你们哪个的差事办不了办不成,便报到爷这里来,爷去办。不过你们也别什么事儿多推到爷面前,好好办差的,年底腊赐就足;不好好办差的,年底就拎根棒槌回去!爷不管你们是怎么进的衙门背后有谁,在爷这儿,都一样。” 若是旁人,哪怕是京兆尹大人说这话,他们都不信,但姜二爷说这话,他们信。他一介布衣时就能在西市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成了西市的老大,摆平西市更是不在话下。 与姜二爷混得很熟的捕快范铁生见姜二爷说腊赐时手划拉了一大圈,便试探着问道,“大人,小人们也有腊赐?” 腊赐,乃是腊月时赏赐官员的钱财、布匹、牲畜等。兵马司衙门内,有资格拿腊赐的只有正副指挥使和巡街副使,剩下的胥吏不只俸禄微薄,腊奉等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有。年底时本使会将自己的腊奉拿出一半来,奖励你们。谁能拿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还有,京兆府发下来的各种款项和奖赏,本使绝不揣到自己的钱袋里,余下的钱财咱们也是这个分法。”姜二爷见众人眼中放光,便翘起嘴角问范铁生,“范捕头,你儿子要娶媳妇,房屋彩礼置办好了没?” 众人哄笑,范铁生挠了挠日渐稀少快戴撑不起捕快帽的头发,“没。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做事,小人不求别的,就求年底时大人赐下的腊奉,够小人给我家傻小子赁间像样的屋子生娃就成。” 众人听了这话,想起各自家里的难处,心酸中又升起了期待,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 做衙差、捕快、文书等差事的胥吏,家中大多贫困,微薄的俸禄或补贴不足以让他们养家糊口。眼看着有品阶的官员们拿着丰厚的俸禄,做着体面清闲的差事,胥吏们心中自然不平,便托公询私,从告状之人、牢中犯人或街市商人身上搜刮钱财。虽然官员们也知情,但他们也知胥吏俸禄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考入衙门做事的胥吏,初时也大都是有些抱负的,若能正经体面地养家糊口,哪个愿意走歪门邪道。 姜二爷收了笑,认真点头,“若你认真办差,够。” 众人闻言,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姜二爷很是满意地点头,“日头毒着,大伙把瓜果分分,吃完了好生办差。诸位副使、典史留下,爷有话说。” 冯子瑞笑嘻嘻地问,“大人这瓜果是从哪个摊子上拿的,品相真好。”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如今爷已走马上任,不会再拿摊贩商家一个杏子一块糖,你们的手脚也给爷洗干净了,洗不干净的,爷亲自拿刀给你们剁了!” “是!” 正文卷 第254章 谁才是君子 姜二爷上任一个多月后,姜家小姐妹们陪着大姐姐去西市首饰楼,相看最新的首饰式样。出门走了没多久,她们就发现了不同。 姜慕锦指着马车外的露面,“你们觉不觉得这路变平整了?” 姜留点头,“嗯。”以前这棵树下缺两块砖,走到这儿马车都得咯噔几下,现在砖被补齐了。 又走了一段,姜留发现盘踞在大槐树上多年的几个喜鹊窝没了。少了往树下拉屎的大喜鹊,这里变成了乘凉的好去处。五个老妇聚集在树下,一边做鞋一边唠嗑。 待到了西市,虽然具体说不出哪不一样,但姜留就是觉得处处不一样了。这都是爹爹的功劳,爹爹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办差,成效很是明显嘛。等爹爹回去了,她一定好狠狠表扬爹爹一顿,再替他捶捶肩捏捏腿。她没想到爹爹当了官后,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姜留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嘻嘻,谁知在首饰楼前跟着姐妹们下了车,姜留便听到了爹爹的声音,“留儿。” 她一转头,竟见爹爹就在边上。穿着一身熟悉的月牙白衫,摇着姐姐新给他画的扇子,跟以前一模一样。姜留跟着姐妹们给爹爹行礼后,问道,“爹爹怎没穿官服?” “热。”姜二爷几天就过了穿官服的瘾,换回了舒适透气的直缀。 ……好吧。 姜慕锦问道,“二伯是要去衙门么?” “旁边茶楼里新来了位说书先生,二伯去听听看他说得怎么样。”姜二爷让递给大侄女一个钱袋,“这里边是三十两银子,五两银子以下的首饰,你们可以一人挑一件,荣丫头可以挑一双。” 小丫头们立刻两眼闪亮亮,“多谢二叔/父亲/二伯!” 姜二爷颔首,又道,“去玩吧,乐天食府边上新开了卖凉粉的小肆,东西干净味道也好,你们可以去尝尝,彩衣巷不要去了,那边人太多。” “二叔不愧是西城指挥使,对西市的情况了若指掌,太厉害了。”进了首饰楼,姜慕容忍不住感叹着,心里又升起浓浓的不舍。再过三个月,她就要离开康安了,“咱们进去吧,挑好东西就去吃凉粉。” 指挥使大人家的姑娘们到了,首饰楼的掌柜亲自迎出来将她们请入楼中最好的雅间,亲自在旁边伺候着。 小姐们叽叽喳喳挑了好一会儿,每人都挑了合心意的首饰,心满意足地去吃姜二爷说的那家凉粉。刚进了食肆坐下,书秋就跑了过来,在姜留耳边低声道,“孟家大姑娘和大少爷进了乐天食府。” 这个时辰,孟庭晚该在书院里才对,他怎么跑到西市来了?姜留有些纳闷。姜慕容低声道,“我听说,孟家正在给孟雅娇议亲,男方是大理寺少卿刘守成的四儿子。” 姜慕燕诧异道,“刘俊才?”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三妹知道他?” 姐姐妹妹都盯着,姜慕燕轻轻摇头,“我只知道刘大人家有两嫡两庶四个儿子,刘俊才是嫡子,在国子监读书。” “能在国子监读书,学问应该还可以。”姜慕锦道,“等大哥回来,咱们问问他认得不认得刘俊才。” 姜慕容喝了口添了蜂蜜的菊花茶,哼道,“一定不好。叫俊的都长得不均,叫才的都没才,他两样占齐了,能好到哪去?” 孟雅娇模样漂亮书也读得好,自小便受姜孟两家长辈的夸奖。长得没她好看书读得也没她好的姜慕容,天天听娘在她耳边念叨“你看看人家孟雅娇,再看看你”之类的话,所以她打小就不待见孟雅娇。 姜慕容说完看了一眼给六妹擦小手的三妹,姐妹中三妹与孟雅娇玩得最好,自己这么说,她不会觉得自己小家子气吧? 姜留见大姐姐看着她,抬头道,“大姐说得非常有道理,留儿也是这么想的。” “是吧!”姜慕容声音太高了些,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 姜慕锦转转眼珠,嘿嘿笑着,“既然这样,大姐以后生了小外甥,干脆小名就叫阿丑和阿笨吧?” “噗——”毫无防备的姜慕筝喷了口茶,姜留和姜慕燕也笑倒了。姜慕容气得抬手拍姜慕锦,“我叫你乱说!” 不远处,乐天食府雅间内,孟雅娇摘下围帽,低声道,“你可看到姜家的马车了?跟在车边的奴仆就有八个,大半都是新人。” 姜家出事后发卖了奴仆,现在刚缓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将人补齐了。孟雅娇抿抿唇,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庭晚,你最近可见到姜慕燕了?她可有跟你说话?” 孟庭晚想到书院门口那个猛然被甩下的帘子,皱着眉头道,“姜家人与此行无关,姐姐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孟雅娇咬咬唇,望向窗外被太阳晒得发蔫的梧桐叶。她最讨厌梧桐树了,开花不香不雅,枝叶茂密毫无松竹梅的美感,凤凰居然会喜欢在如此庸俗的梧桐上筑巢栖息。就因为这一点,家家种梧桐。 越是优雅高贵的女子,越是会落在庸俗不堪的男人手里。孟雅娇咬唇,她才不要嫁给才貌平平的刘俊才,今日,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黄公子在何处?” 孟庭晚低声道,“他与人在楼内吃酒。姐姐,庭晚送你来,是念着姐弟的情分,你切不可失了分寸,丢了孟家人的脸。” 孟家,再也禁不得折腾了。 “丢孟家脸面的不是我,是三叔!”孟雅娇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就因为三叔做下的恶事,导致祖父被连降三级,康安城人人避着孟家。受波及最深的就是孟雅娇,但是她在外边要装得淑雅高贵,不能与人吐槽。现在弟弟也这么说,她一一下就爆发了。 孟庭晚又何尝不埋怨三叔呢,因为三叔做下的恶事,他在书院里造人排挤奚落。不过孟庭晚向来推崇喜怒不形于色的君子之风,他没在接姐姐的话,只是转头打量窗外的景致。 门外的小厮跑进来,笛声在孟庭晚的耳边道,“少爷,黄剑云出来了!” 孟雅娇立刻立了起来,紧张地吸了几口气,才转身向外走。 正文卷 第255章 女子的小伎俩 大理寺少卿是五品官职,孟回舟降职为刑部郎中后,孟家女嫁大理寺少卿之子,算是有些高攀了。但是,孟雅娇不甘心。 因为她的祖父本是刑部尚书,因为她貌美明高,因为刘俊才平庸无能! 儿女婚事应由父母做主,孟雅娇的父母皆在博州,祖父给父亲去了封信说为她寻了门不错的亲事,父亲回信说她的亲事由祖父母做主。孟雅娇伤心于母亲不回来帮她,只得求了胞弟带她出来,为婚事做最后一搏。 早在三月前黄剑云入京时,孟雅娇便相中了他。一方面是因为黄剑云是黄阁老的长孙、任阳公主的儿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看到黄剑云便喜欢。黄剑云的眸子不同于孟雅娇见过的任何男子,他的眸子明亮而温柔。当时宴会上那么多人,他独独对着她笑了,他一定也是心怡于自己的。想到他的笑容,孟雅娇的脸又变得发热。 她勇敢地站起来,松了松头上的点翠玉簪,迈着坚定又激动的步子,走出房门。 晌午时分,用饭的人很多。乐天食府大堂和各雅间都坐满了人。孟雅娇一出来便听到了嗡嗡的人声,她握紧了衣袖令自己表现出姑姑那样的从容淡雅,向左慢慢走去。 随着父母留在康安的黄剑云,因不能恣意骑马练剑而心中烦躁,常常从国子监翻墙出来玩耍。今日他在国子监读了半日的书,便拉着护国公的孙子康月良一起翻墙跑出来,在乐天食府填饱肚子避过最炎热的时辰,准备去西城衙门找姜二叔。因为昨日姜二叔说今天要带着人去捅怀德坊的一个大马蜂窝,捅马蜂窝他见过,但是姜二叔的法子很新奇,他一定要去围观。 康月良听着黄剑云讲他在左骁卫时熏马蜂窝的壮举,见有人迎面走来,便拉着黄剑云往旁边让了让。 “结果你猜怎么着?马蜂是熏跑了,但树也着了!因为这事儿,我爹抽了我五鞭子!”黄剑云嘴上不停,伸手比划着他爹怎么抽他鞭子的。 “啪!”黄剑云的手停住,循声低头看,发现地上有一支碎成三截的玉簪。 “姑娘!”孟雅娇身后的丫鬟惊呼一声,“您的簪子掉了。” 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挥掉了人家的簪子,连忙抱拳道歉,又道,“在下碰掉了姑娘的簪子,照价赔给姑娘。” 孟雅娇盈盈屈膝俯身,捡起碎成三截的玉簪捧在手中,低声道,“不是公子碰掉的,公子无需破费……” “这簪子是我家姑娘生辰时,夫人送给姑娘的,多少银子都买不来!”小丫鬟怒冲冲地道。 “柳燕!公子莫听她胡说,小女子告退。”孟雅娇娇喝住丫鬟,俯身给黄剑云行礼,自始至终她的头都未提起 黄剑云见一粒泪珠落在这姑娘手捧的簪子上,心中过意不去,抬手拦住她,道,“这样吧,在下找人看看这簪子能不能修好,若能修好再还给姑娘。” 低着头的孟雅娇露出窃喜的表情,娇滴滴地道,“怎敢劳烦公子,小女子自己找人修补就好。” “不……” 黄剑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康月良拉住了,“这位姑娘说得对,修补玉簪这等事,你懂吗?你痛快地补给人家银钱,让人家找工匠修补就是。” 孟雅娇身子一颤,握紧玉簪。 “也好。川子,取五十两。”黄剑云觉得康月良说得有道理,回头吩咐小厮秦川给钱。 秦川取了银票,递给柳燕。柳燕看着自家姑娘,不知该不该接。孟雅娇握紧了玉簪,低声道,“这玉簪值不得几个钱,不敢劳公子破费,小女子告辞。” 说罢,孟雅娇以她练了无数次的优雅身姿起身,款款向前走去,柳燕连忙跟上。 待她们走了,黄剑云才道,“你拦着作甚,你看现在弄得……” “她的簪子本就不是你碰掉的,你为何要赔?”康月良问道。 黄剑云愣了,“不是我?” 秦川小声道,“人家姑娘的簪子虽然不是公子碰掉的,但那位姑娘是公子抬手吓得往旁边一躲,簪子才掉的。所以……” 所以也算他弄掉的,黄剑云点头。 康月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对主仆,“你们当女人头上的簪子这么容易就能掉下来?你说那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知道,黄剑云抓了抓热得冒汗的脑袋,“吃多了跑茅厕?” 康月良被这家伙恶心得差点把午膳吐出来,忍了忍才道,“你回头看那姑娘望着你没有?” 黄剑云回头,见那对主仆还没走多远,小丫鬟正在安慰她家姑娘,那姑娘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向自己这边望过来,那眼神说不上来地让黄剑云不舒坦。 他一激灵,连忙转回身跟康月良道,“望着呢,你怎么猜到的?” 这还用猜?康月良摇了摇头,一边拉着好兄弟往楼下走一边道,“你爹没有侍妾,你又在边关军营整日打打杀杀,才不晓得闺中女子的这些小伎俩。那姑娘你不认识?” 黄剑云摇头,“不认得,没见过。” “你仔细想想,上次赏花宴上见没见过?”康月良追问。 黄剑云皱起剑眉,“宴会上那么多人,我哪记得住。你认得她?” “她是刚被你舅舅贬职的刑部孟回舟的孙女,孟庭晚的姐姐。孟庭晚你知道吧?整日跟在秦成碧边上的小白脸。”康月良与秦成碧从小打到大,看跟在秦成碧身边的孟庭晚极不顺眼,“孟家人擅长装腔作势,你以后见着他们都避着点,免得着了人家的道。” 是那个派人劫走姜留的孟家人啊,黄剑云厌恶地皱了皱眉,快步往楼下走去。 “姑娘,他们走了。”柳燕小声跟姑娘道。 孟雅娇继续往前走,到前边的石缸边,呆愣愣地望着里边碗口大的莲花看了片刻,伸手揪下一片花瓣撕成碎片扔在水中,水里的小红鱼游上来,围着花瓣转了转,又沉入水中。 康月良! 走出乐天食府后往前走了一小段,黄剑云眼前一亮,奔到一个食肆门前,仰头问门前戳着黑脸门神,“鸦隐!你家姑娘在里边?” 正文卷 第256章 马蜂窝 “六姑娘,黄将军家的大公子来了,想跟您说几句话。”齐嫂进来报事。 正在与姐姐们吃凉粉说八卦的姜留抬起头,姜慕燕先问道,“他说没说什么事?” “没有。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公子,书秋说是护国公家的康月良公子。”齐嫂回道。 姜留站起来,“姐姐们,我去看看吧?” 姜慕容点头,“六妹还小,三妹跟她一起去,快去快回。” 姜慕燕正有此意,跟着妹妹到了食肆外。黄剑云见她们出来了,跳过来笑道,“两位妹妹,你们怎跑到这来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姜留指了指头上的招牌,“吃凉粉。” “这家凉粉好吃吗?”康月良还是第一次见到姜家的姑娘,见姜留儿的模样像极了她爹姜二爷,让人一看就觉得喜气,他便忍不住问道。 姜留点头,“好吃。” 店家热情招呼道,“天热,两位公子也进来吃一碗吧,咱们家的凉粉,连姜谪仙吃了都说好呢。” 姜留…… 姜慕燕…… 黄剑云的眼睛一亮,“来两碗尝尝!” 刚刚吃饱的康月良…… 见到黄剑云随着姜留进了路边不起眼的小铺子,乐天食府二楼的临街雅间打开的窗户内,孟雅娇狠狠咬住了唇。 看着姜慕燕进了食肆,孟庭晚才道,“黄剑云与姜家走得这么近,姐姐还是死心吧。” 又是姜家!孟雅娇恨恨地道,“自小到大,咱们就处处让着姜家,凭什么!” 凭什么?孟庭晚面无表情地道,“就凭祖父是姜家门生。” “祖父欠他们的情,早就还清了!”孟雅娇一脸倔强,“我绝不把他让给姜慕燕。” 孟庭晚有些不耐烦,语气也重了些,“你都试探过了,人家根本不认得你,你还要怎样?” 孟雅娇身体一僵,用力摇头。不会的,他方才回头看自己了,在宴会上,他也冲着自己笑了,他与她分明就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 凉粉店内都坐满了,黄剑云只得要了两碗让小厮捧着,继续与姜留说话,“怎么样,去不去看捅马蜂窝?” “马蜂会蜇人的。”姜留摇头。 “你们躲在马车里,蜇不到的。”黄剑云很想带姜留一起去,“我捅过马蜂窝,可好玩了。” 姜留刚要摇头,姜慕容却道,“六妹,你们都去吧,我与二妹去买取东西就好。” 姜慕容紧给姜留使眼色,“看完捅马蜂窝,你们再跟二叔一起回府。” 黄剑云立刻道,“就是啊,咱走吧!” 姜留看明白了大姐姐的眼色,这是要她们仗着年纪还小,多与康黄两家的二郎接触呢。大周的风俗承自大唐,未定亲的少年少女同游也不会惹人非议。黄剑云人不错,姜留觉得让姐姐跟他多处处也好,“也好,三姐,五姐,咱们走。” 姜慕锦立刻站了起来,拉着三姐和六妹,跟着黄剑云他们往外走。目送妹妹们出去后,姜慕筝随着大姐坐下,便听她羡慕道,“真好。” “嗯。”姜慕筝轻声应了。她们以前哪有机会与国公、阁老家的子女相处,现在这样确实很好。只是可惜,这个“好好”都与她无关,因为她是庶女。 见到姜家三姐妹上了马车,跟着骑马的黄剑云一起离去,孟雅娇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在衙门吃瓜的姜二爷见自家闺女和侄女跟着黄家小子一块来了,挑挑眉道,“捅马蜂窝还早着呢,你们先吃瓜玩会儿,日头往下落时咱们再出发。” 晚上捅马蜂窝?姜留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接过爹爹递过来的甜瓜,问道,“爹爹要怎么捅?” “不是捅,你们等着就是。”姜二爷卖了个官司。 听到晚上才去,黄剑云便兴冲冲地道,“二叔,咱们去比箭怎么样?” 姜二爷摇头,“我得办差,你们去玩。” 黄剑云哦了一声,拉了鸦隐要去比箭。康月良对比箭没兴趣,坐在姜二爷身边向他请教,“短短两月,二叔便令西城旧貌换新颜,康安城有口皆碑。二叔是如何办到的?” 姜二爷示意康月良吃瓜,“是我运气好,衙内兄弟们起早贪黑,办事尽心尽力,办了不少实事。” 旁边伺候的衙役听自家大人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殷勤给大人递瓜。 康月良才不信,西城本是五城中最乱的,姜二爷走马上任后,除了他带来的几个人,差官还是原本那些,他们为何开始用心办差了? 姜留见爹爹不想多说,康月良却还想追问,便打断道,“这个瓜真好吃,爹爹在哪买的,留儿也去买几个给祖母带回去。” 姜二爷抬头看身边的衙役,衙役立刻道,“回姑娘的话,这瓜不是买的,是昨日小人等去常安坊通渠,常安坊的百姓感激大人恩德,今日送了一车瓜来,小人等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瓜还有一大筐,小人这就给给老夫人送过去。” 主动要来的瓜就是没有百姓送的瓜香,衙里兄弟们吃着这瓜,心里都舒坦极了。 姜二爷摆手,“不必送,我走时带两个就好。” “是。”衙役立刻应了,“小人这就挑两个最好的出来。” 因要晚上才捅蜂窝,吃完瓜后,康月良随着姜二爷办差,姜家姐妹又跑出去逛西市。 待到天色将晚时,众人在衙门前集齐,赶往西市西侧的怀德坊。待到了怀德坊一处无人居住小院。这处院子应被荒废了不少时日,院中长满了杂草,难怪马蜂会在这里筑巢。 姜留抬头,在夕阳余晖中见到院内西厢房屋檐下,有个脸盆大的椭圆形蜂窝,上边密密麻麻地爬着一层马蜂,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不能再往前走了。”姜慕燕握紧了两个妹妹的手,小声说着,生怕惊动了马蜂。 “这个算什么,我见过更大的,有这么大!”黄剑云比划着,“我用棍子一捅就下来了。妹妹们躲到车上去,看我给咱捅下来!” “莫急。这窝马蜂扰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今天得除干净了。”姜二爷拉住黄剑云,吩咐人开始准备。 姜留看着差官们端进来一个洗衣的大木盆,放在屋檐下,开始往盘里倒水。不对,姜留提鼻子闻了闻,不是水,是酒! 正文卷 第257章 好奇宝宝 是要用这一大盆酒烧蜂窝么?姜留看看四下的杂草,再抬头看看木质结构的老房子,表示很担忧。 几个武婢将三位姑娘护在中间,随时准备带她们撤出去院子。姜二爷回头看自家丫头都瞪大眼睛看着,便笑着吩咐,“鸦隐去把马车弄进来让她们躲在车里看。” 鸦隐提醒道,“这门太窄,马车进不来。” 姜二爷满不在乎地道,“将门框卸了,再进不来就拆墙。” 鸦隐…… 黄剑云立刻跳起来,“我去拆门框!” 康月良好奇地问,“姜二爷把这院子买下来了?” 姜二爷解释道,“有人托我在西城帮他找一处院子落脚,这个院子虽小,与东边的院子两院合一院正合适。” 姜留眼睛一亮,托爹爹找院子的一定是郭叔。既然要拆掉重建,那么拆门拆墙也就正常了,她好奇着西院是什么模样,便拉着姐姐出了杂草院,去看东边的院子。 东边的院子门开着,还有人住。姜慕燕左右打量了墙的宽度,低声道,“这应该是四间正房,或三间正房加左右耳房的宽度,加上方才三间正房的西院,住人是够的。 康安城寸土寸金,这两处院子,没有三五百两是拿不下来的。郭家家底薄,能拿出这些钱来已是不易。姜家当年能在康安买下现在的大宅子,是因为姜家在泉州本就属于富户,姜老太爷将泉州的田地变卖后,再加上他为官多年的积蓄,又向有人周转了些,才凑够银子。 九岁的武婢芹白见姑娘盯着面前的墙发呆,便自告奋勇道,“姑娘,奴婢爬上那棵大树看看里边有几间屋子吧?” 姜留摇头,“不必,我去问爹爹,便知道了。” 也对,芹白挠挠头,憨憨地笑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西院的院门已经被鸦隐卸了下来,但宽度还是不够,鸦隐和黄剑云开始扒墙。姜留正要跟两个姐姐过去看能不能帮什么忙,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她回头一看,惊喜地挥舞小手,“哥!” 待到了近前,姜留才发现哥哥身后还有郭南雄。郭南雄下马与众人打过招呼后蹿进院子,跑到姜二爷身边,“二伯,就是这个院子么?” 姜二爷点头,“东院小了些,加上这里正合适。” 郭南雄小声道,“其实东边那院子够我和爹两个人住了。” 你爹回来后,你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了。姜二爷拍了拍郭南雄的肩膀,“宽敞些总是好的。” 郭南雄点头,为康月良介绍道,“月良,这是新科武状元之子郭南雄,这处宅子便是为他们父子寻的。南雄,这是你康大哥。” 两人相互见了礼,康月良笑道,“既是郭将军的府邸,月良也该出份力才是。南雄,你父亲殿试时的策论另辟蹊径精彩绝伦,让我等佩服之至。走吧,咱们去那边帮忙。” 郭静平殿试被点为状元,封五品宁远将军,所以康月良以“将军”称之。郭南雄见姜二伯没说什么,便跟着康月良往外走。 夏天蚊虫多,此院内杂草茂盛,蚊虫更甚别处。姜凌怕妹妹被文字叮咬,正带着人清理杂草,康月良和郭南雄也过来一起收拾。 让国丈护国公之孙帮着拔草,若是旁人肯定要感激几句或婉言谢绝,姜凌却只冲着他笑了笑,继续收拾杂草。 康月良虽长在护国公府,但也是武将之子,力气还是有的,待地方便清出一片地方,墙也扒得能容马车进入后,天已经黑透了。今夜云遮月,比往日要黑很多。 姜二爷吩咐小家伙们躲避好,便命人搬梯子上去捅蜂窝,姜家小姐妹们躲在马车里将车帘拉开一道缝,瞪大眼睛看着。 待捅蜂窝的人准备好,姜二爷便令人将多余的火把熄灭,只余下两个长长的火把,放在酒盆边上。 蜂窝被捅下来后,扑通一声掉进下边的酒盆里后,火把移到酒盆上放。蜂巢外的马蜂在夜间的视力不及白天,蜂窝落地后,马蜂都朝着被亮光飞去。随后,姜留便闻到了火燎马蜂的奇怪气味,听到马蜂落水的声音。 约莫过了两刻钟,藏得严严实实的姜二爷才问,“可有人被蜂蜇到了?” 黄剑云喊道,“二叔,如果有人被马蜂蜇到早就嗷嗷起来了,马蜂蜇人可疼了。” 姜二爷点头,带着众人上前查看大木盆里的情况。姜留看了一眼,见酒盆内飘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马蜂,让人头皮发麻。 姜凌拉住妹妹,“别怕,没被火烧死的马蜂,也被酒烧死了。” 姜留点头,跟姐姐一起躲到了爹爹身后。姜二爷吩咐人用盖子将木盆盖住,抬回衙门,然后便带着一群小家伙往回走。 康月良又追着问,“二叔为何用酒泡马蜂?” 姜二爷回道,“马蜂又称虎头蜂,它虽有毒,但用来泡酒却可以治病。” “能治什么病呢?”好奇宝宝康月良又问。 “用处可大了。”姜二爷摇着扇子道,“虎头蜂酒可活血止痛、祛风活络。风湿关节疼痛之人,每日饮些虎头蜂酒,可缓解疼痛。” 黄剑云问,“我祖父遇到寒冷潮湿天气,就会膝盖疼。二叔泡好酒后,可以给侄儿一壶么?” 姜二爷点头,“好,我给你留一壶,月良也带一壶回去。” “多谢二叔。”康月良紧跟在姜二爷身边,追问道,“二叔是从何处得知此方和捅马蜂窝之法的?” 后边马车上的姜慕锦低声道,“他这半天问了多少个问题了?” “很多。”姜慕燕也觉得康月良聒噪,心里默默给护国公府加了一行备注:护国公之长孙康月良,话多。 接下来,康月良总是追着爹爹问东问西,也难为爹爹还有耐心给他解释,姜留听得想写个“闭嘴”贴在他脑门上。 待回府用膳后,姜凌和郭南雄去前院歇息,姜二爷把两个闺女留在了房中。看爹爹这架势就是有话要说,姜慕燕坐得笔直,头轻轻低着。姜留含着哥哥走前给她的糖,睁着明亮的桃花瞳,美滋滋地等爹爹说事儿。</p> 正文卷 第258章 仇人 姜二爷看着风格迥异的两个闺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说重了吧,怕吓着大闺女;说轻了吧,怕小闺女听不进去。 教女这种事,实在不是姜二爷擅长的,他烦躁地挥了几下扇子,想着干脆不说了,改日让母亲跟她们讲。 “爹,姐姐,吃糖。”姜留看出爹爹的不自在,伸出已经不太胖的小手,手心里有哥哥给她的两块糖。 姜二爷盯着糖看了一会儿,才拿起一块扔进嘴里。姜慕燕见父亲给自己剩了块稍大的,也抬手捻起来,轻轻放入口中。一家三口坐在桌边,默默将糖吃完,又抱着茶杯喝去火的荞麦茶,气氛变得暖融融的。 姜二爷喝了两碗,才问,“你们怎么会跟黄剑云他们碰上的,又为何跟他们同行?” 姜慕燕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才道,“父亲,可有何不妥?” 姜二爷点头,“有些事本不该跟你们说的,但你们还是知道为好。万岁与仁阳公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和睦,所以黄剑云并非良配。” 姜慕燕的腾就红了,站起来急急解释道,“父亲,女儿没有……” 姜二爷点头,“为父知道你看不上他。” 姜留…… 父亲这是什么话!姜慕燕急得泛起了泪花,“咱们与黄家门不当户不对,女儿没有动过这个心思。” 姜二爷也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合适,抓过小闺女的手揉捏着,“黄隶与仁阳公主救过留儿,这份恩情爹一定会报,但绝不会把你或者留儿嫁到黄家去。以后你们要避着些黄家兄弟,莫让人觉得咱们有意与黄家结亲。” “是。”姜慕燕低头应了。 为了拯救一下被爹爹揉巴得生疼的小手,姜留也回道,“说。留儿和姐姐都明白爹爹的苦心,爹爹是为了我们好,我们都明白的。” 她这话说完,爹爹的手劲儿果然松了不少。 “以后,你们出门会友的机会少不了……”姜二爷想到将相侯门内院种种腌臜事,忍不住皱起眉头。王氏死了,女儿们还小,这些事情还得有劳母亲亲自教导她们,他说并不合适,但他可以给女儿们立跟主心骨,“你们出去玩时,若有人欺负你们,只要你们站住理,不管他家的门槛有多高,你们都给为父打回去。便是闹到万岁面前,为父也能护你们周全。” “是!”爹爹这话姜留觉得太中听了,回答得极为响亮。 姜二爷见小闺女跃跃欲试的模样,又补充道,“不是让你亲自出手,那些武婢和护院,就是留着这时候用的。” 哦!姜留乖乖点头。 姜慕燕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不赞同,“君子量大,小人量小。若女儿们与人斤斤计较,怕会落下泼辣的名声。” 若落个这样的名声,她们以后还怎么找到好婆家? 姜二爷哼道,“当君子有什么好,泼辣又有什么不好?为父巴不得你们泼辣些,让人不敢小瞧了你们,欺负你们。” 姜慕燕抿抿唇,头更低了。姜留感觉到爹爹揉巴她小手的力气更大了,委婉提醒道,“爹爹,女儿八岁了。” “八岁怎么了?你就是活到八十岁,也是爹的女儿!”姜二爷睁大桃花瞳,瞪着小女儿。 如果自己活到八十岁时爹爹还健在,还能捏着她的手说话,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姜留笑弯了眼睛,“爹爹说得对,女儿不管多大,都是您的女儿。” 姜二爷的眉目重新舒展了,咳嗽一声道,“你们的亲事,为父是放在心上的。为父会为你们挑家风纯正的和善人家,让你们都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你们都不必大富大贵,人这一生,舒坦顺心最重要。” “是。”小姐妹俩应下后,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说现在姜慕燕身边已有一个仆妇三个丫鬟照顾,但她还是喜欢跟妹妹挤在一间屋子里,在一张床上睡觉说悄悄话。这日躺下后,姜慕燕却久久不语。 因天热只穿着小肚兜的姜留趴在姐姐身边,小声问,“姐姐在想什么?” 姜慕燕叹了口气,“父亲也是为了咱们好,只是……我不想在外落下泼辣不知谦让的名声,这总归是不好的。” 好人家是不会娶一个泼辣不知礼的媳妇回去呢?这会被人耻笑的,嫁妆再多也不行。 姜留轻声道,“姐姐知书达理,不会有人觉得你泼辣不知谦让的。爹爹的意思是让咱们不要被人欺负了还不敢还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一味谦让只会纵容,让对方得寸进尺。 见姐姐还是不吭声,姜留又道,“明理的人,才不会因为咱们讨回公道就说三道四。不讲理的混人,他们怎么想的咱们才不管。就像爹爹说的,咱们顺坦顺心就成。” 姜慕燕还是担忧着,“可是混人会四处乱说,败坏咱们的名声。” 姜留顺着姐姐的思路想了想,才道,“姐姐,听信混人的浑话后,就跟着编排的人,会是明理的聪明人吗?” 姜慕燕摇头。 “所以,嫁入这样的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说不定她们连自己的嫁妆也保不住。”姜留道。 姜慕燕立刻点头,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可以打回去,但一定得有理有据。” “好。”姜留应下。 姜慕燕又道,“其实咱们也可以不打回去,咱们回来告诉父亲或姜凌,让他们帮咱们打回去更为稳妥。” “嗯。”姜留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起报仇来,姜慕燕忽然想到一件事,“留儿,你知道雅正夫人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吧?” 姜留点头,“出城时马受惊摔死的。” 姜慕燕凑到妹妹耳边,低声道,“我告诉你的事,你不要与旁人讲。” 姜留点点小脑袋。 “我在外婆家时,曾听大舅母说过,夫人的父母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夫人的父亲名为苏汉青,任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一职。大舅母说苏大人当时在收集官员贪墨的罪证,打算呈送御前,他就是被那些贪墨的官员灭口的。” “大舅母说的话,做不得准。”姜留道。 姜慕燕又道,“你没发现夫人最近教琴时会走神,咱们弹错音,她们察觉不到吗?” 姜留…… 她还真没发现,因为她也走神来着。 姜慕燕又小声道,“听说万岁要招一些外放官员回京,夫人最近频频走神,或许是这些回来的官员中,就有苏家的仇人呢。”</p> 正文卷 第259章 一坛换十斛 身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身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谪仙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康安城百姓的关注。 得知姜谪仙天天在西市转悠后,京城大半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老妇,买布买首饰甚至买菜的地点,由东市和南市转到了西市。 西市各家店铺的东家、掌柜都笑得合不拢嘴,见到他家指挥使大人,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给他。可是他家指挥使大人官风清廉,不肯收百姓一个李子,不肯拿百姓一根菠菜,这些人想掏心窝子,只能拼了命地夸他家谪仙大人好。 是以,姜二爷上任三月,官风好到万岁都知道了。什么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就是!景和帝颇为欣慰地在早朝上狠狠夸奖了姜枫一顿,赏下一块“廉洁奉公”的匾额,并特意跟传旨太监提了一句,“听说姜枫泡了蜂酒。” 能混到万岁身边当太监的人,都是人精。于是第二日,姜二爷身着官服进宫叩谢万岁赐匾时,抱了一小坛子自制的虎头蜂酒。 不是姜二爷不想抱大坛子,实在是一盆酒这府要那府讨,早就分光了。现泡是来不及了,因他上次捅蜂窝泡酒后,康安城及城外周边的马蜂窝都捅了泡。现在康安城各家酒肆、药铺里,若没几罐虎头蜂酒,都跟不上形势。 姜二爷今日抱的这一小坛还是他拿回府孝敬母亲的,现在改为拿来孝敬万岁了。 姜二爷走到宣德殿外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殿外值守的千牛卫副将宋春平。这家伙穿着盔甲站在太阳下,晒得满脸通红,姜二爷觉得他甚是可怜,路过他身边时低声道,“宋将军不妨向左移三步,那处有阴凉。” 宋春平激动不已,低声道,“谪仙这身官服真好看。” 姜二爷愣了愣,觉得这家伙被晒傻了。自己身上这件是再寻常不过的五品官服,有甚好看的。或许是宣德殿出入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宋春平见惯了紫色官服,才觉得他这一身绿很新鲜? 他这表情,也不像是嘲讽自己官职低。于是,姜二爷明白了。宋春平是在向自己暗示,自己身为五品小官,进去面见万岁时要注意身份和分寸。姜二爷领了这份好意,诚恳道,“多谢将军。” 姜二爷迈步进入宣德殿,立刻感受到了不同于殿外的凉爽,顿觉浑身轻松,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行礼谢恩。 景和帝放下御笔,见到姜枫身上的绿色官服顿觉眼前一亮,笑道,“平身。卿恪尽职守,朕心甚慰,才亲书匾额,以资鼓励。” 眼见着,姜二爷的眼睛便亮了,“臣就说那匾额看起来非同寻常,让人一看便觉得正气扑面,心绪为之平静,原来是万岁您亲手所书!” 景和帝闻言,哈哈大笑。 杨奉…… 虚伪! 左千牛卫大将军孔风阁认真端详姜枫的脸色,竟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阿谀奉承的表情,深表佩服。 景和帝笑够了,才问道,“卿所持何物?” 姜二爷连忙双手奉上,“回万岁,怀德坊一处破旧闲置小院檐下住了一窝马蜂,月前几度蜇伤人,成为大患。这是臣将马蜂窝捅下泡的酒,万岁赐匾,臣除了一片忠心无以为报,只得惶恐万分地将这酒带了一罐来孝敬万岁。”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孔风阁觉得自己学到了眞髓,牢牢记在心里。 “呈上来。”景和帝连马蜂都没见过,更逞论蜂酒,还真有些好奇。 姜二爷将酒递上去时,低声与杨奉道,“这酒坛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杨奉会意,立刻命人取来琉璃盏,开坛倒出一盏蜂酒,呈到景和帝面前。 景和帝见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漂浮着几只马蜂,心中暗道,原来马蜂竟长这样,随后问道,“此酒有何功效。” 姜二爷啪啪啪地将马蜂酒的功效讲了一遍,随后道,“虽民间这样讲,但此蜂酒的功效绝比不上御医开的对症良药,臣请万岁不可多饮,您的龙体关乎天下苍生,若此浊酒伤了龙体,臣便是千刀万剐也难恕罪。” 大周上下官员何止千万,真正关系他的,也只姜枫尔。景和帝颇为感动地点头,又问道,“这蜂为何都没有翅膀?” 姜二爷惭愧解释道,“臣捉蜂时用了火,蜂翅都被烧掉了。不过万岁您看,没了翅膀的蜂泡在酒里,是不是更顺眼了?装蜂酒果然得用琉璃盏,放在寻常酒盏里,都衬不出这样的风韵。” “卿言之有理。”景和帝颇为认同。 杨奉无语,孔风阁深以为然地点头。 景和帝又问道,“只一蜂窝尔,姜卿却兴师动众亲自前往灭之,此举妥否?” 姜二爷再拜,“臣禀万岁。被怀德坊内马蜂蜇伤的人,一个三岁稚子险些因此丧命,逃过一劫后归家便啼哭不止。他的父母怜惜孩子,只得移居别处。衙差前去查看后,回来报臣说马蜂窝大过人头,蜂不下千数,臣觉得祸不除必成大患,又怕衙差行动间出现差错被蜂蜇伤,这才亲自前往,将马蜂尽除之。” “臣入兵马司做事后,张大人曾数次教导臣说‘民生无事小’,说臣乃西城父母官,当以民生为重,自身为轻,身先士卒,不辞劳苦。至于您说的妥不妥,臣并没想过。臣回去后就去向张大人请教,若臣行为有偏差,臣立刻改之。” 景和帝听完颇为触动,“卿言之有理,官员当以民生为重,自身为轻。” 姜二爷再拜,提醒景和帝道,“臣禀万岁,此话是京兆府尹张大人教导臣的,不是臣说的。” 景和帝又笑了,姜卿为而不有,居功不自傲,果然是上品纯臣之德,“朕记下了。你好生办差,若有为难不懂之处,便多向京兆府尹请教。” “臣遵旨。”姜二爷领命。 景和帝又道,“蜂酒须配琉璃盏,这套琉璃盏便赐与卿吧。” 琉璃盏乃皇家专用,姜二爷真心道,“万岁,君赐臣不可辞。但是臣官不过五品,哪配用琉璃盏,臣惶恐。” 景和帝看他目光里闪着的真是害怕,再次感慨一番,才道,“那便赐卿美酒十斛,官窑酒器一套吧。” 姜二爷大喜,连忙谢恩,“臣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用一小坛蜂酒换去宫中美酒十斛,姜二爷这笔真是赚大了,他出宣德殿时,嘴都合不拢了。 待见到已经移动到阴凉处的宋春平还是满脸通红,姜二爷再次庆幸,自己没入千牛卫,真是太对了!</p> 正文卷 第260章 奏事院 姜二爷将虎头蜂酒进献万岁后,康安城方圆十几里的马蜂都遭了殃,马蜂被人捅了个干干净净。更有胆大的,还妄图偷偷跑进天降的同穴山寻蜂窝,扬言要泡制天降虎头蜂酒。 这些人还没进入同穴山,便被羽林卫的将士拿下,重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正在与柴易安、白晅等人饮御赐美酒的姜二爷得知此事,摇了摇头,“赚钱不要命。万岁早就下旨,私闯同穴山者要掉脑袋的。” 曹玉宝啃着五香卤鸡爪道,“总有人觉得自己运气好,偷入同穴山能全身而退。” 白晅推测道,“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想进同穴山,只是打着这个幌子去同穴山附近转悠一圈,出来后好给自家的酒涨价,否则他们也不只被打五十大板了。” “若是如此,他们的运气就更差了。”柴易安笑道。 “运道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实令人难以琢磨啊——”姜二爷抬手,侍立在身后的姜猴儿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二爷斟酒。这壶里装的可是御酒,洒一滴都让人心疼。 姜二爷说完,发现身边的兄弟们都盯着他看,便挑了挑眉。 曹玉宝吐槽道,“放眼康安城,还有哪个比二哥运道更好?” 姜二爷苦笑,“若我的运道真好,姜家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二哥这是否极泰来,来,吃酒吃酒。”白晅举杯与众人一碰,然后一饮而尽,“诸位,咱要走了。” “你去哪?”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白晅看似满不在乎地道,“我爹为我请了恩旨,兄弟要去衢州任通判,过几天就走。” 曹玉宝愣了,“怎要去那么远的地界?来回多不方便。” 白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哼道,“老头子选的,我能有什么法子。” 州通判掌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诸事,品级虽只是从八品,却可对知州或州刺史行监察之责,乃实权官职。白晅为侯府庶子,以州通判入仕,虽说不上好,但也算过得去了。柴易安宽慰他道,“两浙路乃富庶之地,侯爷让白三哥去衢州,可谓用心良苦。” 白晅的姨娘祝氏的娘家就在离衢州不远的杭州,白晅去了衢州,也算是回到了母族祝家的地盘,只要他不捅破天,就能顺生顺水混过三年。 白晅与柴易安碰了碰杯,“你有什么打算?” 柴易安笑道,“眼看着姜二哥在西城衙门做的有声有色,我家老头子看我越发不顺眼了,让我去羽林卫历练几年。” 曹玉宝啊地惨叫一声,“你们都出仕了,以后小弟怎么办!” “二哥是二十八岁中进士出仕,你今年才二十四,急什么。”白晅白了他一眼。 曹玉宝了无生趣地靠躺在铺着软垫的长凳上,“你们都去忙了,我跟谁一块耍?我自打十岁起,便跟着二哥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们要各奔前程,日后再聚便难了。四人沉默了片刻,姜二爷道,“玉宝,你不如跟我一样考武举吧。你书读得比我好,准备三年肯定能中进士。” 曹玉宝的父亲官工部侍郎,不能以恩荫入仕,若要为官只能走科举之路。曹玉宝很有自知之明,“小弟没二哥的力气,也付不出二哥那样的辛苦。” 姜二爷叹了口气,“若不是逼上绝路,我也到不到这一步。你且走且看,不急。” 白晅道,“二哥,小弟走后,白斐就托付给你了。交给别人,小弟都不放心。” 白斐乃白晅的儿子,今年五岁。相翼候府在西城延寿坊,算是姜二爷的地盘。姜二爷点头,但还是道,“你一走便是两三年,不如带上弟妹和孩子同去。” “我也想带啊——”白晅说着,声音便有了些苦涩,但他姨娘觉得若白晅和两个孩子都走了,等三年后他们再回来,相翼候府早就没了他们的立脚之地。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姜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斐儿有事,便让他来姜家或西城衙门寻我。” “多谢二哥。”白晅敬了姜二哥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姜二爷也跟着饮了。 柴易安笑道,“我家那臭小子天天往西城衙门跑,没给二哥添什么乱吧?” 姜二爷摇头,“他才几岁,能添什么乱。” “那可不尽然,咱们像林桑他们那么大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四处惹是生非了。”白晅颇为怀念少时跟着兄弟们在外疯玩的时光。 柴易安哼道,“林桑可没咱们的本事,他只会追着留儿到处跑。” 曹玉宝嚷嚷道,“姜二哥,柴四哥,要不你们俩亲上加亲得了。” 柴易安笑眯眯的,“我是想,不过二哥却舍不得。” 姜二爷笑道,“孩子们的亲事可不是咱们说成便成的,得他们同意才成,免得又凑出几对怨偶,伤了咱们兄弟的情分。待过几年孩子们长大了,看他们的意思再说罢。” 一群人喝道月上中天,才醉醺醺地散了。姜二爷靠在车壁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到要各奔前程的兄弟们,目光有些发直,随口吩咐道,“在西市街道转转再回。” 转街道是姜二爷上任之后常做的事,转了几圈后,姜二爷缓过劲儿来,准备回府睡觉,谁知经过延福坊时,却看到了雅正夫人的马车。 她的马车没有停在听戏的大戏楼前,而是停在了进奏院不远处的角落里。若不是姜二爷眼尖,还真可能认不出来。姜二爷皱眉,吩咐道,“宝儿,你去看看雅正夫人可需人帮忙。” 进奏院乃是地方衙门在康安城中设立的“进京办事处”,康安城中共有四处进奏院,西城延福坊的进奏院中是大周西南的夔州路、梓州路和成都府路等六路衙门的进奏院。 西城进奏院中有几个差官非常好色,姜二爷担心雅正夫人是被他们困住,脱不得身。 姜宝过去跟雅正夫人的车夫说了几句话,便回来禀告道,“雅正夫人就在车中,并不需要人帮忙。” 姜猴儿立刻道,“夜深了,雅正夫人她一女子……” “回府。”姜二爷淡淡地吩咐道,雅正夫人虽是女子,但人家说了不需要旁人帮忙,姜二爷才没心思去理她的闲事。</p> 正文卷 第261章 肃州马队 回府后,姜二爷习惯性地先去前院看自己的臭儿子。 见姜凌与二郎、郭南雄在书房内认认真真地读书,姜二爷欣慰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自在,便劝道,“书是读不完的,先睡饱了再读。” 三人起身应了是,姜二爷便盯着儿子看。 姜凌见父亲如此,便知他憋了一些话不说出来睡不着,天太晚了又不好去打扰大伯,便道,“父亲,儿昨夜又做噩梦,没睡好。” 看吧,没老子你就不行吧!姜二爷立刻得意洋洋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好怎行?为父回西院看看,待会儿回来守着你睡。” 待姜二叔走后,郭南雄羡慕地望着姜凌,“我有三个月没跟我爹一起睡了。” 奶奶去世后,郭南雄就跟着他爹相依为命,父子俩习惯了躺在床上聊聊这一天发生的事才入睡。 十三岁的姜二郎安慰郭南雄,“再过几天郭叔就回来了。” “嗯!”虎头虎脑的郭南雄笑得极为开心,“等我爹回来后,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早就等着呢。”姜二郎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苦涩,因他从未跟父亲一起睡过。 不过这股苦涩没能持续多久,身为庶子,他深知父亲待他并不薄。姜二郎揉揉脸,继续用功读书。 姜凌等了片刻,便起身去梳洗。梳洗罢回到房中,姜凌见父亲果然已经沐浴更衣,仰躺在床上晃二郎腿了。 姜凌走到床边,便听他爹一脸失落地道,“万岁赐的御酒喝完了。” “不是十斛么,这么快就喝完了?”姜凌随口应了一声,熄灯躺在床边,离父亲远远的。 “架不住衙门人多啊……”姜二爷叹了口气,又道,“你柴四叔和白三叔也要去当差了。” 这倒是个新消息,姜凌转头问道,“他们要去哪?” “你白三叔去两浙路的衢州,离着杭州不远。你柴四书去羽林卫,去哪一营还不清楚。”姜二爷语气里有着不舍。 衢州?姜凌凑近一点,“父亲,白三叔肯定会顺路去杭州吧?” “你要作甚?”姜二爷懒洋洋地问。 姜凌解释道,“肃州近日要送一批好马进京,所以太仆寺要腾地方放马。儿前日跟着黄华雨去挑了匹大宛马跟乌孙马配种所生的小马驹,想送给罗爷爷。” 黄华雨的父亲黄锦任太仆寺少卿,黄华雨自父亲那里得知消息后,立刻告诉了好友姜凌。 姜凌的坐骑青龙便是从罗旭书的马场选来的,姜凌一直想着从康安寻匹好马送回去,还上这个人情。 送马?姜二爷哼了一声,“爹的呢?” 姜凌知道他必定会这么问,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法,“爹不是有得胜了么,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得胜好的马了。” 那是自然!姜二爷美滋滋地道,“比得胜差点的爹也要,你妹妹还没合适的坐骑呢。” 姜凌回道,“儿给妹妹选了一匹,连……三姐的也选了,过几日便送回来。” 合着全家都有,就是他没有呗,姜二爷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明白儿子能从太仆寺挑出三匹马已是很了不起了,不过他不想夸他,随口道,“黄花鱼这名字实在好笑,你没少因此笑话人家吧?” “儿没有笑过。”姜凌应道。 “你嘴里没说,心里肯定笑过!想笑就笑呗,憋着多难受。爹当年跟你柴四叔他们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听着父亲不断追忆往事,姜凌知道他舍不得柴四叔他们走,便道,“过几天郭叔就回来了,爹可以跟郭叔一块吃酒闲话。” “他无趣的很,只会说些让人扫兴的话。”姜二爷抱怨了一句,心里又道人家要带着娇妻回来赴任,新婚燕尔新官上任,哪有功夫跟自己一块吃酒闲话。“睡吧。” 将心里话倒出来的姜二爷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睡着了。姜凌听着父亲绵长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 门口的姜财听到屋里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厢房,今晚他不必守夜了。少爷自己或许没意识到,但挨着姜二爷时,少爷确实能睡踏实,与姜二爷在一起时,他的话也越来越多。 第二日一早,姜凌早早起身去花园跑圈炼体,姜二爷被他吵醒,嘟囔一句翻身继续睡。姜凌唤道,“大伯每日早上都去花园走几圈,父亲今日又不去了么?” 姜二爷含含糊糊地道,“你大伯办差一坐就是一天,爹要四处跑,跟他不一样。” “父亲现在不起,待会儿就不能准时去衙门做事了。” “爹晌午再去。” 姜凌提醒道,“您这样懒惰,对得起万岁手书的匾额么?” “……万岁要爷廉洁奉公,可没要爷勤勉……” 一日不练,功夫便会倒退。父亲自殿试后便没勤勉过,他的枪法估计都要忘光了。姜凌懒得再理他,轻轻合上房门,快步赶往花园,妹妹还等着他呢。 姜二爷没能睡到晌午,便被姜猴儿叫起了,“二爷,张大人传您去京兆府议事。” “议事议事!天天议事!议事又不办,议它作甚!”姜二爷被吵醒,甚是不悦。 “不是人人都有您的本事,说把事办了就能把事办了。”姜猴儿最知道他家爷想听什么,连声劝道,“二爷且忍忍吧,去了吃几杯茶就该用午膳了,小人在京兆府旁边那家包子铺给您点好汤饭,等您出来。” 想到包子,姜二爷终于爬了起来。待他乘车赶到京兆府时,其余四城的指挥使已经到了。 姜二爷进门便向京兆府尹张文江请罪,“因下官去察看西市各处汲水器具是否齐全,得大人召唤匆匆赶来,还是迟了一步,请大人责罚。” 假话,你肯定是偷懒去了!京兆府少尹廖纲幸灾乐祸地等着,听府尹大人训姜二。 谁知张文江却和颜悦色地道,“西城各处潜火军可有懈怠?” 嗯?众人皆诧异地望着他家府尹大人,怎大人今天这么好说话? “下官走访过的都无此情形,只是有些汲水木桶破损需更换。”姜二爷也察觉到府尹大人心情不错,趁机讨要东西。 “你着人将破损详情列出报上便是,坐吧。”刚在早朝上被万岁点名赞扬过的张文江,现在看着姜枫格外顺眼。 “是。”姜二爷直起身,坐在末位。 跟往常议事一样,张文江先将早朝的情形通告给众下属,中间穿插他任京兆府尹这些年的功绩和辛劳,又畅想大伙如他一般勤勉将来会入之何后,才说到正事。 “朝中和地方官员考课升用在即,尊圣上旨意,吏部已陆续招各路官员进京。你等尽快派人清查辖区内奏事院及周边情况,排除险情。” “是。”神游四方的官员们魂归正位,齐声应道。 “肃州护送马匹的队伍将在三日后到达,由金光门入城,至太仆寺受万岁亲自检阅……” 听府尹大人说到兵马由金光门入城,北城兵马司指挥使乔增梓立刻转头望向姜二爷。</p> 正文卷 第262章 探监 康安城共有九门,东西南各三门。西南的延平门属西城姜二爷管辖,西北门开远门属北城乔增梓管辖,西正门金光门和东正门春阳门相贯通的东西长街,是北城与西城的分界线。 肃州的军马自金光门入城,该由谁去维护治安、疏通街道呢?这次办差,可以直接将军马送到太仆寺,说不定还能见到万岁。这可是露脸的体面差事。 姜二爷看出了乔增梓的渴望,便在桌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让他讨下这个差事。乔增梓感激不已,在桌下抱了抱拳,待府尹大人说完,他便主动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带人疏通街道,管限行人,确保军马平安送进太仆寺。” 张文江见姜枫并无争夺之意,心下十分满意,又说了几句后,才道,“姜大人治理西城有方,声名传入金殿,得圣上赐匾称赞。尔等当以姜枫为楷模,克己勤勉,令康安城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口皆碑。” “是。”其余四城的指挥使齐声应了。 姜二爷连忙站起身,“下官不敢居功,是大人您不厌其烦地教导,才令下官茅塞顿开。圣上夸奖下官时,下官也是这样跟万岁讲的。” 廖纲…… “也是姜大人聪慧,本府稍加点拨几句,便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张文江笑得颇为欣慰,他没想到姜枫上任才三个月,就给让他在万岁和群臣面前露了这么大一个脸,这样的下属,谁不喜欢? 站在张文江身后的师爷周其文也不断点头,不错,非常不错,姜二爷这差事办得比他想的还要好,他二弟这次真是跟对了人。 被西城抢了南市不少生意的南城指挥使高永虎操着他的大嗓门问道,“张大人,下官有几件事想向姜大人请教,成么?” 张文江点头,“同僚交互,学人之长避己之短,乃是好事。” 高永虎就不客气了,“姜大人,高某听说你许了自己一半的腊奉给西城衙门的差官们,可有此事?” 这世上就没不透风的墙,姜二爷也不隐瞒,一脸肉疼地道,“不错。在下才不及诸位,只能仰仗衙门的差官多多出力,所以才出此下策咬牙割肉。” 听了他的话看了他肉疼的表情,其他人心里总算平衡了些。官员年底最大的一笔进项便是腊奉。依惯例,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年底的腊奉是三百两,姜枫许出一百五十两,也确实是割肉了。 东城的杜茂申则问道,“姜大人此举确实别出心裁,杜某想向姜大人请教的是,你是如何约束西市那些地痞无赖的?” 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大伙都盯着姜二爷,等他说话。姜二爷一脸真诚道,“地痞最是无赖,不听管束,诸位大人试想,他们整日在坊市间闲混为恶,为的是什么?” “好吃懒做!” “坑蒙拐骗!” “打架斗狠!” “……” 众人七嘴八舌地列了十数挑地痞们的可恶之处,对其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因他们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抓了打几板子罚些银钱,他们出去后还是老样子。 姜二爷耐心听大伙说完,才道,“归根到底,他们要的就是脸面和银钱。姜某跟衙内官员们商量后,便在西城布控,将他们都抓进衙门吓唬一番……” “他们哪会吃这一套,大伙诚信请教,姜大人这样糊弄,不合适吧?”廖纲立刻道。 姜二爷笑道,“廖大人莫急,窃听在下慢慢讲来。在下将这些人抓来吓坏一番后,也给了他们赚钱两条赚钱的门路:一是西市有商贩敢缺斤短两坑蒙拐骗,只要他们人赃并获送至衙门,便将商贩罚银的一半交给他们做赏钱;二是,但凡有贼人入西城行盗窃、拐骗等事,他们抓住之后,按照贼人的罪责轻重,给予奖赏。” 中城兵马司的左元亮道,“如此这般,衙门岂不是要拿出大笔的银两养着他们?” “左大人所虑很有道理。不过地痞无赖们对坊市的熟悉程度远胜你我,有了他们帮忙清市擒贼,坊市安宁,百姓才会安居乐业,商贩生意兴隆,所缴税钱便会增多,若细细算来,入还是能敷出的。”姜二爷解释道。 众人若有所思,廖纲继续鸡蛋里挑骨头,“姜大人此举,不就等于让地痞抢了巡城官兵和捕头的差事么?” 姜二爷正气凛然地道,“廖大人,地痞无赖也是我大周子民。为官者当爱民如子,给他们指条明路让他们回归正途,有何不可?若经过几个月的历练,他们能担起巡城官兵和捕头的差事,咱们便将其招安纳入衙门。多出来的人手可派上其他大用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廖纲被姜二爷说得哑口无言,京兆府另一位少府尹赵敏德站起身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姜大人心怀善念和大义,敏德敬佩之至。” 姜二爷连忙拱手,“赵大人近三年审理的大案卷宗,下官都有认真品读,大人您每次都能通过被旁人忽略的蛛丝马迹追出凶手,下官对您才是敬佩之至。若下官能有您的一半办事,也不至于将腊奉让给贺道斌了。”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张文江对今日议事的成果颇为满意,又说了两句便让众人散了。 这时已到了吃午膳的时辰,乔增梓对姜二爷治理西市的法子非常感兴趣,想借着请姜二爷用午膳的机会,再向他请教一番。谁知姜二爷却留在房中与张大人说话,乔增梓只得先行一步。 议事厅内,姜二爷嬉皮笑脸地站在张文江面前,“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应允。” 正熏熏然地张文江立刻警醒,“你先说什么事。” 姜二爷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下官想去趟死囚牢,问一问孟二,为何这么恨下官。” 今日机会难得,姜二爷想趁着张文江高兴,试一试他的态度。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次还不成,他就不经过张文江这一关,直接买通牢头进去!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问也罢。”死囚牢哪是说进就能进的,张文江不应。 姜二爷望着张文江,悲痛道,“大人也知,下官的妻子死后,只给下官留下两女一子,他们是下官的命根子。孟二恨下官恨到想要了留儿的命,这让下官费解又惊恐。下官想问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否孟家其他人也这么恨姜家。若不问明白,下官寝食难安。大人您也知道,下官的祖母、父亲、妻子都已离世,下官再也承受不了亲人亡故的悲痛了。” 张文江与姜枫对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一个时辰。”</p> 正文卷 第263章 孟三的恨 京兆府的大牢,比西城兵马司的深,也比西城兵马司的大,关押在这里的都是重刑犯。 由周其文亲自在前边引路,姜二爷走下一阶阶的台阶,走到大牢的最深处——死囚牢。 按照大周律法,京兆府掌都城康安及京畿十余县的民事,小错小罪关押在县衙或兵马司衙门,大错才会被押解至京兆府审理判刑,被关在这里的犯人,大多不可能活着出去。 这里的犯人,比起刑部和大理寺的还要惨,可称为最惨。 因为,相当于现在最高人民法院的审刑部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的大理寺中关押的犯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大盗,要么是翻了大错的官员,万岁、内阁大臣可能会招审,所以这两处的大牢不会太苛待犯人,免得万岁或阁老们召见囚犯时,斥责两处官员暴戾。 京兆府大牢中的犯人,犯的罪还够不上去刑部大牢,提不起万岁和三司官员的兴趣,所以这里全由京兆府尹说了算,牢头就是这些犯人的天。若家中有银钱贿赂牢头的,还能过得舒坦些,否则生不如死。 孟家有钱,所以孟三还是死囚牢中过得最好的一个。但这种好,也只是相对的。 京兆府已将今秋要斩的犯人所犯之罪以及罪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两处衙门核准后,入冬之前死囚牢就会被清空。日子倒数的死囚犯们,整日处在恐怖和绝望中,所以精神极差。狱卒提着明亮的火把进来,也引不起他们的一点兴趣。 火把被插在孟三牢门外,身着官服的姜二爷站在牢门前,看着坐在木床锦被上头发凌乱但还不算脱形的孟三,吩咐道,“将牢门打开。” 周其文躬身恭敬道,“请大人三思,死囚犯穷凶极恶,若您进入牢中被犯人伤及贵体,万岁和府尹大人都会因此震怒,将囚犯千刀万剐的。” 这厮能混到京兆府吏目的位置上,能力和眼神真不是吹的。这一句话便将姜二爷捧到了天上,又顺带警告了牢里的孟三。 苏牢头也立刻道,“师爷,姜大人百步穿杨、神枪盖世、力大无边,岂会被小小毛贼伤到!” 这家伙虽然直白,但话也很中听。姜二爷翘起嘴角,“本使与孟三乃是发小,他要掉脑袋了,本使来送送他,在牢外有些不像话。劳烦苏大哥开锁。” 苏老头立刻命人开锁,又搬了把椅子放入牢中,请姜二爷落座,才退到牢外。 姜二爷将手里的包子放在还看得出漆色的桌上,“京兆府门前老冯家的肉包子,吃不吃?” 这家包子是孟三之前最喜欢吃的,但现在他却装世外高人,眼皮都不抬一下。 姜二爷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抬手将包子交给周其文,“这些包子分给牢里的兄弟们当午膳,师爷也去用膳吧,本使与孟三说几句话。” 孟三的眼珠子转了转,依旧不看该死的姜二。 姜二爷坐没坐相,抬起一条腿踩着椅子,身体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你二哥做媒,你爹做主,将你大哥的长女孟雅娇,许给了大理寺少卿刘守成之子刘俊才。刘家的家风和刘俊才的品行,你我都清楚。你猜,你爹为什么将孙女送入火坑?” 孟三的眼珠转悠得更快了。 他这一紧张,姜二爷便知他想到了,“你出银买凶的案子,是万岁下旨,京兆府尹亲办的,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敢驳回你的死刑。你爹这么干,是想着等你行刑时来个偷龙转凤李代桃僵呢,还是想让你诈死脱身呢?” 孟三满是黑泥的指甲猛地抓紧了身下的潮湿的被子。 姜二爷放下腿,身体微微前倾,嗓音浸着比四九北风还透骨寒意,“爷现在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万岁面前的红人,京兆府尹寄予厚望的部下。爷会盯着你,直到你人头落地血溅菜市口。死里求生?你想都别想!” 在如此下贱肮脏的地方,支撑他撑下去的便是这念想。姜二却要将这点念想掐断,孟三猛地抬起头。姜二疯子身上与死囚牢格格不入的光鲜官服和面孔,灼伤了孟三的眼,让他嫉妒欲狂,嘶哑着吼道,“姜二你个没爹教的畜生!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子与你有没有血海深仇……” 姜二爷忽然抄起桌上的冒着热气的茶杯,狠狠掷向孟三。茶杯砸在孟三脑袋上裂成两半,热水浇得他一激灵,连忙抬袖去擦。 还不等他的袖子碰到脸,姜二爷已经到了,一脚将他扫到床下,再一脚,孟三便如一块烂泥摊在了牢内石壁上,又缓缓滑到地面,被姜二爷踩在脚下。姜二爷想揍他很久了,今日才得着机会,岂会手下留情。 孟三上次挨打,还是他爹得知他买凶绑架姜留时。入狱后,他未受一点皮肉之苦。姜二这几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孟三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被他打断了,肠胃也绞在一起,他嗓子发痒吐出一口血后,再抬头看到姜二凶狠的模样,真得怕了。 姜二要现在就杀了他! 孟三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姜二疯了,要在狱中行凶——救命啊——” 牢房门口的牢头和狱卒置若罔闻,依旧背对牢房,安静地啃包子。 早就想揍他的姜二爷,右腿踩在孟三身上,俯身以手肘撑住膝盖,冷森森地道,“没有血海深仇,你为何要让人要了留儿的命?敢动爷的女儿,你就得死。” “她不是还活着么!”孟三挣扎道。 “那是因为她运道好,你的罪,不会因为留儿侥幸逃生减轻一点半点。”姜二爷放开他,探了探衣袍上的土,转身坐回椅子上。 还不待孟三爬起来,姜二爷又道,“孟寻真,你我从小在一处打打闹闹着长大,虽不投脾气,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临死之前你给爷句痛快话,你为何这么恨爷,恨到竟要弄死爷的闺女?” 听到这个,牢房外的牢头和狱卒齐刷刷转回身望着孟三,一人摸了一个包子,继续啃。 提起这个,孟三心底的恨意翻腾上来,忘记了疼痛和惧怕,他站起来,平生第一次面对姜家人时,毫不掩饰心里的恨意,“从小一块长大?发小的情谊?呸!爷恨不得把姜家每一个人碎尸万段!!!”</p> 正文卷 第264章 孟三的理由 这话是从孟三心底钻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怨气和狠毒,犹如诅咒般直扑姜二爷。 终于激出他的实话了,姜二爷最知道孟三看到自己怎样会更疯狂。他掸了掸身上不存在地尘土,玉树临风般地挥了挥衣袖,懒洋洋地问道,“爷一没杀你老子,二没抢你女人,你这么恨老子作甚?” 孟三最见不得他这副德行,恨不得冲过去撕碎他的嘴脸,“哼!你才是最孬的,你的女人被刘承抢了,刘承最会欺负女人,他日日夜夜欺负了你的女人十几年,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敢在老子这儿耍横!” 姜二爷不为所动,“爷的女人只有一个,如今已埋在姜家祖坟里。” “你敢说你没对柳如烟动过心?”孟三跳脚。 “当年男未婚女未嫁,爷确实觉得她不差。但她与刘承定亲后,爷从未与她有任何往来。”姜二爷答得坦然。当年他确实喜欢柳如烟,可祖母和母亲不肯去柳家提亲,被刘承钻了空子。 得知刘家去提亲,姜二爷曾不顾礼法约柳如烟出来,将刘承的卑劣品性全盘告知,甚至告诉她,若她不愿嫁刘承,姜二爷可以帮她摆脱这门亲事。但柳家和柳如烟还是相中了刘承邑江候世子的身份,柳如烟心甘情愿地嫁入刘府,成为世子夫人。 因此事,姜二爷颇为沮丧,祖母说他选女人的眼光极差,他觉得很有道理。所以祖母给他订下王家这门亲事时,姜二爷才没有反对。自己眼光差,听祖母的便是,祖母总不会害他。 谁知,祖母选孙媳妇的眼光也很差!他与王氏成亲后就没痛快过几天。姜二爷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他从不恃强凌弱,更不会欺负女人。既然他与王氏处不来,那便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倒也算相安无事。 至于柳如烟过得如何,姜二爷从不过问也不关心,路是她自己选的,跟旁人无关。 孟三见姜二疯子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怒了,“虚伪!你们一家子从上到下从老到小,个顶个的虚伪!老子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好让康安城喜欢你的那些瞎子聋子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是个什么玩意,我自己清楚得很,不劳你扒皮。”姜二爷继续激他。 已濒临绝境的孟三完全豁出去了,压了几十年的话,不吐不快,“你们姜家就没一个好玩意儿!你们仗着你爷爷曾点拨我爹读过几天书,就以我孟家的恩人自居,骑在孟家头上作威作福几十年!” 姜二爷也跳了起来,“我家怎么作威作福了,你莫血口喷人!” “你们就是有!”孟三大吼。 “我们没有!”姜二爷照样吼回去。 孟三气死了,“你们处处欺负我们,过年时,我家的鞭炮声不能比你们大,大年初一,我们要在你家门前站半个时辰进去给你们拜年,凭什么!” “是你老子自己想博个好名声,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姜二爷真怒了,这都能算到姜家头上,真是服了! “我们不这样行吗?康安城人人都知道我孟家是受了你姜家的恩德,如果我们不这样就会被人说忘恩负义!”孟寻真吼道,“你们对我们家有鬼的恩德!你爷爷是指导我爹读了几天书,但这份情我爹早就还清了!如果不是我爹处处帮衬着,凭你爹那点本事,能干到刑部侍郎?” “我爹处处被你爹压着,脏活累活都是我爹干,你爹只管享清闲!你爷爷为了让我爹帮衬你爹,押着我爹不让他升官。我爹脑袋好使,却得处处装着不如你爹,你想过我家人的感受吗!” 孟三“你爹我爹”地吼了一通,将牢门外看热闹的仨人都吼成了蚊香眼,这什么跟什么啊!姜二爷却听明白了,冷笑道,“你爹脑袋那么好使,他怎没考状元入翰林院?这也是我爷爷压的?” “那是因为你爷爷不肯好好教我爹读书,只肯教你爹那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孟三吼道。 “笑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爹读书不好也能赖到我爷爷头上?”姜二爷点着孟三骂道,“你说这些话,亏不亏心?我爷爷天资聪颖,以殿试一甲探花郎的身份入翰林院得万岁赏识。是你爷爷带着你爹千里迢迢从泉州赶过来,苦苦哀求我爷爷收你爹为徒,指导他读书,又不是我爷爷巴巴跑到你家领的人。你爷爷如果觉得我爷爷不好好教你爹,怎么不把他领回去?我爷爷可没拿链子栓着你爹!” 这次不只你爹我爹,连你爷爷我爷爷都出来了,牢外的几人听得云里雾里,隔壁几个牢房的犯人也伸长脖子听着。 姜二爷又骂道,“说我爷爷押着你爹不让他升官?笑话!衙门是我爷爷开的?他升不升官我爷爷说了算?我爹是因为在衙门做事用心勤勉才得重用的,可不是因为你爹帮持!你如果不信,爷这就请杜海安大人和你爹过来,咱们当面掰扯清楚!” “哼!你们姜家现在得势,杜海安当然帮着你们说话!”孟三冷哼道,“公道自在人心,怎么回事儿谁都知道!” “既然公道自在人心,那你就赌咒发誓,说你孟寻真说言绝无虚假,否则你就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姜二爷冷声道。 孟三呸了一声,继续道,“我家处处敬着你们,你们是怎么对我们家的?我爹跟你爹都是刑部侍郎,凭什么我们家在你们面前还要低一等?” “你们哪低一等了?” 孟三怒道,“逢年过节,我娘都会挑最好的礼品送过去。你们家却不当回事,有一回爷去你家,你们拿出来招待爷的点心就是我娘送过去的,都放的生虫了,你们还拿出来给爷吃!这就是拿我家当回事儿么?” 这事儿姜二爷还真不知道,不过他也觉得孟三不可理喻,“就因为这,你就低人一等了?” “那我姐呢?我姐哪一点不比王清荷强,我娘豁出脸面过去提亲,你们家宁可要病歪歪的王清荷,也不要我姐!你们家就是看不起我们家,我们家人在你们家眼里,连下人都不如!” 姜二爷气得都骂粗口了,“你这他娘的都能扯出来当事儿说?我一直把你姐当亲姐看,怎么可能娶她!” “你这都是借口,你们家就是瞧不起我们家!”孟三吼完,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委屈得不行。</p> 正文卷 第265章 后悔吗? 升米恩斗米仇。 孟家对姜家的怨恨,是在一点一滴的小事中积压起来的。 孟回舟敏感又好面子,他拜入姜老太爷门下,寄居姜家篱下多年,最后以三甲同进士的身份入仕却能寻到还算不错的差事,也是托了姜老太爷的门路,这就让他在姜家人面前更抬不起头来。 在孟回舟看来,读书完全不及他的姜冕却能入二甲,全是因为姜老太爷暗中为姜冕疏通关系,将他硬提了上去。姜老太爷提姜冕却不提他,这让孟回舟心生恨意。他没有仕途失意,都会怪罪到自己是同进士出身上,而害他成为同进士的,就是姜老太爷。 孟回舟带着恨意去去去看待姜家人的所作所为时,处处都不对劲儿。在姜家人眼里这些小事不值一提,但孟回舟眼里,都是对他、对孟家的侮辱。所以每次去姜家,之前和回来之后,脸色和脾气都极差,孟家的孩子们在父亲的熏陶下,也形成了这样的心理。 孟三对姜二的怨恨,尤其得大。孟三是孟家的小儿子,处处受宠,姜二是姜家的心头肉,人人让着。两人对上,自然谁也不服谁,从小打到大。又蠢又笨还不肯努力姜二,却靠着一张脸一张嘴混得样样比孟三好,这让孟三极为嫉妒。 他书读得不好,父亲便给他铺路,找人冒名顶替他回泉州应武举,谋个武举人的出身后,孟三就能寻到出路。正当他为此洋洋得意时,姜二也南下了,搅乱了孟家的安排,让孟三错失武举身份,他恨。 姜二中了武举人回京,京城人人夸他,孟三更恨。 姜二偷懒入山却得了白虎,被万岁封为谪仙。他开始发奋读书练武,人人都觉得他能中武进士!姜二那张脸入了万岁的眼,万岁想让他中进士,谁能拦着?被刘承几句话一激,孟三嫉妒成狂,绝不能让姜二中进士,决不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得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所以,孟三瞒着家人,雇凶绑走姜留。因为他知道,姜留是姜二最喜欢的孩子。姜留跟姜二一样,仗着一张脸就无恶不作,打哭过孟三的宝贝女儿好几回,孟三对姜留甚是厌恶。 可惜姜留命大没死成,自己的计划落空,姜二爷中了进士当了官,自己身陷囹圄,命在旦夕…… 后悔吗?当然后悔。 发泄一通之后的孟三靠在墙上,无神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门边的铁栏杆。 姜二爷看他这样,也没了吵下去的兴致,坐在椅子上冷声道,“你决定买凶劫留儿之前,在酒楼里遇到了刘承一伙,人家没少拿话激你吧?你个没脑袋蠢货,让人家激你两句你就给人家当枪使。” 孟三木木地问,“你既然知道爷是被拿人激的,为什么还步步紧逼,非要了爷的命?” 说罢,孟三转眸子望向姜二,小声哀求道,“你不是个狠人,干了这样的狠事你自己都睡不着吧?姜二,这回是我错了,你饶我这一回,行吗?” “你嫉妒爷能当官,嫉妒爷比你容貌好,嫉妒爷比你受人喜欢。以后爷的官会越做越大,会越来越受人称赞,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干。蠢货,你跟你爹一样,遇到事不想自己哪做错了,全赖在别人身上。”姜二爷站起身,“爷有儿有女,冒不起这个险。” 自己都这么低声下气求他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孟三怒火又窜起来,“你个孬种,有本事你找刘承去,拿爷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有个屁的儿子,自己生不出儿子,就随便找一个回来凑数,你是彻头彻尾的孬种,蠢货!” 姜二爷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没心思再搭理他,转身往外走。 孟三声嘶力竭地喊道,“你是蠢货,你大哥、你爹都是蠢货!你大哥就会和稀泥,什么本事都没有!你爹是个死板老顽固,他不被烧死谁被烧死!” “我爹被人烧死后,你们很开心吧?”姜二爷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孟三嘶哑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这笑声在地牢里盘旋飘荡,都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苏牢头送姜二爷上台阶时,小声问着,“二爷怎不接着问了?没准能从他这里拿到证据,帮令尊洗刷冤情呢。” 姜二爷一步步走入阳光里,才回道,“他是猜的,康安这么猜的人不少,问了也白问。” 苏牢头点头,为姜家愤愤不平道,“孟家这是恩将仇报啊,一窝白眼狼!” 姜二爷苦笑一声,“苏大哥,今天这事儿你听听就算了,别出去乱说。”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乱说那是不可能的,不说也是不可能的,听到这么大的事儿,搁谁身上,谁能忍住不说?那他只能是哑巴。 姜二爷去向张文江道谢时,张文江端详他片刻,道,“本府就是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非要自己去听一听。” 姜二爷苦笑,“不亲耳听一听,下官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他这小模样挺可怜,张文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在衙门干几年就能明白,人生在世最要不得便是‘以己度人’。人有千万种,有人好得像救苦救难的菩萨,什么人都帮什么人都救,甚至不惜为此散尽家财;有人坏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跟他无冤无仇的人他也杀,他的骨肉至亲他也害。所以,咱们这些处理民事的官员,凡事要讲究认证物证,否则一旦酿成大错,便是身败名裂前途尽失。” 这是张文江第一次教导他如何为官如何做事,姜二爷抬手躬身行礼,“大人金玉良言,下官铭记在心,以后不管是为官还是做人,都当以这话当镜子。” 什么当镜子,这叫“以此为鉴”!你是怎么考中殿试二甲第一名的?张文江摇了摇头,“肃州送马的官员到了后,将在西市奏事院落脚,你去奏事院看看,尽量安置妥当。” 姜二爷立刻道,“大人,西市奏事院里是咱们大周西南六路的官员,肃州官员应该安置在南市奏事院吧?” 恁多废话!若是旁人,张文江一瞪眼就将他吓退了,但对姜枫,张文江还有耐心多说两句,“南市奏事院已人满为患,住不下了。”</p> 正文卷 第266章 潮起 见二爷终于从衙门出来了,姜宝和姜猴儿立刻从门房里跑出来迎上去。姜猴儿抢在姜宝之前道,“二爷饿了吧?小人给你买了……” “爷不想吃,回府。”姜二爷刚从牢里出来,身上全是味儿,脑里全是事儿,肚子里全是气,哪有心思吃东西。 姜宝闻言,立刻将得胜带过来,请二爷上马。姜二爷翻身上马接过缰绳后,吩咐姜宝道,“去找裘叔,让他立刻回府。” “是。” 见二爷面色不好,姜宝就猜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飞速赶往裘叔所在的南城门。今日早间裘叔说有一批药材会从肃州运来,他会在南城外的码头等着接货。姜宝心里明白,裘叔亲自去迎,就说明这批从肃州送来的东西中,绝不仅是药材。 不过不管里边是什么东西,也不及二爷的事儿重要。 姜二爷的马刚进院子,坐在影壁墙边大石榴树下打呼噜的老管家厚叔听到动静,擦擦口水抬起了脑袋,与姜二爷打招呼,“二爷回来了。” 姜二爷把马缰绳扔给门人,与厚叔道,“树上的石榴那么大个,您也不怕掉一个下来砸着头。” “二爷别看老奴年纪大了,可脑袋还结实着呢。刚掉了一个,砸着一点也不疼,就是石榴籽儿太多,吃着费劲儿。”厚叔列着缺牙的嘴笑呵呵的,抬起枯干的手摘了个裂开露籽儿的大石榴,双手递给姜二爷,“二爷尝尝吧,今年雨水多石榴熟得晚,外皮也不好看,可滋味儿好着呢。” 姜二爷从来不吃长得难看的东西,不过他还是接过老管家手里的石榴,又吩咐旁边的小厮,“厚叔再想吃石榴,挑大个的摘下来榨出汁儿送上来。” 厚叔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姜二爷哼了一声,“用!您老剩下的那几颗牙,可架不住石榴籽搁。” 多了姜二爷的俸禄后,府里的日子好过了些,又进了一批奴仆。姜老夫人特意指了一个手脚勤快的小厮到前院,专门照料老管家的饮食起居。已经七十岁的厚叔自小便跟着姜老太爷,在姜家长大、娶妻生子。祖父和父亲去世后,姜家三兄弟将老管家当半个长辈看待。 让厚叔这一打岔,回到西院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再看到院里啃石榴的小闺女,姜二爷肚子里的气便散了。他上前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牙掉了几颗了?” “八颗,门牙都掉了。”两颗大门牙已经长齐的姜留捧着石榴,担心地问她爹,“爹爹看留儿的门牙,是不是个太大了?” 姜二爷俯身看了看,仰躺在旁边的躺椅上,“门牙大点能看家。” 看家?姜留气得呲牙,恨不得将大半个石榴全挤在他爹的月白襕衫上。 姜二爷才不管闺女生不生气,懒洋洋地吩咐道,“爹想吃石榴。” 吃!姜留抓了一把石榴,全扣在他爹嘴上。 姜二爷吃完甜滋滋的石榴将石榴籽吐出来,抓过闺女的小爪子,“这么大点儿,还想塞满爹的嘴?” 姜留鼓着腮帮子,用单手剥下一小把石榴,塞进爹爹嘴里,“爹爹今天不开心?” 否则怎么这功夫不去轧街道,跑回来躺着呢。 姜二爷望着秋日高空上的鱼鳞云,叹了口气,“留儿,你现在跑得更快了吧?” 爹爹的思路向来跳脱,所答非所问是常有的事儿。姜留顺着他的话答道,“嗯,不只留儿,姐姐现在跑得也很快了。” 姜留觉得,自己穿过来后除了受苦,勉强能算上金手指的就是跑得快了,所以她每日苦练不辍。姜慕燕起居都跟妹妹在一处,妹妹练她也练,虽说速度追不上妹妹,但比她之前瘦弱得走几步就得歇歇的速度快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姜二爷捏着闺女的小手,叮嘱道,“以后你们俩出门,要至少带三个护院,四个武婢。除了呼延图和鸦隐,将齐猛也带上。” 齐猛是除了鸦隐、呼延图、姜宝和姜财外,府里功夫最好的护院。爹爹让她们带这么多人,就是说他预计到外边比之前还危险。但爹爹不愿说为什么,姜留也不问,乖乖点头应下,“是。爹爹放心,我和姐姐都会好好的,绝不会出事。” “咕噜噜……”姜二爷的肚子传出一阵响亮的声音,代替了他的回答。 姜留诧异,“爹爹没吃饱?” 姜二爷可怜巴巴道,“爹爹今日除了几口石榴,还没吃过旁的东西。” “那您还在这儿躺着?” “还不是你在这儿,爹才过来的。” 姜留…… 姜宝快步走进来,“二爷,裘叔回来了。” 姜二爷松开闺女的小手,赶往前院的书房。姜留也站了起来,“爹爹,女儿让人送些饭菜过去吧?” “爹要吃面。” “成。”姜留立刻吩咐书秋,“去吩咐刘嫂,让她快做一盆面,送到前院书房去。” 书秋问道,“姑娘,二爷饭量大,又从早上饿到后半晌,一盆面不够吧?要不做两盆?” 姜留……当她爹是猪么? 姜二爷到了书房,见裘叔正拿着汗巾擦汗,便问道,“跑哪儿去了,怎这么久才回来?” 裘叔弯腰行礼,回道,“外地送来一批药材,老奴去南城门外等候。” 药材进京会被严查,若无人打点着回被守城兵克扣。姜二爷吩咐道,“爷交待下去,以后咱们的药材都金光门入城。” 西正门金光门到西市更近,姜二爷任西市指挥使,与守西城门的官兵交情更好。裘叔立刻应下,“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姜二爷哼了一声,“有自己的城门不走,偏去南城看人脸色,傻!” “二爷教训的是。”裘叔再应。“爷急着叫你回来,是因为肃州有一批军马要在三日内从开远门进城,到太仆寺献马后,会到延福坊的奏事院落脚,估计一月内不会走。”姜二爷说起正事儿,“包括凌儿在内,你们几个这一个月少在府外走到,免得惹来麻烦。” 进京献马,乃是极为体面的差事,能来送马的将士必定在肃州是有头有脸的。上上次进京献马的武将是姜凌的生父任牧远,也是在那时候,好四处闲逛的姜二爷看他挺顺眼,曾与他一块吃过酒。 任牧远被人杀害,姜凌逃难进康安避入姜家,肃州来的人,让姜二爷很是戒备。 裘叔上前一步,低声道,“二爷,此次进京献马的是左武卫游击将军宋颗,他乃是左武卫统领将军蒋锦宗的得力部下。据老奴暗查,当年暗杀任将军、灭掉任家的杀手,很可能是蒋锦宗派去的。” 没想到裘叔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了,姜二爷追问,“这陈颗可认得你和凌儿?” 曾任左武卫军师的裘叔不好意思地点头,“他认得老奴,凌少爷他也见过。” 姜二爷立刻炸毛了,“你不是说你是边城小吏,凌儿自有在山上习武,认得你们的人没几个么!怎跑过来一个就认得!”</p> 正文卷 第267章 一人吓退契丹五千精兵 裘叔抬头向着姜二爷真诚地笑,只是他眼底的真诚,完全盖不过脸上的狰狞的伤疤带来的凶悍。 姜二爷向来喜欢漂亮的,不吃裘叔这一套,而且看着裘叔这张脸,姜二爷觉得厨房刚送过来的面条都不香了,“说,你丫究竟是什么人?” 奉命守门的姜宝叹了口气。他们到姜府三年了,二爷才想起来追问他们真实的身份,心怎就这么大呢?亏得他们不是坏人,否则姜家早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裘叔老老实实地道,“二爷,老奴没骗您。任将军出事时,老奴确实是边城军营的文书小吏。” “你若只是个小吏,能从边城跑到藏云寺,还认得澄空大师?任牧远出事儿前,你是干嘛的?” 当年姜二爷收下他们五人,主要是因为澄空的要挟。澄空与姜二爷的父亲有些交情,所以姜二爷是相信澄空不会害他;其次是因为姜二爷与姜凌的生父任牧远在康安城吃过酒,觉得那人甚是顺眼。姜二爷很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才爱屋及乌地怜悯姜凌,保护姜凌的人在姜二爷看来自然也不可能是坏人。 裘叔这才向姜二爷坦诚身份,“老奴本名裘净,原在左武卫统领任安寒老将军帐下任军师一职。” “噗——”姜二爷一口面喷在桌上,瞪大眼睛道,“你是裘净?” 裘叔转身拿了块干净的抹布,清理桌面上的汤汤水水面面,“老奴不才,正是裘净。二爷别听说书人乱编排,左武卫能退敌,都是任老将军胸怀韬略,将士们以命相拚,老奴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 姜宝探头望着姜二爷,生怕他跳脚,气他们这么大的事竟瞒着他。 姜二爷盯着给自己擦桌子的裘叔,有些反应不过来。 裘净在康安也算个名人,是大周禁军十卫中名气最大的军师,他曾几度出谋划策,助左武卫击退契丹军,乃是守护西边安宁的有功之臣。各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常将裘净挂在嘴边,说他貌赛周公瑾,才比诸葛亮,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姜二爷摸摸下巴,开始重新打量裘叔。 若是裘叔脸上没这几道疤再年轻几十岁,确实可能及得上自己一半的容貌,周公瑾估计也差不多。 才这方面,姜二爷也深表赞同。裘叔精通《武经七书》,能将大周及前朝的出名战例融入七经之中,讲得尤为透彻。 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自己家当了三年奴仆…… 姜二爷接过他手里的抹布放在一边,拱手道,“某有眼不识金镶玉,请先生勿怪。” 裘叔躬身,“好汉不提当年勇么,老奴受二爷恩德,愿奉二爷为主,至死不改。” 这真是太好了!姜二爷的嘴角翘起,眸子锃亮地问,“先生,姜某得您指点兵书兵法,现在比西北那些大将军们如何?” 裘叔一本正经道,“二爷善审时度势,聪慧远胜旁人。若在西北,绝对能威震一方。” 姜二爷笑容更灿烂了,“先生没诓我吧?” “老奴句句属实。” “是吧?爷也这么觉得。”姜二爷笑得极为满足,亲手给裘叔盛了一碗面,“先生吃面。” 你在京城这等藏龙卧虎之地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在西北威震一方那不是小菜一碟么?姜宝默默缩回脑袋,靠在门框上望着天上的浮云,暗道二爷还是太嫩,真好骗啊…… 还好有他们守着,他要是被坏人盯上,怕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吧。自己得保护好姜二爷才行。 屋内,裘叔坐在下垂手,客气道,“二爷以后还是唤老奴裘叔吧。” 姜二爷严肃摇头,“先生就是先生,不是裘叔。裘叔只能管几家小铺子,先生能排上大用场。” 裘叔笑了,“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优雅而快速地吃了三碗面后,姜二爷才满足地放下筷子,用茶漱口后问道,“先生,任牧远与蒋锦宗之间,有何冤仇?” 裘叔将碗筷收拾了,才回道,“任老将军任左武卫主帅时,蒋锦宗乃营中先锋将军,其子蒋振沅也在左武卫效力。十一年前,契丹军与勾结周边三部族,全线压上,烧杀抢掠,欲夺我大周边境十三城。左武卫精锐尽出,与契丹诸部苦战半月,直到右金吾卫援军赶到后,才将契丹赶出周境。” 裘叔短短几句话,姜二爷便听得热血沸腾,“这一战爷知道,左武卫精锐尽出,契丹攻打大营时,裘叔城头吹箫唱空城计,以一人之力吓退契丹五千精兵!” 裘叔…… “二爷,那是说书人编的,老夫没这本事。” “哦……”姜二爷拉长了声调,半信不信。 裘叔接着道,“那一战,左武卫精兵折损两万三千六百余人,战将折损八十三名,少将军任承远、蒋锦宗之子蒋振沅皆在其中。蒋锦宗将蒋振沅之死怪罪到老将军头上,指责老将军故意针对蒋家,才将蒋振沅派入险境。” “老将军怜他丧子之痛,未与他计较。筹谋三载后,老将军终于谋得战机,率兵攻入契丹境内,生擒契丹王和契丹主帅,杀契丹军过万数。契丹后退八十里,递上降书顺表求和。进京献捷后,老将军旧伤难愈,只得挂印告老,蒋锦宗出任左武卫主帅。少将军任牧远亦随着老将军回到边城任守将,奉养老将军晚年。后边的事,二爷便知道了。” 姜二爷听完惋惜道,“老将军就不该把统帅的位置让与蒋锦宗。” “蒋锦宗出任主帅并非老将军的举荐,而是先皇的旨意。”裘叔解释道,“因料到蒋锦宗会为难任家,老将军才带着少将军避到边城,谁知他如此狠毒,竟要灭任家满门!” 姜二爷评价道,“老将军是武将,善征战不善权谋,他不该带着任牧远归乡。任牧远正直盛年,左武卫没容身之地,他可以挪窝去其他地方,只要他官居要职,蒋锦宗也不敢放肆。” “二爷言之有理。只是任将军勇猛才智不及父兄,大周禁军中人才济济,便是去了别处,他也难熬出头。所以任家才将希望寄托在凌少爷这一代上,望他有朝一日,重振任家。” 听到这里,姜二爷长长叹了口气,“任家和姜家很像。我祖父虽名不及老将军,但也是惊才绝艳的能臣。他们老去后,儿子们难承父业,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孙辈上……不对,姜家是将希望寄托在曾孙辈上,我们哥仨这一辈也不争气。”</p> 正文卷 第268章 康安是谁的地盘 “姜家的希望在二爷身上,二爷不可妄自菲薄。”裘叔纠正道。 姜二爷摆手,“爷只不过是比旁人善察言观色,能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罢了。大郎才是姜家的希望所在,他颇有我爷爷当年的风采。” 门外的姜宝吐槽,您方才可不是这么说,您刚才还要藐视西北诸多将呢。 裘叔继续道,“大少爷确实很好,但二爷三兄弟这一代,也是极为难得的。大爷为人正直,持家不偏不倚,令姜家上下和睦。家和,乃兴旺之兆。二爷知人善任,又胸怀坦荡不计较个人得失,这才是能成大事者该有的才干和襟怀。” 初入姜府,裘叔觉得姜二爷比其他纨绔强的一点,就是他有底线,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跟在二爷身边越久,裘叔越看好姜二爷。 姜二爷虽有天真纯善的一面,但也有狡黠的一面。他书读得少,所以不会被四书五经中的“君子”行径束缚,在诸多掣肘之中巧做安排,出人意料。 当然,姜二爷也是懒散而任性的。他小毛病颇多,遇事首先想的不是往前冲而是心烦逃避。所以他不肯读书上进,与夫人、长女的关系也颇为僵硬。且他虽生在富贵之中,却不过分的挑剔,能得过且过。只要姜家不败落到吃不起饭的程度,姜二爷此生仍然安心做个闲散度日的纨绔。 所以,若要姜二爷上进就得逼他,可姜家老夫人和大爷舍不得。 何其幸哉,康安城乐阳这么个让姜二爷厌恶到骨子里的、位高权重的公主。 被裘叔一表扬,姜二爷又飘了,“我大周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所以没大事儿让爷干,否则爷定会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名臣!” 会有的,而且很快就有了。裘叔深信,“不急,二爷初入仕,得一步步走。您上任三月便能令西城百姓有口皆碑,得万岁赐匾,已远超旁人了。” 爷是也这么觉得。姜二爷又美了一会儿,才问道,“先生,宋颗入京可有什么猫腻?” 裘叔回道,“宋颗乃蒋锦宗的心腹,让他来送马也在情理当中。不过,蒋锦宗这三年来一直在暗中派人查找凌少爷的下落,也不排除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派人入京探查实情的可能性。待宋颗入城后,看他的举动便见分晓。” 姜二爷皱紧眉头,“不管来意如何,一旦他认出先生和凌儿,定会赶尽杀绝吧?” 裘叔点头。 姜二爷立刻道,“自他入城那日起,你们几个都不要出门了。爷会想办法尽快送客,将他撵出京城。” 裘叔道,“二爷,若他是为探听消息而来,我等躲着也无济于事。” 姜二爷摆手,“先躲着,走一步看一步。” “是。”裘叔应下。 “这件事不要告诉凌儿。”姜二爷叮嘱道。 裘叔摇头,“肃州军马入京的事已经传遍,瞒不住的。不过老夫会好看少爷,请二爷放心。” 姜二爷点头。 裘叔又道,“姜宝与之前变化甚大,无人能认出他,让他依旧在您身边当差吧。” 姜宝…… 得知父亲让自己在府中避祸,姜凌抿紧薄唇不吭声。姜二爷怕他一时冲动跑出去找人报仇,便道,“赶巧这几日雅正夫人也告了假,你可以跟留儿一块玩。” 姜凌这才点头应下。 安置好儿子的事儿,姜二爷才将大哥、三弟请到书房,关起房门先讲了孟三的话。 姜槐先骂道,“孟回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姜松半晌才道,“祖母生姑姑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祖父收下孟回舟,确实有让他与父亲相互扶持之意。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成想孟家竟早对咱们起了恨意。” 姜二爷分析道,“如今看来,咱爹肯定是被他害死的!” 姜槐点头。 姜松却道,“二弟,你现在已是一衙之首,当牢记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没有证据不可轻易断是非。父亲的确可能是被他害死的,也有可能是他知道有人要害父亲,却袖手旁观,任父亲被人杀害。” “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不能饶了这老匹夫。”姜槐握紧了拳头。 姜二爷点头,“那是自然。那老匹夫现在已不能掌控刑部,待万岁选出刑部尚书后,咱们就想办法与他交好,重启旧案,为父伸冤。” 姜松却没这么乐观,“父亲之死牵扯着肃州贪腐大案,重启旧案谈何容易。咱们不可操之过急,要步步为营,不可再令姜家陷入危难之中。既知了孟家人的心思,咱们日后更要提防孟家,不可再中了他们的圈套。” “是。”姜二爷和姜槐齐声应了。 “如今看来,非骨血血亲不可托付。只有多儿多孙,兄弟们相互扶持,姜家才能壮大。”姜松先看向三弟,“弟妹身子重了,你多担待些,切不可惹她生气。” 提起怀孕的妻子,姜槐的心情好转,“小弟明白。” 姜松又将目光放在二弟身上,“你也要尽快想办法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件事上了。姜二爷对现在的日子万分满意,不想娶妻,便打岔道,“今日还有件比孟家更大的事,大哥三弟,你们可知道裘叔是什么人?” “裘叔就是裘叔,还能是什么人?”姜松不满弟弟转移话题。 “二哥的意思是,他以前还有些名头?”姜槐端起茶杯。 姜二爷压低声音,“他乃是左武卫军师,裘净!” “噗——”姜槐喷茶,姜松惊掉了下巴,呆呆望着姜二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兄弟们的表情,姜二爷满足了,这才将事情讲了一遍,“所以,我让凌儿他们这几天不要出门,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松点头,“这样稳妥些。” 姜槐则道,“蒋锦宗是左武卫大将军、在肃州能一手遮天又如何,这里是康安,是大周的都城,比他厉害的官,康安一抓一大把!大哥二哥,康安是谁的底盘?” “万岁的。”姜松答道。 “我的!”姜二爷答道,被大哥瞪了一眼,姜二爷才开口道,“万岁的。” 姜凌告假的理由是出疹子遇不得风,姜二爷将他带回西院细心调养。姜二爷每</p> 正文卷 第269章 报仇 哥仨合计了半夜,在后天也就是肃州军马入城那天早上,姜凌便起了高热,浑身红色斑疹。姜二爷立刻将儿子接回西院,派人请来回春医馆的李郎中。 李郎中一番望闻问切后,言道,“这是风疹,少爷需用药退下高热,再在房中静养数日。二爷可还记得你得风疹的时候?” 姜二爷点头,“记得。”若不是记得,他也不会让儿子装这个病。 李郎中之前一直觉得姜凌这孩子跟姜二爷不像亲生父子,没想到这父子俩生起病来还真是挺像的。李郎中开药,并叮嘱如何进行饮食调养后,便放心离开了姜家。 姜二爷送他出房门,回来再看时,儿子已经掀开被子起来了,便过去将他按住,“躺着。” “热。”姜凌不乐意,他的高热和皮疹都是裘叔用药催出来的,感觉分外难受。 姜二爷端了杯水给儿子,“今日事儿多,爹先走了。你莫出西院,免得让人瞧了去。” 想到是什么人要入城,姜凌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父亲多加小心。” 姜二爷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离去。 得知姜凌生病不能去读书,姜三郎眼睛一转,捂住肚子哎呦道,“父亲,儿也吃坏东西了,肚子好疼。” 陈氏立刻紧张了,“叫你不要在外边乱吃东西,你偏不听!” “儿也不能去书院了。” 小四郎望着三哥皱在一起的脸,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今日郭叔回城,雄子哥告了假去城外接人,凌哥想跟着去,三哥也想跟着去,他也要去!接完郭叔,还能顺道去看甘肃军马,一箭俩鸟!于是乎,小四郎也抱住肚子,“哎呦……” 还不等他说完,便听大伯开口了,“腹痛乃肠道淤积所至,派人去请马郎中来给他们一人扎几针。” 善针灸推拿的马郎中是康安小儿们心中噩梦般的存在,小四郎立刻直起身,“大伯,侄儿不用扎就能拉出来,侄儿去茅厕了!” 看四弟他一溜风地跑了,三郎也不敢装了,直起身愤愤不平地向祖母告发姜凌,“凭什么凌哥能不去学院孙儿就得去?孙儿跟他吃的一样的东西……” 这傻孩子!姜老夫人拍了拍孙儿的手,“凌儿是出风疹,所以需要在家静养,不是要出去玩。” 风疹?姜三郎转头见胖六一脸要哭不哭的丑样儿,才相信姜凌真的病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用膳后,爬上了去往书院的马车。 今日雅正夫人告了假,姜留和姐姐在北院用完饭,一同回到西院。姜慕燕约了二姐姐去滴翠堂弹琴,姜留则留在院内跟哥哥玩。 妹妹回来了,姜凌把桌上的豆腐脑推到她面前,“没放香菜。” 早上姜二爷走之前,问儿子想吃什么。姜凌便点了豆腐脑。柿丰巷口那对老夫妻做的豆腐脑非常好吃,不只姜二爷喜欢,姜凌和姜留都喜欢。 “好。”姜留拿起小勺子一边吃豆腐脑一边看哥哥脖子上的红斑,“哥还痒吗?” “不痒。”其实是痒的,一提就更痒了。姜凌晃了晃脑袋不再想脖子上的小疙瘩,专注地盯着妹妹吃豆腐脑。等妹妹吃完了,他又拿出两个黄橙橙的橘子,妹妹一个他一个。 姜留觉得自己瘦不下来,就是被爹爹和哥哥天天投喂投投的。吃完橘子后,俩小家伙到院中桃树下,捡拾被寒风吹落的桃叶。红色、黄色或黄绿色的桃叶洗净,剪裁成各种形状黏在纸上,可以做成叶子画。这是姜家小姐妹们近来最喜欢的游戏。 今日跟着哥哥一起贴叶子画,姜留看着他贴出的是一个骑马的将军。 贴好马背上的将军后,姜凌又用细长的桃叶剪出一大两小三个小人儿贴在角落里,再将他们脚下的空白用毛笔染做土黄色。用土黄色勾勒出的大地上,三个小人儿目送将军骑马离去,颇有天地苍辽之感。 “马背上是父亲,这是娘亲、我和妹妹。”姜凌道。 肃州军马入京,勾起了哥哥对他的亲生父母的思念。姜留见他将自己也贴了进去,心里有所触动,盯着哪个最小的小人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便得这么苗条呢?分明自己现在运动量也挺大的,怎么还是微胖呢? 姜凌又指着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哥哥小桃叶人儿,问,“肃州来人了,哥哥怕不怕?” 姜凌点头又摇头。 姜留安慰哥哥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哥哥小声道,“虽然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们,但是将军打仗从不靠蛮力。若他们敢来,我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姜留连忙问,“哥,你要怎么做?” “如果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我就避开;如果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躲着也没用。我想去柳家庄‘养病’,如果他们要杀我灭口,必定会夜入柳家庄。我要设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为爹娘报仇。”姜凌从不瞒着妹妹什么事,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姜留连忙问,“哥能确认爹娘是被这些人害的吗?” “裘叔查了这几年,已能肯定是蒋锦宗私联契丹人屠我任家满门。”姜凌眼中涌起水光,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如果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再勤学苦练,我要帅兵杀回肃州,报仇雪恨!” 七年后的事儿七年后再说,更要紧的是现在,“哥不去柳家庄,柳家庄在城外,很危险的。” 姜凌塞给妹妹一块糖,“莫怕,我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不会蛮干的。柳家庄紧邻同穴山,山下有羽林卫把守,我会借羽林卫之手,除掉这帮人。” “爹爹不会让你这么干的。”姜留敢肯定这是哥哥自己的主意,无论是爹爹还是裘叔,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父亲会同意的。”姜凌很肯定。 哥哥人不大,鬼点子比不少。他若铁了心要去,没准真能说动爹爹,姜留急了,拽住他的衣袖认真道,“既然哥哥说没危险,那留儿跟哥哥一块去。这一个月,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休想甩掉我!” 姜凌含泪笑了,“如果你非要去,那咱们就一起去给爹娘报仇。” 姜留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蹿出一片乱码。 不对啊,哥哥这套路不对啊! 正文卷 第270章 郭家梅氏 肃州乃在大周西北,其处不同于千年后的黄沙漫天,此时乃是一片水草肥美之地。西北有马场八个,骏马近万,源源不断地向大周禁军输送军马。进京献马,不只是送入太仆寺的这百匹名马,还有送往千牛卫、监门卫和羽林卫三处禁军的近千匹军马。 因万岁要亲临验看骏马,为了显得更有气势,自开远门鱼贯而入的马匹不只是送往太仆寺的百匹,还有送往三卫的几百匹。数百匹马一起进城,场面甚是壮观。 这些宝马良驹头上以五色丝绸缠绕,脖子上挂着铜铃,身上配着崭新锃亮的马鞍,马背上乘坐的将士盔明甲亮,手里还举着五色彩旗,口中含着颇有地域特色的号子。这号声悠长,一下就将人拉到了辽阔草原之上。 这号子旁人或许陌生,但姜二爷很熟悉,因为他儿子兴奋时,也会这么呼喊。天地间彩旗飘扬,再加上这特有的马蹄声、铜铃声和号子声,立刻燃爆现场,康安百姓鼓掌叫好,议论着马匹都是什么品种,哪匹更神俊。 领头的是一匹青白色相杂的大宛马,马上之人银盔银甲银面。不知谁喊了一句“骢马连铁钱,长安侠少年”,引得众人连番叫好。 茶楼之上,西城吏目周其武凑到他家大人耳边,低声道,“大人,头马上的银甲小将乃左武卫游击将军宋颗,您别看此子生得人模狗样,他在肃州常作威作福欺压百姓,二爷不要被他的表象迷惑了。” 姜二爷也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的马有爷的得胜好看吗?” 有……姜猴儿与姜宝齐声道,“没有。” “就他这模样,能及得上爷的一半吗?” “不能!”俩人齐声道,“一分都不及。” “他人差马矬,莫说迷惑爷,就是康安城的百姓他都迷惑不住。”对这一点,姜二爷极为自信。 姜猴儿立刻道,“那是自然!二爷您看,康安百姓都是盯着马看,谁也没在意马上的人。” 周其武也非常赞同他家大人的说法,“肃州知府付开文与左武卫的蒋锦宗,一定通过奏事院打听清楚了万岁的喜好,才派宋颗送马入京的。他们真是打得好算盘,可惜他们精挑细选出的宋颗比起大人您,真乃云泥之别。” 周其武曾在肃州酒泉任县城,对肃州官场和作威作福的左武卫深恶痛绝,所以提起付开文和蒋锦宗,他全无半点尊敬之意,“肃州奏事院在南城,宋颗偏要住进延福坊,他一定是知道大人您得万岁器重,想住得近些好与您套近乎。大人当多加小心。” 姜二爷点头,“师爷放心,爷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时,西城巡街副使冯子瑞进来报事,“二爷,郭爷快到金光门了。” “走吧。”姜二爷起身下茶楼,赶往金光门。 他一下楼,楼下的大姑娘小媳妇立刻不看骏马了,纷纷向姜二爷身边聚拢,“谪仙大人!谪仙大人!” 姜二爷含笑点头,顺着西城兄弟们开出的通路,向南走去。刚刚过去的宋颗听到响动回头,只看到了姜枫的背影。 姜二爷赶到金光门外与郭南雄说了几句话,便见郭静平骑着马飞奔而来。郭南雄认出他爹后,欢呼着飞奔而去。 姜二爷见郭静平身后跟着一辆能坐人的带棚马车,便挑了挑眉。想到郭静平前几日送来的书信,字里行间都往外冒糖水,姜二爷忽然有种将他一箭射回清溪的冲动。 郭静平抱着儿子转了几圈,便到了姜二爷面前,抱拳道,“二哥,小弟回来了。” 本来想损郭静平几句的姜二爷,看在刚进门的弟妹的面子上,给足了他面子。他上前几步托扶起郭静平的胳膊,又按照武将打招呼的方式,用拳头锤了捶他的肩膀,“这一路上可还顺当?” 郭静平的肩膀被他捶得酸疼,憨憨傻笑着道,“顺当。不过因为带着家眷,所以走得慢了些。” 他们这里说着话,郭静平新娶的媳妇梅氏已从马车上下来了。梅氏二十出头,生得肌肤如雪眉目如月,动作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 郭静平先将她引到姜二爷面前,让她给姜二爷见礼。姜二爷侧身让开,抬手虚浮,“弟妹快快免礼。” 梅氏起身后,郭静平才将躲在身后的儿子拉到身前,“夫人,这是雄子。” 往常行事都跟个小大人似的郭南雄,这会儿却扭捏起来了,站在梅氏面前,半天硬是没开口喊人。他生下来娘亲就过时了,所以“娘”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委实太陌生了,他在心里鼓了半天劲儿,也喊不出口。 梅氏的脸也有些红,她温柔地笑着与继子道,“你写在纸上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每日都有开箱验看,都还好好的。” 梅氏操着家乡口音,让郭南雄放松了些,吭哧道,“等回家后,儿做饭给您和爹吃。” “好。” “对,咱们先回家。”郭静平看着媳妇和儿子相处融洽,笑得像个傻子。 姜二爷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特别多余,便道,“静平,弟妹,进金光门向南,穿过群贤坊便是怀德坊,雄子认得路,愚兄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去叨扰。” 郭静平连忙抱拳,“等小弟安顿下来,再请二哥过去吃酒。” 梅氏跟着行了福礼,待姜二爷远去后,她才带着郭南雄上了马车。 跟在二爷身后的姜猴儿小声对姜宝道,“郭爷好福气啊——” 姜宝点头。郭静平新娶的媳妇不只模样长得漂亮,脾气看着还挺好,关键是她在二爷面前能守礼一直低着头不失分寸,就着一点,康安城大半的女子都做不到。 郭家的马车到怀德坊,进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两进宅院后,梅氏对这里美意极了,指挥着丫鬟婆子往屋里搬行礼。 郭南雄跟着儿子四处转了一圈,也开心得不得了,进正房东里间找媳妇分享喜悦。 屋里没有旁人,正在收拾细软的梅氏与丈夫道,“夫君说姜大人力大抗鼎,枪挑夜叉寨,是位千杯不醉的大英雄,还说他被封为谪仙是因为容貌异于旁人。妾身还以为他顶天立地、声若洪钟,没想到竟是如此模样。” “夫人……”郭南雄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他那么说,还不是怕媳妇跟康安的小媳妇们一样迷恋上姜二哥么。刚才见了姜二哥,媳妇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差劲? 梅氏抬头见丈夫紧张的模样,含笑低声骂道,“傻子……” 正文卷 第271章 姜枫对宋颗 趁着上任之前这几日的空隙,郭静平安顿好家里后,便准备带着家人去姜府道谢。 一是谢姜家帮他照看儿子数月,二是谢姜二哥帮他寻到那么好的住处,三是谢姜二哥肯带他一起学文习武,四是谢姜二哥在殿试外场上拱手相让……总之,郭静平发现自己该谢姜二哥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 梅氏笑道,“这些情分,怕是你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完。” 可不是么,郭静平傻笑着抬手,习惯性地抓头发,却被媳妇抬手止住。媳妇的劲儿很小,但郭静平还是乖乖把手放下,冲着媳妇傻笑道。 他是个粗人,这些细节总是注意不到。梅氏也不恼,只低声道,“你头发硬,梳整齐真不容易的。” 郭静平心神一荡,反手抓住媳妇的小手,在手心里揉捏着,“下辈子我不只要给二哥当牛做马,还要给你当。” 梅氏羞得满脸通红,甩开他的手嗔道,“哪个要你当牛做马,这辈子能嫁于你,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待郭静平到了带着媳妇到了姜家,姜老夫人和陈氏、大着肚子的闫氏三婆媳,闻着她便是一顿狠夸,夸得梅氏脸上都要冒烟了。 姜留看着她得体大方的做派和温和的眉眼,觉得郭叔运气真好。 饭后午睡时,姜慕燕也道,“郭家婶子模样出挑,举止也不小家子气,一看便是通诗书礼仪的,不知她再嫁的嫁妆有多少。姜猴儿说郭叔从清溪回来时带了五车的行李,想必里边很多是郭婶的嫁妆吧?” 这个问题姜留实在没法回答,只得道,“要不咱们改日去郭家转转?” 姜慕燕立刻点头,“若郭婶给咱们下请帖,咱们就跟伯母一块去。” 祖母比郭婶高一辈,三婶的身子越发重了,所以梅氏若给姜家下请帖,只能请伯母陈氏,谁让她爹没媳妇呢。想到这里,姜留捂住小嘴儿笑,“爹爹回来,又要挨骂了。” 姜慕燕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轻声道,“如果娘亲在世,一定会跟郭家婶子处得来。” 姜留摇着圆滚滚的小脑袋,非常认真地给姐姐讲,“不会的。娘亲会因为郭婶身份低还是寡妇再嫁,不跟她来往。若是不信,下次姐姐去见外婆时,听她会怎么说郭婶。” 王家人乃康安的书香门第,讲究颇多。姜留不用都知道外婆会有什么表情和语气跟她们讲为什么该离郭婶远一些。 姜慕燕睁大凤眸愣愣看着妹妹,半晌才道,“的确会这样。郭婶非官宦人家之女,还是再嫁。” 说完这些话,姜慕燕忽然就慌了,闪着泪光问妹妹,“妹妹,娘亲看到我忘记了她的教导,会不会很失望?我没约束好自己更没教好你,娘亲一定很失望。” 姐姐一着急便会慌,一慌就会手脚发凉。姜留递给她一杯温水让她暖手,才轻声问,“姐姐,你觉得外婆那样说郭婶,是对还是错?” 姜慕燕咬了咬唇,轻声道,“不对。” “哪里不对?”姜留追问。 “……裘叔说过,英雄不问出处只论德行,德重行高者,便值得让人尊敬。英雄不分男女,女子德重行高,便是巾帼英雄。”姜慕燕说完,漂亮的丹凤眸里有光闪动。 她们姐妹五个跟着爹爹听裘叔讲了数月的书,潜移默化间都有所改变。姜留为此高兴,“娘亲是跟着外婆学的道理,外婆教错了,所以娘亲才学错了。但娘亲不知道这是错的,又交给了姐姐。娘亲在天有灵,一定也知道了这一点,她不会伤心,只会高兴。” 是这样吗?姜慕燕想了一会儿,眼底的迷惑慌乱渐渐褪去,将茶杯里的温水一饮而尽,“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嗯。”姜留非常肯定地讲,“娘亲教了千般道理,归根结底就是希望咱们便得原来越好。现在娘亲去了,咱俩要自己便好便强,这样才能让娘亲放心。” “对!”姜慕燕用力点头。 至于什么样才算变好变强,姜留会继续一点点地开导姐姐,她自认在改造姐姐这件事上,她这两年多来,做得很有成效。 姜留咧开小嘴儿,笑得极为自豪。 “妹妹,时日不可荒废,咱们快睡,睡醒该去练琴了。” 姜留…… 傍晚时分,姜二爷踩着晚霞回府去北院给母亲请安时,听了一脑袋梅氏如何好,然后母亲用语重心长地跟他讲,“儿啊,你看郭静平娶了媳妇后,脚步轻快人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娘说得太对了,郭静平以前不修边幅,现在娶妻后有妻子照料,确实看起来顺眼多了。” 还不等姜老夫人激动于儿子的想法有所改变,便听他又道,“儿就不同了,儿向来整洁。郭静平就算是有媳妇帮他倒腾,他在这方面依旧比不上儿子,娘说是吧?” 那是自然,郭静平一个粗汉子,怎能跟自己的谪仙儿子比,姜老夫人翘起嘴角。 姜二爷趁热打铁,委屈巴巴道,“娘,儿忙了一天,又脏又饿。” 姜老夫人连忙道,“快去更衣用膳吧。” “是。” 待儿子跑了,姜老夫人琢磨一会儿才琢磨过劲儿来,苦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儿子样样都好,怎在姻缘上,就这么艰难呢。 第二日,姜二爷早早出了家门,赶往衙门。途径怀德坊灵雨巷时,姜猴儿指着郭家的方向道,“二爷您看,房顶上盖瓦的那人是不是郭爷?今天是九月初一,郭爷不是该去千牛卫么,怎么还在家干活呢?” “他有什么好看的!”姜二爷气鼓鼓的,娶个媳妇跟被门夹了脑袋一样,天天跟跟着傻小子似的,让人看着就心烦!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该给他在康安西南角寻个院子,免得他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 姜二爷正不高兴着,没注意对面有人从铺子里走出来,抱拳行礼,“末将左武卫宋颗拜见姜指挥使。” 见宋颗忽然出现,姜宝浑身肌肉紧绷,握紧了拳头。 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姜二爷停住脚步,笑容满面地抱拳还礼,腰比宋颗折得还低,“宋将军折煞姜某了。论品阶,该是下官给您行礼才对。” 论品阶,宋颗是五品游骑将军,姜枫只是六品指挥使。见姜枫对自己如此客气而有礼,宋颗笑容真诚了不少,“使不得,姜大人乃万岁亲封的送瑞谪仙,办公的衙门里挂着万岁御笔亲书的匾额,哪是宋某这等在西北整日吃土的小将能比的。” 姜二爷心里骂,脸上却比宋颗笑得更真诚,“宋将军为国守土卫疆,守一方百姓平安,乃是下官最最敬佩的大英雄。” 正文卷 第272章 爷要他掉进粪坑里 一个男人能长得这么惊心动魄,若非亲眼所见,宋颗真不会相信。此时,这个貌若好女的男人对他笑得如此灿烂,瞬时让宋颗有种想将他一掌砍晕,横在马背上带回肃州的冲动。 可惜这位是万岁亲口封的谪仙,只有万岁能动他。宋颗心中暗骂景和帝,伸手相搀姜枫,行动和语气都带着让姜二爷不爽的亲热,“姜大人可用了早膳?” 姜二爷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惋惜道,“下官在府里用了饭才出来的,将军清早到西市来用膳,可是奏事院厨房的饭菜不合将军的口味?” 身为西市指挥使的姜二爷面带惭愧,心里却偷着乐。延福坊奏事院的厨子善做麻辣川食,来自西北的宋颗吃着合口味才有鬼!吃不惯就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宋颗出身行伍,在西北又作威作福惯了,姜二爷又这般敬着他,便让他放松了警惕,坦然道,“不是姜大人安排的厨子准备的早膳不丰盛,实在宋某吃不惯。” 说罢,宋颗亲热地往前凑了一步,低声抱怨道,“奏事院今早的汤饼加了茱萸,宋某吃了一口,便像被烙铁烙了舌头……” 说着,他还吐出舌头扇了扇。 宋颗的动作委实不雅不合时宜,让西市的百姓、店家看得火往上蹿,恨不得上前将他用脚踢出康安城。敢在西市欺辱姜大人,他这是找死! 一股极为难闻的气息冲入姜二爷的鼻孔,令他作呕。姜二爷抬扇挡在两人之间,面色难看地道,“看来将军不喜茱萸的辛味儿,下官这就派人去奏事院让厨子日后单独给大人备膳。猴儿,你在前引路,请宋将军去乐天食府用膳,将军想吃什么尽管点。” 乐天食府是西市最好的酒楼,宋颗颇为满意地吸了几口被惹恼的美人香,才随着姜猴儿走了。 身为康安浪荡子,姜二爷见过不少有龙阳之好或荤素不忌之人。都是出来玩,各有喜好互不干扰,这是基本的规矩。所以宋颗有龙阳之好姜二爷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竟敢当街调戏自己,这让姜二爷极为恼火。 康安谁人不知他只喜欢女人,可没旁的爱好! 到了衙门后脱下被他碰过的官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又洗了几次手,还是怒不可遏。 康安城中觊觎二爷的男子不是没有,但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骚扰二爷。姜宝也气坏了,“二爷犯不必因这等货色上火,小人今晚就去教训他!” “爷等不到今晚,你现在就去,爷要他一个时辰内掉进粪坑里!”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出了这口恶气,姜二爷觉得自己以后不必在康安混了! “是。”姜宝转身出衙门,去乐天食府找宋颗算账。 不到半个时辰,送宋颗去乐天食府的姜猴儿先回来了,捂着嘴在将二爷面前直乐,“二爷您猜怎么着?” 姜二爷白了他一眼,姜猴儿边乐边道,“宋颗用过饭后,非要小人带他四处转转,还向小人探听咱们府里的事儿。谁知他今天点儿背,脚滑撞倒了路边推车上装夜香的大桶,被淋了一身的屎尿!嘿嘿…… “那倒夜香的老翁不干,非要宋颗赔桶,大伙都帮着老翁说话。宋颗今日的人算是丢大发了,嘿嘿……” 姜二爷想到那场面也乐了,“他赔了多少?” “宋颗还挺横,脱了外袍扔在地上,让老翁赔他衣裳钱,还要让随从打人。冯子瑞巡街路过,才将他劝走了。不过他的袍子被那倒夜香的老翁捡了去,洗干净后,怎么也比木桶值钱。” 在房内整理文书的瞿伦学道,“宋将军吃了亏,肯定会找那老翁晦气。” 姜猴儿点头,“所以大伙都让那老翁在家里避几日,待宋颗走了再出来做事。” 瞿伦学点头,又低头整理今日要报送京兆府的文书。 姜宝带着一件新的官服走进来,众人都以为他是回家给大人取衣裳,未做他想。 姜二爷在衙门忙碌了一天,傍晚回家时又被宋颗堵住了。见到他,姜二爷就感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开,“下官听闻早上将军不小心淋了水,您没着凉吧?” 姜二爷身后的姜猴儿满脸惶恐道,“都是小人没用,请将军责罚。” 提起这件事,宋颗忍不住干呕一下,忍了几忍才道,“无事。宋某来此,是想请姜大人去喝两杯,不知姜大人可否赏脸?” 赏你个巴掌还差不多!姜二爷满脸歉意道,“将军相邀,下官本不该推辞,只是犬子卧病在床,下官得回去照料。” 听到姜枫提起儿子,宋颗立刻追问道,“不知贵公子得了什么病?” “那孩子随下官,自小就体弱。前些日子着风受凉起了高热风疹,正在府中安养。”姜二爷忧心忡忡。 宋颗立刻道,“倒也赶巧,此次随宋某入京的军医最善治小儿体虚,不如让他入府为公子号号脉,开几副对症的调养方子?” 他对自己的儿子,兴趣还真是不小呢。姜二爷谢过,“待犬子风疹褪去后,下官就带他过去给大人磕头,请军医为他诊断开方。” 见姜枫这么说,宋颗便点头应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姜二爷的背影,半晌没动。 待回到姜府,姜二爷把事情跟裘叔讲了。裘叔也道,“呼延图暗中跟踪宋颗的部下,发现他经常围着状元街转悠,向人打听少爷的容貌、刀剑弓马等事。” “如此看来,他真是冲着凌儿来的!”姜二爷皱起眉头,心中烦乱。 与裘叔议事到深夜,姜二爷回房中见到认真读书的儿子,想到任家被屠,他一路逃到康安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现在又被宋颗那么恶心的人盯住了,就感觉很心疼,又很烦躁。 姜凌见父亲回来了,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官袍挂在屏风上,问道,“姜宝回来为您取了一次官服,原本那件是被谁弄脏了么?” 姜二爷心里那点火已经出了,不想让儿子跟着着急,便道,“爹已请你大伯明日给爹带件新的回来,无事了。” 姜凌抿了抿,“儿已问过姜宝,是宋颗弄脏的。” 他父亲十分在意衣着,不可能是他自己弄脏了官服。回府后他又在前院与裘叔而非大伯议事到现在,所以姜凌推测,今日弄脏父亲官服的人,应该来自肃州。姜凌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他方才已将姜宝叫来问了一遍。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没得添堵。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弯腰一抓被子发现厚了不少,“怎这么早就换上了冬被,你觉得冷了?” “是祖母怕您冷。” 姜二爷哦了一声,转身打开柜门。姜凌知道他在找什么,“薄被已经被祖母拿走了,父亲,儿有事想跟您商量。” “说。”姜二爷懒洋洋地躺在冬被上,显然已经进入了睡前发呆状态。 姜凌站在床前,“儿想去柳家庄养病。” 姜二爷一下就清醒了,坐起来严肃道,“你哪也不能去,在府里老实呆着!” 正文卷 第273章 姜二爷病倒 姜凌既然开了口,就没打算退缩。他知道自己这样跟父亲谈,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便转身熄灯跟父亲并排躺在了床上,低声道,“宋颗已经找上了父亲,很快就会找到府里来。祖母年岁大了,三婶怀着身孕,大姐婚期临近,府里不能出一点事的。” 姜二爷哼了一声,“这不必你来操心,爹还不至于没用到让他闯进府里来。” 姜凌轻声道,“父亲,蒋锦宗杀了儿的爹娘,一把火烧了任家。儿昨天晚上又梦到我娘了,她浑身是血,声嘶力竭地让裘叔带儿逃命。” 姜凌闭上眼睛,娘亲临终时望着他的眼神,让他心如刀绞。 姜二爷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果然是湿的,他一下就心疼了,“你娘临死想的都是让你活下来,你得好好听你娘的话。你要出了事儿,任家就真的完了。” 姜凌哽咽道,“蒋锦宗的爪牙近在眼前,儿却龟缩在府中,寝食难安。若放他这么走了,儿不配为人子,更无颜面对任家列祖列宗。” 姜二爷连忙道,“莫哭啊。爹明日就让裘叔设计拿下他严刑拷打,尽快拿到罪证为你父母报仇。” 姜凌摇头,“蒋锦宗知道当年带儿走的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他敢派宋颗进京,就说明宋颗与任家灭门血案并无直接关联。否则以裘叔之智,一定能撬开宋颗的嘴,探知真相,将蒋锦宗拉下马。” 是这样吗?姜二爷想了一会儿,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既然如此,你抓他作甚?” “因为他是蒋锦宗的走狗爪牙,蒋锦宗敢将爪子探到姜府,儿就不能退缩,必须将其斩断!”姜凌睁开眼,声音里尽是寒意,“儿没想抓他,儿想要他的命。” 姜二爷吓得坐了起来,“蒋锦宗身为左武卫统帅,手下走狗成百上千,难道你要把他们都杀了么?你要报仇杀蒋锦宗和那些屠杀任家满门的刽子手,爹不拦着你,但你不能滥杀。” 姜二爷见儿子不吭声,便压住想揍他的冲动,苦口婆心地劝,“你祖父在世时,经常给爹讲人是怎么走上不归路的。人不能作恶,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再想堵就堵不住了。爹不是吓唬你,明日爹就把京兆府的凶杀大案卷宗都抱回来,你一本挨一本地看。” 姜凌握紧拳头,“儿明白您的苦心,儿不是滥杀无辜。您不知道这些人在肃州都干了什么……” 这熊孩子!姜二爷忍不住了,一巴掌招呼在儿子身上,喝道,“不管他们在肃州干了什么,你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士,宋颗的狗头轮不到你来摘!” 既然这样……姜凌道,“好,那就让别人摘。” 姜二爷刚松了一口气,便听熊孩子又道,“父亲,儿去柳家庄后,宋颗必定会夜探柳家庄,届时咱们便以私闯民宅为由,将他拿下送交京兆府,让府尹大人审他。”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去柳家庄,这孩子怎就这么倔呢!姜二爷皱着眉头,“谁告诉你宋颗会亲自夜探?” “他不亲自去,如何探知儿的身份?”姜凌反问。 姜二爷…… 姜凌继续说服父亲,“再过半月,大姐的第一批嫁妆就该送往太康了,大伯母想让儿跟着大郎哥一块去。总不能因为一个宋颗,儿就要在府中避上一个月吧?再说一个月后,他肯不肯走还不一定呢。” “无论您与裘叔商量了什么计策,都没儿引他去柳家庄,让他被关进京兆府大牢里省时省力,对吧?” “宋颗那等小人,父亲也不想被他整日纠缠吧?” 想到被满身大粪的家伙纠缠一个月,姜二爷恶心得想吐,“明日爹跟裘叔商量商量再说。” “是。”父亲已经被他说服了,裘叔那边姜凌自有办法应对。 待父亲睡着后,姜凌扯开冬被为他盖好,才闭上了眼睛。 姜二爷怕热,盖不住这么厚的被子,半夜踢了被子晾着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打了两个喷嚏,去北院给母亲请安时,又打了两个喷嚏。 姜二爷一打喷嚏,姜家就炸了窝。姜老夫人立刻派人请郎中,姜松连衙门也不去了,生怕二弟又变回小时候病恹恹的模样。 被请来的李郎中再三保证姜二爷只是着了凉,喝一副药休息两日就能好后,姜老夫人的心才落回原位,自责道,“这几日天忽然就冷了,娘怎么就没想到早几天给你换冬被呢……” 知道真相的姜留想,那我爹只会早喷嚏几天。 姜松劝道,“你听郎中的话,在府中休息几日,衙门里的事交给两位副使去办。” “二哥每日早出晚归地办差,确实太辛苦了。”姜槐也觉得二哥会生病,都是累的。 “是啊二弟,你快歇歇吧,你看你这几月都累瘦了。”陈氏也跟着劝。再过一个月容儿就要成亲了,二弟可千万不能病倒,到时候就指望他去撑门面呢。 “是瘦了。”姜老夫人心疼得不行,“这几天哪也别去了,娘给你好好补补。” 被众人七嘴八舌地一劝,姜二爷也觉得自己是累的,该好好歇歇了,“好。那儿就向府尹大人告五天假,好生歇一歇。” “好。” “就该这样。” “二弟不必去京兆府,我替你走一趟。” “……” 见家人都围着二叔转,姜三郎嘟囔道,“郎中只让二叔休养两日的,他却要休五天。我上回流鼻涕想在家躺半日,爹都不同意!” 待姜二爷被扶回西院躺在床上歇息后,三小只围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母亲不在了,姜慕燕很怕父亲一病不起,眼里转着泪花。 姜留探小手摸了摸爹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有发烧,估计一副汤药就好了。 姜凌觉得是自己昨晚让父亲着急上火了,自责地低着头。 姜二爷见儿女如此,心里暖呼呼的,“爹没事儿,吃一副药发发汗便好了。” “爹爹想吃什么,留儿去给您做?”姜留想表表孝心。 “留儿。” “爹爹说。” “让爹的肚子安生两天吧。” 姜留…… 姜慕燕立刻道,“父亲想不想吃面?女儿学会做面了。”待嫁闺中的姜慕容近来正学着做饭,姜慕燕也跟着学了。 姜二爷对大闺女的手艺还是比较放心的,“清淡些。” 姜留…… 信不过她是吧?是吧! “马上好。”姜慕燕立刻应了,拉着妹妹去做面。早上父亲吃得少,现在肯定饿着呢。 姜二爷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儿子,吩咐道,“收拾收拾,吃完面咱俩去柳家庄养病。” 姜凌惊喜抬起头,便听父亲又道,“赶在宋颗进府探病之前走。” “妹妹可以去……” “想都别想!” 正文卷 第274章 诱 姜松去刑部衙门之前,先跑了趟京兆府给二弟告假,并讲明二弟已在病中安顿了好了西城的衙事,请张文江放心。 张文江听闻姜枫病了,立刻预感到自己很快会被万岁召见,详细向姜松询问了姜枫的病情,待听说只是受凉咳嗽时,心才算放了下来。 姜枫是京兆府除了赵敏德之外最能干的部下,将西城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张文江非常满意。他生病了,张文江便派少尹派廖纲代表自己前去探望。 廖纲心不甘情不愿地到了姜家,才知道姜枫已经出城养病去了。廖纲眼睛转了几转,回到京兆府这般向府尹大人讲,“大人,姜枫出城或许是为了避祸。” 张文江眉头一跳,“他又惹祸了?” 廖纲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大人竟没听说么?康安都传遍了!昨日,肃州进京送马的宋颗在西市,当街调戏姜枫,惹得他脸都青了,拂袖而去。不久之后,宋颗被人淋了一身屎尿,这事儿一定姜枫干的,他贯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张文江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宋颗竟敢当街调戏朝廷命官,当真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见府尹大人脸色变了,还以为他也跟自己想法一样,便接着道,“男人被男人调戏一下两下,又不会真吃什么亏,对吧大人?姜枫却用粪泼边关为朝廷舍命守城的将军,实是小题大做。方才卑职在姜家门前见到了宋颗带着不少人堵在姜家门前,想必是找姜枫算账去了。姜枫惹不起他才躲出了城,竟还敢诓骗大人说病了,实是……” “廖大人。” “卑职在。” “姜枫出城养病,西城衙事繁忙,恐无暇顾及奏事院内为大周舍命守城的将军,本府将宋颗交给你了。若他在康安城内惹是生非欺男霸女,本府唯你是问。” “大人……” “嗯?” 张文江眼皮一撩,廖纲立刻怂了,“卑职……遵命。” 廖纲出了京兆府,心里不断咒骂姜枫。骂着骂着,他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大人说不让宋颗在康安城内惹是生非,那将他赶出城不就好了?姜枫去了城外,只要他顺水推舟…… 廖纲嘿嘿奸笑,快步奔向延福坊,在戏楼内找到了正在吃酒听戏的宋颗,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廖纲走到宋颗身边,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大粪味儿。他抬袖闻了闻袖内的解乏醒神的香囊,才走到宋颗身侧,拱手笑道,“宋将军,好巧。” 可不是好巧么,方才在姜家门前才见过,专眼又在这里见了。宋颗起身抱拳行礼,“廖大人怎会来此?” 廖纲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姜大人告假,府尹大人命本官代他主持西市事务。本官听闻今日有几个戏班子进驻大戏楼,便带人过来查看。不想宋将军竟有此雅兴,前来听戏。” 宋颗请廖纲落座、斟茶后,才道,“末将在肃州多年,只听过肃州地方戏,听闻这里来了几个江南的戏班子,便来开开眼界。” 这气味儿是真的不对,廖纲待不下去了,便直入正题,“本官听闻昨日宋将军在西市淋了水,您的身体无碍吧?” 怎么会无碍,他昨日到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恶心。 见宋颗脸色变得难看,廖纲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昨日的事儿,本官都听说了。姜枫素有康安第一美男子之称,爱慕者甚重。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抛花掷果,但像大人这般直白的,本官从未听闻。” 宋颗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末将怎敢对姜大人无力,只是觉得与他投脾气,才多说了两句话。” 你哪是多说几句,你都伸舌头舔人家的脸了!廖纲一脸“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表情,低声道,“将军来自肃州,不晓得咱们康安之事。姜枫在其妻死后发誓不娶,这三年一直独守空房,康安百姓都说他对女人没了兴致,现在……” 宋颗心头一阵狂跳,“当真?” “本官也只是听说而已。”廖纲很是严谨,又低声道,“姜枫上任后勤勉克己,连清平江都很少去了,听说是心如止水,绝了这方面的心思。他昨日竟那般动怒,今早又赶在将军前去探望前出了城……” 廖纲咳嗽两声,“姜家人应告知将军他的去处了吧?” “说是去了城南的田庄。” “将军试想,他让奴仆告诉您他的去处,乃是何意?”廖纲虽不及赵敏德勤勉,但能在京兆府出任少尹,他在查案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此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宋颗的瞳孔变大,呼吸亦变得粗重。 这是,精虫上脑了呢。 廖纲心中不屑,眼神颇为暧昧地轻轻向宋颗点了点头。对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姜枫看上你了! 宋颗咳嗽一声,低声问道,“大人与姜大人同衙为官,可曾见他身边有位年约六旬的幕僚?此人鹤发童颜,颇有才智。” 到了康安后,宋颗对姜凌便是任凌生已有六分把握,剩余的四成怀疑,是因为他在姜家未发现裘净的行踪。 廖纲以为他怕姜枫身边有能人保护,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便道,“据本官所知,姜大人并无幕僚,只有两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小厮。若说姜府内有鹤发童颜的老者,那应就是姜府那位牙都掉没了的老管家了,将军今早该见着他了才对。” 宋颗点头,目中闪过疑惑,“大人可曾见过姜大人之子姜凌?” 哎呦?连人家儿子的名字都打听清楚了,这是要老少通吃么?廖纲笑得更加暧昧了,“见过见过,那孩子颇为懂事乖巧,书也读得极好,眉眼间与姜大人一般无二,长大之后必定也会貌动康安。” 宋颗更疑惑了。任家那小子他见过,又黑又瘦长得像他老子,与姜枫可差远了。莫非姜凌真是姜枫的儿子,不是任家的余孽? 想到一大一小两个姜美人,宋颗的心跳腾得越发不像话了,盯着台上戏子的目光也变得越发不堪。 廖纲走出戏楼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暗骂宋颗不愧是大粪堆里滚过的,从里臭到外! 正文卷 第275章 速宣张文江 “说-了-是-给-我-喝-牛-乳-吗?”姜留慢慢地问。 管事用力点头,“小人说了,还不只一遍!” 柳家庄原本是王家的,但现在是她娘的陪嫁,没错吧? 陪嫁给娘的东西,娘留给了自己的闺女,没错吧? 她现在从庄子里牵头牛,都得经过王家人点头? 姜留鼓起腮帮子。 见闺女委屈的小模样,姜二爷立刻哄道,“莫气,爹让人去咱们的庄子牵十头回来,留儿看着哪头顺眼留下哪头!” 管事压低头,不好意思跟二爷说姜家庄的牛算上公的都不足十头…… 姜留的气被爹爹一句话散没了,她努力绷着小脸儿犟道,“就-要-这-个!” 本来哪个庄子的牛都无所谓,但姐姐在祖母面前说了要拉柳家庄的,现在拉不回来,祖母又要怪姐姐了。 姜二爷看小闺女横横的小模样,笑了。他闺女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看上的东西就不撒手,不管谁要都不行,他就喜欢闺女这脾气。这头牛闺女想要,那就要! 不愿搭理王家的姜二爷,正琢磨怎么把牛拉回来时,姜猴儿跳了进来,“二爷,王家的王成来了,说是王家老夫人想念两位姑娘,想接她们过去住一日。” 这么晚了外婆接自己和妹妹去做什么?觉得自己做错事的姜慕燕下意识地抓住妹妹的胳膊。 姜留不惧去王家,她正想问问为什么自己不能柳家庄家拉头牛回来呢。 大闺女也就罢了,姜二爷不愿让小闺女去王家受气,“不是刚在柳家庄见过,这又要做甚?” “奴婢觉得,可能有三事。”站在姜留身后的赵青菱分析道,“一是为了牛的事,二是王田媳妇的事,三是昨日佛香阁的事。二爷今天把王成赶走,明天来的就是王家的主子了。让奴婢陪着两位姑娘去一趟吧?” 姜留也道,“去-要-牛!” 闺女这么小一坨,话都说不利索,姜二爷怕她吃亏,“你能要来?” “能!”姜留信誓旦旦。 “姑娘肯定成!她连乐阳公主也不怕!”把二爷从母大虫乐阳公主手里救回来后,姜留在书秋心目中的形象直长八丈五。 王老夫人派人来接,不放也不成,姜二爷对赵青菱道,“你跟燕儿去北院见老夫人,得老夫人应允再动身。” “是。”赵青菱随着三姑娘往外走。 “且慢。” 两人还没走出门,姜二爷忽然道。 姜慕燕立刻僵住,父亲要反悔不让她们去了么? 赵青菱回身行礼,等着二爷吩咐。 姜二爷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压了压太阳穴,“青菱姐,你的本名叫什么?”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姜留实在摸不准爹爹的脑回路了。 赵青菱却反映极快,明白了二爷的意思,“奴婢本叫秀巧,被卖进府时,人伢子说太夫人喜欢花花草草,才给改的。” 姜二爷点头,“以后改用本名吧。” “秀巧多谢二爷。”赵青菱跪地行了大礼。 待两人走后,姜二爷才捏着闺女的小胖爪,给她解释改名的原由,“王家破事儿多,青菱与你哥的名重了一个字,若不改名,还不晓得他们怎么叨叨。” 姜留明白了,真诚夸奖她爹还能想到这一层,“爹,聪-明。” “那是自然!”姜二爷笑了起来。 爹爹这一笑足可令寒冬回春,百花齐放。姜留心中感慨,难过乐阳公主会看上爹爹,美貌添祸啊。 “留儿去了王家,她们问你在佛香阁见到你娘的事儿,你怎么说?”姜二爷问闺女。 姜留已经跟祖母说了她没有瞧见娘亲,现在爹爹这么问,想必是有话要吩咐,于是,姜留便乖乖巧巧地问,“爹-说-呢?” 姜二爷捏了捏闺女的小胖脸,敛笑认真叮嘱,“就说真见到了,也跟你姐姐说一声,莫让她说漏了嘴。” “好。”姜留也不问为啥,直接应下。 “你外婆也就罢了,王家其他人若是欺负你,你就哭。”闺女以前跟小老虎似的,现在腿慢嘴慢,姜二爷怕她被王家的崽子们欺负了,“掉几滴眼泪就成,别像佛香阁那样哭,那样哭回来还得吃苦药。” 姜留明白爹爹的担忧,点头,“好。” 待上了马车后,改名为秀巧的奶娘拉着三姑娘的手,低声道,“奴婢本不该不懂规矩跟姑娘说的,但有些事姑娘心里得有个数。” 姜慕燕点头,“嬷嬷请讲。” “柳家庄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的,姑娘或许不记得,往年庄子里的瓜果成熟后,庄子都会送到府上来,今年的瓜果都送到王家去了。”秀巧低声道。 姜慕燕点头,“这个我晓得,大舅母说是因为我在王家暂住,妹妹又在山上,所以他们才会送去王家。” 秀巧点头,“那是秋时熟的瓜果。夏时两位姑娘都在咱们府上,但梅子和樱桃却只送来一筐,不及往年的半数,今年的年景可不差。” 姜慕燕咬唇,她觉得外婆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留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认真听着。 “奴婢推测,这事儿应该是姑娘的大舅母瞒着您外婆做下的。”秀巧低声道,“姑娘可能不晓得,王大夫人的娘家兄弟不争气,家里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她兴许是拿庄子里的东西去贴补自己的娘家。还有,胭脂铺的账房先生,也被大夫人换了。姜猴儿说他见王大夫人的娘家兄弟频繁出入两家铺子……” 这么下去,娘亲留下的嫁妆会被王家大舅母捣鼓到她自己钱袋里吧,姜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可不行! 赵秀巧又道,“奴婢知道说这些会让姑娘为难,但您外婆的身体和精力已大不如前,姑娘们的嫁妆再让王大夫人把持下去,早晚会出事的。这些可都是夫人留给两位姑娘,是姑娘们嫁人后过舒坦日子的依仗啊。” 姜慕燕有些慌神,小声问道,“嬷嬷是要燕儿把嫁妆拉回来吗?” 赵秀巧摇头,“嫁妆都在单子上列着,是物件,铺子和田庄每年都有出息,才是大头。姑娘到年十岁,该学着管教下人、打理家务了。您不如向王老夫人讨回铺子和庄子,就说您想用铺子和庄子练练手。” 好主意!姜留用力点头。 姜慕燕万分没底,“可我不会……”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都是一点点学的。”赵秀巧低声道,“您若是在不想讨,先把铺子和田庄的契书取回来也好,免得被王大夫人从王老夫人手里哄骗了去。” 契书一直她手里呢,大舅母就算想卖也卖不掉,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姜慕燕下意识地转头看妹妹。 妹妹都能从乐阳公主手里救回父亲,这些事也难不倒她。跟书秋一样,姜慕燕现在也觉得妹妹非常、非常厉害。 正文卷 第276章 怒 姜凌问完这话,一桌子人都愣了。 “二叔中状元?那是不可能的,文状元武状元都不可能!”姜三郎第一个不服,娘说二叔小时候比他还差,姜三郎觉得自己中不了状元,当然二叔也不可能。 “爷就没想考状元!”姜二爷腾地站起来,差点掀翻桌子,“大哥,为何我一定要读书,不能习武呢?” 因姜二爷声音太大,里屋用饭的女眷们都听到了,纷纷停住筷子,侧耳听着。姜留忽然有种他爹掉进坑里还没爬出来,又在坑里发现一个更深的陷阱的感觉。 感觉,很不妙啊。 是啊,为啥呢?姜松也有点蒙。不过这么多人看着呢,家中老大的气场得撑住,姜松给了儿子一巴掌,又瞪着二弟,“站起来做什么,先吃饭!” “哦。”姜二爷坐下,转头咬住儿子递过来的小肉包,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饭后,小一辈的都被赶走,屋里只剩下姜母、姜平蓝和姜家三兄弟时,姜二爷又开始嚷嚷,“娘,我要习武考武举人!” 姜二爷很有自知之名,武状元他不奢望,反正大哥就是要他中举,管他文举人还是武举人! 姜槐劝道,“二哥,习武很累的。” “读书更累。” 姜平蓝道,“中了武举人后,二弟就要去军营带兵,整日与蛮汉为武,你受得了?” “……受得了。” 想到儿子要上沙场,姜老夫人就觉得有人要挖她的心,“虽说现在四海升平,万一有蛮夷来犯,将士们就得出征杀敌,餐风露宿。吃喝两三天不妥,你的身子就受不了了,你不能去,娘不准。” “我……”姜二爷想到征战的种种苦处,也有点打退堂鼓。可转念一想,不对啊! “武举人也不一定要上沙场啊!城边上的羽林卫、城内的监门卫、五城兵马司,都不用上沙场!” 是啊!众人转头看着姜松。 姜松捋须道,“你可知武举有哪些科目?马射,步射,平射,这三项你能行?” 不能,众人一齐摇头,除非箭靶放大到两丈见方。 姜二爷不服,“我可以练!” “你练了二十年多年了,还是离靶一丈。”姜松不遗余力地打击二弟。 “大哥瞧不起人,我现在已经离靶很近了,再过几日就能射中标靶。”姜二爷弱弱顶回去。 “就算平射能中靶,马射和步射呢?就算你练好了箭术,依旧要读书!”姜松滔滔不绝道,“我朝武举除了武艺外,还要通“武经七书”的经义和策问。《孙子》、《吴子》、《司马法》、《尉缭子》、《黄石公三略》、《姜太公六韬》和《唐李问对》,这七经莫说精通,你读过哪部?” 姜二爷闻言,如丧考妣,“武举还要考经义和策问?凭什么!” “就凭太祖在位时讲过‘胸无韬略,何以领兵’!” 大哥搬出周太祖后,姜二爷绝望了,“大哥,我也想好好读书入仕,光宗耀祖为父报仇。我也跟着大哥努力学了,可诗词歌赋之乎者也这些我真记不下来,我头晕脑胀,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晚上噩梦做的比凌儿还多,你看这三日下来,我已经弱不胜衣,春装都要重新裁剪了。” 姜老夫人听到儿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再仔细看觉得儿子真瘦了,立刻急了,“吃睡不好怎能成,立刻去请李郎中!” 姜平蓝也道,“读书耗神,你两三日就成这副样子,长此以往怎受得了。” 姜二爷听到“长此以往”这四个字,眼里都有水光了。 姜槐也受不了二哥如此辛苦,小声道,“大哥,我跟二哥真不是读书的料,小时候都读不好,更何况是现在呢。若大哥让去读书,我也会疯的。” 姜二爷连连点头。 姜松看着面前的亲人们,沉默了。 西院里,小三只也围桌而坐,讨论父亲考武举的可能性。姜留觉得不可能,姜慕燕不喜欢爹爹耍枪弄棒,姜凌却觉得这是条好路子,“父亲这几日总做噩梦,嘴里叨念‘这里填什么’、‘大哥别打我’,改练武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姜留…… 哥你不是为了爹爹好,是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是吧?是吧! 姜慕燕忽然问,“姜凌,你的功夫很厉害,能得武状元吗?” 姜凌点头,“能。” “那为何你还要读书呢?”姜慕燕再问。 不是他要读书。裘叔说朝廷重武轻文,文官轻易便能凌驾于武将之上,他若要为父报仇、救肃州万民于水火,必须读书入仕,拜相封候。这话可以跟妹妹说,却不可以跟姜慕燕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自己和妹妹之间的秘密多过她们姐妹间的,姜凌的心情忽然好了,嘴角露出笑纹。 姜慕燕不死心,“你寒窗十载,能中状元吗?” “我能!”姜凌目光灼灼。 “文武状元同年不同时,你为什么不连武状元一块拿下,成为大周第一位文武双状元?”姜慕燕又道。 姜留不解,“哥-哥-有-一-个-状-元-就-够-了。” 姜慕燕摇头,“妹妹知道姑姑为何三年不归家?就是因为咱们府上无人能替她撑腰,姑父厌弃姑姑。如果姜凌能中两个状元,咱们嫁人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姜留再次无言。姐姐才十岁,为啥满脑袋都是嫁妆、嫁人?娘亲在世的时候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好!”姜凌决定了,“我考文武状元,谁敢欺负妹妹,我饶不了他!” 姜留…… 姜慕燕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中了双状元,跨马游街时,肯定能轰动康安城,然后很多媒人会给你提亲,到时候如果父亲出不起彩礼和聘礼,我和妹妹可以帮你出。” “不用。”姜凌冷冰冰地顶回去。 姜留再次无语,“不-是-在-说-爹-爹-么?”怎么就歪楼歪到哥哥以后成亲彩礼钱由谁来出了。 “凌儿,留儿!”姜二爷一阵风般冲进来,“爹不用读书了,爹要考武举人了,哈哈哈——” 哥哥都成文武双料状元了,你文不能中举,武举人也够呛。姜留心道。 爹爹这样子,你还指望他给你挣家业出彩礼?姜慕燕抿抿唇,看了一眼姜凌。 “恭喜父亲。”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姜凌很满意。 正文卷 第277章 擒 姜老夫人闻言,笑不出来了,“六丫头梦到你娘了?”“嗯!”姜留用力点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真诚无比地望着祖母,“好-吃。” 听到妹妹又梦到娘亲了,姜慕燕很是羡慕,急切追问,“六妹,娘给我吃了么?” …… 虽然不想骗姐姐,姜留此时也只能接着编,“吃-了。” “一定很好吃。”姜慕燕开心笑了。 “留儿说说你娘拿什么做的点心,祖母让人做给你们吃。”姜老夫人当然不会怀疑六丫头说谎,只当哄孩子了。 祖母真上道!姜留一字一顿地讲了家庭版牛奶布丁的做法,然后满眼期待地望着祖母。 因新冠疫情被封在家的九个月,姜留跟广大吃货同胞们一样,厨艺得到空前挖掘。跟着网上的视频学会了数款家庭版简易糕点和饼干后,姜留在朋友圈各种嘚瑟,获赞无数。 若是没有穿越,姜留原本打算等她成为成功人士后,再开家糕点屋,想吃啥就做啥,吃不完的卖掉,卖不完的送人,看谁顺眼就送谁。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任性! 可惜她的有钱生活还没开始,就穿到了走下坡路的姜家。逐渐控制住自己的胳膊腿的小姜留已经重拾信心,就算这里没网也没电,带着脑袋过来的她也要过上梦想中的日子。 姜留握紧小拳头,笑得甜极了。 姜老夫人见六丫头笑得傻样,抬手盖住了她的小脸,心生怜惜。不就是加了牛乳和糖的蛋羹么,也能把孩子馋成这样,“祖母让厨房做给你们吃啊,晌午就吃这个。” “好!”姜留响亮地应了。 在院外等着妹妹回西院的姜凌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上前牵住她的小手问,“妹妹有好吃的?” 姜留笑得更开心了,“散-学-回-来-才-能-吃。” 感觉到哥哥的手紧了紧,姜留抬头见他锁着小眉头,便问,“哥-哥-不-喜-欢-去-书-院?” 见姜二爷和姜慕燕都看着他,姜凌坚决摇头,“喜欢。” “好好读书,给爹争口气!”读书很废柴的姜二爷叮嘱儿子。 “是。”姜凌应下。 “我和妹妹也很喜欢读书。”姜慕燕小声补充。 姜二爷倒背双手,“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女!” 姜留…… 姜家人起得早,用完早膳后还不到去书院的时辰,姜二爷回房补觉,姜凌从姜慕燕手里抢过妹妹,带着她去了书房。进书房后,姜凌才小声跟妹妹抱怨道,“妹妹,我不喜欢去书院……” “嗯。”姜留应着。哥哥以前的生活跟现在差别太大了,难免有些不适应。对他来说,最好的安慰是陪伴、是感同身受,尤其是来自他唯一认可的亲人——自己的。 姜留也跟哥哥诉苦,“留-儿-也-不-想-学-琴,不-想-读-书,只-想-玩。” 姜凌先把妹妹抱到椅子上放好,又跟她挤坐在一起,他见姜慕燕这么跟妹妹挤着坐,已经羡慕好几日了,今日才得着机会跟妹妹挤在一起,真的很舒服。妹妹也不喜欢读书,这让姜凌很开心,“康安惩不好玩,以后咱们去边城住,我当大将军杀敌打猎,妹妹什么都不用学,只管玩。” 姜留笑弯了眼睛,顺着哥哥的思路走,“什-么-时-候-去?” “等我中状元给父母报仇后,咱们就回去。” ……得亏有哥哥挤着,否则姜留就要一头栽下去了。她转小脑袋,小声问,“能-中-吗?” “能!”姜凌信心十足,虽然他觉得读书不如骑射有趣,但也不是难事。夫子讲的、书上写的,都记住就成了。 姜留觉得哥哥现在的心态,就好比六七岁的奶娃娃以清华为目标踏上学习征程,有梦想是应该鼓励的,“那-哥-快-点-中-啊。” “好。”姜凌理直气壮地提要求,“为了能早点中状元回去玩,妹妹要每天陪我读书。” 姜留答得很是干脆,“好。” “陪很久。”姜凌捏着她的小胖爪确认。 “好。”虽然上的大学比清华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怎么说咱也是千年后的大学生,在读书这方面给八岁的哥哥当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自信心满满的姜留完全不知道,几年后她被哥哥打击得体无完肤,第N次深刻体会到大周对她这位穿越人士的不友好。 她过来不是独领风骚,而是受难、受虐! 晌午时,在滴翠堂被折磨了一上午的姜留吃到牛奶鸡蛋布丁时,是十分满意的,显然,祖母也对这款点心很满意。因为第二天早上,姜家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碗。 姜府的厨子手艺相当好,昨日数次尝试后,今早的布丁越发细腻可口。除了大爷姜松和三夫人闫氏,姜家其他人都很喜欢。尤其是姜二爷,吃完自己碗里的后,连大哥那碗也吃光了。 见二儿子吃得满足,姜老夫人眉开眼笑。 眼巴巴地等着家人们发现牛奶布丁商机的姜留却失望了,因为直到早膳散场,也没人提一句把这么好吃的东西拿去卖! 姜留觉得,她得主动出击。这事儿不能找不靠谱的爹,也不能找和事佬大伯,得去找管铺子和庶务的三叔。 “牛乳蛋羹卖钱?”姜槐笑眯眯地塞给侄女几个蜜枣,“留儿怎会想到这个?” 姜留小声道,“家-里-没-钱,爹-爹-会-被-公-主-抢-走。” “哎呦——我的乖乖啊!”三婶闫氏抱起姜留亲了亲,“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 让这么小的孩子为府里的生计忧心,姜槐汗颜,“留儿莫怕,咱们家里有的是钱,谁也抢不走你爹。” 姜留固执着,“能-卖-吗?” 方才那牛乳蛋羹虽不难吃,但也说不上多出色。不过姜槐还是道,“能的,三叔拿去卖,赚钱给小留儿买糖吃。” 姜留把水汪汪的大眼睛缓缓换做月牙儿,“三-叔-最-好。” 觉得愧对家人的姜槐跑去找大哥和二哥忏悔时,闫氏抱着侄女扯闲话,“留儿昨晚又梦到你娘了没?” 哪能天天梦到啊!姜留摇头,“没。” 闫氏喂姜留吃了蜜枣儿,又问,“你娘留给了你们多少银子买糖吃啊,三婶猜咱们小留儿一定不知道吧?” 小大人姜留才不上当,歪着小脑袋道,“好-多。” 还是二嫂心眼多,知道偷偷给两个孩子留下银钱傍身。闫氏追问,“好多是多少啊?” “这-么-多!”姜留缓缓伸出小手瞎划拉。 闫氏笑了起来,叮嘱道,“你跟你姐要把银子放好,别让老鼠咬喽,实在不行就交给你爹收着,可不能给旁人,知道不?” 姜留用力点头,“知-道!” 前院议事厅内,姜槐把小留儿的话告诉两位兄长。姜松亦是觉得惭愧,姜二爷听得只想回去揉闺女的小胖爪,“留儿年纪小不懂事,她的话三弟莫当真。” 正文卷 第278章 任凌生 听了大哥的话,把拧干水分的湿衣裳甩甩重新穿上的渔老三很不赞同,“管是谁想要他的命!这小娘们儿既然抬着银子上了运河,就不能让他轻易从咱们兄弟的地盘上划过去,否则咱以后还怎么在这条道上混?” 渔老四也赞同,“大哥,祝家船上除了姜枫,还有几个往来南北的客商,都是抬着沉甸甸的大箱子上船的!二哥,你说呢?” 心眼最多的渔老二这才开腔,“沉甸甸的箱子里边装的不一定是银子,祝家船上有镖师,沿途的衙门也都收了祝家的银子,就咱们四个成不了事儿,咱把消息放出去,水浑了才好摸鱼。” 渔老三急了,“撒网的多了,鱼就不一定是咱们的了!” “那就要看谁下的网准,谁的水性好,谁的命大。”渔老二阴沉沉地道,“这条道儿,拼的就是命。” 第二天一大早,姜二爷就被流水声和沿岸商贩的叫卖声唤醒了。他伸了个懒腰,见儿子已经不在房中,便穿衣起身,推开窗户向外瞧,立刻被满天的早霞震撼了,萌生出一股要作诗的冲动。 于是乎,姜二爷倒背双手站在窗边,听着窗外的商贩叫卖声,静静望着早霞,直到太阳蹿出来,他终于憋出两个字: “美啊——” 姜凌推门进来,“父亲可觉得头晕、胸闷、恶心?” 姜二爷摇头,“哪个晕船了?” “是呼延师傅,不过情况不算严重,已吃了丸药。父亲若不难受,请移步船头。”姜凌从床下抽出两杆枪,请父亲跟他走。 姜二爷有些不想去。这么多人,他和儿子在船头是练枪,还是耍把式卖艺?待到船头看到两边围起的一人多高的靛蓝布,姜二爷才算松了一口气。 姜裘笑道,“老奴让鸦隐买了渔网和粗布,这样围住既安全又能防人围观,二爷觉得如何?” 在船上能有这么一块地方,已是难得了,就是鸦隐的眼光实在是差,这布的颜色十分碍眼。姜二爷懒得吐槽,接过长枪,开始跟着儿子和姜财学枪法。爹爹在中间学,姜留在旁边压腿拉筋儿围观,练够半个多辰时,一家人进客房用饭,上午习经书,午觉睡醒后依旧去练枪。 如此,一晃便过了三日。 三日后,大船沿着通济渠到达舟车半天下的应天府。因靠岸补给,需在此停留一晚。姜二爷闻讯,立刻兴致勃勃地带着儿女上岸游玩。 应天府乃是殷商古都,殷墟、商丘处处皆为古迹。不过因天色已晚,众人也没心思看古迹赏名胜,便寻了最热闹的街巷中最大气的酒楼,吃本地最有名的菜。 吃着风味卤肘子,喝着本地的佳酿,姜二爷靠在椅子上感叹,“爷在船上晃了三天,现在觉得这桌椅都是晃悠的。” “女-儿-也-是。”姜留吃着酸酸麻麻的本地名汤,心里想的若是在千年后,三日够她围着地球飞一圈了,现在才从康安走到应天府。她听船管事说,再过三日,大船沿着运河进入淮河主河道后,速度会比现在快一倍。快一倍啊,姜留吸溜了一口酸麻汤,爹爹到时候还能练枪吗? 裘叔笑道,“坐船虽稍有摇晃,却比坐马车舒服多了。若是骑马赶三日路,现在咱们吃饭就不是坐着,而是趴着了。” 鸦隐不服,“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某也能坐着吃饭!” 在船上浑浑噩噩的呼延图,上岸后终于舒坦了,抱着肘子狂啃时,也有了力气说笑,“待会儿让二爷给咱买匹马,咱俩骑马过去。” “成啊!”鸦隐立刻转头往着自家少爷,坐船实在憋屈,不如骑马来得痛快。 卢定云笑着给鸦斟了一杯酒,“若要骑行三十日,一匹马是不够的。” “对,中途得换马。”鸦隐立刻来了兴致,跟骁卫出身的卢定云交流起来,“卢大哥,你们用的是什么马,脚力如何?” 窗边的姜财低声道,“二爷快看,外边可是孟三?” 姜二爷闻言,立刻起身将临街的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姜留挪过来垫着脚想往外瞧,被爹爹拎起来抱在怀里。姜留往外瞧,见五匹马停在对面客栈门外,被围在中间的那匹马上半坐半趴着一人,看背影的确像是孟三。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待看到孟三被人从马上架下来拖入客栈中,姜二爷幸灾乐祸道,“看吧,这就是骑马的下场,孟三这蠢货!” 说得好像起初打算骑马去泉州的狂言不是您说的一样……姜凌抿抿唇,低声道,“孟三不是去了博县么,怎会出现在应天府,还如此急着赶路?” 裘叔道,“孟三南下,目的怕是与咱们相同,二爷,可需派人去打探一番?” 姜二爷点头,还未点人时,在船上什么忙也没帮上的呼延图立刻站了起来,“二爷,某去!” 姜二爷点头,待呼延图出去后,他的眼睛转悠个不停,“裘叔,要不要给他们的马下点巴豆?” 姜宝和鸦隐的眼睛同时亮了,裘叔却抬手道,“不可!孟家的马若是病倒,他们必定要另寻办法南下,祝家大船会成为他们的首选!若他们上船,二爷可还能安心读书练枪?” 不能。姜二爷摇头,“那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不能收拾马,就偷他的盘缠!宝儿你去,这事儿你拿手!” 什么叫偷盘缠他拿手?姜宝黑着一张小白脸应了。正无聊的鸦隐也道,“某也去。” “吃饱了就去。”姜二爷乐呵呵地应了,“孟三有一块拳头大的羊脂玉玦,那是他的护身符,睡觉时必压在枕下,拿出来给他扔在茅厕里!” 将姜宝和鸦隐兴冲冲地走了,裘叔摇摇头,终是没有阻止。若能用这种办法拦住孟三,也不错。 爹爹咋就这么损呢,不过姜留喜欢。 对面的福祥客栈天字一号雅间内,孟三退了衣裳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地让仆从给他磨破皮的大腿上好伤药,立刻叫人上饭菜。 随行的仆从孟平进来,在孟三耳边道,“三爷,小人打听到姜二乘坐的大船今夜停靠在应天府南码头!” 提到姜二,孟三就气得咬牙切齿,“找本地的地痞,多花些银子,让他们泼油烧船,爷要让姜二疯子活不过今晚!” 正文卷 第279章 认罪 萧峻平微微翘起嘴角,对李增奎的识趣很是满意。他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问宋颗,“竟有此事?还不从实招来!” “威——武——”两班衙役的威吓声大了很多,显然对这个问题,衙役们也很感兴趣。 宋颗连忙道,“二位大人,末将冤枉啊!末将对姜大人敬重有加,绝不会做出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儿。” 萧峻平转头看李增奎。看吧,你们这群武将整天里嗷嗷叫着,实则是群敢做不敢当的怂货! 李增奎心里暗骂萧峻平和宋颗,厚着老脸质问道,“西城百姓说你当街伸舌舔人,如果不是姜大人躲得快,他的脸就要被你舔到了!” “还不从实招来!”萧峻平继续喝问。 宋颗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末将与姜大人在街上相遇,姜大人询问末将奏事院的饭菜合不合胃口。末将说奏事院饭菜辛麻,吃得末将舌胎都上火了,才将舌头伸出来给姜大人看。我与姜大人都是男人,没想到这也能让人误解!” 萧峻平径直为姜二爷,“姜大人可认为宋颗当时的行径冒犯了你?” 姜二爷起身,“回大人,宋将军忽然靠近下官,离下官只有寸许时吐舌。他若是给下官看舌头,会离得这么近?下官避开时他还笑得极为轻浮。事发时街上行人甚多,下官可寻店家、摊贩和路过的百姓作证。” 想到那样的场面,萧峻平也浑身不舒坦,言道,“准!” 宋颗依旧是一脸被冤枉的委屈样,他心中丝毫不慌。因为他只是举止亲昵罢了,他又没把姜枫怎样,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认。 大理寺的差官到西市宋颗调戏姜二爷的店铺前,敲锣公告,寻目击者去大理寺做证。以姜二爷在西市的人气,赶来作证的百姓差点挤爆大理寺正堂。但如同宋颗所料,这些百姓只能证明宋颗举止亲昵,但宋颗并未碰触姜枫,难以以此定罪。 宋颗心里得意,萧峻平脸色难看,姜二爷的眼睛看向堂外愤怒的百姓,猜测哪个是裘叔寻来的关键证人。 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进堂跪地行礼,“草民贺成,家住西城外贺家村,以打猎和砍柴为生。五日前草民去奏事院送柴时……” 听到此处,宋颗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脸色就变了。姜二爷看在眼里,心中冷哼。 贺成继续道,“……宋将军叫草民为他院里送些柴火。草民送过去后,宋将军给草民十两银子,让草民……伺候他。草民不愿,他就用强的,还咬伤伤了草民的肩膀。如果不是有人来请宋将军出去议事,草民准得死在奏事院里。 “刚才草民到西市酒楼送柴,听见官老爷招人过来指正宋将军,草民就跟了来,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贺成说完拉开衣领,露出肩膀上的明显的三处牙印和淤青。 堂里堂外的百姓一片哗然,跪请萧峻平为民做主。 萧峻平像吃了一粒定心丸,连呼吸都沉稳了。他啪地一拍惊堂木,“宋颗,你可认罪?” 宋颗此时后悔当时没弄死者这小子,现在辩无可辩,只能认罪。有强迫男子行苟且之事的行为在前,宋颗再说他在西市故意与姜二爷亲近不是挑逗,便沾不着脚了,堂外的百姓恨不得冲进来打死宋颗。 将宋颗押下去后,姜二爷被宋春平萧峻平与李增奎商议了一番案情,写下详细的陈案文书,进宫面生。景和帝看过堂审经过,阴沉着脸问,“两位卿家,依我朝律法,宋颗当如何定罪?” 萧峻平回到,“回万岁,宋颗夜中无故入柳家庄,笞四十;宋颗为官欺压百姓,依罪责轻重发落,轻则罚银,重则革职、斩。臣认为,数罪并罚,宋颗当斩。” 李增奎拱手,“臣附议。” 宋颗死有余辜,不过景和帝觉得他的罪责肯定不只这点儿,“宋颗在京城内都敢如此放肆,在肃州时必定变本加厉。两位卿家继续审,审问清楚后再斩不迟。” 萧峻平和李增奎怕的就是这个,杀个宋颗是小事,若彻查他的罪行,必定牵扯甚重。肃州官场和左武卫的浑水,谁蹚谁死,他俩就算身为经常六部和大理寺主事也没这个胆量。 萧峻平回道,“万岁圣明。不过依我朝律例,若要定罪,须得人证物证俱在。宋颗在肃州所做所为,微臣等在京城恐难查清。臣奏请万岁将宋颗押回肃州,由肃州知府付开文与左武卫统帅蒋锦宗审理。” 李增奎又道,“臣附议。” 这一推二六五的本事,当真了得。杨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位,又缓缓低下头。 景和帝皱起眉头,挥袖道,“暂将宋颗押入大理寺大牢。” “臣遵旨——” 退出宣德殿后,萧峻平与李增奎心照不宣地望了对方一眼,各回衙门。 景和帝又看了一遍陈案文书,想到此逆子在肃州会如何嚣张,怒火高涨,拍案道,“宣左相。” 尹骞未到之前,右相秦天野先到了,在宫门外求见。 景和帝皱皱眉,不情不愿地道,“宣。” 秦天野进殿还未行礼,景和帝便让他免礼,站着说话。秦天野躬身,“老臣听闻万岁因西平三州灾情大发雷霆,特进宫请罪。六月接到西平报灾的折子后,老臣即刻派户部员外郎冯逎贞去中兴查看灾情。冯逎贞回来报说西平主河道中水位随降了一半,但田中青苗尚存,只要地方官员调度得当,引河水灌溉良田,定能撑到秋收。老臣信以为真,着西平官员赈灾。八月底,西平报灾折子又送了上来,臣这才知道灾情加剧需朝廷拨银放粮赈灾,这才报到万岁面前。” “老臣无能,请万岁责罚。” 说罢,秦天野跪地俯身,以头触地。 景和帝起身相扶,安慰道,“既是户部官员失查,按律处置便是。朕知国公为国事操劳,岂能事事周全?西平饿殍遍野,已刻不容缓,国公可有良策?” 秦天野起身道,“臣请万岁准西平三州开仓赈灾,并着户部划拨赈灾银五十万两,用以购置赈灾草药、衣物,即刻运往西平三州。若再迟了,三州百姓恶冻而死者将不计其数。” “准。” “万岁心怀百姓,臣替三州百姓,谢万岁。”秦天野躬身行礼后,问起宋颗之事,“万岁打算如何处置宋颗?” 正文卷 第280章 姜二爷对万岁的好 谁是本科武举的一甲,也是康安城百姓热议的话题。 有人认为谭锦华先后与程运波、郭静平两场恶战,一胜一平,所以他的武功最厉害,该是状元,郭静平是第二榜眼。 也有人认为状元该是郭静平,因为他最后那一招实在是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了。姜二爷的撒手枪够惊人了,但看他使了这一招后,郭静平竟青出于蓝,连人带枪都撒了出去,若是他手里还有匕首,谭锦华的脑袋就被他收了。就凭他这份悟性和胆量,状元非他莫属,谭锦华只能是第二。 至于谁是探花,康安城百姓意见非常一致——探花非姜二爷莫属!他在场上没打几个回合,就使出了力劈华山、撒手枪来两个绝招,若他的马鞍子不坏,郭静平和谭锦华,谁都不是他的对手!程运波是谭锦华的手下败将,更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程运波没资格跟姜二爷争探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康安城过半数的人,都想看大周第一美男子跨马游街。 街上百姓的议论传到姜府,西院内三小只坐在树下的石头上,讨论父亲中探花的可能性。 姜凌道,“父亲的枪法只有七招,如果马鞍子不坏,他也赢不了郭叔。程运波的功夫很好,父亲打不过他。” 姜慕燕点头,“二甲第一名已经很好了。” “我觉得父亲能中探花。”姜留持不同意见,“因为除了咱们,没有人知道爹爹只会七招。” 爹爹中啥姜留都觉得不稀奇,因为别人靠本事,她爹靠刷脸加本事,本事不够,刷脸来凑。 姜慕燕提醒妹妹,“如果父亲中了一甲,就得去千牛卫当差了。千牛卫不是在皇宫保护圣上,就是去校场操练,很辛苦的。” 姐姐关注的重点,由父亲高中给她们带了的好处,转为了父亲辛苦不辛苦,这样姜留很高兴,“姐姐说得对,千牛卫太辛苦,爹爹还是不去为好。” 姜凌分析道,“父亲为了不去千牛卫,可能会在内场胡乱答卷。” “不能吧?”姜慕燕不信,“若是胡乱答卷,父亲可能连二甲都保不住。” “有可能。”姜留觉得哥哥说得很有道理,对“胡乱”两个字的定义,爹爹与旁人不同。他认为只是稍稍放纵,在旁人眼里已是万分过分了,得给他提个醒才行。 于是乎,在前院书房以书掩面大睡的姜二爷醒来,就见他的小闺女坐在桌边,双手托腮望着他,小模样可爱极了。姜二爷抬手掐了掐她的小脸,笑道,“想出去玩?” 姜留摇头,“想跟爹爹在一起。” 姜二爷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上来。” 姜留跑过来,学着爹爹的样子躺在竹床上,翘起二郎腿晃悠着,父女俩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姿势。 “姑娘家,别这样翘腿,观之不雅。” “可是,女儿想这样,舒坦。” 姜二爷想了想,“那只能在爹、你哥面前翘。” “为什么姐姐不可以?”姜留好奇,转看窗外了,转头看着她爹。 姜二爷哼了一声,“想让你姐念叨你,你就翘。” …… 也对。姜留哦了一声,继续晃悠小胖腿,“明天就内场考试了,爹爹紧张吗?” “你爹我轻车熟路!”姜二爷美滋滋。 “那爹爹一定能中进士,不是三甲同进士,对吧?”姜留追问。 “那是自然。”姜二爷晃悠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你听谁说了什么?” 姜留故作惆怅,“爹,留儿昨晚梦到我娘了。” 姜二爷腾地坐了起来,怒冲冲问道,“你娘说我中不了?” “嗯。”姜留也不晃悠了,坐在她爹对面,一脸愁容啊,“我娘说爹爹能走到现在都是凭运气,说明天你就现原形了。” 姜二爷眼睛瞪得溜圆,“你娘还说了什么?” 姜留小声道,“说胸无点墨,只会乱写一气,万岁看了爹爹字迹潦草的胡言乱语,连同进士都不想给爹爹……” 好你个王清荷,都埋入姜家祖坟了还不消停!姜二爷气得起来转圈圈,想到留儿几次梦到她娘,睡醒后都捣鼓出来了吃食,这回……姜二爷心里惴惴的,因为他真打算自己潦草点,写上一两个错字的。 万岁真的会因此生气吗?姜二爷继续转圈圈,大哥如果知道自己胡乱答卷会生气,万岁的脾气看着跟大哥差不多,应该也会生气吧?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百万都能伏,不让自己中进士为何就不能?姜二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姜留见爹爹面色越来越凝重,忍不住偷偷笑了。 当天晚上,本想敲打二弟一顿的姜松见二弟在灯下捧着书苦读,欣慰地笑了。 第二日一大早,皇宫的门大开,三十武进士、两百文进士进入皇宫参加殿试。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入皇宫,一个比一个激动。相比之下,已是三进宫的姜二爷就淡定多了,坐到宣德殿内的考桌旁提起笔时,姜二爷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王氏小瞧了自己! 不同于前乡试和会试,殿试由天子命题,文武举都只考策问,虽然题目有差别,题数一样,都是三道。 姜二爷这次答卷比乡试和会试还认真,他认认真真念题,认认真真答题,认认真真检查错字,最后觉得自己写得不整齐,还认认真真抄了一遍。 他这份认真被屏风后的景和帝看在眼里,分为感动。一年前自己招他进宫时,他被人称为康安浪荡子,除了美貌外一无是处。一年来,他苦读诗书苦练武艺,却在校场意外坠马,就算如此他也不气馁,内场时仍奋力一搏。 从他身上,景和帝看到了自己。他虽是九五之尊,表面看来是天子威仪凛然不可冒犯,但实际上呢?护国公和秦天野阳奉阴违、把持朝政,他的圣旨还不及他们的一句话管事! 浪荡二十八载的姜枫都能奋起,拼尽全力,自己身为大周之主,岂能辜负柴氏列祖列宗的殷殷期望! 宣德殿内,认认真真抄完答卷的姜二爷放下笔,满意地翘起嘴角。 正文卷 第281章 杀不得 宋颗被打八十大板后贬回肃州时,姜二爷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他被抬出城,塞进返回肃州的马车后,怒气冲冲地回府质问裘叔,“爷不是让你找人在杖刑时打断宋颗的孽根吗?!爷看宋颗是趴着被抬上马车的!” 如果打断了孽根又受了杖刑,宋颗得侧躺着才对,姜二爷在城门楼上等着看这一幕呢,结果人趴着出去了! 裘叔解释道,“大理寺动作太快,老夫没机会下手。” 大理寺似乎急于将宋颗送走,圣旨一下立刻行刑撵人,连夜不让他过。 姜二爷拧紧剑眉,“爷看你您不是没机会,是不想吧!” 二爷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裘叔叹了口气,“一是没机会,二也确实是不想。二爷,咱还指着他回去给蒋锦宗送信呢,如果断了他的根,便是跟他结了死仇,万一他回去乱讲该如何是好?” 宋颗是亲眼见过过姜凌,且确认他不是任凌生的。若因为断了他的男根,让他因此记恨姜二爷,也想让姜二爷断子绝孙,故意跟蒋锦宗说姜凌就是任凌生,实在是得不偿失。 姜二爷嘟囔道,“爷让太傅转告万岁,说咱们已经断了宋颗的男根了,您这样不是让爷背上欺君之罪了么。” 裘叔诧异,“二爷为何连这都要告诉万岁?” “爷不是怕万岁真杀了宋颗么。”姜二爷低声道,“这么说,万岁的火气能小一些。” 裘叔摇头,“万岁若是真想斩了宋颗,就不会招太傅进宫了。” 刑部大火后,先帝病情恶化,离世之前将江山交给正宫嫡子,并让太傅尹骞、申国公秦天野、护国公康忠三人辅佐儿子。护国公是景和帝的老丈人,申国公是他的亲舅舅,太傅尹骞乃帝师,选这三人,先帝也是用心良苦。 护国公和申国公一武一文,坐镇朝堂;太傅尹骞身为帝师,最清楚景和帝的心思。他秉性中正,忠君报国,是三位阁老中最得景和帝信任的,景和帝遇到为难事时,多会召他商议,听从他的建议。 裘叔说完,又道,“二爷最近还是少入宫、多做事吧。” “爷明白。”没断了宋颗的孽根,姜二爷心里不痛快,气呼呼地往外走,谁知他刚出柿丰巷,便遇到了黄隶。 作为本科殿试主考被景和帝召回康安后,黄隶便留在康安羽林卫军营中供职,且做的还不是紧要差事,甚是清闲。 在这个时辰遇上了,姜二爷便请黄隶共用午膳,两人在酒楼吃了几杯酒后,黄隶劝说姜二爷,“二弟与宋颗那等小人置气,只会自坠身份。万岁命人打他板子并撵出康安,城中人人皆知是为了你……” 姜二爷立刻纠正道,“大哥,万岁罚宋颗是因为他犯了国法……” 黄隶持酒看着姜二爷笑,笑得姜二爷说不下去了,抬手与黄隶碰杯,饮酒。 黄隶又道,“十余年前,左武卫与契丹血战数月,兵将折损严重。虽说几年后任安寒帅军大败契丹报了仇,但他也受了重伤,只得归家养老。当时左武卫缺少良将,二弟可知是谁向万岁举荐的蒋锦宗?” “秦相。”姜二爷十分肯定。若不是秦天野,他为何在萧峻平和李增奎入宫之后,急吼吼地跑去面圣。 姜二看似懒散,实则心细得很,这件事他已看出。黄隶赞许点头,低声道,“既知是秦相,二弟更该放下此事。” 姜二爷点头谢过,“多谢大哥提醒。” 秦天野把持朝政多年,行事最为霸道,姜枫初入仕,与他对上可讨不到一点好果子吃。姜二爷只想安生过日子,从未想去招惹这位,跺一脚朝中都要颤三颤的大人物。 “这几日秋光正好,咱们兄弟带着孩子们去西城狩猎散心,如何?”黄隶忽然开口相邀。 宋颗的同党还不知藏在何处呢,事关儿子,姜二爷很是谨慎,“凌儿这几日出风疹,郎中说不能出门。待过些时日他的疹子落下去烧退了,小弟再带他配黄大哥打猎。” 黄隶关心姜凌几句后,便道,“那就等凌儿好了再聚吧,不带着孩子只咱们几个,未免太冷清了。” 带着孩子才不能玩得尽兴吧?姜二爷心里嘀咕,晚上回家跟裘叔提起此事,问道,“黄阁老与任老将军关系如何?” 大周禁军十卫,任安寒任左武卫统帅,黄通曾任左骁卫统帅,两人肯定相识。敏锐的姜二爷意识到,黄隶邀他出城不是为了打猎,而是因为姜凌。 黄隶是见过姜凌的,他此时邀姜凌同行,或许是其父黄通想见姜凌。堂审宋颗的兵部尚书李增奎,乃是黄通的心腹,应是他将宋颗怀疑姜凌是任家之后的事告知了黄通。 裘叔回道,“老将军与黄阁老分守两地,往来不多,不曾交恶。” 那就可能不是恶意了,姜二爷点头,“我带凌儿去见见他?” 宋颗此行后,姜凌的身世瞒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他们便要争取主动,不能坐等蒋锦宗杀上门来。 裘叔含笑,“有劳二爷。” “爷的儿子,什么劳不劳的。康安还有哪些官员对任家感兴趣,裘叔不防都讲一讲,爷也好心里有数。”姜二爷捏了捏眉心,认真问道。 裘叔回道,“任家远在边城,与朝中官员瓜葛不深。若说对任家感兴趣的,除了蒋锦宗同党,怕也只有平西侯了。平西侯曾率右威卫驻守漠北多年,十一年前契丹三部围攻左武卫时,平西侯曾带两万精兵前来解围。” 平西侯啊…… 姜二爷回到西院,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望着儿子不说话。姜凌不知父亲在想什么,与他对视一眼,继续教妹妹写字。 姜二爷抬身望过去,见到小闺女写的字,与儿子的越来越像了,便倒,“你俩练一样的字,是为了以后被长辈或夫子罚写字时,相互捉刀吗?” 姜留故意瞪大眼睛,“爹爹好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傻丫头!姜二爷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凌一本正经道,“父亲,妹妹都八岁了,你不能再这样揉乱她的头发。” 不能?姜二爷挑挑眉,顺手将儿子的头发也揉乱了,然后转头看着旁边的大闺女。 姜慕燕立刻将书捂在脑袋上,姜二爷敲了敲书,饶了她。 顶着书的姜慕燕庆幸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姜留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问,“爹爹,明天留儿可以跟哥哥姐姐一块出去玩吗?” 正文卷 第282章 添妆 自肃州送马队入京后,三小只便没出过门了。现在姜留这么一问,姜凌和姜慕燕也跟着抬起头。 姜二爷道,“燕儿和留儿可以去玩,凌儿还得在家养几天病。” 肃州军马来了他就病了,人家一走他就好了,确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姜凌点头,“是。” 姜留虽然遗憾,但也知道这样安排最为妥当。她急着出门,是想去雪霞晚转转。前几日,她“研发”出来一款新的粉底,比现在市面上用面粉做的粉底服帖自然,比珍珠磨成的粉底便宜,推向市场后反响不错,姜留想亲自去看看。 姜留和姐姐现在出门,已经非常有阵仗了。赵奶娘和齐嫂、两个丫鬟、四个武婢、鸦隐和四个护院,呼拉拉地带着一大帮子人,不带这么多人,爹爹不准她们出门。 待到了雪霞晚,见到扩大了一倍的店面内,按照现代的布置方法,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小饰品,姜留就有种恍然穿越回现代的感觉,却又被店内众人的衣着、口音拉回康安。 “两位姑娘来了,快里边请。”雪霞晚的女管事姜春秀上前给两位姑娘行礼,请她们入内堂歇息。 雪霞晚现在有男女两位管事,女管事姜春秀负责在店内招呼客人、管理账目;男管事姜波负责作坊、进货等事宜。这两位管事都是姜留亲自去伢行挑来的,模样顺眼,做事勤快。店铺有姜留在背后出主意、创新品,表面有他们俩打理,生意越发好了。 姜春秀很能干,不只按照姜留的要求将店面犄角旮旯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后堂雅座内也干净整洁,室内飘着让人舒服的桂花香。她给两位姑娘上茶后,便将店铺的账册送上来。 姜慕燕翻看账册,嘴角微微翘起,冲着妹妹笑得尤为开心。姜留凑过去,见八月的流水竟到了四百多两,刨除成本后有两百两左右的利润,笑得两只大门牙闪闪发光。 只这一个铺子的收益,就足够她和姐姐吃穿花用了。 姜春秀低声道,“王家大夫人前几日派人来取胭脂,奴婢按姑娘的吩咐,说姑娘已备好了胭脂,过几日亲自送去王家。” 王幽影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十,比姜慕容早了十日,姜家姐妹也该去给她添妆了。姜慕燕便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咱们便去一趟吧。将新款的胭脂捡几样装好,再配上两盒帐中香,妹妹觉得如何?” 这些东西并不算多。自大表姐王幽影烧毁了母亲的嫁衣,姜慕燕便没跟她讲过话,若不是不想被人说不懂规矩,姜慕燕连这些东西也不想送。 姜留点头,“不少了,姐姐,大姐姐那边的,要不要今日也带回去?” 姜慕燕点头,又吩咐姜春秀,“店内新款的胭脂水粉择八盒、帐中香两盒、宝林香两盒、胜梅香两盒、柏子香两盒。脂粉香共十六盒,挑最好的匣子装上。” 姜春秀下去准备后,姜慕燕低声与妹妹道,“待二姐姐成亲时装十二盒,五妹妹还小,到时再论。” “嗯。”姐姐在规矩礼数这方面没得挑,姜留一点意见也没有。 待姜春秀装好一大一小两盒香料后,赵奶娘提着送去王家的,齐嫂将送给姜慕燕的装进马车送回府,并将三姑娘早就给准备下的一对簪子取来,众人才向王家赶去。 王老夫人见两个外孙女来给孙女添妆,立刻让人将王幽影叫了来。身材圆胖的王幽影这几个月没少吃苦,现在穿衣终于显出了腰身,小了一圈的脸上带着将要出嫁的娇羞和欣喜,倒也比往日顺眼不少。 姜慕燕送上添妆礼盒,姜留递上姐姐帮她准备的配玉石珍珠流苏紫檀木簪,说了几句吉祥话。 王幽影极为喜欢这对流苏玉簪,欢欢喜喜地收了。大舅母孔氏则对她们拿过来小小一盒脂粉极为不满,她未给女儿准备胭脂、香料,想从雪霞晚拿全套的,谁知她派去的丫鬟竟被管事撵了出来。 还不等大舅母发难,姜慕燕便解释道,“这八样胭脂水粉,都是雪霞晚里最新的样式。前几日大舅母派人去取,因燕儿想亲自送过来,所以才未让管事交于喜竹。外婆,燕儿记得我娘亲出嫁时,胭脂香也是带了八样吧?” 王老夫人轻轻点头,“不错。” 能这么比照么?孔氏握了握拳头,你娘出嫁时带的少,是因为娘家给她陪嫁了一整个脂粉铺子!王清荷出嫁时,王家给她陪嫁了五家铺子,现在王家嫁女儿,这俩死丫头就送来就这点玩意,这是打发叫花子打发么! 姜留瞧见大舅母的模样,便萌萌地问,“大舅母给表姐准备了几家陪嫁铺子?外婆,留儿记得您给我娘亲陪嫁了五个铺子,对吧?” 王老夫人又轻轻点头,“留儿的记性也很好。” 王幽影微微咬唇,母亲只给她在南市准备了一家小小的干果铺子。 姜二把孔能关在牢里不放,孔氏的钱全被她爹抠去打点牢头狱卒了,她哪来的钱给女儿办嫁妆!孔氏实在忍不了了,讽刺道,“王家给你娘陪嫁了五家铺子,现在只剩两家,怕你们俩成亲时,姜家也只能一人给你俩陪嫁一家铺子吧?” 王幽影也挺起腰杆,面上带了得意。 姜慕燕握了握拳头,咬唇不语。姜留骄傲地抬起小脑袋,“我爹说,我和姐姐要多少,他就给我们陪嫁多少。” 哼!孔氏用鼻孔出气,不信! 姜慕燕挺直腰杆,咬字清晰地跟外婆讲道,“外婆,我父亲已为我和留儿相看了两个田庄,年底时便能买下来。父亲还说,若是我俩相中了哪家铺子,便回去告诉他,若是何时的,他便买下来。” 这下莫说孔氏母女,便是王老夫人也愣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姜家就已缓了过来,有钱置产了? 姜慕燕挺直了腰杆,心里骄傲极了。 送他们姐妹出府时,孔氏和颜悦色地叮嘱姜慕燕,“十月初十那天,你们一家子早点过来帮忙,特别是你爹,一定要让他早点来。” 虽然孔氏不待见姜枫,但他现在是万岁眼里的大红人,他来了跟着忙前忙后,王家才有面子。 姜慕燕轻轻摇头,“我父亲和凌弟要去太康给大姐送嫁妆,我和留儿会早些过来帮忙的。” 孔氏鼻子都要气歪了,“姜慕容有多少嫁妆,竟要劳烦你爹亲自去护送!” 姜留伸出小拳头,然后将胖胖的小手指头一个个张开,慢悠悠有地道,“五-十-车。” 孔氏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姜家哪来的银子给她办这么多嫁妆?” 赌赢的,姜留咧嘴,笑得极为开心。 正文卷 第283章 雅正求见 要去太康给姜慕容送嫁妆的是姜凌,姜二爷只送到城门口。但姜二爷早就放话了,除了过年给王老夫人拜年,他平日不会在登王家的门。当孔氏“记性”不好,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姜留来的路上就跟姐姐提过这件事,所以姜慕燕才会这样自然地解释。 除了王家后,姜慕燕坐在马车上回头看着王家的大门,喃喃道,“这里竟越来越陌生了。” 姐姐自小跟外婆近亲,在王家的时间比在姜家的时间还长。但王家除了外婆和二舅,其他人并未将她当亲人对待,现在因为二舅母的缘故,她们也很少见到二舅。姜留觉得,一旦外婆去世,她们姐妹与王家,也就算是断了。 姜留不想姐姐因为王家的事难受,便与姐姐商量道,“姐姐,咱们去西市给哥哥挑件合身的锦袍吧?” 姜凌长得很快,这几日冷了,姜留命人将他春天穿的衣裳,发现都已不合身了,便从库房里挑了块布,给哥哥量身让针线房给他做两件秋冬之间穿的锦袍,但府里做的,总不及外边买的精致,过几日大姐成亲,姜凌和大郎他们一样要去迎客、送亲,该给他准备几件好衣裳了。 姜慕燕点头,“不只要买锦袍,腰带、帽子都得换,咱俩的衣裳也要去转转,走吧,去彩衣巷!” 姜二爷任西城指挥使后,姜留和姜慕燕在西市的购物体验直接上升了一大截,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们是西城指挥使的女儿,各商家皆把她们奉为上宾,比招待王侯家的姑娘还殷勤周到;二是西市在父亲的治理下,不只街道干净整洁,泼皮都改行当了“辅警”,治安情况大为改善,逛街的百姓不必再担心钱袋被偷、商家缺斤短两,脸上都带着笑容,让身处其中的姜留颇为舒适。 一开心,小姐妹俩不知不觉就逛了许久,买的东西足足装了半车。 有钱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姜留美滋滋地抱着她从自家铺子里拿的一堆布头,翻腾,这个可以用来绣帕子,那个可以给哥哥做香囊。 “留儿,你看那是不是雅正夫人?”姜慕燕拉住妹妹,让她往车窗外看。 姜留立刻看过去,见路边有一上身着浅青金色撒花缎面交领马甲,下配湖蓝色八幅裙的女子,这女子背对马车,与其他几个妇人围拢在一个中年虬髯汉子身边,听他说话。 因为雅正夫人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出尘气质,纵使她换上转身中年寻常妇人的衣裳,姜留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雅正夫人多日不去姜家教琴,却乔装改扮出现在这里,她要做什么?姜留皱起小眉头。 姜慕燕拉着妹妹,担忧道,“夫人应是遇到了为难事,咱们过去问问?” 姜留摇头,“夫人打扮成这样就是不想人认出她,咱们不能过去。” “那该怎么办才好?”姜慕燕眼看着夫人的身影渐渐落在车后,焦急问道。 “先打听打听再说。”姜留低声吩咐书秋几句,书秋探身与跟在车边的芹青说了芹青说了几句话,芹青点头,转身进了路旁的糖果铺。 姜家姐妹到家半个多时辰后,芹青才回来了,“那满脸胡子的大汉叫赵洪树,是奏事院的小管事,奏事院内正在招厨娘,方才与雅正夫人在一起的几个人,都是去应征厨娘的。” 雅正夫人去应征奏事院的厨娘?姜慕燕满眼疑惑。姜留托着小下巴想了想,问道,“奶娘派人去打听打听,看前些日子或者近日,奏事院是不是要来哪里的官员。还有这些官员中是不是有哪些是从康安外派出去的。” 西城奏事院就在紧邻会嘉坊的延福坊,打听奏事院的消息极为容易。赵奶娘出去两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姑娘,咱们西市奏事院共驻扎西南六路的驻京官,前些日子成都府路到了三个官员,昨日肃州左武卫的将士们走了,三日后夔州路的官员到京。至于哪些是外派的,这个不好打听出来。” 姜慕燕追问道,“妹妹想到了什么?” “姐姐不是说你听大舅母说过,夫人的父母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么?”姜留提醒姐姐。 姜慕燕睁大凤眸,“妹妹你是说,害死夫人父母的人在延福坊的奏事院?夫人要去报仇吗?” 十年前,雅正夫人的父亲检查御史苏汗青陪妻子回娘家时,拉车的马受惊,马车落入山涧而亡。孔氏曾说苏汗青当时在搜查官员贪墨的罪证,他就是被贪墨的官员灭口的。 姜慕燕越想越害怕,“夫人孤身入虎穴,便是拔下虎牙怕也难全身而退,咱们该如何是好?” 姜留安抚小姐姐,“夫人不是莽撞冒失的性子,她这么做应该就是有一定的把握。” 姜慕燕还是很着急,她在屋里转了几圈,直直地道,“我要去找父亲!” 姜二爷晚膳时喝了不少酒,正倚在马车的靠枕上闭目养神。马车忽在半路停下了,姜宝在车帘外低声道,“二爷,雅正夫人想请您去集雅院内吃杯茶。” “说爷累了,无心吃茶。”因白晅的儿子白斐被人欺负了,姜二爷为这事儿忙活一下午,晚饭时又听郭静平叨咕了一顿他媳妇有多好,这会儿正心烦着,不想去理雅正夫人的事。 “是。”姜宝应了,打发走了雅正夫人的随从,马车继续前行。谁知走了不大一会儿,姜宝又低声道,“二爷,雅正夫人的马车在后边跟着呢。” 姜二爷皱紧眉头,又渐渐松开,叹了口气,“去集雅院吧。” “是。”姜宝不理会挤眉弄眼的姜猴儿,吩咐车夫拉马调头,奔向长寿坊。 不同于西市的听书茶楼,集雅院处于坊巷内,是一处适合安静饮茶、清谈的去处。姜二爷入了雅间,命人上醒酒汤、燃醒神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雅正夫人便进伏礼道,“妾身拜见姜大人。” 见到她这身俗不可耐的装扮,姜二爷心里更烦了,“平身,夫人请坐。” 雅正夫人未坐,摘去围帽后,径直问道,“姜大人为何几次三番拦阻,不让妾身入奏事院?” 正文卷 第284章 请二爷高抬贵手 在姜二爷抬扇一指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妾身不敢。”雅正夫人素来温和的嗓音,此时却带了一股倔强。 姜二爷手指一拨,收回折扇,“爷喝多了头晕,不想抬头讲话。” 雅正夫人只得坐下。 姜二爷想着早点回府睡觉,没工夫跟她兜圈子,径直道,“你进奏事院是为了杀胡建庄?” “正是。”雅正夫人坦荡道,“妾身查出十年前是他买通车夫,将我父母推下山涧的。不过车夫已被灭口,妾身无法到衙门告他,只能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 “你打算怎么杀他?”姜二爷又问。 “妾身想了四五个法子,都被大人搅了局。”雅正夫人狭长的丹凤眼少了平素的和气,添了些火气。 “西市现在归爷管,若胡建庄死在奏事院内,爷如何向京兆府尹交待?夫人要报仇,爷不拦着,不过请你移步别处,别再西城杀人。”姜二爷给她倒了杯茶,用扇柄推过去。雅正夫人是他两个女儿的教琴师傅,前些日子也曾帮着姜家牵线搭桥,姜二爷承这份情,才跟她多说几句。若是旁人这般折腾,早被姜二爷派人捆结实扔牢里了。 雅正夫人盯着冒热气的茶,缓缓道,“二爷可记得胡建庄?他十年前便心狠手辣,多疑谨慎。此次入康安后必定万分小心,除了奏事院,在别处妾身更没有接近他的机会。妾身不会在奏事院动手,让二爷为难。妾身只想在奏事院内接近他,然后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姜二爷诧异,“你要跟他走?” 雅正夫人轻轻点头。 “雅观琴行不要了?” “要。先由弟子们照看,妾身杀了他再回来。” 他可是朝廷命官,杀了他你还能回得来?姜二爷无语了。 雅正夫人低声道,“雅正只要闭上眼,眼前尽是被父母之血染红的山涧。二爷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妾身入奏事院吧……” 姜二爷不为所动,“你若有心报仇,为何要等到现在?” “十年来,妾身数次雇杀手去夔州杀他,只是杀手屡屡失手,所以妾身不得不亲自动手。”雅正夫人坦言道。 听到她曾雇凶杀人,姜二爷追问道,“你雇凶出的多少银两,何人为你牵线?” 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隐瞒的,雅正夫人如实道,“花费数百到几千不等,妾身十年来赚的银两,大半花在此事上。曾寻南市的刘大憨、应天府跑南北货的耿顺牵线。” 刘大憨?姜二爷手中的折扇转了几圈,“留儿被劫后,南市的牵线人被捉了大半,刘大憨也在其中。爷看了他的口供,他并未提到你。” “妾身也觉得庆幸不已。” 还庆幸?!若雅正是个男人,姜二爷定要骂她蠢了,“他不提你不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自保!牵线暗杀朝廷命官可是掉脑袋的重罪,刘大憨没这个胆子,他应是只收了你的银子,根本就没帮你寻过凶。” 雅正夫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妾身也猜到了,但除此之外,妾身别无他法。只想着重赏之下或有勇夫,亦或有侠士痛恨那贼人的恶行,替天行道,为雅正报仇。” 侠士?雅正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姜二爷吩咐道,“猴儿,把呼延图叫进来。” 呼延图进来后,姜二爷问,“你在江湖道上可还有身手好又靠得住的朋友?有人花四千两银子,买夔州知府胡建庄的首级。” 雅正夫人凤眸陡地睁大,转头看向胡人仆从装扮的汉子。 四千两?呼延图习惯性地搓搓手,见二爷身后的姜宝紧给他使眼色,才想起姜二爷觉得他这个动作猥琐,连忙垂手站直,一本正经的回道,“回二爷,四前两是不少,但小人无能,寻不到这样的能人。” “为何?”姜二爷问道。 呼延图解释道,“一个是风险太大,杀朝廷命官不同于杀毛贼或寻常百姓,衙门必定会派出大批人手追查,早晚会查到真相,这是要掉脑袋的;二来,能取知府首级的人必定是高手,这样的高手缺银子了,抓毛贼山匪比杀知府容易得多,他们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赚这四千两?而且,高手多会去大户人家或官家做护卫或武师,很少有缺银子的。您看小人,这不就跟在您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么?嘿嘿……” 他一笑,更为锁了。姜二爷摆手让他退下,再看向低头不语的雅正夫人。女子中有她这等魄力和手腕的并不多,若是雅正就这么死了,着实令人惋惜。姜二爷觉得自己的两个闺女,特别是大闺女,必定要为此哭哭啼啼许久。 于是,姜二爷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买凶的事,夫人便不要想了。至于夫人亲自动手,也风险极大。夫人想杀他,他更想杀你,夫人觉得你们二人谁胜算更大?你父母在天有灵,想必也应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为了给他们报仇而丧命。” 雅正夫人心一酸,眼泪差点忍不住了,“雅正父母双亡后,被退婚,舅舅和舅母抢夺母亲的嫁妆……十年来,雅正历尽世间炎凉,若不是靠给父母报仇的念头撑着,雅正早就随父母去了。现在仇人即将送上门,雅正若不去试试,又怎能甘心?请二爷高抬贵手,放雅正去吧。若不能报仇,雅正活着又有何用?” 说完,雅正夫人抬头看向姜二爷。 她虽没哭,但脸上的神情更让姜二爷动容。父亲被大火烧死后,姜二爷初见父亲尸首时肝肠寸断,却一声也哭不出来。雅正夫人见到她父母的尸首时,定比自己还要痛苦。她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十年走到这一步,确实不易。 雅正夫人也知姜二爷心软,她咬咬唇,起身跪在姜二爷面前,以头触地,哀求道,“这十年来无论遇到多大难处,雅正从未开口求人。今日,苏卿雅恳请二公子高抬贵手。若能活着回来,卿雅必报此恩;若死在仇家手里,卿雅来世再报二公子大恩。” 苏卿雅,乃是雅正夫人的闺名。 正文卷 第285章 十世就修了个猴儿样 雅正夫人声音平静,字字声声都能让人听出她拼死也要报父母之仇的决心。同样身负父仇的姜二爷见她如此,心中怎能不为之动容。 动容的不只姜二爷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姜猴儿红了眼圈,抽起鼻涕。 姜二爷回头瞪了这不争气的家伙一眼,站起身道,“民女苏卿雅。十年前,你父母出康安城不足二十里,马车坠入山涧而亡。你怀疑是当年工部员外郎、现任夔州知府黄建庄害你父母,是也不是?” 自己的闺名已多年未听到了,雅正夫人微愣,才回道,“是。” “你回去写张状子,将案情讲清楚,明日递到西城兵马司来,这案子爷替京兆府尹张大人接了。”姜二爷给她指了条明路。 雅正摇头,“民女多谢大人的好意,但这案子如今无凭无证,府尹大人不会接的。” 姜二爷一本正经道,“京外十余县皆是京兆府所辖,发生命案自然归京兆府管,不接也得接。” 见雅正夫人还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姜二爷不自在地转开眼睛,展开扇子扇了几下,才道,“出了命案,本就该衙门查清审明,让你一个小女子自己去查案报仇,让爷这等食君之禄的官员脸往哪儿放?” 他都这么说了,却听不到雅正回应。姜二爷转眸,却见雅正还呆呆地望着自己。姜二爷要炸毛了,沉下俊脸喝道,“爷向你保证,这案子如果京兆府尹不接,爷就接下来。不管用多久,爷必定还你一个真相,行了吧?!” 望着姜二爷那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十年的伤痛、委屈、羞辱尽在这一刻迸发,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往外涌,雅正夫人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这一哭,姜二爷立刻炸毛了,“你别哭啊,你这一哭外边人还以为爷把你怎么样了呢!” 雅正听不见,依旧哭。 屋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姜二爷寻不到人拉她起来堵住她的嘴,急得直转圈“你再哭,再哭……这案子爷不接了啊!” 雅正夫人哭着哭着就笑了,她用帕子擦了擦脸,声音含糊不清地问,“二爷,接下这个案子,对您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谢天谢地,总算不哭了!姜二爷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看她那模样,却觉得不合时宜,只得道,“你或黄建庄,不管哪个死在奏事院,对爷才真是没有一点好处!爷接下这个案子查清楚了,万岁会夸爷勤勉,京兆府尹会夸爷得力,百姓会说爷断案如神,好处多着呢。总之你别私下动手,坏了爷的好事就成。” 姜二爷抬手请她起来,“此案若要追查当年事确实不容易,不过可以诱蛇出洞。这几日爷派人暗中跟着你,待黄建庄进城后,你多出来走动,让黄建庄以为你想办法报仇。只要他动手要杀你,爷就能将他擒获。” 方才还说让京兆府接这个案子,现在就是他直接设计部署了。雅正心里的酸意泛滥,感动不已。 她今日来时想过,姜二爷可能会一时心软放手不管,让她进奏事院,也可能恼她不知进退,将她赶出去。但她没有想到,姜二爷竟以官家的身份接下查案之责。姜二爷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不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姜二爷都不会拿假话诓人。雅正夫人相信他说接了这个案子,那他就一定会查下去。 便是查完无所获,雅正夫人也愿等他查。他查不出来,自己再去寻黄建庄报仇就是。雅正夫人眼睛和鼻子头虽还是红的,但她却冷静下来了,福身道,“民女回去就写状纸,明日一早就送到衙门。大人,民女还能做些什么?” 姜二爷道,“按爷方才说的,诱蛇出洞。” “是。”雅正夫人应下。 折腾了这一大顿,姜二爷的酒都醒了,让雅正夫人退下后,他招手唤姜宝,“去给爷叫些易消化的茶点,爷饿了。” 姜宝出去后,姜二爷听到姜宝儿还在后边抽鼻子,气得转身踹了他一脚,“你有完没完!” 姜宝抱着他家二爷的腿,哭了,“二爷,小的觉得这辈子能跟在您身边,实在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姜猴儿觉得二爷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若是以前,姜二爷看到雅正夫人这般不听劝,必定甩袖子就走,不管了;但现在二爷却能耐着性子劝她,还主动承担下调查旧案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这件事他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大爷,大爷一定比他哭得还厉害。 “十世就修了个猴儿样,你以前都多丑?”姜二爷晃腿甩掉这只皮猴儿,转身瘫在椅子上,揉了揉让雅正夫人的哭声折腾得难受的脑袋。 从集雅院回到府中,呼延图见姜二爷还在揉太阳穴,便凑上去低声道,“二爷,若是这案子实在麻烦,某今晚就出城踩点,寻机会在那厮进城之前把他……” 看呼延图恶狠狠地往下比划手刀,姜二爷一巴掌拍开他,“爷没钱给你!再说了,爷现在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不走这些歪门邪道。” 切!您歪门邪道走得还少了?呼延图甩甩手,去前院找卢定云唠嗑,姜二爷则径直回西院睡觉。 昨日父亲回来得太迟,姜慕燕不好再为了雅正夫人的事扰他歇息。不过第二日一早,姜慕燕便早早在父亲房门候着了。 姜二爷一出门见到大闺女眼巴巴地望着他,便问道,“可是王家有什么事?” 姜慕燕摇头,“父亲,雅正夫人那边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姜慕燕将昨日遇到雅正夫人的事跟父亲讲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父亲若是不为难,可以帮一帮夫人么?” 姜二爷没想到大闺女会为了雅正夫人的事情求自己,他咳嗽一声,道,“为父知道了,此事你不必插手,为父会酌情办的。” 没想到父亲这么容易就赢下了,姜慕燕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妹妹,然后欢欢喜喜地道,“父亲现在很厉害,有父亲帮忙,雅正夫人很快就能回来教咱们弹琴了。” 姜留摇摇头,“夫人如果是想报仇,爹爹也帮不了她什么,学琴估计还有得等呢。” 谁知用完早膳,大伯和父亲还未出府去衙门,雅正夫人便来了,跟祖母说她的事情已处理完,可以继续教姑娘们弹琴了。 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将事情处理好了,姜慕燕低头不敢看父亲的表情,父亲一定会以为她不知分寸,小题大做了吧? 姜留却觉得脸有点疼。她早上还说学琴还“有得等”呢,结果一顿饭的功夫,雅正夫人便来了。 她的仇,不报了? 正文卷 第287章 全福之人 雅正夫人来了,滴翠堂内响起了时断时继的铮铮琴声。姜慕筝和姜慕燕极为开心,姜留在努力跟上,姜慕锦已然放弃,开始公然摸鱼。将要成亲的大姐姐姜慕容,已经不能来学琴了。 一个半时辰对姜慕筝和姜慕燕来说一晃而过,待雅正夫人说“今日便到这里”时,俩人还觉得意犹未尽。姜慕锦一下就跳了起来,“夫人渴了,锦儿去给夫人倒水!” “谢五姑娘,三夫人近来可好?”雅正夫人接过茶盏,笑问道。 “母亲很好,多谢夫人。”娘亲怀孕五个多月,肚子已经很大了,郎中和外祖母都说这一胎是男孩,姜慕锦天天期盼着弟弟降生,这样她娘亲就跟大伯母生的孩子一样多了,过几年母亲再生一个儿子,就超过大伯母了。 见姜留托着小脑袋冲着自己笑,雅正夫人的目光变得尤为柔和。姜留的五官和笑容与姜二爷越发像了,让雅正夫人看到便心生欢喜和感激,便夸奖道,“六姑娘这些时日进步很快,若勤加练习,年底时必能弹好一整首曲子。” 学了快两年才能将要弹好一首曲子的姜留,美滋滋地点头,“多谢夫人夸奖,夫人两日后再来,会发现留儿比今天还好。” 见雅正夫人恬淡而温和地点头,姜留便知道两日后她还会来,这是真的不报仇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 姜留还未琢磨明白,便见小书秋在窗外冲自己招手。姜留跑到窗边,便听书秋道,“白九姑娘来了。” 白九姑娘名为白华,是白四叔的女儿,比姜留小一岁。白四叔去了衢州后,白华便隔三差五地来找她玩。姜留明白她为何来,也得了爹爹的叮嘱,要好好跟玩。 姜留跟雅正夫人讲明有客到,颠颠跑出去迎接白华,见了才知白华今日不是独自来的,还带着她弟弟白斐。五岁的白斐左额头青了一块,看着可怜巴巴的。姜留连忙问,“七弟这是怎么了?” 白华含糊道,“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的。” 相翼候白家在白四叔这一辈,共有两嫡两庶兄弟四人,因他们兄弟间并不和睦,到了白华和白斐这一辈,嫌隙便更大了,整日里上演各种狗血剧情。 姜留听白华这么一说,便知道白斐又被欺负了,她也不好说什么,拉住白斐的小手安慰他几句,便兴奋地问,“咱们今天玩什么?” 白家兄妹的眼睛也亮了,“去找小松鼠!” 姜家花园里住了一只油光水滑的松鼠,满园子找松鼠是白家兄妹最喜欢的游戏。姜留带着她们拜见过祖母,便奔向了花园。临近重阳节,姜家花园里的菊花已经盛开,满目的金黄趁着秋色,格外亮眼。 看着白家兄妹在小径上欢快地奔跑,姜留觉得他们在家一定过得很憋屈,也暗自庆幸自己落在了姜家。 看书看累了的姜凌找到花园,问妹妹,“他们今天又要留下用饭?” 他们这个时辰过来,晌午肯定不会走的。姜留顺手给哥哥捏着右手的手腕,问道,“哥哥晌午想吃什么,晻生软羊面好不好?” 爱吃面食的姜凌点头,“我已让厨房做了酒蒸鱼。” 爱吃鱼的姜留口水泛滥,“那咱们再让厨房备几样菜,咱们就在西院吃,不去叨扰祖母了。” “祖母留了雅正夫人用饭,并让伯母和大姐过去作陪,让咱们照顾好白家姐弟。”姜慕燕走过来,看了几眼那俩满花园的跑的,愁人的孩子,便对姜凌道,“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了,咱们一块去西市,给你挑一条新的革带,去给大姐送亲时要用。” 大周男子在正式场合穿衣裳,腰带有大带和革带两条。革带用寸余宽的皮子制成,上边带有挂钩,用来悬挂玉佩、刀剑、香囊等各种物件;用来束腰的大带多丝绸制成,并在身前自然下垂两条绅带,走动时腰间的绅带和玉佩随步而动,甚是优雅好看。 “是啊哥哥,咱们一块去吧,你都好久没出过门了。现在市面上出了新款的玉质带钩,咱们一起去挑,也给爹爹挑几个。”姜留兴致勃勃地道。 本不想去的姜凌见妹妹想去,便点了头,“买完革带,还可以去看赏菊。” 赏菊,是重阳节的重头戏,东西南三市和各处花园会摆出新品菊花,争奇斗艳。康安城百姓涌上街头,尽情游赏今岁最后的盛色。菊花开罢若要再赏花,便得等到明年早春盛放的梅花了。 待陪着白家兄妹用完午膳,将他们安顿好,姜家姐妹回到房中午歇时,姜慕燕小声道,“大伯母想让雅正夫人去给大姐送亲。” “祖母会同意吗?”姜留惊讶地睁大桃花瞳,大周女子成亲,送亲有男有女。男子多为新娘的叔伯兄弟,分别走在花轿四角,意味守护;女子多为女方家已婚且儿女双全的全福女眷,意味送福。雅正夫人十五岁父母双亡遭未婚夫家退亲后,便自梳妇人髻走出闺阁谋生计,她虽受人敬重,但却不是全福之人。 姜慕燕低声道,“三婶有孕,大伯母已寻了卢夫人为大姐送亲,剩下的一个她选了很久也没挑中合适的。我也觉得让夫人去不合适,且看祖母怎么定吧。” 北院内,雅正夫人婉拒了陈氏的请求,含笑道,“大姑娘成亲是大喜事,雅正非全福之人,实不该出现在送亲队伍中。不过若二位夫人不嫌弃,雅正可早上过来,送大姑娘出府。” “夫人是容儿的师傅,你能来便是容儿的福气。”姜老夫人笑得真诚。 让大孙女送雅正夫人走后,老夫人教训儿媳,“全福之人在康安城中有的是,你为什么非要选雅正?” 陈氏低头,“儿媳不是觉得她跟着去,容儿更有面子么?” “以咱们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陪送的嫁妆,已足够她在李家挺直腰杆了。想要更多的面子,得靠她自己一言一行去挣。”姜老夫人训完儿媳,又道,“你给嘉顺王府四夫人下帖子,请她过来赏菊。” 待陈氏欢欢喜喜走后,姜老夫人闭目养神,缓缓道,“雅正今日似乎,很好说话。” 刘婆子笑道,“二爷越发出息了,现在谁敢不给咱们面子?” 那倒是,姜老夫人翘起嘴角,由心往外地高兴。 而此时京兆府内,张文江正冲着姜枫吹胡子瞪眼。 正文卷 第287章 白晅的子女 . 张文江啪啪拍着桌子,“此案早就已查清了,是有猛受从山中蹿出致使马匹受惊坠下山涧的!你时隔十年又将它翻出来,是嫌本府事少,还是嫌本府头发多?” 姜二爷很是耐心地听府尹大人骂完,才道,“大人,苏汗青的车夫亲口说,马车坠入山涧后,他下山涧救人时,曾在林中见到了胡建庄家的管事胡裘。” 《姜六娘发家日常》第287章 白晅的子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卷 第288章 竟走了十年了 抛开他们的身份,这两人救了留儿,姜二爷对他们充满感激。黄隶这样问了,他便拱手说了实话,“将军,枫年少时虚度光阴一事无成,这两年才翻然悔悟,发奋读书习武侥幸中了进士,但才学禁不得考教。枫不怕辛苦,怕的是做不好,上对不起万岁,下对不起百姓,所以枫也在四处奔走,想寻个自己能干得好的差事。这事刚有了些眉目但还未定下来,所以不好讲,请公主、将军见谅。” 人家都说有了眉目但不好讲,那意思就是已经找到门路正在办的意思。黄隶夫妇知趣,不再追问。 两年前,黄隶还因姜枫不学无术而看不起他,但自他拒尚乐阳公主后,黄隶便对他改观了。乐阳虽不堪,但她是景和帝的胞妹,尚她的好处姜枫不可能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拒绝了。 这份勇气和果断,不是一般放荡子有的。 想到在皇宫内,景和帝为了点姜枫为探花,几番追问曹文元之事,黄隶笑了笑,有万岁惦记着,姜枫的差事准差不了,无需旁人为他操心。 这家伙,是怎么入的景和帝的眼呢?说不羡慕那是假的。黄隶问起白虎之事,“我前两日得闲去了一趟同穴山,却无机缘见到天降。你何时得空,咱们一块去转转?” 黄隶开口相邀,姜二爷自然奉陪,“将军何时得空,派人知会枫一声便是,枫也许久未见过天降了,还真有点想它。” 这话说的好像他跟瑞兽是故友一般,仁阳公主笑出了声,“那便下次孩子们旬休之日吧?” 仁阳公主的次子黄拓云在国子监读书,每旬休一日。 姜二爷有点不想带女儿们去,但仁阳公主都开口了,那边要带着,“也好,孩子们在也热闹些。” 商定了去同穴山的日子,孩子们也从花园回来了,姜二爷便带着两个女儿告辞,不过相处了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黄丽妍便与姜留依依不舍了,若不是过几日便能跟姜留一起去同穴山,她很快就会下帖子去姜家找姜留玩。 姜二爷带着孩子们回家后,姜老夫人听说儿子要去同穴山,便道,“这几日天气正好,不如把孩子们都带上吧?” 姜二爷点头应了。 回到西院后,姜留拉着爹爹道,“丽妍姐姐说她二哥很喜欢打架,爹爹,咱们别带三郎去了吧?” 姜留穿越过来之前,小姜留被姜二爷宠得无法无天,姜三郎被姜老夫人和陈氏宠着,亦是无法无天,一家两个小魔王,难免打打闹闹。虽然在姜家人看来,推小姜留落水害得她病了一年,三郎被罚跪祠堂、跑圈一年磨炼性子,这事儿便过去了。但不晓得是小姜留残存的喜好影响还是姜留自己的缘故,姜留不喜欢三郎,不想跟他一起玩。 当然,姜三郎也不喜欢跟姜留玩,因为姜留有姜凌照着,三郎现在也不敢惹她,俩人现在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姜二爷知道小闺女不喜欢三郎,三郎也确实不是个讨喜的性子,姜二爷也不喜欢,但是他毕竟是大哥的儿子,姜二爷还是希望他能有出息,“带他去,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就得多吃吃亏才能长记性。” 姜留噘起小嘴儿,“要是三郎把黄二哥打了呢?”自去年一个人揍了孟家俩后,姜三郎尝到了练武的好处,今年都不用人催,练得比谁都起劲儿。现在家里除了哥哥和爹爹,就要数三郎厉害了。 当然,一直练着的姜留也比三郎厉害,只是她不稀罕跟他比罢了。 姜二爷按按女儿噘得都能拴上一头驴的小嘴儿,“黄家乃武将世家,三郎再练十年,也打不过黄拓云。” “那哥哥呢?” “你哥一个,打黄拓云俩!”孩子当然是自己的好,姜二爷自豪道。 晚上散学归来的姜凌听妹妹说了这件事,便道,“要教训三郎的机会有的是,没必要让他坏了咱们的好兴致。” 还是哥哥好,姜留咧开小嘴儿,笑得很开心,“哥哥,爹爹说你一个能打黄拓云俩。” 若父亲说能打俩,姜凌觉得自己应该能打仨,不过,“黄拓云一直在康安,学的不过是花拳绣腿,跟他比没意思,要比也要跟黄剑云比。” 姜留连忙摇头,“咱们去同穴山是去玩的,哥哥不要跟他比。”因爹爹说哥哥与小姐姐是双胞胎,所以他现在跟着小姐姐的岁数,说是十一岁,其实他才十岁,比黄剑云小四岁呢。 姜凌刚点头,便听妹妹道,“黄大哥的眼睛像猫一样好看,哥哥见了也会喜欢他的。” 长着黄色竖瞳的男人,怎么可能好看,说不得他是个妖精呢。姜凌立刻决定要揍黄剑云几顿,让他离妹妹远点。 第二日,姜二爷去了趟平西侯府,回来时带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孟家的竹九没死,而是在大年三十夜里偷偷逃了,至今下落不明;第二个是平西侯打算带着他孙子跟黄隶和姜二爷一块游同穴山。 姜二爷跟大哥道,“平西侯府的管家说了,他一定帮咱寻到竹九的下落。” 竹九乃是李姨娘巫蛊一案的关键人物,只要将他捉回来审问,再找到相关人证物证,就能告倒孟家。刑部大火案裘叔查了快两年也没什么进展,孟三出事后孟家人行事越发小心了,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可不容易。所以,一定要把竹九抓回来。 姜松点头,“也不能全指望平西侯府,咱们自己也得派人查。” 姜槐立刻道,“护院和武婢都送到康安了,明日咱们去挑几个回来,若他们得用,咱们以后人手就宽松了。” 姜松点头,“你们俩去。” 姜二爷和姜槐点头。 姜松不放心,又叮嘱二弟,“挑人时别只挑长相,功夫好人品不差长得丑的也要留下,别让他在你面前晃悠便是。” 姜二爷哦了一声,姜槐一看二哥的样子就知他没听进去,笑着低头不说话。 “平西侯的孙子是过继的吗?”姜留记得平西侯就邓元杰一个儿子,驸马不能纳妾,乐阳公主又没给邓家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平西侯有了孙子,想必是过继的。 赵奶娘点头,“是从邓家旁支抱过来养的,奴婢听说这孩子才两岁。” “这么小啊。”平西侯为啥要带他出来,还要跟爹爹和黄隶一起去同穴山呢? 书秋眼睛一亮,“平西侯一定是想带着孙子去同穴山,沾二爷和天降的福气!” 姜留点头,书秋说得很有道理。现在康安城中,爹爹的风头压过了两位新科状元郎,谁都想沾他的福气。若是福气真能沾,自己天天挨在爹爹身边,应该沾了很多呢。 姜留心里美滋滋。 就在姜家孩子们美滋滋地准备去同穴山时,同行的人又增加了:景和帝听说此事,也要携子同游! 正文卷 第289章 不想嫁人 见孟家三姐妹同仇敌忾地瞪过来,姜家五姐妹也毫不气弱地瞪回去。姜留慢悠悠地问,“你-哪-个-哥-折-了?” 听到她这么问,孟雅媚的眼睛都瞪圆了,“当然是我大哥!” 姜慕锦上前一步,“你大哥我凌哥还大一岁呢,是他自己没用,能怪谁?” “分明是你们姜家接回来的野种粗鄙,只会动手打人!”姜雅媚也上前一步,跟姜慕锦对上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雅正夫人出来见到两帮小姑娘对峙着,上前询问。 姜慕容和孟雅娇分别拉住自己的妹妹,“没……” 还不等她们说完,姜留就挑着最严重的地说了,“夫人,她-说-我-哥-是-粗-鄙-的-野-种。” 雅正夫人闻言沉下脸,“孟三姑娘当真如此说的?” 姜雅媚不顾大姐的拉扯,高高仰着小脑袋喊道,“姜二叔白得像面粉,姜凌黑得像烧木炭,大伙都说他不是亲生的,是野种!” “敢问孟三姑娘所说的‘大家’是何人?”雅正夫人缓缓问道。 “就是我……” “媚儿!”匆匆带着两个女儿赶来的孟氏厉声打断侄女,“你若再胡言乱语,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去!” 当着这么多人被姑母吼,七岁的孟三姑娘委屈得眼圈转泪花,“姜家打断了大哥的胳膊,姑母还帮着她们欺负媚儿,姑母坏!” 孟氏沉着脸,“来人,送三姑娘回去。” “哇——”孟雅媚哭着转身跑了,八岁的孟家二姑娘孟雅秀也红了眼圈,十二岁的孟雅娇却极为沉稳,屈膝给雅正夫人和姑母行礼,“三妹不知道从街上哪里听了闲话便信以为真了,都是雅娇不好,没照顾好妹妹。” 这时,孔家姑娘们和王幽影也到了,雅正夫人便微微点头,率先进了泠幽院。 因为有了方才这一出,众家小姑娘进入琴房后异常沉默,并暗暗飚劲,要把对方压下去,是以这一上午大家学得格外认真,不知不觉一个半时辰地课便上完,散学了。 姜留与众位姐姐辞别雅正夫人,又去拜见了外婆,便呼拉拉地出了王家。难得姐妹们一起出来,姜慕锦很是兴奋,“咱们去玩吧!” 身为大姐的姜慕容摇头,“后晌还要去滴翠堂读书,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姜慕锦不肯放弃,摇着大姐的衣袖道,“大姐,那咱们在外边买点好吃的再回去吧~~” 姜留非常赞同,“吃-状-元-街-的-云-吞!” 状元街的云吞很出名,姜慕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吃完就赶紧回去。” “好!”姜留和姜慕锦齐声应了,二姑娘姜慕筝虽然没吭声,但眼里也闪着快活的光芒,只有姜慕燕闷闷不乐。 上了马车后,姜慕容小声问,“三妹在担心孟庭晚?” 姜慕燕连忙摇头,“我没有!” “其实你担心他也正常,以前你们俩玩得最好了。要不咱们从状元街过时仔细找找,兴许能碰上他呢。”姜慕容提议。 大姐为啥要找孟庭晚?姜留好奇看着她,便听大姐怒冲冲地道,“不是说凌弟把他的胳膊打折了嘛,咱们去看看,如果他胳膊没折,咱们就给他打折!” 大姐威武!姜留用力点头,“好!” 姜慕锦开始四处踅摸武器,“姐,咱用什么打,棍子还是刀?” 姜慕筝怕怕地拉着嫡姐的衣袖,小声道,“母亲叮嘱咱们不可生事。” “这哪是咱们生事,分明是孟家找上门来的!”前几个月家里给她说亲未成,姜慕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致使她现在对孟家人更加恨之入骨。 姜慕燕知道孟庭晚的胳膊没折,她不想姐妹们与孟庭晚在书院前起冲突,便道,“若是咱们与孟家人在书院门口争执,祖母知道后定不会再让咱们出门了。” 这话杀伤力很大,姜慕容哼哼几声,“那就去吃云吞,碰上孟庭晚算他倒霉,碰不上算他运气好!” 孟庭晚的运气呢,是极差的。 姜家五姐妹在连升食肆二楼小间里云吞时,他也由书童竹九扶着,跟随一帮人走了进来,在大堂落座。 听到楼下的动静,姜家姐妹把布帘挑开一条小缝往下看了看,又缩回去面面相觑。 十五岁的姜慕容虽然放了狠话,但见到楼下那么多人,也有点打怵,便给自己找台阶下,“他的胳膊看模样像是已经断了,不用下去打折了。” 姜慕筝连忙点头,“大姐说得对。” 姜慕锦的注意力全在云吞上,“那咱们快点吃吧?” “好!”姜慕容应了一声,转身到桌边吃东西。 姜留却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孟庭晚,她拉着书秋到旁边咬了会儿耳朵,书秋点头跑了出去。 姜慕容问,“书秋去干什么?” 姜留解释道,“我想吃蜜枣儿。” 姜慕容心疼道,“这的蜜枣又贵又不好吃……” “想-尝-尝……”姜留眼巴巴地道。她自然不是馋这几个蜜枣,而是要用它们让孟庭晚原形毕露。 姜慕燕连忙道,“好,让他们给包上,咱们在车上吃。” 这正合姜留的意,待她们吃完云吞下楼时,书秋手里多了一小包蜜枣儿。姐妹五人带着丫鬟婆子从楼上下来时,引得不少人仰头张望。 左胳膊不自然下垂的孟庭晚也抬起了头,见是姜家姐妹时,非常有礼地颔首。 姜慕燕也下意识地点了头,姜慕容握紧拳头,若不是人多,她非要骂孟庭晚虚伪不可。 不过若不是人多,孟庭晚肯定是冷冰冰的假装看不见她们,孟家人不都这样吗! 被奶娘抱着的姜留也看到了孟庭晚的动作,再加上今早孟雅媚的表现,姜留觉得孟家对姜家的恨,比起姜家对孟家的一点也不少,这是因为什么? 待她们上了马车后,小姐妹们吃起蜜枣儿,姜留又慢吞吞地要这个看那个,马车行进的极慢,一直关注着连升食肆的书秋低声道,“出来了!” 姜留转头,见孟庭晚由书童扶着走出来,到了马车边上时,假扮食客的鸦隐在他们面前走过,“不小心”脚滑,手里的蜜枣儿脱手,如同长了眼般,向着楼下的孟庭晚一群人砸过去。 事发突然,孟庭晚跟众人一样,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 “对不住,对不住。”站稳的鸦隐连声道歉,“没伤着各位公子吧?” “真是不长眼!”一个小书生骂完,忽然盯住孟庭晚,诧异地问,“庭晚,你的胳膊不是动不了吗?” 孟庭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姜家的马车。 只见车窗的帘子高高挑着,姜家五姐妹都挤在车窗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正文卷 第290章 孟雅娇逃走 一屋子小姑娘是多少个呢? 给外婆行礼入座后,姜留逐个数了数,十个! 除了姜留和姐姐,还有大舅家的十四岁的幽影表姐,二舅家十一岁的幽菡、八岁的幽馨表姐;大舅母孔氏娘家的两个侄女:十三岁的孔梅、九岁的孔兰;二舅母孟氏娘家的三个侄女:大哥孟寻义家十二岁的孟雅娇、二弟孟寻礼家八岁的孟雅秀、三弟孟寻真家七岁的孟雅媚。 若不是姐姐给姜留一一介绍,姜留都认不出来。不过,她可以从长相和脸色来区分这些人。 对她最亲热的是三表姐幽馨,二表姐幽菡性格本就冷淡,大表姐幽影、孔家的两位姑娘则是因为柳家庄那头牛记恨上了姜慕燕和姜留。孟家的三位姑娘,对姜留和姐姐,是不屑。 姜留不在乎她们什么态度,但姐姐姜慕燕却因为她们的态度变得紧张起来。姜留听姐姐说过,祖父在世时,孟雅娇和梦雅秀都是姐姐最好的朋友,但现在她们都不跟姐姐玩了。姜留握住姐姐的手,悄咪咪地道,“姐,夫-人-漂-亮-吗?” 姜慕燕的丹凤眼立刻绽放出光芒,“雅正夫人很漂亮,妹妹也会喜欢她的!” “哼!”旁边孟三家的女儿孟雅媚用鼻子哼了一声,“夫人最喜欢媚儿了,不会喜欢你们的!” 这丫头跟她爹一样不讨喜,姜留儿冲她吐了吐舌头,翻了个大白眼。孟雅媚立刻跳起来告状,“祖母,姜留儿没规矩!冲媚儿翻白眼!” 这下小丫头们不叽喳了,都转过来看盯着姜留。 动作比别人慢了许多的姜留,这会儿白眼还没转回来呢。不过她一点也不慌,慢悠悠地抬起小手指着彩绘的房梁感慨道,“啊——好-看。” 姜慕燕连忙道,“六妹说,这屋子的雕梁好看。” 众人…… 孟雅媚撅起小嘴儿撒娇,“祖母您看呀,燕儿姐瞎说,姜留儿就是翻白眼了~~~” 咋滴?这丫头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的外婆告自己的状?收回白眼的姜留祭出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的爹爹款笑容,无比真诚地望着外婆。 王老夫人瞬间就被外孙女看化了,招手道,“留儿是个好孩子,怎么会翻白眼呢。她是生病身体虚弱,动作慢了些,来,外婆的乖乖——” 眼看着姜留儿乌龟挪到王老夫人身前,被她抱在怀里疼着,孟雅媚眼圈里就转起了泪花,跑到孟氏身边扑到她的怀里哽咽着“姑母~~~” 孟氏拍了拍侄女的背,冷淡声线带了丝严厉,“是媚儿看错了,给留儿妹妹认错。” 才不要!孟雅媚不肯抬头,气氛正僵硬时,婆子进来报说雅正夫人的马车快到了。 孟氏连忙站起身,“母亲,儿媳去迎一迎。” “丫头们也一块去。”王老夫人又专门吩咐赵秀巧,“抱着留儿去。” 奶娘伸手,姜留儿却抱住外婆,“留-儿-陪-外-婆。” 王老夫人觉得今日的小外孙女格外顺眼,也就顺了她的意,“留儿留下,你们快去,不可失礼。” 孟雅媚用红红的眼睛瞪了姜留儿一眼,才被大姐孟雅娇拉走了。待她们出去后,王老夫人才叮嘱小姜留,“你年纪最小,切莫跟姐姐们争执,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小姜留乖乖点头,“好。” 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好看呢,王老夫人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儿。姜留把自己的小胖爪递到外婆手中贿赂她,然后天真地问,“外婆,留-儿-家-的-姐-姐-们-能-来-学-琴-吗?” 王老夫人揉着外孙女的小胖爪问,“留儿想让她们来?” “嗯!孔-家-和-孟-家-的-姐-姐-都-来-了。”小姜留如实道,“留-儿-的-姐-姐-们-也-想-学。” 因为柳家庄的事,康安城的人将王家传得很是不堪,若是此时让姜家的姑娘们来学琴,对王家并非坏事。王老夫人笑道,“外婆跟雅正夫人商量商量,若她肯收,明日就让留儿的姐姐们都来。” “谢-谢-外-婆。”小姜留含糖度一百二。 “哎呦,我的乖乖,外婆以前怎不知道留儿这么可人疼呢,跟你娘小时候一样一样的。”王老夫人抱着外孙女,都舍不得撒手了。 伺候在一旁的赵秀巧跟着笑得合不拢嘴,姑娘这回真是立了大功了。 出乎姜留的意料,却又在清理当中。雅正夫人长得不算漂亮,但她气质出尘,笑容温和,观之可亲。她这一出场,立刻挤掉了清高冷淡的二舅母,成为姜留见过的最典雅的大周女子。 雅正夫人与王老夫人寒暄过后,亲切地目光落在姜留身上。姜留马上祭出爹爹版外交表情,“夫-人,安。” 雅正夫人见了,笑容越发温和了,“六姑娘一颦一笑,颇有乃父之风。” 孔梅瞪大眼珠子,“夫人认得留儿妹妹的爹爹?” 雅正夫人点头,向王老夫人解释道,“妾身有幸,三年前曾在紫竹庵为姜二公子抚琴。” 女婿跑去尼姑庵作甚?王老夫人面上带笑,“如此说来,那真是他的荣幸。” 雅正夫人摇头,“能为姜二公子抚琴,是妾身的荣幸,二公子是少有的懂琴之人。” 听到雅正夫人对姜二爷如此赞许,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只有小姜留笑得开心。 雅正夫人看来对她爹很好好感,这么说来,自己家姐姐们来学琴的事儿,能定下来了。 今日是初见,雅正夫人并未正式教琴,先考教众人的琴艺。这一考教,姜留安心了。孔梅、孔兰和孟雅媚都没摸过琴,其他几位姑娘中弹得最好的是孟雅娇,其次是二表姐王幽菡,第三是她姐姐,生下几个也是刚入门。 这下,她总不会是最差的了。 因为姜留虽然没弹过古琴,但她小时候学过钢琴!拨开云雾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属于她姜留的高光时刻,就要来了! “姜六姑娘。” 姜留忽听得有人唤她的名字,回神才发现一屋子人都看着她,轮到她上前弹琴了。 姜留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到七根弦的古琴前坐下,缓缓抬起手,颇有大家风范。 众人屏息以待。 “铮——” “嗡——” 众人…… 正文卷 第291章 一脑袋撞鸣冤鼓上 正在西城内衙听瞿伦学报事的姜二爷,听衙差报说他儿子来了,立刻站起身往外迎。见到姜凌后,姜二爷连忙问,“出了何事?” “父亲,儿有要事禀告。”姜凌低声道。 姜二爷点头,“随为父来。” 见这一白一棕父子俩前后进了内衙里间,门外的衙差们低声议论,“凌少爷连走路的姿势都跟咱家大人一样,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凌少爷虽说黑了点,但眉眼还是很像咱家大人的。” “就是!这要不是亲儿子,我一脑袋撞鸣冤鼓上!” 守门的姜财和姜宝对了对眼神儿,转头望天。 姜二爷听了儿子的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仁阳公主可不是吃干饭的,孟雅娇敢去设计黄剑云,仁阳公主会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 姜凌应道,“儿知道,但咱们给黄家送消息也没坏处。儿现在出城去找黄剑云,如果孟雅娇去找他,儿可以提醒他注意防备;如果孟雅娇不去,儿就当找他一块爬山。” 黄家对妹妹有救命之恩,姜凌想尽快还上这份恩情,免得哪天黄家忽然跑到姜家来提亲。黄剑云傻得很,姜凌觉得他配不上妹妹。 姜二爷抬手弹了一下儿子的小麦色脑门,“傻小子!你可知黄家去何处登高?距此三百里的嵩山!” 宋颗离开康安还不满半月,姜二爷不敢让儿子去山高林密的嵩山。姜凌也想到了这一点,转而道,“那儿将这件事告诉康月良?” 这小子一向挺沉稳的,怎因为这点小事儿就沉不住气了?姜二爷心里纳闷,“康家随圣驾去了圣寿山,像这种拿不准的事,不必惊动太多人,免得落人口实。” 圣寿山乃是先帝在位时命人在北城外打造的皇家园林,山虽不高但景色极好,是景和帝出宫散心常去的园林。姜凌点头,转身带着姜财向北城景曜门赶去。 姜二爷叫过姜宝,“你和呼延图跟去保护好凌儿,只要他不跟去嵩山,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难得儿子也有犯傻的时候,姜二爷由着他去折腾。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省得他天天比他大伯还沉稳,让姜二爷看着别扭。 姜凌奔到景曜门时,恰好赶上圣驾回城。在前开路的杨奉一眼就看到了姜凌,他低声与小太监说了两句话,小太监立刻转身向后,与一个小宫女讲了几句话。 片刻后,得到消息的康皇后望了一眼车窗外,与景和帝讲道,“万岁您瞧梧桐树下那个穿深青衣裳头包书生巾的孩子,那便是姜枫的儿子姜凌。” 景和帝往外望了一眼,恰巧看到姜凌抬起头向后张望。景和帝记得姜枫说姜凌是他的故友之子,他真是任安寒之孙么?姜枫一直在京城,怎会跟任安寒的日子相交? 景和帝压下疑惑,随口道,“看他的模样,似乎在找谁。” 康皇后笑道,“臣妾听说姜凌与剑云、月良常在一处玩耍,他想必是来找月良的吧。” 景和帝点头,收回目光。 圣驾过去后,姜凌看到了骑马跟在后边的康月良,向他招了招手。万岁的车马慢得很,康月良早就不耐烦了,见姜凌冲他招手,立刻催马到了祖父护国公康忠身边,“姜凌过来找孙儿,祖父,孙儿可以先走么?” 姜凌?护国公转头看向路边瘦高的孩子,见他五官和脸型都与任安寒相似,八成真是任家子孙。姜枫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竟敢在姜家最危难时将任家子孙纳入檐下? “去吧。不可胡闹。”护国公不掺和肃州的事,但也不拦着孙儿与姜凌来往。 康月良立刻跳下马,奔到姜凌身边,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姜凌你怎么跑北城来了?你爹呢?你们去哪登高了?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妹妹给康月良起的“十万个为什么”的绰号,实在是太恰当了,不熟时还好,一旦与他熟识了,他的问题便越多。听他一口气问了十几个问题后,姜凌已经没心思跟他讲话了,“我来这边买糖,恰好遇到你,所以打个招呼。” “又给你妹妹买糖吗?她为什么这么爱吃糖?”康月良将胳膊搭在姜凌的肩膀上,“我知道哪家糖好吃,走。” 北城居住的多是权贵,无市只有坊,巷口的店铺虽少,但卖的都是好货,吃食也讲究精致。康月良带着姜凌转悠一圈,买了不少糖果点心,又随着他去了西市赏菊赏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姜凌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府中,让赵奶娘将他带回的东西给各院分了,他只提了一包硬糖交给妹妹。 姜二爷捡了一块糖扔进嘴里,问道,“怎这么久,康月良怎么说?” 姜凌把糖往妹妹跟前挪了挪,“儿没跟他讲。” “为何?”姜二爷问,姜留和姜慕燕也看着姜凌。 姜凌如实道,“儿忽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 姜二爷笑了起来,“你现在倒是想明白了。” 姜慕燕蹙起柳叶眉,在她看来这是大事,怎就不值一提了呢?姜留挑了一块糖放进姐姐嘴里,让她跟自己一起吃糖。 正这时,姜猴儿快步走了进来,“二爷,孟二偷偷出府,奔北去了。” “为父今晚不回来了。姜二爷说完,探身将小闺女面前的糖块抓了大半,大步流星而去。 姜留…… 姜凌早就料到父亲会抢糖,待父亲走后,他才对姜留道,“还有两大包,妹妹放心吃。” 姜留点了点小脑袋,低声问,“孟家这是不打算找孟雅娇了么?” 姜慕燕也道,“你们说,孟雅娇失踪会不会只是孟家摆出的迷魂阵?” “有可能,他们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姜凌想到这种可能,再想到自己今天后晌的毛躁,有些脸红。 还有三天,孟三等一批等着秋后处决的囚犯,就要被拖到南城外菜市口了。孟家如果想救孟三,也只能在这三日动手。 姜留握着糖块分析道,“我猜,孟家一定是想让刘守成想办法,把孟三从京兆府大牢,提到大理寺去。” 正文卷 第292章 梅花雪水白团茶 今日是重阳,家家户户登高望远,归来后身体疲乏早早安歇,所以入夜后街上静无行人。为了不引人注意,孟二孟寻礼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以一件披风罩头,快步赶往西市梦春坊,从后门直接进入雅间。 孟二进入雅间解下披风,笑着与桌对面人道,“寻礼来迟,劳大人久等了。” 大理寺少卿刘守成面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当面质问道,“我怎听人说雅娇出城后失踪了,她现在何处?” 孟二惊讶,“大人听何人说的?雅娇就在府中,寻礼出府时还听到她在书房抚琴呢。” 刘守成面露疑惑,“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若不信,明日可派人入府查看。今日下官登高归程时,府中管事清点人数,发现挑吃食的粗实丫鬟少了一个,便派人四下找寻。怕是有人看到管事寻人,便胡乱猜疑,传到大人耳中时已不成样子了吧?”孟寻礼苦笑。 见孟寻礼不似说谎,刘守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儿子在府里哭闹说孟雅娇跟野男人跑了,刘守成派人去孟家打听发现孟家确实在四处寻人,这才信以为真,怒不可遏地叫来孟寻礼质问。虽说是误会一场,但却也让他松了一口气,“确实有些不成样子,雅娇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孟寻礼给刘守成斟茶,“是下官约束下人不严,才出了这样的闲话,还劳大人您辛苦这一趟。” 他这么说,让刘守成的脸皮有些发热,惭愧道,“刘某身为大理寺少卿,却如此偏听偏信,着实惭愧。” “大人哪里话来,您是关心则乱。”孟寻礼面带感激,接着道,“若非如此,此等闲话岂能蒙蔽了您的慧眼。在咱们大理寺中,谁人人不知您刑讼复审的公允,先帝都对您赞誉有加呢。” 刘守成的嘴角忍不住翘起,被先帝称赞,是他十数年的仕途中最高光的时刻。 孟寻礼见哄好了刘守成,便挂起了一脸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头转动茶杯。 谁知刘守成还沉浸在先帝赞赏他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孟寻礼的动作。 孟寻礼不得不重新叹气,再叹气。 刘守成回神见孟寻礼难掩悲伤的模样,马上知道他又要提被判了斩刑的孟寻真,心中生出厌烦,不过此番是他主动找孟寻礼来的,总不好抬脚就走,便扯起其他的,“磨勘之期临近,昨日萧大人提到大理寺中官员近三年的功绩,还称赞了你。” 刘守成的意思很明白:你要识趣,你升迁重要,还是你那个快死的兄弟重要? 孟寻礼果然犹豫了一下,道,“下官初入大理寺时百事不通,全赖大人您提携,才有今日。” 刘守成满意了,“本官不过是稍加点拨,是你聪慧又知上进,大理寺八评事,属你最为出色。大理寺四司直中,胡跃坤最为出色。” 大理寺评事升一级,便是大理寺司直。胡跃坤若被提拔,空出来的大理寺司直的位子,看你的表现,你表现好就是你的。 孟寻礼听到这里,哪还顾得上废物孟三,立刻殷勤给刘守成斟茶,上梦春坊里最好的茶点,并招来坊里最漂亮的歌姬抚琴。 听呼延图报说孟春坊雅间内响起了靡靡之声,姜二爷靠在椅背上,啪地一声展开扇子,轻轻摇着。 姜猴儿见状,立刻将桌子拉到一边,将二爷的大长腿抬起放在软凳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真丝锦缎软头美人锤,为二爷锤腿。 姜宝最见不得姜猴儿这副狗腿样儿,上前问道,“二爷,他们开始听曲儿,是事情谈拢了吧?” “非也。”姜二爷合扇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姜猴儿立刻将美人锤移上来,力道适中地锤着。姜二爷又舒服地躺好,懒洋洋地道,“他们若谈的是孟三,必定没有听曲儿的心思。既然开始听曲儿,那就是……” 姜宝听不到二爷接着说,忍不住好奇追问,“就是什么,请二爷明示。” 姜猴儿白了这白痴一眼,接着道,“那就是,孟二不管孟三了。” 不管了?姜宝疑惑不解,“他们把孟家女嫁入刘家,不就是为了救孟三么?怎事到临头又不救了,那孟家女还嫁不嫁?” “非也非也。”姜猴儿将美人锤从二爷的左腿移到右腿,“孟二力主把孟嫁女嫁入刘家,表面看是为了孟三,实则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二爷是看着孟二长大的,孟二有多薄情,没人比二爷更清楚,对吧二爷?” 姜二爷点头,“如果是孟老大在康安,或许真会为孟三着急上火。但孟二不会,在孟二眼里孟三就是个累赘。” 呼延图也忍不住道,“那他怎么跟家里人交待?”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爷睡会儿,待刘守成出来时再叫醒爷。”姜二爷伸了个懒腰,打哈欠闭上了眼睛。 刘守成在梦春坊一直快活到子夜,才被孟寻礼送上了马车,启程回府。途径光德坊时,刘守成听到有说笑声,挑开车帘见姜枫站在京兆府门前,与更夫说话。 刘守成命人撩起车帘,笑道,“夜已深了,姜大人竟还在街上巡逻,如此勤勉奉公,着实令我等羞愧。” “廉洁奉公”是景和帝赐给姜二爷的匾额。姜二爷拱手行礼,“刘大人一心为民,才是下官效仿的榜样。” “一心为民”是先帝给刘守成的赞语。刘守成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他与姜二爷四目相对,笑得格外真诚,“本官刚得了一饼好茶。” 姜二爷立刻接话,“那下官下次去大理寺时,定要讨一杯来尝尝,大人可别舍不得。” “旁人若来,本官还真舍不得,不过谪仙来了,本官定要好茶好水招待着。”刘守成笑出了声。 “下官还有一坛放了五年的梅花雪水,不知配不配得上大人的好茶?”姜二爷笑道。 “梅花雪水白团茶,当属绝配。”跟姜枫说话实在是太省劲儿太舒坦了,刘守成放下车帘后,嘴角的笑也收不住。难怪万岁喜欢他,这样会来事儿又长得顺眼的人,谁能不喜欢? 跟在车边的刘府管事感慨道,“以前子夜时,想见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只能去清平江的花楼或画舫上找寻。谁成想转过年,他竟身着官袍彻夜值守西城,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刘守成哼笑一声,“蠢材。姜枫若值守,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才是,他深更半夜出现在京兆府门口,跟值守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请大人明示。” “他这是专程等着本官呢,让本官知道孟家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刘守成感慨道,“姜冕死后,姜松没能耐撑起姜家,任谁都想踩姜家几脚。谁成想到转眼之间,名声烂透了的姜枫竟然站出来了。” 孟回舟对上姜冕,平;孟回舟对上姜松,孟回舟胜;孟回舟对上姜枫,伪君子对真小人,孟回舟必败无疑。 孟回舟不行了,孟家谁能与姜枫一争雌雄? 孟寻礼?刘守成不屑地哼了一声。 正文卷 第293章 秋斩 寒露,是二十四节气中秋季的第五个节气。时至寒露,天气由从凉爽向寒冷过渡,地面的露水将要凝结成霜。寒露又分为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花。所以,寒露对于大周百姓来说,除了可赏枫叶、吃螃蟹、饮秋茶外,还可以齐聚菜市口围观一年一度的盛事:砍人头。 秋,刑官也,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秋后处斩犯人,合天道、顺节气。康安城南城门外当阳菜市口,一大早便有人来打扫清理干净,架起刑台。羁押在康安城各处衙门大牢中当斩的囚犯,将在巳时押出牢房,游街之后送至当阳菜市口行刑。 京兆府死囚牢内,狱卒送来的早饭为四菜一壶酒,香气弥漫。但囚犯们却无一点喜悦,因为这是他们的断头饭,吃完这一顿,他们将人头落地,奔赴黄泉地狱。这叫人怎高兴得起来? 面对断头饭,有人沉默,有人痛哭,有人暴跳如雷。 孟三抬手就掀翻了桌子,大声骂道,“爷不吃!你们这帮龟孙给爷等着,等我爹来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 “爷等着你!”狱卒手里的刑棍狠狠敲在铁护栏上,清脆地响声震得人耳膜生疼,“不过,爹你是见不着了,见你爷爷还容易点儿。” 到了这一刻,孟三真得慌了,他探手去抓狱卒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吼着“我爹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狱卒白了他一眼,“不想做饿死鬼就把地上的饭捡起来吃,再过半个时辰,也爷们就该给你们更衣,送你们上路了。” 孟三瘫坐在稻草上,口里喃喃地含着,“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被孟三的嚎叫折磨了数月的狱卒忽然弯腰,“孟三公子知道为啥要给你们更衣不?” 孟三依旧喃喃念叨着,“爷不会死的,该死的是姜二、是姜家,爷不会死的……” 狱卒阴森森地道,“不更衣扎紧裤腿,等你们上断头台吓得屙屎撒尿弄脏刑台,还得劳爷爷们费劲儿收拾!孟三公子要是条汉子,刽子手举起大砍刀时,你就别怂!” 杀人他看过很多次,每次都拍手叫好,与兄弟们评论哪个的血喷得远,哪个脑袋落地后眼睛嘴巴还会动。但这个被砍头的人现在要换做他自己了,孟三吓得魂都要飞了,“爷不会死的,爷不会死的……是姜二陷害爷,不让爷出牢房的,该死的是姜二……” 听到孟三开始说胡话,牢头苏江吩咐道,“把他下巴卸了。” “是。” 孟三的下巴被卸掉后,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吃饭吧唧嘴的声音。 秋斩是大事,京兆府尹张文江早早就给京兆府和五城衙门开会分派了差事。西城兵马司的差事是协助南城兵马司和羽林卫把守当阳菜市口。 羽林卫要布重兵,以防有人在路上或刑台上劫走犯人;南城兵马司的差官负责竖起人墙,维持秩序;姜二爷的任务是安抚现场百姓,以防百姓被人煽动闹事。 至于怎么安抚,张文江没有名言,只让姜二爷便宜行事。当阳菜市口每年寒露都会砍人头,姜二爷不好这一口,一次也没看过。这次有差事在身,也为了监督孟三不会被孟家人半路用替死鬼代替,姜二爷一大早便到了当阳菜市口,与各衙门的差官和羽林卫官兵打过招呼后,姜二爷便到了刑台正东方,稳稳站定。 站东方,一是因为紫气东来,可破煞气;二是刽子手也站在东边,有刽子手挡着,姜二爷就不用直面杀头的场面。 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觉得这事儿没劲儿!姜二爷握紧手里的桃骨扇,摸了摸扇尾挂的辟邪坠,心里才觉得踏实些。 金乌负日缓缓爬升,刑台渐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起来,彭伏九命南城兵马司的差官们以一臂举例拉开人墙,站在半人高的护栏内,以防百姓冲入刑场。 这些百姓中,有胆大来看热闹的,有苦主来看仇人掉脑袋的,还有来收尸的囚犯家眷。三种人三种面向三种心态,观之引人深思。 若严格算起来,姜二算是第二种,但他此时却一点也不兴奋。姜二爷很明白孟三犯的是死罪,他必须死,以震慑那些对姜家怀有恶意的小人。可他此时的心境,跟他射死姚岱山之前的心境很不一样。当时是害怕,现在是复杂。 彭伏九将姜二爷脸色不好,连忙递上一个香囊,低声道,“二爷嗅一嗅,兴许能好受点儿。” 姜二爷接过来放在鼻下,嗅到了带有松木清凉香气的瑞脑香,果然觉得舒适了些,轻声问道,“你媳妇和孩子可还好?” 彭伏九的媳妇海棠原是姜二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去年七月时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提起妻儿,彭伏九凶悍的脸上尽是傻笑,“好着呢,不过成儿他娘说让小人这两天不要回家,免得带什么不好的东西回去吓着孩子。” “成儿还小,确实该注意这些。”姜二爷自袖中掏出一个辟邪避煞符,“这个你带着。” 彭伏九连忙道,“二爷,小人带着呢。” “拿着吧,这是玄都观的归渺亲手画的。”姜二爷道。 玄都观观主归渺道长乃是康安法力最高深的道士,他的符可不是轻易能得的。彭伏九不客气了,连忙伸双手接过,“多谢二爷。” 姜二爷点头,便将姜宝从人群走了过来。彭伏九将有人来报事,立刻知趣地避到一旁。 姜宝到了近前,低声道,“京兆府的死囚犯们已经押出大牢进入天门街,孟家的马车也出柿丰巷了,付长春也出了刑部。” 刑部侍郎付长春乃本次秋斩的监斩官。姜二爷面容严肃地站起身,唤来今日随他前来的两个巡街副使冯子瑞和韩宏奎,“干活了!” 见到姜二爷站起身,围观的百姓们立刻骚动起来,目光皆随着姜二爷的脚步而动。 姜二爷目光扫视一圈,停在一个抱着坛子的,十岁上下的孩子身上。这孩子面容庄重地坐在木栏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刑台。 正文卷 第294章 好汉不提当年糗 这孩子年纪不大,小脸黄瘦,神情呆滞。他的衣裳虽补丁挨着补丁,但还算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应不是乞儿,看样子也不是来看热闹的。姜二爷招手唤过韩宏奎,用眼神示意他注意着这个孩子。 韩宏奎领命,派人专门盯着他。 巳时过半,各衙门的囚车游街过后,陆陆续续赶到当阳菜市口刑场。一身烂菜叶子臭鸡蛋的犯人被押上刑台跪好。随着犯人赶来的还有不少百姓,菜市口热闹起来,地上、墙上、房顶上甚至树上到处都是人。哭声、骂声、笑声和喧哗声不绝于耳。 京兆府的五辆囚车是最后到的,姜二爷一眼看到换了新衣梳了头的孟三。孟三也看到了一身官服的姜二,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沉静,一个麻木。 “儿啊……”被丫鬟扶着赶过来的孟母一声哽咽双泪流。 崔氏也嘤嘤哭泣,“夫君……” “爹爹……”孟雅媚和孟庭春齐声痛哭。 孟三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满是哀求地望着他娘。孟母见此,掩面无声痛哭。 孟三五人被押送上刑台后,此次秋斩的二十八名犯人全部到齐。姜二爷注意到那个抱坛子的孩子望着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囚犯掉眼泪。 监斩官刑部侍郎付常春赶到后,命人宣读这些人的罪行和判罚,以警示世人不可为恶。 之后,便是刑台上生死离别的时刻——犯人家眷上台,与犯人生离死别。 台上台下,尽是哭声。 孟母上台后,含泪唤了声,“儿啊。” 下巴被合上的孟三跪在地上大哭,“娘,儿不想死,儿害怕,儿不要死。” 孟母俯身抱住双手被绑的儿子,哽咽无言。崔氏跪在一边,为丈夫摆上酒菜。孟三一看这场面更加慌了,他挣脱开母亲的手,用身体撞翻酒菜,颤抖道,“不要,不要——父亲呢,儿要叫父亲!” “儿啊,是为娘没教好你,让你犯了国法。别怕,我儿先去一步,娘随后就来。”孟母哽咽着。 孟三不想死也怕死,他用头撞开母亲,跪着向姜二爬,却被持刀的刽子手押在地上。孟三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喊道,“姜二哥,枫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小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让着你,你看在咱们一块长大的情分上,救救我吧——” 便在这时,孟雅媚和孟庭春也痛哭着跑向姜二爷,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二伯,二伯您就饶了我爹吧。侄儿(侄女)给二伯磕头了。二伯,二伯……” 谁也没想到孟三和孟家儿女会向姜二爷求饶,都转头看着这边,连付常春等人也望过来,想看姜枫会怎么做。 姜二爷料到孟家会使这一出,他抬袖颜面,正要把藏在袖子里的大蒜汁抹在眼周围掉几滴眼泪,却忽然听到有人含着哭腔喊道,“爹爹……” 留儿?姜二爷立刻拉下袖子,果然见他的小闺女被儿子牵着走了过来!姜二爷怒了,“你怎跑来了?” 见到姜留居然出现了,孟母的脸便是一沉。 姜留走向爹爹时,刻意从孟雅媚身边走过,孟雅媚果然果然抬手抓她的衣裳,“留儿妹妹,你放过我爹爹好不好……” 姜留停住,抬头问姜二爷,“爹爹,女儿想问孟三叔一句话,可以吗?” 姜二爷最不想闺女见到这等场面,皱紧眉头吓唬道,“莫闹,快回去!” 孟三借机喊道,“留儿,留儿,三叔在这儿,是三叔对不起你,你替三叔求求你爹,放过三叔好不好?” “孟三你是个男人就给老子闭嘴,你犯的是国法,国法岂能儿戏!”姜二爷怒道。 姜留转头,眼泪汪汪地望着孟三,“孟三叔为什么要让人抓留儿,还吩咐他们绝不能让留儿活着回到我爹身边?那些人有的说要把留儿的脑袋揪下来喂狼,还有说要把留儿卖进黑窑子。孟三叔,留儿一直想问您,留儿做了什么,让您这么恨留儿?” 场边台上的人都安静了,静静盯着姜留。将这小小的人儿抿着小嘴儿,一双大眼睛含满了泪珠,这小模样让人心疼得肝颤。 这么可爱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错了什么?孟三怎就下得去手要她的命?想到她被卖进黑窑子里会遭受的折磨,现场的人恨不得撕吧了孟三。 “孟寻真你个畜生!” “你该死!” “你去死!” 群情激奋中,孟雅媚立刻怒了她一把推开姜留,“能给我闭嘴!” 姜留被她推得一趔趄,若不是爹爹和哥哥扶着,她就要摔倒了。姜留顺势把头扎在爹爹怀里,抬小胳膊抱住他的腰。姜二爷心疼坏了,抱起她转身就往外走。 孟母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儿子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也断了。 姜二爷抱着闺女到了人群外才将她放下,沉着俊脸斥责道,“胡闹!谁让你来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姜留可怜巴巴地抬手握住父亲的衣袖,小声道,“女儿听说孟雅媚和孟庭春来了,怕您吃亏……” 老子准备的足足的,能吃什么亏!姜二爷气得不行。姜凌低声道,“是祖母怕您吃亏,让儿带着妹妹来的。父亲放心,儿这就带着妹妹回去。” 姜二爷将护身符掏出来几个塞进儿子和闺女手里,“快回去,抓几副去火压惊的药给留儿,莫吓坏了她。” “女儿用不到的,爹爹快去吧。”姜留立刻将护身符塞回父亲腰间,拉着哥哥往回走。 姜二爷看着孩子们上了马车,才回到刑台边。谁知他刚回来,便见那衣衫褴褛的囚犯转身给他磕头,高声道,“小人有一事想求二爷。” 这声音压过了孟家人的哭喊,姜二爷看着他身边的亲人只有一个满身补丁的孩子,便上前问,“你有何事?” 双手被绑在身后的犯人磕了个头,才道,“小人黎炎光,家住杞县鹿鸣山下鹿头村,世代以打猎为生。您贵人多忘事,许不记得了。五年前二爷到鹿鸣山打猎时,失手射伤了小人的爹黎武。二爷带人将我爹送回村,还在小人家吃了顿午饭,喝了我娘酿的高粱酒。” 众人…… 好汉不提当年糗,二爷现在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好不好! 正文卷 第295章 刀下留人 姜二爷还真记得这回事儿,“本官不是贵人,记性好得很。本官记得你爹为人豪爽,你娘酒酿得很好。” 众人…… 黎炎光哽咽道,“二爷,今年开春杞县富商刘金成的儿子刘灿带着人进山打猎,见小人的媳妇一个人在田里干活,就生了邪心上去调戏。我爹得了信过去阻拦伤了他的腿,他让人打死了我爹,我媳妇也……死了。小人从山里出来后到衙门告状,衙门老爷却说我媳妇勾引刘灿在先,我爹伤人在后,判要我家赔刘灿五十两银子治腿。小人家没银子,刘灿就带人去拆小人的家,小人气不过,用箭把他射死了。” 百姓听到这里一片哗然,义愤填膺,纷纷喊着黎炎光不该死。黎炎光身边跪着的孩子依旧抱着坛子,表情呆呆的。 刑部侍郎付常春怒喝道,“罪民黎炎光,你在刑部大堂之上可不是这么招供的。你以为刑场翻供就能脱罪么!” 眼看着群情激奋,姜二爷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转身向付常春拱手行礼,“伏大人,可否准许下官问他几句话? 此等情境之下,姜枫都问出口了,付常春只能点头。 “多谢大人。”姜二爷直起身,转身道,“黎炎光,你现在跟本官讲这些,是想干什么?” “小人被抓后,我娘和我儿子黎青相依为命。可我娘……我娘她老人家前几天也死了,小人再去后,我家就只剩这孩子了。小人不是想翻供,小人就是想让二爷知道小人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请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赏这孩子一口饭吃。”黎炎光说完,一声响过一声地磕着头。 他旁边的孩子抱着罐子,呆呆地望着姜二爷。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心酸。 姜二爷问黎青,“你抱的坛子里是什么?” 黎青开口了,声音木然道,“我奶奶临死之前吩咐,让我过来给我爹洗洗脸,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 有人喊道,“二爷,您答应他吧。” “二爷,小人愿意养着这个孩子。” “二爷,黎炎光是为父报仇,他罪不该死啊。” “……” 喊着喊着,群情再次激愤,姜二爷再次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与黎炎光道,“本官应下了。” “多谢二爷。”黎炎光连忙叫儿子跟他一起磕头。 付常春立刻道,“准备行刑。” 这一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刽子手身上,姜二爷则继续看着黎家父子,只见黎青打开罐子,捧着水给他爹洗脸。 “行刑!” 将刽子手举起刀,姜猴儿立刻将二爷拉下刑台,挡在身后。姜二爷闭上眼,眼前尽是黎青用他的小手捧水,给他爹洗脸的情景。、 听到刀落下人头滚动的声音,姜二爷一下就受不了了。他冲上台挡在黎炎光面前,他眼前是滴血的大刀,脚边是孟三的人头,身后是紧闭双眼等着被砍脑袋的黎炎光。 百姓见到姜二爷挡住了黎炎光,围观的百姓嗷嗷地叫了起来。南城兵马司指挥使高永虎无奈叹气,彭伏九吓得大气不敢出。姜宝和姜猴儿跟着冲过去,挡在姜二爷之前,直面鬼头刀。 姜猴儿的腿都是哆嗦的,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姜二爷也在发抖。 付常春拍案喝道,“大胆姜枫,你这是作甚?” 黎炎光睁开眼,发现姜二爷竟挡在自己面前,眼中瞪得溜圆,求生的念头一下就冲了上来。 一冲动就跑上来的姜二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拱手行礼道,“黎炎光罪不至死,下官斗胆,请大人刀下留人。” “姜枫,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付常春气得翻白眼,死刑是由地方衙门报上案情文书后,由刑部判定、大理寺核准的,他姜枫不过是小小的六品五官,竟敢阻止行刑! 姜二爷哭的心都有了,弯腰行礼道,“下官知道。下官请大人刀下留人。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万岁以仁义治国,黎炎光一案有隐情,请大人……” “本官无此权!”付常春冷着脸道。 姜二爷躬身行礼,“下官知道。下官请大人容下官一个时辰,下官这就去大理寺,请萧大人请旨,重审此案。” 黎炎光连忙喊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在杞县时,如果不按知县大人说的招供画押,知县大人就要抓草民的老娘和儿子。大人,草民冤枉啊——” “请大人开恩。”百姓们也跟着喊。 “请大人开恩。”百姓们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以为姜枫会直接进宫面圣讨旨的付常春脸色终于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也罢,本官身为刑部堂官,身负惩奸除恶之责。本官就给你一个时辰!” “多谢大人!”姜二爷躬身行礼后,就快步往外走,围观百姓纷纷为其让路。 姜二爷骑上得胜,往城门口飞奔而去,进城之后直奔大理寺。还没到大理寺,姜二爷就被京兆府尹张文江给拦住了。 张文江将姜二爷在场中纵马狂奔,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出了何事,你跑回来干什么?” 虽说时间紧急,姜二爷还是下马简洁将事情讲了一遍,“所以,下官这就去大理寺,请萧大人请旨重审黎炎光杀人案。” “你……你……”张文江气得手指头都抖了,“本府派你去什么?!” 姜二爷委屈地擦着汗,“大人,下官也是一时冲动……” 你冲动个头啊!你想过黎炎光说的是真是假没有?你就敢站出来阻止行刑!张文江跺了跺脚,“萧大人去了庆文殿,你……你给本府滚!” “多谢大人。”姜二爷抱拳,翻身上马,直奔皇城而去。 庆文殿内,阁老黄通、杜海安正在与萧峻平议事,听差官报说姜枫来了,都感到有些诧异。 萧峻平问道,“他真的是要见本官?”不是将万岁? “是。”差官拱手。 杜海安笑道,“姜枫急急赶来,应有要事。萧大人不妨将他叫进来问问。” 萧峻平拱手称是。 待满头大汗的姜二爷走进来道明原委,萧峻平比张文江还想骂人。不过还不等他说话,黄通便发话了,“姜枫,你来。” 黄通将姜二爷叫到内室,低声问道,“你跟老夫说句实话,老夫便帮你这一次。” 姜二爷已经料到他要问什么了,“阁老想问什么?” 黄通问道,“姜凌是不是任安寒的孙子?” 正文卷 第296章 发脾气没有 黄隶几次邀他携子同游时,姜二爷就明白黄家想探查儿子的真实身世。他也跟裘叔商量过对策,任家的对头是肃州的蒋锦宗,京中可能会有蒋锦宗同党,但绝不会是黄家。 告诉黄家,亦无不可。所以姜二爷直接点头,“是。” 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黄通接着问,“你为何庇护任家后代?” 姜二爷如实道,“是有人托下官照顾他到成年,下官无法推脱才接手的。” “何人?” 姜二爷直接将“罪魁祸首”提溜出来,“程济。下官带着女儿去找他看病时,姜凌也在他那治毒,赶巧遇上了。” “治毒?”黄头皱起眉头。 黄通纵横沙场数十年,如今又久居告慰,眉头皱起来时甚是唬人,不过姜二爷却丝毫不惧。他擦着汗道,“凌儿的事儿回头下官再向阁老详细讲,付常春大人只给了下官一个时辰的功夫,请阁老帮下官说个情。” 黄通点头,迈步出去吩咐萧峻平,“人命关天,不可儿戏。既然此案另有隐情,定当驳回重审,杜大人以为如何?” 杜海安点头,“黄大人所言极是。” 黄通道,“萧大人,你即刻令人持大理寺令牌赶往法场,令付常春将案犯押回刑部,刑部与大理寺同审此案。” “卑职尊命。”萧峻平自腰间摘下大理寺令牌,正要出去交给衙差,却见姜枫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萧峻平…… 杜海安笑道,“时间紧急,姜大人可否带人再走一遭,前去传令?” “是!”姜二爷喜笑颜开,上前双手接过萧峻平的令牌,“请三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要让康安百姓知道诸位大人的恩德和慈悲。” 看着姜枫快步走出去,萧峻平气笑了,“这人……真是……” 杜海安赞道,“万岁慧眼识珠,姜枫做事虽有失稳妥,但确实心怀百姓,有赤子之心。为官者若都能如此,百姓幸甚,大周幸甚。” 别人幸甚不幸甚萧峻平不知道,但他知道张文江一定不幸甚。萧峻平抬起衣袖,“二位大人,卑职先行告退。” 待萧峻平走后,杜海安问道,“黄老,依您看,萧大人此行何往?” 黄通呵呵,“以他的性子,定是去找张文江吵架了。” 大理寺和刑部已经核准死刑的案子,却被京兆府的姜枫在刑场拦下,纵马狂奔至皇城求令刀下留人,这是当着全城百姓和文武官员的面打了大理寺和刑部的脸,万岁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下次早朝之上,大理寺和刑部失察之罪是担定了。萧峻平官职比姜枫高太多,不好跟姜枫吵吵。但他肯定不会放过张文江。 杜海安也笑了,“萧大人也是个妙人。黄老您看,是您去宣德殿一趟,还是下官去?” 文庆殿在紧急时刻,有权便宜行事,但过后还是要进宫禀告一声的。黄通站起身,“老夫待得乏了,去宫里走一圈。” “有劳黄老。”杜海安点头。 黄通踱步走向皇宫时,得胜已载着姜二爷出了皇城,顺着天街赶往南城门。 张文江没想到姜枫这么快就出来了,立刻让捕头上前拦住他,查问情况。 姜枫下马亮出令牌,笑道,“萧大人正在文庆殿与黄阁老、杜阁老议事,听闻此事后,两位阁老和萧大人都觉得应该将此案驳回重审,特命下官即刻前去传令。” 张文江疑惑,“萧峻平没发脾气?” “没有。”姜二爷回复。 “既然如此,你快去传令,莫耽搁了时辰。”张文江看着姜枫走远后,立刻对捕头任大力道,“最近天气寒冷,也不知京畿各县百姓御寒衣物准备得如何。你即刻随本府出城视察。” “是!”任大力虽不晓得他家大人为何出城,但却感受到了大人语气里的紧迫性,立刻请大人上车,赶往最近的城门。 姜二爷奔到当阳刑场,将大理寺的令牌交到付常春手中时,苦候多时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声和掌声。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黎炎光跪在血泊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知道他爹不会被砍头的黎青把罐子放在地上,抱着他爹的脖子大哭。 在百姓们的呼喊声中,付常春压低声音问姜枫,“两位阁老怎么说的,萧大人发没发脾气?” 姜二爷恭敬地将两位阁老的话转告,然后道,“萧大人没有发脾气,还笑了。” 萧峻平居然笑了?付常春忽觉背后一阵发凉。但看着姜枫脸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汗珠子,付常春又觉得暖了过来。 回想往事,付常春感慨道,“你小时候体弱多病,读书和做事都被耽搁了,着实令人惋惜。你近两年发奋图强,中进士,入西城衙门,心怀百姓,做事方法不拘一格。如今看来,姜家最得文定公真传的,不是你父也不是你兄,乃是你姜枫。” 姜二爷的祖父被先帝赞勤政为民,安定一方,死后被追封文定公。 姜二爷躬身行礼,真诚道,“若不是付叔深明大义,冒着风险将斩刑延后一个时辰,侄儿做什么都是枉然。若说此案驳回重审,功劳最大的是您,是心怀百姓的两位阁老、查案求真的萧大人,侄儿不敢抢下这份功劳,到了万岁面前,侄儿也会表明您的功绩。” 付常春笑了,别的且不论,就姜枫这张嘴,绝对是青出于蓝了,“老夫回去复命,你带人善后,打扫刑场。” “是。” 送走付常春后,姜猴儿立刻用汗巾给二爷擦汗,姜宝递上水壶。姜二爷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壶水,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被押上囚车的黎炎光不住给姜二爷磕头,谢他的救命之恩。姜二爷摆摆手,“这案子已经上达天听,你去了刑部照实讲,该罚的一个也跑不了。不过你若糊涂听人吓唬讲假话,爷就弄死你儿子!” “二爷放心,小人就是被打碎满口牙,也会说实话。”黎炎光鼻涕眼泪直流。 待他走后,姜二爷又劝散了激动的百姓,与南城和羽林卫的兄弟们告辞准备回城时,发现黎炎光的儿子黎青居然抱着罐子跟在自己身后。 姜二爷挑挑眉,“你跟着爷作甚?” 黎青抱紧罐子,认真道,“我爹说,跟紧二爷才能活。” 正文卷 第297章 传家的酒坛子 儿子奉命出门去当阳菜市口监斩时,姜老夫人很担心,怕他被吓着,怕他被煞气冲撞了;得知孟回舟的婆娘携儿媳和孙辈赶过去时,姜老夫人担心儿子吃亏,立刻让最机灵的孙子带着六丫头赶过去为儿子解围;孙女刚回来,姜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说儿子竟站在站在血泊里救人,她的担忧胜过骄傲。好不容易平安救下死囚犯平安归来时,姜老夫人却又生气了。 她沉着脸骂道,“别人家的儿子,你左拉一个又扯一个,你自己的儿子在哪儿,啊?!” “凌儿在西院呢。”笑得格外灿烂的姜二爷,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衣领,“娘看,儿的衣裳都湿透了,儿从明德门到文庆殿跑了一个来回,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厉害不?” 姜老夫人心疼了,立刻让儿子去沐浴更衣,“多放些艾叶去晦气。” 待儿子走后,姜老夫人越想越激动,干脆到佛堂焚香,将儿子刑场救人的事告诉丈夫。她儿子,真是出息了。 姜二爷沐浴更衣,立刻寻找儿女们炫耀今日的英雄壮举,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便皱眉问道,“少爷和姑娘们呢?” 姜猴儿递过手巾,“三姑娘在给您准备午膳,少爷和六姑娘去前院看黎青了。” 黎青能比你们的老子好看?!姜二爷哼了一声,去前院抓人。姜猴儿拿着手巾在后边追,“天凉了,二爷擦干头发出去,着了风会头疼的。不想擦就戴顶帽子也好,您受凉老夫人会担心的。” “啰嗦!”姜二爷随手把如墨长发向后一拢,抓了顶儒巾扣上,大步向外走去。 待他赶到前院东厢耳房,便见自己的一双儿女坐在桌边看黎青吃东西。黎青也梳洗过后,换了件小厮的衣裳,瘦得快要脱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大得吓人。 见到姜二爷,黎青立刻站起来给他行礼。姜二爷让他不必客气,叮嘱道,“饭吃七成饱,吃多了伤伤肠胃,吃完歇会儿该吃晚膳了。” “是。”黎青也不知道七成饱是多少,不过他在家时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这一顿吃完后,晚上肯定是吃不下了。 将爹爹盯着自己,姜留立刻笑道,“爹爹饿不饿?姐姐给您做饭呢,咱们回去吃吧?” 难为你还记得为父的肚子!姜二爷白了闺女一眼,转身往外走。黎青也跟了出来,姜二爷回头吩咐道,“你在这屋里睡,门外有人保护,只要你不出府,就不会有事。” “是。”黎青站在门内,看着姜二爷拉着他的闺女走了。他听奶奶说过姜二爷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是 待到了二进院,姜留抬头看着她爹笑。姜二爷哼了一声,“看路!” “姐姐在给爹爹做面,女儿和哥哥帮爹爹照顾黎青,爹爹只管休息就好。”姜留软糯糯地道,爹爹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姜留由衷骄傲。 姜二爷嘴角弯起了嘴角,说出的话却是满气人的,“黎青有的是人照看,用不到你。” 说罢姜二爷又扫了儿子一眼,“你明天滚去书院读书。” 父亲还在气他带着妹妹去刑场的事呢,姜凌老老实实地应了,“是。” 哥哥挨骂了,姜留拉住他的手与父亲一起往回走,“爹爹你知道吗?” “你还什么都没说,爹当然不知道。” 姜留…… “爹爹,黎青抱的那个坛子,是您当年去黎家蹭饭……用饭饮酒时装酒的那个酒坛,黎青的奶奶把这个酒坛当宝贝收着。爹爹被封为谪仙,又中了进士后,黎奶奶便把这个坛子当传家宝了。刘家人去打砸黎家时,其他酒坛子都被打碎了,只有这个被藏着的坛子保存了下来。黎奶奶去世前叮嘱黎青,让他霜降时用这个坛子装水给他爹净面,好保佑他爹洗脱苦难。黎青抱着这个坛子走了好几天,才从杞县走到康安城……” 姜留说着说着便哽咽了。 姜凌握紧了妹妹的手,劝道,“妹妹不哭,父亲救下了黎炎光,黎青还有父亲,等案子结了他们就能好好过活了。” 姜留轻声问爹爹,“爹爹,黎炎光能活着出来吧?” 听不到爹爹说话,姜留扬起小脸,见到她爹一脸严肃地望着前方,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姜二爷停住,放开闺女的手,“你们俩先回去,为父出去一趟。” 姜留连忙道,“爹爹还没用午膳呢。” 姜二爷摆摆手,“留着晚上回来再用。” 姜猴儿在后边追赶,“二爷,您的头发还没束好呢。” 望着爹爹的月白长袍与墨色长发随风翻动的背影,姜留有些担忧,“哥,你说黎炎光会出事么?” 姜凌回道,“寻常百姓进了衙门,少不得要脱一层皮。父亲这么急着赶去,应是想让黎炎光少吃些苦头吧,妹妹放心,他会活着出来的。” 一阵秋风吹过,姜留感到了入骨的寒意。这是一个皇权至上不讲人权的年代,若不想被人鱼肉,就得变强,变强,再变强。 见妹妹被吓到了,姜凌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妹妹别怕,有父亲在,不会有事儿的。就是父亲不去,黎炎光还年轻,受些皮肉之苦出来养养,也能养过来的。” 姜留应了一声,心里的寒意褪去郁闷劲儿却蹿了起来,“哥,你又长个了。” 姜凌刚翘起嘴角,就听妹妹又道,“还是雄子哥好,他长得跟我一样慢。” 姜凌皱起眉头,将妹妹送回西院后,转身就往外走。姜留以为哥哥去读书,便自己去找姐姐。 姜凌出了姜府,直奔千牛卫大营。郭静平入千牛卫后还未正式当差,一直在营中操练。姜凌在千牛卫大营外掏出书读到金乌西坠,才等到郭静平从千牛卫大营里走了出来。 郭静平见到姜凌,甚是开心,“凌儿怎跑这来了?” 姜凌一脸认真道,“侄儿在家养病多日,近日身体好了,便出来跑跑,疏松筋骨。” 郭静平赞许点头,“多跑跑不得病,这方面你比雄子做得好多了。” 姜凌随着郭叔的话道,“郭叔也该让雄子多跑跑,拉伸筋骨,这样才能长得快。雄子九岁,该长个了。” 姜财…… 郭静平乐呵呵的,“你说的有道理,回去我就让他跟着操练。我刚听营里的兄弟们说,你爹今天又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姜凌替父亲客气道,“郭叔谬赞了,我父亲只是做了他的份内之事。” 郭静平搂着比儿子高了半头的姜凌笑道,“走,叔送你回去,顺便听你爹讲讲今天的事儿,省得他没地儿说,憋坏了。” 正文卷 第298章 傻不傻 一个男人能长得这么惊心动魄,若非亲眼所见,宋颗真不会相信。此时,这个貌若好女的男人对他笑得如此灿烂,瞬时让宋颗有种想将他一掌砍晕,横在马背上带回肃州的冲动。 可惜这位是万岁亲口封的谪仙,只有万岁能动他。宋颗心中暗骂景和帝,伸手相搀姜枫,行动和语气都带着让姜二爷不爽的亲热,“姜大人可用了早膳?” 姜二爷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惋惜道,“下官在府里用了饭才出来的,将军清早到西市来用膳,可是奏事院厨房的饭菜不合将军的口味?” 身为西市指挥使的姜二爷面带惭愧,心里却偷着乐。延福坊奏事院的厨子善做麻辣川食,来自西北的宋颗吃着合口味才有鬼!吃不惯就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宋颗出身行伍,在西北又作威作福惯了,姜二爷又这般敬着他,便让他放松了警惕,坦然道,“不是姜大人安排的厨子准备的早膳不丰盛,实在宋某吃不惯。” 说罢,宋颗亲热地往前凑了一步,低声抱怨道,“奏事院今早的汤饼加了茱萸,宋某吃了一口,便像被烙铁烙了舌头……” 说着,他还吐出舌头扇了扇。 宋颗的动作委实不雅不合时宜,让西市的百姓、店家看得火往上蹿,恨不得上前将他用脚踢出康安城。敢在西市欺辱姜大人,他这是找死! 一股极为难闻的气息冲入姜二爷的鼻孔,令他作呕。姜二爷抬扇挡在两人之间,面色难看地道,“看来将军不喜茱萸的辛味儿,下官这就派人去奏事院让厨子日后单独给大人备膳。猴儿,你在前引路,请宋将军去乐天食府用膳,将军想吃什么尽管点。” 乐天食府是西市最好的酒楼,宋颗颇为满意地吸了几口被惹恼的美人香,才随着姜猴儿走了。 身为康安浪荡子,姜二爷见过不少有龙阳之好或荤素不忌之人。都是出来玩,各有喜好互不干扰,这是基本的规矩。所以宋颗有龙阳之好姜二爷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竟敢当街调戏自己,这让姜二爷极为恼火。 康安谁人不知他只喜欢女人,可没旁的爱好! 到了衙门后脱下被他碰过的官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又洗了几次手,还是怒不可遏。 康安城中觊觎二爷的男子不是没有,但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骚扰二爷。姜宝也气坏了,“二爷犯不必因这等货色上火,小人今晚就去教训他!” “爷等不到今晚,你现在就去,爷要他一个时辰内掉进粪坑里!”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出了这口恶气,姜二爷觉得自己以后不必在康安混了! “是。”姜宝转身出衙门,去乐天食府找宋颗算账。 不到半个时辰,送宋颗去乐天食府的姜猴儿先回来了,捂着嘴在将二爷面前直乐,“二爷您猜怎么着?” 姜二爷白了他一眼,姜猴儿边乐边道,“宋颗用过饭后,非要小人带他四处转转,还向小人探听咱们府里的事儿。谁知他今天点儿背,脚滑撞倒了路边推车上装夜香的大桶,被淋了一身的屎尿!嘿嘿…… “那倒夜香的老翁不干,非要宋颗赔桶,大伙都帮着老翁说话。宋颗今日的人算是丢大发了,嘿嘿……” 姜二爷想到那场面也乐了,“他赔了多少?” “宋颗还挺横,脱了外袍扔在地上,让老翁赔他衣裳钱,还要让随从打人。冯子瑞巡街路过,才将他劝走了。不过他的袍子被那倒夜香的老翁捡了去,洗干净后,怎么也比木桶值钱。” 在房内整理文书的瞿伦学道,“宋将军吃了亏,肯定会找那老翁晦气。” 姜猴儿点头,“所以大伙都让那老翁在家里避几日,待宋颗走了再出来做事。” 瞿伦学点头,又低头整理今日要报送京兆府的文书。 姜宝带着一件新的官服走进来,众人都以为他是回家给大人取衣裳,未做他想。 姜二爷在衙门忙碌了一天,傍晚回家时又被宋颗堵住了。见到他,姜二爷就感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开,“下官听闻早上将军不小心淋了水,您没着凉吧?” 姜二爷身后的姜猴儿满脸惶恐道,“都是小人没用,请将军责罚。” 提起这件事,宋颗忍不住干呕一下,忍了几忍才道,“无事。宋某来此,是想请姜大人去喝两杯,不知姜大人可否赏脸?” 赏你个巴掌还差不多!姜二爷满脸歉意道,“将军相邀,下官本不该推辞,只是犬子卧病在床,下官得回去照料。” 听到姜枫提起儿子,宋颗立刻追问道,“不知贵公子得了什么病?” “那孩子随下官,自小就体弱。前些日子着风受凉起了高热风疹,正在府中安养。”姜二爷忧心忡忡。 宋颗立刻道,“倒也赶巧,此次随宋某入京的军医最善治小儿体虚,不如让他入府为公子号号脉,开几副对症的调养方子?” 他对自己的儿子,兴趣还真是不小呢。姜二爷谢过,“待犬子风疹褪去后,下官就带他过去给大人磕头,请军医为他诊断开方。” 见姜枫这么说,宋颗便点头应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姜二爷的背影,半晌没动。 待回到姜府,姜二爷把事情跟裘叔讲了。裘叔也道,“呼延图暗中跟踪宋颗的部下,发现他经常围着状元街转悠,向人打听少爷的容貌、刀剑弓马等事。” “如此看来,他真是冲着凌儿来的!”姜二爷皱起眉头,心中烦乱。 与裘叔议事到深夜,姜二爷回房中见到认真读书的儿子,想到任家被屠,他一路逃到康安才过了三年安生日子,现在又被宋颗那么恶心的人盯住了,就感觉很心疼,又很烦躁。 姜凌见父亲回来了,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官袍挂在屏风上,问道,“姜宝回来为您取了一次官服,原本那件是被谁弄脏了么?” 姜二爷心里那点火已经出了,不想让儿子跟着着急,便道,“爹已请你大伯明日给爹带件新的回来,无事了。” 姜凌抿了抿,“儿已问过姜宝,是宋颗弄脏的。” 他父亲十分在意衣着,不可能是他自己弄脏了官服。回府后他又在前院与裘叔而非大伯议事到现在,所以姜凌推测,今日弄脏父亲官服的人,应该来自肃州。姜凌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所以他方才已将姜宝叫来问了一遍。 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没得添堵。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弯腰一抓被子发现厚了不少,“怎这么早就换上了冬被,你觉得冷了?” “是祖母怕您冷。” 姜二爷哦了一声,转身打开柜门。姜凌知道他在找什么,“薄被已经被祖母拿走了,父亲,儿有事想跟您商量。” “说。”姜二爷懒洋洋地躺在冬被上,显然已经进入了睡前发呆状态。 姜凌站在床前,“儿想去柳家庄养病。” 姜二爷一下就清醒了,坐起来严肃道,“你哪也不能去,在府里老实呆着!” 正文卷 第299章 顶缸 今晚爹爹留在外院吃酒,三小只被姜老夫人叫去后院用饭。 姜慕燕心神恍惚,姜留说不明白,姜凌是个闷葫芦,一顿饭下来,反而是姜老夫人说的话最多。用完饭后,三丫头依旧恍惚,六丫头依旧傻笑,黑孙子依旧是个闷葫芦,说太多话又惦记儿子的姜老夫人心很累,让人送他们回西院歇息。 每晚必读书的姜慕燕破天荒地早早上了床,蜷在被子里搂着膝盖发呆。姜留也爬上去,学着姐姐的姿势与她面对面坐着。 可是一会儿之后,小肚肚很大、小腿很粗、小胳膊也很肥的姜留就撑不住了,改为趴在床上,抬头看着姐姐。 姜慕燕看着翻来滚去的妹妹,又哭了,“娘不在了,咱俩的嫁妆也没了……” 这句话,姜留已经听姐姐念叨无数遍,也劝了她无数回了,结果姐姐心里还是没底。因为娘亲去后,嫁妆就是姐姐的底气,现在底气没了,不是姜留说几句话就能哄好的。 见姑娘不说话,书秋上前哄道,“三姑娘莫哭了,二爷一定会让您和六姑娘风风光光出嫁的。” 爹爹连他自己都管不了,拿什么管他和留儿,姜慕燕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留的脑袋砸在床上,心很累。 赵奶娘上前劝道,“姑娘莫哭了,夫人留下的东西就是您和六姑娘的,没有人拿得走,王家也不行!如果他们霸着东西不还,康安城百姓的吐沫星子就会淹死他们!” 书秋过来跟着劝,“对,如果百姓的吐沫淹不死他们,就让我娘去骂死他们!” 姜留…… 赵奶娘回头瞪着自己的蠢闺女,“倒水去!” 书秋端着洗脚盆出去后,赵奶娘接着劝,“王家是书香门第,是讲究人家,姑娘不信就看着,不出三天,王家人必定抬着嫁妆送到咱们门前来。” 能这么快?姜留张开小嘴,她以为最快也得娘亲忌日的时候呢。 姜慕燕流泪流得更凶了,“就算送回来,父亲也不会要的。” 这回,赵奶娘也没词了。 姜留眼睛转了转,想到了调虎离山之计,“要-不,让-爹-爹-出-城,打-猎-散-心?” “姑娘这注意好!”赵奶娘一拍巴掌,“二爷在府里关了多日,正该出去踏青。” 为了收回嫁妆,第二天一早,姜留便踱着小胖腿,到了爹爹面前。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姜二爷便眉开眼笑地道,“留儿想不想跟爹爹一块去打猎?你伯父准了爹爹出城玩几日,咱们去连青山转转!” 姜留忽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跟爹爹一块去打猎,她还有命回来吗?爹爹跟大伯说了啥,大伯不是逼着爹爹习武习经么,怎么准他出府了? 姜凌也害怕,立刻道,“妹妹受了惊吓,应该府中静养,儿陪父亲去吧?” 姜二爷瞪眼道,“下个月国子监就该择生了,你留在家里好生读书,哪也不能去!” 再过五个月,爹爹还要下场考武举呢,他离着标准,可比哥哥远多了。姜留心中嘀咕,可不敢说出口,怕挨揍。 姜凌与父亲商量道,“儿想继续在青衿书院读书,不入国子监。” 姜二爷皱眉打量儿子片刻,问道,“为何?” “因为大舅任国子监司业,儿不想他为难。”姜凌简要道。 “只要你拔得头筹,他能奈你何?”想到儿子拔得头筹后,王访渔再有坏心思也得憋着,姜二爷心情更好了,翘起二郎腿道,“去,一定要去!” “还有一事。”姜凌凑近三步,在父亲耳边低声道,“若要进国子监,便要详查籍谱,儿的身份禁不得推敲。” 这确实是个难事,姜二爷又皱起眉头,“爹与裘叔商量商量,再做定夺,你踏下心读书,一刻不可荒废。” “儿谨记父亲教诲。” 哥哥说得谦虚,但姜留却发现他的嘴角是翘着的,立刻明白他已经跟裘叔说过不想去国子监的事情了。 待从爹爹房中出来后,姜留小声问,“哥-为-什-么-不-去-国-子-监?” 姜凌如实道,“去了国子监,一月只能回家三日,那样妹妹会想我的。” 姜留…… “妹妹不想吗?” “……想。” 姜凌笑了,“等我去换衣裳,咱们一起去池塘边。” 哥哥哄弄完爹爹,又要去池塘边虐三郎了。姜留摸摸小下巴,哥哥实在太坏了。 得了大哥的许可,姜二爷便像急于出笼的鸟儿,一早便派人出府四处知会他的狐朋狗友,用完早膳便骑马带着姜宝、呼延图和卢定云出府了。 “小的祝二爷拔得头筹,满载而归!”被留在府里的姜宝在门口目送姜二爷远去,手摇得比狗尾巴草还欢腾,跟在姜二爷身后的仨家伙却走得一步三回头。 送完二爷回到西院,姜猴儿跟在六姑娘身后,嬉皮笑脸地道,“六姑娘,如今春暖花开天光晴好,您要不要去城外放纸鸢捉蛐蛐?小的会听音儿,准能帮姑娘捉几只又大厉害的,回来咱们拿着蛐蛐去东市……” 赵奶娘将他扒拉开,骂道,“你这死皮猴儿,滚一边去,别引着姑娘学坏!” 姜猴儿嘟囔道,“放纸鸢捉蛐蛐怎就学坏了,嬷嬷这话怎不跟二爷说去?” 赵奶娘瞪眼道,“二爷是男子,姑娘能跟男子一样?我看是你想去玩吧?二爷还没走远呢,你现在追上去啊!” 姜猴儿立刻闭嘴,不敢说话了。 姜留看他这怂样就忍不住摇头,这个猴儿真是白叫猴儿了,胆量跟大圣差了足有十万八千里。她也想出城去玩,但那也得等着把铺子拿回来再去。 说到拿回铺子,姜留就想到了王恪一家三口。她做玳瑁指甲片之所以瞒着姐姐,就是为了瞒住书夏,免得她给她的爹娘送信。其实,书夏人不错,但比起姐姐,她当然跟自己的爹娘最亲近。 姜留问奶娘,“书-夏-他-们,会-怎-么-处-置?” 赵奶娘道,“他们一家是二夫人的陪房,不管王家怎么想怎么处置,也得等三姑娘点头才成,所以这事儿还得看三姑娘的意思。姑娘,时辰不早了,奴婢送您去滴翠堂吧?三姑娘不能去,若姑娘也不去,老夫人该派人过来问了。” 不用去学琴的日子,姜家姑娘们依旧在滴翠堂读《孝经》。姜留应了,可还没等她挪出西院,姜猴儿又跳了回来,“姑娘,您猜怎么着?王恪媳妇来了!” 正文卷 第300章 你随便 姜家兄弟们安睡后,一墙之隔的孟家父子还在书房议事。 一贯沉稳的孟二有些气急败坏,“杀人不过头点地,姜留安然无恙,姜家杀了三弟还不罢手,非要把咱们赶尽杀绝。姜枫一定早就盯上黎炎光,就等着演刑场救人的把戏呢!父亲,这次是儿疏忽了,早知姜枫有此盘算,儿就该早早把黎炎光杀了!” 孟回舟的脸比儿子的还难看,“姜枫是何时注意到黎炎光的?” 这也是让孟二疑惑的一点,看押黎炎光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姜二的手是什么时候伸进来的,又是谁背叛了自己?孟二现在看谁都可疑! 孟回舟掐了掐眉心,“下次早朝之上,万岁必定会问起此事。张文江避到了城外,廖纲有安庆侯为他开脱,付常春必定会将罪责推到安云昌身上,大理寺那边,刘守成八成会让你顶罪,你得尽快想个脱身之策。磨勘在即,决不能因小失大。” 这件事他陷得太深,脱罪谈何容易。孟二眸子里尽是疯狂,“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黎炎光永远闭嘴,咱们不如……” 孟回舟严厉打断儿子,“不可。” “为何不可?当年肃州案不就是……” “此案才牵扯几人,岂能跟肃州大案相提并论?”孟回舟紧锁眉头,“还不到那一步。再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古语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如今却是三月河东,三月河西。 自姜冕之死开始,孟姜两家几番博弈,天地轮转,如今站在高处的不是五品的刑部郎中孟回舟,亦不是五品的礼部郎中姜松,而是六品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姜枫。 无论孟家想走谁的门道,都能看到姜枫骑马溜达,美其名曰:巡查街道。 在西城也就罢了,孟二从东城安邑坊邑江候府出来后走了没几步,竟也遇到了姜二! 他气急,“此处是东城!” 正给他心爱的得胜编辫子的姜二爷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道,“告诉你也无妨,京兆尹大人出城之前,命本使代他巡视五城。” 爷信你个鬼!孟二气得脸色铁青,“姜枫,你一定要做这么绝么?” “是呢。每一条街道,爷都要巡视。”姜二爷一不小心揪下了得胜一根鬃毛,便顺势用马鬃挖了挖耳朵。如此不羁无赖的动作,却让偷偷跟在身后的姑娘看得面红耳赤。 孟二不敢跟他硬碰硬,只得怒甩袍袖,转身离去。 邑江候世子刘承冷冰冰地看着人无赖马更矬的姜枫,质问道,“黎炎光只是你的棋子吧?” 得胜的鬃毛掺着红绸,被姜二爷分左右编成了两条辫6子,模样俊俏极了。姜二爷满意抬头,懒洋洋地道,“你说是便是吧。” 本世子就是知道你救黎炎光是假,对付孟家是真!刘承阴沉着小白脸,“你就不怕本世子将你的话带到圣前么!” 告到万岁跟前?你想怎么说?姜二爷邪魅一笑,“你随便啊。” 看着被他迷倒的一群蠢妇,刘承火气往上涌,甩袖回府。 姜二爷满城招摇了一日,京中很多人便开始传,说姜二爷刑场救下黎炎光是为了对付孟家。因为黎炎光杀了大理寺少卿的侄子后,孟家为了讨好刘守成,罔顾国法叛了他斩刑。 街上的传言传得有模有样,廖纲、安云昌和刘守成都要把孟家恨透了。 六部衙门议论纷纷,再遇到姜松时,提起的便不是他二弟很傻很天真,而是他二弟青出于蓝。对于这样的转变,姜松依旧是谦虚应着,“他就是小孩子心性,胡闹而已。” 众人呵呵,能把玩死孟家父子的小孩儿,他们惹不起。 姜二爷顶着京兆尹的名义在康安城四处闲逛时。邀请姜家姑娘们赏花听琴的帖子如雪片般飞到姜老夫人手中。 大孙女出嫁在即,大儿媳准备送亲的事,三儿媳挺着大肚子帮忙操持,嫁出去的女儿姜平蓝也回来帮忙了,姜老夫人这才有空带着四个孙女出去赴了几场推脱不得的宴会,便以要准备大孙女的婚事为由,将请帖都婉拒了。 陪着祖母去嘉顺王府、护国公府、黄阁老府等府邸转悠了几天后,姜留真心不想出门了,这几天她陪笑陪得脸都酸了,听别人夸奖她长得漂亮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她是长得漂亮,但也才八岁啊,她们一个个地用挑儿媳妇、孙媳妇的目光打量她,着实令她招架不住。 莫说八岁,就是十八岁,她也不想嫁!姜留躺在大姐的床上踢了踢腿,翻了个身。 她这猫儿般的动作把姜慕容看笑了,“留儿有什么烦心事?” “留儿舍不得大姐姐。”姜留托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大姐。 姜慕容鼻子一酸,“我也舍不得你们,你们以后出去玩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可要记得给姐姐写信讲一讲。” 李家虽在祖籍太康老宅内操办婚礼,但姜慕容嫁过去后,很快就要跟着丈夫赶往绍兴了。这一去,再见便不知何年何月。 姜慕锦立刻点头,“大姐想吃什么就给我们来信,我们买了给你送过去。” “好。”姜慕容抽抽鼻子,满心舍不得。 正这时,景秀进来传话,“新昌坊安老夫人带着三位姑娘过来了,老夫人请姑娘们去北院。” 安老夫人?姜留面带疑惑。姜慕燕拉着妹妹往外走,小声道,“安家祖父在刑部任侍郎。” 这一句话,姜留便明白了,新昌坊安家就是刑部市场安云昌家。安云昌与她的祖父姜冕、孟家的孟回舟同衙为官多年,祖父死前,姜安两家常有往来。祖父去世后不久,安云昌升任刑部侍郎,两家渐渐断了往来。 安家女眷忽然登门,定是为了康安人人热议的黎炎光一案,姜留好奇她们要怎么张这个嘴。 到了北院,姜家五姐妹见祖母神色疏离,便立刻心领神会地拉着安家老夫人和三位姑娘东拉西扯,不让她们往正题上引。 带着丈夫的嘱托,厚着脸皮重登安老夫人给孙女使眼色,安三姑娘站起来笑着问姜老夫人,“祖母,琼儿可以去看看花园池子里的锦鲤么,琼儿多日不来,鲤鱼都长大了吧?” 姜老夫人正欲点头,却见刘婆子满面喜气地快步走进来,“老夫人,万岁下旨要召见二爷,二爷派人回来取官服。” 正文卷 第301章 原有又三 听到万岁下旨召见姜枫,安老夫人紧张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姜家人从上到下都很平静,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事。她讪讪地整理袍袖衣裙,又重新坐回位子上。 姜老夫人似是未瞧见她的失态,只吩咐三孙女,“你回去将官服包好,该带的都带上。” “是。”姜慕燕沉稳地应了,挺直腰杆走了出去。 “这样的大事,竟只让燕儿去?”安老夫人感叹道,“枫儿媳妇去了有三年了吧?嫂子怎还不给他……” 不等安老夫人说完,姜老夫人便道,“让燕儿去是因为你来了,我不好亲自过去。当着孩子们的面,咱们不说这些。” “嫂子说得是。”安老夫人有些尴尬,转头见姜枫的小闺女姜留正看着自己。几年不见,这孩子长开了,真跟换了个人一样,清灵的眸子,无可挑剔的五官,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以她模样和她爹现如今的声名,这孩子便是王侯将相家都嫁得。若姜家舍得,皇宫她都进得去,如果能入了万岁的眼…… 安老夫人的心又是一颤,冲着姜留笑得越发和气了。 见她对自己笑,姜留也笑,她粉嫩的小脸若桃花绽放,任是深秋也让人觉得暖意融融,安老夫人看得揪心,笑容撑不住了。 见安老夫人难受,姜留心里就舒坦了。祖父去世,安云昌出任刑部侍郎后,与孟家沆瀣一气,“大义凛然”地与姜家割席,两家断了往来。现在安云昌出事了,她腆着脸带孙女们登姜家的门,道歉的话都没得一句,上来就跟这几年两家啥事也没发生一样与祖母套近乎。 真当姜家人好脾气、好欺负么? 姜留又坐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站起来道,“祖母,雅正夫人快要来了,孙女想先去滴翠堂准备着。” 姜老夫人与安老夫人解释道,“雅正夫人要过来教孩子们弹琴,咱们带芝儿去花园转转?” 说罢,姜老夫人与安云芝道,“三年前的锦鲤都没了,池子里的鱼都是新养的,不及当年的个大。” “个小的更好看。”面容姣好身材火爆的安云芝笑得一脸天真,“祖母,池子里的锦鲤是被大郎哥他们钓出来烤着吃了么?” 大郎小时候确实天天嚷着要烤鱼吃,姜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却也不是。” 池子里的锦鲤,是爹爹为了挖癞蛤蟆给祸祸没的。想到那些干蛤蟆皮,姜留一阵头皮发紧,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引得头上插的两串白玉珠花乱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被大姐姐拉出北院后,姜留便听她呸道,“安云芝还好意思提大郎,我都替她脸红!” 姜慕锦也低声道,“大姐可得跟大伯母说清楚,绝不能让安云芝进咱们家的门。”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大郎是嫡长孙,祖母和我娘都盯着呢,她进不来。”姜慕容哼道,“大郎回来你们谁也别提她,晦气。” “好。”姜留跟着姐姐们应了,但她其实挺怀疑祖母和伯母的眼光的,还有大伯的。大伯母这样的性子,不也被娶回来了么?过几日大姐出嫁大郎哥从国子监回来时,如果安云芝还来,她们姐妹几个还真得盯着点,免得大郎哥被她算计了。 还有她爹,她也得盯紧了。近来上门给她爹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了,得防着哪个小狐狸精使手段,逼着她爹非娶不可。姜留握了握小拳头,她爹娶后娘可以,但绝不能娶个让她爹吃亏受气的。 惦记姜二爷的可不只狐狸精。 身着官服的姜二爷到宣德殿外候旨听宣时,殿外几个小宫女的脸都红扑扑的,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偷看他,千牛卫副将宋春平知盯着姜二爷笑,嘴咧得比姜家影壁墙边老石榴树上的石榴还大。 姜二爷主动与宋春平低声打招呼,“宋将军,好巧。” “是啊。”得知万岁召见姜二爷,换班赶过来的宋春平笑得格外开心,甚是羡慕地道,“在下现在经常与郭兄弟一块练武,他常与在下提起姜大人。” “千亭刚到千牛卫,什么都不懂,有劳宋将军多教教他。”姜二爷笑着与他寒暄。 “都是自家兄弟,好说,好说。”宋春平笑得更欢了。 待得到万岁宣召入殿,姜二爷行礼起身后,景和帝问了几句衙事,便直入主题,“卿在寒露刑场登台阻刑,凭的仅是案犯的几句话么?” 这是什么人在早朝上说自己坏话了?姜二爷躬身回道,“回万岁,臣凭的是三点。” “哪三点?”景和帝颇感兴趣地追问。 姜二爷道,“第一,臣入西城衙门后,得京兆府尹张大人教导,审案时不要只听案犯讲什么,要注意观察他们的神色和语气,若仔细甄别揣摩,就能发现案犯是否有所隐瞒。臣在刑场上观黎炎光的神情和语气,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景和帝点头。 姜二爷继续道,“第二点,案犯黎炎光提起五年前旧事,臣曾到他家用过一次饭。臣记得其父忠厚大度,其母慈祥勤奋,他家里也收拾得干净利索,所以臣印象深刻。臣觉得父母如此,黎炎光当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这么个……景和帝抚须,持保留意见。 “第三点也是最触动臣的一点。当阳刑场二十八名待斩案犯,其余皆有数名家眷赶来送别。赶来给黎炎光送别的只有一个九岁孩童,其衣衫褴褛,面容饥瘦,双目无神。待付大人准许家眷上台与案犯话别时,这孩子上来,跪在黎炎光面前,用他抱来的一坛清水给黎炎光净面。” 姜二爷说到这里顿了顿,动情道,“万岁,这孩子的祖父母、母亲皆已去世,世上只剩下马上要被砍头的父亲。黎炎光跪在臣面前,苦苦哀求臣赏这孩子一口饭吃,净面时他望着孩子,孩子也望着他,那眼神儿臣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像被堵了一块肥肉,异常难受。所以臣听到‘斩’字后,便忍不住跳了上去。” 已为人父的景和帝颇有同感,追问道,“卿可曾想过,若黎炎光死有余辜,卿将如何收场?” “跳上去之前臣没想这些,跳上去之后臣想了。”姜二爷坦然道,“如果黎炎光说的是谎话,查清之后再砍他的头就成。至于微臣,则会被骂被贬职,微臣觉得,这是微臣鲁莽行事该得的。否则以后人人都登台阻刑,就乱套了。” 正文卷 第302章 万岁啊,您误会了 听完姜枫的话,景和帝心中感慨,又问道,“卿可曾想过,黎炎光为何在刑台向你求救?” 姜二爷纠正道,“臣禀万岁,黎炎光没求臣救他的命,他是想让臣帮他养儿子。” 杨奉…… 叶清峰…… 景和帝,“哈哈哈——” 这有啥好笑的?姜二爷琢磨不明白,不过万岁笑了那就一定很好笑,姜二爷跟着傻笑。 他这一笑,景和帝笑得声音更大了,“姜卿。” “臣在。” “有很多人让你帮他照顾儿子吧?” 姜二爷想了想,“万岁,其实只有三个。除了黎炎光,剩下的两个都是臣的好友。” 景和帝又问道,“任安寒之子任牧远,也与你是好友?” 听万岁提到任家,姜二爷的神经立刻绷紧了,“臣禀万岁,臣与任牧远一块吃过酒,只能算一般朋友。臣子姜凌也不是任牧远托付给儿臣照料的,而是程济。” 姜二爷将程济怎么胁迫自己收下姜凌,并抚养他长大成人的事讲了一遍。任家一门忠烈,为国戍边几十年,最后竟落得被契丹屠族灭门的下场。景和帝心中不忍,“姜凌的脸那般黑是余毒未清么,可要传御医为他诊脉?” 姜二爷也为此糟心了无数回,“回万岁,犬子的毒已经清了,他是晒的,万岁您不知道,臣刚见到他时,比现在黑多了。” 景和帝好奇道,“那卿说姜凌是你的亲生子,旁人也信?” 姜二爷非常真诚地回道,“他们信,好些人说犬子长得像微臣。” 景和帝…… 众人……哪个人眼瞎至此? 君臣沉默片刻,景和帝又道,“卿舍己为公,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为民请命,朕当好好赏你才是。” 万岁的意思是,不管此案真相如何,姜枫都要赏。这心偏得真是没边儿了,杨奉翘起嘴角,叶清峰羡慕嫉妒恨。 姜二爷谢恩,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启禀万岁,为君分忧为民谋福是臣职责所在,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领赏。” 几月不见,姜枫岁油嘴滑舌了些,但一片真心未改。景和帝颇为欣慰,“卿当领。” 君命不可违,万岁说他该领赏,那他就该领。姜二爷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万岁用大哥般慈爱的目光望着他,便壮着胆子道,“臣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若想赏臣,臣有一事想求您恩准,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清峰咬了咬牙,姜枫太过分了,这不是等着鼻子上脸么! 景和帝却依旧笑着,“卿说说看。” 万岁没骂他,姜二爷就觉得这事儿有门,便毕恭毕敬地道,“臣禀万岁,臣自己什么都不缺,衙门里事情也都顺顺当当,就是犬子姜凌,让臣很是忧心。万岁您也知道,姜凌出人家独苗,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平平安安将他养大才成。臣在藏云寺初见姜凌时,他中毒很深,只剩下一口气。程济用了几个月才将他的命救回来,臣把他接到身边后,他天天晚上做噩梦,非得要臣陪着才能睡得安稳……” 姜二爷絮絮叨叨地讲着姜凌有多不容易,景和帝也不打断他,耐心听着。 “……这孩子拼了命地读书习武,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学有所成,杀契丹悍匪报家仇,保边城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姜卿。”景和帝打断他,“肃州送来的奏折里有提到此事,杀害任家满门的契丹逆贼已伏诛了。朕记得是左武卫统领将军蒋锦宗带人剿杀的,卿若想知详情,可去问问护国公。” “真的?”姜二爷一脸欣喜,“万岁您天天看那么多奏折,还能记住上边的事情,您的记性真好。臣回去后,就告诉姜凌,让他焚香告慰任家亡灵。” 他的记性确实很好,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夸奖过他了,景和帝翘起嘴角,“卿所求之事,与姜凌有关?” 姜二爷躬身,担忧道,“正是。万岁,前些日宋颗被擒时,曾说他们在四处找姜凌,臣也不知道他们找姜凌想干什么,万岁您说,他们会不会是想把姜凌领回去,由他们抚养?” 景和帝……“或许有此可能。” 姜二爷一脸担忧,“万岁,臣答应了程济,要把他养到十八岁的。再说臣养了这孩子三年,已经把他当亲生儿子了。臣就这一个儿子,臣舍不得把他交给任何人养。如果有人来康安想抢走姜凌,怎么办?” “姜卿。”景和帝颇为同情地看着姜枫。姜枫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是他亲口封的送瑞谪仙,他容貌胆识过人,他一片丹心……这样一个人却妻亡无子,将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着,生怕被人夺走。 “臣在。”姜二爷心中欢喜,连忙应道。 景和帝真心劝道,“卿虽与亡妻鹣鲽情深,但她已故,不能与卿共挽鹿车到白头,又未给卿留下子嗣,若卿不再娶,待姜凌长大归宗,卿便无子奉养终老,晚景岂不凄凉?卿还是再娶一妻吧。” 啊?姜二爷傻了,抬头呆呆望着景和帝。 景和帝看他这般模样,便好商好量地道,“若卿怕被世人指摘,朕为卿赐一门婚事如何?” 万岁啊,您想岔了,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姜二爷吓得双膝跪地,“万岁,是臣嘴拙,臣不是……” “朕知。朕依卿所愿,任家遗孤由卿抚养长大成人。但卿也不能如此孤老,无后人延续香火。”想到这么完美的一个人竟没有儿子,景和帝觉得万分遗憾,拍板道,“卿去选一选,选到中意的女子便进宫告诉朕,朕为卿赐婚。” 见姜枫呆呆地望着万岁,杨奉便咳嗽一声,提醒道,“姜大人,万岁准你所求,还要给你赐婚,此乃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万岁,万岁,万万岁。”姜二爷回神,行礼谢恩出殿后,还有些回不了神。 景和帝看着姜枫虚浮的脚步,感叹道,“世间竟真有如此专情的男子。” 杨奉含笑躬身,“万岁所言极是。” 他专情?他专情能跑去清平江夜夜笙歌?!叶清峰真想翻个大大的白眼。 正文卷 第303章 拭目以待 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主赐不可辞,不喜欢也得喜欢。姜二爷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装成欢欢喜喜的模样往外走。但他明显区别于之间几次出宫时的神态和步伐,让一众宫女、太监和侍卫们都看在了眼里。 姜大人现在的神态和步子他们太熟悉了。因为每天可以看到很多次,但在姜大人身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姜大人这是被被万岁……责骂了? 万岁不是这中意姜大人么,怎舍得骂他了? 所以,姜大人做错了什么? 这三个问题在每个人脑袋里转悠出不同的答案,并迅速刮起一场头脑风暴,形成无数种可能,四散开来。 可以预见,康安城很快会有无数关于姜二爷的消息在坊巷间传播,以姜二爷为赌注的赌局,又要有新花样了。 姜二爷“快快乐乐了”地出宫后,上马车便扑倒在了位子上。 跟进来的姜猴儿连忙问,“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爷好着呢,爷高兴着呢……”姜二爷闷头趴在马车上嘟囔着。 二爷这神态让姜猴儿甚是怀念,二爷以前经常这样,只是这两年才渐渐少了。姜猴儿立刻道,“二爷,小的听说临月仙子刚习得了一曲霓裳羽衣舞,舞起来甚有九天仙女下凡尘……” “滚!”姜二爷暴躁地踢了踢腿。 这个不成?姜猴儿立刻道,“二爷今早出来时走得急没去看得胜,小人回府给您取官服时,瞧见得胜眼巴巴地望着小人,显然是想让您带它出城遛遛了……” “滚!” 这个也不成?姜猴儿祭出杀手锏,“二爷,六姑娘说她琢磨出了一道美食,让您晌午回府吃饭。” 姜二爷哼哼,“又是她娘教的?爷早就知道,王氏死了都不会让爷消停,还变着法地折腾爷的留儿!” “是呢,爷得想个法子才是。”姜猴儿连忙跟上。 姜二爷翻身坐起来,“让鸦隐和齐猛带着留儿和燕儿出府,西市新开了一家蜀味楼,爷要让留儿开开眼,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叫美食!” “是!二爷,小人要不要去青衿书院,把少爷也接过来?” “滚!”要不是因为他,爷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是。是小人想岔了,少爷读书要紧。” “你的脑子呢?这么明摆着的事儿都会想岔,啊?”姜二爷抓着姜猴儿胸前的衣襟一阵猛摇,“脑袋进水了是不是,要不要爷给你晃出来?” 姜猴儿非常夸张地抖成了春天狂风中的柳条,“二爷教训得是,小人脑袋进水了。” 皇宫里,脑袋进水的景和帝见过姜枫之后,觉得心情甚好,慢悠悠地踱步走出宣德殿,向御花园走去。 万岁到了御花园的消息立刻飞向各处,不大一会儿功夫,后宫的莺莺燕燕们抢占了御花园中的每个秋景最美的亭台,等候万岁驾临。抢占万菊园的,当然是容妃秦雪娟,她今日穿了一件窠金绣百花锦衣,与菊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待她的皇帝表哥靠近时,秦雪娟站起身,飘飘福礼,没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的美。谁知景和帝只唤了声平身,便继续向前走去。秦雪娟眼睁睁地看着万岁一步步远去,登上远处的御花园最高台,气得眼圈都红了。 御花园最高台上,皇后已备好菊花茶,恭候圣驾。景和帝赶到台上,不看满山的红叶黄花,而是先问康皇后,“可还好?” “臣妾安好。”她这个月的葵水还没来,很可能又有身孕了。这让年已三十四的康皇后紧张又期待。康皇后嫁于景和帝后,共生育了一子一女。这一胎若是真的,便是景和帝登基之后,正宫再诞龙嗣,景和帝对此甚为重视。 他坐到妻子身边,一种侍从将帝后要说悄悄话,便退到远处守护。能站在近前也只剩下太监总管杨奉和康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景和帝握住妻子的手道,“若这一胎是男,便是朕的四皇儿了。皇后再给朕生儿儿子吧。” “臣妾也希望再为万岁诞下皇子。”康皇后轻声道。 后宫妃嫔能为他诞下血脉,但都不及正宫发妻所生的儿子重要。只有正宫才是嫡出,将来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景和帝想着想着,忽然感慨道,“没儿子实在是太惨了。” 康皇后……? 想到姜枫帮很多人照顾儿子,还将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甚至求到自己面前,就怕儿子被人抢走的可怜样。景和帝越发觉得姜枫可怜了,“朕想为姜枫赐婚,让他再娶一房妻室,延续血脉。” 康皇后……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姜枫确实该继娶。万岁中意哪家?” 景和帝笑道,“朕吩咐他,让他自己选。” 康皇后…… 如果不是姜枫年纪太大,她真怀疑那小子是万岁的亲生儿子!康皇后笑道,“让他自己选,怕得选几年。” 景和帝笑了,“他不敢娶妻,一是对亡妻一往情深,二是因为乐阳。如今朕为他做主,他便可安心了。乐阳近来可还安生?” 你妹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既然提起赐婚,你想得到姜枫,难道就想不到你亲妹妹?康皇后笑问,“乐阳有些日子未入宫了,邓驸马去世已有三载,近年来乐阳郁郁寡欢,您看……” 提起唯一的胞妹,景和帝无奈胜过关爱,邓元杰那般的宽和的性情,都能被乐阳折腾死。平西侯丧子归养刚刚出山,景和帝可不想再给乐阳指婚,平生事端,“皇后安心养着,她的事朕自有主张。” “臣妾遵旨。”康皇后颔首应了,心安理得地将乐阳公主放到一边,谈起能让万岁开怀一笑的姜枫,“若康安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得知万岁要为姜枫指婚,媒人怕是要将姜家的门槛踏平了。” 景和帝神色果然舒缓,又挂起了笑容,“也不知他中意何人。” 他中意的人已嫁作他人妇,现在他中意的家中无人管,逍遥清平江。康皇后捂嘴笑道,“臣妾也拭目以待。” 正文卷 第304章 赘婿 被帝后拭目以待的姜二爷,正无神地坐在蜀味楼最好的雅间内,望着墙上挂着秋江寒钓图出神。 门外的姜宝低声问姜猴儿,“爷这是怎么了?” 姜猴儿翻白眼,“你问哥,哥问谁去?接下来你把嘴巴闭紧了,莫让二爷逮着你的错处,否则今天有你受的。” 姜宝想了想,低声道,“要不,把老呼找来,让二爷出出气儿?” 姜猴儿又翻了姜宝一眼,“蠢,老呼只能是二爷闲着没事儿是骂着玩的,现在能解二爷火气的,只有六姑娘。” 姜宝闷头,忽觉六姑娘也挺可怜的。 姜留被人从府里接到蜀味楼时,心里很是不安。爹爹去了趟皇宫,出来后不去衙门办差也不回府睡觉,却叫她出来吃饭,这是为啥? 莫非是景和帝说了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事儿?自己才八岁,平日里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不应该啊…… 姜留进入房中时,见到爹爹垂头丧气的模样,越发觉得今天宴无好宴。她提起精神,笑眯眯地行礼,“爹爹,留儿来了!” 姜二爷抬眼皮看了一眼,“你姐呢?” “姐姐正帮着姑姑核对过几日要送出去的器皿,实在脱不开身,留儿今天空着肚子来的,可以把姐姐那一份也吃了。”姜留拍了拍小肚子。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姐吃得还没猫儿多,你就是不空着肚子,也能吃下去你姐的两倍饭量去。” 姜留…… 揍爹犯法吗?她想揍爹! 姜二爷招了招手,“过来给爹捶捶腿。” 姜留气鼓鼓地爬上美人榻,握紧小拳头用力给他爹捶腿。看闺女气鼓鼓的小模样,姜二爷心里舒坦点了,“这馆子里的鱼做得不错,待会儿给你敞开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好。”姜留进馆子就闻到了鱼香,就差流口水了,“如果好吃,咱们就给祖母打包一条带回去,哥哥也喜欢吃鱼,也给他……” “他不吃。” “哦。”姜留黑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怎感觉父亲的火气是冲着哥哥来的呢?她的小拳头从爹爹腿上一直捶到爹爹的肩头,笑嘻嘻地问,“爹爹有什么不痛快的,跟女儿说说,女儿或许能帮爹爹出主意呢?” 怎么出,让你娘死而复生么?姜二爷郁闷地抓过闺女的小拳头揉巴着,“爹无事,好着呢。” 爹爹不肯说,姜留也不问,乖乖在旁边陪着。待到店掌柜亲自将上好的饭菜摆上桌,姜二爷看着她吃得满足的小模样,心里烦闷也渐渐散了,也拿起筷子开吃。 待吃饱了后,姜二爷忽然问小闺女,“留儿喜不喜欢爹爹?” “喜欢。”姜留点头,虽然爹爹有时候很气人,但绝对是个好爹爹。 姜二爷又道,“留儿不嫁人了,以后给爹爹养老送终好不好?” “好!”姜留响亮地应了,这个她喜欢。大周虽说对女子的约束不及明清那边严格,但嫁到婆家后要守的规矩一大堆,伺候公婆什么的姜留还能忍忍,亲自张罗给丈夫纳妾塞小三这种事儿,她打死也办不到。办不到就是妒妇,是为不守妇德,可能被丈夫扫地出门。既然如此,如果将来遇不到能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还不如不嫁。 姜二爷满意点头,“爹想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啊?姜留有点转不过来了,“爹爹相中哪个了?” “还没。”姜二爷将康安有可能入赘的臭小子们想了一圈,没一个能配得上他闺女的,“不急,爹慢慢给你挑。” “好。”姜留乖乖点头,如果非得成亲,招个上门女婿比嫁人好。上门女婿在她爹和她哥眼皮子底下,纳妾的事就不用想了,如果他敢欺负自己一下,爹爹和哥哥分分钟教导他重新做人。! 姜留越想越美,咧着小嘴儿不知羞地央求爹爹,“爹爹一定给女儿挑个脾气好模样也好的。” 姜二爷被闺女逗乐了。当初他把小闺女从王氏身边抢过来,就是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免得自己回西院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能给闺女挑个上门女婿,让闺女给自己养老送终,姜二爷就觉得这样十分圆满。 女儿没意见,接下来便是怎么跟万岁讲了。姜二爷并不着急,因为万岁很好说话。眼前最紧要的是黎炎光和胡建庄的案子,这两个案子不管结了哪个,他都有可能被万岁召见,待万岁要赏他时,他卖卖残再卖卖乖,就妥了。 姜二爷解决了这件大事后,立刻觉得一身轻松。吃饱喝足将闺女送回府后,姜二爷干劲十足地唤过姜猴儿,“去问问曹四在忙什么,让他过来陪爷吃酒。” “是!”姜猴儿麻溜地跑去找人。 姜二爷摇着折扇,一步步往衙门走。黎炎光和胡建庄这个案子哪一件都容不得一丝马虎。黎炎光的案子由刑部审理,他只要盯着别黎炎光被人打零落了就成。胡建庄的案子,得他亲手去办。 胡建庄出康安之前在工部供职,曹玉宝的父亲任工部侍郎,左右曹玉宝闲着也无事,不如让他去工部衙门帮自己翻翻胡建庄的旧档。 姜留回到府中后,立刻被祖母叫到了北院。姜老夫人仔细问了儿子跟孙女说了什么后,将孙女打发走,便沉着脸道,“留儿生下后,他就瞧着顺眼,硬生生将她从她娘身边夺到自己身边,给留儿改了名字,当个稀罕养着。现在倒好,他竟想为留儿招赘婿养老!” “老夫人莫急,二爷也就是这样随口一说罢了。”刘婆子连忙劝着,“二爷最听您的话,只要您拿定了主意,二爷是不会违背的。” 姜老夫人怒冲冲地道,“莫以为他祖父和父亲去世后,我就拿他没办法。他若真敢胡闹,我就让他大哥请家法!” 家法请出来,您舍得用么?刘婆子闷头不吭声。 大丫鬟景秀迈步进来,“老夫人,嘉顺王府的四夫人到了。” 姜家请嘉顺王府的四夫人为孙女送嫁,嘉顺王妃已点头,四夫人过来是商量送嫁的事。姜老夫人站起身,“快请。” 正文卷 第305章 姜凌的想法 西院内,好不容易闲下来的姜慕燕听了妹妹的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父亲真是这么说的?” “嗯呐。”姜留点着小脑袋,打了个哈欠,“爹爹说要给我挑个模样好又脾气好的。” 女子长大了就要嫁人,招赘是无子又无法过继子嗣的人家才行的下下策,姜慕燕没想到爹爹竟动了这样的念头。男大当婚,成家立业光耀门楣,高门大户有本事的男子,都不会入赘的。姜慕燕把认识的,有可能让儿子入赘的人家想了一个遍,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不行!” 姜留连忙道,“姐姐,如果我招赘夫婿,就不用嫁人了,这样就能剩下嫁妆了。” 姜慕燕听了,柳叶眉快拧成麻花,“不用嫁妆,却要出彩礼。男方入赘后,可能一辈子都要靠你的嫁妆过活。” 姜留…… “不会这么惨的,爹爹会挑个有本事的。” “有本事的男人,哪个肯入赘?”姜慕燕严肃地站起来,“娘亲不在了,长姊如母,妹妹放心,你的婚姻大事,姐姐绝不准父亲随着他的性子乱来。我这就去找祖母去!” 姜留连忙拉住姐姐细细的小胳膊,“爹爹也就是那么一说,我才多大,这事儿早着呢。大姐出嫁在即,咱们还是不要给祖母添乱了。” 姜慕燕不听,拖着妹妹往外走。姜留使出千斤坠抱紧姐姐,“祖母已经知道了,姐姐都不同意的事儿,祖母也不会同意的。姐姐不要急,先看祖母怎么做再说,成不?” 姜慕燕这才停住脚步,认真道,“如果祖母也同意你招赘夫婿,那我就带着你去外祖家,让外婆给咱们做主!” 姜留万分后悔把事情告诉了姐姐,“……姐,其实招赘夫婿挺好的……” “你还小,这件事听姐姐的!”姜慕燕异常坚决。 “……好。” 姜留现在知道,这次是自己大意了。在她看来招赘夫婿并不算什么了不得大事,没想到姐姐姐会这么反对。姐姐反对的话,祖母怕也不会赞成,这该怎么办呢? 她想了半天也没有破解之法,便颠颠跑到前院等着哥哥散学回来帮自己出主意。 将姜六姑娘到了前院,穿着一身新衣裳的黎青一步步地蹭过来,“六姑娘。” 双手托着小脑袋的姜留点头,“黎青,这两日怎么样,能睡得着吗?” “睡得着。”黎青又蹭近了一点点。 姜留见他紧张,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凳子,“坐吧。” “是。”黎青在远处坐下,小腰杆挺得笔直。 姜留安慰他道,“我听我爹说,你爹的案子打回重审,得经好几个衙门好多道手续,刑部得派人去杞县取证,快得话也得一个多月,你别急,你爹回没事儿的。” “嗯。多谢姑娘。”黎青小声道,“六姑娘,现在天冷了,我想给我爹送几件冬衣,能成吗?” 姜留转脑袋问老管家,“厚叔,这成吗?” 晒太阳的厚叔没听见,眯缝着眼继续打盹。姜留转回头,“等晚上我问问我爹,你准备好冬衣了?” 黎青不好意思地低头,穿着新鞋的脚来回蹭着,“我奶奶临死前,把家里的银子都给了我,让我用这些钱买口棺材,把我爹运回去埋进祖坟里。二爷救下我爹,我想着先用这些钱给我爹买冬衣,报答二爷那份,得我爹出来,我们父子俩一起赚。” 怕姜留不信,黎青急急道,“我爹打猎很厉害的,我也会下套抓鸡,我们俩天天进山打猎,然后把猎物收拾好拿到市上去卖,能赚到钱的。” 姜留有些心疼这孩子,笑眯眯地赞道,“我知道,一看你就很厉害。” 黎青低下头,蜡黄的小脸变得红红的。 姜留继续道,“黎青,我问你个事儿啊。你奶奶有没有说,葬了你爹之后,你该怎么办?” 黎青继续用鞋子摩擦地上的石板,“我奶奶说刘家势大,鹿角村不能待了,让我进山里住。鹿鸣山深处的山洞里已经藏好了粮食和家当,本来我和我奶奶就想搬到山里去的。” 如果没遇到爹爹,黎炎光被砍头后,黎青就会花银子买棺材葬父,然后躲入深山过度日。姜留想着那样的场景,心里不是个滋味,“现在不用住到山里去了。” “嗯!”黎青小脸上漾起幸福,等着他爹出来,刘家被二爷抓起来,他们父子就能回家了。 姜留转回头,继续在心里分析目前的形式。 姜凌放学归来,转过隐壁墙,便见妹妹坐在墙边托着小脑袋发愁。黎青坐在妹妹右边傻笑,老管家微张着嘴呼噜。 看到哥哥回来了,姜留立刻奔过去,“哥!” 姜凌绷了一天的小脸,立刻柔和了,“怎在这儿坐着?” “留儿在等哥哥散学。”姜留殷勤地接过哥哥的书袋,“哥咱们去西院读书吧?” “现在天气凉爽了,我们上下学堂改为步行,所以比之前慢了。”姜凌拉着妹妹往里走。 姜留跟黎青摆摆手,继续与哥哥闲聊,“二哥、三哥和四郎呢?” “他们腿脚慢,都在后头。” “哦。” 看着六姑娘进去了,黎青又坐回小凳子上,听着老管家有节奏地打鼾。 待到了西院书房,姜凌一边净手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妹妹不在花园玩,却跑到前院去等自己,显然是有事情。姜凌带她回西院,是为了问清楚,问清楚后,他才能帮妹妹把事情摆平。姜凌翘起嘴角,妹妹有事情就会找他商量,这让姜凌很开心。 姜留叹了口气,将今天发生的事跟哥哥讲了,“我就不该跟祖母和姐姐说。” 姜凌摇头,“父亲没说要你不要讲,祖母问起了,你当然要如实答复。” 姜留用力点头,“哥你觉得呢,招赘夫婿真的不好吗?” “很好。”姜凌觉得这主意棒极了,招个妹夫上门,他就不用跟妹妹分开,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了,“三姐的担忧虽有道理,但也有办法。天下好儿郎多的是,父亲找不到合适的,哥哥给你挑个好的回来,如果他敢欺负你,哥天天揍他。” “好。”姜留露出两个洁白的大门牙,笑得极为开心。 正文卷 第306章 请家法 姜凌凑近盯着妹妹的嘴看了一会儿,“妹妹又长牙了。” 真的吗?姜留抬手指摸了摸牙槽,她上门牙左边硬硬的,果然冒出来一颗小牙,姜留心情大好,“等右边这颗牙再长出来,我的门牙就长齐了。哥哥你左边的下槽牙掉了没?” “没有。”姜凌张开嘴给妹妹看,“裘叔说,十二三岁再换槽牙也不晚。” 兄妹俩正研究牙齿时,书秋快步跑了进来,“姑娘,二爷回来后被老夫人叫去了北院,听说老夫人把家法都请出来了!” 姜留一下就站了起来,“大伯回来没有?” “还没。不过二爷已经派人去请大爷尽快回府了。”书秋急得团团转。 都怪她多嘴,姜留提起裙子就想往北院跑,却被哥哥一把拉住了,“妹妹安生在这儿练字,我去。我回来之前妹妹写不好两张大字,下次旬休时,我就不带你去骑马了。” 姜凌从太仆寺给姜慕燕和妹妹弄回来两匹性情温顺的矮马。姜留的小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府里人除了姜二爷,都觉得姜留的小马是府里最漂亮的一匹马,姜留喜欢极了。 姜凌到北院外往里一汪,见父亲跪在堂中,祖母骂得正欢。既然没有挨打,他也就不必进去了,姜凌靠在北院外墙边,想着待会儿怎么帮父亲说服祖母。 招赘这件事,帮姜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如果祖母实在不同意妹妹招赘夫婿,等他张大能开府了,他可以带着妹妹住出去,然后给妹妹招个夫婿住在他的府中。这样其实更好,姜凌嘴角翘起,妹妹不会反对的,只要说服父亲就好。父亲这边,其实很好办…… 得到消息跑过来看二叔挨揍的姜三郎,也往院里探了探脑袋,然后失望地靠在姜凌身边,“没打啊……” 不大一会儿,腿儿短的小四郎跟着姐姐姜慕锦一起来了。 姜平蓝很快也赶来了,快步走进院中。她一进去,姜老夫人的骂声更大了,“你不把为娘气死就不罢休是不是?” “要打了吗?”姜三郎幸灾乐祸地转身扒着墙往里看。 二叔还没挨揍,他的脑袋上却狠狠挨了一巴掌。姜三郎哎呦一声,捂着脑袋转头,就见他爹黑着一张脸站在一边。 一看大事不妙,姜三郎抱住脑袋撒丫子跑了,跟在大哥身后的姜槐也瞪了儿女一眼,姜慕锦也带着弟弟跑了,墙边只剩了姜凌独自面对大伯的黑脸。 姜凌躬身行礼,“侄儿怕祖母气坏了,特在此等候伯父和三叔归来。” 姜松点头,“没事了,你回去读书吧。” 姜凌诚恳道,“侄儿听妹妹说了,知道祖母为何会生气。侄儿觉得此事是侄儿连累了父亲,请伯父准许侄儿入内,若祖母还不出气,侄儿愿替父亲受家法。” 姜松黑着脸摇头,显然他也气得不轻。 姜槐笑道,“你祖母是在气头上所以说话声音大了些,没事儿的,你去玩吧。” 姜凌见此,只得告退。 姜松入内院后,直接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关上院门,谁也不准进来!” “是。”院内的仆从丫鬟都退到院外,关上大门。姜松入房门后,姜老夫人眼泪汪汪地向大儿子告小儿子的状,“儿啊,你二弟要给留儿招赘夫婿上门给他养老。你爹不在了,他这是要翻天了啊……” “母亲莫急。”姜松与妹妹一起扶着母亲让她坐下,转身坐在母亲身旁的凳子上,吩咐道,“三弟,关房门!” 姜槐不敢不听话,将房门关好。院外扒着墙头的姜三郎见到屋门也关上了,遗憾地跳下去,低声道,“这下好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颇为遗憾的陈氏假惺惺地骂了儿子几句,将他带回了东院。姜凌则依旧靠在院墙上,静静等候父亲出来。 屋内,姜二爷可怜巴巴地望望母亲,又望望大哥,然后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膝盖。姜槐偷偷把椅子上的软垫放在地上,用脚尖踢到二哥身边,姜二爷立刻将膝盖挪到软垫上,又抬头可怜怜巴巴地望着母亲。 姜老夫人哼了一声,转头不看他。 姜松拿起桌上的长竹板,在手心一拍,姜二爷听到这响动,吓得一缩脖子。 姜松问道,“姜枫,你可知错?” “姜枫知错,不该惹母亲和大哥生气,姜枫愿受家法,请母亲和大哥息怒。”姜二爷老老实实地认错。 姜老夫人气得流泪,扭头不看他,姜平蓝焦急地看着大哥,低声劝道,“大哥,二弟已经知错了,这家法就免了吧?二弟也快三十了,又有官职在身,你若打了他……” “他都要三十了还不知事,更该打!”姜松喝住妹妹,沉着脸问跪在地上的二弟,“今日万岁召你入宫说了什么,你为何回来后就要给留儿招赘夫婿,还不从实讲来!若有半点隐瞒,家法伺候!” 姜二爷不安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万岁问了黎炎光的案子,也没说什么别的……” “啪!”姜松将家法往桌上一敲,怒喝道,“伸出手来!” 姜二爷立刻道,“万岁还问了凌儿的事。” 因姜平蓝不知姜凌的身世,姜松不便细问,接着问道,“万岁还说了什么?” 姜二爷又往后挪了挪,想跑。 “啪!”姜松又拍了一下竹板,“万岁可是说了留儿的婚事?” “没有。”姜二爷立刻摇头。 “万岁既没有提留儿的婚事,你为何说要说要给留儿招赘?你莫跟我说你随口提的!”姜松哼了一声,“你那点鬼点子,我还不知道么?万岁是不是提起要让你继娶,你不愿意,所以想出让留儿招赘夫婿延续子嗣的损主意?” 姜二爷愣了,傻乎乎地问,“大哥听谁讲的?” 不应该啊,当时殿里只有杨奉和叶清峰,这俩人都是万岁的心腹,他们应该不会跟别人嚼舌头啊,姜二爷一脸纳闷。 “这么说是真的了?”姜老夫人一下就站了起来,“万岁他老人家说让你继娶?” 正文卷 第307章 选妻 姜二爷低着头不吭声,姜松阴沉着脸道,“若不是如此,他怎会忽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太好了,太好了!”姜老夫人喜得团团转,万岁都说了,儿子成亲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没了,她一定要给儿子挑一个能生养的媳妇进门,“待容儿出嫁后,娘便给你操办起来,年底之前就把媳妇娶进门……” “娘……儿不要。”姜二爷可怜巴巴地反对。 “你不要也得要!”姜老夫人瞪眼,“你若再敢提一句给留儿招赘的事,明日为娘就给她定门亲事把她嫁出去!” “把手伸出来!”姜松站起身,走到二弟面前。 姜二爷立刻把手缩在衣袖藏在身后,姜槐上前劝道,“大哥,二哥每天要去衙门当差,要拿笔写字呢,打手就免了吧。” “把左手伸出来,不打你不长记性!” 姜槐…… 见大哥铁了心地要打自己,姜二爷觉得委屈极了,趴在地上嚷道“小弟长这么大,祖父和父亲都没打过我一下。大哥若觉得我该打,那就遵照规矩打,反正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你想打多少下就打多少下。” 见他趴在地上,姜老夫人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住,姜平蓝和姜槐连忙上前,“快起来,地上凉。” “你真当我舍不得打你么?”姜松握紧了手中的竹板,气得直喘粗气。 姜二爷抬起脑袋,眼泪汪汪地道,“我小时候体弱,是大哥背着我去看病;药苦小弟喝不下,是大哥专门去学了熬药,把药汁熬成药丸,伴着蜂蜜喂我吃;晚上我咳得睡不着,是大哥一整夜一整夜地陪着我。小弟知道大哥心疼我,打我也是为了我好。大哥别气坏了身子,你想打就打吧,我现在壮实了,打不坏的。” 姜松眼里转起了泪花,“娶妻是多个人照顾你,是为了让你有子延续香火,大哥是为了谁?” “我明白大哥的苦心,可我真的不想娶妻。我与王清荷过的什么日子,大哥没见到么?小弟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姜二爷吐出真实想法,他受够了。 姜老夫人连忙道,“娘给你娶个让你称心如意的。” “儿没有称心如意的。”姜二爷撇着嘴道,“儿已经年近三十,不想娶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回来哄着,更不想跟郭静平一样娶个寡妇。女人都是不知足的,没娶进门时样样好,娶进门后要这要那,若不顺她的意,不是甩脸子就是哭哭啼啼,儿嫌烦。” 姜平蓝连忙道,“上次你去勒县见到的刘家姑娘,到年就十九了,人家姑娘还等着你呢。二弟若觉得合适……“ “不合适!”姜二爷一口回绝,“李俏的事,我不想再历一次。” 想到李俏在西院内秘行巫蛊之术的事,屋内一阵安静。姜老夫人上前把儿子扶了起来,“我儿样样好,怎姻缘就这么艰难呢……”将母亲把二哥扶起来了,姜槐仗着胆子上前,取下了大哥手里的家法,扶着大哥坐下,塞给他一杯热茶。 姜松捧着茶,阴沉着脸不说话。 姜二爷见家法给三弟藏好了,便冲他眨眨眼,姜槐紧给二哥使眼色,让他别再作妖。 姜老夫人一下一下拍着小儿子的背,轻声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到了老才知道身边有个人的好处。不喜欢十五六的,也不想要良妾,娘都依着你,娘去给你找,康安城没有咱们就去外边找,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姜二爷乖顺地伏在老娘身边,“儿也不要寡妇,不要小门小户不懂规矩不识字的姑娘,不要长得丑的,不要睡觉会打鼾的……” 姜槐暗挑大拇指,二哥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依着他的要求去找,满大周都没一个合适的。 姜松又怒了,“这不要那不要,你想要什么,天上的仙女儿吗?” “小弟是万岁封的谪仙,仙女也娶得。”姜二爷委屈巴巴,“我花两年时间吃了无数的苦,中了进士当了官,好不容易才过上舒坦日子,凭什么要因为女人受委屈?” 姜松…… 姜二爷适时打了个喷嚏,一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姜老夫人连忙道,“这是着凉了?” “他在寒凉的地上趴了那半天,肯定是进凉气了。”姜平蓝也着急,“得快些吃点驱寒的汤饭才成。” “母亲,大哥,我去传饭吧?”姜槐见大哥不吭声,便打开门出去叫人将晚饭端上来。 北院传饭而不是请郎中,众人便知这场危机算是过去了。陈氏失望又欢喜,“你二叔没受罪,过几天就能给你送嫁了。” 姜慕容扯着帕子,“祖母不是说了么,二叔只送到城外,不去太康。您可别总把这话挂在嘴边,让人听到了以为女儿非要为难二叔呢!” “送到城外也是送!”陈氏瞪眼,“娘忙前忙后是为了谁?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跟娘嚷嚷!到了婆家,你要敢这么跟你婆婆嚷,看人家撕不撕你的嘴!” 西外院内,闫氏教育儿女,“照着今天的架势,若换做别人,肯定得挨几下子。但你们二伯惹了你们祖母和大伯生气,不用挨打也不用跪祠堂挨饿,还能在北院用饭。这就是他的本事,你要要好好学着,这本是学到手,娘也就不用为你们操心了。” 北院传膳后,姜凌才回到西院,与姜慕燕和妹妹道,“景秀说父亲没挨打,已经开始用饭了。” “太好了!”姜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姜慕燕绷着小脸吩咐道,“摆饭吧。” 在北院用完饭后,姜二爷和三弟送大哥先回东院。 九月十五的圆月洒下一地寒辉,似是凝了霜。三人踩着月色穿过花园时,姜松停停在了小亭内,摆手示意提灯笼的丫鬟先走,然后道,“二弟,三弟,坐吧。” “是。”两人坐在小亭内的木椅上,等着大哥训话。 姜松倒背双手望着秋月下越发显得萧瑟的枯荷叶,言道,“你们大嫂心眼小,嘴上也没把门的,说话做事不着调,没少让你们受委屈。” “没有!”兄弟俩齐声否认,“大嫂挺好的。” 正文卷 第308章 有一点点动心 姜松面含微笑,回头看着俩弟弟,“这里就咱们兄弟,不必说些客气话。你们大嫂的小毛病还有谁能比我更明白?她虽小心眼嘴也快,但并没多少坏心思,当然也没多大本事。当年,是愚兄哀求祖母和母亲同意,才让她进门的。” 姜二爷立刻跳了起来,“这不公平!” “你先坐。”姜松压了压二弟的肩膀。 “是。”姜二爷坐回去,气鼓鼓地听大哥继续讲。 “愚兄去绍兴陈家做客,见你们大嫂与陈家的几个姑娘一块在园子里扑蝴蝶。她笨,扑了几次都没扑到,旁人笑话她,她也只会生气嚷回去,说出口的话惹人发笑。后来愚兄遇到她几次,发觉每次遇到她,愚兄不管有多少烦心事,心情总是会便好。当时我便想,如果把她娶回来常伴身边,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姜二爷听得腮帮子鼓成了蛤蟆,姜槐颇为赞同地点头。 “若是父亲不含冤而亡,咱们顺风顺水的过日子,你大嫂那些小毛病也不足为虑。但姜家糟危难之际,她身为长嫂却不能帮母亲分忧为家族出力,愚兄深感愧疚,只得连她那一份担了起来。三弟,愚兄说的这些,你当能体会。”姜松看着三弟。 姜槐立刻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站起来道,“小弟懂的。四郎他娘也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人无完人,她本性不坏。家里大事有大哥顶着,外边的难事有二哥去办,小弟这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些小事最磨人性子,是四郎他娘不嫌烦,跟着小弟出出入入地忙活。现在回头看,如果没有她,小弟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 姜松满意点头,又与二弟道,“说起你的亲事,也怪愚兄。你们大嫂进门后,处处表现得不如祖母和母亲的意,所以到了你这里,她们便憋着劲地要为你选门好亲事。” 姜二爷不满的嘟囔,“哪里好了……” 姜松瞟了弟弟一眼,“你敢说见到二弟妹时,你一点也没动心?你不就喜欢她那样瘦瘦弱弱,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姑娘么?” 姜槐憋笑,姜二爷哑口无言。 姜松继续道,“二弟妹是王家宠着长大的,人品才学样样出挑。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什么事都顺着你的性子,让你觉得娶妻回来后也当处处顺着你。一旦她有了怨怼,你不思如何化解,只会避得远远的。这几年你也长进了不少,再回头看你与二弟妹之间起争执时,是不是有比逃到外边花天酒地更好的化解方法?” 姜二爷低头不吭声,由着大哥讲。 姜松继续道,“二弟妹走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大哥跟你说这些,是想你再娶妻后,要吃一堑长一智,好好琢磨怎么跟妻子相处。你跟母亲说的那些条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选一个你看到她后,就能望到将来看到老的好姑娘……” 姜二爷嘟囔道,“小弟选不到。” “那你别挑三拣四,让母亲帮你选!”姜松瞪眼,“愚兄也不逼你,年底之前这几个月你慢慢选,若是到了正月还没选到,母亲给你挑哪个便是哪个!” 听大哥叨叨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姜二爷和三弟才把他送回了东院,俩人相识,同时长长出了口气,转身返回他们的院子。 姜槐也劝道,“大哥虽然啰嗦了些,但他说得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也都是为了二哥好,二哥多想想,大哥说得其实都在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姜二爷把胳膊搭在三弟肩上,他真的累坏了。 姜槐撑着二哥的身子,慢慢往回走,“现在这样是挺好,只要选对了,屋里再多个人也挺好的。二哥在外边忙了一天回到府中,很不想回空荡荡的屋子吧?你小时候不是抱着大哥睡就是抱着我睡,现在你难受了还能跑到前院抱着凌儿睡,再过几年呢?” 姜二爷沉默不语。 姜槐温和道,“如果二哥选来选去,真选不到合适的人,也不必委屈自己随便娶一个回来。郎中说四郎她娘这一胎怀的是男婴,若二哥不嫌弃,等孩子生下来就抱过去,放在你那院里养着吧。” 姜二爷抬手拍了一下三弟的脑袋,“谁的儿子谁养!” “二哥,小弟是真心的。” “我知道。”姜二爷用头碰了碰三弟的脑袋,“你的儿子自己养着,二哥是真舍不得留儿嫁出去,想把她留在身边。” 姜槐道,“我也舍不得锦儿,但女大不中留,当她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咱们想留也留不住。” 姜二爷瞪眼,“有了心上人就招赘进来,跟爷抢女儿,他休想!” 姜槐笑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二哥,其实苏卿雅挺好的。” 姜二爷听了三弟的话,差点被自己绊倒,埋怨道,“大半夜的,你别吓人。” “小弟是觉得真得合适。苏卿雅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年纪也与二哥合适,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更懂得珍惜,也会说话办事。二哥娶了她,绝对亏不了本。”说到这里,姜槐憋着笑道,“再说她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不也挺合二哥的胃口么?” 姜二爷胳膊一收勒住三弟的脖子,“打不了大哥,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兄弟俩打打闹闹地回到西院门口,姜槐又笑道,“二哥今晚睡得着么?要不要去前院找凌儿?” 姜二爷瞪眼,“要不你留下?” 姜槐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四郎他娘身子重了,晚上睡觉腿会抽筋儿,小弟得回去照看着。” 讨打!姜二爷一脚踹在三弟袍子上,“滚!” 三弟跑了后,姜二爷站在西院门口,望着院内被寒风扫光了叶子的桃树,缓缓撅起了嘴。王氏怀孕后,就把自己赶出了正房,她怀着留儿时腿抽不抽筋姜二爷都不知道。 “爹爹!”姜留看到父亲站在院门前不动,快速奔了过去。 她跑得太快了,姜二爷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抱着闺女,他觉得很满足,嘴里却道,“跑这么快作甚,墙角上把门牙磕掉变丑了,爹可就不要你这个闺女了。” 正文卷 第309章 柿子 闹了这一场后,姜二爷很是乖巧了几天。每日早出晚归地去衙门办差,办完差便回府守着母亲,哄她开心。姜老夫人很快就被儿子哄住了,答应年前暂不替他张罗婚事。 至于年后?年后他早已办妥了黎炎光和胡建庄的案子,求得万岁答应他给留儿招赘夫婿了,哪还用为娶什么人进门烦心! 姜二爷正心里美滋滋地往外走,正巧碰上了前来教琴的雅正夫人。因为三弟开了那样的玩笑,姜二爷现在看到雅正夫人就觉得别扭,刻意与她把举例拉得更远了。 雅正夫人混迹人群十年,最是会看人颜色的。她将姜二爷停住脚步,便知趣地停在原地行福礼,“姜大人。” 姜二爷颔首,“孩子们顽皮,有劳夫人费心了。” “受琴乃妾身分内之事。”雅正夫人回话,头也不抬。 她这不同于平日的生分,又让姜二爷觉得自己行为不妥。这种心情让姜二爷觉得烦躁,他正要大步出府门,却听姜宝在他身后低声道,“二爷,巷内探头探脑的那人,是胡家派来的。” 胡建庄已经派人跟着雅正了?姜二爷挑挑眉,上前几步抬手,“夫人请起。” 雅正夫人不知道他这是唱得哪一出,便听姜二爷低声道,“隔墙有耳。” 这一句话,雅正夫人便立刻明白姜二爷是在做戏给胡建庄派来的探子看。她连日来频繁出入康安各府,为的就是让胡建庄以为她与各府走动,是为了搭线求门路,为父母报仇。 还有哪条线,比姜二爷这条更好用呢?姜二爷现在是万岁眼前的红人,是刚刚在刑场不顾自身安危为民请命的清官。想明白了这一点,雅正夫人起身抬头,向着姜二爷展露笑颜,“多谢二爷。” 雅正夫人气质出尘,长得虽不算漂亮,但一双的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似是蕴含了一汪秋水,平日里含着秋日的清冷。这样一笑,若秋日正逢小阳春,让人觉得异常温暖珍贵。姜二爷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他愣了神。 分明是姜二爷搭台唱戏,雅正夫人接了招唱回去,他却没了反应。雅正夫人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姜二爷惊心摄魄的容颜,着实招架不住,只得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远处还有人看着呢。 姜二爷回神,异常狼狈地转开目光,侧身抬手,“夫人请。” “多谢二爷。” 看着姜二爷微微泛红的俊颜,莫说旁人,雅正夫人自己看了都觉得心神一荡。姜二爷的演技炉火纯青,雅正夫人自愧不如。 姜二爷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他扯了扯衣裳,抱怨道,“不是要入冬了么,天气怎还这么热?” 热吗?姜宝颇为纳闷。 姜猴儿却立刻上前给二爷扇风,“今年的天气邪性得很。该热的时候不热,该冷的时候又不冷!” “就是。”姜二爷望着柿丰巷内一株株挂满柿子的大树,吩咐道,“你去衙门里叫些兄弟来,今日便将巷子内的柿子都摘了,免得看着碍眼。” 红澄澄的柿子多好看,怎就碍眼了?姜宝儿劝道,“二爷,大姑娘成亲在即,挂满柿子多喜气啊。” 不用姜二爷说话,姜猴儿就顶了回去,“你懂什么!柿子挂着是喜气,可万一姑爷过来接亲时脑袋上或者马上落个柿子,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也对。”姜宝儿点头,成亲时必定人挤人,柿子树被晃来晃去,肯定得掉柿子,糊谁脑袋上都不好。 姜猴儿又道,“若觉得树上光秃秃的不好看,那就让府里的针线房做些红花,你挂到柿子树上去啊。对吧二爷?” 姜二爷点头,“这个主意好,宝儿轻功厉害,这活儿就交给你了。” 将死猴子姜幸灾乐祸地笑,姜宝建议道,“二爷,其实呼延图轻功也挺好的。” “他丑。” ……也对,模样白净的姜宝只得应下了挂花的差事。 学完琴的姜留儿听到西城兵马司的巡街官兵过来摘柿子,立刻跟着五姐姐跑出去看。 巡街官兵们搬来梯子上树,但他们摘了柿子并不带走,而是一篓篓地摆在树下。每送下来一个篓子,提篮子等候的老妇人们就一哄而上,眨眼的功夫就将一篓柿子抢光了。手速之快,让姜留佩服不已。 爬在墙头上的书秋看得馋了,“姑娘,奴婢也去抢几个吧?” 赵奶娘瞪了女儿一眼,“待会儿自有人送过来,哪就用你去抢了。” “可是,送进来的没有抢回来的好吃。姑娘你看,那棵树上的柿子最甜了。”书秋嘟囔道。 姜留笑眯眯的,“你去吧,多抢几个。” “是!”书秋立刻爬下墙头,跑去抢柿子。府内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和小厮将书秋出府了,也提着篮子跟着跑了出去。 姜留将黎青停在自己身边,便道,“一会儿柿子拿回来后,你也尝尝。” 不能出府的黎青点头,抬着小脑袋跟姜留讲,“我们鹿鸣山里有条山谷,里边长满了柿子。等明年,我和我爹给姑娘们摘一大车送过来,保管好吃。” 姜慕锦没见过长满柿子的山谷,顿时来了兴致,“从这里到你们那边有多远?” “五十多里路,走路要走三四天。”黎青想了想,道,“我们村里有个老篾匠,我可以请他编装柿子的架子,再远的路也不怕。” 这么远啊,姜慕锦有些失望。姜留将黎青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笑道,“那我们明年就等着吃你和你爹摘的柿子了。” “好!”黎青欢快地应了。 姜慕锦拉着六妹妹的手,“留儿,你想摘柿子不?姜家庄山坡上就有,咱们跟祖母说一声,去摘柿子好不好?” 还有一个月大姐就要成亲了,府里到处乱糟糟的,姜留也想出去转转,便点了头,“好,咱们跟祖母说去。” 姜慕锦的眼睛立刻亮了,“让二伯带咱们去吧,只要二伯开口,祖母一定会同意的。” 爹爹最近忙得很,可没功夫带他们去摘柿子。姜留笑眯眯地道,“后日大郎哥旬休,让他带咱们去。” 正文卷 第310章 攀高枝 姜大郎旬休,从国子监回到家里,两个最小的妹妹手挽手站在他面前,央求他带她们去姜家庄玩,姜大郎立刻就答应了。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姜大郎在老夫人眼里的分量,只比小儿子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说要去姜家庄玩,老夫人立刻点头应允,“现在天黑得早,你们明日早些出发,早去早回。” “是。孙儿把庄子里新鲜的瓜果带回来,请祖母尝尝鲜。”十六岁的姜大郎,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是孩子都贪玩。 姜三郎立刻嚷道,“祖母,孙儿也去!” 小四郎跟着道,“祖母,孙儿也跟着去。” 姜老夫人被一群孩子围着,笑得合不拢嘴,”都去,都去。” 虽说是都去,但最后跟去的也只有姜凌、姜留、姜慕锦、姜三郎和姜四郎。姜二爷留在府中,盯着下人们修整前院的院子,姜慕燕和将慕筝陪着大姐去街上转悠着,采买合心意的针头线脑。 好不容易出城,姜留把她心爱的小白马霜芷带了出来。霜芷这个名字是姐姐给取的,其实姜留想给自己的小白马叫霜糖的,但姐姐嫌听起来不雅…… 霜芷是身白如雪,性情温顺,还有哥哥帮她拉着缰绳,短胳膊短腿的姜留骑在马上一点也不害怕,笑得异常开心,“哥哥,再快点。” “好。”姜凌催着青龙稍稍提速,带着妹妹往前慢跑。 很快,骑马的两人就超过了姜家兄妹们乘坐的马车。姜三郎十分眼馋,探身子出来跟姜留商量,“胖……六妹妹,让三哥骑会儿成不。你把马给三哥骑,等到了姜家庄,三哥帮你抓大蚱蜢。” “不用你抓,大郎哥和哥哥会帮我抓。”姜留还没骑过瘾呢,怎舍得下来。 小四郎也眼馋得很,“六姐,我帮你抓蛐蛐,你让我骑会儿成不?” 姜留随口道,“等会儿就给你骑。” “六姐最好了。”小四郎笑开了花,扭回头冲着三哥做鬼脸。 “哼!谁稀罕!”姜三郎缩回去,用力扯着车布撒气。 姜大郎笑道,“你想骑马,还给六妹妹叫胖六,她给你骑才怪。” “我那不是叫习惯了么……”三郎继续扯,“大哥,我也想要一匹马。” 姜大郎道,“想要马就得凭你的真本事。凌弟的青龙是主动认主的,三妹妹和六妹妹的马是姜凌跟黄华雨要来的,你也动动脑子,看从哪里可以弄一匹马回来。” 姜三郎不服气,“如果去年二叔肯带我去杭州马场,我也一定能弄一匹马回来!” 姜慕锦吐槽,“你跟罗爷爷马场里的马无缘。” “就是,青龙都不让摸,得胜也不让你骑。”小四郎接话,“得胜让我骑。” 姜三郎怒了,扑过去压住小四郎,“我教你找事儿,我教你找事儿!” 小四郎哇哇大叫,“大哥,三哥欺负我——” 姜大郎把三弟扒拉开,斥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再这样,下次出来玩我可不带着你。” “就是。”小四郎爬起来,冲着三哥吐舌头。 姜大郎拍了拍四弟的脑袋,“你这张嘴若管不好,下次大哥也不带你出来了。” “是。”小四郎乖巧点头,萌萌哒冲着大哥笑。 姜大郎也跟着笑了。 待姜留过了瘾回到马车上,便将霜芷让给小四郎骑,姜凌也跟着进了马车,把青龙让给大哥,不久,姜慕锦和姜三郎也都捞着了骑马的机会。 姜家庄离着康安只有五里路,说说笑笑间便到了。众人在庄口下了马车,便直奔着山坡和坡下的农田而去。姜大郎带着三弟、四弟抓蚂蚱和蛐蛐,姜凌带着姜留和姜慕锦去山坡上摘果子。 山坡上不只有柿子树,还有山楂树。姜留和姜慕锦正摘得过瘾时,书秋忽然道,“姑娘快看,有人来了。” 姜留停住往边上看,只见一辆不大的马车停在姜家庄边上,车帘挑开,婆子扶着一位披着粉红斗篷的高挑姑娘下了马车。 姜慕锦一眼就认出来了,怒道,“那不是安灵芝吗,她怎么来了!” “安家在附近有庄子吗?”姜留问。 赵奶娘回到,“有一个,在此往西三里。姑娘在此摘果子,奴婢过去看看。” “嬷嬷把她赶走!”姜慕锦气鼓鼓道。 “奴婢明白。”赵奶娘拿出斗鸡的架势,快速重下山坡,向着安灵芝的马车边上赶去。待到了近前,她便听到安灵芝正拿着腔调与大少爷说早些年的趣事,赵奶娘暗呸了一声,上前行礼道,“大少爷,两位姑娘请您过去帮忙,山坡有棵山楂树太高,两位姑娘和凌少爷都够不到。” 还不等安灵芝说要跟去,赵奶娘便道,“奴婢记得安姑娘最怕树上带毛的爬虫,那边林子里有不少,姑娘还是别去了,免得姑娘受到惊吓。” 安灵芝身边的婆子笑道,“这时候哪还有虫,川嫂子看错了吧。” 赵奶娘的丈夫名为姜大川,与她熟悉的人,才会称呼她为川嫂子。安家这婆子之前常到姜家走动,与赵奶娘也算熟识。 还不等赵奶娘回话,姜大郎便道,“能熬到现在还不死的虫子,都是极厉害的。灵芝妹妹最怕这些,你还是快些赶路吧,免得让家里人等急了。” 姜大郎走后,安云芝含笑与赵奶娘道,“嬷嬷是随着留儿妹妹来的?留儿妹妹这两年越发活泼了。” 赵奶娘稍稍福了福身,回道,“安姑娘几年登过姜家的门所以不晓得,我家六姑娘落水受惊病了近两年,去年才渐渐痊愈。” 安灵芝沉下脸,“嬷嬷若对灵芝不满,径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夹枪带棒。” 赵奶娘稍稍福了福身,平静地道,“奴婢方才说的都是大实话,怎就让安谷娘误会了?是奴婢不会说话惹了姑娘,请姑娘责罚。” 安灵芝咬牙,转身上了马车后,听到赵奶娘在车下喊,“山楂果又红又好吃,可高枝儿不是那么好攀的,你们过去帮忙,免得姑娘少爷们踩滑了摔着。” 正文卷 第311章 共乘一车 听了赵奶娘的话,马车内的安灵芝气得脸都扭曲了。待马车走出一段后,她低声骂道,“这个贱妇!我定不能饶她!” 安家婆子连忙劝道,“三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赵青菱本是姜家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姜六姑娘两岁时,被太夫人派到西院做伺候六姑娘。姜二夫人去世后,姜二爷院内一直由她主,姜二爷性子好,才纵得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安灵芝哼道,“姜家没规矩不是一两天了,本姑娘只是没想到他们这几年吃了这么多苦头,竟一点也没长进!” 安家婆子笑道,“姜家落难时,把府里能发买的仆从全发卖了,剩下的老人自恃劳苦功高,新入府的更不懂规矩,这才越发乱了。若想改变这种局面,非得有本事的当家主母才可。” 安灵芝听了,小脸立刻羞得通红。 安家婆子满脸笑着低声道,“姜家虽不懂规矩,但姜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和气,姜大少爷的性子更是随了姜大爷,聪明又懂礼数,过几年必定大放异彩。姜家有姜二爷和姜大少爷在,光耀门楣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安灵芝咬唇,羞涩道,“嬷嬷您看大郎哥他……” “老奴是过来人,看得明明白白的。姜大少爷方才看您的眼神,可带着热乎气儿呢。”婆子说罢,捂着嘴嗤嗤地笑。 姜家山坡上,姜慕锦看到安家的马车走远了,碰了碰姜留的肩膀。姜留往路上看了看,心领神会地点头,又抬头看树上的大哥。 姜凌看看妹妹,再看看远去的马车,实现也落在姜大郎身上,立刻便想明白了。待回到姜家庄后,他将姜大郎拉到一边,低声问,“大哥可知安家姑娘过来做什么?” 姜大郎回道,“安姑娘去安家田庄,打此路过。” 姜凌点头,“大哥你说,咱们回去的时候,安家马车会不会跟咱们同路?” “应该……不会吧?”姜大郎不确定地问。 姜凌推测道,“如果安家有心,不只会跟咱们同路,安姑娘的马车还会坏在半路上,想方设法跟大郎哥同乘一辆马车,或让大郎哥骑马护送她回城。” 姜大郎的脸红了红,“凌弟莫要胡乱猜测,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姜凌研究一转,“大哥,咱们要不要试一试?” “你不要乱来。”姜大郎知道姜凌心眼多,生怕他胡闹。 姜凌却道,“我只是略施小计罢了,大哥等着看便是。” 待到晌午,姜家兄妹在庄子内用罢午膳回房歇息时,姜凌唤过大哥的书童姜真,“这才采摘的果子多了,你与呼延图先往回送一趟,快去快回。” 呼延图立刻道,“少爷,某骑着青龙回去吧?” 姜凌摇头,“呼延师傅坐马车,姜真骑马,青龙需要歇息。” 呼延图颇为遗憾地应了,搬了几箱瓜果钻进车内睡觉。谁知马车没多远,竟遇到了安家姑娘的马车停在路边。 安家婆子将姜家马车来了,连忙上前拦住,行礼道,“府里送信回来,让我家姑娘尽快回府,可偏偏不巧,马车坏了,一时半刻修不好。奴婢斗胆,大少爷可否让我家姑娘乘您家的马车回城?” 路边马车内的安灵芝挑开车帘,娇滴滴地道,“大郎哥哥,芝儿……” 还不等她说完,便见对面的车帘挑起,露出一张胡子邋遢的大脸,安灵芝顿时被噎住了。 “姑娘坐吧。”呼延图大咧咧地跳下马车,伸了伸懒腰。 机灵鬼姜真看到安灵芝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嘻嘻地道,“安姑娘,我家少爷不在车内。这车里拉的是瓜果,若是姑娘不嫌弃,就上车挤挤吧。” 她当然嫌弃!安灵芝给婆子使眼色,安家婆子连忙道,“既然车内满载瓜果,便不劳烦了。我家仆从已经进城叫车,想必很快就到了。” “既然如此,小人等便先行一步了。”姜真把马让给呼延图,自己钻进车里笑得打滚。 马车将瓜果送回府又返回姜家庄后,姜真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大少爷,“少爷是没瞧见呼延大哥从马车上跳下去时,安姑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姜大郎想到姜凌的话,脸皮有些发烫,低声吩咐道,“此事不可乱讲,免得被人有心人听了去胡乱编排。” “少爷放心,小的明白。”姜真应下。 他这里不会说什么,但呼延图就不同了。待见到自家少爷后,呼延图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感慨道,“某年轻时也挺招姑娘喜欢的,可惜康安城的姑娘眼光都不好。” 跑来凑热闹的书秋听了后,长长哦了一声,“呼叔这话,书秋回去后会讲给二爷听的。” “别啊!”二爷已经很不待见他了,再让这小丫头回去嚼嚼舌头,他以后可能只能呆在马厩里扫粪了。 书秋笑嘻嘻,“南山坡上有棵黑枣树,树上的枣子长得可好了。” “某去摘。”呼延图任命地跟着书秋走了。 姜凌静静地看了一眼院中发呆的姜大郎,捧起书继续默诵。 姜留和姜慕锦睡醒后,立刻从书秋那里得到了消息。姜慕锦呸了一声,“她真是好算计!” 赵奶娘则道,“安姑娘这么着急,看来安家的情况真是不妙了。” 安家的情况的确很不妙。 大理寺卿萧峻平跑到刑部,然后将黎炎光杀人案的卷宗甩在了安云昌的桌上,“安大人擦亮眼睛仔细看,若是实在认不出上边的字,便寻个年轻的衙吏给你念念。念了还听不懂就问问付大人,黎炎光的案子,按照《大周刑统》该怎么判!” 萧峻平嘴皮子号称大理寺头把刀,无人敢惹。安云昌哪敢还嘴,喏喏赔罪,重启卷宗。 萧峻平又转头问付常春,“黄阁老给的两月之期已经过了半月,劳烦付大人尽快查明案情,依律定罪后派人给大理寺送个信儿,本官亲自来取。” 付常春连忙道,“怎敢劳烦大人,一月之内,下官定将详细卷宗报送到大人案前。” “那便有劳了。”萧峻平出了刑部,直奔京兆府而去。 正文卷 第312章 金钟罩和泥鳅 杞县的案子归京兆府管,京兆府审案不严,致使该案未查清便报送了刑部,刑部签章定罪后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审核整理卷宗报到内阁,最终由内阁文吏整理成公文,报送御前。 若认真追究起来,哪个环节都有问题。偏生刑部没有尚书,张文江次次找借口不去早朝,无法推脱不去的萧峻平,硬生生被御史们指着鼻子斥责了五个早朝。他在大理寺骂过刘守成和孟二后,又跑到刑部发了一通脾气还不解气,直奔着京兆府而来,果不其然,他又扑了个空! “张大人今日又去了何处?!”萧峻平火气大的,能烧掉整个京兆府。 周其文小心翼翼地回话,“张大人去巡查五城民生,小人实在不知在何处。” 有好事儿的时候,你比谁都跑得快,出事儿之后你也比谁都溜得快!好你个张文江,从初一一口气躲到了十五,今日就算你躲在耗子洞里,本官也要把你揪出来!张文江怒冲冲地往京兆府内衙一坐,“上茶!” “是。”周其文立刻上好茶伺候着,悄悄派人去西城衙门送信。 京兆府衙在西城光德枫,与西市紧邻,离着位于西市的西城兵马司衙门很近。此时,张文江正坐在西城衙门内,听姜二爷报事。 听到萧峻平赖在京兆府内不走了,张文江的目光便落在了姜枫身上,“此事因你而起,你走一趟吧。” “是。大人继续巡视五城民生,下官去去就来。”姜二爷回道。 看着姜枫走出去,张文江不禁心生感慨。若论本事,姜枫比廖纲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他晚了几年,京兆府少尹的差事已经被廖纲那小子给站下了。京兆府两个少尹,赵敏德是踏实办差的,廖纲是靠着庆安侯的面子在各府各处之间周旋的。 庆安侯的面子是不小,但若真论起来,在康安城内,姜枫的面子更好使……要不,找机会把他扒拉下去?张文江摸摸下巴,满眼算计。 姜二爷妆模作样地抱着一摞文书到了京兆府,出现在萧峻平面前。 萧峻平一见到姜枫,火气蹿得能直接烧掉康安城,“姜枫!” “下官在。”姜二爷怀抱文书,老老实实站在萧峻平面前,听他噼里啪啦不带一个脏字地骂了一通。姜二爷听完受益匪浅,深觉萧峻平很有学问。 姜二爷上前给萧峻平斟茶,然后诚诚恳恳地道,“都是因为下官不懂事,害得大人无辜受牵连,下官实在过意不去,大人饿不饿,京兆府门口有家不错的包子铺,下官去给您买几个包子吧,大人您是爱吃羊肉萝卜馅的吧?” 但凡早朝日,百官都得早起入宫。下早朝后萧峻平连跑了几个地方,还真觉得饿了,他沉着脸道,“哪个爱吃羊肉!羊肉膻得很!” 姜二爷回道,“那家包子铺的羊肉包子一点也不膻。” “不膻还能叫羊肉吗?羊肉吃得就是膻味!那家店定是挂着羊头卖狗肉吧!” 姜二爷眼睛一亮,“大人言之有理,下官怎么就没想到呢!下官听闻大人细查入微断案如神,要不请大人移步,下官陪您去包子铺揭掉他们的羊皮,揪出狗头?” 萧峻平瞪着姜枫,便听这比路边的狗尾巴草还不顺眼的家伙讲道,“大人,您喜欢吃狗肉吗?” 萧峻平…… “头前带路!” “是。”姜二爷将卷宗放在桌上,引着萧峻平去了包子铺。 周其文在后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躲在后衙的赵敏德也探出头来,蔓延佩服地望着姜枫。 包子铺的雅间内,萧峻平吃了一大碟羊肉萝卜包子,又喝了两大碗汤,才觉得肚子里舒坦了,对面的家伙也比方才顺眼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骂道,“姜枫,你知不知道刑部和大理寺衙门内的人都是怎么骂你的?” 姜二爷笑容满面,“下官猜得到。不瞒大人说,下官这辈子挨的骂,比喝过的盐还多。” 萧峻平哼了一声,“是比喝过的水还多吧?” “下官怎么没想到呢,水比盐多多了!”姜二爷感叹道。 萧峻平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姜枫,你想不想去大理寺当差?” 姜二爷挠了挠头,“下官多谢大人赏识。不过不敢瞒大人,下官的父亲在世时就曾说过,以下官这样的性子,入不得刑部和大理寺。” “为何?” 姜二爷如实道,“家父说,下官愚钝,心也不够冷,容易感情用事。大理寺和刑部是凭律法办事的地方,最是容不得下官这样的脾性。” “你爹是个明白人,其实有时候为官,还是糊涂一点得好。”萧峻平感叹道。 姜二爷笑了,“大人若肯装糊涂,今日便不会被气成这样了。” 萧峻平点头,“有些事便是心里明白,也得看人想不想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是常有的事。你爹如此,你如此,本官亦如此。你打算怎么处置孟家?” 姜二爷回道,“那要看孟家犯了哪些罪,能处置他们的是国法,不是下官。” “西市逢春药铺里,有你的人吧?刑部大火案不是黎炎光案,黎炎光案翻供,下台的官员最高也不过四品,若是刑部大火案掀开,里边站着的都是你惹不起也动不得的人物。本官奉劝你一句,若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你就不要再碰此案。否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萧峻平言道。 姜二爷站起身,向着萧峻平深深一躬,“多谢大人好意。下官的父亲因此案蒙冤,含恨九泉,下官若不为父伸冤,枉为人子。” 蠢!萧峻平哼道,“想查此案,你就多给自己套几个金钟罩。” 姜二爷连忙追问,“大人,不知哪家的金钟罩最好用呢?” 萧峻平站起身,“护国公府,黄阁老府的都不错,杜阁老府上没有金钟罩,只有泥鳅。” 刑部大火案发时,杜海安身为刑部尚书却能全身而退,两年之后还进了内阁,他不是泥鳅谁是泥鳅? 正文卷 第313章 杀不了老子就杀儿子 虽然王老夫人只有王清荷一个女儿,但族内回来拜年的王家女却不少。三小只进入王家内院时,外婆房里已经坐着好几位姑姑了。 姜慕燕带着弟弟、妹妹给外婆拜年后,又给诸位姑姑拜年。过年大家说的都是吉利话,有人夸姜慕燕知书达礼,有王家之风;有人夸姜留漂亮可爱,颇得其父真传;有人夸姜凌肤色白了些,也与他爹越来越像了。 若没有最后这句,三小只还当回事儿似地听着,添上这句后,仨人都想笑。 除夕夜姜家那场火,是今年康安城众人走亲访友必谈的热门话题,这会儿见了正主,好事的王家姑姑们当然不会放过。一位瓜子脸的姑姑问年纪最小的姜留,“留儿,你家除夕夜怎么着火了?” 见两位舅母也看过来,姜留乖巧回应道,“地老鼠钻进了柴堆,就着了。” 有人不信,“腊月二十八下了那么大的雪,你家的柴怎么会放在院子里?” 姜留歪着小脑袋,“留儿不知道。” 的确,她这么小的孩子,哪知道这些,众人点头。 又有王家姑姑问道,“我听说那场火后来又烧了你爹两位妾室的院子,火怎么串过去的?” 这些人消息真快,连姜家是哪个院什么人住的院子着火都打听清楚了。姜留心里嘀咕,嘴里还是那句,“留儿不知道。” 得,这个一问两不知。众人把目光放在姜慕燕和姜凌这对双胞胎身上。只见这俩人一个冷脸一个黑脸,不用张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众人没再自讨没趣,转头聊起其他的事。 又坐了一会儿,姜凌被表哥叫了去,姜留和姜慕燕也被表姐妹们拉出去玩。姜留跟着姐姐到了光秃秃的花园里站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便瞧见孔韬往这边来了。 姜慕燕正在想如何脱身时,正巧三表妹王幽馨过来邀她们去花厅玩,姜慕燕便拉了妹妹跟着王幽馨去了王家的花厅。 王家地方不大,但处处透着读书人的雅致。不过姜家姐妹没心思欣赏花厅的雅致,因为二舅母孟氏在这里,花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一看就是在等她们来。 既然来了,便不好再退出去,姜慕燕带着妹妹给二舅妈行礼。 “燕儿最近读了什么书?”向来少语的孟氏主动开口与姜家姐妹说话,清冷的声音也透着一分亲切。 姜慕燕怕自己被二舅母看出不妥,低着头答道,“最近在学看账本,没有读书。” 看账本?孟氏淡淡道,“账本交给身边得力的人看便好,唯有晨昏与诗书为伴,方可胸次全无一点尘,识得人生真味。” 若是以前,姜慕燕听到这样的话该惭愧万分了,但现在她只觉得刺耳,“舅母虽言之有理,但燕儿身边无可托付的亲人,只得自己看账本。” 给力!姜留暗暗替姐姐鼓掌。孟氏仔细打量了几眼与以前大不相同的侄女,将目光转向姜留。 看着小姜留,她依稀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姜枫。他儿时便是这么耀眼、灿烂。孟氏停了停,才继续问道,“除夕那场火,没惊着你们吧?” 姜慕燕摇头。 孟氏又追问,“着火的是你父亲两位妾室居住的跨院吧?房屋烧毁后,她们住在何处?” 不等姐姐说话,姜留便笑眯眯地反问道,“二舅母为什么关心我的两位姨娘住在哪呢?” 孟氏的两弯新月眉微蹙,这孩子性格也跟姜枫一样,说话不过脑子。 姜留继续天真地问,“有一件事情,留儿想当面向二舅母请教,行吗?” 孟氏轻轻点头。 姜留睁着漂亮的桃花瞳,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道,“二舅母嫁给二舅舅之前,是喜欢我爹爹的,对吗?” 孟氏被抓到了痛处,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怒喝,“你胡说什么!” 王幽馨也不干了,“姜留!你再敢胡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留装得怕怕地躲在姐姐身后,委屈道,“这是孟雅媚说的,留儿本也不信的,可方才二舅母忽然问起我爹爹的妾室住哪儿,留儿才想起来的。表姐不要撕烂留儿的嘴。” 姜慕燕被妹妹的话惊呆了,无法回神。 孟氏本就瘦弱的身躯抖如风中柳枝,颤巍巍地说道,“留儿莫听雅媚胡言乱语,舅母从未……舅母方才问起你父亲的妾室如何安置,只是怕你们姐妹的闺房被她们占去。雅媚还小,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你绝不可出去说与旁人听。其中要害,你可明白?” “不明白。”姜留晃了晃小脑袋,答得理所当然。 孟氏的手猛地一抓帕子,又喘了几口气才道,“此等谣言若传出去,不只会坏了孟、王、姜三家的名声,舅母也再无颜面活在世上。留儿不懂,燕儿当明白的,对不对?” 喜欢过我爹,就没脸活着了?姜留心中吐槽。姜慕燕则紧紧握住妹妹的手,直直地看着神色大变的二舅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氏被她看得心虚,甩袖匆匆离去。 接下来,姜慕燕一直紧紧地抓着妹妹的手,用完午膳便把她拉回马车上,迫不及待地趴在妹妹耳边问,“你何时听孟雅媚说过那样的话?” 姜留也跟姐姐咬耳朵,“隔着墙缝听到的。” 妹妹行动不便时,的确经常带着书秋去听孟家的墙缝。可姜慕燕还是不敢信,“你听清楚了,她真是这么说的?” “真的!”姜留跟姐姐咬完耳朵,两人桃花瞳瞪丹凤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妹妹有事居然跟姜慕燕说,不跟他说,对面坐着的姜凌不高兴了,“你们在说什么?” 姜留勾勾小手指,姜凌立刻把耳朵递了过去。姜留一五一十地跟哥哥咬了一遍耳朵,然后问道,“哥哥,你说是真的吗?” 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姜凌继续跟妹妹咬耳朵,“康安城女子,哪个不喜欢父亲?” 这个还真……没有!姜留摇头。 姜慕燕受到的打击很大,她喃喃道,“在外婆家时,二舅母也总说父亲表里不一、华而不实,谁成想她竟,她竟……” “她才是表里不一的人。”姜凌哼道,也就你傻,才会信两位舅母的鬼话。 姜留忍不住问道,“哥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柳家庄第一次见面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姜凌答道。 姜留…… 还是哥哥牛,当时她只顾得欣赏美人来着。 正文卷 第313章 杀不了老子就杀儿子 武举内场比文举考得内容少,用的时间也短。巳时考院的大门关闭,申时一过便开了,侯在门外的众人拔着脖子往里瞧,看老少士子们一个个往外走。因这些舞动弄枪的汉子,肚子里本就没多少墨水,考了一天后墨水掏得无影无踪,个个垂头丧气。 长长的队伍中,头戴唐巾身着大红罗宝相花圆领长袍的姜二爷抬头挺胸,高出旁人一截,异常显眼。 还不待姜宝说话,一个打扮得异常漂亮的姑娘高声问道,“姜公子考得如何?” 还未出考院不得喧哗,姜二爷微微颔首,门外的姑娘便激动得与身旁人道,“姜公子说他考得很好。” “太好了!” “我就知道,姜公子一定能考中的!” “那是自然,姜公子若考不中,还有谁能中?” “……” 前边络腮胡的汉子回头问,“你竟答得挺好?” 姜二爷低声道,“正月时,还是七经认得在下,在下却不认得七经。大哥您想,在下能答得如何?” 某也是啊!这汉子立刻满脸认同,抱拳道,“在下汀州郭静平。” 姜二爷拱手,“在下泉州姜枫。” 郭静平瞪大眼睛,“就是你挑了夜叉寨?” 他这一嗓子吼地前边几个人都回头看,姜二爷谦虚道,“得家人助力,在下才侥幸逃过一劫。” “兄弟,行啊!”郭静平用拳头捶了捶姜二爷的肩膀,“真是人不可貌相,是大哥我小瞧你了!” 这是夸他还是骂他呢?姜二爷呵呵,出考院后与郭静平话别后,又冲着墙角躲在马车内的孟三挑挑下巴,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着姜宝、鸦隐回客栈。 见姜二疯子出来时还笑得这般得意,孟三觉得不对劲儿了,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收买考院的差官给他使绊子,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姜二真能蒙混过关? 客栈内,姜裘也在问姜二爷内场的情况。 “墨义共考了四题:《太公六韬》中的‘利而无害,成而勿败,生而勿杀’;《黄石公三略》中的‘圣人体天,贤者法地,智者师古’……策问三题:一是祭祀与兵戎,二是井田与军赋,三是爵赏与练兵。”姜二爷说罢,从衣服里掏出两张写满字的纸,递给裘叔,“爷都抄下来了,裘叔瞧瞧。” 裘叔无语,“您竟有功夫抄这些?” “爷答完了无事可做,想着你定会问,便抄了一份。” 见姜二爷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裘叔只得夸奖道,“二爷料事果然周祥,您如何答的?” 姜二爷得意洋洋道,“八页纸,爷写得满满当当!” 裘叔惊讶,“竟写了八页?” “这有何难,字写大些便是!” 裘叔正不知说什么时,呼延图从外边回来了,“二爷回来后,孟三也跟着离开了。孟平饶了一大圈又回到考院后门不远处蹲守,待考院的差官出来后,他暗暗尾随一人到了一处偏僻茶肆,两人谈崩了,出来时脸色都不好看。” 姜二爷哼道,“孟三定是找了那人给爷使坏!他们魔高一尺,裘叔道高一丈,他们只能找小兵小卒,咱找的是主考!” 裘叔提醒道,“二爷,李化春只能保您不被人下黑手,若您卷子答得不好或明日在校场骑射不佳,他求之不得。” “爷知道,明日爷定技惊校场!”姜二爷现在极为自信。今日在考院时,姜二爷看了一圈,福建路内的士子有一个算一个,他瞧着谁都没他厉害! 第二日一早,姜二爷骑马赶往城外厢军校场,准备参加外场骑射。不同于昨日内场时的垂头丧气,今日士子们骑马背弓,一个比一个精神,外场围观的百姓也个个兴奋。 身着盔甲的李化春到场后,站在点将台上高声训话,随后士子整队上前抽签,根据抽签结果被分为十组,姜二爷是八组四号。校场摆出草靶和举木板的假人,一阵激烈的战鼓后,每组一号的士子上前一字排开,开始比试。 士子们屏住呼吸看着,平射、步射、马射、马枪、负重,一项项地过去,百姓时不时爆发出欢呼声。 一号比完,二号上场,三号准备。姜二爷突然紧张起来,心砰砰直跳,眼前发黑,耳中轰鸣。 裘叔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二爷拿出尖峰山扫匪的气势来,此场必胜。” “真的?”姜二爷不信。 裘叔给他鼓劲儿,“您看场上这些人,都是没上过沙场没见过血的。您与他们不同,您的箭和枪染过血,能破煞气;您眉宇间的凌厉,场上无一人能及。” 卢定云双手递上弓箭,“二爷就当那草靶是姚岱山的背,按着当时的感觉射死它!” 随着一阵欢呼声,每组三号已经上场,考官催促四号上前准备。姜二爷深吸一口气,握紧弓一步步走到场地中。 “二爷能成么?”卢定云此时比姜二爷还紧张,生怕二爷考不中,再让自己教他三年。 “尖峰山一战后,二爷已今非昔比。”裘叔低声道,“你们四人快去守住箭靶后方,莫让二爷的箭伤了围观百姓。” “八组四号,姜枫!弓箭多重?”八组三号下马,考官叫姜二爷上前,询问弓的重量,旁边有录事拿笔等着记录。 本科武举,步射和平射的弓箭分为十斗和八斗重两种,马射弓箭分为七斗和六斗重。用重弓和用轻功射中的箭术相同时,用重弓者居前位。 姜二爷深吸一口气上前,却只递上一张弓,“步射十斗弓,马射十斗弓。” 这人长得精神,脑袋却不好用。考官提醒道,“马射十斗弓与八斗弓等列。” 姜二爷点头,“多谢大人提醒,学生明白。”姜二爷这些年来一直用十斗弓练箭,换了轻的反倒不习惯,射得还不如十斗的准。 考官点头,眼看过姜二爷的弓箭后,准他上场。 一身红袍的姜二爷握铁弓搭鹅羽箭上场那一刻,围观百姓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姜二爷耳中又开始轰鸣,他晃晃头,发现旁人已经射出了第一箭。姜二爷心中一慌,瞄准草靶将箭射了出去。 正中红心!姜二爷的眼睛立刻亮了。旁边的黄脸大汉扭头,莫名其妙地望着姜二爷。 姜二爷挑挑眉,看什么看,爷就是这么厉害! 大汉瞪眼,“你这小白脸眼瞎了?射爷的靶子作甚!” 正文卷 第314章 和至入京 姜老夫人听说之后,脸色阴沉。若深究起来,孟寻真之死是源于枫儿,也就是说他若死后化成厉鬼,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枫儿。孟家不将他葬入祖坟而是葬入山中,会不会是想行什么对枫儿不利的邪术? “儿啊,归渺道长给你的护身符一定要带在身上,娘这两日就请位道长来,在府里布置挡煞消灾的风水阵。”姜老夫人叮嘱道。 姜二爷应了,“娘打算找哪个观里的道长?” “玄都观的道长不好请,咱们就请紫竹庵的于玄子道长吧?娘听雅正夫人说,于玄子道长的师门也修习术法。”姜老夫人与儿子商量道。紫竹庵是尼姑庵,掌管紫竹庵的却是位道姑,名为于玄子。若问这是为何,康安城每个人都能你滔滔不绝地讲出一段有趣的往事。 紫竹庵的老庵主静虚圆寂之前,将紫竹庵托交给了九华观的女冠于玄子。康安城有人说于玄子是由僧入道,静虚此举是想让于玄子回归正途;也有人说静虚失态原本是道门中人,后倾慕高深佛法,所以剃度出家为尼;更有甚者传说于玄子乃静虚的私生女等等,传得有鼻子有眼,足见谣言之不足为信。 “于玄道长确实有些本事,此事不宜声张。”姜二爷说完后,忍不住想起了千里之外五岳观的观主于渊子。他与于玄子的道号相似,莫不是同门吧? “娘明白。”姜老夫人点头应下,正要派人去给紫竹庵送信时,却见老管家来了。 厚叔慢慢走进来,行礼道,“老夫人,府外来了两个自称是五岳观的道士,想求见二爷。” “这真是禁不住念叨,刚儿才想到五岳观,他们就到了。娘不用去找,五岳观来人或许就能帮咱们破局。”姜二爷乐了。 姜凌跟姜家三兄弟散学归来,便将姜府大门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和一个水灵灵的小道士。姜三郎嚷嚷道,“他们这是要干啥,堵着门讨银子么?” 姜二郎低声道,“三弟,这位道长一看就不是凡人,你不可无礼。” “怎么就不是凡人了,你们不要被他们的衣着和皮相迷惑了,越看着是那么回事儿的,越可能是骗子……”姜三郎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在后边走的姜凌绕过自己,快步走到两个道士身边,姜三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四郎低声嘿嘿,“看样子凌儿认得他们,三哥你完了——” 姜三郎怕姜凌甚于怕他老子,他眼见着姜凌上去,非常客气地与两个道士说话,姜三郎心里没底,吓唬鹅道,“背后嚼舌头是女人才干的事儿,四郎你可要掂量清楚待会儿跟凌哥怎么。” 姜四郎不理他,快步跑到姜凌身边唤道,“凌哥,这位神仙道长爷爷是?” “二哥、三弟、四弟,这是五岳观的于渊观主和和至小师傅。”姜凌为双方介绍道。正说着话,姜二爷便走了出来。 小和至一见姜二爷,立刻放开师傅,快速奔了过去,“姜居士!” 姜二爷先向于渊子拱了拱手,才低头看挂在自己身上的小道士,“一年不见,和至长高了。” 小道士和至抬起脑袋,用他亮亮的眸子望着姜二爷,“姜居士,和至终于见到您了!” 姜二爷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爷也时常想起你们。” 二伯将于渊和和至迎进府中后,小四郎拉了拉姜凌的衣袖,“凌哥,走了。” 姜凌回神,跟着众人回到院中。父亲引着老小两位道长去了北院,姜凌直接回西院,问守门的婆子,“六姑娘在何处?” 婆子道,“景秀姑娘过来传话说有贵客登门,两位姑娘去了北院。” 姜凌立刻将书袋交到姜财手上,快步向北院走去。 宾主见礼落座后,姜二爷问于渊子怎么跑到康安来了。 于渊子含笑回道,“四月前,姜大人中进士二甲第一名的消息传到清晰,澄空师弟说要回藏云寺,邀贫道同行,贫道便与他结伴来了。今日到了康安,便来拜访姜大人。” 这就是刚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方才正商量着去哪寻位道法高深的道士,便有高人上门了。这位道长的一个桃木符便能让小丫头恢复如常,道法绝对在于玄子之上。姜老夫人笑容满面地问道,“不知道长此次回京,打算在何处落脚?” 于渊子回道,“贫道打算带着徒弟在城中的五通观落脚。” 这样啊,姜老夫人有些遗憾。姜留看得出祖母想留住他们师徒,便与于渊子道长道,“道长,五通观再北城,出入多有不便。您不如带着和至住在西城,我爹现在是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你们不如住在西城吧,这样也能多一份保障。” 和至立刻道,“师傅,徒儿想挨着姜大人住。” 刚迈步进来的姜凌听到这句话,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和至一番,又给长辈行礼,退到妹妹身边。 姜留低声道,“哥哥刚回来吗?” “嗯。”姜凌站在妹妹身边,静静打量从清溪跑到康安来的小道士和至。 和至的目光一直追着姜二爷,待师傅与姜老夫人商量下住处后,他迫不及待地道,“师傅,您不是给姜居士带了礼物么?” “和至不说,贫道真就忘了,改日还得再跑一遭过来给姜大人送东西。”说罢,于渊子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来一小包桃木符,“姜大人出资,在清晰凤山山麓修建武岳观,功德无量。这些木符在五位身君像前供奉数月,可驱灾避邪。” 于渊子的桃木符很是灵验,她的床头上如今还挂着一个桃木符。每次看到这符,姜留就觉得心情异常安宁。 姜二爷接了符,想着与于渊子说一说孟三未葬入祖坟的事,便吩咐儿子道,“凌儿带着和至去园子里玩玩吧,燕儿和留儿也去玩吧。” “是。”姜凌起身,带着妹妹和和至走出北院。 待孩子们走后,姜老夫人才说起孟三的事。于渊子听闻,并未妄断,只是道,“得先看过孟家三郎葬骨之地,才好说是吉凶。” 正文卷 第315章 姜凌的小算盘 于渊子去看了孟三的埋骨地,回来与姜老夫人在房内说了许久的话。之后,于渊子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姜府内四处转悠挂铜八卦、挖水塘、栽树、竖景观石折腾了好几日,然后又去姜家祖坟上忙活了好几天。 姜留知道他是在改善姜家阴阳宅的风水,但她跟着转悠了几天,啥也没看明白,倒是跟和至混得越来越熟了。 于渊子忙活完带着徒儿走了后,姜老夫人在府内各处走了一圈,停在西内堂前新建的玉砚池旁问道,“六丫头有没有觉得此处瑞气升腾?” 马上就要入冬了,池内升腾的是寒气吧?姜留心里虽不认同,但嘴上还是非常配合的,“流儿感觉到了,玉砚池里的水很清亮,孙女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祖母觉得呢?” 她听和至说了风水池的讲究,知道塘清如明镜,生子贵又聪;宅前塘似砚,子孙登高第;宅前糖似带,聚财又升官。祖母请于渊子在西院修这么个风水池,意图再明显不过。 姜老夫人听了孙女的话,笑得尤为和蔼,“我也这么觉得,这池子修得极好。经于渊道长一番摆置,咱们府里的阴阳二气平衡充盈,形成了一股正气,待在府内便觉得舒坦,于渊道长道法高深,依祖母看,他的本事绝不在玄都观观主之下。” “就是。”姜留连连点头,她爹花大价钱给于渊子重修了道观,于渊子这番为姜家布置风水局,必定是尽了全力的。 玄都观乃是康安城名气最大的道观,观主归渺道长在康安人心中犹如神一般的人物,姜老夫人这么讲,已是对于渊子道长极高的评价了。姜凌借机道,“若是道长能留在康安就好了。” 姜老夫人点头,“凌儿说得对,若能留下道长,咱们就不用愁了。可惜道长明年开春就要回五岳观了。” 姜凌便道,“祖母听说了吗,于渊子道长是紫竹庵于玄子道长的师兄。” 姜母笑道,“此事还真是巧了。” 姜凌继续道,“于玄子道长答应紫竹庵老庵主,要替她照看紫竹庵十六年,如今已满十一年。孙儿听和至讲,五年之后,于玄子道长也将归清溪五岳观。到了明年便是四年了,四年,不过才四十八个月。” 姜留看着哥哥问道,“哥哥在想说什么?” 姜凌继续道,“祖母,孙儿曾听于渊子道长讲,道士修行不同于佛家,佛门讲究闭关参悟,道士讲究四处游历,与同门论道,相互增益。孙儿告诉道长说,康安大小道观不下百座,其中不乏名士,然后道长颇为心动,想去这些地方与人论道。可惜,他盘缠不足又带着徒儿,所以无法久留。” “若只是因为盘缠,这并不难。”姜老夫人道。 姜凌拱手,“孙儿也是想着孟家就在咱们边上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凌儿说得对。”姜老夫人称赞了姜凌一顿,带着人走了。 姜留拉着哥哥在玉砚池边坐下,神秘兮兮地问,“哥哥为什么要留下于渊子道长?” 什么为了提防孟家,姜留才不信,她觉得哥哥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姜凌笑得莫测高深,“我是觉得和至不错,想留他在康安待几年。” 啊?姜留疑惑,和至干了啥,怎就入了哥哥的眼了?姜凌却不想妹妹多想,转移话题道,“明日就要去太康为大姐送嫁妆了,也不晓得明日天气如何,冷不冷。” 姜留立刻回神,拉着哥哥站起来,“清早就要出发,哥哥还要骑马,肯定会冷的。你的衣裳我和姐姐早就备好了,咱们去试试吧。” 姜凌跟着妹妹进屋时,姜二爷却在北城的五通观内欺负于渊子,“爷不管你怎么办,反正爷就要弄个没有妻星的命数出来。” 于渊子苦笑,“二爷这是何苦呢?您的八字财运亨通,虽有妻难留,但也不是不能化解……” 姜二爷打断他,“爷不要化解,爷要弄没了妻运!你在爷院子里捣鼓出来的那池子尽快再去摆置摆置,将妻运转到凌儿身上去。如果你弄不好,爷就把和至扣在康安,不让他跟你回五岳观。” 于渊子很清楚,若姜二爷要留,他千挑万选、极具慧根的宝贝徒儿,真会留下。可是,“二爷不知,断人运道也损贫道的运道的。” 姜二爷十分坚持,“我命由我不由天,爷让你断你就给爷断。你损的运道,爷用银子给你补上。” “二爷,银子补不了运道的。” “爷出银子再给你修座道观。” “……那贫道试试吧。” “有劳道长。” 姜二爷回到府里时,心里美滋滋,看他的黑儿子也顺眼了不少。在儿子面前坐下,姜二爷抬起他正在看的书,发现《尚书正义》四个大字,便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疑惑道,“凌儿,你怎开始看这玩意儿了,看着脑袋不疼么?” 《尚书正义》中有很多有趣的典故,论以天道治民之理,令人读之茅塞顿开,怎会让人脑袋疼?不过姜凌却一本正经地点头,“有点疼。” “是吧!这本书上的字都很生僻拗口,读都读不通,偏夫子和你大伯还要爷默诵!”姜二爷终于在读书这件事上与儿子有了共同语言,极为开心。 姜凌默默听父亲念叨完,才道,“父亲,儿又做噩梦了。” “嗯,跟为父回去睡。”姜二爷带着儿子往北院走时,便听他问道,“父亲觉得和至怎么样?” “挺好的,会炒茶,还会做饭,嘴也甜,长得也顺眼。”姜二爷随口应道。 姜凌…… 早知道这样,他就在书房歇下了。 姜二爷转头看儿子,“说吧,你觉得和至哪不好了?” “没,儿觉得他也挺好的,儿以后想多跟他一块玩,行么?”姜留嘴角翘起。 “难得还能有你看着顺眼的人。”这几年,康安城各家的二郎被儿子嫌弃了个遍,姜二爷一度以为是自己太优秀,才让儿子眼界变得太高,还曾为此自责过。现在儿子有看着顺眼的,姜二爷很开心,“去跟他玩吧,不过你悠着点,别欺负人家。” “父亲放心,儿不会的。” 正文卷 第316章 王家嫁女 见祖母和外婆面对面不说话,姜慕燕紧张起,轻轻摇了摇外婆的手。王老夫人回神,轻轻点头道,“嫂子,我将清荷的嫁妆送回来了。” 当着明白人不说糊涂话,姜老夫人径直道,“怎敢劳烦弟妹亲自送回来,让他二舅一个人来就足够了,弟妹坐吧。” “我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跟嫂子说。”王老夫人落座后,也开门见山地讲道。 “弟妹有话请讲。”姜老夫人颔首。 被二舅抱在怀里的姜留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祖母和外婆过招。 转身从婆子手里接过装着嫁衣的锦盒,“一是清荷的嫁衣衣袖在府中破损了,我替换成了自己嫁衣的双袖。” 说完,王老夫人打开锦盒,展开女儿的嫁衣。姜留眼睛都睁大了,一是奇怪嫁衣居然是青色的,二是被绣纹复杂的嫁衣上缀着的珍珠和翡翠亮镇住了。这也……太豪太漂亮了! 虽然嫁衣的两个衣袖也是青色的,但连姜留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岁月在衣袖布料上印下的沉重痕迹。不过衣袖的绣纹、滚边虽然与嫁衣用的是不一样的花纹,但换上之后却也很搭调。 见六丫头眼睛瞪得溜圆傻呆呆的,姜老夫人直接问三丫头,“燕儿觉得呢?” 嫁衣是她娘的,她娘去世时没带走,就是留给她们姐妹的,自然是由她们说了算。 姜慕燕跪在地上,“外婆裁自己的嫁衣补母亲的衣袖,燕儿惶恐,请外婆赐还母亲的衣袖,燕儿缝补接好后,立刻将外婆的嫁衣送还。” 她就知道燕儿是姜家最懂规矩的姑娘,王老夫人语气温和了些,“衣袖在盒子里,燕儿可以补,不过外婆的衣裳不用还。你们的母亲早逝,外婆将自己的福气也送给你们,愿你们以后觅得良婿,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谢外婆。”姜慕燕再拜。母亲的嫁衣回来了,嫁妆回来了,她惶恐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姜留也跟着拜,“多-谢-外-婆。” 王老夫人扶起两个外孙女,握住姜留的手道,“前日在府里是外婆没问清楚,害得外婆的留儿受委屈了。” “没-有。”姜留真诚摇头。 王老夫人又与姜老夫人道,“第二件,是清荷的嫁妆搬回去后照看不周,致使部分布料污损无法再送回来。因采买不及,所以我王家补给两个孩子一千两银子,嫂子觉得如何?” 一千两太多了,不过王家既然拿了来,姜老夫人自然不会为两个孙女推出去,“燕儿,留儿,你们觉得呢?” 姜慕燕连忙又跪下,“慕燕多谢外婆。” 慢半拍的姜留正准备跪下时,被外婆搀扶住了,“除了这一千两,王家再添五百两,补两个铺子和柳家庄去年应有的进项。以后铺子和田庄,就劳嫂子帮两个孩子照料了。留儿觉得这样可成?” 一下就多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姜留笑弯了眼睛,“可-以-买-好-多-好-多-糖。” 本来凝重的气氛,被姜留一句话打破了,王老夫人笑道,“少吃些糖,仔细把牙吃坏了。” 姜老夫人也道,“燕儿已经十岁了,铺子和田庄以后就由她管着,弟妹觉得如何?”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王老夫人点头,“这是契书和清单,让孩子的二舅带着她们去清点抬回来的东西,劳烦嫂子派人拿着单子看能否对得上。” 姜老夫人点头,点了身边的刘婆子和姜留的奶娘,“当时送出去时是她们跟着过的数,本还有燕儿的奶娘,不过奶娘现在在柳家庄养伤不在府中,由她们两个去,弟妹觉得如何?” “由嫂子做主。”东西都送回来了,谁过数都一样,只要能拉姜家大门就成,“财不外露,箱子搬进来再开,嫂子觉得如何?” 若是王家老大跟着来,姜老夫人定不会同意进府再开箱,但王家老二的为人,姜老夫人还算信得过,点头同意。 众人出去后,屋里只剩下两位老夫人,气氛又冷凝了。姜老夫人主动开口道,“再有十天便是清荷的忌日了,有些话压在心里许久,老身想趁这个机会跟弟妹说清楚。” 王老夫人点头,她也有些话,不吐不快。 姜老夫人轻声道,“我家糟了横祸,万般无奈之下,变卖家财求活路。清荷卖了三个庄子贴补家里的窟窿,老身一直为此惭愧万分。” 王老夫人眉毛动了动,端起茶杯,淡然道,“清荷嫁入姜家,就是姜家的人,她的自然就是姜家的。“ 姜老夫人再道,“老爷去后,太夫人病倒,老身也身子不济,由三个儿媳为其祖母侍疾,是老身疏忽,未发现清荷的身子也不好。” 王老夫人握住茶杯的手忍不住颤抖,茶水倾洒在手上微烫,姜老夫人将茶杯放在桌上,因未掌握好力道,发出“砰”地一声。 这一声,便是两家之间最大的裂痕,屋内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许久之后,王老夫人才冷冰冰地问,“当时女婿何在?” “他出府去为祖母求药。” “这里是康安城,汇聚天下名医,他求药竟去整整了七日!”王老夫人怒道。 “他去了城外。”姜老夫人道。 姜太夫人已病入膏肓,他竟还出城寻药!若女婿在府中,她的女儿就不用日夜辛劳,不会病倒!王老夫人粗重地喘息着。 屋内又陷入沉默中,许久之后姜老夫人才又道,“不管亲家母信或不信,清荷嫁入姜家后,太夫人宠着她护着她,老身也从未真正难为过她。” 王老夫人腾地站起身,“那女婿呢?他是怎么对待我女儿的!” 姜老夫人也站了起来,“我儿一没养外室,二没宠且灭妻。” “若他没养外室,姜凌是哪儿来的?!”王老夫人反唇相讥。 姜凌的身世不可说,姜老夫人垂眸,“姜凌的事绝不是亲家母想的那样,我儿绝未做过对不起妻儿的事。” 你儿子未对不起我女儿,那姜凌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王老夫人待不下去了,抬步往外走。 姜老夫人冷声道,“亲家母只挑姜家的不是,怎不问问你女儿嫁入姜家后是怎么对待我儿子的?她打心里看不起我儿,这些年连笑脸都没露过几个,还教着燕儿不让她与我儿亲近……” 王老夫人猛地转身,“你儿身上有哪一点值得人敬重?” “我儿孝敬父母、善待亲朋、不违法犯科,不打骂妻儿,有哪点不好?”姜老夫人怒火飙涨,“若不是看上了我儿,你们王家做什么巴巴地请媒人登门,点名道姓要将你女儿嫁与我儿为妻!” 此一时彼一时,若早知姜家会有今日,她绝不会上赶着把女儿嫁进来!王老夫人转身,用力拉开屋门,却见姜凌和姜留两个小家伙手拉手站在院中,吃惊地望着她。 正文卷 第317章 论理 “我跟着三姑娘来过几回,从未跟二夫人讲过话。”齐嫂低声道,“为求稳妥,我待会儿在门外候着吧?” 王大姑娘房中应有不少各府过来送嫁的姑娘和少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奶娘点头。 姜留跟着姐姐进入大表姐房中,将王家、孔家还有一些与王家交好人家的姑娘正在围着王幽影夸奖她的嫁衣、首饰和妆容。 王幽影也是个狠人,为了嫁人时穿衣好看,她硬生生地把水桶腰饿成了葫芦腰,脸也小了两号。上了妆后不能说明**人,但也绝称不上丑了。姜留想着当年大舅母孔氏当年出嫁时,或许也是这个模样。 将姜家姐妹进来了,屋内的姑娘们都望过来,只见姜慕燕着白白底紫粉两色葡萄长身褙子和暗紫纹长裙,双耳垂红宝石坠子,头插藕紫色玉簪,这身暖色装扮淡化了她的疏冷气质,很是得体。再看胖乎乎的小姜留,她穿着藕粉色交领小袄和粉蓝色素面裙子,头上双平髻也只简简单单地系着小绒球,这般寻常的小姑娘打扮衬上她的无可挑剔的小脸,便让人觉得十分亮眼。 精心打扮过,身着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褙子的,头戴牡丹玉簪的孔梅哼道,“你们再迟一步,我家就出门了。” 见大表姐不吭声,姜留小脑袋一歪,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六姑娘,现在还不到巳时。”刘婆子回道。 姜留哦了一声,慢悠悠地道,“我步子虽慢些,但半个时辰怎么也能走完这一步的。” 想到前两年姜留慢得急死人的模样,王幽影还觉得十分地心塞,不想听她再说下去,“燕儿留儿,你们来了。” 姜慕燕本想讲几句祝福话的,但看到王幽影身上的嫁衣,便想到了被她烧毁的娘亲的嫁衣,心中很是难受,话也不想说了。 姐姐不说,姜留便道,“留儿和姐姐祝大表姐与表姐夫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听到她说“早生贵子”,屋内的姑娘们捂住嘴笑了起来,王幽影也含羞地低头,她脸上和脖子上抹的粉太厚看不出来,耳朵却全红了。 恭喜完表姐,接下来便可以坐着歇息了。姜留拉着姐姐坐在桌边,听着一屋子姑娘叽叽喳喳地议论首饰和衣裳。 谁知这些人话没说几句,便扯到了孟家身上。孟三夫人崔氏的侄女崔云湘道,“媚儿妹妹给幽影姐精心准备了添妆,可惜她送不过来了。” 孟三爷被杀,孟雅媚尚在孝中,不能出门。大喜的日子,王幽影不愿提到孟家人,随口道,“她回头跟她说,她的心意我收到了。” “本来,她是可以开开心心来给幽影姐添妆的,可有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崔云湘却不肯打住,非要替孟雅媚鸣不平,说完这话还怒视着姜慕燕和姜留,摆明了是冲着姜家姐妹。 “就是!”孔梅也跟着附和,其他姑娘都等着看热闹不吭声,王家姑娘们也不说话。 姜慕燕沉下瓜子脸刚要开口,却被妹妹抢了先。姜留一边剥桔子一边问,“我看见不得人好的是崔云湘你自己吧?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心里不清楚?” 长眼薄唇的崔云湘没想到姜留敢直接顶回来,立目道,“怎了,你们做了我还不能说了?你们敢做我就敢说!” 姜留还没说话,姜慕燕便开口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可摆到台面上来,若你不信,现在咱们便去正堂,当着外祖母和诸位夫人、少夫人的论一论?” “论就论,我怕你不成!我姑姑年纪轻轻就守寡,整日以泪洗面,媚儿才九岁就没了父亲,你们还不准我说了!搁到哪,都是你们没理!”崔云湘跳了起来。 “孟三夫人守寡、孟雅媚失父,是因为孟三爷违了国法。这案子是圣上下旨,京兆府尹亲自办的,他被判斩刑,是经刑部和大理寺上报核准,万岁亲批的。”姜慕燕站起身,冷声道,“走吧。” 说完,姜慕燕拉着妹妹便往外走。 王幽影这才开口道,“燕儿妹妹要去哪?” “与崔云湘去外祖母面前论理。”姜慕燕沉着小脸,这么多人看着,她绝不准崔云湘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子姜家身上。 往常都守规矩当闷葫芦的姜慕燕,怎在自己大喜的日子较起真儿来了?王幽影不悦劝道,“祖母忙着呢,哪有功夫理这些。都是自家姐妹,拌几句嘴就闹到长辈面前像什么话?你们谁也别说了!” “就是!”孔梅挖了姜慕燕一眼。 “哼!”崔云湘抿薄唇重重哼了一声,被其他姑娘拉到了一边。 姜留歪着小脑袋道,“姐姐,既然外婆忙着没工夫理,咱们就跟崔家姐姐去大理寺论理吧?大理寺是最讲道理的地方,对吧?” 大理寺萧峻平可是吵遍朝堂无敌手的能人,想说理就得找这样的才过瘾。 “也好。”姜慕燕的目光径直看向角落里的崔云湘,“走吧。” 崔云湘的父亲不过是将作监的小官,见姜家姐妹咄咄逼人,她嘴一撇就哭了,“你们仗势欺人,我不就是说了几句闲话吗,你们至于这样吗?” 姜慕燕扫了她一眼,带着妹妹就向外走。王幽影立刻站起身喝道,“燕儿你去哪?你的规矩呢?!” 姜慕燕回眸,“崔云湘咄咄逼人时,大表姐不质问她规矩,现在却来问我?我和妹妹是来给表姐添妆送嫁的,我们哪一点没守规矩?” “你何必跟她……” “我亲妹妹,你的表妹,差一点就被人害死了。你却问我何必?”姜慕燕气得声音都抖了,红着眼圈质问王幽影,将她转头不敢看自己,拉着妹妹直奔外婆的院子而去。 姜留没想到姐姐会这么强势,她感动又开心,将剥出的橘子瓣举到姐姐嘴边,“姐姐,吃桔子。” 姜慕燕含住桔子,一股酸甜散开,差点逼出她的眼泪。还不到表姐哭嫁的时候,她这时哭了便是失仪,姜慕燕借着吐桔子籽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姜留又往嘴里塞了个桔子瓣,笑眯眯地道,“姐姐,外婆桌上的摆的核桃酥看着很好吃,咱们去吃吧?” “好。”姜慕燕深吸一口气,挂上得体的笑容,带着妹妹去见外婆。 :。: 正文卷 第318章 人无完人 姜慕燕拉着妹妹回到外祖母院里稍站了片刻,便提出要回府。王老夫人虽看着不对,但孙女出嫁在即宾客迎门,她着实无暇顾及,只得安抚两句,让二儿媳送她们出门。 孟氏送两个外甥女出府时,虽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但也不算失礼,待到府门前时,她又扫了人群中的齐嫂一眼。借着这个由口,赵奶娘问道,“二夫人,您多次看三姑娘身边的嬷嬷,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只是看她有些眼熟罢了。”孟氏随口道。 赵奶娘追问,“您之前在哪里见过她么?” “或许吧。”孟氏上前,交待两位外甥女路上不可逗留要尽快回府后,便上了马车。 虽说来时就预料到此行不会很顺当,但姜慕燕的心情还是很不好。她与妹妹道,“崔云湘与王家的关系,哪有咱们与王家亲近,表姐不帮着咱们也就罢了,还站在她那边乱说话。” 姜留喂了姐姐一块糖,才道,“姐姐你仔细想,若是依着你以前的脾气,崔云湘挑衅时,你是不是会抱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念头,默不作声?” 姜慕燕点头。 “就算你心里很不舒服,也不会告到外婆面前?” 姜慕燕再点头。 “就是因为她们都习惯了这样,才会毫无顾忌地在人前压姐姐一头,树她们自己的威风。”姜留总结道,“姐姐不吭声自己生闷气,痛快的是她们损的是自己的身子。现在这样多好反驳有理有据反驳回去,丢面子的是她们,这样多来几次,她们就知道姐姐不好惹,以后就不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以后不再见她们了。”姜慕燕嘴抿着,数年来与表姐等人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心里很委屈,为以前的自己委屈。 这就有点过了。姜留再劝,“姐没有错,错的是她们。没必要让这样的人影响咱们,咱以后该去哪、想去哪都犯不着避讳她,咱怎么痛快怎么来。咱们痛快了,心里不压着事儿,身体才会好,她们越气咱们越好,气死她们。等她们气死了,咱们照样好好的,姐说这话是不是很好?” 妹妹讲的这些,与母亲教她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很不一样。姜慕燕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人无完人,娘亲也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娘亲的身子总是生病,或许就是气病、闷病的。姜慕燕嘴里含着糖,心里却很难受,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姐姐爱哭这点,姜留不觉得是坏习惯,哭可以把她埋在心底的消极情绪释放出来,有益于身体健康。所以姐姐哭,姜留并不劝她,只默默陪着。 刘婆子在车帘外坐着,将两位姑娘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回到府里后,将在王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报给了老夫人,连同两位姑娘在车内的对话。 姜老夫人听完后,感慨道,“六丫头这几年,越发出息了。” 可惜她是个女娃儿,若是男丁,以她的眼界和心性,一定能撑起二房。 刘婆子含笑,“三姑娘今日那神态那话语,奴婢瞧着真像二爷。” “那是枫儿的种,不像枫儿像谁?”姜老夫人感慨道,“燕儿已经有了她娘的才学,再学来她爹的和善圆融,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姜老夫人的三个儿媳中,最有才学的就是二儿媳王氏,可心气最高最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也是王氏。王氏的言行举止从不会出错,但她的恭敬都是表面上的,她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到周围的人和事。不经意间,她心里的不屑便会带出来,让身为婆婆的姜老夫人尤为别扭,所以姜老夫人打从心底就膈应这个儿媳妇。特别是发现她待自己的小儿子也是这般态度后,姜老夫人就更膈应了。 如果王氏圆融些,自己也再肯多些耐心,或许就是另一番景象……姜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问刘婆子,“王家今日去了哪些宾客?” 西院内,姜留哄好了姐姐后,便蹦跳跳到院子里看奶娘晒的柿子饼,却见奶娘与齐嫂两人坐在放柿饼的竹架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姜留倒背着小手跳过去,“奶娘,齐嫂,你们在说什么?” 赵奶娘抬手给姜留正了正歪了的系带,齐嫂回道,“方才奴婢随着两位姑娘去王家时,王家二夫人两次盯着奴婢看,说看着奴婢眼熟。可奴婢来康安之前从未出过应天府,实在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姜留想了想,“我觉得二舅母的话可以反着听。她是以前没见过你,所以才一直盯着看。” “可奴婢只是一个伺候人的下人,她是主子,这实在有些奇怪。”齐嫂总觉得王二夫人那眼神,让她感觉浑身不舒坦。基于女人的直觉,齐嫂觉得王二夫人很不喜欢她。 姜留却有点明白了,不过这话却不好说出口。爹爹身边只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伺候,齐嫂是除了奶娘外,西院内唯一的成年女子,且模样长得还不差。二舅母莫不是想岔了,以为齐嫂是伺候爹爹的吧? 姜留儿倒背双手摇了摇头,若是这样,孟氏还真是不了解自己的爹爹。因为与妻子常年不合,两个美妾一个暗搓搓地害他闺女一个冷眼旁观,爹爹被身边的女人扎透了心,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不肯再放女人进西院碍眼,只愿出去花天酒地。 所以,西院将来若有女主人,一定是爹爹明媒正娶回来的继室,而不是小妾,姜留也不必担心爹爹给她整几个庶弟庶妹出来搞宅斗。 正在她瞎琢磨时,书秋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赵奶娘一把薅住不让她省心的闺女喝道,“你跑什么,如果冲撞了姑娘看二爷打不打你!” 书秋吐吐舌头,满眼兴奋地道,“姑娘,孟家闹起来了,孟雅娇哭着喊着要退亲呢。” 姜留沉稳地点了点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也不知园子里的菊花谢了没,你随本姑娘去瞧瞧。” “是。”书秋连忙跟上。 看着六姑娘出去了,赵奶娘忍了一会儿也没忍住,站起身掸了掸裙子,“我也出去转转,妹妹去不去?” 齐嫂笑着摇头,“嫂子去吧,我再这儿守着。” 正文卷 第319章 先斩后奏 太后的大丧,朝中文武或去寺庙道观督促法事,或去礼部和鸿胪寺帮忙,或在宫中劝说万岁节哀,忙得不可开交。天擦黑时,忙碌一整日的张文江才出皇宫爬上轿子,赶回京兆府。 早就等着的少府尹廖纲和师爷扶着自家大人落座,奉茶。张文江润了润冒火的嗓子,问起衙中事务。 廖纲连忙道,“大人,卑职今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与余昌进大人一起把能办的事情都办了。” 他俩吃了茶下了棋用了饭,最后去衙门各处溜了溜,不能办、不好办的事情一件没办。 张文江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本府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却乐得逍遥! 他也干了事的。廖纲连忙道,“卑职派人盯着孔全武,他今日先去了姜府和他闺女的婆家借钱,后又去了长天观找邑江候世子、在乐天食府见了孟寻礼,然后再去牢里见了孔能,天将黑时,他去了秦相府上,带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 “秦相府?”前几个都在意料之中,唯独这最后一个,着实让张文江很是惊讶。 “是。”廖纲听说时也吓到了。 秦天野是万岁的亲舅舅,权倾朝野的丞相。虽不知孔家是如何搭上秦家的,但秦家肯为孔能出千两银子,这就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张文江凭着为官多年的敏锐直觉,预感到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对他绝无半点好处。 此案,不必查了。张文江吩咐廖纲,“上元节在即,防火为第一要务。东西两市的潜火军和汲水器具的配置容不得一丝马虎,你明日一一验看,若上元节东西两市起火,本府唯你是问。” “是。”廖纲弯腰应下,脸似苦瓜。防火诸事最繁琐,须得日夜提防,上元节他约了好友同游清平江,这会全泡汤了。 张文江转头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德敏,“瞿寡妇案如何了?” 赵德敏躬身行礼,“经仵作验尸,断定瞿寡妇额头的撞伤为致命伤。事发时潘氏与瞿寡妇撕扯,刘家女上前拉劝,这二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推了瞿寡妇撞到桌角。因围观者皆为潘家人,口供不足为信。开堂不久,陆雪明忽然到堂为刘家女辩护,请求择日再审,下官只得退堂。” 京兆府负责审理都城康安与京畿十二县的大案,官员们与状师陆雪明打过数次交道。但凡陆雪明接手的案子,哪怕审案中有丝毫不和律法之处,也会被他抓住不放,京兆府官员提到他就头疼。 廖纲纳闷,“刘家不是穷得都要卖女儿了么,哪来的银两请陆雪明?” 赵德敏摇头,表示不知。 师爷却想起来,“陆雪明应是姜枫请去的。大年三十傍晚姜枫探监,姜松隔壁牢内的刘姓犯人曾托他照看家中女儿,卑职看口供上记载,那人便住在敦化坊三条巷。” “还有这事?”张文江问道。 师爷解释道,“是。因此事与案情关联不大,卑职才未写入文书中。” 赵德敏道,“以姜家如今的家境,应不会为非亲非故的刘家出上百两银子请陆雪明吧?” 廖纲分析道,“姜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凡他应下的事,大多会去试试。姜枫与陆雪明有些交情,若他出面请,应用不了百两。” “哦,这两人有何交情?”张文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廖纲。希望他多说几句姜枫的事,以备哪日万岁心情不好,他拿来逗万岁开怀一笑。 姜家院内,姜家兄弟三人围着灯火团团坐,面容严肃。 姜松也疑惑着京兆府官员的疑惑,“孔家怎么能搭上秦家?” 姜槐道,“是啊。论理,孔家根本够不到秦家。” 姜二爷却道,“够得着。秦家老三秦克治去年八月里曾与孔能同游清平江,与琼宇阁的花魁琼芷春风一度。” 姜槐惊了,“竟有此……等事!琼宇阁不都是清倌么?” “面上假清高罢了,琼宇阁的清倌有不少已卖身于权贵。若非如此,小小的琼宇阁怎能在清平江多年屹立不倒……”姜二爷侃侃而谈,姜槐连连点头,啧啧称奇。 姜松忽然问,“秦克治与孔能哪天去的琼宇阁?” “八月初九!”姜二爷顺着回了大哥一句,又拉着三弟讲琼宇阁的猫腻。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姜松又问。 “当然是……”姜二爷回眸见大哥虎着脸,话锋一转,道,“是柴四说的。” “说实话!”姜松的脸黑得吓人。 “我就是去吃茶听曲儿。哥你知道的,我从不碰外边的女人。”姜二爷信誓旦旦地道。 这点姜松还是信的。姜松瞪了他一眼,“中举之前,不准再去清平江!” 姜二爷连声应了后,姜松继续分析,“就算有这点交情,秦克治也不可能为孔能出一千两银子。” “大哥说得对!”秦二爷连忙附和。 “莫非秦克治被孔能拿住了什么把柄?”姜槐猜测。 “不可能!”姜二爷摇头,“秦克治心狠手辣,孔全武如果是登门要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以秦家的权势,杀死孔全武和孔能如同碾死只蚂蚁,又何必出一千两银子。这件事确实蹊跷,姜家兄弟商讨半夜,也摸不到一丝头绪。 与他们一墙相隔的孟家内,孟回舟却一反常态,睡得极为安稳。 大业坊孔家院内,孔能的媳妇朱氏呜呜地哭,“我爹娘手里实在没现钱,儿媳求了半日,才得了一百两。” 孔全武接过银票,嘟囔道,“还差五百五十两。” “爹,如果不交银子衙门会怎么办?”朱氏担忧地问。 “不交银子,能儿别说六年,八年十年也出不来。”孔全武紧紧皱着眉头,想骂姜家的八辈祖宗。 就这样?不会抄家?朱氏不哭了,“要不咱们别送罚银了……就让孩子他爹多在里边待几年吧?” 孔全武瞪眼,“胡话!大牢是人待的地方吗?能熬过三年的没几个!” 朱氏虽然害怕公爹,但还是仗着胆子讲道,“孩子他爹进去了,家里断了进项,您俩孙子正是要劲儿的时候,过几年韬儿就要娶媳妇了……” “这些轮不到你管,去哄凡儿睡觉!” 赶走儿媳妇,孔全武在屋里想了半夜,提笔写了几个字,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王家,点名要见女婿。 王访渔虽万般不愿,但孔全武堵门等着,他也只能去见。 孔全武最是知道女婿装腔作势好面子的秉性,见面后也不给他唠叨的机会,掏出昨夜写的纸拍在桌子上,吩咐道,“昨日爹四处看人冷脸借钱,实在没凑够。因急着拿银子救你兄弟,所以爹接了三家的托请,你今年就安排这名单上的仨人入国子监读书。” 王访渔气得差点仰倒,“学子入国子监须经几轮筛选,祭酒和监中各位大人共同择出,小婿一人无法做主!” “你不能做主?”孔全武呵呵,开始列数女婿收人财物替人办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也就是景和三年,你收了永平坊王家一幅颜真卿的真迹、收了通轨坊刘家一对官窑瓷瓶,让他们两家的小子进了国子监。字画和瓷瓶还在……” “咳,咳!”王访渔用力咳嗽两声,匆忙关上房门,回来一本正经道,“您误会了。他们两家送小婿字画,与其子入国子监毫无关联。” “你快拉倒吧!那俩小子如果不是你帮着,能进国子监?”王全武最是看不上女婿收钱办事还一副假清高的嘴脸,读书人都是这个德行,死要面子! 王访渔板起脸威胁道,“岳父无凭无证,怎可如此诬赖小婿?您可曾想过此事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王家?若小婿因此被罢官,对您又有何好处?” “怎么就无凭无证了?这话可是在你家教琴的雅正夫人亲口说的!”王全武也瞪起眼睛,刘承托他办的事,正好借这个机会一道办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了就干了,这又没外人,跟你爹我装什么!” 雅正夫人如何知道的?王访渔皱紧眉头。 “爹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这仨人你能办就麻利地办,不能办也得想办法给办!”孔全武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王访渔急了,“岳父大人,小婿真办不了,您快些把银子退给人家,免得引人误会生出事端。” “这是你兄弟的救命银子,你就是打死爹,爹也不退!” 孔全武推开房门刚迈出前脚,就被王访渔拽了回来,又关紧房门。王访渔无奈问道,“您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七百两。” 王访渔惊得尖叫,“怎么这么多?福香昨日不是已经给了您六百两么!” “是啊!俺闺女给了俺六百两,家里砸锅卖铁凑了七百两,昨日秦相给了一千两,这不还差七百两吗?”孔全武算道。 王访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慢,您说秦相给了您一千两?” “是啊。”孔全武故意显摆着。 “秦相因何给您一千两?” “因为你兄弟跟秦家公子们交情好呗!”昨日去秦相家时,孔全武以为连大门都进不去,谁知秦三公子虽然没见他,却让管事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真真是天大的好人。想到有秦家当靠山,孔全武的腰杆都硬了起来,“你兄弟落难了,一个外人都能给一千两,你呢!” 孔全武说罢,甩开女婿的胳膊又往外走。王访渔紧紧拽着岳父的袖子,低声下气道,“七百量不是小数目,小婿实在拿不出啊。” 孔全武沉着脸,“少哄你爹我,你书房里那些字画,哪张不值千八百两?” 见女婿一脸肉疼,孔全武用力甩袖子,“成,成!爹算是看透了,字画比你兄弟的命金贵,走了!” “岳父!”见孔全武死活不肯给人家退银子,王访渔只得道,“便是要卖字画换钱,您也得容小婿两日啊!” “今儿爹就得去衙门交罚银,字画你先拿去卖,卖了爹再去给那三家还银子,说这事儿办不了。”孔全武拖着女婿往外走。 此事岂能拖延!王访渔立刻道,“小婿这就去换,岳父稍待一个时辰。” 成了。孔全武转身坐回椅子上,瞪眼道,“还不快去!” 王访渔出去叮嘱管事千万莫放孔全武出府后,转身回房。孔氏见丈夫回来了,连忙问道,“爹找你作甚,又来要银子么?” 王访渔怒声道,“你立刻去跟雅正说,咱们府上的姑娘以后不劳她费心!” 孔氏愣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让你去你就去,恁的废话!”王访渔骂完孔氏,又将墙上的一副山水图取了下来卷好放入画轴,就要往外走。 孔氏急了,“老爷,这副画您不是送给妾身了么?” 王访渔阴沉着脸道,“你爹收了旁人七百两银子,让为夫送他家孩子入国子监!为夫只得卖画,才能让你爹把银子还给人家!” 孔氏不依,“那老爷把人塞进去就成了,做什么要卖妾身的画!” “这些人塞进去,为夫就不用去国子监做事了!” “这事儿您又不是没干过……” “蠢妇!什么人能送什么人不能送,岂是你等能分辨的?若你再敢跟雅正胡言乱语,休怪老爷我不讲夫妻情分!”王访渔以为是孔氏跟雅正夫人说了闲话,气得七窍生烟,甩开她后提着画轴出门而去。 卖画是不可能的,王访渔将画藏入别院,取了银票回府。待他进入前院时,听到孔家父女在屋里吵得正凶,心中甚是厌恶,深吸几口气才推门进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得知孔全武两天便凑足了三千两银子,姜二爷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爷说得在理。”姜猴儿幸灾乐祸道,“爷看着吧,以后孔全武少不了往衙门里送银子。” 暗无天日的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囚犯被关进去,鲜少能活过三年。孔能被判了六年囚刑,若要让他活命,孔家就得源源不断地花银子。 “去,别打扰爷练功。”姜二爷推开嬉皮笑脸的姜猴儿,抽箭拉弓,准也不瞄,便“嗖”地射了出去。 这支随性的箭完全脱离了常规路线,向着刚进院门的裘叔飞去,姜二爷惊得大喊,“裘叔,趴下!” 离弦的箭快似闪电飞向裘叔的面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推开裘叔,单手稳稳握住了箭杆。 这看似随意却稳准狠的动作,看得姜二爷两眼冒光,扔下弓上前几步问道,“裘叔,这位英雄是?” 正文卷 第320章 墙缝 没了嫁妆的姜慕燕脑袋也空了,她跪下给外婆磕了三个头,便被三婶拉着往外走,姜慕筝与姜慕锦在后跟着。 “姑娘,姑娘……”书夏跪爬几步,瘫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望着两个儿子追着外孙女出了院门,王老夫人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恨不得晕过去,孔氏和孟氏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崔氏和孔氏还在努力抠指甲,众女眷则大都沉浸在姜二爷少有的雄壮怒火中不能自拔。 孟雅媚小声幸灾乐祸道,“姜家败落了,姜慕燕又没了嫁妆,没有好人家会娶她了。” 孟雅娇狠狠瞪了三妹一眼,示意她闭嘴。但孟雅媚的声音还是被众人听了去,虽说对孟姜两家割席断交早有耳闻,但大伙现在才发现竟已到了两辈人都交恶的地步。 难怪坊市间传言说要毒杀姜松的是孟家,这事儿还真说不好。 事已至此,茶也不必再吃了。马夫人侧身探手,亲手捡起从王老夫人手中掉落在地上的两片玳瑁指甲,阳光晴好,指甲片上的金箔闪着光,让她觉得分外刺眼。马夫人将指甲片放在桌上,站起身道,“传言果不可轻信。” 言罢,马夫人向外走去。孔氏连忙跟上留客,“您刚坐了这一会儿,怎么就走呢……” 马夫人走后,她就成了院内唯一的外人,孙夫人也坐不下去了,“伯母,孩子们都是真心实意为您贺寿。这一家人过日子,哪有锅碗不碰瓢盆的,有误会解开便好。您老切莫伤神,侄媳先回了,改日再来看您。” 王老夫人微微欠身,让二儿媳代她送客。 两位夫人走后,跪在地上的书夏也被婆子拖了出去,院内只剩孔家、孟家和王家人了。孔能的妻子朱氏清了清嗓子,开始往回找补,“伯母,侄媳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按理说是姜家没本事,才让您老劳神费力地帮俩外孙女照看铺子。既然铺子是您管着,府里人用点铺子里的小东西怎么了?铺子里的管事往府里送东西又有什么不对?姜家人真是捡着根针就当棒槌使,这东一句西一句的是要干啥?” 王老夫人微微皱眉,没有接话。王家一位要嫁女儿的侄媳妇听得不高兴,开口抢白朱氏,“孔家嫂子既然这么说,我也就说几句。清荷姐的嫁妆铺子里的东西家里人用点是没什么,可沾不着挂不着的人跟着一块拿,就不地道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 朱氏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王家侄媳妇抢白道,“访渔嫂子在南市有个陪嫁的肉铺,孔家嫂子去肉铺给你娘家人拿肉,要不要给银子?” 能不给么!朱氏答不上来了。 王家侄媳妇冷声道,“你去拿肉给银子,访渔嫂子拿清荷姐铺子里的东西送回孔家,问樵嫂子也拿了送去孟家,可没往铺子里放过一文钱吧?” “那不是清荷不在了,铺子让娘家人帮她管着么……”朱氏低声道。 “可不是清河姐让娘家人帮着管,是访渔嫂子带人堵着姜门去讨回来的。”这位侄媳妇也是个厉害的,话如爆豆子般往外扔,“伯母您睁开眼看看,府里有两桌姑娘等着许人家呢。这事儿如果传出去,谁家还愿意娶咱们书香王家的闺女?!” 好端端的因为几盒脂粉让人戳脊梁骨,这是干得什么事儿!他们王家大房就差这点东西?又有一侄媳小声抱怨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二十三清河妹妹忌日时,姜家坟地边上不知要围几圈人,等着戳咱们的脊梁骨呢。” “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憋不住再说几句……” 王访渔便脸色阴沉地迈大步走了近来,开口打断朱氏的话,让她继续憋着,“今日之事,错不在母亲,不在妹夫更不在留儿。是我只顾在国子监日夜忙碌,对铺子里的管事疏于管教,致使这帮畜生酿下如此大错。请族人放心,访渔定在三日内理清店铺,连同其他嫁妆一起,亲自送回姜家,并在妹妹忌日时到她坟前认错。” 王访渔是王家的当家人,他都这么说了,王家女眷也不好再开口。刚走到院门口的孔氏听到丈夫这么说,既心疼又心慌。 三日内就要把清荷的嫁妆送回去怎么成,那些都是她给女儿留的。 姜二爷回府安顿好小闺女,便跑去外院练箭,姜家外院顿时鸡飞狗跳,仆从退散。 傍晚从衙门回府后,见到卢定云抱着脑袋一脸绝望地从院子里跑出来,姜松脸都黑了,大声喝道,“二弟,住手!” 吼完之后停了片刻,不见有箭飞出来,姜松才迈步进入院,见除了光秃秃的箭靶外,墙上、树干上甚至二弟身后的窗户上都插满了箭,累了一天的姜松就想发火。可见衣发凌乱的二弟满脸委屈地望着自己,姜松又心疼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王家人给你脸色看了?实在难受以后就不去了,让凌儿替你去。” 没准姜凌去了,受气的就是王家,何乐而不为?姜松走向二弟,忽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我没发脾气,我是在练箭。”发泄了一顿之后的姜二爷,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姜松拿下二弟手里的弓交给姜宝,拉他去外院书房,一边给他擦手上药,一边埋怨着,“手指头都勒出血了,也不知道歇一歇。卢师傅教了你这许久射箭的诀窍,你怎还是……” “射箭要守规矩!写字要守规矩!做人要守规矩!娶妻也要守规矩!”姜二爷越说越委屈,“我照着卢大哥说的法子练箭,心里不舒坦;照着字帖的框架习字,心里也不舒坦。我想怎么样射就怎么样射,想怎么样写就怎么样写……” 姜松叹了口气,“王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姜二爷不想说那些烦心事,只道,“大哥,我想多赚些家业,给燕儿和留儿做嫁妆。” 姜松语重心长道,“若想赚家业,你就得守规矩。” 见二弟眼里都有水光了,姜松又心疼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得受不得一点委屈?等三弟回来,咱们哥仨一块喝几杯,把话说开就不难受了。” 姜二爷抽抽鼻子,“国丧不能饮酒。” “咱在家喝,没人知道。” “大哥不守规矩。” 姜松…… 正文卷 第321章 爹爹在手,天下我有 王幽影出嫁三日回门时,王家派人来请,姜二爷、姜慕燕和姜留都没去,姜凌拉着小脸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姜二爷问他看着王绪璞怎么样。 姜凌想了想,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二爷冲儿子挑了挑大拇指,“说得好。王家能交的也只有王问樵,其他人都不必理会。” 王问樵将青衿书院打理得不错,书院内学风清正,夫子专心教学,学生们不管好学不好学的,都过得不错。姜凌很赞同父亲的话,王家二舅确实不错,但是却娶错了媳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姜凌现在发现男子娶妻不慎,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譬如大伯,父亲和王家二舅,他要以此为鉴。 姜凌看着姜猴儿一瓣瓣地喂父亲吃了一个桔子,才接着道,“王访渔的岳丈又开始利用进国子监的名额捞钱了。” “他不捞钱,他儿子在牢里就过不舒坦。”姜二爷晃着二郎腿,孔全武为什么要捞银子,他心里很清楚。 孔能还押在西城兵马司的大牢里,他刚上任时穿着官府进去转悠,孔能看到他,眼珠子差点瞪下来,让姜二爷好生得意了几日。姜二爷接管西城衙门后,虽然做了一些改进,但有些默认的规矩他没动,譬如囚犯家眷塞银子,就能让自己的亲属在牢里住得舒坦吃得好。 姜二爷当上西城指挥使后,孔全武不只一次找过他,苦苦哀求或撒泼耍赖,想让姜二爷放了孔能,但孟三人头落地后,孔全武不敢找了,又开始老老实实想办法赚银子。任国子监司业的女婿,便成了他的摇钱树。姜二爷早就知道王访渔没少干这事儿,但他干得小心谨慎,没被人抓住把柄。现在孔全武开始跟着倒腾,王访渔早晚出事儿。 姜凌见父亲的表情越来越得意,便提醒道,“父亲,若王家出事,必定会牵连到三姐和妹妹,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蠢。王问樵跟王访渔早就分家了,王家大房出事后还有二房,燕儿和留儿能用到他们的地方,也就是成亲过礼的时候,有王问樵足矣。” 姜凌刚要点头。姜二爷又道,“你成亲的时候,应该用不到他们。你外祖家还有什么人?” 姜凌低声道,“外祖母已故,外祖父健在,还有一个舅舅一个姨母,他们都在左威卫,驻扎在河间府。” 任家出事时,裘叔带着姜凌逃出肃州,本想奔往河间府投奔姜凌的外祖,但因姜凌中毒颇深,才半路转道康安,寻程济解毒。在藏云寺巧遇带着姜留治病的姜二爷后,裘叔改变计划,带着姜凌避入姜家,以姜凌之名隐居康安至今。 姜二爷哦了一声,“河间府到康安也就一千余里,待你成亲时提前给你外祖家的人送信,让他们早过来几日。” 跟在父亲身边两年有余,父亲第一次问起他的外祖家,竟是为了这个。裘叔早就交代过他,父亲问起外祖家时,他该如何应对,但父亲问出的问题完全不是裘叔交待好的,这让姜凌很是无语,“儿成亲还早着呢。” “你今年十一,一晃就该成亲了。”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祖父了,姜二爷不禁感叹道,“时光催人老啊——对了,你成亲后多生几个儿子,爹要挑俩顺眼的,跟爹姓。” 姜凌…… “父亲不是说给妹妹招赘么?” 姜二爷白了儿子一眼,“六月怀胎一朝分娩,都是很辛苦的事,留儿生一个就够了。” 确实是这样,姜凌点头应下,“好。” 被二爷和少爷的对话震到的姜猴儿,一不留神,把桔子皮的汁液溅进了眼睛里,顿时泪流满面。姜二爷扫了这厮一眼,骂道,“笨手笨脚的,爷要你何用,还不快去洗洗。” “是。”姜猴儿放下桔子皮,揉着眼睛跑出屋,差点撞倒跑过来的六姑娘。 姜留虽然是个小胖丫,但动作却是极为利索的,她脚一转就避开了哭鼻子的姜猴儿,奔进了爹爹屋里,“爹爹,哥哥你回来了?” 正拿着桔子打算剥的姜凌立刻把桔子放下,把旁边的椅子拉到自己身边想让妹妹坐,谁知妹妹被父亲拉了去,姜凌一阵失落,应声道,“回来了。” 姜留从爹爹掌中抽出自己的小胖手,把一个桔子塞入爹爹手中,“爹爹自己玩,我和哥哥有事商量。” “好。”姜凌立刻起身,伸手拉过妹妹。姜二爷懒洋洋地往上抛了抛桔子,“商量什么?” “大姐姐出嫁和回门那日,我们几个的分工。”姜留回道。 姜慕容出嫁时,会有不少宾客登门。外院男宾中大人交由姜二爷哥仨招待,少年要由姜家儿郎们接待;来内宅的女宾亦是要分出老少。看着小闺女拉着儿子跑了,姜二爷也伸伸懒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去前院找老管,问他侄女出嫁那日,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差事。 老管家乐呵呵的,“老奴没给您安排具体的差事,到时哪忙不过来需要帮忙,老奴再让人去请您。到时您出来了往跟前一站,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这很合姜二爷的心意,“甚好。” 内院,姜家儿郎和姜家姑娘们凑在一处,也在商量这件事儿。姜大郎摊开一张大纸,与弟弟妹妹们道,“这是大姐成亲时要来的宾客,咱们今日把会跟来的各府姑娘、公子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不对付写清楚,然后分好谁负责招待哪一拨,省得到时闹出岔子。” 众人点头,姜三郎摩拳擦掌道,“大哥,咱们是不是该先商量堵门要喜钱的事?” 这个也很重要,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姜大郎。姜大郎抬手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先把小事商量好,再说大事。” “好——”众弟弟妹妹齐声应了。 随后众人围着名单叽叽喳喳了半天,由姜慕筝持笔写下数张纸条,每个人分了一张,上边记录着该由他们招待的人员姓名。 看着小四郎手里的名单,唯一没分到纸条的姜留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歧视,鼓着腮帮子问道,“大哥,留儿该干什么?” 姜大郎笑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差事,只有六妹才能做。” “什么差事?”姜留挺起小胖腰,眼巴巴盯着大哥。 姜大郎一脸认真地道,“到时哪出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会派人告诉六妹。六妹立刻去前院把二叔找来,请他即刻前来支援。只要二叔来了,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 姜留用力点了一下小脑袋,“二姐姐,你也把这个差事写在纸条上吧。” 姜慕筝抿嘴笑着给六妹写了张最大的纸条,双手递给她,“兹事体大,六妹请接条。” “好。”姜留跳下凳子,伸双手庄重接下纸条,心中升起“爹得在手,天下我有”的自豪感。 正文卷 第322章 女宾 在姜家人忙乱而紧张的准备中,十月二十日终于到了。这一日,姜家长房长女姜慕容出嫁,自姜槐成亲后十余年没办过喜事的姜家,处处洋溢着喜气。在府中避难的黎青被送去了西城兵马司衙门,派专门人保护着。府内能腾出住人或招待宾客的房子都腾了出来,布置一新,各处院落打扫得一根草屑也无,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处处贴满了喜字。 平日只管靠在墙边晒太阳打瞌睡的老管家,穿上新衣戴上新帽,一夜之间似乎年轻了十几岁,他弯腰将墙边的几块青砖摆正,然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一脸严肃地把二儿子姜明叫过来,“吉星高照。时辰差不多了,命各处厨房烧热水,起火做饭。” “是。”姜明应下又叮嘱他爹,“地上起霜了,爹走路时当心着脚下。” 老管家点头,又转头叫过负责洒扫的管事,“吉星高照。今儿寒气重,吩咐下去,打扫庭院时不能往道上泼水,一点也不行。待会儿开正门时,先用布把水吸干静。” “是。”管事立刻转身去传话。 在前院转了一圈见无事了,老管家整了整衣裳,向内走到三进院时,便遇到了二爷,老管家站住给二爷行礼,“吉星高照,二爷起了?” 老人家一句话,便将姜二爷拉回了自己成亲的那天早上。这是祖父当年留下的规矩,家有喜事逢人便要道喜,当年他成亲时,老管家在院前候着,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姜二爷抬手扶住老人家的胳膊,“吉星高照。厚叔几时起的?” 老管家咧开缺了牙的嘴呵呵笑着,“人老觉少,老奴寅正就起来了,二爷这身衣裳真好看。” “爷哪身衣裳不好看?” “都好看。”老管家乐呵呵,“姑爷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因姜慕容从康安城出嫁后,当日傍晚便要赶到三十里外的太康拜堂。李家天不亮时就会启程往康安赶,巳时便要赶到姜家门口迎亲,姜慕容午正便要出门,容不得一刻耽搁。所以天还没亮,姜家各院房中的灯便陆续亮了起来。 姜留被奶娘唤醒,穿上被烘得热腾腾的衣裳,用温水净面梳好头后,踏着鸡鸣声赶到北院,陪着大姐姐用她出嫁前最后一顿早膳。饭后姜家大开大门不过半刻钟,给姜慕容送嫁的柴四夫人和卢夫人便到了。 在前院探听消息的小丫鬟跑了回来,“吉星高照。柴大少爷、八少爷、九姑娘、卢家三位少爷、表少爷、两位卢姑娘都来了。” 其他人倒还好,姜慕容瞪眼问,“卢家表少爷是哪个?” “肖庆华肖少爷。” 姜家五姐妹同时皱起眉,姜慕容吩咐道,“盯紧了他。” “是。”小丫鬟跑了出去。姜慕锦带着脸上的小梨窝站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吧。” 负责招待卢家姑娘的是姜慕锦,招待柴家姑娘的是姜慕燕。姐妹们站起身,往外迎去。 姜家姐妹刚将柴、卢两家姑娘引走,小丫鬟又跑了来,“胡家姑娘到了。” 姜留皱眉,“夔州知府胡夫人和胡姑娘到了。” 姜留和姜慕筝面面相觑,这胡家可不在受邀之列,他们跑来凑什么热闹?姜慕筝站起身,“我去吧。” “二姐姐有差事在身,留儿去。”姜留跳起来,随着小丫鬟赶往北院。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北院堂屋内已是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一片了。粉嫩嫩的小姜留一进来,引得各府夫人们争相夸赞。 姜留给众人一一行礼,站到了胡夫人面前。大伯母陈氏笑着道,“这是夔州知府家的胡夫人和春桃姐姐。” 姜留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胡夫人夸奖几句后,姜留便到了胡春桃面前,“胡姐姐好。” 胡春桃含蓄而有礼地笑着,“留儿妹妹。” 姜留拉住她的手,“姐姐要不要跟留儿去玩?方才来了好几位姐姐,她们都在东院花厅呢。” 胡夫人回眸警告的看了女儿一眼,才笑容温和地道,“去跟妹妹玩吧,莫乱跑。” 胡春桃跟着姜留出了屋门,顿时松了一口气,主动赞道,“留儿妹妹,你长得好漂亮。”跟你爹好像哦。 姜留抬头笑道,“姐姐长的也很美,看到姐姐,我就觉得像是看到了天上的仙女。” 仙女跟谪仙很般配呢,胡春桃想到入府时瞧见的姜二爷,脸又忍不住红了,满眼激动地道,“留儿妹妹,我觉得你家的院墙好漂亮,姐姐可以多看看么?” 她们是来给大姐送嫁的,自己邀她去东院花厅见大姐,她却要四处转悠看院墙?姜留含笑点头,“好呀。” 胡春桃说是看墙,眼睛却总往人多的地方瞟,半晌也不见姜二爷进来,她便心急了,想引着姜留往外院走,“留儿妹妹,那边的院墙颜色是如何调配的?好生别致。” 她是女眷,引她去外院便是自己这个主人的错了,姜留歪着小脑袋笑道,“那是砂陶棕色,花园墙上刷的也是这个颜色,留儿带姐姐去看。” 说罢,姜留转身便往内宅花园走去。 “不用去花园,这边多近啊!”胡春桃拉住姜留,谁知她扯得急了,一下扯开了姜留上身穿的滚毛边交领襦袄的系带,露出她里边穿的粉红里衣。胡春桃啊的一声,连忙蹲下帮姜留整理衣裳,“姐姐不是故意的,留儿可伤到了?” “是留儿的衣裳带子没系好,不敢劳烦姐姐。”姜留自己将左腋下的系带系禁,然后笑不答眼底地问,“那边是外院,端茶送水的仆从甚多,姐姐还要去么?” 姜留问完,却见胡春桃两眼直愣愣盯着前方,她也转头看过去,见爹爹引着雅正夫人进来了。也是赶巧,爹爹身上佛头青色素面杭绸鹤氅,与雅正夫人身上穿的雨过天青色亮缎对襟褙子,看起来异常和谐,气质出尘的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因在招呼女客,姜留并未上前,只在原地福了福身,雅正夫人微微颔首,笑着随姜二爷向后院走去。她们过去后,姜留便听胡春桃咬牙切齿地问道,“留儿妹妹,方才那位夫人是?” “那是我们的恩师,康安城雅观琴行之主雅正夫人。”姜留介绍道。 胡春桃握紧拳头,“她与你爹爹很熟么?” 这么大的醋味?姜留回眸抬头看了胡春桃一眼,在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怒容。 假装不好意思地扑进祖母怀里,引来一片笑声。姜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旁边穿着对襟半袖袄裙的胡春桃道 正文卷 第323章 邵承允 想归想,作为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从来没想过要依附任何人生活。姜留不是不相信爹爹和哥哥会一直护着她,但她就是别人的累赘。他们会保护自己,当他们累了时或者在他们不熟悉的领域,姜留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他们。 姜留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府里窘迫的情况她很清楚。孟家和乐阳公主等人虎视眈眈,家里的生意也仅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花用而已。她既然有能力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当然不能只心安理得地享受家人的疼爱,却什么也不做。 从北向南走了三千里,姜留将大周的情况摸了一遍。大周的交通、货运远不及现代安全、迅速,所以她的老本行——电子商务是干不了了。搞发明创造?她一个文科生没那本事!所以,她能搞得还得是自己擅长的,电子商务搞不了,那就去掉电子,只搞商务。 还有八天就过年了,现在正是大好机会。第二天一大早,姜留便去找三叔,共商赚钱大计。 正与老管家商量过年采买年货的姜槐见到侄女来了,松开紧皱的眉头笑道,“留儿是来找你五姐么?她跟你三婶去了她舅家,后晌才能回来。” 临近年关,嫁出去的女儿会给父母送年礼,她和姐姐也给外婆准备了鱼和肉,已经送了过去。姜留摇头,“留儿是来找三叔的。” 听侄女是来找自己的,姜槐放下手中的采买清单,笑着问,“留儿又梦到什么好吃食了?” 姜家的肉酥作坊今年赚得没有去年多,但也有两百多两银子,姜槐就盼着二嫂多给六丫头托梦,再添些新鲜吃食,好多赚些银子。 姜留摇头,“没有梦到。三叔,我想到一个赚钱的主意,想问三叔行不行。” “哦?你说说看。”姜槐让她坐下。老管家也凑过来,“六姑娘,老奴能听听么?” “当然可以,您坐。”待老管家也坐下后,姜留才讲道,“三叔,厚叔,留儿昨日和爹爹、哥哥、姐姐去买爆竹、衣裳,转了一整天。” 老管家乐呵呵地点头,姜槐也喜上眉梢,二哥带回来那么多烟花爆竹,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姜留继续道,“留儿累了一整天,只去了爆竹集市和彩衣巷,还有好些地方没去呢。” 姜槐笑道,“康安城东西南三市大得很,三五日是转不完的,留儿想买什么告诉三叔,三叔派人去给你买回来。” “留儿都不知都有些什么铺子,铺子里都卖什么好玩的。”姜留说起自己的点子,“于是,留儿就想到一个好主意:如果有一张纸,上边列着每家铺子里都有什么东西、卖多少钱就好了。”姜留眼巴巴地望着三叔。 康安城很大,各类店铺过千家,每家店铺的宣传手段,最多也就是派个伙计在门口吼两嗓子拉客而已。所以,这里存在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卖家不知道哪些人需要他们的货物,买家不知道哪些店里有他们想买的质优价廉的好东西。 双方都有需求,就有生意可做。既然这里没有电子购物平台,那么她就用纸来实现。 姜槐正眼巴巴地等三叔点头,老管家却摸着稀疏的白胡子道,“要写出每店铺卖什么,这张纸怕是得跟咱们府的花园一样大吧?” 姜留眼里闪着快活,“不要那么大,只写上好店铺的好东西,拿着这张写着他家店铺好东西的纸找过去,就可以便宜一些。这样是不是很好玩?” 姜槐点头,“好玩是好玩,不过这不就是跟牙行的人抢生意么?行有行规,咱们这么干,牙行的人会找上门的。” 牙行是在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姜留这个点子确实跟牙行的性质差不多,但是又不会与康安城的牙行直接抢生意。姜留装做可怜巴巴地看着三叔,“三叔,牙行做大生意,咱们做小生意,也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怕到时的进项还不够咱们买纸的钱。”姜槐有点犹豫。 怎么会,现在纸是不便宜,但也没贵到那个程度。姜留用小手指头抠着桌缝,“那,咱们跟商铺说,拿着咱们写的纸到铺子里买东西的人,可以比没拿纸的便宜一两文,铺子做成了生意,咱们抽成,行不行?” 老管家又笑道,“六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就晓得抽成了?” 姜留叉起小粗腰,装着得意道,“留儿已经不小了,留儿认得很多字,还能看得懂铺子的账册呢。” “六姑娘都能看懂账册了?”老管家真心实意地夸奖六姑娘,“二爷像姑娘这么大时,认识的大字还装不满一箩筐呢。” 姜留认真记住这句话,等着见到父亲时靠这件事扳回一城。 姜槐想了想,“留儿说的这个,或许真的能成。各市中位置偏僻客少的店铺库房里定积压了不少货物,咱们帮着他们卖货,他们给咱们提成。单子发出去,收到单子的人若想买就拿着单子去,凭单子便宜一些,店家有的赚,咱们也有的拿。” “三爷说得对,这个法子不算费事,可以试试。不过,干这事的人手得找好了。”老管家提醒道,他家大爷已经是礼部郎中,若府里的人出去做牙行生意,知道了会被人笑话的。 “三叔,咱们可以开一家牙行啊。”姜留提醒道。 姜槐摇头,“开铺子来不及了,咱们没地方也没人手,还不如找靠谱的牙行一起干。我去跟二哥商量商量,选家合适的牙行。” 待三弟把这个主意跟二哥讲了,姜二爷琢磨了一下,“将猴儿去南市牛马巷把包雨高找来,这小子为人义气,心眼儿也活。” 姜槐应下,又问二哥,“咱们跟他,该怎么分成?” 姜二爷挑挑眉,“不必分成,这小子欠我二十两银子的赌债,让他给你跑腿,就当还债。” 姜槐嘿嘿一笑,“还是二哥有主意,咱就这么办!” 正文卷 第324章 年轻时的梦啊 不只门内的姑娘们觉得稀罕,垂花门外的男宾也觉得新鲜。只见李正秋的表弟邵承允吹响竹箫后,跟着来迎亲的小厮将手中罩住鸟笼的黑布拉开,笼内竟是一双漂亮的绿鹦鹉。小厮打开鸟笼后,绿鹦鹉扑棱翅膀飞出来围着邵承允转了几圈,便落在他的肩膀上。 姜二爷立刻被这对鹦鹉吸引了,凑到最前边看着。 邵承允弹奏完一曲后,李正秋将两朵几可乱真的木芙蓉递过来。邵承允吹了声口哨,两只鹦鹉便叼起木芙蓉,随后,邵承允扔了一所花过墙,又吹起竹箫。两只鹦鹉竟衔着花儿,过墙而去。 “哇——”姜二爷惊叹一声,拍掌赞道,“妙啊!” 鹦鹉衔花过墙,墙那边的小姑娘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待墙那边又喊开门时,姜慕锦和姜留把门拉开,两只鹦鹉扑棱棱地飞过去,落在吹箫少年的肩膀上。少年引回鹦鹉后收了箫,笑着拱手,“各位妹妹,承让。” 这一幕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众人的目光落在身着宝石蓝团花束腰裰衣的少年身上,满是赞叹。人美、箫声美、鹦鹉更美,这是谁?姐夫从哪找来的? 垂花门开了后,李正秋被引去拜见姜家长辈,然后内外院开席饮宴。席间,吹箫的少年成了众人热议的对象。姜留知道了他名叫邵承允,是大姐夫的表弟,今年十二岁。 “他好有本事。”郭语婉感叹道。 姜留也道,“好想问他怎么训的鹦鹉,太厉害了。” “放心,三哥和四弟会问清楚的。”姜慕锦笑出了两个的梨涡,“也不晓得他的鹦鹉是公是母,若能孵出小鹦鹉来,咱们要一对儿就好了。” 姜慕燕见妹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便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注意言行举止。姜留立刻拉了拉五姐姐的衣袖,几个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饭后,姜慕容便要出嫁了。姜家长辈齐聚北院,身着青色嫁衣,手持却礼扇的姜慕容被人扶进正堂后,姜老夫人还未开始说话,陈氏的眼泪便刷地落了下来。 新娘哭嫁环节,开始了。 姜慕容哭着舍不得家,陈氏哭着舍不得女儿,姜老夫人也垂泪,本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的姜留想到与大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眼泪也掉了下来。 姜家女人们哭做一团,姜松也红了眼圈,宾客们上前劝了三次,众人才强忍住悲声。同样红着眼圈的姜大郎背起姐姐,送她出家门,众人也跟到大门前,看着姜慕容上了马车。 鞭炮声中,李正秋骑马在前,姜槐、姜大郎、姜凌和绍兴陈家赶过来的姜慕容的表哥骑马护在马车四角,新娘姜慕容乘马车出柿丰巷,走上了她人生的下一站。在她身后是长长的送车车队,每一车都是娘家对她的爱和不舍。 望着车队远去后,众宾客返回府中稍作,便先后告辞了。送走最后一波宾客后,姜家四姐妹摊在一块,都累惨了。 姜慕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累啊,我想睡觉。” 姜慕筝道,“咱们先去北院看祖母有何吩咐再睡。” “北院不必去了,你们的祖母说让你们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情待睡醒了再说。”正说着,怀孕已有七月的闫氏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走了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倦色。 四姐妹立刻站起来迎过去,年纪最大的姜慕筝扶住三婶的胳膊,“三婶您先坐,筝儿去叫小厮抬您回去歇息。” 闫氏笑了,“我一直坐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走几步。今日辛苦的是你们的姑姑和你们四个,你们跑前跑后的,都累坏了吧?” 四姐妹齐齐摇头,“不累——” “才怪!”闫氏点着姜留的小脑袋道,“留儿的眼神都发直了,快去睡吧。” “好。”姜留习惯了午睡,这会儿真困得厉害,她笑嘻嘻地跟在二姐姐身后,送了三婶和五姐姐回西外院。还不等二姐姐说话,姜留便道,“东院里正在收拾东西,二姐姐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西院歪会儿吧?” 姜慕燕也道,“是啊二姐,你在这边睡吧。” 姜慕筝知道妹妹们是好心,但她若不回去,嫡母一定会挑理的,“大姐走了,我再不回去,母亲更伤心了。你们回去睡吧,我去看看母亲再睡。” 待她走后,姜慕燕带着妹妹回房稍事梳洗便躺在了床上,打着哈欠道,“妹妹看到没有,方才咱们送大姐出去时,肖庆华和卢二郎都盯着二姐看着。” “嗯。”姜留也打了个哈欠,姐姐一定没发现,在她盯着谁看二姐姐时,柴林桑的三哥柴林棐也盯着她看呢。 姜家人睡得正香时,延福坊奏事院内,胡夫人正向丈夫数完哪些人去了姜家送亲,感叹道,“姜家现在,比姜冕在世时风光多了。这些人看的不是奔着姜松去的,而是姜枫。” 正在练字的胡建庄不屑道,“姜枫虽没什么本事,但他如今是万岁跟前的红人,想巴结他的大有人在。” 这么多年了,胡夫人就没从丈夫嘴里听到过依据夸奖姜枫的话,康安城内这样的男人不少,但是喜欢姜枫的女子更多。胡夫人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妾身带着桃儿过去,本还想着……但妾身发现,姜二夫人的位子,快被人占下了。” “何人?” “是个教琴的琴师,名作雅正。妾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是苏汉青的女儿。苏汉青这人,老爷可还记得?就是咱们离京那年,出城探亲落入山涧的御史台监察御史……” 胡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丈夫的笔停在纸上,墨色浸染出一片黑色。她接着叹息道,“苏汉青夫妇死后,苏卿雅被退婚,走投无路之下自梳做了琴师,如今竟在康安闯出了名堂,她还曾进宫教公主弹琴呢。虽说模样长得……” “她要嫁给姜枫的事儿定下来了?”胡建庄沉声问道。 “还没定,不过我看两人眉来眼去的,众人都说快了,姜老夫人看意思也是赞同的。若苏卿雅能嫁给姜枫,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胡夫人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羡慕。嫁给姜枫,是多少康安城女子年轻时的梦啊。 胡建庄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纸上散开的墨点,右手用力,不小心折断了手中的徽笔。 正文卷 第325章 清理门户 看到胡春桃这模样,姜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姑娘是冲着她的爹爹来的。姜留暗暗将她列入拒绝交往的黑名单后,笑吟吟地道,“姐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今日登门的都是我家的贵客,我们怎么会不熟呢?” 她央求了父母很久,又打扮得这么漂亮来了姜家,姜二爷竟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瞪着身边的老女人看,让胡春桃委屈又生气。这若是在夔州,她早就冲上去拉住姜二爷质问他了,可这里是康安城,处处要讲规矩,她还没跟姜二爷订亲呢,什么也不能做。 但什么也不做真得好难受!胡春桃提起裙子,向前快步追了过去。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裙子跑是很不大家闺秀的动作,姜留看着前边奔跑的粉化绣花鞋摇摇头,倒背小手慢慢跟了回去。 待她走进北院,便听到了比她刚才来时大了一倍的笑声和称赞声,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声音是冲着谁的。 姜留从侧门进去绕到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缝隙查看堂屋内的情形。最引姜留注意的不是低着头时不时偷看她爹的胡春桃,而是胡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假脸。胡夫人这表情,是对雅正夫人有意见还是对她爹有意见? 姜留见胡春桃没有再出来的意思,便派了个小丫头盯着她,自己跑去找姐姐们。东院里,姐姐们已经忙地团团转了。 柴四夫人和卢夫人正与伯母陈氏商量着去太康时应注意事项,姑娘们围着大姐姐说笑祝福,姐姐们忙着招呼宾客。姜留还未找到能落脚的地方,芹青便快步走了过来,“六姑娘,外院有贵客到,大少爷让您去北院请二爷。” 活来了!姜留立刻跑去北院,进屋将被女人们团团缠住的爹爹脱出来,推回前院。还不等她回到东院,又有小厮过来传话,“六姑娘,升平坊青芽巷王家大夫人、二姑娘到了,三夫人请您或三姑娘去垂花门迎一迎。” 王家来客应该是姐姐招待,但姐姐在东院里招待嘉顺王府和杜阁老府等府内来的嫡女们,姜留便道,“书秋、芹白,跟本姑娘去迎客。” “是。”两个丫鬟立刻跟上。 “你们家真是的,竟让你一个小娃娃过来迎客,你伯母呢?”王大夫人孔氏为了掩盖肥胖的身躯,在袄裙外罩了一件披风,虽然遮住了肚子,却显得更没脖子了。 伯母在东院,三婶大着肚子还待在前院厢房内指挥,府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嬷嬷轮流着在府门前迎客,姑姑跑前跑后地不停脚,王家来了人是找奶娘和二管家送进来的。论礼数,已经比王幽影出嫁时王家做得好多了。姜留心中呵呵,笑眯眯地问,“舅母,留儿记性不好。大姐姐出嫁那日我和姐姐过去送亲,是谁迎的我们来着?” 孔氏哼了一声,“你姐呢?” “我姐奔交待了若舅母来时,立刻让人送信过来迎您的,不过留儿比姐姐更想迎舅母和二表姐,便将人截住了。舅母看到留儿惊喜不惊喜?”姜留笑得格外开心。 孔氏抽了抽嘴角,“你祖母那里都有谁?” “好些人呢,舅母和二表姐这边请,咱们边走边说。”今日大姐成亲,王家是娘亲的娘家人,姜留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将孔氏迎入北院后,姜留发现她很快与胡夫人凑成了一堆,看模样好似彼此之间非常熟悉。 她不用自己招呼,姜留便因着二表姐王幽菡去东院,交给三姐招呼着。刚吃了两片点心,又被芹青拉去找爹爹回前院。正忙得团团转时,姜真跑了来,“六姑娘,大姑爷到会嘉坊了!” 这么快就到时辰了?姜留立刻放下收边所有的事,飞奔回东院找五姐姐,“大姐夫要来了!” 姜慕锦也跳了起来,“快,咱们快去堵门!” 各府来送亲的十岁以下的小姑娘们闻言,放下手里的糖果点心,跟着姜家小姐妹往外跑。刚跑到二进门处把垂花门关上,便听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前来迎亲的太康李家二少爷李正秋到了。 他面对的第一个难关,是三郎他们堵住的大门。姜留和五姐站在垂花门内,激动地等待着。 大门外,李正秋发了一圈喜钱,对上两个对子又吟诗两首后,终于进了岳丈家的大门,被众人簇拥着到了二门。 一个陪着李正秋前来迎亲的白面清秀书生抬手叩门,笑着高声喊道,“太康李家李正秋前来迎娶姜家大姑娘,请诸位姐姐大开方便之门。” 紧闭的垂花门内笑做一团,姜慕锦大声喊道,“你羞不羞,哪个是你姐姐!” “你们都是姐姐,赛天仙的姐姐。”少年笑嘻嘻地回话。 这声音喊着十足的喜气,姜留听了都跟着笑了起来,跟着姐姐喊道,“若要娶我家大姐姐,你们得对得上大姐姐出的对子!” “小姐姐请讲。”外边少年喊道。 “好——”姜留喊罢,旁边的拿着上联的姜家东邻的小姑娘郭语婉便高声读道,“江天暮雨蒙蒙,千山掩真容。” 这上联里含着姜慕容的名字,李正秋眉眼带笑地高声回道,“李桃正灼夭夭,三秋盈硕果。” 嗯……对的不算好,但也算对上了。咋办?姜留望向五姐姐。姜慕锦笑嘻嘻地喊道,“姐夫耍赖皮!” 门外的少年高声喊道,“那姐姐们指出来,我表哥何处对的不妥?” 这个…… 半文盲姜留和姜慕锦对对眼神,好吧,下一题,“姐夫,我大姐姐喜欢听曲儿,姐夫高声唱吧,唱到我大姐姐满意了,门就开了。” 此处离着姜慕容的闺房还有十万八千里,任他唱破嗓子,她也听不见。李正秋转头看表弟邵承允,“表弟,看你的了。” 邵承允点头,抬手从腰间取出一只竹箫,高声喊道,“门内的诸位妹妹,在下替表哥吹奏一曲,若能引来鸟儿衔花入院,诸位妹妹可否开门?” 这可是个稀罕。门内的小姑娘们一对眼神,齐声喊道,“好——” 正文卷 第326章 新婚燕尔 其实想一想,这件事也很好理解。 爹爹虽是丧妻还有仨娃儿,但他是康安成最好看的男子,是新科进士二甲第一名,风头正盛。再加上西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只是六品,但却是手握实权的肥差,这些条件凑在一起,很难不令人心动。 十六岁的大郎哥虽青春年少,但他还在国子监读书,未来有很多可能但也有很多不确定性,所以与爹爹比起来,他的优势并不明显。 姜留看着爹爹奔着自己来了,便站起来迎了过去。姜二爷将小闺女拉到一边,非常认真地跟她讲道,“留儿,爹爹这里有件事要你去办。” “爹爹尽管吩咐。”姜留也认真起来。 姜二爷低声道,“胡夫人和胡春桃可认得?” “认得。”姜留点头。 “若她们向你问起为父与雅正夫人的关系,你要说得含糊一些,让她们误以为爹爹要娶她,可知道该怎么说?” “知道。”姜留用力点了下小脑袋,又踮起小脚,凑到爹爹耳边问,“爹爹要娶夫人吗?” “不娶。”姜二爷答得斩钉截铁。 果然如此,姜留小声道,“其实夫人很不错。” 姜二爷哼了一声,“你才几岁,少管大人的事。” 不让我管大人的事,却让我去替你糊弄人。姜留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见哥哥来了,便快步跑了过去。姜凌把手里包着油纸的点心送给妹妹,“这是刚送过来的栗云糕,还热乎呢。” “谢谢哥。”姜留接过来咬了一口,一脸陶醉。 看妹妹吃东西是件很享受的事,因为她吃什么都香香的,让人觉得很有食欲。姜凌看了一会儿,才道,“邵承允还记得么?” 姜留点头,“太记得了。” “他也会跟着大姐回来,如果他要跟你或三姐一起玩,你们避着些。”姜凌叮嘱道。 “为什么?” 姜凌小声道,“他父亲有六个小妾,家里有一堆庶弟庶妹,乱得很。” 姜留点头,“他家一定很有钱。” “他父亲是太康的富商,做船运和丝绸生意,所以邵承允手里有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儿。妹妹一定不会被他用稀罕玩意儿哄骗走的,对吧?”姜凌心里很担忧,但面上却装得对妹妹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姜留用力点头,“哥你放心,姐姐和五姐姐也不会被他哄骗的。” 兄妹俩正说着话,有丫鬟前来送信,“大姑娘和大姑爷回来了!” 姜凌立刻给妹妹擦去嘴边的糕点渣渣,拉着她向外走去。待他们赶到门口,正赶上梳了妇人髻的大姐被姐夫扶下车,两人虽没什么亲昵的动作,但姜留还是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甜蜜。 “这大概就是新婚燕尔吧……”姜留感慨道。 站在她身边的姜慕燕身子一颤,问妹妹,“妹妹说什么?” “新婚燕尔,姐姐……” 还不等姜留说完,姜慕燕便捂住了她的嘴,严肃道,“不可乱讲,这话说谁告诉你的?” 嗯?她胡说啥了?姜留很是不解。姜凌拉住妹妹的手,对姜慕燕道,“妹妹还小,你莫吓着她。你先跟着大姐他们进去,我跟妹妹讲。” 姜慕燕有任务在身,只得将妹妹交给姜凌,快步跟上了大姐姐和姐夫。 姜凌拉着妹妹慢慢落到人群后,径直把她带去了外院书房,命姜财和书秋在外边守好门户,才问道,“妹妹,‘新昏宴尔’这个词,是谁告诉你的?” 通过哥哥姐姐一系列的举动,姜留已经感觉到“新婚燕尔”在大周不是个好词儿,既然不是好词,那就得甩锅,姜留装得老老实实地道,“留儿前些日子去王家给大表姐送嫁,听房里的姐姐们说的。哥哥,这样说有什么不对么?” 不应该啊,后世都是这么说啊。 原来是在王家听来的,本以为有人要害妹妹的姜凌心稍稍放下,不过他对王家的厌恶又深了一层。见妹妹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姜凌便转身将《诗经》从书架上取下来,翻到《诗经·邶风·谷风》一页,指给妹妹看,“这不怪你,你还小,没读过这些。” 虽说来了三年,她也认得了不少字,但对于竖排、繁体、没有标点符号的晦涩诗经,姜留看见还是觉得脑袋疼,干脆直接问道,“哥,这篇是什么意思?” 姜凌给妹妹解释道,“是一被丈夫休弃的女子斥责丈夫无情,诉说自己的怨恨悲苦。你看这三句:‘宴尔新昏,如兄如弟。宴尔新昏,不我屑以。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是说休弃她的丈夫又娶了新妇,用着她的钱,过得逍遥快活,对她不屑一顾。” woc……姜留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姜凌合上书问妹妹,“妹妹,大姐刚成婚,你能对她说新昏宴尔么?” 姜留用力摇头,当然不能。人家刚结婚,你就跟人家说,祝你被你老公休了,然后你老公再娶个老婆,花着你的嫁妆,过的逍遥快活…… 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为啥这么个词,后世会变成形容新婚快乐的意思呢?姜留很是后怕,还好她没在给大姐姐和大表姐成亲时,把这词当祝福语送出去。 见到妹妹这么快就了解了其中的猫腻,姜凌感到很是欣慰,接着道,“王幽影成亲时有人祝她新昏宴尔,是盼着她被丈夫休弃,其用心尤为歹毒。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家那样,才会招来那样的亲朋。” 呃……姜留觉得自己被哥哥无意之间内涵了一把,偏还无法反驳。不行,她得多读几本书,大周常识还是得懂,否则以后肯定少不了闹笑话。 姜凌拉起她的手,“没事儿了,咱们去北院,等开席时妹妹可以离王家人远些,免得又污了耳朵。” 待两人赶到北院时,姜慕容和李正秋已拜过长辈,正在给同辈弟妹们发见面礼,他俩来得刚刚好。 姜凌领着妹妹上前,跟着众人叫了声“姐夫”。 李正秋含笑给他们每人一个荷包,姜留握在手里,感觉里边是个圆形玉佩。 待李正秋被请去外院,姜慕容被大伯母拉去说悄悄话时,姜留打开荷包,发现里边竟是一个十二生肖黄金镶玉佩,她属羊,所以玉佩内是一只脚踩福字的羊。 姜留转头看,发现他们兄妹几个都被这礼物震住了。 大姐夫出手,真是太……阔了! 你们新婚多快乐,不知怜惜我心痛。 正文卷 第327章 纳妾 “府里的弟弟妹妹,每人一块金镶玉的十二生肖玉佩,其他亲戚每人四个银质十二生肖挂坠,这见面礼把你妹妹们都吓到了。等她们成亲时若拿不出这样的见面礼,会被人笑话的。”陈氏眉飞色舞地念叨着,“你二妹和五妹是不成了,且看燕儿和留儿的吧。” 夫君替她在家人面前做脸,姜慕容很开心,却也不喜欢听母亲这么说,“娘别说这个,见面礼就是个心意而已,多多少少大家都不会挑理的。” 陈氏哼了一声,“那也是多了比少了好看!你和正秋圆房了吧?” 姜慕容的脸刷就红了,不依地转开身子,跺脚羞道,“娘!” 陈氏是过来人,一看女儿这模样就知道是成了,“这是最正经的事,娘问问怎么了?娘跟你说,你要抓住正秋的心,就得……” “娘!”姜慕容羞得脸都要冒烟了,“娘说过很多遍,女儿都记着呢,你别说了。” “娘不是要跟你说闺房的事,而是纳妾。” 陈氏一句话,姜慕容脸上的红色便退了不少,低头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娘,正秋他答应过女儿不纳妾的。” “男人都这么说,就算他不想纳妾,你婆婆也不会让他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等你们到了绍兴,你婆婆肯定会往你们院里塞人,与其等着她塞,还不如你挑两个听话的。”陈氏握住女儿的手,叮嘱道,“青梅就不错,她伺候了你十年,稳重忠厚,模样也不算丑……” “娘……”想到丈夫会有妾室,会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姜慕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女儿不想听这些。” 陈氏楼主女儿,就算心疼女儿也没法子,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娘是过来人,娘知道这是什滋味儿。不是让你现在就安排,可十一月底你就要启程去绍兴了,娘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跟你说?你现在最最重要的,是尽快怀孕生子,只要你生下儿子养大了,任正秋再纳多少妾,她们也休想踩到你头上去。” “当年娘就跟你一样傻傻地相信你爹不会纳妾,才没给他安排,可太夫人把张英娥送过来,你爹不还是得收么?”那会儿陈氏刚生下大郎,太夫人就往丈夫房里塞女人,陈氏气得天天哭,可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英娥生下二郎和姜慕筝,一点法子也没有。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几年,婆婆又给丈夫送过来一个年轻貌美的邱穗儿,小了陈氏十几岁! 不过现在陈氏看开了,她给丈夫生了两儿一女,她是丈夫的结发妻,将来丈夫房里不管添多少人,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她们生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庶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陈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容儿,你得早做安排……” 陈氏母女从房里出来时,眼睛都红红的。开席时,姜留看着大姐姐都有点儿强颜欢笑的样子,跟初进门时大不相同。待到用完饭,姜慕锦和姜留便想着法子逗大姐姐开心。 姜慕容被妹妹们逗笑了,拉着姜留一顿揉捏,然后感叹道,“咱们留儿命最好,有二叔疼着,还有姜凌护着,将来谁也不敢欺负你……” 怎扯到这个了?姜留笑眯眯地道,“留儿有的,姐姐们都有,如果谁敢欺负姐姐们,咱们家里人绝不会饶了他的!” 不大一会儿,景秀过来请姜慕容去北院,姜留想着爹爹交待她的任务,便找了个借口独自到花园里溜达。不大一会儿,她果然遇到了胡夫人和大舅母。 大舅母急吼吼地问,“留儿,你大郎哥呢?” 姜留摇头,“应该在前院陪着姐夫吧。” 孔氏挪着胖大的身躯走后,胡夫人亲热地拉起姜留的小手,“留儿真是玉雕的小人儿,舅母怎么看怎么喜欢,留儿陪舅母去那边坐坐?” “好。”姜留乖乖点头,被胡夫人拉到了几丛紫竹旁边的竹椅上。 胡夫人东拉西扯问了几句话,便道,“留儿,跟着雅正夫人学琴好不好?舅母也想让你春桃姐姐跟着夫人学呢。” 姜留点头,“好。” “怎么个好法?”胡夫人追问。 姜留装作想了想,答道,“夫人弹得非常好,连皇后都夸奖呢。夫人脾气也好,从不会生气、骂人、打手板。祖母说,我们姐妹能跟着夫人学琴是福气,要好好学。” “夫人竟这样好么?”胡夫人笑着问道,“那你父亲呢,他也觉得夫人很好么?” “嗯,父亲也这么说。”姜留美滋滋地伸出莲藕般得小胳膊,炫耀道,“留儿几个月前被贼人抓住伤了胳膊,夫人把皇后娘娘赏给她的药膏给留儿抹。舅母你看,是不是一点也没留疤?” “是呢。”胡夫人捏着她肉乎乎的小胳膊,笑道,“雅正夫人待留儿真好,留儿要好好学琴,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好——”姜留拉着长长地调子应了,“不过夫人说,就算留儿学不好琴,她也喜欢留儿。” “哦?这是为何?” “因为夫人说留儿长得漂亮。” 胡夫人…… 前院里,胡建庄也旁敲侧击地与姜枫谈论风月。还不等他引入正题,一个尖嘴缩腮的下人便过来,在姜枫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姜枫听了后,明亮的眸子添了几分喜色,立刻站起来,“胡大哥,小弟有点事儿,去去便来。” “二弟请便。”胡建庄看着姜枫快步向内院,随着垂花门边上等候的道姑打扮女子走了。 胡家小厮在胡建庄二边低声道,“大人,那小道姑便是雅正的入室弟子。” 看来是苏卿雅让她来寻姜枫的,胡建庄渐渐握紧了茶杯。回康安在城外遇苏卿雅那次,她眼里藏不住的恨意,胡建庄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胡建庄很肯定把苏汉青搜集到的物证都烧了,但也保不准苏汉青在世时跟苏卿雅说过什么,才让她对自己起了怀疑。 若是苏卿雅嫁给了姜枫,必定会让姜枫为她父母报仇。姜枫是万岁跟前的红人,胡建庄知道自己跟他对上,毫无胜算。 胡建庄手指关节泛白,被他紧握的茶杯中,荡起一圈圈破碎的细纹。没有胜算,那边抹掉这种可能! 正文卷 第328章 入瓮 姜慕容随着丈夫出城回太康后,姜家的宾客也散了,胡建庄领着夫人与女儿回奏事院。胡夫人抱怨道,“老爷,这两日咱们就买处院子住下吧,住在奏事院里总有诸多不便。” 胡建庄心事重重,随口道,“此事夫人做主便是。” 胡夫人兴冲冲地道,“咱们在西城转转吧,除了北城外,康安最好的地方就是西城了。西城街道干净,治安也好。姜枫实在是太有本事了!” 胡春桃鼓起腮帮子,“娘,女儿看到姜谪仙跟雅正夫人立在花园里,有说有笑地说了好久的话!” 胡夫人还没说话,胡建庄便斥责女儿道,“非礼勿视,你的规矩呢?爹娘怎么教你的?” 胡春桃鼓起腮帮子,赌气转头望着马车外不吭声。 待回到奏事院,胡夫人与丈夫道,“依妾身看,雅正与姜枫的亲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老爷,妾身想去拜访雅正夫人,请她教春桃弹琴。等她嫁给姜枫后必定不会再出来教琴,春桃与她有师徒情分在,以后也好去姜家走动。盯着姜家大郎的,可不止咱们一家……” 胡建庄往常是没耐心听夫人念叨这些事的,不过今日他却听得格外认真,“此事宜早不宜迟,夫人尽快给雅正夫人下帖,带着春桃登门拜访。既然她在康安城有些名声,想必会拿着架子,夫人少不得要多去几回。” 胡夫人笑着,“有本事的人都架子大,这么多年了,老爷还不相信妾身的本事么,你瞪着瞧好吧。” 雅正收到胡夫人的帖子后,激动得双手缠斗,立刻让人给姜二爷送信。 姜二爷得到消息后,呵呵笑了两声,“胡建庄沉不住气了,加派人手保护雅正夫人,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大人的意思是,他会让他夫人动手?不能吧?”被派去暗中保护雅正夫人的冯子瑞一脸不信。 蠢!姜二爷摇头,“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让他夫人去拜访雅正夫人,好为他自己洗刷嫌疑。” 冯子瑞恍然大悟,“大人,用道理啊!属下这就派人去盯着他!” 姜二爷怕冯子瑞的人不牢靠,决定增派人手,“爷让卢定云和呼延图跟你一起行动,一定要捉活的。” “是!”冯子瑞挺直腰杆,“大人等着瞧好吧!” 这个“好”来得很快。 十月二十九日,姜慕容出嫁九朝,姜家派人去太康家送酒饭煖女,并接姜慕容回来小住两日。姜慕容进家门不久,呼延图便跑回来了,笑得极为猥琐地道,“二爷,某把胡建庄家派去的人逮住了!” 姜二爷立刻站了起来,“是什么人?” 呼延图邀功道,“冯子瑞说是胡建庄的马夫,这小子工夫可不弱,如果不是某和老卢,就让他跑了。” “干得好!”筹谋月余终于有了进展,姜二爷眉飞色舞,“把你的脸收拾干净,爷过两日有空了,带你去吃酒!” “多谢二爷!”胡子邋遢的呼延图美滋滋地褪下。 人抓住了,自然是要审问的。姜二爷不善此道,但他手下有能人,“让贺道斌、周其武和瞿伦学一起上,就算是扒层皮,今晚也要给爷撬开马夫的嘴!” “是!” 姜宝刚出门,前院的管事便来传信,“二爷,夔州知府胡大人来访。” 该抓的人已经抓了,姜二爷可没心思再去看他的丑脸,便随口吩咐道,“爷没工夫见他,让厚叔待客,一定要招待好了。” 管事一听就乐了,“小人明白。” 派去杀苏卿雅的胡章没回来,去姜枫又被老得话都听不明白的老管家折腾得精疲力尽后,胡建庄敏锐的觉察到事情要不妙了。他回到奏事院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转了几圈,便停住了。遇事不能慌,越到紧要关头,越要沉住气。前思后想之后,如今也只能去求恩师了。 第二日一早,一夜未睡的胡建庄早早便起来了,收拾利索后出门去拜见恩师左相尹骞。谁知他刚出门,便被奏事院的厨娘泼了一身脏水!胡建庄斥骂厨娘一顿回房沐浴更衣再出门,上车还未走出延福坊,马车又坏了! 胡建庄意识到不妙,立刻弃车骑马赶往北城太傅府。这次他的运气还算好,恩师在家中还未出门。进入太傅府见到恩师,还没等他将酝酿了一晚的话讲出口,被被恩师扔了一脸的供状。 见恩师垂眸不语,胡建庄只得捡起几张供状看了一遍,随后一脸无辜地跪爬几步到恩师膝前,“恩师,学生冤枉啊。学生……” “前水部郎中潘叶明已亲口承认,十二年前修平阳府汾河河堤的差事是你经办的。只这一件案子,足矣断了你的仕途。”尹骞平静地问,“苏汉青是不是你杀的?” 胡建庄握紧供状,直视着恩师已然昏花的眼睛道,“不是。” 人老成精,尹骞为官数十载,当然能看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不急不缓地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因便有果。便是你不认此事,姜枫也可派人去夔州查你这几年的功过是非,你信不信他能查出让你抄家灭门的罪过来?” 胡建庄手一抖,握在手中的纸哗哗响了两声,俯身以头触地,哀求道,“请恩师救救学生。” 尹骞站起身,声音依旧平静,“你若认罪,诚心忏悔,本相便保住你家人的性命。否则,你胡家九族便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胡建庄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盯着恩师看了一会儿,苦涩道,“恩师,学生虽做了些不敢做的事儿,但与那些贪官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若学生该杀,大周大半的官员都该杀。” “这话你去刑部讲,本相倒要看看尔口中的大半官员都是何人。”尹骞垂眸看着地上的胡建庄,吩咐道,“来人,摘了他的乌纱,将他连同他的犬牙,一起押去西城兵马司。” 被摘下乌纱后,胡建庄觉得头皮一阵发冷,“恩师,便是学生有罪也该去刑部或吏部,为何恩师要将学生押去西城衙门?” 尹骞指了指他手中的供状,解释道,“苏汉青之女苏卿雅告你谋杀其父母,京兆府尹接了她的状纸,命西城衙门查办此案。” 胡建庄感觉凉气由头顶蔓延到脖颈,真是终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胡建庄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栽在姜枫手上。 正文卷 第329章 混口饭吃 散早朝时,张文江接受众人的恭贺,转头看到大理寺卿肖峻平正呵呵着向自己走过来。张文江的两条腿似是产生了自我意识,直奔着殿门去了。 “府尹大人请留步。”肖峻平高声道。 张文江不得不收住腿,拱手客气道,“肖大人寻在下何事?” “您这生‘在下’,肖某可担不起。您下边的一个六品衙官都能指使的肖某团团转。”肖峻平哼道。 又开始了!这还没出大殿呢,他就想吵架了!都做到当朝三品大员了,他还是跟六七品时一个脾气!张文江心里碎碎念,脸上笑嘻嘻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肖大人这话实在是令张某汗颜,大人饿了吧,大理寺门口有家包子店,咱们边走边说?” 萧峻平哼了一声,迈步出了大殿,“管好你的人,肖某才能多吃几顿饱饭!” 黎炎光案刚审清,姜枫就把夔州知府抓了,又是旧案重审,刑部和大理寺首当其冲。因胡建庄是外派官员,吏部也会牵扯其中,一个姜枫闹得三个衙门布的消停,怎不让缺了少卿干活的萧峻平火大。 见萧大人走了,多在百官身后的刑部侍郎付常春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含笑地跟着百官出了大殿。众官员也齐声向付常春道贺,黎炎光一案告破,刑部另一侍郎安云昌刚被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刑部尚书空缺数月后,主审黎炎光案的付常春被万岁和秦相夸奖了,当真可喜可贺。 黎炎光一案告破,大理寺少卿刘守成、评事孟寻礼被革职,杞县知县郑仲礼被革职查办,刑部侍郎安云昌、京兆府少尹廖纲被万岁早朝申饬,刘守成之兄刘金成不只纵子行凶,还被刑部查出其在杞县欺行霸市罪行累累,暂押入大牢,待查清罪行后再依法论罪。此案最大的苦主黎炎光,虽有杀人之罪,但刘灿辱其妻、弑其父、闯其宅在先,故从轻发落,徒刑三年。 徒刑,便是将犯罪之人送至苦寒之地服劳役。徒刑虽苦,但比起斩刑已是天上地下了。黎青得知他爹可以活着出来后,跑到姜二爷面前,当当地给姜二爷磕头,谢他活命之恩。 黎炎光案告破,胡建庄也被抓,姜二爷心情大好,亲自带着黎青去刑部大牢探望黎炎光。黎炎光除了给姜二爷磕头,都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 姜二爷道,“你这三年是去瀛海服役,劳役虽苦,但也是个出路。三年后是你留是走,那边的人都不会难为你。” 这意思就是瀛洲那边姜二爷已经派人打过招呼了,狱卒们不禁感叹姜二爷的面子真大,连瀛洲大营都能说上话。 黎炎光父子又开始磕头。 姜二爷又问,“黎青你打算怎么办?” 还不等黎炎光说话,黎青立刻道,“二爷,我跟着我爹去瀛洲,给我爹做饭洗衣。” 虽舍不得儿子跟着自己去受苦,但黎炎光也实在不放心把他托付给旁人,更没脸再让姜二爷帮他照顾儿子,便道,“二爷,小人带着他去瀛洲。若能闯出一条活路来,小人父子俩就留在那边,以后二爷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只要您一句话,小人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眨一下眼。” 姜二爷笑了,“那你也得有用才行,先顾好你自己和你儿子吧,以后做事过过脑袋,再头脑闯了祸,爷可不会冲到瀛洲救你第二回。” 带着黎青出了衙门后,姜二爷把他交给呼延图,自己溜溜达达地赶往西城兵马司。这一路上百姓实在是太热情了,姜二爷干脆转到茶楼,给大伙讲他是如何智擒胡建庄的。茶楼内人挤人,叫好声鼓掌声就没断过,姜二爷来了兴致,一讲便讲到了晌午。 晌午自然是要用饭的,各家酒楼的掌柜为了姜二爷晌午去谁家用饭的问题,吵得脸红脖子粗。姜二爷乐呵呵地道,“爷今日口渴了,想喝好汤,先去周大哥家,下次有机会再去张二爷家,咱日子还长着呢,不急。” 卖瓦罐汤的周掌柜立刻眉开眼笑,拉长调道,“对,对,不急。二爷这边请——” 姜二爷往外走时,在人群中挤了一个多时辰的一个小姑娘忍不住问,“二爷,小女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二爷解惑。” “姑娘请讲。”姜二爷含笑停住,耐心等着她说。 小姑娘第一次离姜二爷这么近,紧张得满脸通红,“二,二爷,您设计擒拿胡匪,是,是因为雅正夫人么?” 这小姑娘太勇敢了,问出了他们想问的问题!众人两眼锃亮的望着姜二爷,等他回答。 姜二爷坦然笑道,“是因为雅正夫人向京兆府尹张大人递了状子,因胡建庄在延福坊奏事院落脚,张大人才将这个案子拨到西城衙门,案子到了西城衙门,自然是归爷审理了。” 原来是这样!围观的女子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二爷,您真是大善人。”小姑娘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姜二爷,激动莫名。 姜二爷笑道,“爷不是善人,是万岁选派的西城指挥使。爷用心办差,一是为了上对得起万岁的器重和府尹大人栽培,二是为了混口饭吃。姑娘回去告诉你父母,要安善守己,莫惹是生非,让爷没饭吃,可好?” “二爷放心,我爹娘绝不会的!”小姑娘信誓旦旦道。 “我家也不会。” “二爷,我家也不会。” “二爷放心,谁敢惹是生非害您没饭吃,咱揍死他!” “……” 听着楼下百姓口口声声地表态,在楼上雅间吃茶的萧峻平哼道,“算他有两把刷子,难怪这小子能在康安混得如鱼得水。” 属下在百姓面前给他恨恨地刷了几波好感,张文江笑得合不拢嘴,“姜枫虽遂无大志,但为人纯善宽和,所以才深得百姓爱戴。” 吏部尚书丁海全感慨道,“平日里,以前,某觉得这小子能受人喜爱全凭一张脸,今日一看才发现,这小子的口才好生了得。同样的事,他讲出来顺耳中听,有些人却说得让人异常难受。让人觉得难受的,办事自然磕磕绊绊,姜枫这等让人觉得舒坦的,自然顺风顺水。所以,以后有话还得好好说。” 张文江深以为然,“丁大人说得太对了!” 萧峻平脸往下一沉,“二位大人想指摘在下不会说话不会办事,直说便是。” 丁海全…… 张文江…… 完了…… 晌午自然是 正文卷 第330章 树后之人 胡建庄被押到西城兵马司衙门后,升堂问案的不是姜枫,而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贺道斌。苦主雅正夫人到堂陈案后,贺道斌一拍惊堂木,扬声问道,“胡建庄,你可认罪?” 虽然朝廷还未下文书,但胡建庄的乌纱已被左相摘下,这就等于抹了他的官身,成为了罪民。但此案发生在十年前,苏汉青夫妇的尸首已化作白骨,涉案车夫也死了,查证困难重重,审案多年的贺道斌心里很清楚,仅凭苏卿雅的指正,胡建庄是不会认罪的。他这样的身份又用不得刑,此案着实有些棘手。 谁知,跪在堂下的胡建庄却面无表情地道,“苏汉青夫妇确实是草民设计害死的。” 贺道斌…… 没想到他会直接认罪,令做足了准备要打几场硬仗的雅正夫人愣住了,愤怒,悲伤,解脱等诸多情绪涌上来,她瞪大了眼睛深吸几口气,才没在堂上落泪。 贺道斌回过神,一拍惊堂木喝道,“你是如何设计杀害苏汉青夫妇的,还不从实招来!” 退堂后,雅正夫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大堂,在西市买了香火值钱,驱车至城外,跪在父母坟前泣不成声。夕霞也跪在后边抹泪,恩师这十年有多不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树后何人,出来!”派来保护雅正夫人的呼延图,手握金锏冲着树林高声喝道。 雅正夫人止住悲声,转头见树后绕出一人。她擦掉眼泪站起身,冷声行福礼,“民女拜见郝大人。” 面白身长的郝朝英上前两步,抬手温和道,“卿雅……” 雅正夫人声音更冷了,“民女与大人非亲非故,请大人自重。” 郝朝英的手顿了顿才放下,深情地望着雅正夫人,“你……” 他还没说完,便被持兵器的番邦粗鄙男子挡住了。呼延图硬邦邦地道,“大人请自重。” 郝朝英皱皱眉,“你是何人?退下!” 呼延图身后的雅正夫人道,“呼延壮士,夕霞,咱们回吧。” “是。”夕霞怒瞪了郝朝英一眼,上前扶住恩师的胳膊,转身便走。 被呼延图挡住的郝朝英看着苏卿雅头也不回地走了,沉痛扬声道,“卿雅,我在此等了你许久,只为与你说两句话。都十年了,你为何还是不肯听我解释?” 雅正夫人头也不回地道,“我与你早已陌路,无话可说。” “你当真要嫁给姜枫吗?他绝非良配,你……”郝朝英话还未说完,便对上了苏卿雅冰冷的眸子,他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转而柔情道,“你随我回应天,可好?” 夕霞气坏了,“如果想请我家夫人教贵府的姑娘弹琴,也该让郝夫人来请才对。再说了,我家夫人如今教着衡王府、杜阁老府、邑江侯侯和姜谪仙府上姑娘们弹琴,无暇去应天,请大人另请高明。” 待雅正夫人上马车后,呼延图才收锏上马,护送雅正夫人回程。将她送回东市的琴行,呼延图急吼吼地跑回姜府冲到姜二爷面前,“二爷……” 姜二爷用扇子将他推得远远的,才问道,“何事?” “二爷您猜,某今日护送雅正夫人去城外祭拜她的父母,见到了谁?”呼延图嘿嘿道。 姜二爷不甚感兴趣,“胡夫人?” “非也!是十年前与夫人订亲又退婚的郝朝英!”呼延图兴冲冲地道,“二爷,那厮……” “停!臭死了,你离爷远点儿。一个大男人学什么不好,偏学长舌妇。”姜二爷展扇挥了挥,转身便回了西院。 呼延图抬胳膊闻了闻衣袖,纳闷道,“咱前几天才洗的,不臭啊。” 待姜二爷走后,姜宝和姜猴儿立刻拉住呼延图,“老呼,怎么回事儿,你快讲讲?” 这才对嘛!呼延图立刻道,“原来当年郝家退亲后,郝朝英对雅正夫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夫人……” 姜猴儿瞪大眼睛,“十年了,他还没成亲?” “成亲了。” 姜宝皱眉,“都娶妻了他还纠缠雅正夫人,找打!” “就是!也不知爷怎么想的,咱们要不要……”呼延图抬手做了个用麻包套头的动作。 姜猴儿摇头,“爷不会的,雅正夫人没求到爷跟前,爷才不会管这个闲事。” “怎就成闲事了,爷和夫人不是……” “爷和夫人什么都没有,是为了破案引蛇出洞才在胡家人面前演了几出戏,你们可别乱讲,坏了雅正夫人和爷的名声。”姜猴儿警告道,“尤其是你,爷看你最不顺眼了,小心爷把你赶出去。” 呼延图老实闭嘴,心疼地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道,为了在姜府待得舒坦些,他的胡子又要保不住了。 苏汉青是监察御史,御史上谏天子下察百官,乃出肃正朝纲的中流砥柱。若御史站住理,便是喷万岁一脸口水,万岁都得忍着,更何况是百官。胡建庄认罪后,立刻引起了御史台诸位御史的愤怒,众人纷纷上书,请万岁严惩胡建庄。 景和帝深知御史的重要性,令大理寺和刑部按律严惩胡建庄,并令京兆府抚恤苏家。大义灭亲地尹骞,也得到了景和帝的赞扬,本想借此生事逼尹骞退位的人,也寻不到由头,只得作罢。 胡建庄按律被判斩刑,其两子被夺官贬为草民,胡家三代不准参加科举。苏卿雅得朝廷抚恤银,并请京兆府为她做主,要夺回被同族霸占的昌明坊苏宅。 苏卿雅的族叔不肯搬出苏宅,族婶振振有词,“民女的小儿子已经过继到汉青大哥名下,是延续了苏大哥的香火,是这宅子的主人。苏卿雅是女子,不能传宗接代,宅子凭什么要给她?” 南城兵马司巡街副使彭伏九横眉立眼,“去,把你家族谱拿来,让爷瞧瞧你家儿子在谁名下!” 这位族叔吭吭唧唧不肯拿,“族谱在祖籍族长那里,俺们手头紧,没盘缠回去改族谱。” “那就是不在了。”彭伏九瞪眼骂道,“这是苏大人的宅子,自然由苏姑娘住着,你们算什么东西,爷给你们一天的功夫,明天这时候爷过来收宅子,若收拾不干净,剩下的东西都是爷的!爷把话撂这儿,院子里坏一块砖一片瓦一根柱子,爷都用你们铺子里的货抵回去!” 苏氏族叔知道彭伏九不好惹,只得任倒霉,拉着媳妇骂咧咧地回了院子。 正文卷 第331章 开开铺子 讨回苏宅后,雅正夫人回去转了一圈,请人修缮房屋,准备明年开春搬回去。她到姜家来教琴时说起此事,姜老夫人道,“那宅子本就该是你的,你早就该讨回来。” “雅正之前顾及不上,现在才有了这个心思。”之前,雅正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一心直想为父母报仇,现在父母沉冤昭雪,她才开始想这些杂事。 姜老夫人面带疼惜,“了了这桩大事,你是该好好打算一下将来了。” 雅正笑道,“您说的极是。雅正近来正在四处找寻,打算收养一个孩子,延续苏家香火。” 姜老夫人愣了片刻才问道,“你打算收养多大的孩子?” “一周以下的同姓男娃儿最好不过,主要还是要合眼缘。若有机灵的女娃儿也可以一并养着,两个孩子在一处也好有个玩伴。”雅正显然已经考虑好了,说起来头头是道。 与雅正探讨了许久关于孩子的事,待她走后,姜老夫人喃喃道,“领俩几个月大的孩子回来,须得十几年才能养大,看来雅正真绝了嫁人的念头了。” 姜老夫人本以为雅正对自己的儿子有意呢,前几天她还觉得雅正年纪大了些,现在听说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后,姜老夫人又觉得不是滋味:她的枫儿哪里不好了,雅正居然瞧不上! 姜二爷回来听他娘又开始念叨,便装着可怜巴巴地道,“娘,今日一个走街串巷的相士说儿子此生姻缘浅薄,再娶会折寿的。” 姜老夫人的眼睛立时立了起来,“走街串巷的都是骗子,我儿莫听他胡言乱语。娘明日就请于渊子道长给你算一卦,看你的姻缘在何方。” 最近旁敲侧击想给儿子提亲的人一抓一大把,姜老夫人就不信没一个合适的。 “好,有劳母亲。”姜二爷乖乖应了,回到西院后却立刻叫过姜猴儿,“你去告诉于渊子,让他明日一早就做好准备。” “二爷,准备什么?”姜猴儿问道。 “你就跟他这么讲,他自会明白。”姜二爷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的美人靠上,得意地翘起嘴角。 趴在桌边写字的三小只同时抬起头,见他们的爹爹笑得格外狡猾。姜凌一看便明白了,父亲从北院回来,立刻吩咐姜猴儿去找于渊子,想必是祖母有事要找于渊子,父亲已提前与于渊子串好了口供。如此紧要关头,可不能让和至坏了大事。姜凌与父亲商量道,“父亲,和至前两日说想跟儿去书院看看,儿明日带他去转转吧?” 姜二爷纳闷儿,“他一个小道士,去书院作甚?” 和至不能一直当道士,他得还俗。姜凌现在还不想跟父亲提这些,“他没见过,所以感兴趣。” 姜二爷点头,“你要照看好他,莫让人欺负了他。” “是。” 姜留纳闷儿,转头与哥哥说悄悄话,“哥,和至什么时候说要去书院了?”昨日和至过来玩,可没提过这个。 姜凌面不改色地道,“前几日,我忘记跟你说了。” “哦。”姜留应了一声,转头与她爹商量道,“爹爹,女儿想去应天府转一圈。” 姜二爷一下就坐直了,“天寒地冻的,你去应天府作甚?” 姜慕燕也放下笔,一本正经道,“父亲,我与妹妹想在应天府开雪霞晚的分号,想趁着腊月里不学琴的时候亲自去看看。” 见父亲的眉头紧紧皱起,姜慕燕坐得笔直,握紧了小拳头,不知如何应对。姜留连忙道,“爹爹,我和姐姐来回也就十日的功夫,转转街道挑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就回来,还可以给爹爹带应天府的美食做礼物呢。” 姜二爷哪肯放女儿去三百里外的地方闲转,“若想开分号何必要去应天府,为父给你们在西市挑个上好的店铺就是。” 姜慕燕道,“多谢父亲,我和妹妹想在西市和南市各开一家分号,应天府再开一家。” 姜二爷不解,“雪霞晚的生意已经火到可以开分号了?” 姜凌道,“父亲,上个月雪霞晚赚了二百多两银子。” “父亲,大姐姐出嫁时给她做妆面的,便是咱们雪霞晚的人。你看大姐姐那日是不是比平日美了数倍?” “有吗?”姜二爷抬头压了压太阳穴,没什么印象。 姜慕燕认真点头,“有的。来咱们府上送亲的各府女眷皆这么讲,她们还打听大姐姐的妆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买的胭脂和眉笔。” 姜二爷“哦”了一声,“其实,为父相中了西市一家米粮铺,想买来给燕儿做嫁妆的。” 姜慕燕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站起身行礼,“多谢父亲。” 姜二爷点头,“既然你们还想开胭脂铺,为父便在西市和南市寻好地段,再给你们置办两家铺子吧。” “多谢父亲。”姜慕燕异常欢愉。姜留跑到爹爹身边,伸手要晃爹爹的衣袖,却被他握住了小手。姜二爷嫌弃道,“莫摸脏了爹的新衣。” 姜留笑嘻嘻,“爹爹现在这么忙,铺子就由留儿和姐姐去选吧?选好了再告诉爹爹。” “也好。爹今年办差尽心,年底能拿到很多腊赐,给你们买铺子,买新衣,凌儿也有。”姜二爷笑得极为开心。 三小只一起谢过父亲,姜留又道,“爹爹,留儿可以和姐姐去应天府吗?” 姜凌道,“父亲,儿可以带人保护三姐和妹妹。” “不行!”姜二爷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为父跟着,你们哪也不能去。想在应天府开铺子,派人去转转选个好地段便是,何必非要亲自走一趟。咱们府里养着这么多人,可不都是吃干饭的。” 开店选址是极为重要的事,应天府是她和姐姐生意扩张的第一站,不亲自去看看姜留实在不放心。她又软糯糯地央求道,“那爹爹什么时候有空带女儿们去应天府呢?” 姜二爷想了想,“明年春暖花开,运河两岸春光正好时,咱们租条大船,带上你们的祖母,咱们一块南下转转。” “太好了!”姜留一下就跳了起来。 姜慕燕觉得,此事恐怕不成,“父亲有官职在身,能离开康安么?” 姜二爷得意道,“当然能,为父又不是你大伯,要日日去衙门伏案写文书。为父在衙门养了那么多人,就算为夫不在康安,西城也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