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滴个良人呐》 正文卷 第一章 又来 正文卷 第二章 老乡 正文卷 第三章 土狗 正文卷 第四章 舅爷 正文卷 第五章 林氏 正文卷 第六章 察相 正文卷 第七章 死因 正文卷 第八章 后宫 正文卷 第九章 淑妃 正文卷 第十章 大仇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女学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刀枪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霸凌 正文卷 第十四章 裂缝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善后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处置 正文卷 第十七章 顶嘴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喜讯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宠溺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林朴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识破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盟军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信任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坑底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刺探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有病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梅会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玉人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戏码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兄弟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添菜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一脚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不轨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重孙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山芋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连赞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听话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棋盘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旧仇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做祸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偷听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动静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感人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暗示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泥捏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有救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甜萌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案子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妖怪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牵连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提及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挑选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都要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孤单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忘记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茶味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将乱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兔头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热闹 正文卷 第六十章 瞧你那个作死的样子!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观战、引战和参战(上)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观战、引战和参战(下)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撕他的嘴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送上门的背锅侠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仰慕我的人多了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关于泡茶啊~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我知道你与众不同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真正的茶道高手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太乱了 正文卷 第七十章 给自己挖坑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西华女冠疯了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善国公府的高端黑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真正的毒打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脸上笑嘻嘻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好父母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东宫夜放花千树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她想嫁祺王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我要争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先救人 正文卷 第八十章 人命大于天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吓我一身汗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好消息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明天去逛庙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姐姐欺负妹妹啦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她来等偶遇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解签这件事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你们会高兴吗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一个小精怪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正文卷 第九十章 拽一条线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瞒不瞒的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漫长的一天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骗子名叫徐云客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小人还踹了他两脚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年节玩骗子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二重“揍”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做个木头人?!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让他们看见我 卷二 上架聊(兼求首订) 卷二 第九十九章 虎毒不食子 卷二 第一百章 假痴作呆 卷二 第一百零一章 好可怜好无辜哦 卷二 第一百零二章 买家姓李 卷二 第一百零三章 我的长项:骂街 卷二 第一百零四章 吓破尔的狗胆 卷二 第一百零五章 薅羊毛 卷二 第一百零六章 筛子 卷二 第一百零七章 又想让我做苦工?免谈! 卷二 第一百零八章 察相,班某 卷二 第一百零九章 明天见 卷二 第一百一十章 打个样儿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揍我这样的,十八个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偶遇”一回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急不急? 卷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摸摸头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所谓果腹 卷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了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聪明人的命 卷二 第一百一十八掌 想多了 卷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深意切地顶罪 卷二 第一百二十章 小聪明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冒名顶官者谁 卷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降好事儿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爱看戏的状元 卷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窍这种事 卷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出身和人性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旧的忘年交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徐云客,汤轶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赏 卷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请你喝酒,你帮我打架 卷二 第一百三十章 腊八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阶段性结案 卷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论老人的心到底能有多偏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前朝余孽 卷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换三件宝贝 卷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资敌皆可杀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怕了吧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一场落花流水的雪仗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家有女,适合养猫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吃货相惜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崔莹的婚事 卷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家宅事 卷二 第一百四十章 年礼和回礼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朝廷的脸面 卷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朝廷做栋梁,为陛下解细忧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乱象将至 卷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买凶的人 卷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投案自首 卷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永宁伯府,完了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禁足的过年 卷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开印第一天 卷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不了换 卷二 第一百五十章 皇孙们(上)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 皇孙们(下) 卷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后宅经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不一样的母亲 卷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听谁的 卷二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怕!搞定她! 卷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赌注?斗鸡!?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阴沟里翻船 卷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阴险狡诈 卷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乡祭祖去喽 卷二 第一百六十章 不如釜底抽薪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只要不作死 卷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御赐小金刀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怕了,盼着 卷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安邑(上) 卷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安邑(下) 卷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 等着!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个黑衣人 卷二 第一百六十八章 银钩后巷 卷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好地儿等着你们 卷二 第一百七十章 伤,惨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二章 跟谁有关系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玉带钩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做场法事 卷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肃侯,长安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辈分不同了,你我不一样 卷二 第一百七十六章 锦亲王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想不想做皇帝 卷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完,又说漏了 卷二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兴师问罪 卷二 第一百八十章 不要高估队友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学堂 卷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想回家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心谨慎? 卷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 锦亲王府 卷二 第一百八十五章 阿衍见过小姑姑 卷二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没一个省心的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跟你没关系 卷二 第一百八十八章 梁擎,字九州 卷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没有内鬼招不来外贼 卷二 第一百九十章 这必是个连环计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赐封公主,加镇国 卷二 第一百九十二章 难道这还不算赢?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尽毁 卷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冥爷好 卷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 陛下来接您进宫 卷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人各有志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叉出去! 卷二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卷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风雨 卷二 第二百章 脸往哪儿搁 卷二 第二百零一章 我欲求娶崔氏 卷二 ?第二百零二章 匹夫不可夺志 卷二 第二百零三章崔莹正传 卷二 第二百零四章父子不睦 卷二 第二百零五章 朕可以成全她 卷二 第二百零六章二十年无战事 卷二 第二百零七章知道不知道 卷二 第二百零八章 骂得醒就还有救 卷二 第二百零九章 崔集就托付给你了 卷二 第二百一十章 原来如此 卷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最早的站队 卷二 第二百一十二章 生意人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惹祸精 卷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惯做不速客 卷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加恩科也是为了你 千山跟着微飏往后殿走,扫一眼四周人少,紧走两步,靠近了,轻声道:“令兄昨儿在外头,跟崔小公爷一起,把俞家的公子给打了。” “谁家?”微飏的脚步慢了一慢。 “俞家。俞淑妃侄儿,度支郎中俞沛的小儿子,叫余逯的。”千山再看一眼周围,轻声道,“是俞家那小混蛋挑衅……” 顿一顿,还是低声告诉微飏背景:“俞家长子,叫俞逄,很久以前见过令二姐一面,一直存着念头。还是后来令二姐嫁进锦王府,俞逄才娶了妻。但是去年,他那妻子又病死了。 “应该是余逯在家听俞逄跟他爹吵架,所以对您家里有了些成见。赶上这次和亲,就连崔家带您家一起饶进去了。 “令兄和崔小公爷就散了个拳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微飏简直匪夷所思。 千山讪讪地笑,嘀咕:“您真是对您家大房的事儿,半点儿都不在乎……” 一句话说得微飏浑身不自在。狠狠瞪他一眼,这才迈进后殿:“金声今天唱哪首歌?” 爷儿俩听完歌,开开心心地让人上了酒菜,吃午饭。 “今年感觉很是不错。加上这算是桩喜事,我打算加恩科,开秋闱。”端方帝一边吃饭,一边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微飏。 微飏正在夹菜的筷子当即便是一顿。 试菜的内侍吓得手一抖,惊惧不定地看着她。 “没你的事。”微飏放下筷子,挥手让他站远些。 甄三九明白过来,忙命服侍的内侍宫女们都一起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端方帝和微飏。 微飏这才问他:“你打什么主意?” “天下士子,三年一选。前年选了汤轶他们那一批。倒是已经有几个能顶上事儿的。” 端方帝闲闲说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这几年我这身子越来越不好。朝中以前的那些老帮菜,不管选谁,都不大会选你。 “但是年轻的就不一样了。他们冲动、热情、闯祸,这样的人,容易把局面搅乱,同时也容易臣服于正义使者。 “我会给你做足准备,其他的,你肯定比他们擅长。对?咱当年都学了九年,你不能都还给老师了对? “我今年秋天开一个恩科,明年春闱又有一科。这两科年轻人,怎么也能顶上点儿用了。” 微飏听得心里发酸,伸手抱住了老头儿,眼圈儿都红了:“您能不能别替我操心了?我前两世一个帮手都没有也活到了死呢!” “呸!谁不是活到死?!有永生的吗?”端方帝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推到老远,指指桌子,“赶紧吃饭!” 微飏被他一句话打击的蔫巴了:“我就是永生啊……” 端方帝一口汤喷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甄三九等人一听就吓白了脸:“陛下!奴婢们可以进去吗?” “进来!”微飏赌着气伸手抓了只鸡腿,大口咬肉。 甄三九见端方帝只是笑喷了,这才放了心,一边替他收拾,一边笑道:“陛下多久没这么笑了?怎么还呛着了呢?” 又跟微飏似真似假地抱怨,“最近公主不进宫,陛下就总是吃不多睡不好,也懒得走动。 “原本崔贵妃闲着的时候还能陪着陛下聊聊天。如今贵妃忙着,也不大来寻陛下了。其他的妃嫔美人们,从陛下上次不适,就不许她们来聒噪了。 “就最近这十几天,除了金声每天来唱唱歌,也就是看过一回画美人跳舞。 “公主以后还是多辛苦,多来。陛下也能开开心,多吃点儿,多动一动。” “行了。你一边儿去。”端方帝挥手撵走他,接着跟微飏说刚才的话,“因为这回秋闱后不久就是春闱,我打算让礼部的两位各做一次主考。” “嗯嗯。这个可以。”微飏随口答应,继续吃饭。 甄三九噗嗤一声笑。 两个人同时瞪他。 甄三九幽怨地看了他俩一眼,抱着胳膊退到了一边。 两个人无视他,说说笑笑继续吃饭。 开秋闱加恩科的事情第二天便被端方帝在朝上宣布了出来,点了礼部老尚书典炽为本科主考,并定下考试时间为八月初八。 消息传开,老祭酒第一时间就把国子监封了,喝命所有学生:“有资格的必须考。这一科陛下明显是为了多挑几个人日后留给太子。你们敢不好好考,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微诤、崔集和余逯更是因为刚打过架,被重点“照看”,每人丢了厚厚一叠功课,不做完休想吃饭睡觉。 微飏在外头听说,幸灾乐祸了半天。 另一边,梁擎也勉强给了张幺一半交待:京郊西南方向的二十亩好田。 “先生说,这地不是他给的,是对方给的。原本按吩咐做事,那边的上头也没有灭口这一条。可死的这一位一向争勇斗狠,且疑心极重。大概就这样误会了。所以才弄到出了人命。” 翠微仔细解释,“不过,先生只是跟那下头的人打交道。所以这个钱,也只是先生的朋友拿来赔罪的。 “先生说,各为其主,其实人家是没错的。何况那边还没了条性命。请公主先别计较了。” 微飏冷笑一声:“他这是还幻想着人家会看着他的面子、顾着他的交情,遇事留上三分手呢?! “两边已经闹出命案来了!他还和稀泥! “你去跟他说,我的人若是再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缘故出事,别怪我把他那堆朋友的底细都掀出来! “你告诉他,如今禁军在嘉定侯手里,再添上班侯的一纸书,郭怀卿的档案簿子,我借出一两千人来是小意思!到时候,我管他什么和尚道士,我全埋了他们!” 看看微飏这一脸杀气,翠微只觉得肝颤,忙再亲自走了一趟桓王府。 谁知桓王已经回来,正好跟从梁擎处匆匆出门的翠微走个对脸。 “桓王殿下?!”翠微讶然,愣了一愣才想起来,连忙屈膝行礼,“婢子翠微见过殿下。” 桓王一声不吭地错身而过,大步离开。 被晾在当地的翠微简直震惊,直到回到蕉叶堂,还没缓过来:“公主,桓王殿下脸色可难看了,都没搭理我就走了。以前的温和笑容,一丝都没有了……” 微飏哼一声:“他活该。我让你给姓梁的传话,你说了么?他怎么答的?” “梁先生说:随您便。”翠微站得规规矩矩,甚至摒住了呼吸。 卷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很难相处 生了气的微飏很难相处。 从这一天起,蕉叶堂上上下下,以前那些可以被小小不言一带而过的毛病,全都被微飏挑了出来。不仅当事人会被罚,名义上的掌院田妈妈,以及实际上的管理者翠微,一起站在院子里被狠狠地戒饬了一顿。 这顿脾气甚至蔓延到了宫里。 连端方帝都吃了挂落。 ——因为连着好些日子都只是上朝、处置朝政、听歌吃饭睡觉,而忽略了真正的锻炼,被揪着打拳。 千山和甄三九在旁边看得提心吊胆、满身是汗。 过了未时,微飏出宫,端方帝这才心有余悸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山倒是早就从虞小四那里听说了事情原委,但毕竟中间牵涉到皇孙们,也不敢尽情说实话,只好掐头去尾告诉端方帝:“跟梁先生置气呢。想让梁先生低头,威胁了半天,结果梁先生跟公主说:随你便。就气着了。” “他是你哪门子的先生!?”端方帝恶狠狠翻个白眼,“他命都是阿芥救的,六年了还是个白衣,天天就是在桓王府混吃等死!谁给他的勇气跟阿芥叫板?!” 千山撇撇嘴:“公主自己惯的呗……” “闭嘴!滚!”端方帝一茶碗把千山砸了出去。 当天晚上,端方帝也跟着暴躁,睡不着。 甄三九索性请他出去散步:“外头只有一钩月,荷风蛙鸣,倒是个玩赏的好夜。” 端方帝嗯了一声,扶着他的胳膊,从紫宸殿后门出去,慢慢地往太液池走。 蓬莱殿的方向一灯如豆。 “皇后最近怎么样?”端方帝就好像刚刚记起他还有一位正在软禁中的妻子一样。 甄三九先回头使个眼色,把其他人支远一些,才轻声答道:“蓬莱殿很安静,但是皇后娘娘本人很紧张。尤其是最近太子妃看庄王殿下看得很紧,庄王以前隔天就会去请安,如今十天才去一趟。” “她教驰儿什么了,太子妃这么防着她?”端方帝挑眉。 甄三九尴尬地笑笑:“听说是一些帝王心术,之类的……” 端方帝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别说端方帝还没死,太子才多大?他以后还会有很多儿子。庄王不过是嫡长,万一这个时候就引起父子相忌,那他就跟宝座永远绝缘了。 东宫的孩子都是邬皇后的亲孙子,很难理解为什么她现在就给庄王灌输这种东西——如果非要深究,只能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庄王?竟想置这孩子于死地?! “其实,不过是爱之太深,大概就蒙了心智了。”这种情形下,甄三九很清楚,端方帝听不进去虚比浮词。 端方帝沉默了下去。 甄三九也不作声。 两个人慢慢走到了太液池边,虫鸣蛙声,夜风凉爽,十分惬意。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 月上中天。 甄三九抬头看看弯月,担忧地看看端方帝发愣的侧脸,忍不住轻声劝道:“陛下,公主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脾气,也是好事……” “你懂什么?”端方帝瞬间板起脸来。 甄三九默然许久,长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陛下,虽则您说那是义女,可公主比桓王殿下还小八岁呢……” 端方帝僵住。 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甄三九看了看老人,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人的后背,已经明显比六年前佝偻了许多。如今的日常,也再没了当年的杀伐决断、金戈铁马,甚至连一辈子为人称道的温柔宽厚,都带上了一丝黏粘的优柔寡断。 陛下,是真的老了。 年纪大了的人都无底线地宠爱孙辈。公主曾经说过,那是潜意识里对自己的青春的保护和重塑。 而陛下对公主的偏心宠爱,跟那个真的无关。 ——若两个人相差的不是五十八岁,哪怕是二十八岁,想来陛下也会把后宫打扫个干干净净,等着阿芥小娘子来呼风唤雨、肆意妄为。 可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阿芥对那梁生,从一开始,就不一样?”端方帝忽然开口。 甄三九心头一跳,忙低了头:“公主跟梁生的渊源,和缘分,到今天,咱们大家伙儿也看不懂。若说不一样,谁又一样呢?哪怕是庄王和康王二位殿下在公主跟前,也是区别对待的呢!” “说起来,阿衍怎样了?”端方帝忽然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到长孙了。 甄三九松了口气,含笑答道:“桓王殿下前阵子,大约是被崔家伤了心,自己憋在别院许久。不过已经缓过来了。前两天恢复了。就是瘦了,也不像以前那么温和爽朗了。” “他这些年在京城待惰了。从小和在漠北养出来的精明凶狠都丢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崔莹这件事,倒也不全是坏事。” 端方帝长长地仰面望月,叹了一声,“他得学会腹黑,才能活得安全一些。” “桓王殿下自幼在您身边,学得都是光明正大。去了幽州之后,虽然年幼艰难,但毕竟广袤天地以他为尊,殿下哪里用得着动太多阴暗心思?” 甄三九忍不住跟着叨叨,“如今已经这般年纪,您又不亲自明白教授,殿下上哪儿去学那些东西?也只好盼着他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别再栽在妇人手里罢了。” 说到这个,端方帝心思轻动:“你说,阿芥跟阿衍……” 甄三九苦笑。 端方帝听着,终于也笑起来,满是无奈:“真是不明白这丫头。阿衍那么出色,她怎么就死活看不上他呢?若是她早些点头,我直接把太子位给了阿衍,我也放心些……” “陛下!”甄三九顿时被他吓得一身汗,四顾使劲儿看,又喝命远处的内侍护卫:“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 端方帝哼哼两声,白他一眼:“行啦行啦!我就是瞎想想!又没这个意思!你看看你吓得!” “陛下,这话若是传出去,别说桓王,怕是公主的命都未必保得住!您以后别乱说话!”甄三九一边抱怨,一边擦汗:“咱能回去睡觉了么?” 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句万一传出去,到底会掀起多大的风浪,端方帝讪讪地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踱着方步,回紫宸殿。 卷二 第二百一十七章 脚印 好在梁擎的消息还是灵通的。 一旦听说了微飏现在大杀四方的表现,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臊眉耷眼地送上门来,美其名曰给微飏送一点“别院新摘的头起鲜莲子”。 于是微飏吩咐石蜜必须把梁擎揍一顿,否则就不给晚饭吃。 石蜜倒也硬气,梗着脖子顶嘴:“小娘子又没折了手,功夫又不是不如我,凭什么我打?!明儿回想起来后悔了,又说都是我手重,不定怎么变着法地欺负我。我才不呢!不吃饭就不吃饭!我只当给微家省银子了!” 一院子的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石蜜。 这胆子,也太肥了! 微飏气鼓鼓地看了她半天,一指青粲:“那你去!” “我?”青粲傻傻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凡打点儿什么,那是必要打碎了的。小娘子,您确定让我去打?!” 微飏抄起手边的一丈青咬着嘴唇狠狠地扔过去! 那东西带着穗子呼呼地转着朝青粲扎过去! 青粲动都不动,伸了手接住,原地冲着微飏吐出了自己的舌头。 “滚!”微飏用力地一巴掌拍在石桌上。 坐在旁边的梁擎眼看着石桌轻轻颤了颤,自己也不禁跟着颤了颤。 淡淡地看了梁擎一眼,翠微公然一挥手:“都忙去。”将所有人都赶走,自己也施施然出了院门。 爱咋咋。 主子您自己看着办。 反正茶点都备好了,您吃喝也行,拿来丢坐您对面的年轻男子也行。 随您便。 目瞪口呆地看着满院子人都头也不回走了,微飏机械地转向梁擎:“你给她们吃什么了!?怎么都……都……” 梁擎双手一摊:“这是我第二回进府,第一回进你的院子。” 微飏无语,只得坐在那里生闷气。 “新莲子,很是清甜,就这么吃最好吃。”梁擎陪着笑,把两个碟子的茶点折在一个里头,空了的碟子拿到两人之间,低着头把早晨才摘的莲蓬拿起来,掰开了,一个一个地剥好了,放进碟子里。 微飏斜眼看着他的手。 修长白皙。 指甲短短的,很整齐,也很干净。 然后看他的脸。 清秀一如初见之时。 年轻男子低着头,嘴唇微微绷紧,小心地控制着力度,认真地剥着莲子。 早年间还稍嫌陌生的眉眼,已经完全长成了自己印象中前世的那个梁半朝的样子——除了胡子。 脸也不可避免地,微圆了。 微飏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双手上,慢慢地出神。 小小的圆圆的白色莲肉被放在碟子里。 等莲肉变成七八粒的时候,微飏伸手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莲心微苦。 “你胖了。” “呃?” 微飏又拿了一粒塞进嘴里,吃得开心起来,眼皮都不抬:“我说你胖了。可见桓王府的伙食真的是不错。” 这是什么话题转换方式!? 梁擎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公主……” “什么!?”微飏停了咀嚼,抬起眼皮来,顺便带上了满眼杀气,看他:“你叫我什么?!” 梁擎更加莫名其妙:“我叫错了?您不是公主了?” “二货……”微飏又吃了一颗,碟子里只剩两个了,“快剥!” 梁擎茫然了,但还是先低头剥莲子,顺便小声解释:“我现在不动他们,以后是要派大用的。这会儿翻脸,真的是多年维系功亏一篑。” “你要派什么用?”微飏歪头看他。 梁擎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微飏从桌子底下伸脚过去踹他:“问你呢!说话!” 梁擎低下头,看着自己袍角上那个浅浅的脚印,萦绕心头许久的那股古怪感觉,似乎终于随着这个印记,落实在了心里的某个地方。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那只穿着浅绿色绣银色缠枝西番莲绣鞋的小脚丫,又伸了过来,在那印子的旁边又蹬出了个印子:“说啊!” 请问,这两个字,为什么会有鼻音出现?! 梁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小姑娘。 她十四岁半了。 很快十五岁。 及笄。 “不说!就不说!你neng死我啊?!”梁擎骨子里的惫懒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欠揍气息。 这次轮到微飏傻眼。 恰逢梁擎手里一个莲子剥好,看着她愣愣地张着嘴看着自己,笑一笑,伸手,把那粒莲子直接放进了她嘴里。 微飏下意识地闭上嘴,嚼了,咽了。 眼睛却还有些发懵地看着梁擎。 梁擎心里笃定了,微笑漾了满脸,放松地把胳膊肘放在了两个膝盖上,剥落的莲蓬皮和莲子青皮都直接丢在了地上,哼起了前天刚听过的小曲儿。 怪腔怪调的。 怪好听。 莲子被剥了满满一碟。 微飏紧紧抿住了双唇,有点不敢再看旁边的男子,一双眼只管直盯着面前的土地。 刚才,那个,是…… 什么鬼?!?!!? “好啦。这一把剥完了。这东西一次也不能吃太多,闹肚子。剩下的你收起来,明天让厨娘给你弄着吃。”梁擎拍拍手,看着小姑娘僵硬的样子,嘴角高高挑起。 微飏眨了眨眼,可是似乎身体并不听使唤,一动没敢动。 梁擎掸了掸身上的莲衣碎屑,站起来,看着小姑娘,微微笑着,道:“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啊?”微飏抬头看他。 梁擎看着她。 小姑娘从未像现在这样,坐得规规矩矩,双手都拢在袖子里,斯文端庄地放在腿上。那双穿着漂亮绣花鞋的脚丫也难得一见地紧紧并着,躲在石榴裙下。 她仰起来的娇嫩小脸上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走啦?”梁擎的声音跟着微飏的眼神一起软了下来。 微飏呆呆地看着他,“哦”了一声。 懒洋洋的梁擎迈着懒洋洋的步子,慢慢地摆着宽大的袖子,走出了蕉叶堂。 临出门前,他甚至还转头看了一眼微飏的卧室的窗户。 微飏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院子外头,正蹲在树下用树枝逗蚂蚁的石蜜一见梁擎出来,忙丢了树枝迎上去:“梁先生回去了吗?” “嗯!”梁擎笑眯眯的,一脸的志得意满。 石蜜好奇地看他。 梁擎瞬间收了笑容,咳一声,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大步往外走去。 卷二 第二百一十八章 玫瑰花蜜 梁擎一路瘫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回到了桓王府。 “先生回来了?”门上的人连忙帮着挑车帘、放脚凳。 梁擎含笑点头“嗯”一声,往里走。 “殿下刚才找先生,听说先生去肃侯府了,差点儿亲自出门去追您。红袖姐姐好容易劝住。殿下说,等您回来,让您去书房见他。”门上的人殷殷的禀报着。 一旦确定了那件事,对于桓王最近一段时间的古怪举止,梁擎心里便有了数。 听了这话,他微笑一笑,点头:“好,多谢告知。” 然后回房。 门上的人一愣,手指着相反的方向:“先生,书房在那边!” 梁擎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门上的人心中一怯,退后一步。 回到自己的房里,梁擎小心地脱下了外袍,仔仔细细地叠起来,打开自己的衣箱,把上头的衣服都抱了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找出一个包袱皮,把折好的外袍珍而重之地包好,放进最下面一层,又把其他衣服随手都丢进去。这才出了房门。 听说了他回府消息的借月匆匆赶回来服侍,抬头看见他从房里出来,一愣:“先生衣裳换好了?” “嗯。走吧,别让殿下久等。”梁擎笑着一把揽住借月的肩膀,又问,“停云呢?我渴死了,快给我弄点茶喝。” 借月都快傻了:“您可是去的肃侯府,公主殿下竟然没给您泡茶?!” “哈哈,差点儿挨顿揍,还茶?没用茶刀插死我就不错了!”梁擎笑得又开心又狡黠。 借月嘿嘿地笑,加快了脚步。 “先生去肃侯府做什么?”桓王全身都在紧张,双拳紧紧地握着,藏在袖子里。 梁擎坐下,长吁一口气:“为了张幺那件事。” 张幺……是谁? 桓王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 还是红袖旁观者清,讶然看了梁擎一眼:“那件事?公主的气还没消么?先生不是都赔了钱了?” “她什么时候在乎过钱?”梁擎下意识地叫不出“公主”这两个字了,只好含糊地用个她字蒙混过关,“是那群人。她总觉得是后患。” 说到这个,红袖都忍不住扶额:“上回公主让翠微来说话的时候,先生的答复也太……硬了。” “无妨的。”梁擎三个字把这个话题打住,接着正色去问桓王,“漠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殿下是否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此刻的桓王已经慢慢放松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理智:“有约在先。做吧。” 屋里的几个人同时沉默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梁擎才轻叹了一声:“殿下,委屈您了。” “又不是为了别人,有什么可委屈的。”桓王垂眸看着自己轻轻打着颤的双手,摊开了,掌心是指甲掐出来的红痕。 红袖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梁擎,忙岔开话题:“殿下也许久没进宫看望过陛下了。西夏来使这段时间,朝中人人都忙,偏殿下又病了。如今您好了,是不是该进宫一趟了?” “是。”梁擎精神一振,“殿下也该进宫去跟太子殿下打个照面了。毕竟皇后娘娘因那件事被陛下禁足也有一段时间了。” “先生的意思?”桓王疑惑。 梁擎弯弯嘴角:“此消彼长。总不能教端王那边太好受啊。” 话音未落,外头一阵脚步疾行的声音,门被一把推开,吴钩满头是汗冲了进来:“锦衣卫指挥使汤轶在东郊被刺,伤重垂危!” 看了梁擎一眼,接着道,“多亏长安公主手下的两个人就在左近,拼死救下了汤指挥。” 桓王脸色一变。 梁擎也拧眉:“你看我干嘛?!” “刺客很奇怪,分明招招要人命。公主的人刚冲出来的时候没有亮明身份,身上也挂了彩。可是后来,其中一位急了,喊同伴带着汤轶先走,请公主帮他照顾家里。那刺客听了,愣了一下,还受了一记伤,接着就虚晃一招跑了。” 吴钩犹豫片刻,轻声道:“我琢磨着,先生,会不会又是那位的人?” “他前天刚刚给我的回音,不会轻易伤人性命!何况是锦衣卫!”梁擎一口否定,脸上的表情却郑重起来,“但这个杀手背后的人,却是知道他们的存在的。这件事,就不好了。” 桓王皱眉:“公主知道了么?” “应该知道了。那两个人把汤轶送到了班侯那里,想必这时候刚刚回了肃侯府。”吴钩道。 如果微飏知道了…… 万一微飏也认为是那个人做的…… 那~~~ 梁擎这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腾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手脚乱抖:“我刚糊弄过去!这哪个王八犊子又添事儿?这非得挑拨得她拆了我这把骨头才算完是不是!?” 众人看着他的样子,一腔的紧张顿时都变成了窃笑。 梁擎冷着脸瞪他们:“我过不好日子,你们以为你们就能了!?” “先生请喝茶!”停云赶紧奉了茶过来给他熄火。 梁擎目光一转,直接命他:“你换了衣裳,马上去肃侯府,就说是替我去讨茶叶的。然后把咱们刚听说的消息都跟公主说一声。” 停云吓得脸都白了,嘴唇哆嗦:“伤的是公主的人,她肯定已经知道了呀……” “废话!我还不知道她知道了?!不是让你去跟她说一声,我们也刚知道,而且,推测不是那群夯货出的手,而是有人模仿!那群人的存在,看来已经不是秘密了!” 梁擎眼中杀气闪过,立即走到桌边坐下,蘸墨挥毫,文不加点,一张纸写完,交给吴钩:“立即送去曲池边那个算命摊子,交给王瞎子。” 再笔走龙蛇写好一张纸,封起来,交给停云:“跟公主说:这事儿,我一定查个清楚明白,不然,别说她,我都不安心。” 有信有话是正事儿。 停云松了口气,忙回房去换出门的衣服。 等他换好了去了马厩拉了马,刚到角门要出去时,却见梁擎背着手等在那里。 停云忙上前问:“先生还有什么话嘱咐?” “哦。这个给她带去。”梁擎拿了个小布袋给他。 停云:“这是?” “前儿红袖在西市上买的一瓶玫瑰花蜜,听说很甜。你带去讨她个好,省得她乱发脾气迁怒你。”梁擎一脸体贴。 停云十分感动,小心地把袋子揣进怀里。 梁擎笑得像是刚刚尝过了那蜜一样。 卷二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敢情是冲我来的? 韩易进府禀报。 微飏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不是早就猜着会有人对汤轶下手么?怎么还会气成这样? 韩易心里犯了嘀咕,小心地瞥了翠微一眼。 “西夏使团已经走了。之前公主觉得汤指挥说不定会被人针对,是因为汤指挥使的身份,说不定西夏会悄悄动手。” 翠微轻声解释,“可是西夏使团已经走了。汤指挥却在这个时候出事,这只能说明,外敌暂息,内讧又起。” “自从陛下登基,一共才额外开过两次恩科。上一次就是他们陷害先文惠太子致死的那回,这回,刚定下主考,他们就想把锦衣卫的指挥使杀了!” 微飏冷笑一声,拳头上青筋暴起,“韩叔明天一早跟我进宫!我倒要看看,这次恩科,还有多少幺蛾子能飞出来!” 进宫?! 韩易不自在地动了动右肩膀。 他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呢。 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体恤体恤他! 正说着话,石蜜一溜烟儿跑进来:“停云来了。说是给公主送信儿。” 微飏只觉得自己的躯体已经完全不听话了。 尤其是脸上,腾地一下子火烧一样! “叫进来吧。”翠微瞥了她一眼,示意韩易:“韩叔就请回去吧。公主晨起入宫,请您卯时前到府门口等。” 韩易低头退下。 停云进来,先战战兢兢地把该说的话说了,再呈上信,最后猛地想起,忙从怀里把布袋摸出来,双手捧过去:“这是一点子小玩意儿,请公主尝个新鲜罢。” 微飏:“……” 翠微忙含笑接过去:“停云小哥这样有心!” “不是,不是我!是梁先生……啊不,是红袖姐姐……”停云结结巴巴,颠七倒八。 微飏却一听就懂了,哼了一声,伸脚朝着虚空踢了踢:“你家梁先生,打劫了红袖刚从西市淘换回来的新鲜玩意儿,让你拿来给我消气,是不是?” 停云怂成一团,嗫嚅半天说不出话。 “又不关你的事,你怕什么?”石蜜歪着头,伸了胳膊肘,轻轻撞一撞停云。 停云摸摸头,苦着脸:“我们那边,除了红袖姐姐和梁先生,上上下下,有一个不怕公主的么?” “除了谁?”微飏扬眉。 停云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石蜜身后躲:“没,没谁……他们也只是脸上不怕而已,大家心里都怕,没一个不怕的……” “嗯嗯,这话说得对极了!”石蜜立即竖个大拇指给停云,再横挪半步,直接把可怜的孩子挡在了身后。 微飏再哼一声,起身从翠微手里抽走那个布袋,指指停云,吩咐翠微:“你来。”自己则进了里间。 停云长出了一口气,真心真意地对石蜜道谢:“多谢石蜜姐姐援手。” “我比你小。”石蜜撅嘴,伸手比给他看:“小两个月。” 翠微抿着嘴笑,推了石蜜一把:“去包半斤咱们最好的茶叶,你就送停云小哥出去罢。” “好!”石蜜大大方方地拉了停云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今春的茶好,小娘子特意弄了个专门窖存茶!” 两个小娃手拉着手嘻嘻哈哈地跑远。 青粲拉着春辰在旁边瞧着,说私房小话:“一个痴子,一个傻子。没有小娘子和梁先生,还不定活成什么糟心样儿呢!” “别人我不知道,就姐姐你,要是没有小娘子宠着,怕早就让翠微姐姐把你随便找个人卖了算了!”春辰捂着嘴笑弯了腰。 翠微一个眼神横过去,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赶紧跑了。 内室里,微飏嫌弃地把那个小布袋丢在一边,剩下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玫瑰蜜香顿时飘满了屋子。 好甜。 不知不觉,微飏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娘子,该吃饭了。”翠微带着一丝欣慰笑容,温言软语。 微飏的双眼黏在那瓶子上,点点头:“嗯。” 举起瓶子,迎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看去,里头醇厚的蜜汁缓缓改了倾斜方向,就像是—— 就像是梁擎那慢慢吞吞的架势。 微飏被自己的联想逗得一笑。然后把瓶子递给翠微:“让你冷泡的茶呢?泡好了,把这蜜兑进去。四斤冷茶水兑这一瓶蜜。下晌给我一杯尝尝。好喝的话,明儿我带了宫里去给陛下解暑。” 呃? 竟然不是自己留着,也不是给梁先生送回去? 翠微有些错愕,但还是笑着答应,接过了瓶子。 所以,到了第二天,被汤轶被刺一事气得嘴上起了泡的端方帝便喝到了新鲜的冰镇蜂蜜乌龙茶。 端方帝一边喝饮料,一边叫了班信来责备:“他好歹也是朕亲口简拔的锦衣卫指挥使,你也不给他配些功夫高强的护卫,还让他一个人跑出去查案!” “……锦衣卫都在他手里,他想带谁不想带谁,我哪儿管得了啊?”班信哭笑不得,“何况禁卫里拔尖儿的已经都挑了来了,我还能怎么办?” 微飏抿嘴笑着坐在端方帝身后给他捶肩,探出脸来打岔:“谁说禁卫最拔尖儿的都在你们锦衣卫?分明是在陛下这里,千山手下的,那才是最厉害的人才!” “哎你提醒我了。不然从千山手下拨几个人去……”端方帝的思路顿时被拽走。 可惜,还不等他思维发散完毕,就被微飏一巴掌拍了回去:“您想什么呢?谁有您重要?这天下还有哪儿,比您身边更需要护卫的?!您果然这么着了,就不怕明儿御史台把汤轶骂死!” 端方帝呵呵地仰天大笑:“好好好!我最重要!” 微飏笑一笑,且问班信:“查到是什么人了么?” “郭怀卿听说了案子,自己跑来看了看,又问了半天,最后却说,是真要杀了汤轶不假,但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把公主也拖进来的意思。” 班信仔细研究着微飏的表情,“他说就前几天,你的一个护卫刚跟人动手,险些被杀?对方却死了?” 你的护卫跟人动手,对方死了。 汤轶被刺,你的护卫出现,对方跑了。 微飏轻轻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嘴角似笑非笑地翘了起来:“若不是听了姐夫这几句话的顺序,我还以为我只是个帮忙的,可现在看来,这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啊!” 端方帝和班信的脸色同时一变。 “看来这事儿啊,我得自己来了。真让您二位出面,只怕接下来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微飏笑着把下巴放在了端方帝的肩膀上,看着班信,笑着挤挤眼: “有人想把恩科搅合了。咱们怎么能如了他的意?” 卷二 第二百二十章 瞎了心呐 “又说远了。问你们以后汤轶的安全怎么办呢?他这个差事,太多人想杀他了!”端方帝再度把话题拽回来。 班信无奈地挠着脑门:“只能指望他自己小心些,以后别再孤身出去查案了。” 他这个手下,他极喜欢。出了这种事,说实话,多一半还是要怪汤轶自己没有绝顶的武功、却又喜欢神出鬼没地孤身乱闯。 这次要不是微飏手下的人实在是了不起的追踪高手,只怕也未必能及时出现救了他那条小命。 端方帝白了他一眼,看微飏:“你说呢?” “我手下那几个其实早就说了让他们过去跟着汤轶的……”微飏踌躇,不然就下个死命令,让韩易和张幺他们都赶紧过去得了。 班信又摆手:“你自己刚才也说,对方虽说没想放过汤轶,可目标里,必定有你一个。你身边还是多几个人,我们也放心些。” 端方帝连连点头:“这话说得对。” 想一想,一拍大腿:“把嘉定侯叫来!” 指指班信,笑道:“你去要人,他可真未必会给你最好的。但是我要就不一样了。” 甄三九看着端方帝高兴的样子,忙真的去把嘉定侯叫了来。 “此事容易。”嘉定侯满口答应,“等汤指挥伤好了,来寻我。京畿附近二十万禁军,随他挑。” 看着端方帝眉开眼笑的样子,微飏和班信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二十万禁军,汤轶看得出来谁好谁不好吗?! 就这么一句空话,居然已经能把老头儿哄高兴了! 唉,老爷子真的是,上岁数了。 结伴从宫里出来,微飏似笑非笑地敲打嘉定侯:“况伯伯好辞藻!先前咱们住了那么多年邻居,我只听爹爹说过,您是唯一一个能说服我祖父的人。 “我那时还不信。真是当时年幼,心思单纯,根本就听不出来况伯伯言语之妙。 “如今况伯伯又在朝中历练多年,说话越发直击人心了。看看陛下被我和班侯劝了这许久,半字不信,您就一句话,就哄得陛下这样开心。” 嘉定侯拈着须呵呵地笑,不无得意。 班信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憋着笑不作声:公主正在挖坑,况侯已经跳入,接着端看长安公主如何填土拍实罢了。 “只是这世上多的是口惠而实不至。又有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微飏笑吟吟轻声细语: “听说前年那一批,汤轶的同年,如今在各部都开始慢慢接触实务。御史台不是刚撤了不少人么?前儿我听了一耳朵,已经提了三个凤至三年的进士去了。 “况侯您说,他们要是知道锦衣卫从禁军精英里挑出来的人,竟然还敌不过几个江湖上的刺客杀熟,还害得他们当中提拔最快的一个同年伤重垂危,他们得多恐惧、多生气?” 嘉定侯的脸色渐渐变了。 “这人哪,什么时候最不可预料?不是顺境,不是逆境,而是恐惧愤怒时。毕竟事关生死,谁不想预先做点儿什么保护自己呢?” 微飏笑着,慢慢地摇着手里才从端方帝寝宫顺出来的冰丝纨扇。 ——也就是说,这一次汤轶出事,如果御史台愿意的话,给嘉定侯这管带禁军的人,扣上一顶阳奉阴违、陷害同僚的罪名,也未尝不可。 至少可以骂他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藏私过甚以至于锦衣卫武力值不足,指挥使因而险些丧命,云云。 终于反应过来的嘉定侯一声苦笑,举手擦汗:“其实啊,汤指挥那边需要的,还真不是禁军的人才。我们这边的好手,都是跨马上阵,长枪大刀,强弓弩箭,跟他需要的贴身护卫不是一回事。” 嗯,这话终于对了。 微飏笑着点头。 “不过,我那里倒也还有这样的人。还是那话,等汤指挥好了。到时候,到我家里去,我的护卫,都紧着他挑。”嘉定侯一边说一边肉疼。 班信满面堆笑,拱手称谢:“那我就先在这儿多谢嘉定侯啦!” “哎呀呀,这大热的天哪!我才弄了些蜂蜜冰茶给陛下试了试,陛下很爱喝,说解暑极好。明儿我再多做些,给姐夫送些去,也给况伯伯送些去。” 微飏仍旧笑吟吟的,扶着石磐的手上了翠辇,扬长而去。 嘉定侯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半晌,摇头叹息失笑。 “况侯?”班信看着他的表情,也笑,“是不是发现,当年那个精怪可爱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倒也不全是。”嘉定侯看看左右没人,低声笑道,“不怕班侯笑话—— “我和微家住邻居,又是姻亲,又是世交。阿芥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我喜欢,我们家孩子娘也喜欢。 “就前年过年时,我和二郎一起去玄都观看望老公爷,哦,高山真人。那时候说起来,我家小犬尚未订亲,阿芥又已经长大,两家这么熟,不如就……” 说着,两只手往一起比了比。 班信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二郎当时说,阿芥的亲事,怕是要陛下点头。我就留了心,谁知过完年刚开印,便有人真的去陛下跟前提及阿芥终身,被陛下当面否决!我就暂时歇了那个心。” 嘉定侯苦笑着摇头,“我以为,阿芥这孩子只是被陛下娇惯了,往后但凡能有个斯文柔和点儿的夫君,陛下也就放人了。所以还让孩子娘暂时不要给小犬说亲……” 班信捋着胡子呵呵地笑起来:“怎么样?今儿可彻底不想了罢?” “不想啦不想啦!”嘉定侯连连摆手,“其实她封了公主,我就已经打去妄想。加上前几天跟西夏使团唇枪舌剑信手拈来,那哪里是我家那傻儿子配得上的人? “今儿再看看,敲打起我来,毫无怯色。甚至到了最后,还能拿那么一句话,软软和和把我就顶到了墙角!” 双手一拍,摊开看着班侯,懊恼道:“你说说,她平日里得多不争不抢不出头,我才能把她回乡祭祖那次,其实是引蛇出洞,顺势便把整个兵部都掀翻的事儿,我竟然给全忘了!?” 班信笑着看他:“说的是啊!她那些事,可都是当着令郎做的,您竟然还不当回事,也是奇了,啊?!” 嘉定侯掩面:“我也是,瞎了心呐!” 卷二 第二百二十一章 见微知著 当今天子新设立的锦衣卫,最高官长指挥使,且是天子当着满朝大臣亲口任命的,凤至二年探花郎汤轶,竟然被当街刺杀,并险些丧命。 这件事,在端方帝的震怒、班信的密查和微飏的密切关注下,成了京城第一大案。 郭怀卿的压力再度来临。 微飏却不肯让他接手,命翠微上门提醒:“案涉朝廷重臣,不该京兆府管,该刑部管。” “为什么?刑部目下是端王岳父在管。不是刚跟微小郎君闹过一场没多久?他知道公主关切,哪里会尽力去查? “何况现场还有公主的属下,万一反扣了罪名给公主,怎么办?!”郭怀卿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微飏吃闷亏。 翠微笑着起身,先给郭怀卿深深屈膝行个全礼,认真道谢:“郭府尹替公主爱惜名声,小婢敬谢!” “不用不用!没有公主牵线,我儿丧母长女,哪里能结到礼部侍郎那样好的亲家?我郭某无以为报,但尽全力,必要让公主凡事都有个公道罢了。”郭怀卿忙起身避开。 翠微笑笑,解释道:“此事原委,公主原也只以为是有人看着汤指挥不顺眼。可是跟陛下和班侯谈论下来,却觉得此事只怕并不是冲汤指挥,而是冲着公主,或者冲着此次恩科,甚至可能是冲着桓王和陛下来的。” 郭怀卿的脸色瞬间大变。 “公主的意思,对方这才是第一次出手。倘若咱们把自己人都推到前面,现在便都裹进去,等恩科将开,再有事情发生,却要交给谁呐?”翠微弯一弯嘴角。 郭怀卿理所当然脱口而出:“大理寺还有我妹夫……” 话尾一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着翠微:“姑娘的意思是说,这样一来,说不准会滚雪球一样,把咱们所有的人,都,都滚进去!?” “对。”翠微含笑点头,“公主说,只要接招,就势必步步受制于人。这种裹挟,最后会变成无可奈何。 “所以,我们要把赛马的赛道,从直行,变成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九曲十八弯。只要最后的胜利是咱们的,过程怎样,不重要。” 郭怀卿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咚地一声跌坐回了椅子。 翠微看着他,忍不住歪头,满面笑意:“郭大人想想。公主的话,小婢虽然也似懂非懂,但却明白,无论手里的牌面有多好,也没个一开头就翻给人家看的道理。” “是,是,翠微姑娘说的是。”郭怀卿冷汗涔涔地思考着,丝毫没注意自己竟然一口喊出了翠微的闺名。 翠微耳尖微红,彬彬有礼后退半步:“如此,小婢告退。” “好。姑娘慢走。我送姑娘。”郭怀卿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那番话里,机械地站起身来,就像在送一个衙门的同僚一般,往外迈步。 见他真的亲自要送,翠微又好气又好笑,也知道他这是犯了案痴,心里叹口气:罢了,由他。 等翠微坐上马车,郭怀卿顺脚走到前头,看看马,再看看赶车的尹叔,一本正经地郑重点头叮嘱: “姑娘家一个人出门办差,唯有老丈一人相随,可真安全么?不然本官派两个家丁送你二人回去?” “?!?!”尹叔一脸懵。 翠微这回真忍不住了,唰地一下挑起车帘,没好气:“郭大人,这是家父。我们父女身上都有功夫,您家普通的家丁,未必在我手下能走得过十招。就更不要说家父了。” “哦。”郭怀卿看了看尹叔,再看看翠微,继续一本正经地点头,“还真,挺像的。” 后退一步,冲着尹叔点点头,转身进门。 翠微翻了个白眼,摔下车帘,闷声闷气地催促父亲:“阿爹,快走!这个呆子今天被公主的话砸懵了,说话根本就不过脑子。” 尹叔哦哦好好地答应一声,甩开鞭子,催马离开郭府角门,拐个弯奔大街。 拐弯的时候,尹叔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暗气沉沉的宅子。 郭府尹刚才转身回府,看似仍在神游天际,可他分明看到了一根已经红进领口的脖子,还听到了门后那险些绊了一跤的脚步声。 这可…… 尹叔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早就听说了虞小四对他家翠微的心思。 翠微并没有说不行,他也觉得,门当户对。 不然,早些求了公主的恩典,把两个孩子的事儿办了? 尹叔一路胡思乱想回了肃侯府。 “阿爹,青粲昨天又砸了小娘子一个定窑的酒壶。您跟阿娘说一声,我放青粲两天假,您让阿娘在家饿她两天。” 翠微下车时,轻声叮嘱父亲,“便皇宫,也经不住她这么个砸法。您让阿娘跟她说,再这么下去,我就真要去侯夫人的陪嫁庄子上,找个庄稼汉把她嫁了了事。” 尹叔吓了一跳:“她常惹祸么?” “可不是。也就是小娘子惯着她。前儿我还听见院子里的人说,也就是遇着小娘子这大富大贵的,还这么宠她。不然的话,早不知道被收拾成什么样了。” 翠微低声对父亲叹气:“她算个什么?她又有哪里能帮上小娘子?如今小娘子连出门都不大带她。不是她功夫不好,实在是她出门只会惹祸。” “我明白了。小娘子这是看着你我的面子,所以对你妹妹多有容忍。可若是日后我老了做不动了,你再嫁到外头做管事媳妇,你妹妹在内宅,怕是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尹叔苦笑,“与其等到那一天闹个没脸,还不如现在便让她嫁掉算了。” 翠微也十分沮丧:“都怪我,忙忙乱乱的,连自己的妹子也教不好。” 尹叔点点头:“你进去。”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里踌躇不定的尹叔,决定去拜访一下张幺。 蕉叶堂里,微飏听了翠微的回话,忍不住笑:“我看,郭怀卿倒未必是被我吓着了。多一半,是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去,把他震着了。” “那倒还真的有可能。”翠微撇嘴,“在咱们郭大人眼睛里,女人又有几个是真有脑子的?想想当初郭小娘子过的那几年苦日子,就知道了。” 微飏哈哈地笑:“见微知著,非我翠微而不能也!” 卷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春天已经过去了 案子交到刑部徐某手里,三天后便忽然变得顺利起来,查到了一个刺客杀手。 只是这个杀手如今已经是一具尸首。 “仵作验了尸体,说是毒死的。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快毒。徐侍郎说,大概是背后的主使杀人灭口。”翠微冷哼一声,“要让我来猜,这姓徐的大概到现在还没打消念头要把这口锅扣在小娘子头上呢!” 微飏却眯了眼静:“他只找到了一个凶手,没有其他的人证物证之类的东西?” “是啊。”翠微奇怪地看着微飏。 微飏笑一笑:“你还记不记得老韩的话?” 翠微努力回忆:“韩叔说,听见汤指挥呼救,他们才找了去,却只见到一个人,显然是个高手。正把汤指挥逼到了角落,一刀往汤指挥心口刺过去。” “可是最后,却从汤轶的侧腹划了过去,虽然留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却也因此留了汤轶一条性命。”微飏接口道。 翠微似有所悟:“小娘子是说,如果这杀手当时没有人接应,便是有人使了什么法子,才令他失了手。否则汤指挥必死无疑?”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那杀手的对头,势必会一刀杀了他。那杀手却死于中毒,且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痕迹被找到。这只能说明,刑部找到的,是对方特意留给他的尸体。” 微飏笑眯眯地看着翠微。 翠微愣愣地思索,口中喃喃:“可若是两下里并没有任何关系,对方又何苦在刑部接手案件才三天的时候,就把这具尸首放出来?这难道不是索性让人找不到才最好么……” “我们翠微真的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子!”微飏歪着头看她,赞叹不已。 顿一顿,忽然扯开话题,笑着问,“其实,汤轶的身份,你一清二楚。他的身世,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得光。 “而且这个差事,他只怕是会满手鲜血,身边人若是无法理解、甚至跟不上他的步伐,都会变成拖累。 “你却不一样。你是我的人,放籍、改出身、甚至给你赐品级,都不是什么大事。以你的智慧,配他也是够的……” 翠微一开始还面带羞怯地听着,听到后来,脸上青红交加,咬着嘴唇低下头:“我不。” “是觉得身份差异太大,还是不喜欢这个人?”微飏直言不讳地追问。 翠微低着头:“不喜欢。” “那就算了。”微飏立即放弃,呵呵笑着,叹口气,“我就是觉得……” “您什么都别觉得,我就是不喜欢这个人。”翠微始终低着头。 “行,行。都行。”微飏赶忙安慰她,“只要你不喜欢,天王老子咱也不搭理。” 翠微紧绷的肩膀这才落了下来。 “不过,你年纪够了,我也听说过已经有人惦记你许多年了。所以,如果你有了意中人,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不然,万一有人跟我求亲,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一犹豫,人家说不定就以为有可能,没准就会去纠缠你家人……” 微飏试探地看着翠微。 毕竟,千山说过,虞小四对翠微,十分有那个意思。 她得先弄明白,翠微对虞小四,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紧接着,她就看到翠微胀红了脸,犹豫了半天,才摇了摇头:“小娘子出嫁之前,我都不会考虑嫁人。” “你是想跟着我去那家子,然后,嫁在他家,跟我做一辈子管事媳妇?”微飏其实并不太理解这个人生目标——毕竟,这不是翠缥,这是翠微,聪明冷静、且天生对权谋心机、错综复杂关系有着天然敏感度的,一身功夫的翠微。 果然,翠微迟疑了一瞬,摇头到了一半,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我想跟着小娘子。” “为什么呢?”微飏只能看出来翠微心里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但那话究竟是什么,她不知道。 翠微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什么都想看到。” 微飏:“呃?!” “这些事,还、还有宫里的那些事,都太有意思了!奴婢每次看到听说到,都觉得,想再多知道一点!” 翠微带着一点羞涩,以及掩饰不住的热情,笑意盎然,“小婢何其幸运,才能参与其中! “若是竟因为所谓的嫁人生子、岁月静好,拒绝了这份幸运,那小婢……肯定是古往今来第一大傻子!” 好吧。 这就是一缕熊熊燃烧的八卦争斗之魂! 微飏看着她,失笑出声:“那你还看不上汤轶。他手里可握着全天下最多的……故事呢!” “他满腔仇恨和算计,这种人,我暖不透。”翠微一针见血,“我便再不介意身边人是谁,也不能是这样的人。” 不错啊! 看人和自我认知,都极度清晰。 微飏笑着点头,让她下去:“好。都由你。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小婢绝不后悔!”翠微坦然地直视微飏的眼睛。 微飏笑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着挥挥手。 翠微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 微飏隔着窗户,歪着头看她,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小娘子,你在看什么?”石蜜好奇地问。 微飏转头看她:“嗯,看你翠微姐姐真漂亮。有事吗?” “哦,隔壁高夫人来了。正跟咱们娘子闲谈,娘子让人来问小娘子,想不想去见见高夫人?” “若是有事让我过去,我就过去。要是纯寒暄应酬,大热天的,我懒得走这一趟。 “有什么事,让母亲不用考虑我是否为难,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微飏懒洋洋地倒了下去,趴在碧玉簟上准备打个盹儿。 石蜜哦了一声,去传了话,然后回来说了一声:“好似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抱怨儿女的婚事。” “嗐!哪个当娘的不抱怨这些?我娘必定也跟她抱怨我哥哥呢!”微飏翻个身,放心地睡了。 石蜜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谁说的?! 分明高夫人是来试探小娘子你的亲事到底有没有可能落在嘉定侯府罢了! 可惜。 自家小娘子肯定是不肯的。 夫人那么了解小娘子,必定也不会答应罢了。 不过…… 石蜜站在旁边有些恍惚。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的亲事被提上日程了? 春天不是都已经过去了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卷二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是徐云客! 汤轶被刺的案子,起得迅猛,结得利落。 只是徐某却因此被端方帝阴阳怪气地给了个告诫:“徐侍郎不仅是侍郎,还是朕的亲家。亲家替朕管天下刑案,可不好都办成不了了之的无头案呐!” 过了没几天,徐某便中了暑,然后“引发旧疾、缠绵病榻”。 端方帝理都没理他,直接擢了刑部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刑部郎中杜某,做了右侍郎。 原本刑部从来都是一尚书一侍郎,辖有四部,各置郎中、员外郎、主事等。 交流好书 关注vx公众号 【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徐某虽然由祺王举荐进了刑部,却始终没有被授予尚书之职,只是以侍郎之位代掌尚书印。 如今端方帝直接提拔了一位右侍郎,意思就是:刑部依旧以徐某为尊,他是左侍郎——面子还是给足了端王的。但你不是称病吗?年近六十、称病、且不上致仕奏章,俗称占着那啥不那啥。 那就不要怪端方帝直接提了一个人上来搁在你卧榻之侧,给他权力让他做事,直至最后把你个所谓的左侍郎架空。 所以,过了半个月,这位能力极强的杜侍郎已经完全能够一个人搞定刑部的时候,徐某从床上爬了起来,表示自己病愈,复工。 端王见状,便让祺王继续去端方帝面前撺掇:“既然都有了个侍郎了,那是不是我外祖父可以提尚书了?” 端方帝紧紧地盯着祺王,问:“这话是你要问的,还是你父亲让你来问的?” 祺王结结巴巴:“是,是是我,我自己,我就瞎想的……” “哼!”端方帝袖子一甩,不理他。 祺王灰头土脸地走了。 端王讪讪地也闭紧了嘴。 京城终于平静了下来,整个儿都陷入了等待的情绪中。 夫人小娘子们,自然是等着玉莹郡主和亲西夏的巨大场面。 而郎君小郎们,则是翘首期待着秋闱的到来。 时间进入八月,汤轶的伤终于好转到能够爬起来亲自去嘉定侯府道谢,顺便把嘉定侯许给他的可以随便挑的护卫,挑拣一下子。 “这些其实平常我用的不多。这几个是我们家的家生奴,身手都是从家祖那一代就训练出来的,极为精巧纯熟,很是懂得护卫之事。 “至于这几个,都是才来我家不到十年的。有人牙子送来的,也有当初我路遇救了,所以索性卖身投靠的。 “人都很适用。你挑几个也都可以。”嘉定侯安慰看起来还有些气促虚弱的汤轶,“你的位置要紧,不仅得小心外敌,京城只怕得罪的人也多。所以,你只要顾着什么样的人能保护得好你,就行。” “况侯美意,我若不挑,倒不好。”汤轶含笑挑了两个非家生的,道,“这二位只怕是父子。不如就一起跟了我去吧?也省得其他人骨肉分离。” 嘉定侯不由得抚掌大笑:“好眼光!那他父子现在的名字我就不告诉你了,你自己去起。这是身契,归你了!” 汤轶摇摇头,且问那父子:“你们是想当我的私卫,还是进锦衣卫,当差吃官家饭?” 父子二人犹豫片刻,对视。 “好,我明白了。”汤轶不用他二人答话,笑一笑,对嘉定侯道,“那我就借况侯的手,这身契,送了他父子罢。” 接着又从自己怀里摸了另一张纸出来,也递给那父子:“这是一个小房子。偏远得很,也破旧。但好歹是一个窝。你们在侯府这么久了,自己想必也有积蓄。自己布置罢。” 父子两个手里捧着新旧主人给的两张纸,激动得泪水横流。 汤轶笑着起身告辞,又再三感谢嘉定侯相助之情。 “年轻人日后不可限量。老夫也是奉了圣旨,算不得帮忙。你只用心国事、尽忠陛下,也就够了。”嘉定侯笑着让家人送他出去。 那父子擦了泪,给嘉定侯磕了头,也就跟着汤轶出门。 所以,就这么一个小破房子,就买走了两颗心、两条命。 嘉定侯看着汤轶的背影,心中暗自赞叹不已:要说微家小阿芥这眼光,真是没治了! 这边汤轶出了书房院子,微微笑着慢慢往前走。 还没拐到出府的大路上,就见迎面兴兴头头跑来一个小娘子。 “这是府上的二小娘子。”那父子忙悄声提醒汤轶。 汤轶不由得一怔。 况家二小娘子? 那不就是——在他还是徐云客的时候,跟着微诤一起,护送着去逛玄都观的,那个小娘子?! 他倒忘了还有这么一位……有可能认得他的人…… 汤轶垂眸看向地面,往侧面跨了一步,做出一副正常的外男见到闺阁女子的守礼模样。 已经十六岁的况雨霏正被高夫人逼着去参加一个什么鬼花会,大概率又是要把她拉出去给很多认识不认识的诰命夫人们展览一圈儿,看看谁家合适,好赶紧把她嫁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满腔烦躁的况雨霏不想这样被挑拣。 尤其是在姐姐况之华都还没嫁人的情况下。 凭什么阿娘拗不过姐姐,就来逼迫我?! 况雨霏打算先找阿爹讲个理,万一讲不过,就去找阿芥帮忙,大不了,就进宫去皇帝陛下跟前哭着求一求:她还不想嫁人呢! “二小娘子安好。”路边有三个人冲她行礼。 两个是自家的护卫,另一个面貌有些陌生,但感觉上,却似是在哪里见过—— “咦?你不是徐生?!微家二哥哥的那个同窗?我听阿芥说你那时候受了京兆府的诘难,又被永兴伯夫人连累,所以离开了京城……怎么,你又回来了?” 况雨霏只回忆了两息便记了起来,眉开眼笑地凑过去问:“你来找我爹爹说话吗?怎么微家二哥哥没跟着你来?我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吗?” 她竟然认出了自己? 汤轶低着头,心头狂震。 “况二小娘子怕是认错人了。小人姓汤名轶,字钩沉。乃是陛下钦命的锦衣卫指挥使。您说的徐生云云,大概只是面貌与我相似罢了。” “啊?我认错人了?不可能吧?我从来没认错过人……”况雨霏说着说着,忽然愣愣地噎住。 因为汤轶开始咳嗽。 一边咳,一边伸手掩住了胸口。 紧接着,胸口和侧腹,都隐隐约约透了血红色出来。 “指挥,您的伤口怕是迸开了。小人们扶您回去换药罢?”父子护卫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况雨霏让开了路,呆呆地看着汤轶的背影。 这个人,就是徐云客啊! 就是那个,知道很多花怎么吃、说云南很美,而且,被锦王眼睛一亮便强拉了去要他送出门的,那个年轻书生…… 他怎么阴郁寒冷成了这个样子? 况雨霏低下头,撅了撅嘴。 居然敢说我认错人!? 我去问爹爹!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卷二 第二百二十四章 磨刀霍霍 可是嘉定侯听了女儿的话,却比女儿还惊讶:“徐云客?那他岂不是……” 和微家很熟悉。 微诤甚至算得上是他在国子监最好的朋友——一起打过架、挨过骂的那种。 而且,在京兆府有案底、在班侯处有卷宗、在陛下跟前也挂过号,这样一个人有着隐藏身份的人竟然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 所以,是陛下默许的。 “你今天是他回京后第一次见他罢?”嘉定侯问女儿。 况雨霏肯定地点头:“不然我早就来问爹爹了。”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嘉定侯一句话给了结论。 况雨霏愣住:“啊?” “此事,以后,不许再提。”嘉定侯看着女儿,不说理由,再度重复结论。 况雨霏嘟了嘟嘴,哦了一声。 从书房出来,况雨霏有些茫然。 她刚才要去找爹爹是去干嘛来着? 忘了…… 等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才想起来,母亲说的那个花会…… 况雨霏大叫一声,倒在床上,鸵鸟一样把头塞进了枕头被子里! 小蓝还是跟五年前差不多瘦小,看着况雨霏的样子,就知道她至少没从侯爷那里得到“不去”的许可: “小娘子,您不是说,要是侯爷不站在您这边,您就去找隔壁长安公主吗?” 对呀! 可以去找阿芥! 不仅说这个事儿,还能问问那个事儿! 况雨霏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去隔壁!” “这会儿估计不行。听说因为陛下年纪大了,越来越离不开公主。所以公主现在每天都得到了未时以后才会回来。” 小蓝指指外头的太阳:“这还不到午饭呢,公主还没回来。” 重新悻悻倒回去。 就这么着,况雨霏连午饭都没好好吃。直到申时初刻,听说微飏回来,她才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直接冲去肃侯府。 两个小姐妹早就相交莫逆,两府的人也都乐见她们往来。 尤其是林氏,听说况雨霏来了,乐得合不拢嘴:“哎哟我们阿芥最正常的一个朋友来了!快快快,看看厨下有什么新鲜东西,都端过去一份。吃不完就让霏姐儿带回去吃!” 所以微飏还在洗澡,就见况雨霏冲了进来。 “阿芥!” “我在洗澡!” “都是女的怕什么?” 况雨霏直接进了她的浴房,就在大木桶旁边一蹲,双手托腮,高高地撅起了嘴:“我娘逼我去相亲。” “是吗?”微飏哗啦一下从木桶一侧翻到况雨霏一侧,趴在捅沿上,好奇地问:“那边是谁?你见过吗?为什么不想去?要不我帮你打听一下?” “不要!”况雨霏气哼哼的,“爱是谁是谁!我现在就是不想成亲!凭什么姐姐可以不成亲,我就非得成亲?” 微飏心里一跳:“你这个话跟况侯和高夫人说过吗?” “今天上午本来想跟爹爹讲一下这个道理,结果给忘了。”况雨霏垂头丧气。 微飏咯咯地笑了出来:“那幸亏你没说。不然你姐姐可就被你害惨了。你先去外头凉快着,我让她们给你弄冰蜜茶喝。” “我不想相亲……”况雨霏小声嘟囔。 微飏笑着哄她:“好,好,不去。我帮你想办法。先出去坐着去。” 况雨霏出去了。 所以,高夫人为什么会放过了况之华呢? 这种大麦不收收小麦的行为,肯定是有人明明白白地给况雨霏提亲了——大概就是高夫人给女儿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 微飏一边琢磨一边快速地梳洗好。 等她换了清爽裙子出来,只见况雨霏正趴在炕几上,呆呆地透过窗户看向外头的半空。 微飏的脚步一顿。 跟着忙忙整理她裙子上腰带的春辰也跟着停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况雨霏的样子,不由得好奇歪头,回头看着微飏,悄声问:“她怎么啦?” 微飏竖指于唇:“嘘!” 春辰吐吐舌头,上下看看微飏衣衫没问题了,轻手轻脚地去浴房收拾东西了。 微飏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况雨霏对面,没有作声。 况雨霏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才恹恹地从炕几上直起了身子:“我要在你这里混完了晚饭再走。” “好啊!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让她们预备。”微飏一口答应,甚至给出了更多选择,“或者你憋闷得慌,要借我的名义出去玩,都行。咱们去酒楼吃饭,然后找地方看歌舞,我拿着令牌,不怕关坊门。” 况雨霏听着,欢快地笑了一声,然后微微叹息着,伸手揉了揉微飏还没有完全干透的散下来的长发:“阿芥,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霏霏,如果你特别不想做什么,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别担心。”微飏温柔地安慰她。 况雨霏的眼里一瞬间便蒙住了一层雾:“嗯。” “哦,蜜茶!”微飏拍手,忙冲着外头问,“蜜茶呢!?今儿是什么味儿的?” 自从头一次用梁擎送来的玫瑰花蜜混着冷泡乌龙茶做了一次冰镇的饮品之后,这东西忽然一下子便流行开来,并迅速便有了个简略的名字:蜜茶。 春辰笑盈盈地端了两杯茶和四个碟子的果干进来:“今儿是茉莉花茶。茉莉花蜜配的茉莉花茶,又香又甜。” 小姐妹两个喝茶闲聊。 况雨霏这才问微飏:“我今儿在家里碰上那位锦衣卫指挥使来挑贴身护卫了。” 微飏一愣:“汤轶好了吗?” “你少给我装!你跟我说,他是不是就是徐云客?”况雨霏手里盖碗的盖子直接点在微飏的鼻子上,“我当面问他,他不承认,还扯迸了伤口,给我来个急遁。 “我还去问爹爹,结果爹爹不仅不告诉我,还让我再也不要提及此事。” 看着她的悻悻模样,微飏呵呵地笑:“我知道你记性好,见过一次的人就再也忘不了。可是这么个人,跟你的生活离着十万八千里,你问他干嘛?” “我问问怎么了?”况雨霏瞪圆了一双猫儿一般的眼睛看着微飏,“那会儿咱们见他的时候,多温软的一个书生啊! “可今天我看见他,我都能看到他心里头有把刀正在霍霍地磨!” 卷二 第二百二十五章 霏霏废了 微飏被况雨霏的形容词逗得忍不住笑。 况雨霏瞪她。 微飏不知道该怎么遮掩,想了想,低声道:“那你可不能再跟一个人说去!他这个身世,让人知道了,万劫不复。” 况雨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双手捂住嘴巴,表示自己一定不说。 于是,就着下午茶,微飏轻轻悄悄地把徐云客汤轶的身世都告诉了况雨霏:“……听说,在济南的时候,日子过得又刻板又艰苦。还要维持那个假身份。” “你是说,他原来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儿子。那岂不是意味着,如果他没有遭遇那场变故,他才是现在阳瓜州的刺史?”况雨霏皱紧了眉头,“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微飏失笑:“这世上的公平事儿本来就不多。” “所以,这个所谓的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恩赐,也不是班侯慧眼识英,这根本就是朝廷欠他的!”况雨霏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微飏连忙把她摁下来:“小点儿声!阳瓜州那边什么证据都没了,查都没法查!回头万一再被人倒打一耙说他冒认官亲,你当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怎么办?”况雨霏身上一股子侠女劲儿冒了出来,“我想去从军。” “疯啦?!”微飏瞪了她一眼,“你当花木兰真实存在呢?” “我就是想,从边军就可以悄悄地去西夏。你不是说那个最后的证人,也就是冒充他父亲的家伙,跑去了西夏么……”况雨霏跪了起来,越过炕几,笑嘻嘻地问微飏,“怎么样?” “不怎么样。”微飏哼哼,“京畿禁军二十多万,都在你爹手里。我就跟你打个赌,你要能跑出去京城百里还没被你爹抓回来,你想干嘛我都帮你。” “呵呵,我大概连城门都还没出去就被绑回来了。”况雨霏非常有自知之明,顺便捂个脸表示自己真心对自家爹爹的控制能力很有信心。 微飏笑倒在旁边。 可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况雨霏。 因为况雨霏的笑容一直都很不真实。 从她开始笑,就让微飏觉得不真实。 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氛,微飏从炕几后面绕了过去,挨到况雨霏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到底怎么了呀?”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况雨霏回答得极快。 微飏看着她。 “就是,觉得……笑不出来。”况雨霏也有点儿弄不明白自己,“相亲这件事,我很讨厌。但是在今天之前,也并没有说,死都不想去。可现在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就觉得……死都不想去。” 微飏抱了她的胳膊,脸挨着她的肩膀,悄声问:“你是不是看见汤轶,觉得心疼?” “……”况雨霏走了神。 微飏也不催她,就静静地等着。 “我说不清。”况雨霏低下头看着自己白嫩的双手,“你说,一个人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变得这样满身阴郁?” “阴郁?” “嗯,又绝望,又渴望,又心狠,又心慌……”况雨霏说着说着自己也迷茫起来,住了口。 微飏叹口气,爬回去自己那一侧,倒下。 完了。 这要是有了这种情绪,况雨霏就废了。 “霏霏,你去相亲。那些男孩子,虽然都不大有精彩的故事,一个个都是傻白甜。但至少好搞。”微飏斜躺在靠枕上,睨她,“连我们翠微都说,汤轶那个人,暖不透的。” 况雨霏啊了一声,眼神恢复清明,顿时又羞又气:“呸!说什么呢你?!” 下床,走了。 又送了第二轮蜜茶进来的春辰莫名其妙地看着况雨霏的背影,小声问微飏:“公主,况小娘子怎么了?她今天好奇怪哦!” “嗐,傻了呗。”微飏决定一丁点儿都不帮况雨霏,就让她去相亲。 结果,到了第二天,高夫人又来了肃侯府。 这回是真的气得浑身发抖,专门来找林氏倒苦水的。 “高夫人在娘子那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捶着胸口说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石蜜说得心有余悸的样子。 微飏心里一惊,忙问:“是为了什么?” “说是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倔,死活都不肯嫁。问缘故,就都不说话。让出门,就都不出门。说要罚,一块儿跪下,怎么罚都随便。”石蜜大惊小怪:“公主,况家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祟了?我记得他家小郎君也没定亲呢!” “你给我闭嘴!再说一次这个话,我割了你的舌头。”微飏细长的手指尖几乎要戳到石蜜的眼珠子里。 然后吩咐:“走,我要去悄悄听听。” 直溜到正院,却见荀阿嬷正在正房门口的台阶上摇扇子。 微飏冲着院子里的使个不要声张的手势,悄悄地提着裙子往正房后窗摸过去。 荀阿嬷遥遥看着,无声地笑。 “……陵儿还好说,即便年纪大些,他好歹是个男子,我仔细给他挑个媳妇,怎么都是能做到的。 “可是华儿已经二十了!如今满京城打听打听,除了皇后娘娘那个满心里只有桓王一个人的邬家小娘子,还有没有二十岁尚且待字闺中的老姑娘?! “好,华儿疯了,我不管她。是死是活、是修道是念佛,我就当养了个猫儿狗儿! “怎么突然间,又多了一个霏儿?! “明说了相亲,不去;说去花会玩耍,不去;哪怕说是给人家个面子,也省得我落个出尔反尔的名声,还不去!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们姐妹俩,是不是要逼死我这个当娘的才甘心?!” 高夫人放声大哭,边哭边数落,好不可怜。 微飏回头看了一眼石蜜,主仆两个对着惊恐地吐舌头。 真幸运,林夫人不是这样的母亲。 “唉,不都一样么?阿芥马上就该及笄,别说试探亲事,我就连出门去别家做客,我连人家的小郎君看一眼都不敢看!我这个心里啊,油煎一样!”林氏的声音中,除了无奈,还有一丝明明白白的烦躁。 石蜜轻轻捅捅微飏,声音压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puei!”微飏成功地啐了个气声。 卷二 第二百二十六章 我不管啦 “阿芥的亲事不归你管,说起来连肃侯都管不了。你跟我怎么能比?”高夫人略缓过来一些,拿了帕子擦泪,收住哽咽。 林氏叹口气,帮高夫人叫了水净面匀脸,然后再上了蜜茶果子,这才续道:“如今大局未定,我也想开了。她这会儿果然嫁了,只怕过几年还要担心第二道。索性等大事过了,再看不迟。” 微飏撇着嘴摇头赞叹。 她家阿娘不讲理的时候,是真不讲理。可一旦讲起理来,那真是比谁都通透。 “倒也是。反正阿芥还小,也没那么着急。”高夫人敷衍一句。 林氏想了想,试探着问:“昨儿霏霏来了一趟我们家,跟阿芥聊了一会儿才走的。阿芥后来有没有给您送什么信儿?” “没有啊!”高夫人茫然,“昨儿晚上挺正常的啊。我是今天午后跟霏霏说这件事,她才忽然硬气起来了……嗯?!” “高姐姐,我有一句话,您不见外,我才敢说。”林氏犹豫了一下,这话说出来,但凡稍微多心一点点的人,只怕都会翻脸。 高夫人却是病急乱投医,一把拉住她的手:“咱们俩这些年是怎么相互扶持着过来的?论贴心,便是我娘家,也没有你贴心。你快说,我保证不胡思乱想。” 林氏靠了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说,会不会是,两个孩子心里,都有了……只是怕你们不答应?” 高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捂住了嘴。 “高姐姐,这就是我瞎想,你可千万别回去吓唬孩子……”林氏看着她的表情,顿时后了悔。 “不不不!”高夫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自己细细地回思起来。 林氏不敢说话,等着她自己想。 后窗外头,石蜜冲着微飏伸了伸大拇指:夫人威武! 微飏的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 就这个趋势,这二位当娘的,说不定就抽丝剥茧把况家姐妹俩的心事猜个八九不离十。到时候一旦对症下药,只怕——棒打鸳鸯的戏码就要上演了! 不行!不能给她们这个机会! 微飏决定要帮一帮况雨霏! 可是,她还没迈开腿,就听里头高夫人的声音怪异地响起:“这么说,这么多年陛下都压着不给阿芥说亲,是因为阿芥心里有了,那个,什么,所以陛下才由着她去?!” 我去这个转折!? 微飏险些闪了腰! 石蜜也惊讶地猛抬头看向微飏。 “看什么看?!”微飏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狠狠一眼瞪回去! 这个声音就稍稍大了三分。 屋里林氏紧张的声音陡然响起:“谁在外头!?” 微飏吸一口气,拽起石蜜:“快跑!” 两个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出了正院。 “不能回蕉叶堂!快,快!去舅舅家!你去叫翠微带着衣裳到角门来找咱们!”深知闯了祸的微飏直接逃了出去。 正院里,荀阿嬷笑嘻嘻地进屋里据实以告:“是小娘子,带着石蜜来偷听。” “她这是要上天吗?!你去给我把她叫过来!”林氏简直恼羞成怒。 荀阿嬷看着满脸不自在的高夫人,掩着嘴止不住地笑:“叫不过来了!刚才在院子里就听见小娘子在喊,蕉叶堂回不得,马上套车出门躲躲去!小娘子和石蜜是什么脚程?媳妇婆子们哪里追得上她?” 听见这一句,正在低头喝茶掩饰尴尬的高夫人噗地一口喷在了地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林氏无可奈何地扶额:“高姐姐!您又护着她!” “阿芥知道错了,你非找她的麻烦做什么?”高夫人在荀阿嬷的帮助下擦了嘴又擦手,笑道,“而且,这也证明你说的是对的。说不准昨儿霏霏就跟阿芥说了些什么。阿芥虽然没帮她的忙,却也不愿意出卖朋友,怕我问在,这才躲出去了。” 说着,又推林氏一把:“不也是怕你这当娘的在我跟前为难?!你还不知好歹,还想罚我们孩子!” 这都是什么歪理?! 林氏哭笑不得:“您就惯着她吧!陛下那边已经够瞧了,这些年又多了个班侯。还架得住您也跟着起哄?”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倒不发愁了。”高夫人想一想,忽然想通了,挺直了背,一把拍在林氏的肩上:“我家那俩姑娘的婚事,我啊,不管了!” 林氏懵了:“啊?” “甭管是今儿,还是明儿,还是什么时候,阿芥总得要回家的吧?等她回来,您帮我告诉她一声儿:她两个况姐姐的亲事啊,我不操心了。 “若是她姐儿两个心里有计较,那就请阿芥帮忙,求陛下赐婚去! “若是她姐儿两个心里没成算,只是不想成亲,不想嫁人,那我嘉定侯府也养得起。 “我就等咱们阿芥的回音儿,从此以后,再也不催她们姐儿两个了!林妹妹你帮我告诉阿芥:转告我家那俩傻丫头,心放肚子里,她们呀,是我亲生的!” 林氏苦笑,连连摇头:“高姐姐这一招委实是……釜底抽薪……” “夫人这叫什么话?老奴看高夫人这念头通达,是家里孩子们的大福气!”荀阿嬷赶紧说道,“等阿芥听说了,肯定会说,她要是高伯母的女儿,可就好喽!” 林氏一声冷笑:“我便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这话!” 高夫人和荀阿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等微飏第二天傍晚从皇宫提心吊胆的回来,却听了这么个结论,简直是长出一口气,忙提笔写信,让翠微亲手交给况之华。 翠微愣住:“是大小娘子,不是二小娘子?” “对。霏霏那个直肠子,她要是知道了,肯定第一时间嚷得满城风雨。告诉之华姐姐,她能高兴些,也能找着合适的法子摁住霏霏,让此事水过无痕。” 微飏笑一笑,看看翠微的样子,忍不住促狭心起,叫了翠微到近前,贴着耳朵告诉她: “你不是觉得汤轶不好?我告诉你,从此以后,你觉得他好都没用了。没你的份儿啦!” 翠微僵住。 过了一瞬,惊恐地看着微飏,结结巴巴:“霏霏小娘子……她这胆子,真是,天一样大……!!” 微飏毫不犹豫给了翠微两个大拇指! 聪明! 卷二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愧亲爷孙 秋闱和玉莹郡主出嫁的事情迫在眉睫,礼部忙得团团转。 究竟还是年纪大了,礼部尚书典炽累病了。 但是事情过多,又是两个摊子,他也只好支撑着病体去做。 微飏便跟端方帝嘀咕:“您怎么没点个副主考啊?年轻力壮的,也能帮帮忙。” 端方帝想想也对,便开始看人。 谁知祺王便又推荐人:“这件事儿,我跟我哥都不是材料。可桓王大兄没问题啊!不然您让他去帮着老尚书不得了?” “你怎么想到他了?”端方帝怀疑地看着祺王。 这回的祺王坦坦荡荡:“前儿我去看望二哥,聊起来老尚书生病的事儿。二哥就说,其实当年先太子大伯,就那次恩科,要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是难得的圆满。” 端方帝的脸色沉了下去。 可是祺王就像是没注意,自己还掰着手指头数:“二哥说,如今朝里,两江两湖至少有四个刺史,还有广州市舶使,六部里五个郎中,都是那一科脱颖而出的人才。” 端方帝的脸色缓和了一半。 “所以说,先太子大伯的眼光是真好。”祺王真心实意地说道,“漠北七年大治,这事儿朝中如今没人提起,不过是因为怕太子四叔忌惮。 “可这话必须得说:桓王大兄就是有识人之明。不然的话,他都进京六年多了,幽州牧并没卸任,可是北边还安安稳稳的。这不是他用的人合适,又是什么呢? “所以二哥和我,我们就觉得,还不如让大兄帮着这次恩科,好好挑几个能用的人。 “宗正寺那边儿,现在也安生得很。等大兄帮着忙完了恩科,索性就去吏部学习得了!我总觉得最近朝中的人事,让人看着这么心里没底!” 祺王说着说着,脸上就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痞气。 端方帝看着他本性渐露,反而呵呵地笑起来:“你说人家干嘛?依我看,你是自己在家里呆不住了,想去吏部玩,对吧?” “不不不不不不!我可不去!”祺王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二哥说了,让我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我马上就要成亲了!雪衣也不让我出去做事……” 说到这里,祺王的声音小了下去。 端方帝忍笑忍得辛苦,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放声大笑:“好!好!还没成亲就怕媳妇了!可以可以,你小子,有前途!” 回头命甄三九:“去,给杨孟公赏点儿好东西,跟他说,朕替朕的傻孙孙,谢谢他肯把孙女儿嫁过来!再替朕的傻孙孙,保证以后对祺王妃好!” 祺王开心地咧着嘴笑,一眼看见端方帝的目光,又忙敛了,自己又想笑,憋一下,憋不住,又不敢放肆,别提忍得有多辛苦了。 “行了!滚吧!”端方帝看着他就想笑,心情极好地把他踹了出去。 甄三九看着祺王快步走远的样子,乐呵呵的:“咱们祺王也是真是绝了。谁有什么话都把他推来说。这是明仗着陛下疼他呢!” “唉!老大没了爹娘,老二没了爹娘,老四有爹娘相当于没爹娘……”端方帝感慨道,“偏十个孩子里头,就这仨最好!” “我听别人嘟囔过一回:天收地长的孩子最机灵,不然活不下去。”甄三九顺口接茬。 然后被端方帝抬手一角西瓜砸在了脸上:“放屁!” 甄三九缩着脖子陪笑:“奴婢罪该万死!” “哼!”端方帝翻个白眼,板着脸道,“出去,就顶着这一脸西瓜,去门下说,赐桓王为恩科副主考,给礼部搭把手,把秋闱顺顺当当的做下来。让他们把旨意写好听些。” 甄三九哭丧着脸答应了去了。 端方帝这才哈哈地笑出声来,看着旁边的金声道:“怎么样?朕整人是不是很有一手?” 金声睁着小鹿一样的眼睛,满脸不安:“啊?刚才那个是整人吗?我没看出来……” “哈哈哈哈哈!不用你看出来!唱个高兴的歌儿吧!”端方帝笑着再拿了块西瓜吃。 金声想了想,试探道:“公主前几天刚教了小人一首《好运来》……” 端方帝满嘴的西瓜噗地一声喷了出去! “小民罪该万死!”金声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端方帝连咳了几声,放声大笑:“这个小混蛋!教的这叫个什么沙雕玩意儿!?” 然而,当桓王成为副主考的消息传出宫后,微飏和梁擎身居两地,却说了同一句话:“原来如此!” 翠微急匆匆去了一趟桓王府,问桓王的意思:“您要辞么?” “不辞。为什么要辞?大家都在等这一刻的到来。”桓王恢复了温和,笑意浮在嘴角,“回去跟公主说,多谢她。我有应对之策。” 翠微不禁转脸去看梁擎。 梁擎笑一笑,点点头。 翠微只好回来原话告诉微飏,又道:“似乎,真的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而且,还没告诉你是什么法子,对吧?”微飏再度气鼓鼓。 翠微看着她的样子,好笑起来,和软地劝:“其实也算是为了公主好。您知道的太多,在陛下跟前,有些事有些话,回避不回避呢?这不跟您什么事儿都要瞒着夫人一半,不是一样么?” “我又不是他两个人的娘!怎么就不能跟我说呢!?”微飏气得口不择言。 旁边的石蜜和春辰同时笑了出来,忙低下头。 恨恨的微飏,直到第二天进了宫,气还没消。 偏生端方帝还当着她的面命甄三九去桓王府说一声:“那个梁生,现在也不假装自己脸上有疤了吧?差不多得了,出来考试吧!” “干嘛非要他考试?”微飏没想明白,“他反正是打算一辈子跟着桓王混的。有没有功名有什么关系?何况,真考了试,有了身份,朝中的人倒方便冲着他指手画脚……” 话还没说完,端方帝已经气得两只手一起拍桌子:“你还那么多话?!我为什么让他出来考试你心里就没点儿数吗!?” 微飏懵。 “滚!”端方帝一扇子丢过去! 微飏气呼呼大步出宫:“一老一小,真不愧是亲爷孙,都不会好好说话!你们爱咋咋!我明儿起,生病!啥事儿都别找我!” 卷二 第二百二十八章 西夏见闻录 玉莹郡主和亲在即,送嫁将军点了嘉定侯长子况瞻,随军扈从中,还有一位刚刚伤愈、易容改扮的汤轶。 善国公看着长长的送嫁名单,只觉得心神不宁,便罕见地去请见崔贵妃:“护送莹莹的人,看着多,却没几个能用的。我总觉这一路上未必太平。” “放心。真正能帮上忙的人,都不能真名示人。”崔贵妃透露,“汤轶会亲自带着人把莹莹送进皇宫,然后在西夏待一阵子,等着莹莹那边彻底安生了,再回来。” “汤轶?!”善国公极为惊讶,“那锦衣卫呢?” “他不是‘伤重’吗?”崔贵妃笑一笑,“前儿去嘉定侯家里谢护卫的时候,又‘迸裂’了伤口,邱医正说,得好生养个两三个月,否则不好说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呢!” 善国公恍然大悟,顿时放心,又惭愧地笑:“我小人之心了。” “您也是关心则乱。”崔贵妃想了想,又道,“桓王也不放心,说了,让他的幕僚带着护卫混在扈从里,也跟去走一趟。” 善国公顿时沉默下去。 崔贵妃看着他,有多少埋怨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崔家这一支太艰难。 几个男孩子都没站住。 唯一一滴骨血崔莹,还被娇宠成了个傻子——好在如今醒转了过来,只盼着以后能有个好结果罢了。 “桓王殿下能不计旧怨,我很感激。”善国公的声音飘忽杳渺。 崔贵妃扯扯嘴角,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是啊……想起先孝恭皇后,觉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儿……尤其是……” 尤其是她那天直接被端方帝带回宫中,先后那惊愕的眼神。 当着端方帝的面,她们是要好的族姐族妹;没人在侧时,先后的表情——恍惚,疑惑,失望,最后则变成了认命,冷漠。 所以,先文惠太子夫妻惨死、稚子远走后,先后再也不想看端方帝一眼,就过了半年,病逝了。 那个时候她在干嘛? 对,她躲在宫廷的角落里,一心一意,只希望她的女儿能平安长大。 “真快啊……都那么多年了……”善国公喃喃。 崔贵妃看着他,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她轻声问:“兄长是不是也想过,或许,桓王能够,继承先文惠太子遗志……” “不要说。”善国公惊醒过来,立即严厉制止她,“这件事,你我,都永远不能提。哪怕跟最亲近的人,夜里的梦话,都不能说!” 崔贵妃紧紧闭上了嘴,点了点头。 善国公郑重行礼告辞:“老臣年岁已长,怕是不会再回朝中任职。往后再见面,也难了。娘娘掌管六宫,忙碌之暇,还请善自珍重。” “兄长不要这样说。”崔贵妃被他说得,顿时泪花翻涌。 然而,一个在后宫渐渐位高权重,另一个就最好不要再在朝中占据高位。 否则,有的是看着他们不顺眼的人。 甚至包括某一天意外的端方帝。 这种冒险,不能尝试。 所以,这一次,大概会是他们兄妹今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善国公离开后,崔贵妃痛哭了很久。 很久以前她就没了爹娘,再后来没了丈夫,再后来没了长兄,再后来没了女儿,现在,唯一活在世上的血脉亲人,也要彻底失去联系。 只剩她一个人了啊。 崔贵妃命人去请班信:“问问汤轶的伤。” 班信没理解,没来,只命人捎了一句话进来:“您放心,有我呢。” 他现在实在是没时间进宫去见崔贵妃,他忙着应付几乎要拆了他住的公主府的微飏。 “他去干嘛?你跟我说他去干嘛?肯定不是所谓的躲恩科这么简单!此次恩科几乎是板上钉钉一定会出事,大家都在等这个事,等着看这次会闹成什么样! “这个时候他要离京?!你们还一个个的都告诉我不要多想?!我怎么可能不多想!?” 微飏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生气过。 有事瞒她,这个能理解。 毕竟那个二货打根儿上起就是个腹黑到极点的毒虫! 很多事情,他布局起始都在千里之外,前世她见识过太多了——她甚至连当初梁擎是怎么说服杨扬州动用名望提前收三年税赋的,她都不知道。 再多想想,她就连自己名下的养子是怎么变成太子的过程,都不是十分清楚。 她在前世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群魔乱舞的后宫,凭着左右逢源、凭着谄媚、凭着怂,活了下来。 而梁擎到底是为了什么挑了她做盟友,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楚。 可今世不同! 他瞒她别的还可以,但是忽然一下就说,他要趁着玉莹郡主的大队人马去西夏的时机,过去落实一些事,布置一些人,还要帮帮大家的忙—— 她不明白,也不想猜,她必须要知道全部的计划和安排! 桓王府她暂时不想去。 梁擎又缩着不敢出来见她。 她只有班信这一个渠道了! 可是班信也焦头烂额:“阿衍说,他自己要去,拦也拦不住。这么多年了,他的来历,到现在都能一口咬死谁都不说,他有多拧你还不知道吗? “有这么乱发脾气的,你还不如想想给他带点儿什么保命的东西呢!” “那是西夏!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我便给他弄门火炮,最后也会变成别人轰死他的辅助!”微飏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阿芥,虽然玉莹郡主和亲,大家都觉得能保两国边境数十年安宁。 “可是你我这样的人,应该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安两国蚁民的心的事儿。 “秦夏两国,必有一战,而且,绝不会小。 “人口失踪案踪迹百年,可见西夏在我大秦布局不小,咱们的山川地理、驻军兵器,甚至爱恨好恶,人家已经摸了个门儿清了。 “可对方呢?西夏到底如何?我从阿衍那里听说,梁生从进入他桓王府,就着手整理他在西夏的见闻。” 班信看着微飏,忽然一翘嘴角,“此事,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微飏张口结舌:“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卷二 第二百二十九章 算! 回到家的微飏一直在发呆。 她在想自己今天发脾气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吃莲子那天,她的确感觉到了迷茫,也感受到了隐秘的甜丝丝,可是更多的,是慌乱。 到现在,她应该算是,过了三辈子半了。 她嫁过人,甚至,险些生了孩子,可是,她并没有真的恋爱过。嗯,连单恋都没有过。 那天那个样子,是不是就,应该,算是了?!???? 她有点儿没底。 因为除了当天下午送来的一瓶玫瑰花蜜之外,她再也没收到梁擎的任何消息。 直到她从千山那里听说“梁先生为了不参加考试,已经决定跟着送亲队伍去西夏了,听说还找了个极漂亮的借口,连陛下都拒绝不得”。 可是端方帝一丁点儿口风都没漏给她! 想到这里,微飏忽地一下坐了起来,高声喊道:“好啊!你也欺负我!” 不是说好了他会一辈子罩着自己吗? 凭什么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 “我最近是不是太善良、太温柔、太体贴了,怎么都忘了我是个什么人了吗!?”微飏觉得自己心里压抑已久的暗黑之魂已经蠢蠢欲动! 然后翠微推门进来:“小娘子,梁先生来了。” 微飏愣了一下。 “谁?!” “梁先生。” 翠微眼中带着笑意,但脸上还要装着最认真、最肃穆的样子。 微飏撅起嘴来,坐在床上,先一把拽了枕头在怀里抱住,过了两息,又拎着枕头往床上用力地连砸了好几下,这才瞪着眼睛娇叱:“让他候着!” “是。公主有命,让梁生候着!”翠微一本正经地宣布了一声,然后才转身出门,对着院子里已经在树下石桌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梁擎高声重复告知。 所以,是生气了。 梁擎自然是意料之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浅浅笑意,毕恭毕敬地答:“是。尊公主令。” 说完了,却招手叫石蜜:“你们那个蜜茶……” “哦!今儿厨房做的是冰镇的杏花蜜绿茶,我去给先生打些来!”石蜜欢快地答应。 梁擎叮嘱:“少蜜多茶,多来些。” 石蜜认真点头:“好!先生稍候!”一阵风似的跑了。 屋里,听了个全折的微飏嘟了嘴哼哼了两声,才放心地踏实坐好,让翠微:“梳头。” 看看微飏丝毫不乱的单螺髻,翠微不动声色地过来替她全部拆开,问:“要不,梳个灵蛇髻?” “不要。牡丹髻。”微飏高高地挺起了胸。 她再有半年就及笄了,就可以嫁人了!她在自己家,凭什么就不能试试妇人发髻了!? 翠微没忍住笑,忙又憋住,作为掩饰,低下头在妆奁里找:“那得有个金冠才好。” “圆髻用金冠,牡丹髻插一只小凤钗就行。”微飏歪歪头。 翠微一边替她通头,一边小心地建议:“其实呢,十字啊,垂挂啊,惊鹄啊,回心啊,都挺好的……” 回心髻。 微飏听到这个名号,怔住:“回心髻吗?” “小娘子没见过?这个发髻,一定要人物风流洒脱才撑得起,所以现在实在没什么人敢用。不然婢子伺候小娘子试试?”翠微轻笑试探。 微飏略一踌躇:“嗯……好。” 所以,等到梁擎再看到微飏时,她从未尝试过的发髻上干干净净地只插了一根金镶玉的短钗,搭了素雅清淡的浅绿色衣裙。 梁擎没有站起来,眯了眼静歪着头打量半天,才问:“这个绿,叫什么来着?” “欧碧。”微飏情不自禁地明媚起来,双手展开,臂上缠着的轻轻浅浅的云母色长长纱巾展开,旋身转了一圈,甜甜的笑着,眼睛亮晶晶地问:“好看吗?” 梁擎连连点头:“好看!”甚至还注意到了她的头发:“这个髻,我第一次见你梳。” “翠微说这个叫回心髻。”微飏自己也抬手摸一摸,走过来在梁擎对面坐下,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前后,“可复杂了。坐得我都快僵住了。” “倒是俏皮。”梁擎给了个评价,后倾着身子,看了一会儿,满脸费解。忽然啊地一声拍了下手,从怀里摸出来一根长长的碧玉簪。不由分手伸手过去,把那只金镶玉钗抽了下来,换上了,左右端详:“这样就搭了。” 微飏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干嘛。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看着他,从牙缝里挤了两个字给他:“渣男。” 正在堂而皇之地把那支金镶玉钗用了原先包碧玉簪的盒子装好,然后自顾自揣进自己怀里的梁擎抬头看她:“嗯?” 微飏恼了,抬手就去拔碧玉簪! 梁擎浓眉倒竖,伸手啪地一声拍在石桌上:“我看你敢!?” 微飏的手立时便是一顿。 眼瞧着两个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翠微倏然伸手,指指院子里所有看热闹的侍女婆子,严厉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都知趣地悄悄进了最近的房间。 不过三五息,院子里除了男女主人公两个,已经空无一人。 微飏瞪着梁擎,樱唇撅起,眼皮一颤,满眼是泪:“你说什么?” “我给你送这个来的。”梁擎几乎是片刻便软化了下来,递出一本册子,封皮上五个字《西夏见闻录》。没放在微飏手里,却随手撂在了桌子上,“你一会儿再看。” 人已经站了起来,挪到她身边的一个石凳上,举了袖子,温柔地给她擦泪:“我就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我保证带够了人,毫发无伤的回来。 “你好好的,等着我。” 微飏一动不动,腮上却红成了一片火。 “你带着六合。” “好。” “还有张幺。” “好~” “你路过边境,我大兄正在那边。未必你能碰得上。不过,我写封信,你万一碰上了,就给他。” “那就算了。有个万一,把你大兄也栽进去……” “你再说一遍。” “呃,我是说,我大概知道你要跟他说什么,我口头转告行不行?” “不行!你知道个屁?!” “那你告诉我这个屁不就行了么?” “……” “说说,看来还有内情啊?哈哈!” “……” “嗯,蜜茶不错。说说,是什么八卦?” “你信不信我揍你。” “公主殿下,您的拳头,可没几个人能禁得住……嘶……我错了我错了我都错了我错到家了……” 卷二 第二百三十章 回宫 就在崔莹和亲队伍准备出发的前三天,邬皇后的嫡亲侄女邬喻,忽然搬去了跟西华女冠同住。 “是住,还是束发修道?”微飏吓了一跳。 翠微叹了口气:“好像是,修道。换了杏袍,还戴了黄冠。” 微飏沉默了下去。 她记得端午出事那天,邬喻曾经脱口而出,她是为了“救桓王的命”。 所以如今的这个局面,到底在邬喻眼中的棋盘里,是个什么走向呢? 是真的已经救了桓王,还是,把桓王推向了另一个未知? “你帮我去问,我想见她们二位,能不能行?”微飏抬头带着希冀看着翠微。 她的一等大侍女想了想,点点头:“婢子亲自跑一趟。” 于是,在玉莹郡主和亲出发的前一天,西华女冠和邬喻给了她回话:“莹莹走了你再来。” 所以,微飏先去送梁擎。 除了六合跟着他走,微飏还看见了环首。 “桓王把环首给他了!?”微飏吓一跳。 环首是桓王护卫中综合实力最强的那个,没有之一。 “环首现在都听梁生的。”石磐也跟着来送行,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撇着嘴嘀咕,“就凭着一句都是为了殿下好,连自己到底受命于梁生做了什么事,都不肯说出来。” 微飏闭上了嘴。 “这个姓梁的,真是哪里来的这些蛊惑人心的本事?!”石磐继续唠叨,“我听红袖说,他要出门,半个桓王府都不放心,都闹着要跟他一起去……” “那桓王还不是让他去了!”微飏小声顶嘴。 石磐看了她一眼,呵呵一声:“我都忘了!人家临走,还找了我一趟,斥责我不该一个人在外头晃荡。既然领了陛下圣旨要护卫公主,就该善始善终。 “怎么?你是被人刺杀了还是被人掳走了?是被人偷窥了还是被人跟踪了?!啊?!” 刚问完,石磐忽然僵住。 跟在微飏身边的翠微和虞小四同时看她,一样的面无表情。 对啊,不被人偷窥跟踪,张幺怎么受的伤?还险些丢了性命!? 最要紧的是,还算是露了相。以后再也做不得跟踪暗探的差事,只好跟着梁擎去了西夏?! 在这件事上,最想得开的反而是微飏:“姑姑你听他的呢?您现在宫里城内地行踪莫测,其实特别好。 “我好歹也得了陛下宠爱这么多年。身边几个得力的,难保不早早就被人盯上了。 “唯有姑姑,又有职衔,又有身手,再神出鬼没让别人摸不着规律,岂不是我的一支奇兵? “姑姑以后多回来几趟,看看我,聊聊天,吃点儿好的,也就是了。” 虽然有微飏圆场,石磐还是有些讪讪的,摸摸鼻子,强自争辩:“宫里气氛越来越紧张。陛下身边并没有特别得力的女官。 “我看三九忙得脚不沾地。陛下近身的事情,千山又帮不上太多忙,我就……在宫里的时间多一些……” “这样最好。”微飏赶忙安抚,“您若是能多照看陛下,我才是无上感激呢!我身边现在人也够用,挺好的。” 宾主之路,总有尽时,实在是没有必要强求。 而且,端方帝身边,多几个可靠的人,微飏心里也能更踏实一些。 就这样,石磐正正经经地给微飏长揖到地行了个礼,微飏也敛衽还礼。宾主之义,到此为止。 甚至都没有专门告诉端方帝一声,石磐就静悄悄地在宫里,再度拥有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回到蕉叶堂,翠微觉得微飏平静得令她难以理解:“石磐姑姑这算不算,身在曹营心在汉?” “不算。”微飏笑笑,“打一开始,她就是陛下的人。这几年,不过是陛下担心我,所以派了她一个照看我的差事。 “如今我大了,身边也有了你们。陛下却老了,也越发少了贴心贴肺的人。姑姑在宫里半辈子,除了伺候先皇后,就是伺候陛下。 “她在宫里更自在、更有用。比跟在我身边,强。” 翠微无言以对,却郁闷了一天。 但是第二天,翠微却给了微飏另一个说法:“石磐姑姑在其位就该忠其事。陛下的旨意让她来照看您,并没有说她可以随便由着自己的心思就可以走。 “姑姑当年也是在军中待过的。须知令行禁止最是要紧。如今陛下尚未下旨,她就该守在您身边。 “婢子刚得了消息,西华女冠那边说了,您今儿可以过去。婢子已经让小四去了宫里知会姑姑,此事她应该跟着。” 微飏张口结舌。 翠微高高地昂着头走了。 “哇!翠微姐姐太棒了!”春辰傻傻地,只知道给翠微喝彩。 微飏啐了她一口,哭笑不得:“她跑了,你还不快给我梳头?难道还让西华女冠久等我不成?” 西华女冠早就从长公主府搬出来,进了京城南郊长清观清修。邬喻也一样跟着住了进去。 至于长公主府,也在端方帝的示意下,悄悄地锁了门。 微飏抵达长清观时,石磐也赶到了。 微飏有些歉意:“姑姑还真来了?” “翠微的话说得也有理。”石磐倒也通情达理,“蕉叶堂里都看着我呢,我果然这样没规矩,怕是公主今后身边的人有样学样,都该乱走了。” 微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低头道谢。 “等陛下哪天用得着我的时候,我求个陛下的旨意罢。”石磐如是说。 “不用。我可以做主的。”微飏觉得自己的笑脸都快维持不住了,“您就回去就行。就当是我身边人手够了,姑姑闲得难受。” 说完,笑一笑,提着裙子进了长清观。 石磐呆住。 其实,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儿。 翠微很是不满,但此事委实轮不到她说话,冲着石磐屈一屈膝,跟着微飏走了。 “师父……”石蜜恋恋不舍地拽住了石磐的袖子。 石磐看看尚未完全长开的小徒弟,心里极度犹豫,轻轻摸摸她的头,不作声。 “小娘子说过,一心不能二用。您要是放不下宫里,那您就索性回去。”石蜜主动伸手抱了抱她,又仰起脸来笑,“反正,小娘子跟陛下永远在一边。那咱们不也一样?” 说的也是。 都在一条船上,管它是宫里还是府里?! 石磐终于放下了心防。 卷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墨玉杯 邬喻在泡茶。 手法跟微飏一模一样。 西华女冠静谧安详地坐着,一边读经卷,一边享受清茶。 微飏没作声,坐下托着腮看了两个人一会儿,才开口轻轻地问:“你们俩,以后就,这样了?” “其实,你们不就是希望,我们俩以后都这样?”西华看向微飏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微飏呵呵地笑:“不用们,就我。我的确是希望,你们二位,别再添乱了。” 邬喻手里的热水壶一抖。 西华女冠的眼神明确地冷了下来。 “我知道,虽然女冠一直都对我很好,但崔莹才是您真正的心头肉。所以崔莹去了西夏和亲,而不是我,您就觉得我是个扫把星了。” 微飏自嘲地笑了笑。 西华女冠看向自己手里的经卷,轻轻地咬了咬牙。 “我猜,您根本就不敢往前想。如果不是您和皇后娘娘、邬小娘子一起,算计了桓王,崔莹根本就不会生出这种自蹈死地的心思。” 微飏深深地看着西华女冠,“您为什么要主动进宫,去跟邬皇后取得联系?我一直很想知道,您这个念头,是谁给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西华女冠的声音轻轻浅浅,垂眸不看她,伸手从案边的匣子里捏了一只薄如蝉翼的墨玉杯出来,推到她的面前。然后示意邬喻给她也分一杯茶。 邬喻迟疑了一下,手指轻颤着,分了半杯茶给微飏。 微飏看着她二人脸上青白交加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骨子里还是两个稚嫩的闺阁娘子,而已。 “邬小娘子,你既然学我的茶道,就该学全套。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微飏含笑看着邬喻,“新客待饮,你不给我洗杯子么?” 西华女冠的眼皮一颤。 邬喻看了她一眼,轻轻吸了一口气,方道:“这些杯子都是洗过的。这墨玉杯,其薄如纸,我怕烫不好会裂。”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功夫其实是不到家的。”微飏伸手过去,把杯子拿起来,里头的茶水倒掉,然后举起了杯子,对着窗外的日光凝视片刻,笑一笑,“真是个好东西。” 说着话,顺手便去摸那个匣子。 西华女冠下意识一把摁住。 “我想瞧瞧其他的。女冠这里的这种杯子,一套里应该不止一个罢?”微飏轻轻地把她的手推开,把匣子拉到了自己跟前。 西华女冠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也开始渐渐变得惨白。 盖子揭开,里头果然还有三个一模一样的杯子。 微飏把手里的那只杯子放回去,盖好盖子,把匣子放在了自己身边。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虽然很想知道幕后究竟有些什么,但看二位的样子,是不打算轻易告诉我的。 “自然,依着我的性子,我的法子,从你们嘴里撬出点儿什么来,也不是多难的事儿。可是我不想伤害你们。不为别的,为了崔莹。 “崔莹临走,其实很担心女冠。但是,她把崔集托付给了我,却没有提到女冠。我不想追究这是为什么,因为我认为:女冠自己心里清楚。” 微飏不再对着两个人展示笑容,只是淡淡地把话说清楚:“您二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只要你们安安静静地过余生,我也就既往不咎。 “但如果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譬如善国公府,譬如各府小娘子,譬如后宫。被我知道跟二位又有相关,那就只好请二位看我不那么友善的一面了。” “你凭什么?”西华女冠终于冷着脸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 微飏轻轻地扬起了脸:“对啊。女冠是先长公主义女,对长辈孝顺,对同辈温柔,对晚辈包容,又侍奉三清、虔诚洁净,凭什么自从我微飏出现,你的名字就再难被人记起? “不仅如此,我居然还能爬进皇宫,成了祭拜过太庙、名字记上宗牒、还加了镇国的正经八百的公主。这可让女冠情何以堪呢?” 西华女冠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但转眼间,又似乎全盘接受了微飏的说法,脸色难看地低下头去。 微飏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很怪异地拐了个弯。但嘴上还是接着说: “尤其是现在,忽然间,我一个毫无职权的所谓公主,居然大言不惭地来跟你们二位地位尊荣的娘子来说,我能决定你们的生死。 “是啊,我凭什么呢?” 说着这些话,微飏却站了起来,手里顺便抱上了那只装着酒杯的匣子,笑一笑,点点头:“告辞。” 西华女冠和邬喻的眼睛都盯在那个匣子上,手足无措。 微飏脚步轻盈地走了。 屋里没了旁人,邬喻的眼中慢慢涌上泪来,顺着腮边缓缓滑落:“女冠,为什么……” “她把匣子拿走了,就等于握住了我的命。”西华女冠木然看着自己面前喝了一半的茶杯,“还有你的命。” 说完,拎起热水壶,仔细地冲洗着刚刚微飏倾掉那半杯茶的位置。茶盘上的水潺潺流进地上的茶渣桶。 “冲它又有什么用!?”邬喻腾地站了起来,夺过水壶,冲着外头大喊一声:“来人!把这套茶器都拿出去!劈了,烧了!” 外头服侍的做小道姑装扮的丫头们战战兢兢的进来,看看西华女冠。 女冠动动手指。 整套茶器果然都被拿了出去。 “女冠,我想问问,那套墨玉杯,是哪里来的?你说是我姑母给你的,我不信。”邬喻走到西华女冠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西华挺直了后背,冷冷地答:“与你无关。” 顿一顿,抬头看她:“不想待,你可以走。长清观是我的地方,你想反客为主,那就错了主意。” “不,我不走。”邬喻也冷冷地看着她,“长安的话,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我姑母和我做了蠢事,崔莹和桓王也做了蠢事,可是女冠你,未必是在做蠢事。 “为什么崔莹临走都不愿跟你再有瓜葛?不是因为你爱她的方式偏执愚蠢,而是你所谓的爱她,未必是为了爱她。 “你是为了别的。 “桓王。 “对吗?” 卷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朕老了 那套墨玉杯,微飏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回到蕉叶堂,手一伸:“搁在库里,压箱底,不许任何人动。” 翠微和石蜜对视一眼。 石蜜稍稍迟疑,便上前了一步,轻声道:“姑姑回宫了。她的房间,还要留着嘛?” “留着啊!又不缺这一间房。姑姑什么时候高兴了想来玩两天,难道跟你挤一张床吗?”微飏笑一笑,命人备水,她要洗澡。 石蜜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肩膀,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去了。 换了干爽衣裳倒在床上的微飏,看着帐子上绣的花鸟虫草,心绪纷飞。 西华女冠既然既不是完全为了崔莹,也不可能是为了邬氏和太子,那就只有一个选项了。 可是,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会站在了那一方呢? 微飏忽然发现,也许前一世,她印象中的那位西华女冠,并不是真实的。 “所以啊,新地图、重开局,我得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点才行。” 翻个身,微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崔莹走了,善国公和申氏几乎同时病倒。甚至善国公比申氏病得还要严重,还直接上了奏章,请辞。 端方帝大惊,忙命甄三九亲自去国公府看望,发现善国公虽然有些夸大其词,却不是以退为进,不由有些犹豫。 接下来崔贵妃却命人来请他过去坐坐。 “二兄跟我说,他想歇歇了。”崔贵妃温和地宽端方帝的心,“何况莹莹去了西夏,他处置兵部的事情的时候,无私也有私了。” 这倒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端方帝迟疑了一下,点了一点头,叹口气,眼睛看向外头。 “陛下,这是免不了的……”崔贵妃伸手过去,轻轻摩挲着他的大臂。 端方帝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她认为的那个理由:“我是在想,我老了…… “前些年几位老哥哥过去,一是年龄,二是伤病,我还觉得正常,自我开解起来,也还算是容易。 “可现在啊,我们是,一个一个的,都老了。你二哥其实比我们都小,如今碰上孩子出嫁,就被打击得一下子躺倒。 “我心里,特别,复杂。” “不是滋味。” 崔贵妃怔怔地看着端方帝的侧颜。 昔日里那个目光如刀、叱咤风云的天下雄主,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脸上沟壑纵横、鬓发银白、腰背佝偻的,老人。 “陛下嫌弃臣妾老了。又想选新人了。臣妾明白了。如今这六宫事务是在臣妾手里管着,所以您不跟皇后娘娘说这话,来跟臣妾说了。哼!” 崔贵妃忽然娇嗔满面,撅着嘴往旁边美人榻上一扑,假腔假调地哭:“我在宫里熬半辈子可容易的么?我前儿腰身又累瘦了两寸,我还都没抱怨呢!” 哟呵! 端方帝新奇地看着一辈子都没争过“宠”的崔贵妃,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说了。宫里的那些美人才人,我也都散了出去,以后就咱们老两口过日子,行不行?” “少来罢!”崔贵妃抬起根本半滴泪都没有的脸来翻个白眼,“咱们是妾,可不是妻。您那老两口,得跟皇后去说!” 端方帝笑着不再说这个话题,和崔贵妃闲聊了一阵,一起吃了晚饭,又一起出门去散了个步,这才回了紫宸殿歇下。 然而就从这一天起,崔贵妃忽然不再把六宫事务特别放在心上,管得有一搭没一搭,倒是分出了不少时间去陪伴端方帝。 得知消息的邬皇后和俞妃都冷笑不已:“假清高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倒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紧接着,却又传出端方帝准了善国公兵部尚书的辞呈,却额外赐了个太保衔,成了大秦朝如今的唯一一位三师。 邬皇后和俞妃顿时就没了空再关注崔贵妃。 兵部尚书的位置空了下来。 “这可是个无限诱人的位置。”端方帝看着手里吏部呈上来的尚书人选名单喃喃自语。 微飏伸头看了看,没吭声。 兵部这个位置,其实空着都行。 善国公之前做得很稳,规矩定得很是严整。只要不废弛他定下的若干守则,便是没有尚书,兵部也能运行自如。 反而此时若是去一个锐意进取的尚书,把善国公刚刚立起来的规矩都推翻了,那倒要造成动荡了。 端方帝哼了一声,对微飏冷笑道:“你知道吗?老三跑来跟我说,靖安侯可以接善国公的差事。”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靖安侯是端王的铁杆儿了,他还会推荐靖安侯?!这是想糊弄着端方帝一起跟太子作对?! 这个脑回路还真是令人拍案叫……菜啊! 可就是,不大像端王的段位。 “光说了靖安侯,没有第二人选?”微飏怀疑地看着端方帝。 “没说。”端方帝摇摇头,挑眉,“你说他会声东击西?” “倒也不是。”微飏挠了挠头,“没明白他这路数。” 端方帝冷笑一声:“他就是始终没放弃过那个位置而已。这些年时不时闹出些动静来,我每回都往最刻骨里骂,就是没法打消他那个念头。” “您一直都知道?”微飏讶然。 “我又不傻。”端方帝翻了个白眼。 “那您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着?等着他俩掐架?还是找机会做点儿啥?”微飏追着端方帝问。 端方帝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等我觉得不对头的时候,我就让老三去就藩。他的班底我会全部打散。” “我只怕他不肯等到那一天。”微飏才说了一句,外头有人禀报:“祺王求见。” 微飏看了外头一眼,站了起来:“我走吧。” “那干嘛?你还怕他了?”端方帝忙拉她,“他昨儿成亲,今天是带着新媳妇过来见长辈的。你就在这里挺好的。” 微飏跑得更快:“我忘了,我连个见面礼都没给新人准备,我先回家了!您就跟他们说,改日见了再说吧。” 回到蕉叶堂,翠微匆匆来报:“桓王殿下那边的红袖姐姐来了。” 微飏看着她,皱了皱眉。 卷二 第二百三十三章 讨喜的祺王妃 祺王妃杨雪衣小小巧巧,是个典型的江南闺秀。 端方帝一看就觉得喜欢,笑呵呵地命人赏了一堆东西,又关切她祖父杨孟公的身体状况,最后直言不讳地叮嘱她: “你还年幼,小四也不大,不用急着要孩子。一来孩子身子未必好,也怕站不住,二来你自己可就是个大亏虚。 “我们小四是个好孩子,他心里也很看重你。我自然是希望你们夫妻能恩爱白头、携手到老的。 “他爹娘偏心,你能多暖暖他,我以后也能放些心。” 字字诚恳慈爱。 杨雪衣的眼圈儿顿时一红,忙看一眼祺王,见他的泪早就落了下来,也放了情绪,泪水滴下,却又笑着道:“哎!孙媳都听皇祖父的!” “嗯,这样就最乖了。你长安姑姑今天忘了给你挑好见面礼,羞得脸热,刚才急急忙忙回家去了。她说了,回头见了给你补,你自己可记着这个茬儿。” 端方帝看着乖巧的小姑娘就开心,忍不住又叫甄三九,“前儿是不是找了一匹蜀锦出来要给长安的?先拿来给杨氏。” “那匹是葡萄褐色的,公主替她娘要的。祺王妃穿着怕是太显老了。老奴去寻两匹颜色鲜亮的,回头给祺王妃送府上去,可好?”甄三九无奈地笑。 “嗯,嗯,行。我看这孩子怕是穿藕荷、鹅黄之类的颜色好看,你记得挑轻一点儿的。小姑娘家家的,蹦蹦跳跳高高兴兴的,装老成才最难看呢。”端方帝又唠叨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小夫妻去见皇后和俞妃。 祺王却磨蹭着不想走,看了杨雪衣一眼,小声问:“你自己先去祖母那里,怕不怕?” “不怕。”杨雪衣没心没肺地笑嘻嘻答话,起身跟端方帝告辞,“皇祖父留小四郎说话,孙媳先行一步去俞妃娘娘那里。” “不行不行!你得先去见皇后,她事儿多。你先去见了俞妃,她回头得拿这个事儿教训你一辈子。”端方帝忙命石磐,“你亲自送她去。告诉皇后,我和小四说说话,一会儿就放人。” 石磐也觉得祺王这个小媳妇很可爱的样子,含着一丝笑答应了,带了杨氏出门。 这边留下来的祺王跟端方帝东拉西扯半天,也没正事儿,就是不想走。 端方帝看出来他只是不想进后宫,不由好笑,便想了题目跟他聊:“你父母见了杨氏怎么说?” “我爹板着脸看不出来,不过我娘好像还挺喜欢她的,还问了她来京城习惯不习惯。”祺王笑得憨憨的,“嗐!我爹跟她又没交道打,爱喜欢不喜欢。只要我娘跟她婆媳的关系好,我就不担心了。” “对对对!婆媳好就行!唉,婆媳好,你就能少受点儿气。”端方帝又笑着悄声告诉他,“你最近也别惹你爹,我刚骂了他一回,他正憋着火儿没处撒呢!” “啊?”祺王愣了一愣,想了想,问:“是不是兵部尚书的事儿?” “嗯?你从哪里知道的?”端方帝看着他失笑。 祺王不好意思地摸头:“我不怎么回家,所以本来不知道。 “不过,我不是跟恒国公府的小郎君卢纡卢怀礼是酒肉兄弟吗?我成亲他还是我的伴郎呢! “昨儿他也跟我说,让我这几天躲着我父亲些,又说那么大一块好肉,肯定不少人惦记着啃一口。太子四叔的眼睛更是得盯得紧。 “若是让太子四叔听说了我爹想弄个人去兵部还被皇祖父您驳了,只怕是太子四叔这阵子不会给我爹好日子过。 “——我刚娶了新妇,若是这个时候我爹在家里不消停,那我躲得出去,我娘一句话,我新妇却是一定得去端王府里受气的。” 说着话,祺王脸上竟发起愁来。 端方帝听他事无巨细都说了出来,不由哑然失笑:“连你们这些小纨绔都知道此事了,那你太子四叔还能不知道?” “啊?!”祺王惊觉,失色,“对啊!连怀礼都知道了,那岂不是全京城都知道了?!” 端方帝呵呵大笑。 “那皇祖父,要不您赶紧把兵部尚书定了吧?太子四叔推荐了谁?”祺王带着一丝哀求眼神。 端方帝伸手往御案上翻了翻,又放下手:“不记得了,反正不合适!” “那,那谁合适?没人推荐合适的吗?您觉得谁合适?您告诉我,我回去跟我爹说,让他推荐那个人!”祺王期待地看着端方帝。 端方帝笑的两只眼都弯了起来:“你猜呢?” 祺王呆住,只想了一瞬不到,便立即抬起手来,屈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慎国公?慎国公世子?嘉定侯?嘉定侯世子?羽卫大将军?左卫大将军?右卫?勋卫?翊卫?还是哪位边境将军要回京的?哦,对,还有恒国公?” “怎么最后才想起来恒国公?”端方帝好笑地看着他。 祺王嘿嘿一声,摸摸头:“我跟他们家太熟了。七天跑四趟……” “啊?”端方帝大奇,“你们不是约在外头玩吗?就算出门,也该是他去你家里啊!你自己开府,行事总比他家方便。” “怀礼跟我玩的都不是正事儿嘛!恒国公不太爱让他出门,除非我亲自上门去寻他。一来二去熟了,就约好时间,我去他家找他一趟,再一起出去,也不耽误时间。” “恒国公这些年倒都闲得很。”端方帝的笑容微微收敛。 祺王猛点头:“是啊!我去十趟,有八趟能碰上他在家。不是打拳练枪,就是读兵书。我跟怀礼一开始还被拉着学排兵布阵,后来看我俩心思实在不在那上头,才放了我们了。” “我记得卢家还有个小姑娘?”端方帝忽然想起来当年微飏在女学闹的那一场风波,似乎也有卢家小娘子的一份。 谁知祺王笑嘻嘻地说道:“说到这件事儿,我正想跟祖父说个小事儿。” “嗯?” “前儿我跟怀礼吃酒,听他说,恒国公跟慎国公求娶他家二小娘子,慎国公已经答应,过了庚帖了。 “怀礼说,他这事儿总算定了,接下来就要给他妹妹相看人家。说是恒国公瞧上了嘉定侯家的二小郎君况陵,如今就等谁给况侯家递个信儿了!” 祺王眉开眼笑,“我接下来要连吃两顿喜酒啦!” 卷二 第二百三十四章 恒国公府的三喜临门 “我一听啊,这多好的事儿?!我就当场叫了人去问,事情果然如此!哎呀呀,这样的喜事,怎么能不沾沾喜气?我就索性给那两对儿赐了婚。” 端方帝舒心地摸着自己刚吃饱的肚子,甚至还顺手拍了两下,伸个懒腰,懒懒说道,“小卢一辈子心高气傲,也就是看着这两个昔日同袍还算是顺眼。如今把儿女亲家都结了过去,我看,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我呢,也就正好就着这个机会,把兵部给了他。恒国公府,三喜临门呐~!” 微飏眼看着宫人们端了温茶上来,端了一盏递给端方帝,自己的一盏则放在面前,垂眸看着不语。 两个人之前的气氛忽然有些怪怪的。 端方帝有些不解地看她一眼。 甄三九如今已是极有眼色,顺势便将众人都带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怎么祺王就进了一趟宫,您就不仅管了人家的闲事,还把兵部双手送了出去?”微飏抬眉看着端方帝,“我记得你之前对恒国公客气是有的,却并不算那么信任。” “之前是因为他曾经战场杀俘。这种事,我一直都不赞同。所以,他虽然功劳不小,却算是跟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端方帝解释道,“他出身山东卢氏,一向以名门世家子弟自居。想当初半途加入我们,也是为了昏君手下的酷吏要灭他一族。 “所以大秦立朝,我虽然也论功行赏,但却跟他不亲近。不太让他掌管事情。 “不过这些年,他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夭折的、病逝的、留下遗腹子的,五个孩子竟一个都没有了。 “如今只有膝下一个孙儿、一个孙女,说实话,一家子过得,孤凄。 “昨天小四进宫,我们闲聊,说到他的伴郎,有卢家小郎君,自然就谈到恒国公府。我才知道,其实打仗这些年,他也什么都不会了。 “如今在家里,还是行军打仗时的那一套事儿。 “孙女儿么,当初女学跟你闹的时候,后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混账。所以也只是家里教管地不那么严,孩子本心并算不得坏。 “孙子么,又是个纯然的纨绔。这些年,我都没听说他跟除了小四之外的哪家小哥儿有多好多好——” 说到这里,端方帝苦笑着摇头,“估摸着,身边要不然就孤单得要命,要不然就都是些市井上拍马屁的吸血鬼。 “恒国公毕竟只是个老头子,孩子们的亲事,未必他就办得好……” “行行行!”微飏越听越烦,直接一伸手,拦住端方帝的话,只问他:“您是不是因为对慎国公和嘉定侯都极为信任,所以恒国公主动把亲事结进了两府,您放了心了?” “哎!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说话这么口没遮拦的!?” 端方帝虎起脸来凶她,三息微顿,又道,“知道也不能说出来啊!” 微飏扑哧一声笑,此事就这么算了。 如果,这是恒国公真心真意的投诚姿态,那她也就容下了。 “你又是为什么,一说到恒国公就一脸警惕?”端方帝指指她刚刚放松下来的脸。 微飏撩撩眼皮:“您是不是忘了?永兴伯府的那两个小娘子,邢家姐妹的命是谁保下来的。 “如今邢大小娘子已经年满十八,二小娘子也已经是十四,恒国公可跟您略微透露过半分那姐儿两个的下落?过得好不好?跟人口案子有没有牵扯到的迹象?” 端方帝一愣。 说得很是啊。 “千山,去查查。” “甭了。”微飏止住千山,冷哼一声,“早就不在京城了。真要查,还不定得查到哪里去了呢!” 若是如此,端方帝反而放了心,笑道:“那两个女孩子,就该无声无息地远远嫁个普通富户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就最好。” 微飏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端方帝还想追着她开解。微飏连忙摆手拒绝:“我只是想到她两个无辜,总觉得从此没消息有点儿心里不踏实,并不是别的。” 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永宁伯隋家失踪的那个隋染。 这么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成了永宁伯家倾颓、靖安侯真面目暴露甚至太子妃隋氏地位翻转的导火索。 “你后来可又让人找过?”端方帝忍不住问微飏。 微飏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人手撒不到那么远。不过,我跟班侯说了,也嘱咐过汤轶,若是发现了当年的线索,第一时间不是挖幕后黑手,而是试着先去问问隋染的下落。” 端方帝沉默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些细碎的事儿,一个一个的人,就不能想。但凡一深思,就想打仗。就想狠狠地把西夏打疼了打怕了甚至夷为平地……” “放心吧。会有这么一天的。”微飏知道端方帝又在感慨他自己的年华似水,只得简单安慰一声。 果然,端方帝瞪她:“敷衍!” “哪儿敷衍了?我分明是在认真地考虑大秦未来的路。”微飏轻声说着话,拿了把纨扇给端方帝扇着,低声道,“桓王跟我说,幽州给他来了消息,北狄那边又有动作。” “哦!?什么动作!”端方帝腾地坐了起来。 微飏赶忙扶着他,先问一句:“起猛了,头不晕罢?”然后才低声把头一天红袖悄悄送来的消息告诉端方帝: “应该是听说了西夏在咱们这儿讨了便宜,还缔结了停战协定,所以有点儿怕,也有点儿贪。 “今年又旱又涝的,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咱们和西夏好歹还算是有固定居处,军有屯田民有农庄,两边即便吃不大饱,却也不至于饿死人。 “北狄可不一样,他们靠天吃饭。如今天时这样不好,他们只怕是每个小部族都憋着想要抢呢。 “可偏偏西夏和他们打的那一仗,谁都没占了便宜。咱们先跟西夏成了亲家,日后不论他们和西夏还是跟咱们,只要有战事,另一家只怕都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至于趁火打劫,那简直是一定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北狄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怕?” 卷二 第二百三十五章 皇帝请吃饭 “怕也不会憋着什么好屁!”端方帝提到异族的这些事儿,就老大不高兴。 微飏看着他的样子就想笑。 老头儿真是岁数大了,喜怒哀乐越来越藏不住,也不乐意藏。 别说十年前,就是五六年前,那么大的事儿,也没让他有现在这么形于色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是知道了这个信儿,告诉你一声。”微飏笑笑,想想又提醒一句,“今世不同咱们,何况还有个朝令夕改的麻烦。兵部可别让他们大刀阔斧地把善国公的规矩都改了。” 端方帝嗯嗯两声,喃喃:“这个茬儿我还真给忘了。”又问微飏,“你想见见恒国公么?我中午叫他来一起吃饭好了。” 倒还真是从来没正经见过恒国公。 微飏点了一点头:“行啊!” 端方帝吩咐甄三九:“小卢喜欢吃过厅羊,你去问问中午还来不来得及。” 甄三九陪笑:“陛下可难得请客,怎么能让您没了宴席的主菜?”颠颠儿地去了。 “三九如今越来越谄媚了。”微飏看着他的背影失笑,转头找到石磐,笑问,“正要问问姑姑,昨儿听说您送杨家位去见皇后娘娘,怎样?可有难为她?” “可正经没有。” 甄三九一走就一定会守在端方帝身边的石磐,如今跟微飏说话越来越随意自如: “皇后娘娘挺亲切地赏了一堆东西,听说祺王被陛下留了说话,甚至还笑着命人跟着我一起去送祺王妃去俞妃处。 “倒是俞妃听说祺王让新妇一个人去拜见皇后,很是不高兴地训斥了——我几句。” 说到这里,石磐自己都忍不住笑。 微飏笑得打跌:“训斥你?!她训得着么?!怎么说的?快学来我听听。” “怎么都没告诉朕一声?”端方帝顿时不高兴了,“朕的人她也敢说?” “您先听听俞妃是怎么说的!要真是过了分,姑姑这脾气,怎么会让着她?”微飏笑着拉住端方帝。 石磐看着一老一小,笑了半天。等他两个都转过来听了,才绘声绘色地描述: “俞妃先看了那一堆赏赐,又听说陛下许了两匹蜀锦,就撇嘴,嘟囔说自己还没有呢。 “接着就问祺王在哪里。我说陛下留了说话,当时俞妃的脸色就黑了,说这孩子一丁点儿都不懂什么叫道理,忠孝都不懂。 “我看着祺王妃吓得都快掉泪了,就顶了一句嘴:当祖母的不疼孩子,还不许祖父疼,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俞妃就急眼了,说我侮上,还说我被公主和陛下惯坏了,全然忘了当年先孝恭皇后的规矩,谁家孩子不是孝字第一,我教过的孩子却没一个孝顺的。让我自己以后不许再去她那里,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您可真够不给俞妃面子的!”微飏乐不可支。 端方帝翻个白眼,哼道:“她儿子偏心,就是从她那个根儿上来的!”夸石磐:“说得好!她爱怎么说怎么说,你该干嘛干嘛。她再叽歪,你让她来我这里说话!” “我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一定给,何况是她。您不用担心我。”石磐只管笑。 微飏也笑:“不过呢,好汉不吃眼前亏。真要较真的话,人家二位毕竟品级在那里。真先一刀砍了你,怎么办?!” “我借她们俩胆儿!”端方帝一口呸在地上。 三个人闲闲说话,过了一时,甄三九回来禀报说御膳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也已经通知了恒国公进宫领赐。 当恒国公赶到时,发现微飏竟然也在场,不觉眼角颤了一颤。 微飏发现了这一颤,轻轻地扬起了嘴角,就站在端方帝身边,直直地看着恒国公行了大礼、弯着腰跟皇帝讲话,然后欠着身坐在了赐给他的圆凳上。 居高临下。 浑身上下,连一丝丝的幼女羞怯、甚至好奇打量,都没有。 只有轻轻松松的睥睨。 这令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想要抢先攻击的戒备防御冲动。 这次连端方帝都察觉了他对微飏的隐隐敌意,不由皱了皱眉。 “小卢,你不是爱吃过厅羊?朕特意让御膳那边赶出来的,味儿可能没那么好。你试试。”端方帝让他把注意力从微飏身上挪开。 菜已经摆了满桌。 端方帝和微飏吃一桌,恒国公自己吃一桌。 过厅羊都在恒国公桌子上,配了生拌蔬菜和酸酪之类的东西。端方帝这边则是养生膳:红红绿绿好几盘熟制素菜,加上一小碟白切鸡、一小清蒸鱼。 端方帝边吃边跟恒国公聊天,微飏便认真地帮他挑鱼刺。 看着刚才还一身锋芒的长安公主终于变成了一个温柔乖顺的小娘子模样,恒国公这才放松了下来。 于是便听见端方帝提醒他不要轻易改动善国公实施的若干规矩,甚至包括人员:“小崔不过是因为病了,所以才请辞,并不是因为差事做得不好。 “朕对这几年兵部的状态极为满意。可以说,这次西夏来使,能这么平安无事、喜气洋洋地走,跟兵部做事得力,密切相关。” 恒国公丝毫不见惊愕,笑容可掬:“萧规曹随。这两三个月崔公都没心思放在兵部上,兵部也没出篓子,这就说明其实并不缺个尚书。 “陛下用我去管兵部,也就是借我个国公的爵位,压一压底下那些还没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海的孩子们。兵部并不需要老臣去指手画脚,老臣都明白的,陛下放心。” 听他说的这样直白,微飏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插嘴:“卢公真是透彻犀利,精明无匹!” “呵呵,这还是头一回听见你用这么大的词儿夸人。你是从哪儿看出来小卢聪明的?”端方帝乐呵呵地夹了剥好的鱼肉吃了,冲着微飏挑了挑眉。 微飏笑眯眯地看着面带着一丝得色的恒国公,轻声细语:“卢公这就一口断定,陛下今后一定会让兵部现在的那些人去战场上见识刀山火海,还不够精明么? “咱们可刚刚跟西夏联姻,玉莹郡主现在这个时候,怕是刚刚进了西夏皇宫。这个时间就敢当着陛下的面儿明示秦夏早晚必有一战的人,还不够透彻么?” 端方帝笑意深深地看向恒国公:“小卢心里,就是忘不了打仗啊!” 卷二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相信 这哪里是什么鬼的透彻精明?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微飏笑眯眯地等着恒国公的反应。 可是,人家没有反应。 恒国公只是诧异地看向端方帝:“陛下不打算打西夏了?这怎么可能?您可别逗我啊!” 端方帝怔一怔,哈哈大笑,粗鲁地挥着筷子:“就是逗你玩!怎么着?!吃饭吃饭!” 呵呵,这样才对嘛! 微飏笑着垂下眸,把端方帝刚夹到自己碟子里的白切鸡又夹出来,直接塞进自己嘴里,而是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还瞪了一下眼睛。 端方帝乖乖吃菜。 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的恒国公咀嚼的速度慢了一瞬。 可是连刚才的那个情形他都能不动声色地过去,那现在这样明显的诧异,大概是演的吧! 微飏微微笑着,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眼前这位恒国公,跟前世最老奸巨猾的那一位,对上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好用了。 本宫要把他好好留着! 饭毕,微飏笑意盈盈、心满意足,翩翩离去。 当天下午,班信接到了北狄那边的消息:他们也会派使团过来,商议的也是联姻事宜。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从锦衣卫衙门飞遍了全京城。 所有的勋贵人家都吓坏了! 连西夏太子正妃、未来皇后,端方帝都不肯让微飏去,何况是北狄那个正经八百茹毛饮血的地方?! 北狄王如今四十出头,大阏氏也身康体健,嫁过去也是个永远出不了头的妾而已!更何况,大秦和西夏、北狄,难道真的联姻了就不打仗了?答案谁都心知肚明!谁家的女儿愿意去受那个折磨? 趁着朝廷还没有正式宣布北狄使团将来的消息,尤其是端方帝还没有明示暗示某位后宫娘娘挑小娘子们进宫“闲聊”,各家各户都赶紧给家里尚未出嫁的小娘子们定亲! 尤其是嘉定侯家有两位小娘子未嫁,高夫人慌得直接晕了过去。 结果,还没等她醒过来,微飏已经派了翠微来知会况之华:“听说高伯母病了,那就好好关门养病,两位姐姐侍疾便是。” 也就是说,找谁也不会找到她们俩头上。 况之华松了口气,忙赶去母亲身边,悄悄把话说了,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有阿芥呢,怎么也不会让人把我们推进火坑。” 高夫人虚弱地放了心,转眼又怨恨起两个女儿不听话:“早些订了亲嫁了人,我还用得着这么担惊受怕的吗?没一个是孝顺孩子!” 正好刚听见消息匆匆赶来的况雨霏,进门就听见这个话,嘟一嘟嘴,沮丧地走到姐姐身边坐下,不说话。 跟在后头进门的微琅抿着嘴笑:“母亲没事就好。” “大热天的,你又有身子,怎么也跑了来?快坐下快坐下。”高夫人一看她进门,更加紧张。 ——况瞻才走了三天,微琅便呕酸吃不下东西,太医一查,才知道孩子上了身。高夫人又惊又喜,家务事全都接到了自己手里,只管让长媳好好养胎。 甚至还因此跑去小心地跟恒国公商议:“不然让绤姐儿早些嫁过来?”两家子又有端方帝的赐婚,索性便把婚期定在了九月底。 微琅才有孕两个月多一点,根本就看不出来,当下被高夫人说得脸红红底坐下,又问候婆母:“您可感觉好一些了?” “呃,哦,我无妨的,就是,天太热了,有些中暑。”高夫人不好意思告诉儿媳自己是因为担心女儿被送去和亲,便拿着天气说事儿。 可此时已经是八月,京城早晚都有了一丝凉意,这个话说得已经很勉强了。 微琅心里明白,也不拆穿,笑着客套:“那婆母多歇歇。午间别要出门了。儿媳正好让厨下做了些绿豆沙给妹妹们祛暑,母亲也试试?” “好,好!我知道,你最孝顺。”高夫人心里熨帖,也笑得和蔼,“只是那东西你却不能吃,太寒凉了。” 又唠叨几句,才让贴身嬷嬷亲自跟着微琅回去。 只是,高夫人究竟是心里不大踏实,命人出去打探消息。等到晚间坊门关了,下人回来,气喘吁吁: “除了咱们家两位小娘子、在长清观的邬小娘子和长安公主,京城四品以上人家的小娘子,今儿几乎都在商议亲事了!” “诶?!对啊!还有那个邬家的呢!要说起来,除了咱们阿芥,京城最尊荣的两个小娘子,一个是崔莹,一个就是邬喻。 “崔莹放着她刚刚费尽心思才陷害到的桓王不嫁,为了国家大义去了西夏和亲。她邬喻就不该也为了国家大义,去北狄吗?” 高夫人的逻辑忽然之间异常清晰。 嘉定侯嫌弃地看着她:“凭什么要把咱们的小娘子给北狄?还得挑最好的给?你夫君好歹也是禁军大将军、堂堂嘉定侯,你就不能像个侯夫人一点?” 高夫人哼了一声,抬腿走开。 其实这个念头不只是高夫人有,京城不少勋贵人家的夫人娘子都有。 只是大家还有一个共识:若是真在此时把邬喻嫁去北狄,那就意味着,宫里名为养病、实为变相禁足的邬皇后,彻底失去了皇帝的尊重。 可太子还好好地在东宫呢! 所以,陛下一定不会把主意打到邬家去。 甚至往前捯一捯,崔莹嫁去西夏,也不是皇帝的点名,而是崔莹自己舞到了人家使团面前…… 所以,唉,还是赶紧先把自家的孩子安置好了,别指望万一幸运这种念头了。 微飏在家也听说了,冷笑之后,又轻轻叹气。 “公主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京城各家都沉不住气?”翠微上前笑着缓和她的情绪。 微飏轻轻颔首,又摇着头低声道:“大秦建国不久,为了天下黎庶能够好好地休养生息,陛下就没有再打仗。 “尤其是,建国十年的时候,陛下曾经向西夏动过手,但是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为了不劳民伤财,陛下便舍弃了史册上的千年美名,再也不提西征。 “可是,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勋贵人家,竟然就因此,不相信陛下会保护他们了……” 微飏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伤感,和心寒。 卷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曾有婚约 端方帝对这些东西似乎浑然不知,在朝上、后宫,绝口不提北狄二字。 北狄使者却来得极快,赶在恩科开考的前三天,进了京城。而且,根本就不像西夏那么磨蹭,第二天就提出朝见,一见到端方帝,直接便把北狄王的国书交了上去。 众臣色变! 大鸿胪这次居然没有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就放了他们上殿?这怎么回事? 鸿胪寺卿简直有苦说不出,迎着众臣的杀人目光,哭兮兮地把脸藏在了笏板后头,头也不抬。 “五年前,秦、狄曾在漠北有过一次碰面。那一次,大家势均力敌。我家大汗亲自掠阵,见到了贵国的皇长孙殿下,十分欣赏。 “于是双方坐下来喝了一碗马奶酒,好好聊了聊。当时,大汗带了大阏氏和小公主一同前往,我们小公主也十分欣赏贵国的皇长孙殿下。 “而且,皇长孙殿下也明确表示,我们小公主很可爱。 “我们大汗见两个孩子说得来,便与皇长孙殿下有了一个约定:待小公主成年,就会嫁给皇长孙殿下,成为幽州牧的正室夫人。” 北狄使臣的汉语极为流利,所以,朝堂上,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次北狄的确是来联姻的,但并不是要索娶高门大族的小娘子,而是要让大秦的皇长孙、桓郡王殿下,回幽州去,给北狄王,当女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上头坐着的端方帝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着一脚踹翻了御案! “陛下,陛下息怒啊……桓王不在,没人对质,您发脾气不合适……”甄三九连忙上前,连拉带扶,这才劝住了端方帝的火气。 端方帝连着三个深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使臣半晌,才咬着牙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甄三九连忙善后:“陛下身子不适,且先退朝。请太子和鸿胪寺款待使臣。使臣所请之事,容后再议!” “甄三九!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滚回来!”端方帝暴怒的声音在后殿飙起! 甄三九苦笑着叹口气,冲着太子躬身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快步去追端方帝。 “哎你说,老甄这算不算公然假传圣旨?”听说北狄使臣团来了,特地拉了哥哥一起来看热闹的祺王悄声笑问景王。 景王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没有甄总管这一下缓颊,你让北狄使臣怎么下台?太子最近小心翼翼的,没有皇祖父发话,他难道还有胆子自己凑上去接待不成?” “那也不能就这么满朝的大臣,被一个阉竖明摆着安排吧?朝上有太子有左相,有父亲有咱们,有鸿胪寺有兵部,他凭什么替皇祖父说话?”祺王哼了一声。 论斗嘴,他可从来没输过景王。 景王偏头想了想,嗫嚅:“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刚才那个节骨眼儿,甄总管说这些话,是好意……” “他哪来的好意?你也不想想,他把这件事转手给了太子。太子什么时候疼惜过咱们桓王大兄?上次崔氏那事儿,摆明了就是皇后联手崔氏要坑大兄。 “上次没坑成,这回北狄找上门来,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假模假式递了国书。你就说,这事儿搁在谁手里谁能点头? “咱爹?咱爹现在韬光养晦,什么事儿都不出头,就这么着还被皇祖父打压,他怎么可能这会儿欺负大兄? “鸿胪寺?那位的眼睛贼着呢!他连崔氏都不肯轻易送给西夏,何况是龙子凤孙? “我跟你说,就只有太子,又有这个心思、还有这个手段、还有这个位置!皇祖父要是不管,他一个时辰后就能把大兄洗刷干净套上礼服塞进北狄的马车里让人家拉走!” 祺王低低地跟景王说着小话,拽着他出了宣政殿。 景王便听他说便嗯嗯地点头赞同,却发现才出了大殿,自家胞弟就顺便拐了一个弯、再拐一个弯,直奔后殿。 “哎,哎那不是出宫的路!”景王一把拉住祺王。 祺王一巴掌抽在他手背上:“差点儿把我胳膊拽下来!”回手又拉着他袖子,脚步不停:“不出宫!走,去找小姑姑!” “小姑姑?谁啊?”景王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长安?” “叫姑姑!”祺王瞪他。 景王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听他的话,乖乖地加称呼:“是,长安小姑姑。不过,找她干嘛?小姑姑能拦住这件事儿?” “这事儿只要皇祖父不肯,就成不了。但是不能皇祖父自己说,他老人家自己说的话,朝上那些没长眼的御史们就该唧唧歪歪,说什么家国天下的话了。 “咱们亲兄弟,说多了也不好。不如咱们挑个头儿,让小姑姑这个又不算外人可又没亲缘的人去闹。 “小姑姑平日里跟大兄他们又好,她肯定不舍得让大兄以身饲虎……” 祺王边说边迈开大步往紫宸殿走——微飏此刻应该在紫宸殿后身跟千山练武。 景王又愣一愣:“以身饲虎?不是娶北狄小公主么?怎么还,虎?!” “北狄蛮女,肯定是母老虎!” 景王:“……” 两兄弟的脚程比端方帝自然是快的。不一时便跑进了千山等护卫所在的院落。一进门便扬声大喊:“小姑姑!长安小姑姑!北狄来逼亲桓王大兄了!小姑姑,快来帮忙!” 逼亲…… 这个词儿用的! 微飏一晃神,险些被千山手里的大枪扎在胸口!好在肌肉记忆强悍,身子一拧,反手一刀背砍在枪杆上! 两个人的手都猛地一震! 千山的虎口险些崩裂。微飏也好不到哪儿去,连退三步,刀交左手,右手则轻轻抓握,缓解酸胀,脸上极度难看。 院子里的人都带着诡异的目光看向走进来的两个人。 景王和祺王。 嗯,这俩傻孩子要危。 “原来是你们俩!听说这阵子都温香软玉,在家里享福对吧?” 微飏阴阳怪气:“西夏北狄接连遣使,不是索娶了你们家的表姐,就是想绑走你们家的堂兄。你们俩却只管冲着我叫喊,让我想法子。 “但凡你们兄弟能跨马提刀,杀敌破阵。我便借给他两国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来提这种非分之想! “最近你们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来,千山去试景王,祺王,你过来,跟我对一阵。 “发什么呆啊?快着!别废话啊,别找我直接罚你们蹲马步!” 卷二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诺千金 千山到底还是不敢对皇孙做点啥。 微飏冷哼两声,亲自出手,让他兄弟联手,把两个熊孩子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景王比微飏高几乎两头的大个子,被揍得满面通红,咬着牙表示要回去好好练功:“姑姑教训得对,总不能日后真的还要指着小姑姑上战场杀敌!” 祺王自然是吃了不少暗亏,浑身上下都觉得格外疼,呲牙咧嘴:“长安姑姑,那你管不管大兄的事……” “我管不管他的事,是我和他的事,关你什么事?!滚!”微飏丝毫不跟他客气,一枪杆抽在他屁股上,打得他哇哇叫着抱着屁股跳着脚地跑了。 千山这才担心地看向微飏:“桓王……” “那小混蛋回头再说,我得赶紧去看看陛下。”微飏连汗都顾不上擦,大枪一扔赶紧往寝殿去。 端方帝果然气得两眼发黑,半躺在罗汉床上让人湿了手巾来敷额头。 “陛下,您别生气啊,先别生气,等桓王来了,咱们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甄三九正跪在旁边给端方帝顺气,满口苦劝。 微飏大步进去。 端方帝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眼中冒出光芒:“阿芥,你怎么才过来?你听说了么?” “听见了。”微飏随手抄了一条宫女手中的手巾擦汗,边回他的话,“景王和祺王特意来找我讨主意。” “嗯?他们添得哪门子的乱?!人呢?!”端方帝肉眼可见地再度暴躁。 微飏又接了一碗茶喝了,答道:“让我打跑了。他们是好心,您别放在心上。”接着便转向甄三九,“叫了桓王进宫?” “是。陛下刚传下去旨意。”甄三九忙道。 微飏立即摇头:“桓王若是按兵不动,北狄人并找不到他,只能跟鸿胪寺打嘴仗,此事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若是他这个时候在大街上现身,先不说北狄会不会去堵住他当面要答复,万一别有用心的人冲上去问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国家大义娶了人家的小公主,他一个对答不慎,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端方帝和甄三九同时色变:“这!” “我快马出宫,去拦住他!”微飏手里的茶碗一丢,回身往外就走! 端方帝在后头急得险些从床上滚下来:“你小心些!别把自己也坑进去!” “放心吧!”微飏的声音远远逸去。 端方帝愁眉不展地佝偻着坐在床沿上。 甄三九小心地轻声宽慰:“桓王殿下和公主都不是心里没数的人,您别太担心了……您好好的,才有人护着他们……” 最后这句话实实在在地说到了端方帝的心坎里。他长叹一声,疲惫地靠在了床边,道:“我心里不舒坦,叫老邱来给我看看,吃碗药吧。” 甄三九这才放了心,忙去传令。 这边微飏疾步出了紫宸殿,千山那边听见了她的话,便索性先把自己的马拉了来备好,又叫了两个护卫也拉上马:“公主可要末将陪着?” “不用,马给我。还有,通知石磐姑姑去寻我。”微飏飞身上马,挥鞭而去。 原本,从大明宫到桓王府,可以借一下夹道,到了曲江池附近再出去也不迟。可是微飏心里总是不踏实,索性便走了城里。 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她不得不小心地控制速度,只怕撞了人。 北狄人被安排的馆驿就在前方,门口乌泱泱簇了一大群人。微飏遥遥看见,心里便狠狠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走得近一些了,微飏看到了桓王高冠博带、玄色礼服,坐在郡王专属的马车里,挑起了车帘,正跟馆驿门口的人对面、高声、说话。 “桓王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家汗王亲口提亲,您也提了三个条件,我家汗王一口答应,亲事便做定了?” “本王记得。秦狄两国从此开榷场、通贸易、永不再战。我提了这三个条件,北狄王都答应了,也做到了。我心里十分敬佩。” “如今我们小公主已经年满十六,该成亲了。桓王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幽州呢!?” “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幽州。” “桓王殿下这是要毁约了?!” “我们中原前唐有位大诗人,曾经写过一句诗: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所以,我自然也不会毁约。 “既然小公主已经成年待嫁,那我自会娶她为妻。 “只是我皇祖父年高,我父亲早亡,胞弟终身还没有着落。于孝于悌,我此时,都不能离开京城。 “若是北狄王舍得,还请贵国将小公主送嫁京城。我必奏请皇祖父,请他老人家亲手写旨,给小公主戴上我桓郡王妃的金冠!”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所以,漠北这么多年没打仗,是面前的这位皇长孙用自己的终身换来的? 人群中有人低低地感伤:“十皇孙,桓最贤。真是不愧了这句话……” “娶了异族女,以后……哪还有他的份……” “说的是呢。就为了北边百姓的太平日子……” “哎等等,照这个推算,这是十二年前定的亲事,那会儿他们小公主才,三岁!?” “难怪这么多年桓王殿下说什么都不肯议亲,这就是怕北狄人寻衅呐!” 嗡嗡声越来越大。 北狄使臣才一踌躇,便听见周遭人群开始质疑这门亲事,忙高声道:“桓王殿下一诺千金,本使实在铭感五内!既然如此,本使立即便让人回报我家汗王,请他老人家定夺!” 桓王坐在马车里,举手欠身:“如此甚好。请贵使休息吧。我这就进宫,跟皇祖父说明此事。” 微飏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他。 这就是桓王府上下一直对自己保密的那个解决崔莹事件的法子。 难怪梁擎一直都不肯告诉自己! 若是早些知道他们所谓的“一定能解决”的办法是这个前因,她一定会使尽浑身解数搅黄了这段婚事! 她心目中的桓王的位置,绝对不可以只留在幽州! “公主。”石磐悄悄出现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心,“您,没生气吧?” 卷二 第二百三十九章 等死吧 桓王进了宫。 微飏回了家。 她让石磐去宫里守着端方帝,顺便通知桓王,从宫里出来,就到自己家去一趟。她得跟他好好谈一次。 桓王府不合适。 宫里更不合适——她真的很怕自己会在端方帝面前跟桓王吵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动了真气,一旦吵起来,又当着自己最信任的神仙老乡,很难讲她会不会吵漏出什么来。 可是桓王拒绝见她。 石磐进了蕉叶堂复命,被石蜜拉着悄悄耳语:“小娘子气崩了。回到家就径直去了练武厅。小四被打得求饶,翠微姐姐刚叫了白蜡过去!” “怎么会气成这样?”石磐有些发懵。 赶紧去了练武厅。 “人呢?”微飏甩一把汗,顺手挽个刀花,倒提了刀柄,伸手跟翠微要了水喝。 石磐极快说道:“陛下留了桓王说话,大概要问问清楚北狄这些年的情形,还有太子也被叫过去了。所以……” “所以就拿这个借口搪塞我对吧?”微飏冷冷地看着她,手里的茶杯越捏越紧。 石磐偏生还没注意到,一心一意地替桓王解释,甚至替他高兴:“不是这样的。自从上次崔莹那件事,京城对殿下的沉默一直都颇有微词。这件事解决不好,于殿下的声誉十分不利。 “可是,殿下许婚的话才说了没半个时辰。刚才我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已经听着全京城都在盛赞殿下! “就连太子,刚才对着殿下,也是格外宠爱怜惜。又留饭又要多谈谈,这个时候,殿下实在抽不开身。公主在宫里行走这些日子,该知道这都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 微飏哈地一声冷笑:“从端午出事到现在,他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跟我沟通,然后呢?却抛出来这么一个狗屁解决办法! “人家做盟友、做搭档的,都能坦诚相见、彼此配合。他怎么就不行呢?他是不是还当自己在幽州山高皇帝远、天上只有一片云彩能下雨呢? “我真是诧异透了!梁擎那种人,那种一时半刻不去指点思索一下天下大事就觉得人生作废的人,是怎么想到要给他拼命的?!” 石磐发愣:“公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微飏气得扬手一丢,茶碗画了条弧线往地上砸去。 翠微连忙伸手一抄,抓在了手里。 这个节骨眼儿上,碎瓷声说不定便能把公主心里的怒火砰地一声点炸! “可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如今不论是谁都不会再忌惮桓王,他就可以平平安安地留在京里。等陛下百年之后,殿下回漠北主政幽州,还有北狄小公主为妻,一生都会宁静顺遂、富贵无忧!” 石磐看着微飏,很想不通的样子,“这样不好吗?先皇后、先太子太子妃,还有我,我们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想让桓王和康王两位小殿下,都能平安喜乐地过一生罢了!” “没出息!”微飏简直气急败坏,手腕一转,手里的刀已经狠狠劈向身边不远处的一棵五年杨树上! 咔嚓一声,树断了! 众人都吓呆了,直瞪瞪地看着微飏。 “你回去告诉他:所有没出息的皇子龙孙,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为什么从来不觉得端王锦王他们争储夺嫡有什么了不起,那是因为这条路他们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桓王想靠着不争不抢平安了此生,那就是白日做梦!不信,你等着看!” 微飏咬着牙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扬长而去。 石磐呆呆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断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姑,想当年公主同意梁先生留在桓王府,可不是为了让梁先生辅佐桓王做个平平无奇的幽州王……” 翠微上前,低低地对石磐解释一句,再长长叹气,“公主在陛下跟前为殿下铺陈开那样一条康庄大道,朝中也布置妥当那样的大好局面,桓王殿下怎能如此天真,竟自己放弃了呢?” “可是……陛下从来不曾提过半个字想要易储……”石磐张口结舌。 翠微无奈地扶额:“您怎么知道陛下不曾想过?难道您比公主还了解陛下不成?” “我这一辈子几乎都在陛下身边度过,我当然比所有的人都了解陛下!”石磐不假思索,抗声答道。 翠微滞住,直直地看着石磐,片刻,无能为力地摇着头苦笑,退后半步,轻轻欠身,与石磐擦身而过。 石磐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刚才只是脱口而出。 所以,她心底里竟然是这样认为的? 她认为她比微飏还了解端方帝?! 这不是开玩笑么?! 大秦天下,后宫朝堂,没有人不知道,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全盘想通、理解、支持端方帝的所有行事的,那个人必定是镇国长安公主微飏。 而如果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得到端方帝的无条件信任、无底线交付的,那也只有镇国长安公主微飏。 石磐闭了闭眼睛。 “师父,这是桓王殿下的决定,不是您的。您别多想了,回去吧。如果见到桓王殿下,转告他公主的话也就是了。” 石蜜悄悄走来,轻轻扶住了石磐的胳膊。 石磐回过神来,看着石蜜,勉强笑了笑:“好。” 落寞而去。 桓王和北狄小公主的婚事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了下来。 朝野大哗。 很多老臣如鲠在喉。 可是太子和端王显然十分开心,纷纷对着桓王表达出自己的长辈温暖。 其他几位皇孙,也都在锦王和祺王的带领下,对桓王亲热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说在这件事上,还有几个人不高兴,那一字排开,就是端方帝、崔贵妃、微飏、班信、嘉定侯,和景王。 尤其是景王。 端方帝亲手写就的赐婚旨意宣布那天,景王直直地冲去京郊庄子上连着练了一天一夜的刀枪骑射,最后脱力晕了过去。 醒来后抱着赶到的桓王放声大哭:“凭什么?凭什么?!” 卷二 第二百四十章 他老了 北狄使者无视这一切,拿了婚约国书,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不过三五天,便给幽州递了定亲的日子,幽州飞鸽传书回来。 端方帝悻悻地把幽州传信直接丢在地上,跟微飏发牢骚:“你说阿衍是不是铁随他爹?迂得榆木一样!我真是,这几年犹豫来犹豫去,没动了易储的心思,我特么是对的!无上英明!” “哼。”微飏歪在旁边吃西瓜,阴阳怪气,“是呢!可是谁教出来的呢?!” 端方帝瞪她。 “孩子就是傻实诚,你有什么辙?咱都是经过正剧洗礼的人,当初那谁拿闺女去给某朝争取几年时间的桥段,你忘了?” 微飏又安慰端方帝,“好歹你家这个没有出尔反尔引起两国大战,可以了。你别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他他,他就这么着吧!等我闭了眼,他就滚回他的幽州……”端方帝生气地唠唠叨叨。 微飏由着他唠叨,命甄三九喊了金声过来唱歌。 清亮澄澈的声音萦绕在紫宸殿后殿,两首歌后,端方帝终于平了气,坐下来听歌散心。 “明日愁来明日愁。你急什么?恩科明天开龙门,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今儿就气成这样,那明天我是不是得让邱太医预备着?”微飏懒洋洋地跟他闲扯。 端方帝翻个白眼:“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恩科一定会出事?” “你之前说,你开这一届恩科,加上明年春闱再来一科,就能给我预备不少年青人。对于朝廷来说,这些人是变数。” 微飏凑近了他,笑嘻嘻地低声道,“你能想到,你以为人家想不到吗?人家能让你这么容易就如愿?你也太小看你那俩儿子和十个孙子了!” “哎哎哎!你别把那几个小的也饶进去啊!我那最小的孙孙还在他娘肚子里呢!”端方帝险些把自己手里的西瓜杵到微飏的脸上去。 想到太子妃已经七个月的身孕,微飏心里轻轻动了动,忽然抬头看着端方帝,低低地问:“康王那时候……” 康王出生,也是因为先文惠太子被诬陷之后,太子妃惊胎早产,乃至于死于产难。 那时候的康王,就是七个月不到八个月降生。 端方帝的脸色顿时一变:“你现在就已经认为端王会做这件事了?” “没有啊!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啊!是你自己瞎琢磨啊!”微飏马上翻脸。 端方帝怀疑地上下打量她,半天,哼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再说!” 两个人互瞪,伸手拿瓜吃。 金声看着桌上的西瓜,有点儿馋,声音不由得便有些飘。 上头的两个人各自耳廓一动,同时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指向,微飏哼他:“咋?你吃瓜还吃得不够饱?!” 金声茫然:“我,我没吃瓜啊!” 端方帝和微飏对视,噗地一声笑。 “啊没事了没事了!来,这还剩半盘,都归你了。去隔壁坐着吃吧!” 第二天,考试院开龙门。 桓王陪着礼部典老尚书进去主持考试。 而微诤等人,直接被老祭酒从国子监塞上马车整体转移到考棚,中间连个闲人都没见着。 全京城都屏息等着。 第一天,丝毫没有动静。 第二天,考试院里一阵扰攘,不过半盏茶便安静了下去。 第三天,龙门再开,考生们蓬头垢面地回家。 微飏亲自到龙门去接兄长,顺便看到了同样萎靡不振的崔集。 善国公府温文尔雅的小世子,如今也变得神色痴呆的小傻子。微飏看得就忍不住笑,命人:“看看善国公府来没来人,没来的话,送世子回去。” 白蜡四下看了看,眼睛一亮,忙先回禀了一句:“来了来了!来人了!不过在人群外头,我护送世子出去。” “好。”微飏冲着崔集笑了笑,招招手,道别。 崔集红着脸举手长揖,忙忙去了。 找到了自家的家人,谢了白蜡,见他走了,上了自家马车,才举袖闻闻自己,顿时一张脸皱的苦瓜一般:“我邋遢成这样了吗?” 善国公府的家人哈哈地笑:“但凡今儿从龙门出来的人,哪一个的味道好闻?您刚才肯定没注意,长安公主连自己的马车都没让二小郎君上去,直接让他去了另一辆马车!” 一听微诤这待遇,崔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兄妹感情好,长安公主从来不跟二郎虚客气。” 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他不知道的是,微诤上自己的马车之前,却直接告诉微飏:“考场上出事儿了!听说是查到了作弊的,而且跟桓王有关。” “哪天?”微飏镇定极了。 “昨天。” “那兄长先回家,我进宫一趟。” 兄妹俩的马车迅速杀出重围,微诤回府,微飏则直奔右银台门。 离着紫宸殿老远,微飏便感觉到了沉重的气氛,似乎旁边站着的御林军摒住了呼吸。 “谁在里头呢?”微飏随便挑了个军将,抬抬下巴指指里头。 “御史台的两个,刑部徐侍郎,还有桓王殿下和礼部典尚书。”军将低声答了,左右看看,又加一句,“考场出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 微飏点点头,冲他笑一笑,脚尖在轿辇上点一点。 四个奉辇加快脚步,直接到了紫宸后殿。 千山正在门口亲自值守,见是她来,忙躬身拦住,低声道:“陛下吩咐,您来了从后门进去,隔着屏风听一听,不要开口。” “那是自然的。”微飏微微颔首表示正该如此。 慢慢地从正门往后门绕,只听见里头端方帝止不住的怒吼:“十几年了,我就加开这一次恩科,还有人看不顺眼,一定要闹出些事情来让天下人看我的笑话! “我还没死呢!爪子没钝,牙也没掉光,刀也没断!你们是不是真当我老了就不敢杀人了!?就不敢灭了谁满门!?” 底下一片寂静。 就连往日里这种时刻苦苦哀劝的甄三九都一句话不敢说。 微飏听在耳朵里,心中止不住地悲凉。 皇帝老了。 连这种威胁的话都能说出来,跟自曝其短,有什么区别? 卷二 第二百四十一章 偏心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发现的?都有谁?人证、物证和!”端方帝自己重又气冲冲地坐了回去,板着脸看着众人。 一位侍御史这才战战兢兢地禀报:“是臣在考试院外的一座酒楼吃饭,无意间听见隔壁雅间有人在吹嘘自己倒卖试题挣了大钱。 “臣知道兹事体大,不论这人是不是故意来说给臣听的,此事不得不查,便当即让店家相助,将那两个人锁拿了,请了刑部来看。 “徐侍郎听闻,就亲自过来,把那两个人提走了。之后的事情,臣便没有参与。” 另一个御史抗声接话:“臣听说此事,气愤之极!我大秦建朝尚不满五十年,恩科一共才开过两回,便闹了两次这等丑事出来!这就是有人在明目张胆地挑衅皇威!此事不查不足以平民愤、安人心! “这件事只怕跟想当年先文惠太子一般无二,就是有人看着皇长孙殿下贤名远播,所以照猫画虎、故技重施,妄图照样陷害他!陛下,这样险恶之人,万万不能姑息!一定要追查到底!” 这话倒是说到了端方帝的心坎里。 端方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嗯,御史台今次倒是没糊涂。你二人一边听着吧。” 转向刑部:“徐侍郎怎么说?”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现金/点币等你拿! “此事臣会亲自勘察,绝不令好人蒙冤,也绝不令歹人漏网。”白须飘飘的徐侍郎给了个极为官方的答法。 “你们俩呢?怎么说?”端方帝冷淡地看着礼部尚书和桓王。 典老尚书颤颤巍巍地双膝跪了下去:“老臣无能……” “试题泄露,是在考场外。但是答案夹带进来,是我失职。此一事,孙儿自请惩处。”桓王干脆利落地跟着单膝跪倒,深深地低下了头。 端方帝冷哼一声:“从端午闹事开始,朕就多番提醒你,有人意欲对你下手,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倒好,北狄使团来一趟,你痛痛快快把自己卖了。 “好容易主持一次科考,见识一番天下文林,你竟粗疏至此,连个夹带都查不出来!一会儿出宫,你马上去找嘉定侯,让他帮着你,把所有负责进龙门的禁军,从头到脚好好筛一遍!” 却半个字都不给礼部尚书典炽,只抬手示意甄三九把老尚书搀扶起来。 桓王低头:“是。” “还有。”端方帝冷冰冰的,话里有话,“此次恩科出事,朕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你们谁也不用大惊小怪。仔细查就是。拿着朕的恩科当朝廷争斗的武器,此事朕绝不容忍! “桓王也不要妄自菲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回去也别拿着你的人出气,就一个字:查。懂吗?” 桓王再答一个:“是。” “好啦,起身。秋凉了,地上又没有垫子,不能久跪。你以后还要上阵杀敌,伤了膝盖,还怎么骑马?!”端方帝虎着脸,却字字句句都是心疼孙儿的话。 微飏已经走到了屏风后头,听得忍不住抿着嘴笑。 这话说得,只怕是要把徐侍郎气个半死了。 ——案子还没开始查,皇帝已经开始这么明显地偏袒嫌疑人之一,这还让他怎么下手!? “徐卿去查案吧。三九,让人送典老尚书回去。你们两个这次脑子清楚,很不错,出去也暂时记得不要乱说话。” 端方帝命众人散去,“其他的,明天朝上免不了会乱乱哄哄的,到时候你们都给朕机灵点儿。” 也就是说,不仅要在这种已经把嫌疑人撇清掉一个得情况下查案,明天早朝还得帮着皇帝把吵嚷愤恨之声都压下去。 微飏仿佛已经目睹了徐侍郎一口又一口的老血往下咽的样子,忙拿手帕堵住了嘴。 可惜,晚了一步。她噗嗤一声轻笑,已经隐隐约约地传了出去。 两个御史色变,猛抬头看向屏风。 两个老臣却是人精,丝毫不见声色稍动。 桓王更是低头拢袖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嗯,都去吧。”端方帝若无其事地吩咐甄三九,“徐侍郎和典老尚书都上了年纪,你让他们搀扶着些。” 甄三九哪还不明白?忙陪笑着上前,扶住了典老尚书:“您老慢些,我送您出去。” 一行人缓缓退了出去。 端方帝这才冲着屏风嗔怪:“你就不能憋着点儿?!” “我听着您让人家几位一边拆乱麻,还得一边帮您压众怒,有点儿太为难人家。就忍不住替他们几位抱怨一声喽!” 微飏笑吟吟地走出来,看见桓王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瞟一眼:“如今这情势,桓王还丝毫不慌,也真是大将风度了。” 桓王头也不抬,欠身:“小姑姑。” 如今眼前没了外人,端方帝终于不再绷着,指着桓王臭骂一顿:“你早干嘛去了?我从点你做副主考那天起,就一直在提醒你:他们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你怎么就不信呢?! “老典已经那么大岁数,你想架空他,把整个考试都攥在手里,那是一点儿都不难!禁卫军都在嘉定侯那,班侯那还有锦衣卫。那不都是你的助力?你哪怕不多做什么,两边各打一个招呼,我就不信这夹带还能进得了考试院! “如今倒好,你什么都中规中矩地做,拿着自己当钓饵,你觉得能钓上来什么?当年陷害你父亲的人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没有人会把两个招数在父子二人身上各使一遍的!只会是模仿!这后头的人,会更加错综复杂。单凭着你,甚至朕,都未必能查得清楚!” 桓王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言不发。 但是微飏和端方帝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额角和项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陛下,息怒。少说几句。”微飏轻轻地握住了端方帝的手,“这是桓王殿下的心结,他找不到答案,只怕会一辈子纠结于此。你光用说的,他不会放弃的。” 听到这句话,桓王的身子狠狠一抖。 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上头坐着的两个人。 端方帝正怒其不争地偏头看着别处生气。 微飏的一只柔软小手,搭在端方帝已经长了老年斑的手上,慢慢地安抚。 她竟然,能跟祖父这样说话? 祖父还都能听进去? ——这是,为什么? 桓王只觉得眼前的情形愈发恍惚起来。 卷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死个安生 “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就顺着桓王的心思,好好捋一捋查一查。当年之事,陛下觉得已经了结。但在不少人眼里却又未必。何不再翻一遍呢?也好让他们死了那个心。” 微飏到底还是站在桓王一边,劝端方帝彻查当年的案子。 端方帝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不是告诉过你,那件事是先二皇子的母亲先杨贤妃做的吗?动机、证据,每一样都充分。 如果真的把这个结果翻出来了,岂不是要桓王和锦王翻脸? 甚至有可能,会有人拿着这个当借口,指鹿为马说锦王当初遇刺,是桓王指使也说不定! 微飏弯一弯嘴角,轻声解释:“事情早晚是要查清楚的。与其等着未来查,不如现在查。别再拖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一定能查得清?”端方帝紧紧地盯着微飏。 还有其他的人知道这件事? 他们一定会用这件事做文章? 若是拖到某个关键节点,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微飏缓缓颔首:“我总是笃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凡走过必有足迹,凡做过定有旧痕。” 鉴于微飏跟他提的正经要求几乎从未落空,端方帝即便是再迟疑,也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查吧。三九,去跟刑部说,让他把案子移交给班侯……” “倒也不必太急。”微飏忽然又插了一句,“刑部说不定能查到更多更有意思的线索也不一定的。” 徐侍郎是三皇子端王的岳父,如果此事能扯到锦王一系的头上,想必也会很积极? 端方帝自认为理解了微飏的拦阻,顺口答应:“那就算了,明天早朝之后再说吧。” 看看端方帝并没有真的生气,微飏也便就告退:“我跟我哥哥好些日子不见了,他才回了家,我回去看看。” “哦。你家小二郎考试辛苦了。”端方帝顺手赏了些补品让微飏带上。想想又惋惜,对桓王抱怨道: “你那个幕僚,姓梁的。我一直想问一直都没机会,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死活不想考试?给朕当朝臣很委屈他吗?” 微飏眉梢挑起:“不是说他是为了西夏谍报和修订见闻录,奉了您的旨意去的吗?我问他错过考试的事情,他还说赶巧了!” 端方帝瞪圆了眼睛:“呸!我生生地弄出个恩科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让他入朝,到时候你和阿衍也有个正经帮手!他自己非要去西夏的,管我什么事啊!?” 两个人的目光一起看向桓王。 桓王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他前几年嫌麻烦,脸上那道假伤疤总忘了贴上去,有一回跟我一起出门,算是露了相。回来后就一直后悔。这次恩科的旨意下来,我也问过他,不如就索性入仕。 “他却说一来这次恩科若是没别的牵扯,说不定还能平平安安地过去,但如果他进考场,那几乎可以肯定会出事,而且一定是他作弊、我偷题。到时候不论案子的结果如何,他和我都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他自己说,桓王殿下必定是没事儿的。但他就难免会成为旁人泄愤迁怒的对象,各种害人的手段怕是接踵而至。他嫌麻烦,说没必要。” 端方帝冷冷地怒哼一声。 但微飏却已经听了进去,甚至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书生。桓王府本来人手就算不上多,再分出人去专门保护他,实在是不划算。” “你当做生意呢?还不划算?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出事?”端方帝没忍住反唇相讥。 微飏双手一比桓王:“这不已经出事儿了?!” 端方帝一滞,悻悻。 “而且,我还跟您说,明儿朝上,说不定就有那脏心烂肺的,直接把屎盆子扣到桓王头上,用的借口就是他原本想要安插自己的人进朝廷、收买人心什么的。” 微飏说完这句,对于其他的话也就没兴趣再说再听,告辞而去。 端方帝本以为桓王会趁机跟微飏聊聊,挥手命他也退下,谁知桓王却不肯走:“我好容易来了,就陪皇祖父吃个午饭可好?还有小七,一会儿放了学,也叫了来吧?” 这就是个借口。 端方帝顺着他说,让微飏先走,没了旁人,才苦笑着问他:“你怎么忽然跟阿芥这样见外起来?一直以来的,你们不都走得挺近的?” 桓王沉默许久,才低声答道:“我也一直以为我跟她走得挺近的。可是渐渐长大了,才发现,她并不是跟我走得近,她一直走得近的人,是梁擎。” 这句话一说出口,祖孙两个齐齐沉默了下去。 片刻,桓王抬起头,诚恳地看着端方帝,轻声问道:“从那年在银钩后巷遇到她和梁擎开始,祖父就对她无条件地信任宠爱,甚至因为她,始终都不曾动问过梁生的来历底细。 “孙儿想知道,除了偶遇,除了气味相投,祖父和微家这位小娘子,究竟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渊源?” 居然在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端方帝上下打量桓王片刻,反问他:“这个问题想必在你心头已久。怎么今天会想起来问?难道是觉得朕宠爱阿芥,于家国大事有不妥了吗?” “刚才看见祖父原本盛怒,长安一句话便能安抚住您,孙儿心头觉得怪异。”桓王的声音轻飘飘的,“上一次能这样劝您的人,孙儿记得,是皇祖母。” 也就是先孝恭皇后崔氏。 “我还以为,你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忘光了呢。”端方帝呵呵轻笑,斜倚在榻上,目光悠远地投向窗外。 “你皇祖母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不论什么事情,只要她开口,我就能断定,她一定是好心。未必是为了帮谁不帮谁,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过太平日子。 “所以我才相信她。她也从来不对我说谎。 “名利权位,我们夫妻两个携手一步步走来,彼此心里都知道,都不是那种一定要得到些什么的性子。” 端方帝喃喃,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看着桓王,“这一点上,你感觉还真没错。阿芥也是这种人。她什么都不图,就图我能死个安生。” 卷二 第二百四十三章 糟心 “若是我跟你说,我们俩并无其他渊源,那是做祖父的骗你。 “可这个渊源,跟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阿芥无论做什么,目的是什么,愿不愿意告诉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很笃定,她绝不会害我,而且,绝对都是为了我好。” 端方帝笑眯眯地看着桓王道:“我还再告诉你一句话:她对你也是这样。绝不会害你,而且,不论她做什么、怎么做,都一定是为了你好。” 桓王愣住:“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那她为什么不肯嫁给我? 猛地一念及此,桓王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我觉得你可能会想,那如果在梁擎和你之间,她会怎么选。”端方帝忽然想起六年前他跟微飏开过的一个玩笑,自己又呵呵地笑起来,“我劝你不要让她选。” 桓王的脸瞬间又苍白起来。 “更何况,梁擎现在不也都是为了你在奔走么?”端方帝再说这一句,就不想再往下谈。 对于梁某此人,端方帝心里是不舒服的。 ——当娘的可能还能觉得女婿可爱,但世上没有一个当爹的会觉得能有个什么玩意儿配得上自家的小棉袄亲闺女。 所以虽然梁擎和微飏的关系微妙,众人都不提及。但在端方帝眼睛里,那个小王八蛋一辈子都在西夏别回来才好! 话题转开,说起最近崔贵妃的身体,宫中的事务,东宫妃嫔间的纠葛,甚至朝上几位老大人家里的八卦,以及午饭的菜色。 就是没有再次回到梁擎和微飏身上。 祖孙俩都默契地不想提。 石磐和千山一人一边蹲在后殿的后门外听墙根。 当听到端方帝几乎算是明着把微飏和梁擎的事情定了下来,千山惊讶地睁圆了眼睛:“那位梁先生不是一向跟公主都,都不那么,融洽么?” “你那俩是眼睛么?”石磐斜着眼看他。 其实石磐也是在石蜜和青粲的分析下,才发现原来那一见面就掐的二位,多多少少跟别人不一样。 尤其是,又从红袖那儿听说了某个小片段之后,石磐才两相印证了这个猜测的正确性。 偷偷地把事情都讲给千山听了,石磐叹口气,低声笑着对他道:“红袖跟我说,她和环首吴钩他们,早年间还发过愁:万一北狄那个婚约要履行的时候,阿芥却跟阿衍情投意合了,可要怎么办?” “真要是那样就好办了啊!”千山一拳捶在腿上,颇有些痛心疾首,“那就跟北狄干一仗呗!干完了,什么就都好了!天下太平!” “唉!”石磐也遗憾,可是却也觉得还不错,“但是话说回来,就阿芥那性子,她能容得下殿下纳妾?” “那肯定不能够。”千山立即否认。 石磐双手一拍,摊开:“着啊!殿下怎么可能只娶一个?七殿下就不是个服管的性子,日后若不让他去边关打仗,他估计一天能闯十八个祸!到时候,先太子这一支,开枝散叶不都靠着桓王一个人? “与其到那会儿再反目成仇,因妒生恨什么的,还不如就现在这样的好。是亲人,是亲戚,是最亲的,站在同一边。彼此帮衬、彼此成就,不就挺好?” 千山想想,不情愿地点头:“那梁先生的这个身份,可就低了点儿了。我说陛下这回怎么一开始就张罗着让他参加考试呢。” 两个人低低地说起了小话。 另一边微飏回家,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紫宸殿内外的话题都跑偏到了那样一种程度,还是只担心着微诤的身体状况,以及科考排名。 肃侯府其实上上下下都在担心这件事,也都在等微飏回来。 听说她回了家,微隐忙命人叫了她往正房去问:“不是说出了事?要查吗?这次成绩怎么算?” 微飏愣了一愣,待见到微诤也半湿着头发匆匆赶来,和座上的微隐、林氏一起,紧张地看着自己,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在担心全员成绩作废。 “只查到了三个作弊的,而且都是夹带。”微飏笑着安慰父母和兄长,“这种的,说实话,简直是再敷衍不过的陷害。不是冲着你们,是冲着桓王去的。不用担心。” 微隐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国家抡才大典,三年一行,为的就是野无遗贤,学子们入仕之路绵延不绝。明年春闱在即,其实并无必要此时开恩科。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趁着自己尚有余力,为朝廷多选些人。 “怎么还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在这种时候做了这样的事情出来?!陷害一个已经注定无缘龙椅的皇长孙,还用了跟当年他父亲身死一样的由头,还把陛下一位老人的心血当垃圾一般糟蹋…… “此案的背后主使,简直毫无人性、丧心病狂!” “父亲说得好!”微诤拍着手大赞。 微飏也笑:“是,哥哥说的是,父亲见地极清楚。明天早朝,若是有人当真昏了头,拿着这件事去诬陷桓王,父亲就不要管什么御史什么谏议,您就直接上去骂那个不开眼的糊涂蛋!” “少撺掇你爹爹胡闹!”林氏瞪她一眼。 微隐拂袖:“哎!这怎么能叫胡闹?我虽然身在太常,不是谏官,但是是非如此分明之际,我连句公道话都不能说吗?本来就是在糟蹋陛下心血,可恶至极!” 看着儿子不能再赞同的眼神,和女儿理所当然的点头,林氏只好闭上了嘴。 果然到了第二天朝上,还真有人阴阳怪气地猜测桓王是在“想尽办法安插人手”,微隐应声反驳: “桓王殿下为了不失信于北狄,甘愿娶蛮女为正妻。难道就会失信于天下,待尽孝之后赖在京城不走了? “若是回幽州,桓王安插这个人手做什么?预备好了坑害死自己么?做这样揣测的人,简直其心可诛!” 朝堂上吵起来,一塌糊涂。 端王踌躇一会儿,抬头看向端方帝:“不然,请典老尚书和阿衍都暂时在府中休养一段时间,待此案查清后再出来走动吧?否则天天在外头听这些东西,也是够糟心的。” 卷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千刀万剐 “你是想,把你侄儿,软禁起来,对吧?”端方帝冷冷地看着端王。 端王嘴角翕翕,说不出话来。 “三皇兄必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让阿衍避避嫌。父皇不要多想。”太子的劝说多少带着三分得意,嘴角若隐若无一丝笑。 靖安侯在下头看得清楚,心头恼怒,忍不住出列问道:“依着太子看来,本场恩科的两位主考,该如何处断才好?” “这……案情未白,谈何处断?”太子看向靖安侯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端方帝却不这么想,冷笑一声,顺着这个话便道:“朕也想问问太子的意见。” 太子勉强朝着端方帝拱了拱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此案起的就蹊跷,偏又人证物证俱全。越是如此,就越说明此事乃是陷害!既然父皇舍不得委屈阿衍,不如就让京兆府查一查问一问,也就罢了。” “恩科考试乃是天下学子为朝廷效力最重要的一条路,怎么能这样潦草对待?何况,近年来陛下渐次将国家政事移交太子处断,已是悠然岁月。如今特意加恩科,不就是为了给太子他日多挑几个可造之才? “此案幕后之人,不论是真的想借此敛财,还是陷害贤良,总归是没拿着陛下的呕心沥血当回事。这种人,必须要揪出来千刀万剐!”肃侯微隐说到最后,极为生气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 这位微家的二郎自从成了所谓的肃侯,就真的开始自由自在、痛痛快快、由着性子地严肃认真起来。 朝上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别人但凡追着问,他便祭出孔老夫子的名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怎么这件事就跟触了他的逆鳞一般?气成这样?居然连“千刀万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哼!肃侯就不用费事了,他们可没有你们家人这般心疼朕!”端方帝说话也意有所指地阴阳怪气起来。 你们,家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肃侯之所以这么生气,其实不是他本人的脾性,而是他的亲女儿、端方帝的义女、那位镇国长安公主,恼了! 那么肃侯刚才所言…… 众人开始努力回想微隐刚才的话,一字一句地琢磨下来,忽然惊觉一件事:这位肃侯正在朝上公然提出,当今陛下,老了!所以想趁着有精神头儿,再给即将继位的皇帝、如今的太子殿下,多挑几个人…… 可太子殿下的意思,似乎不大领情。 而端王殿下,就更加不高兴了。 原本一桩看似指向桓王的科考舞弊案,忽然间变成了皇家父子三人的博弈! 那自己…… 尚未站队的文臣们和从来只站在端方帝一边的绝大部分武将顿时都皱起了眉头,怀疑地打量着上头两位被老皇帝说得瞬间面红耳赤的小主子。 嗯?怎么看起来一个个都这么可疑?! 至于已经站队的朝臣们醒悟过来,瞄瞄自己站在前头的主子,立即便有人出班说话: “肃侯之言极为有理!此案该当彻查!” “既然如此,也就谈不上什么避嫌不避嫌的。礼部尚书和桓郡王忝为正副主考,却出了这样的事,不论如何,都该先摘冠谢罪才是!” “二位主考都是朝廷股肱、陛下的臂膀,自然也必将为君父分忧。倚仗宠信而不配合查案这种事,肯定是不会发生的。所以暂时留在府里,等待刑部查询,倒也不是……” 最后这长篇大论却是话音未落,只听上头端方帝高声怒吼:“住口!”紧接着,就是哗啦一声巨响!御案上的笔架山、玉如意、笔墨纸砚,被端方帝一把全都扫了地上! 陡然站起的端方帝,愤怒阴冷的目光从人群中慢慢扫过,从第一个提出要软禁桓王的三皇子端王,一直看到群起叫嚣要彻查两位主考的不知哪一部哪一门的跳梁小丑,忽然回身,从旁边站立的千山腰间,呛啷啷拔出了宝剑! 刚才哓哓嚷嚷的朝臣顿时个个都白了脸,甚至有两个膝盖一软,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四个字就卡在喉咙里,将要呐喊出来的前一瞬,只见端方帝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十三年前,有些人,就是用这种龌龊手段,弄了那么个狗屁倒灶的案子,害了朕的长子!如今,居然还想故技重施,来害朕的长孙! “朕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谁敢碰我阿衍一根汗毛,朕便是把这大秦天下,双手交给北狄西夏,也要碎剐了他! “若说此话不实,便如此案!” 手起剑落,端方帝面前的黑漆红木大御案,被狠狠地一劈两半! 众臣悚然而惊! 不是为了端方帝剑劈御案,而是他老人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哪怕此事与皇子有关,与太子有关,哪怕因此他没了继承皇位的人,而导致大秦天下改姓,他也不会含糊过去了此事! 想明白了这一条,许多惊疑不定的目光从端方帝瞬间落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胀红了脸。 他便再平庸、再傻,也听出来了:在这件事上,因为他之前的表态,端方帝完全不信任他! “此案,刑部,给朕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好好查!哪怕查到十三年前,十六年前,三十六年前!都给朕查清楚,查结实了!”端方帝咬牙切齿,摔袖而去。 看着呆若木鸡的太子和瑟缩不语的端王,甄三九长长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追着端方帝去了。 左相也看看两兄弟,无声地遗憾了片刻,转过身去,冲着众臣平和道:“陛下在气头上,诸位,小心说话,谨慎做事,周全做人。散了吧。” 又对着刑部侍郎徐某拱拱手:“刑部辛苦了。” 徐侍郎苦笑一声,抱拳道:“正要跟左相请教,这二位主考都不许问,下官这个案子可怎么查呢?” “谁说不让问了?陛下说了不许您问?还是太子说了不许您问?”微隐听着这诛心扭曲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嘉定侯上前两步,拉住了微隐,笑一笑:“大概,徐侍郎的意思,是陛下不许他刑求,他就问不出话来?哈哈哈,我也不懂这问案的门道。微二,你也不懂。咱外行不掺和!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 微隐会意,立即冲着徐侍郎一拱手:“是,您才是内行。我多话了,徐侍郎还请见谅!” 道过歉,跟嘉定侯两兄弟大袖摇摇,扬长而去。 徐侍郎气得吹胡子瞪眼。 左相看看他的表情,无奈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这个,老夫没做过刑部,也不懂。” 卷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快进度 徐侍郎这一番作态,传到端方帝和微飏耳朵里,自然又令二人各自鄙夷。 端方帝甚至找了个机会把祺王叫到跟前来,告诫他:“你那外祖父,办事能力上没看出来有多差,可这为人处世实在是不怎么样。你以后离他远些,省得连累你。” 祺王的反应倒是很出乎端方帝的意料:“皇祖父有没有跟三哥也说一声。坑我的人虽然多,但真能坑结实的少。三哥可就太好坑了。” 端方帝听得哈哈大笑,转头告诉微飏:“小四的这个性子啊,我可真是太喜欢了!” “现有这十个里头,就他是最聪明的。你要真喜欢,就好好带一带,别让他长歪了。”微飏体贴地给建议,甚至还鼓励端方帝去接近他。 端方帝听了更加欢喜,真的开始常常叫祺王进宫。 于是祺王开始真正地震惊于微飏在端方帝心中的地位,以及她为人处事的手段。 “二哥,真的,长安公主太可怕了!”祺王坐在锦王书房里,额上一层细汗,两眼发直:“先前咱们只知道,皇祖父对她言听计从,千山甄三九都唯她马首是瞻。 “可我这几天才发现,何止是他们两个人而已!?内侍省的内侍,殿中省的承旨,大内的禁军,就没有她指使不动的人!” 锦王坐在书桌后头写字,头也不抬,笑着“哦?”了一声。 祺王细细道来:“今天我该去看望我祖母了,就先去皇后娘娘那里问安。就在蓬莱殿外头,被皇后的贴身嬷嬷拦住了,说让我站在那里等会儿。 “嗐,就是要为难我一下。我也无所谓,就等着。 “结果,没一会儿,石磐姑姑就来了,皇后娘娘就立即放了我进去,客气两句就放了我了。我出来还说笑话,怎么这么巧,运气真好。 “石磐姑姑就笑话我,说是长安姑姑在千山那边练功,听说我在蓬莱殿外头站着,就知道皇后又不高兴了,所以特意叫了石磐姑姑来救我的!” 锦王手下不停,低头笑道:“石磐跟她是老交情了,帮个忙这算什么?” “我惊讶的不是石磐姑姑来救我,而是怎么会有人看见我在蓬莱殿外头站了一站,就立刻就告诉了长安?她的眼线,真的已经在宫里成了这样大的气候了?”祺王的目光闪烁不定。 锦王闭上嘴,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放下笔,抬起头来,笑着看他:“她不过是派了人跟着你而已。” “她跟我干嘛?我又丢不了。”祺王满眼茫然。 锦王呵呵轻笑:“皇祖父最近对你这么亲热。皇后却仍旧处在被禁足中,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长安如今俨然就是皇祖父身边第一个希望风平浪静的护卫,她怎么会真让你们闹起来?自然是要时刻防范,把一切苗头都掐灭在一开始。” 祺王恍然大悟。拧眉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其实我一直都没想明白,皇祖父怎么忽然间就看着我这么顺眼了?” 锦王弯了弯嘴角,并没有说话。 这种感觉,说出来就不对了。 但他知道,端方帝对祺王的喜爱不是假的,而且,对他们来说,是大好消息。 “你外祖父那边怎么样了?”锦王擦了擦手,扬声叫了护卫九郎进来,把他抱到轮椅上。 祺王忙过来亲手推着他往外去:“说是已经差不多了。就差审了。” “我能去看么?”锦王回头看他,眼中闪过希冀。 祺王踌躇起来,面露难色:“皇祖父刚跟我说让少跟外祖父来往……你要是去了,怕是咱们俩就该都跟这个案子摘不开了……” “说的也是。”锦王转脸对着前方,嘴角的笑意淡薄,含着一丝落寞,“这个案子,我还是不出现的好。” 祺王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都是痛惜,想了想,咬一咬牙,张口便要答应。 “四殿下,没事儿的。不去才好。”九郎抢先截住他的话头,轻轻打个眼色。 祺王脸上更加难过,再咬一咬牙,低声问:“二哥,真要……查出来么……我觉得,可以再往后拖一拖……” “呵呵,这个哪儿由得了咱们?你也把咱们俩的这点子小玩闹,和你那外祖父的本事,想得太高了些。”锦王轻轻地笑,却笑了很久,最后微不可闻地喃喃,“这得看皇祖父到底有多在乎他的这个贤良长孙!” ———————— 徐侍郎的进度极快,三五天,便已经把这件事查了个七七八八。 礼部老尚书典炽如今的妻子姓安,乃是他的填房。而这位安氏,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民部郎中邬某的长媳郑氏的姨母。 这条线一旦被发现,事情就很容易了。 邬皇后被禁足,太子如履薄冰。 而这一切的起因,表面上看,都是因为端午时,崔莹乞求邬皇后相助算计桓王而来。 可是如今,崔莹虽然和亲西夏,却得了个玉莹郡主的封号,还有个心怀家国大义的天下美名,善国公虽然自己辞了兵部,却成了当朝太保,崔贵妃还夺了皇后娘娘的权柄! 至于桓王,分明是他自己不检点,非要跳下那么浅的水去救一个女子,结果,他也没事!不仅没事,还因为早就定下的和北狄公主的婚约成了京城百姓口中“千金一诺”的大好人!甚至那句“十皇孙,桓最贤”,又被暗暗地传颂了起来! 凭什么?! 他们算计人的、被心甘情愿算计的,都没事,甚至都占了便宜! 皇后娘娘不过是想成人之美,反而成了背黑锅的那个?! 郑氏身为邬家未来的宗妇、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媳妇,自然是要替皇后娘娘分忧的! 所以,郑氏借着自己姨母的手,偷盗出了试题,悄悄卖了出去。之后的事情,就根本不用她再操心,自然有人会趁势往桓王头上堆。 郑氏想得很美好:自己只做这个开头。 只要开端没人查到,那后头不论太子和端王一系如何攻击桓王,也没人能说什么。 她唯一想不到的是:徐侍郎这么快就直接找到了她头上。 卷二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位嬷嬷 “我就说,太子这么多年,离他舅舅家远之又远,是对的。你看,这就直接把他坑进去了。”端方帝长吁短叹着把徐侍郎递上来的审讯结果给微飏看。 微飏眯了眯眼:“三皇子的岳父要查这个案子,当然是直接去查太子一系。隋家没了,太子身边也没了什么拿得出手的势力,自然只剩了一个邬家可查。可偏偏,邬家一查就能查得到。啧啧,真棒!” “照你这么说,你不相信此事是郑氏做的?”端方帝怀疑地看着她,“郑氏本人的证词都在这里呢!” “动手的自然是郑氏,毕竟她才是那个关键节点。我现在只想知道,谁给她的这个念头?”微飏的纤纤玉指在郑氏的证词上点了点,“邬郎中一向是个小心又死板的人,郑氏的丈夫邬咏在京城纨绔圈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这样环境下的一个外姓妇人,即便是蠢到能有这样的胆子,我却很难相信以她的生存状态,她能聪明到想出这样的转了个弯儿的对付桓王的法子。你信吗?我不信。” 端方帝沉默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一般:“我让班信再查。” 微飏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从桌子的侧面起身,坐到他身边去,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就算娶了异族女做皇后,也未必就真的不能做皇帝。” 端方帝身子一僵。 微飏的手悄悄地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我可以帮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怎么能保证这不会引起另一场五胡乱华?!”端方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他两个人能听见。 微飏扬起嘴角:“所有外来的乱,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桓王到底够不够强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在旁边看着呢?他敢不强大起来吗?” 端方帝看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悄声问:“怎么着?不想跑了?认命了?” “去!”微飏瞪他,“这么多熟人,总不能眼看着他们死!” 说到这里,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大概,这是所有穿越重生人士最无法摆脱的宿命吧。 “那就辛苦你了。”端方帝笑着歪头看微飏。 “客气客气。”微飏无奈地翻个白眼。 “不过,也兴许他俩都没问题,就是几个妇道人家异想天开什么的……”端方帝还抱着一线希望。 微飏同情地拍拍他:“梦不要停。” 端方帝:“呸!” 当天微飏没有吃午饭就回了家。 而她前脚出宫,后脚班信便被叫进了宫。先去崔贵妃宫里陪着吃了午饭,然后到了紫宸殿,“例行”坐了一会儿,出宫。 “这事儿做得可真够欲盖弥彰的。谁不知道父皇这是不放心刑部,让他再查一遍。”太子很不高兴,跟腹部已经很见规模的太子妃抱怨。 太子妃笑起来:“咱们又没怎么着,怕什么呢?刑部查出来的结果,连跟您通个气都不肯,直接递进了陛下手里,这其中的意思,说不准就是已经瓜葛上了咱们。 “如今陛下让班侯去查,那自然是为了不相信这个迅速查到的结果。不论是验证,还是追究更深的幕后,其实陛下都是在维护您,敲打三皇子一系。这是好事儿啊!” 太子沉默下去。 东宫这边,他没问题,太子妃没问题,可是他不敢说良媛孺人等人有没有胡来。 至于邬皇后…… 太子只觉得头疼。 他有时候会悄悄怨恨:自己为甚么不是先后的孩子?是崔贵妃的孩子?哪怕是俞妃的孩子都好…… 这几位哪个不比自家的那个亲娘聪明通透? 至少人家知道该避雷的时候不要冲上去找死啊! “最近你去母后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太子问太子妃。 太子妃想了想,摇头:“没有啊。就是有些忧虑。驰儿每回回来我都会仔细盘问,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子松了口气,点头:“那就好。” 东宫的表现,又松弛又谨慎。 班信听说这个状态,先排除了太子,心里也觉得放松很多。然后再去查郑氏身边的所有心腹人等,却发现在案子发生的第一时间,她一个陪嫁嬷嬷出城进香时,“失足”跌落山崖而死。 “这么明显吗?”班信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条线索,徐侍郎居然没查! 这是专门给他留着的? 班信带着疑惑继续查下去,却发现那位嬷嬷儿子家里凭空多了田地、宅子、钱,甚至还买了仆人。 这简直是,背叛者的标配。 事情太明显了,明显得班信越发疑惑。 “我若是抓了那儿子审,十有八九能得到一个特别令人震惊的名字。然而,这个名字到底是人家给我准备好的,还是真正的幕后之人……”班信没有告诉微飏,反而把桓王悄悄叫到了家里。 桓王沉吟片刻,笑一笑:“没关系,您查吧。既然有人想告诉咱们一些事情,那就先接到手里再说。” 班信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怕到时候,你未必接受得了。或者是,陛下未必接受得了。” 这却,未必。 桓王想起自己想要查案那天,微飏替自己说话时,端方帝的目光、表情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若干语言,仰起头,徐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也许是一些陛下早就知道,只有我不知道,你们都以为我知道了就会怎么样,但其实,我完全没有问题的,事情。” 班信的眉梢挑了起来。 看来,这件事,查到了,就算自己被震惊到,也可以去跟端方帝去求证了。 送走桓王,班信直接把那嬷嬷的儿子儿媳押到锦衣卫。仅仅让两个人参观了一下整套锦衣卫刑讯的工具,男的便哭着交待了:“小的娘亲是听吩咐做事的。那天也不是失足,是人家又送了钱来,她便安排好了家里的事,自尽了。” “谁的吩咐?”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就知道,是,是宫里的人……” “男的女的?” “女的,女的!一位跟我娘年纪差不多的嬷嬷……” 卷二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能因为低调就瞧不起人家 班信把自己手里的所有线索和能想到的所有点滴都罗列出来,最后终于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宫里。 那是他的力量达不到的地方。 伤透脑筋的班信只好把审到一半的案卷交给了端方帝。 “你是说,这宫里的事儿,让朕去查?”端方帝恼怒地把卷宗摔在桌子上。 班信苦笑:“事涉宫闱,臣只能查到丹凤门。” 端方帝气得坐在那里缓了半天,自己再把卷宗捡起来,仔细翻看,忽然一皱眉:“你查过的记录里,这里有一个嬷嬷,登记在卫军那里的,是蓬莱殿的人?” 班信迟疑片刻,点点头:“是,这位嬷嬷,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嬷嬷。但几乎每次出宫上香,都在事情的节点之前。实在是……嫌疑比较大……” “好。朕知道了,你去吧。”端方帝也不想再多说。 倒退两步,班信忍不住问:“阿芥今天没在宫里?” “哦,在后头跟千山练功呢。你想去看看就去吧。”端方帝低下头去,第二次翻检起案件的边边角角和证词。 班信看了他一眼,欠一欠身,走了出去,直奔殿后。 微飏最近不知道为甚么,忽然对自己的力量有了要求。千山也只好由她。甚至帮着弄了添在四肢和腰背上的沙袋。 这个时刻已经接近微飏每天练功的尾声,所以班信瞧见的便是个大汗淋漓、正在从身上往下卸沙袋的微飏。 班信忍不住皱眉:“青天白日的,便打仗也用不着你去,一个小娘子家家的,练功练得这么狠做什么?” “万一打仗真就用得着我了呢?”微飏巧笑倩兮,“您别忘了我跟那位西夏皇叔还有个约呢!” 想起李继宗当时的脸色,众人都跟着笑。 班信的心情也松了三分,且跟千山等人说笑,让微飏去盥洗:“我有点事跟你说,你收拾好了过来。” 能大大方方当着千山的面说的事情…… 微飏加快了梳洗的速度。不到半刻便顶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让人扛了个美人榻,索性躺在上头,让金声帮她晾头发。 千山则掇了条长凳过来,放在旁边,请班侯坐。班信顺手拉他一把,千山连推辞都不推辞,直接挨着班侯坐下,好奇地打算旁听两个人说话。 先仔细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小歌童,班信笑问:“这就是那个为了他又打架又告状的孩子?” “我们金声乖巧规矩,就是胆子小点儿,您别吓唬他。”微飏下意识地护犊子。 金声红着脸要站起来给班侯行礼。班信笑着按一按手,让他坐回去:“没事儿。阿芥身边的人,我唯一不熟的就是你,就忍不住问问。她心眼儿好,你归在她名下是福分,安心唱你的歌儿就是。” 连连点着头,金声小心翼翼地又在榻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去,低着头,用了一块大毛巾,认真地一点一点地帮着微飏吸干长发里的水份。 “那个案子……”班信低声说了这半句,顿了顿,再看了金声一眼。 微飏没作声。 明白这就是信得过的意思,班信安了心,轻声把自己查探的结果说了,纠结道:“桩桩件件都指向蓬莱殿,这倒让我觉得蹊跷了。” “事情出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不太像皇后太子一系的手笔。”微飏睁开眼,看向天空。 前世里并没有这件事。但不等于她在这样俗烂粗暴的手法里嗅不到熟悉的味道。 微飏翘翘嘴角,转头看向班信,顺便看了千山一眼,轻声道:“现在看来,这次这一位的打法,根本就是明里冲着桓王,实际上却直直对准了皇后。” “所以这些送上门来的证据,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人家在拿我当傻子。”班信觉得很不爽,“三皇子这么多年深藏不漏,我怎么都查不到他的错处,这也是件奇事。” 所以这么快就定给端王了?! 微飏失笑,摇摇头,坐起来,把长发从美人榻一侧甩到后头去。金声忙站起来,过去帮她用大齿木梳从发尾一点一点的梳理。 “他凡事只在家里,连靖安侯都只是端王府和靖安侯府两边来回,既不跟外界多联络,也查不到豢养的死士、多出来的家仆。”班信很苦恼,“他是怎么做到的?” 微飏弯弯嘴角:“姐夫跟宫里来往非止一日,该当知道,对于太子殿下来说,皇后娘娘是那个拖后腿的。可是对于端王来说,俞妃娘娘可是最强大的后盾。您别觉得俞家低调,就真的看不起人家。” 班信愣了愣。 千山露出了个诡异笑容。 “你笑什么?”班信斜了他一眼。 千山笑道:“忽然想起来前儿微家二小郎君跟俞家二小郎君打了一架。我当时还觉得公主忽略了人家呢。” “我原本是很不想碰俞家的。毕竟俞妃娘娘这个最爱做媒的人,跟京城大小诰命不知道有多少联系。只要她家不动作,我又何必非要去捋虎须?” 微飏自嘲地笑,“可惜,我这个懒懒躲麻烦的心思,倒成了人家得寸进尺的由头。” 班信得了方向,心中大定,拍了拍腿站了起来:“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就好。陛下这里千山最近多看护些,我回去了。” 微飏和千山送了他走,然后回去看端方帝。 头发晾得差不多了,有宫人来帮微飏梳头。 端方帝坐在一边把卷宗看完收起来,撂在一边,叫甄三九:“跟门下说,照着刑部的结案,批了,结了得了。” 微飏诧异地回头看他,被拽的头发疼:“哎哟!” 宫人吓得手一抖,梳子险些掉在地上! “你先出去。”微飏把梳了一半的头发就那么散着,头一回这么不客气不委婉,直接把宫人们都赶了出去! 甄三九迟疑了一下,自己也跟了出去,亲自守在了殿门口,顺便还叫了个小徒弟低声吩咐:“去,跟千山说,让他守后殿。” 殿里,微飏极为惊诧:“不查了?” “还有什么可查的?这不就是皇后指使人做的?”端方帝心情不好,“朕老了,不打算再废后。 “眼前就是中秋节,朕放她出来,跟她的儿子孙子都见见,过个节。 “然后,该去哪儿去哪儿。” 卷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只在乎真凶 “咱家皇后娘娘是个蠢货不假,越老,这心眼儿里头越欠了点儿良善,这也不假。 “可这纰漏如果有这么简单,那简直相当于当着您的面儿陷害桓王了。她有这么足的底气么? “崔贵妃接了宫务才三四个月。我就不相信,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十几年,要害人的时候,居然会让自己的心腹嬷嬷亲自出马,还大摇大摆地录下册子,从宫门口出去。 “如果真的蠢成这个样子,陛下,您当年会立她为后?!” 微飏表示,她宁可让端方帝自己看看是不是头上也有一口黑锅,也不会相信这个明显错漏百出的结论。 可是端方帝却觉得,目前最有动机的,的确就是皇后太子一系:“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信不信的?” “所有的证据都是在宫外查到的。宫门一隔,谁知道谁奉了谁的令,做的又究竟是哪家子的事情?万一这位所谓的皇后娘娘的心腹嬷嬷,跟郑娘子的奶母一样,也是被人收买的呢?” 微飏竭力替邬皇后撇清关系,“您好歹让甄三九去查一查再说啊!” “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端方帝觉得再也按捺不住,勃然大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要护着皇后和太子?!” 微飏惊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张口结舌。 我?护着皇后,和太子?! “阿衍以身为饵,要把那个陷害他爹的人钓出来。我告诉过你,那件事我已经查出来,也过去了。如今,阿执和阿衍相安无事,各自静好,有这样的结果,我简直是要念佛了! “可是你就一定要站在他那边,想让他看到真相。我就想问问你,看到了又怎么样?!阿执已经瘸了!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他祖母即便再对不起阿衍一家人,也该身死债消了! “你不管,就要由着阿衍的性子。好,我也由你。 “可是现在查到了,跟旧案无关!就是皇后!既蠢且坏!我当初选她而不是俞妃,是因为俞妃如果坏起来,会比她聪明百倍。所以我不给俞妃这个机会! “这件事,我查到此为止,是给太子留脸面,是给东宫留活路!因为一旦查下去,废后是一定的,那太子之位,就绝对坐不住了! “我已经对他们母子仁至义尽!你还想让我怎样?!” 端方帝气得满脸通红。 微飏张大了嘴,吃惊地问:“你觉得,我是努力把事情栽在别人头上,好洗脱皇后和太子的罪名?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都忘了么?!” “我没忘!”端方帝重重地摔着袖子,“可咱们也说了,那是在朕这两个儿子都不成器的情况下! “如今,时时处处,你一边让朕对端王提高警惕,一边又让朕亲近小四,一边又把这么大的事情从皇后身上洗下去,你让朕怎么想!?” 朕…… 神仙老乡对着自己开始自称“朕”了。 微飏闭上了嘴,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往旁边看看,端了杯茶自己吃。 冷静一下。 端方帝看着她的样子,目光阴沉了下去,咬了咬牙,忽然大步欺近,直走到离微飏两步的地方,才站定了,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压低了声音道: “你给我说实话,你前世,是不是嫁给了太子?!” 卧槽!? 这个猜法…… 微飏怒极反笑:“您这个脑洞,是不是大了点儿?打头一回见,我就说过,我这是新地图,重开局,上回没有你!没有你,哪里来的什么狗屁太子!?” “那你这么回护他做什么!?”端方帝气得挥舞着两只袖子大喊。 忍无可忍的微飏狠狠握紧了拳! 可她忘了手里还有一只没来得及放下的茶杯。 咔嚓一声,新进贡的一只七彩琉璃盏被她攥得四分五裂! 碎瓷深深地扎进了掌心! 端方帝低头一看,顿时便是一愣。快要冲上云霄的怒意瞬间便矮了三分。 “我不回护他。我谁都不护着。这件案子的起始点,是祺王推荐了桓王做副主考。 “接着,是徐侍郎只用了三天,便查到了邬家的儿媳郑氏身上,人证物证供词俱全,却小心地避开了皇后和太子。 “最后,班侯握着全京城最多的眼线,却也只能从郑氏乳母意外死去这条明晃晃的线索上,直接查进了蓬莱殿。 “没有桓王的事,甚至没有太子的事,只到皇后。这是为甚么?你有没有冷静下来想过? “皇后死了,后宫正面对上的,就是崔贵妃和俞妃。崔贵妃斗得过俞妃吗? “没有皇后的外部压力,太子还能跟太子妃齐心吗?太子妃现在身孕七个月,如果出事了呢?永宁伯回祖籍了不假,他可还没死呢! “然后呢?你的后宫乱了之后,你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的后宫乱了你自己会怎么样?你已经七十二了!你马上就要过七十三大寿了!” 微飏再不跟他有分毫的客气,沾满血的小手伸出食指,指着端方帝的鼻子,“我告诉你!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和梁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砍了不知谁的多少条触手,还往不知道谁的阵营里掺了无数的沙子! “东南西北,边境里唯一不肃静的就是西边。我本意是想拖一拖,让你安稳过完这辈子,我再去收拾。可是你的儿子孙子们都太能折腾了!崔莹去了西夏,西夏就耽搁不起了!梁生为甚么冒死也要走这一趟?我为甚么连伤都不等汤轶完全养好就一定也让他跟着去? “嘉定侯没问题,可兵部现在已经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一旦虎符有失,嘉定侯再有个三长两短,京城的防卫,我搞不定! “这次的案子,的确是桓王自己鲁莽,可为甚么我会推波助澜?我就是要借着这个案子,把所有我看不见的地方,再掀起来看一眼! “我只知道这些事应该是某几个人做的,但我不是神,我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来哪件事是哪个人动用了哪方的势力,做到了什么程度,动机目的又是什么! “我要查到幕后,真凶! “查不到这个真凶,你别想得好死,我也别想好好活着。 “就这么简单。” 微飏拽下披帛,草草缠在手上,冷冷地看着端方帝,“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再多半句嘴了。” 卷二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丹书铁券 端方帝再度病倒。 宫城再度交给班信和千山。并下旨众人自安,不必入宫侍奉。 这个“众人”,包括一切凤子龙孙,甚至太子,甚至微飏。 这可是从未有之事! 紧接着,门下传了旨意,按照刑部查得的结论,了结了恩科舞弊案。 郑氏被赐了个绞,邬郎中准上奏自辩。 至于礼部,年事已高,赐金还乡。其续室夫人赐服毒。 相关考生永不许入仕。 没了。 桓王只听得心里发堵,让红袖去寻微飏打听消息,微飏只回了一句话:“你们家老爷子老糊涂了。” 红袖吓得腿都软了,跪在蕉叶堂正房门口,苦苦哀求微飏“求公主别不管”。 大小四个侍女都在屋里看着自己生闷气的微飏,屏息静气,一个字都不敢说。 听着红袖的声音越抖越厉害,微飏气得在屋里拍桌子:“他不让我管,我怎么管?!抗旨?还是造反!?” 青粲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捂她的嘴:“我的小祖宗!您生着气就别说话了!” 看一眼自家终于做对了一回的妹子一眼,翠微转身出了屋,似真似假用了暗劲儿,一把拽起红袖,含笑低声道:“公主跟陛下怄气呢。 “事儿还没完,陛下也还有后手没用出来,您一个当下人的,您着什么急?不如回去先告诉了桓王殿下,看看你们主子怎么做,如何?” 红袖这才醒悟过来,满脸通红告了辞。 一听这个回报,桓王就知道这二位只怕是吵架了。 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事儿。 认识六七年,要说端方帝和微飏没闹过别扭,那是瞎话。可每回俩人从没真生过气,恼两天就过去了。 而且,国家大事上,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微飏跟端方帝有过不同意见的。 ——可这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她说皇祖父老糊涂了?”桓王怀疑地再度跟红袖确认。 红袖点头,羞红着脸,咬牙道:“婢子怕公主甩手不管,就哭求了几句。公主发了脾气,在屋里喊,是陛下不让她管的。” “可是翠微却说,皇祖父还有后手……”桓王轻轻自语。 红袖跟着他一起思索,低声道:“翠微是公主心腹,这话必定错不了,咱们也等着看罢?” 桓王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大秦舆图,目光落在西夏一处,过了一会儿,摇头道:“这话未必是她告诉翠微的。 “阿芥说过这个侍女几次,天生是个通透权谋的女子。 “何况,祖父再怎么老糊涂,也是一生戎马、铁血大旗地过来的。他不会为了粉饰太平而装聋作哑。 “皇祖父肯定还会再做点儿什么调整。但咱们不能干看着,要做些事情了。” 红袖惊讶:“梁先生临走时不是交代咱们别做事么?” “九州的原话,是‘哪怕狂风暴雨,也要按住了性子,绝对不能急着做事’。”桓王呵呵一声,“现在这可不是狂风暴雨,这是风暴前的宁静。如果现在不做些准备,我怕我会等不到九州回来了。” 红袖有些担忧地看着桓王,声音轻轻软软:“殿下可想好了?” “还是你告诉我的,石磐姑姑从阿芥和翠微那里听来的那些话。”桓王温和地看着她,微笑着问,“其实你也盼着我去争一争?不然,以你们早就被九州教出来的胆量,这些话怕是到不了我跟前的。” 红袖一个激灵,急忙单膝跪了下去:“婢子从不敢有半分隐瞒。” “瞒了也就瞒了。我也不是只从你一个人嘴里得到外头的消息。吴钩可比环首机灵。”桓王也不动作,说一声:“起来。去叫了吴钩来,咱们做些事。” 红袖低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直走到院门口,她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长长吐了出来。 她家殿下一旦决定了要做事,那接下来的日子,就不是如今这样岁月静好了。 第二天,仍旧身体不适不能上朝的端方帝出人意料并没有让太子再度替自己主政监国,而是传旨左相,会同六部,与太子共商政事。 同时通知礼部侍郎谈乾,把除涉事考生之外的所有成绩都排出来,准备殿试。 崔贵妃听说端方帝病了还要操心国政,十分不悦,亲自去了紫宸殿探望,却被拦在了外头。甄三九出面,苦笑着告诉她:“中秋宴也先不必办了。” 崔贵妃极为惊讶:“这到底是怎么了?” “跟长安公主吵架了。一老一小吵得凶极了。我进去收拾的时候,琉璃盏的碎片上都是血,一看就知道是公主生生捏碎的……” 甄三九愁容满面,唠叨了几句,才拱手又道一回歉:“您先请回。陛下但凡好一点儿,老奴立马让人请您去。” 哦,原来是跟长安吵架了。 这个理由倒让崔贵妃放了心,撇撇嘴,哼道:“老小孩儿,小小孩儿。他老人家如今脾气越发地大了。长安哄了他六七年,他还有脸跟长安发脾气!且!” 走了。 甄三九松口气,擦擦额上的汗,急忙又亲自带人去了蓬莱殿。 当天夜里,蓬莱殿邬皇后的陪嫁嬷嬷,“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折腾一夜之后,就被挪了出去。第二天就没了。 邬皇后心里发慌,抓着自己的心腹一个劲儿地追问:“是真的不小心吃坏的?你看见尸体了?” 大侍女刚送葬回来,把场面都描述给她:“是啊。您忘了?前几天是您赐下的瓜果。搁了两天有坏了的,嬷嬷没舍得扔,吃了就闹肚子。 “婢子出去也看见了,是本人。面色蜡黄蜡黄的。听说拖成了痢疾,加上上了岁数,就没留住。您放心,没别的。 “您又赏了钱又赏了地,嬷嬷的侄儿满口念着您千岁千岁千千岁呢!” 邬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又伤心起来:“我进宫几十年,都是嬷嬷陪着。如今怎么让她落了这么个下场?便有银子有地,也没享受到她身上。” 可是,到了第二天,忽然有人从紫宸殿递来消息:“陛下亲手写了一道密旨,要赐镇国长安公主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邬皇后大惊失色! 陛下为甚么在这个时候又给长安权力?!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可不姓郁!难不成,还能让她做了女皇!?” 卷二 第二百五十章 减半 邬皇后越心慌,越不敢随便做事。 毕竟上一次班信进宫统领宫卫的时候,还是锦王被刺那次。 陛下一旦病愈起身,便杀了个血流成河,哪怕杀空了半个兵部,也在所不惜! 而且,这一次,也没人来告诉她:此事与太子无关。 万一她举措不当,再把不必要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来,给太子做了祸…… “太子多久没来了?还有太子妃,驰儿呢?!”邬皇后的声音都不对了。 心腹宫女手足无措:“太子上次来……是玉莹郡主出嫁那天。至于太子妃,她怀相不大好,您免了她日常请安……” “那驰儿呢?”邬皇后越发恐慌。 心腹宫女屈指算了算:“六天前来的。照着往日的习惯,应该明儿过来。” 邬皇后咽了一口口水,点了一下头,挥手令她退下。 时至中秋,原本就凉爽的蓬莱殿显得越发清冷,空旷。 邬皇后的身体轻轻地发着抖,双手抓着裙子,喃喃自语,绵绵不绝。 寝殿之外,格子扇后,一个内侍和刚才那个宫女悄悄地往里看。 “你量是不是有点儿大?” “正常量。不过她最近吃得少,也睡不好,所以才这样了。” “少点儿。还没到时候,别坏了主子的事儿。” “嗯。从今儿起减半。” 殿试时,端方帝强撑着病体出来主持,甄三九心疼得眼圈儿始终都是红的。 千山越看越看不过去,转身出去,叫了一个内侍:“赵歙,你现在就去肃侯府,跟公主说,她再不管,可真要出乱子了。” 六年前刚刚被提上来的中年白面内侍满面肃然:“是!”飞快地出宫,直接去肃侯府蕉叶堂,把千山的话一字不改地转达了,躬身低头等着微飏的吩咐。 结果,半天没动静。 赵歙只觉得后腰上都要挺不住了,忍不住抬手擦了一把汗。 “走了走了!”忽然微飏独有的脆甜声音响起。 赵歙忙一抬头,却只见微飏已经换好了每日进宫时的简洁装束,头发也像往常一样绑成了单螺髻。唯一跟往日不同的,是没有画眉。 所以,公主急了。 赵歙松了一口气,忙跟在大步往外走的微飏身后,一路小跑。 翠微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虽然她陪着微飏进宫的次数这七年来屈指可数,但是她记得这个人。 永远小心翼翼地等着甄三九的指令,执行起来,一丝不苟,死板得令人郁闷。 甄总管身边无数个小机灵鬼儿,但最让人心里踏实信任的,就是这位听说才提起来没几年的叔叔辈儿内侍:赵歙。 所以,千山将军才让他来传这个话。 一路疾驰到了丹凤门外,微飏直接命卫军进去禀报:“跟甄三九说:要不然,陛下回紫宸殿等我,要不然,我去含元殿找他。 “我只在这里站一刻钟。一刻钟没有回音,我就直接去含元殿。” 卫军吓一跳,赶紧派了个骑马最快的家伙。 果然,不到一刻钟,千山亲自跑了出来,看着微飏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陛下让礼部侍郎继续主持考试,自己暂时回紫宸殿休息。公主请跟臣来,我们从这边进去。” “其实他回去休息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微飏瞬间懒散起来,扬扬手,“没事儿了。我回家了。” 千山张口结舌。 赵歙瞪圆了眼睛。 所以,就这样,把陛下威胁回了紫宸殿,然后就,走了!? 一群石化了的卫军和千山赵歙,就这样看着微飏施施然提着裙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紫宸殿里,听了消息的端方帝气得哈哈大笑,但还是按照微飏可能会给他的节奏要求,在殿里休息,吃了药,打个盹儿,然后听见前头快到结束时刻了,才再去露了个脸。 但试卷还是都拿了回来,自己仔仔细细地,一篇一篇地看。 谈侍郎也听甄三九暗示了他刚才微飏的所作所为,想想自家那大儿媳妇偶尔语言中透露出来的这位长安公主的性情,知道绝不能让端方帝劳累着了。 想一想,求见端方帝:“臣新擢了礼部侍郎没多久,还没赶上过考试。这一次又是中间才管恩科的,心里实在是不托底。 “不知陛下可否赏臣个脸面,让臣跟着一道品评殿试卷子,也好大概有个印象。” “哦。对,他才提上来两年。我把这个茬儿给忘了。嗯嗯,让他来。顺便就跟司膳说一声,今天让他跟我一起吃午饭。”端方帝允准。 等谈乾进了紫宸殿后殿,立即开始张罗:“不如臣先把文章筛一遍,觉得出色的圈一圈,这样陛下也看看臣的眼光如何,担不担得起明春主考?” 端方帝想想,也好,算是谈侍郎在自己的这里的一场加试。 “也好。”端方帝放下了手中才看了一半的卷子,笑道,“皇帝也不能差饿兵。索性,咱们先吃饭。朕午后得睡一会儿,你就那个时辰看。就在隔壁,行?” “是,谢陛下,臣遵旨。”谈乾长出一口气。 终于能哄着老头儿多歇歇了,这就好这就好。 甄三九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笑得花儿一样,忙着使人去跟班信打听:“谈侍郎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或者不爱吃的?” 班信都被这个问题气乐了,待听说了这人竟然主动来骗着端方帝不要亲自阅览全部试卷,长长地哦了一声,想了想,道: “不太吃肉,羊肉尤其不要吃。不大吃面,爱吃米饭、各种鲜菜,而且量很大!他是杭州人,但是听说不爱喝龙井,倒是很爱碧螺春。” 甄三九得了消息,简直眉开眼笑:“这太能跟陛下吃到一块儿去了!” 等到饭菜上桌,一桌子碧绿,端方帝看着都过意不去,直接虎着脸斥责甄三九:“抠门儿!” “呃?”谈乾愣了愣,忙笑着朝甄三九拱了拱手,“甄总管怎么知道臣只爱吃菜的?” “谈侍郎那儿媳,跟咱们公主聊天的时候,说过此事。公主特意叮嘱过,您要是进宫用膳啊,可得让您吃饱了!” 甄三九乐呵呵说着话,亲手捧了一盆米饭放在他旁边。 卷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小巧 吃完饭,端方帝午睡,谈乾去隔壁看卷子。 甄三九安顿好端方帝,忙过来看视,一见桌上的茶便让人去换:“都说了泡碧螺春!我知道司膳那边没有,那就去掏陛下的茶叶罐子!” 谈乾愣住:“您连我爱吃的茶都知道?” “我是特意来跟您致歉的。”甄三九真诚地给他作揖,“您家长媳自然不会在外头嚼公爹的舌头。 “只是陛下跟长安公主还闹着别扭。本来今儿我以为公主会进宫来,跟陛下见了面儿说了话儿,事情也就过去了。可谁知公主又跑了。 “没奈何,咱家就自作主张,命人去打听了谈侍郎的喜好,在陛下跟前弄了个小巧说了个瞎话。等会儿陛下睡醒了,我再劝劝,说不准二位主子就能和好。 “您来这一趟,咱家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您就是因为心疼陛下,才主动进宫来讨这个差事。说不定明儿还会被人讲小话,说您佞幸。就为这个,咱家就该好好地孝敬您一回。” 谈乾满面笑容,连称不敢,心里的那一点点不舒服,飞到了九天云外:“在下是做臣子的,这是份内应该的。” 然后正襟危坐,也并不多饮茶,只是最纠结的时候,拿来沾一沾唇。集中精力,认真阅卷。 一个时辰后,端方帝醒来,盥洗后,问甄三九:“谈某如何?” “很勤奋。进去坐下到现在,一动没动。卷子似乎也看了大半了。等您喝完热茶、吃两口水果,说不准就好了。”甄三九极口替谈乾说好话。 端方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过来,呵呵轻笑:“你去跟他说,朕不急,让他也别太赶。卷子还是要看仔细些。” “您能说这话,谈侍郎就没白来这一趟。”甄三九乐呵呵地去通知谈乾。 当天直到宫门下钥,谈乾也没离开。倒不是他没完成阅卷,而是端方帝发现他的评选标准十分个性,忍不住跟他讨论卷子。 君臣两个聊得忘了时间。 直到甄三九黑着脸给大殿里点上灯,然后面无表情地请他们用饭。谈乾才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点儿啥——晚饭是海鲜汤,羊肉臊子面,白切鸡,以及一盘生拌菜。 嗯,没有一样是自己爱吃的。 端方帝也看懂了,哈哈大笑,踢了甄三九一脚:“是朕不放他走,又不是他赖在这里。你给朕好好的!” 甄三九也不吭声,又端了一盘清煮大白菜过来。没了。 第二天,殿试结果宣布。 前三甲都是外地入京的学子。 谈乾的长子、郭云筠的丈夫谈畅,点了二甲头名。 崔集得了二甲第六名,微诤和跟他们打架的那位俞家次子余逯,则都在二甲吊尾,微诤仅比余逯高两个名次,而已。 端方帝坐在御案后头,笑着看看一本正经的谈乾,对众臣道:“他那个儿子,朕本来打算点状元的。 “可他非要避嫌,只好挪到了二甲。但朕委实喜欢那孩子,罢了,到翰林院,学着给朕当承旨去。” 直接进翰林院,为翰林学士承旨,天子近臣,日夜伴驾! 这不比什么状元榜眼的更令人眼热?! “而且,朕听说,你儿子原名叫做谈惠,是为了避先文惠太子的讳,才改了叫谈畅。其实没必要。文、惠、孝、恭,这都是常用字。都避讳起来,给大家多少麻烦? “只是你儿子叫了十几年的谈畅了,再改回去也刻意了。不如这样,朕给他赐个字,叫惠风,如何?” 惠风和畅,兰亭雅集。 这是皇帝对他谈家文气的赞誉。 谈乾大喜,急忙躬身谢恩。 发榜的日子自然是全京城都喜气洋洋。加上端方帝似乎病情也好转了许多,京城各家各户放心地庆贺起来。 尤其是善国公府和肃侯府。 因为谈乾前脚从宣政殿出来,后脚就让人去通知崔集和微诤:“明天辰时到礼部,给我打下手。” 谈侍郎要亲自带这两个孩子?! 善国公和肃侯两个人眉开眼笑。 微飏早就听说了谈乾头天宿在宫里,皱着眉让虞小四去打听了情形,便早已知道他被甄三九狠狠地当着端方帝的面儿针对了一番。 如今听说谈乾叫了兄长和崔集去礼部,自然明白这是谈侍郎在跟自己求饶。不由得大笑:“云姐姐的这个公爹,可真是个妙人。” 肃侯和林氏商量着要给谈乾送点儿什么去,微飏便不让:“那是哥哥的座师,让哥哥自己去拜。” “哎呀!那也得商量商量让他带什么去啊!”林氏不肯听,一定要去忙活。 微飏扶额无语:“您光想着哥哥,要不要也想想崔集?” “这倒是。”微隐醒悟过来,叫住了林氏,“善国公还在床上病着,他们家世子夫人申氏又只管为了女儿吃斋念佛。偌大的国公府,都得崔集那孩子自己打理,已经很累了。 “你若是给诤儿张罗的东西,跟崔集自己挑的相当,也就罢了。若是你儿子出彩了,那让人家小世子怎么办?” 林氏这才醒悟过来,为难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我准备两份!把两个孩子的都送去,这样总行了?!” “行什么行?”微飏苦笑,“崔家到底有多要强,您只看看先后、崔贵妃、崔莹,哪个是轻易肯让人、肯服软、肯接受帮忙的? “您这会儿把国公府的活儿抢了,善国公嘴上兴许不说什么,关上门要不要斥责申氏呢?申氏挨了骂,崔集难道还能逃得过去?他以后跟哥哥这朋友,可还做的下去?” 林氏终于转过弯来,明白了崔集在善国公府的尴尬境地,自己羞愧了一回,又心疼起崔集来,不由道:“我替他寻一门好亲?身边有个知疼知热的人就好了。” 这个事儿微飏就不管了,摊摊手表示随你便。 林氏高高兴兴地去寻隔壁的高夫人聊天去了。 微隐捻须笑着,想一想,问微飏:“那我去找郭怀卿喝个酒?” “行啊!那我通知郭大人把女儿女婿接回家过一天,我也跟爹爹一起去!我也好久没见云姐姐了呢!”微飏爽快答应。 卷二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掩耳盗铃 换了小妇人装束的郭云筠面色红润、珠圆玉润。 微飏看着她扶着侍女的手,从站到坐都小心翼翼,忽然明白过来:“你有了?” “你小声些!”郭云筠羞红了脸,低声道,“他考试那三天我吃不下饭,才查出来的。直到昨儿殿试完了才敢告诉家里。如今连我爹爹都还不知道呢!” “多久了?”微飏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不大敢碰她。 郭云筠幸福地笑:“两个月多一点点。婆婆说,不满三个月,不让我说出去。今天其实都不放我出来的。 “只是我跟我爹也好久不见了,中间又有你的邀约。我婆婆怕你是要让我给公爹传什么话,这才放了我出门。” 微飏呵呵地笑,点头道:“还真是。” 郭云筠立马挥退下人,正色问她:“什么事?” “你帮我跟你公爹说:崔集小公爷是个乖顺孩子,可我哥哥却是个混账。他往后的路必定不在礼部。所以,请谈侍郎一定严厉地好生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不然,日后去了别处,我只怕他会掀翻了人家的屋顶。偏又有个我在这里坐着,只怕没人敢真的跟他计较。一旦计较,就是计较身家性命了!” 微飏说得无比认真。 郭云筠听得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嗔道:“你是在敲打我公爹,让他不要糊弄两个新学生吗?!” “我是认真的!我是真心想寻个人好好帮我爹管教一下我哥哥!”微飏头疼地双手捂脸,“我爹管不到点子上,我娘就会乱发脾气,我是做妹妹的…… “他日后真闯了大祸,怎么办?陛下已经七十二了……” 这话倒是真心话了。 郭云筠同情地伸手过去拍拍她的头:“这个我比你强,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行。” “我真的都惨出境界了!我除了管我哥,我还要管况家两个姐姐!”微飏开始抓着郭云筠大吐苦水。 两个小娘子隔着一张光秃秃的炕几,交头接耳说起了长篇大论的家务人情事。 旁边翠微等了足足半刻钟,微笑着退了出去,悄声跟郭家的下人婆子要茶点。 婆子面红耳赤地慌忙就要跑,翠微看着她羞愧的样子就知道只怕要出错,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轻轻拽住了她:“想来婶子一个人未必拿得了。我们公主嘴又刁,我跟您一起去。” 那婆子千恩万谢,翠微跟着她去了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郭云筠觉得干渴了,这才惊觉,忙命人去问:“怎么回事?家里的事情现在谁管着呢?怎么连盏茶都顾不上我们了?” 偏她今天跟来的都是谈家的下人,不好意思说郭家乱套,只得陪笑:“我们去看看。” 话音未落,翠微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笑着回话:“原是奴婢多事,听见云娘子有了身孕,想起来前儿公主制酸梅汤的方子,想着献个宝。这就拦了贵府厨下的茶,换了东西来。云娘子赏我个面子,试一试可好?” 一说酸梅汤,郭云筠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一亮。 果然端上来一壶还温热的酸梅汤,还配了才下来的新鲜金桂做的桂花糕,和一碟去了莲心的糖莲子,一碟瓜子,一碟花生。 碟子一摆上来,郭云筠的脸便腾地通红。 微飏愣了愣,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一把推开翠微:“就你俏皮话多!” 谈家的下人笑得合不拢嘴,冲着翠微连连屈膝:“借姑娘吉言了!” 四样小食串起来,恰是:连生贵子。 翠微笑着跟郭云筠又道了一遍喜,这才退到了外屋等候。 郭家的婆子下人这才松了口气,背了人也拉着翠微道谢:“亏了有姑娘。” “您别嫌弃我越俎代庖就好。两家的小娘子从一起头儿就要好的,总不能让云娘子的婆家看了笑话去。”翠微忙让她悄声,说笑两句便过去了。 午间用了饭,郭云筠耗了神,便困倦。微飏忙让她歇个午觉。 看着宅子里安静下来,微飏这才命翠微:“你去。若有回话,便快些回来。” 翠微答应一声,快步朝外书房而去。 外头陪着岳父和肃侯吃酒吃得昏沉的谈畅也被扶了耳房去睡。 翠微走到书房,一眼先看见见过两三次的小幺儿,笑着招了手叫他,问:“郭大人可有空?公主让我来说两句话。” 不是找肃侯,而是找自家郎君。 所以公主今次过来,跟以往差不多,其实是来找郎君谈正事儿,顺便才是跟自家姑奶奶聚聚。 小幺儿明了,低头:“请姑娘稍候。” 转身悄悄地请郭怀卿出来。 郭怀卿看着微隐,心里先愣了一愣,然后便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长安公主之前的种种谋划,竟真的跟肃侯毫无关系,是她自己的念头么?! 那么,那位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能答上来的侍女—— 自己一直以为她是长安公主手把手教出来的,难道她也真是一位七窍玲珑的思谋高手!? 郭怀卿忽然生出了一丝考较之心。 紧接着就被自家小幺儿给掐灭了:“……刚才两位小娘子说话,厨房光顾着郎君这边,以为咱们姑奶奶会自己调停跟厨下安排,结果半天没人管。 “还是翠微姑娘亲自去了厨房做了酸梅汤、桂花糕,又凑了几样干果,讨了个吉利……” 出来走到翠微跟前的时候,郭怀卿脸上的热度都还没散下去。 跟一个侍女当面,不能谢这种事。不然尴尬的是对方。 郭怀卿没有提那个,只是越发谦和有礼:“姑娘有事找下官?” 在自己一个侍女面前,自称下官?! 翠微认为这位郭大人今天一定喝上了头,看来事情不能绕弯儿,得直说了:“公主的意思,陛下上了年纪,心软了,有点儿自欺欺人。 “恩科的案子,现在外头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郭大人这些日子还请多小心京中的蹊跷案件。若是觉得有不妥的,请尽快知会公主一声。” 郭怀卿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这自欺欺人四个字,是公主说的?” “……郭大人原来没醉。”翠微泰然自若笑了笑,“公主的原话是:老糊涂了,掩耳盗铃。” 卷二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两回 这五十步百步的,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郭怀卿扶额,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手一顿,皱了皱眉,抬头看向翠微,“倒没有什么案子。但是听说,内宫最近往外送的尸体有点儿多。” “多?多多少?”翠微瞬间警惕起来。 郭怀卿努力回想,不确定道:“前天也是听义庄那边说了一句,内宫连着三五天往外送尸体,每天都是一两具。往日里虽然也时不时有暴毙的,但这么多还是挺少见的。” “那知道是宫女多还是内侍多?”翠微脸色有些紧张。 郭怀卿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让人悄悄去查一查。” “好!此事我也会跟家里说一声,他们会配合您的人。最好不要打草惊蛇。”翠微下意识地用手帕擦了擦鼻子上冒出来的汗。 郭怀卿看着她的动作,心头一震。 这位翠微姑娘从来都是镇定自若、语笑嫣然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这样焦虑呢! “此事,很大?”郭怀卿试探着问。 就这一两息之间,翠微其实已经平静下来,闻言,笑容可掬:“谁家的死人若是突兀多了,都不会是小事。 “就比如大人府上,若是再没个人好生管事,倘或忽然有一天让人钻了空子烧了您的厨房,哦,厨房无所谓,烧了您的书房,您说,可是大事不是?” 怎么话题会绕到这个上去?! 郭怀卿张口结舌。 翠微再露出个职业性假笑,屈膝告辞:“若是没事,奴婢就伺候公主先回家了。毕竟还有的要忙。” 郭怀卿只得欠身答应,让小幺儿送了翠微出去,自己则回身去跟肃侯说一声:他家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闺女,要回家了。 微隐乐呵呵地伸个懒腰,表示:既然如此,我也回去了。 “我家就我一个人,倒自在。肃侯没事儿,就来一起坐坐,吃茶吃酒,都好。”郭怀卿很想知道,微隐到底是怎么养出了那么一个女儿。 顺便还想打听打听:翠微这样的侍女,微家有没有多余的,能不能送给他?! 回到家的微飏神情凝重,令虞小四立即将郭怀卿这个发现去报给班信知道:“锦衣卫不能太过信任甄三九。他只听陛下的,未必会什么事都告诉咱们。” 就在当天下午,忽然之间,京兆府、锦衣卫和林家铺子的伙计,各自操了借口,往城外义庄而去。 第二天一早,韩易赶了回来,十分抱怨:“老张在就好了。这事儿他可比我擅长。” “怎么回事?”微飏表情冰冷。 韩易禀报:“内侍多于宫女。大部分是六局的。多出来的几个,似乎都是蓬莱殿的人。我拿着名单跟千山对了对,似乎还都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是三九做的?”微飏脱口而出。 韩易摇头:“千山说应该不是。”顿一顿,低声道,“内侍们几乎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宫女有两个是上吊自尽的,另外几个是服毒。” 这么——差别对待?! 微飏迷茫起来:“知道这些都是谁的人么?” “不清楚。千山将军已经拿了名单去跟甄总管和崔贵妃比对了。照着这几年甄总管对宫里人事的着紧,千山说早的话下晌就有信儿,迟也迟不过明天。” 韩易说完,揉了揉脸。 微飏见他困倦,便让他去休息。 韩易先摇了摇头,续道:“还得跟您念叨两句。 “京兆府过去的是个捕快,人极机灵,下手查尸体的时候,干脆利落又准又狠,真是把好手。我问了问,三十啷当岁,家里也不富裕,媳妇去年死了,孩子跟着祖父祖母。 “锦衣卫来的那个就是个滑贼,活儿没干多少,我和那捕快的话儿不知不觉却被他套了个干净。我心里不服,索性回来之前拐了一趟锦衣卫,见了见班侯。合着竟不是正经锦衣卫的人,而是班侯本人的亲卫。” 说到这里,韩易多少有点儿不爽,哼了一声。 微飏笑了起来:“倒都是合适的人,对不对?” “我是说,若这捕快往前没有什么劣迹,该跟郭大人夸两句。这么好的人不珍惜,回头被别人撬了去,他用谁?”韩易道,“您看班侯那奸猾亲卫,高头大马、吃香喝辣的,大家心理不平衡不是?” 微飏呵呵地笑:“我看出来了,韩叔这不是想让我提醒郭大人给这位捕快升职加薪,您是想让我把他挖到咱手里来,对?” 屋里人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韩易这才嘿嘿笑着走了。 “公主要不要真的把这个捕快挖过来?”翠微好奇地问。 微飏笑着摆手:“郭怀卿好容易有一两个趁手的人。他不提拔此人大约是怕翻到明面上,反而不好多用了。只是死脑筋,私下里补贴都不会的。” 转头丢开此事,让人去桓王府打听:梁擎他们有消息没有。 到了下午,宫里果然送了消息出来:“名单上的人,皇后和俞妃大约各占一半,皇后多两个。而且,崔贵妃对此事一无所知。” “两个人在对掐么?”微飏都听愣了。 尤其是,其中还没有崔贵妃的事,还不是端方帝的手笔。 这还有谁啊!? 翠微站在旁边,蹙着眉努力回想:“不是说宫里还封了一个什么周妙妃?” “一个才封了三年的掖庭宫女,她哪里来的力量同时对付俞妃和皇后?不是她。”微飏皱眉。 翠微呀了一声,惊讶地转头看着微飏:“不会是太子妃?!” 微飏怔住。 隋氏? “她即将临盆,怎么会做出这样血腥的事来?!不不不,肯定不是她。” 翠微挫败地自己否定了自己,伤脑筋。 “算了,不管是谁,我估摸着郭怀卿也两眼一抹黑,你去跟他说一声。”微飏打算自己单独静一静,想一想。 翠微把结论告诉了郭怀卿,踌躇一刻,到底还是把韩易的话也转达了:“人才难得。郭大人还是要多顾惜一些。如今不仅公主和班侯手里缺人,只怕旁人,嗯,也一样。” 不论挖到微飏手里还是班信手里,倒都不打紧。 可万一挖到旁人那去呢? 郭怀卿额上见了汗:“翠微姑娘说的是。” 唉,一天的功夫,被同一个侍女教训了两回…… 卷二 第二百五十四章 左相美滋滋 转过天来,端方帝忽然跟靖安侯说:“都忙着,就你闲。去兵部,听卢公的,别乱来就是了。”想了想,又跟嘉定侯说,“你们小儿子,叫况陵的,也别闲着,去跟着他岳父学习去!” 转眼间就明旨塞了两个人进兵部。 紧接着,自己笑:“我老了,就爱看着年轻孩子们有出息。各家的孩子,五年前出来做事的不少。今年看看谁家的满十八了?自己写奏章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们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原本还打算给幼子求个外头兵备道的小差事出去历练的嘉定侯听着端方帝话已出口,甚至还有点儿让恒国公带着女婿看住了靖安侯的意思,便只好谢恩而已。 散了朝,左相还没走到政事堂,便忍不住一声接一声地长叹。 正被端方帝的妖操作砸的找不到北的吏部见状,忙追上来问:“老相爷因何叹气?” 左相回头看看他,又看看左右人群尚远,低低地再叹一声气:“陛下,开始安排后事了……” 吏部悚然而惊:“什么!?没听说太医……” “噤声!”左相忙止住他,再环顾一下四周,拉了他的手,急急走到一个背人处,厉声低喝,“不要命了?!” “若是大势已经紧急至此,我等须得快快设计大局为上!此刻还矜持些什么?您快进宫跟陛下谈谈啊!”吏部急得脸都白了。 左相连连摇头,低声道:“怎么谈?谈什么?天心难测啊!” “这还有什么难测的?”吏部双手一摊,“不是三就是四!如今忽然把三的人安插进来,那必是对四不放心……” “你不要这样想。”左相摆摆手,“我只说一件事,你想想就明白了——” “?” “镇国长安公主,有多久没进宫了?”左相看着吏部的脸,轻声提点。 吏部愣了:“那可有一大阵子了!恩科案子结案后,再没听说过她进宫……欸不对,殿试那天模模糊糊听说了一句……” “并没有。在宫门口站了站,千山去回了一句话,就回家了。”左相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吏部懵了:“长安公主还有失宠的那一天呢?” “可是礼部却完完全全干干净净落在了谈乾一个人的手里。他的长媳,可是郭怀卿的女儿,也就是长安公主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左相轻声说道。 吏部的思路也清楚了起来:“而且,听说当年这门亲事就是长安公主请陛下牵的线。 “肃侯、嘉定侯、班侯,京兆府、大理寺,好像这些人最近连呵斥都没有半句,还夸奖了不少。所以,长安公主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丝毫没有动。 “那是为了什么,公主却不进宫了?而且,陛下还不宣?肃侯还不劝?我们家一老一小拌嘴,可从来没熬过三天啊!” “着啊!”左相轻轻击掌,“他们二位,可能会在什么事儿上意见相左呢?” 吏部惊疑不定看着左相意味深长的目光,试探着做了一个口型,两个字:“储位?!” 左相微微颔首。 吏部呆滞,半晌,忽然双手连摆:“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左相反问他。 吏部坚定地表示:“长安公主虽然年纪轻轻,却极为稳重。当初掀翻兵部、给人口失踪案收尾、放逐自家大房、给锦郡王报仇,这可都是天大的功劳,可这么多年,朝中上下,听她和身边的人说过半个字么? “咱们这位太子比起陛下,我说句大不敬的话,简直是虎父犬子!尤其是旁边还有个优秀出色的桓王比对着。若是长安公主有心插手政事,不是我说,十个太子也换了! “可是长安公主提了吗?一个字儿没提过啊!这样的分寸,不是哪个女子都能守得住的! “如今陛下年纪越来越大,你非说公主这个时候忽然想博一个从龙之功——是,可能,也许有!但那就更应该好生哄着陛下,待陛下百年,不论是篡改遗诏、假传圣旨,谁能怀疑到她头上不成? “她到底得是多缺心眼儿才会这个时候跟陛下闹脾气啊?非让陛下听她的?绝无可能!” “那你说两个人为甚么会闹别扭?”左相双手拢进袖子,索性不辩驳。 吏部捻须皱眉半晌,问:“亲事?” “嗯?!”这回轮到左相发愣,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也去捋胡子,“有道理啊!” “陛下自知身子不大好了,所以催着公主赶紧成亲。可是公主没看上谁,所以,吵架了。”吏部手一摊,“就跟当初先长公主和玉莹郡主似的。” 左相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忽然手指一竖:“一甲的三个人,都成亲了吗?” “呃?有一个没成亲的,但那个长得实在一般!”吏部发愁地抱着胳膊琢磨,“我们家可没有适龄的小郎君,您家有么?” “我家孙儿辈里倒有,可资质平常,委实配不上公主。”左相也被带歪了话题,两个人慢慢地走,小声嘀咕,“回去我让家里问问亲戚家有没有好的。你也问问。” “嗯嗯,我回去让两个侍郎也打听打听。”吏部随口说着话,进了政事堂。 正好听见个尾巴的户部计相笑着上来:“打听什么?” 左相和吏部同时亮了眼睛,拉住他:“听说你家小郎君多,可有还没定亲的?” 计相一时怔住:“有,有啊。我小儿子,还有我兄长弟弟家的,好几个呢!” “快快,来,说说!都是个什么情况!” 接下来,一屋子郎官便看着三位相爷头对着头,讨论起谁家小郎君更适合成亲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 第二天早朝才散,左相便悄悄拽了甄三九打听:“若是想给长安公主说亲,这个这个,该找陛下说话,还是找肃侯说话?” 甄三九眯了眼看着左相,足足十息,才确定他老人家是认真的,不由失笑:“那孩子是哪个?” “哪是一个?好几个!”左相从袖袋里摸了册子出来,一个一个翻给甄三九,“计相家的,将作监家的,监门卫的,还有这个,太府寺的!” 甄三九呵呵地笑,把册子接了过来:“我拿进去给陛下看!” “好!只要陛下开口,我来做这个大媒!”左相美滋滋。 卷二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对坑 果然,册子递到端方帝手里,老头儿才翻了一眼就乐不可支:“快快快!拿给阿芥看去!问问她要不要画像?!” 甄三九犹豫了半天,最后喊了赵歙去问。 赵歙像平常一样刻刻板板、一字一句地转述了端方帝的话,气得微飏当即从桌边跳了起来,绝无仅有地一声尖叫,指着赵歙的鼻子喊:“你给我回去问那个老不羞……” 然后卡壳。 旁人都吓得脸发白,以为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那三个字是在形容当今天子。只有翠微知道,她是压根想不出什么词儿来怼赢皇帝。 无奈地笑笑,过去扶她坐下,给她个台阶:“小娘子气糊涂了?便真有私房话,也没法让别人转述。不然您自己进宫跟陛下当面分说?” “不要!”微飏恶狠狠地直瞪着其实已经吓傻、脸上看起来却依旧没有表情的赵歙,“你回去替我告诉陛下:我都要了!这册子上的小郎君,都不许成亲!都是我的!” 赵歙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脑仁一起嗡嗡作响,镇定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问:“公主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一句话差点把微飏说得吐了血。 翠微看着微飏已经气得快爆炸,急忙拉起赵歙就往外走:“中使快回去陛下还等着呢!”还不忘顺手抄起册子塞还给赵歙。 两个人疾步出了蕉叶堂,紧接着听见院里正房稀里哗啦一阵响,其中还有微飏的一声意义不明的怒吼。 赵歙终于动容,身子也抖了一抖。 翠微看着他笑,轻声安慰:“公主只有跟陛下才这么放肆。没事儿的。中使回去,只管把事情经过禀报陛下,一个字都不用隐瞒。” “真,真的,照实回禀?”赵歙难以置信。 翠微呵呵轻笑:“放心。” 匪夷所思的赵歙回了宫,强忍着巨大的恐惧,一五一十说完,却只见端方帝笑软在榻上,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甄三九哭笑不得,过来帮着端方帝顺了半天气,抱怨道:“您就气公主!也就是您能把公主气成这样。换个人试试,早把他家房子点了。” “哎哎!对!对了!你跟没跟阿芥说,这个册子是左相呈上来的?”端方帝顿时又来了敬神,一脸兴奋地问赵歙。 赵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自然说了。公主身边的侍女翠微也仔细翻看过这个册子。” “好!好!太好了!朕等着看戏!哈哈哈!”端方帝一边拍手大笑,一边又催甄三九,“快去桓王府问问,梁生何时能回来!若是还早,把这件事快写了信,就给他送到西夏去!” 甄三九捂住了眼睛:“陛下,万一让公主知道,您就不怕她砸了您的寝殿?!” “没事没事!阿芥有分寸!她顶多砸了桓王府!”端方帝开开心心地逼着甄三九马上派人去桓王府。 甄三九叹了口气,转头看看赵歙:“得,一事不烦二主。你去。” 赵歙左眼皮疯狂地跳着,平静躬身:“是。” 等出了殿门,赵歙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脸一苦,腿一软,直接绊倒趴在了地上! 早就躲在暗处看了半天热闹的千山忙冲上来扶了他起来,搀了他走远些,才笑问:“没事儿?” 赵歙讷讷:“没事!不敢有劳将军……” “陛下和公主就是这个性子。你放心,不会冲你来的。你看这么多年,我和三九、石磐,我们是不是谁都没吃过挂落?”千山笑着宽慰他。 赵歙这才露出一丝心悸:“小人自然知道。只是二位主子一怒,小人这心里不论如何就已经怕死了。何况桓王殿下那边……” 说着,咽了口吐沫,“殿下看着温和,可也是个不怒自威的,尤其是碰上跟公主相关的事儿,殿下可真,真往心里去啊!” 千山呵呵地笑:“别怕别怕!你就说,我也让你捎句话:陛下这是催梁生回来呢。请殿下也催一催,还是尽快的好。” 有千山这句垫话,就不是个纯玩笑了。 赵歙这才放了心,给千山行了礼,自去了。 殿里,端方帝心情大好,甚至还有心情夸奖赵歙:“你这个人选的不错。阿芥发脾气我可知道,那没几个人顶得住!何况还让他转致这样一篇虎狼之辞!他没吓得君前失仪,够胆色!” “底子是个忠厚的人,但在宫里熬了大半辈子,见识多了,也能扛得住了。我取的就是他这个吓死都能面不改色的本事。”甄三九笑一笑,转而问端方帝,“重阳真的不过了?” “不了。传旨,就说朕身子不适,思念祖宗,打算带着太子和桓王,一起斋戒过重阳。然后把皇后放出来人,让她带着崔俞两个,跟其他孩子们一起过。” 端方帝的笑意敛起,眸中闪过冷意,“北狄说九月底就送了小公主来,朕只好在阿衍的亲事之后再动皇后了。不然,这一年孝守下来……夜长梦多……” 什么夜长梦多?不就是担心自己撑不了一年了?! 甄三九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酸,忙低了头下去。 “行了!老邱危言耸听而已!凤至元年,他就吓唬朕,说但凡朕再操心国政,顶多再熬个三年。看看!今年都凤至五年了!” 端方帝瞟了他一眼,满口嫌弃地安慰道,“朕不过是未雨绸缪。再说了,若是阿衍动作快,你说,他能不能给朕生个大胖重孙!?” 说着哈哈哈笑起来。 甄三九忙猛眨眼睛,把泪意咽回去,凑趣低声笑道:“那您也得给桓王时间啊!他一成亲,皇后一那什么,回头有了孩子,人家该说他不守孝道了!” 端方帝顿时一愣,懊恼地一拳捶在自己手心:“嗐!真是!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是!?要不公主一个劲儿地说,请您别那么着急处置皇后呢!”甄三九忙又提起微飏。 端方帝抬头看着他,呵呵地笑:“朕看啊,你们就是习惯了阿芥在朕身边。有什么事儿,都有她出头担着,你们省多少心?如今她这才没进宫几天,朕看你都愁老了一圈儿了!” 卷二 第二百五十六章 砸、烧、收拾 消息很快从桓王府飞去了西夏。 微飏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端方帝的恶作剧,自然气得暴跳如雷,果然被端方帝说中,立即便跑去把桓王府的马房给点了。 桓王和红袖在旁边无奈地看着,抱肘无语。 这一老一小闹故事,倒霉的从来都是别人——尤其是桓王府的人。 譬如上次锦王被刺、 《我滴个良人呐》第二百五十六章 砸、烧、收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二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太子妃要生了! 微飏和端方帝和好的消息很快飞遍了京城。 东宫也听到了消息。 太子妃顿时萎靡了许多。 太子不明所以,把殿里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一定拉着她要问明白。 隋氏疲惫不堪,红了眼圈儿,低声问太子:“父皇最近是不是很少叫您去议事?也极少跟您单独说话?您是不是也没主动去寻过 《我滴个良人呐》第二百五十七章 太子妃要生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二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伤逝 凤至五年九月初三,太子妃隋氏难产薨逝,遗一女。 “你是说,在保大保小的问题上,太子选了保大,后赶去的皇后娘娘却下令御医保小?”微飏满面茫然。 邬皇后这是怎么了? 即便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媳,也不该这种时候下这种命令,毕竟太子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不知男女的子嗣,断送掉一个明显很得端方帝欢心的太子妃。 端方帝一声冷笑:“还有更昏聩的话呢!太子妃的尸身还没停床,小娃娃的哭声还没止住,她就迫不及待地跟太子说:邬喻很好,可以为继太子妃!” “那太子怎么说?”微飏感觉简直是在梦里。 说到这里,端方帝的表情缓了下来,哼道:“太子气得转身掀翻了桌子,又给了旁边打算帮腔的太子良媛一个响亮的耳光! “借着骂那良媛,说自己的原配妻子德行高雅、胸怀宽厚,如今为了给皇家诞育子嗣香消玉殒,她尸骨未寒之际,得多没有心肝的蠢货,才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那皇后不要气死了……”微飏瞪圆了眼睛。 太子居然也有这么三观端正、正气凛然的时刻,她觉得格外不真实。 端方帝袖子一甩:“管她呢?!太子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直接命内官们送皇后回蓬莱殿,说是:母后病得这样严重,还请善自保养,别让儿子刚没了媳妇,再为娘亲担忧。” 我天! 这话应该已经算是在诅咒皇后了?! 太子这是要疯啊! 微飏挠着耳朵追着端方帝问:“你要不要派个谁陪着太子些?太子妃嫂嫂是东宫的定海神针,她一没了,我只怕东宫要乱。” “我才不呢!他都儿女双全的人了,如果连一座东宫都管不好,那他拿什么来管朕的天下?我正要趁这次机会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才干,这个心肝,这个手段!” 端方帝的帝王心性终于一露峥嵘。 微飏叹口气,不做声了。 这个太子如果真是个有道之君,她这些年还蝇营狗苟个鬼啊?!尽心辅佐不就完了么? 眼下自然是让端方帝看得越清楚越好,可那有个前提,就是东宫那三个无辜的孩子别被当成争权夺利的武器才好。 “驰儿要守孝,离不得,也就罢了。才下生的小妮儿却是你唯一一个亲孙女,你不管不行。”微飏逼着端方帝给太子妃的女儿想办法,“你要不管,我就去抱走!” 端方帝无奈摊手:“她有父亲、有庶母、有亲祖母,我怎么管?也不过就是从东宫那个炼狱挪出来,放进后宫这个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后宫啊…… 微飏几乎立即便接上了口:“善国公一看就是要跟妹子永生不来往了。听说崔贵妃一个人孤单得很。先前她又养过女儿……” “这个可以!”端方帝不等她说完,立即便点了头,“我正担心她日后没个伴儿,把小丫头接过来给她养,正好。” 当即下旨,太子妃隋氏所出之女封为永福郡主,由崔贵妃教养。 崔贵妃本来不耐烦,可一旦软嫩嫩的小女娃抱在手里,憋了十来年的母爱顿时泛滥,宫务都不大亲自过问了,只一心一意守着小小的永福,这是后话不提。 祭棚搭了起来,微飏前去东宫吊唁。 庄王已经哭傻了,呆呆痴痴地跪在母亲灵前,眼睛直瞪瞪地只管看着“先太子妃隋氏”的灵牌发愣。 康王小心地照看着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八弟。时不时去摸一摸他的手,或者端了茶水给他润唇。屡次被躲开,也不气馁。 人来人往,自有礼官关照。 微飏没看见太子。 问看起来还算规矩的太子良娣,对方答曰:太子太过伤心,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一直都没出来过。 算了,让他演去。 微飏客气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劝着太子殿下节哀才好。” 然后急急去看庄王。 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的庄王一身麻衣跪在蒲团上,旁边陪着几乎一样个头儿的康王。 桓王等几个兄弟,甚至是坐在轮椅上的锦王,都赶了来,陪在旁边,各自嗟叹无语。 在大秦朝廷和后宫,太子妃隋氏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刚开始时,是因为她的兄长永宁伯紧跟太子,威风八面,却偏生跟这个妹妹并算不得亲近。 后来则是因为隋家一碎到底,隋氏索性连个娘家的依靠都没了。 可是这位太子妃一直都是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从未张扬胡闹过,还养育出了庄王这样聪明可爱的太子嫡子。更别提在端方帝心里,这个儿媳可比妻子儿子都要懂事靠得住。 总而言之一句话,朝中从上到下,兴许有不知道太子妃此人的,却从未有过一个人说得出来她一句坏话。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轻轻易易地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送了命! 天道不公呵。 “驰儿?”微飏在庄王身边蹲跪下去,轻轻地把手放在了庄王肩上,试探着温柔唤他。 庄王动了一动,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转向微飏的方向。 满脸是泪。 微飏绷不住,眼泪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却拿了手帕去给庄王擦泪,柔声道:“还记得你娘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汉行事……?” “正大光明……”庄王干涩开口,一字一顿。 微飏轻轻点头,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微笑:“对,正大光明。所以,你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放声哭,用不着憋着……” “小姑姑!”庄王哇地一声,直直撞进微飏怀里,抱着她的一条胳膊,倒在地上,蜷成了一团,放声嚎啕,撕心裂肺! 旁边康王看着,早就忍不住了,袖子捂了脸,跟着也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桓王等兄弟几个看着三个半大孩子惨痛的样子,各自触动了心肠,也纷纷掉泪。 外头匆匆赶来,奉了端方帝的命令,帮着太子主理太子妃丧事的端王听见里头的痛哭声,不由得一愣,急忙大步走了进来。 却只见十个堂兄弟齐刷刷凑在灵前,加上一个长安公主微飏,正各自都哭得肝肠寸断。 跟在端王身后的礼部侍郎谈乾也进来,看见这样场景,不由得长叹,低声道:“没了娘的孩子,可怜呐……” 端王的眼中闪过复杂,片刻换上悲痛和欣慰:“他们兄弟彼此友爱,父皇知道了,也许能稍减伤感。” 卷二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东宫乱 庄王哭得直晕了过去,却还是牢牢地抱着微飏的胳膊不放开。 端王总觉得这个情景令人不适,皱着眉让庄王身边的管事嬷嬷过来:“得劝劝驰儿,不能这样惨痛。他还年少,伤了心脉可怎么好?叫了太医来,抬他回去歇着。” 嬷嬷上前,却扯不脱庄王的手。胆怯地回头瞥了端王一眼,下着狠心去掰庄王的手指。 微飏抬手一把推她个跟头:“老刁奴!你是不是当太子妃嫂嫂一走,庄王就没人管了?!他是太子殿下嫡长子,二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硬掰他的手指?碰破了他一块油皮,本宫禀报圣上,直接送了你全家去西北为奴!” 老嬷嬷吓得噗通跪倒,鼻涕眼泪地就要哭号。 “住口!太子妃灵前,也有你大呼小叫的!滚!”微飏满面愤怒,直接指着旁边的八个郡王吼,“你们都干看着吗?!” 景王在她第二句话刚出口,就已经提着袍子大步过去,一脚把那嬷嬷踹了出去,喝命东宫侍卫:“堵上嘴拉出去,该交给谁交给谁!以下犯上,以后驰儿身边不许留这种东西!” 外头邱太医被端方帝直接派了过来,就怕哪位主子有个什么不妥,这时候急急进来,见状也不作声,忙跪在庄王身边给他摸了脉,叹口气,低声告诉微飏: “惊吓伤心得狠了,跟陛下那回似的。有这一顿大哭,能缓一缓。只是年纪小,自己不知道克制养心……” 所以,就是安全感的巨大缺失,孩子怕会出心理问题。 微飏看着庄王的样子,满心怜悯,低声对邱太医道:“您先用针,让他睡一睡。回头我跟陛下说,看看怎么办才妥当。” “是。全仗公主。”邱太医自自然然地照着她的话办事。压根就没想起来身边还站着一位端王、一位锦王和数位小郡王。 端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其他人都默默的,不作声。 邱太医就地给庄王行了针,见半大孩子的身体柔软下去,表情也平和了起来,松了口气,道:“好了。送庄王回房。” 几个内侍上来要抬,桓王皱皱眉,大步过去:“闪开。” 内侍们忙散开。 桓王弯腰,一把将庄王从微飏的怀里横抱起来,送往他自己的寝殿。康王看了微飏一眼,点头示意,然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微飏这才揉着自己已经酸麻的腿脚站了起来,却又站不稳,一个趔趄。 祺王恰好走到旁边,一把扶住:“小姑姑慢些。” 看一眼场中众人面色各异,锦王斯文开口,对端王道:“王叔也知道的,侄儿如今少有出外走动。今天既然已经过来,想顺便进宫去给皇祖父和各位娘娘行个礼。就先告辞了。” “好,东宫这边我来照应。你去。”端王想了想,索性挥手,“你们兄弟也都先回去。明天再来。” “端王兄一个人主持大局委实辛苦。既然桓王和康王已经去照看驰儿了,不如就让他们兄弟留下帮着端王兄跑跑腿。” 微飏想了想,又指景王,“你也留下帮着你父亲。”然后对祺王道,“你二兄入宫,你是必要跟着的,对?你们俩一会儿跟我走。” 然后再转头问端王,“剩下几个小的且先回去。端王兄看这样行不行?” 端王心底冷笑,面上却只是徐徐颔首:“很周到,就这样。” 一直在靠近殿门位置静静旁观的谈乾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眼,心里叹息不已。 这位长安公主,如果不是位公主,而是位皇子…… 呸呸呸! 想什么呢!? 祺王陪着锦王见了端方帝,又依次去邬皇后、崔贵妃、俞妃跟前坐了坐,兄弟两个便出了宫。 明明白白,完全没有搭理宫中另外一位妃子的意思。 接着便有那坏心眼的在周妙妃跟前撺掇,周妙妃一时被气昏了头,便派了人到端方帝跟前假模假式地告状: “听说锦王带着祺王拜见各宫娘娘,臣妾赶忙收拾了一桌干净的茶果等着,结果这半天也没来?可是留在陛下这里了?” 微飏正跟端方帝说东宫的情形,毫不客气地张嘴堵了她回去:“皇后是嫡祖母,俞妃是祺王亲祖母,崔贵妃是看着他两个长大的。你又是个谁!? “两位郡王均已成年,好好去见你个深宫妃嫔做什么?不懂规矩就自己去崔贵妃那里领戒尺,少来聒噪陛下!” 端方帝皱眉:“你跟她废那么多话做什么?她要是讲道理听得懂,她还会这么作死?” 直接命甄三九:“让赵歙去传旨,周氏心贪礼错,难堪妃位,着将为才人,搬去住画美人的偏殿去!” 这就,直接废了?! 微飏张了张嘴,放弃。 这么不懂事的女人,给她留权位就是给自己添堵。 两个人接着说东宫的事情。一时甄三九回来禀报:“周才人哭闹得厉害,赵歙说,直接让人摁着掌了嘴,已经安静搬去画美人那里了。” 这种事,两个人怎么会介意?微飏不吭声。端方帝则直接跳过去问别的:“东宫那边怎么样?” “端王殿下处事规矩,所以东宫祭礼井井有条。太子殿下也开门出来了。”甄三九低着头说道。 端方帝和微飏对视一眼。 看见端王在自己的家里、最后的地盘上颐指气使,终于不做缩头乌龟,出来展示主人模样了。 端方帝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微飏也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这次的事件,没让端方帝对太子加深恶感,但他的心胸狭窄、能力庸常,也令端方帝的心思越发向着易储那一边滑落过去。 “驰儿怎样?”微飏话锋一转,询问伤心过甚的庄王。 甄三九难过地说道:“醒了一回,睁眼没看见您,有些慌张。还是桓王抱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桓王把康王留在庄王身边,让他们小哥儿两个相伴,自己才出去帮端王的忙。” 所谓的有些慌张,应该是一场大哭? 微飏听着便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驰儿。” “就知道你不放心。”端方帝却不放心她,吩咐甄三九,“让石磐跟着过去,就留下照看驰儿——你看一眼就回去歇着,明天再过去。” 微飏边答应着,边大步往外走去。 甄三九忙跟着往外跑,边急声令人:“快去叫石磐姑姑来!” 卷二 第二百六十章 兄弟情分 微飏出来,自己大步便往东宫走。 甄三九忙叫住她,令人去抬辇车来,却看看四周,轻声道:“正要跟公主说一句话。” “嗯?出什么事了?”微飏一看他的做派,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甄三九欠身,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位周才人,被宣布了贬为才人后,连哭带喊,字字句句,都是在咒骂您,所以老赵一怒,才掌了她的嘴。” 自己挨骂,赵歙替自己出气这种事,平常甄三九只怕天天都在做,所以根本就没必要这么郑重其事神神秘秘。所以,只怕是这位周氏话中有话。 微飏左边的眉梢高高挑起:“怎么?她说了什么?” “公主英明。”甄三九先赞一句微飏如此快速的反应,然后才轻声道,“她说,难怪人人都说微家三小娘子就是个狐狸精! “不许别人议论朝政,她四处安插眼线;不许别人唱歌跳舞,她自己又练剑又弄个男人进宫。只要霸占着陛下。谁靠近陛下一步,她就陷害人家……” “不许议论朝政,不许唱歌跳舞。这是谁?画美人么?陛下多久没诏画美人跳舞看了?”微飏奇怪地问道。 甄三九摇摇头:“赵歙听见这个话就觉得不对,所以先打了她,又跟着一起去了画美人处。画美人十分惊讶,但同时还幸灾乐祸,说周才人也有今天。” “倒也是。可这个不许议论朝政是谁?我不记得哪位贵主儿在陛下跟前议论过朝政啊!”微飏苦思不得其解。 甄三九苦笑:“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皇后娘娘了。她之前数次要求陛下给几位皇孙赐婚之类的事情,数年前徐某进京接掌刑部后,皇后娘娘也劝过几次。被陛下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怎么还这么大费周折,竟然把我的目光,也要往皇后娘娘身上引!”微飏实在是不高兴了。 正说着,石磐和辇车都过来了。 甄三九后退半步:“就是提醒公主小心些。” “嗯,你还是把这个话也跟陛下说一声。我总觉得这些事,乱七八糟的。能彻查还是要查一查才好。”微飏说完,提着裙子上了翠辇。 东宫如今已经不像她上午赶来时那样乱哄哄的,人来人去安静迅疾,忙而不乱。 所以,端王的才干还是有的。 微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约也是端方帝对着太子一系怎么处置都不觉得可惜,却始终忍不下心狠狠地挖断端王争夺储位的根基。 微飏先去看了太子一眼,见他悲痛欲绝、张口无言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腻烦,勉强敷衍着安慰了两句,又跟端王行礼。 然后道:“陛下听说驰儿倒下,十分担忧。这会儿可醒了没有?陛下特意让我和石磐姑姑过来看一眼。一会儿石磐姑姑就留下,照看驰儿。” 太子感激地擦泪:“才醒了。本来阿衍让阿辨陪着他,可他自己不肯卧床,非要去他娘灵前跪着。谁劝都不听。长安来得正好,他最听你的,你帮我去说一声。” “是。”微飏简短答应,便带着石磐出来。 到了灵堂,却意外看见祺王和康王一人一边,陪着庄王跪在太子妃灵前。 微飏心里轻轻动了一动,忙自己按住,扯扯嘴角,轻轻走过去。在康王一侧,先冲着太子妃的灵位行了个大礼。 康王忙起身,让了蒲团给她,自己则往旁边挪了挪,跪在地上陪着庄王。 微飏伸手,轻轻摸摸康王的头,这才在蒲团上跪好。低声问庄王:“好些了?” “嗯。我不防事的。我娘只我一个亲生的儿子,这灵堂我不跪谁跪?难道让我娘的灵堂空着么?”庄王低声答话。 话虽如此,微飏却听出了一丝愤懑。 但此时此刻,不是掀起矛盾的时候。何况太子已经出来理事,这个家里有了男主人做主,微飏一个名义上的小姑姑,不好管的太多。 “你做得对。”微飏轻声鼓励他,“你娘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样知礼孝顺,也开心的,不枉她日日夜夜言传身教。” 庄王松了口气,嗯了一声,点点头。伸手拿了纸钱去烧的动作也不像刚才那样僵直。 “你皇祖父担心你得很,听说你病倒了,急得手脚都抖了。刚刚我按着他吃了药才躺下。”微飏轻轻说着端方帝的身体状况: “你上头七个哥哥,只有桓王在陛下跟前长过几年。然后便是你。也只有你,是他老人家每天看着长到十三岁这么大的。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姑姑绝不阻止你给你母亲尽孝。可与此同时,你也该孝顺你那个年过七十的老祖父。 “跪可以,守灵也应该,但不能过量。你得保重好了你自己,你祖父才不会着急上火。他老人家现在,可真的病不起了。” 这番话,在场的众人心里其实都有数。 但是没人敢真的拿出来这么明白地说。 所以一旦听到微飏这么坦率诚恳地劝说自己,庄王越发觉得亲近,不敢抓她的手,便拽了她的袖子一角,哭道:“我听小姑姑的。” “嗯。”微飏眼圈跟着一红,抬手摸摸他的头,然后指指石磐,“姑姑是你皇祖父特意派来照看你的。你好好听姑姑的话,不许跟她闹别扭,知道吗?” 庄王一边哭一边连连点头。 “那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微飏起身,问康王:“你回桓王府么?你哥哥怕是今天得留下帮忙,我送你回去吧?” 康王下意识拉了庄王的手,仰头对微飏道:“我不走。我陪着八弟。” “好。你懂事。”微飏安抚了两小,又叮嘱石磐两句,转身离开时,看了祺王一眼。 祺王会意,轻轻起身,跟着她出去。 出了灵堂,微飏才转脸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送了你二哥回去么?” “是。送他回去我就过来了。三嫂有了身孕,我让三哥回去陪嫂子。我来替他。虽说大兄说了他居长,该留下来帮忙。可我父亲和太子,哪里敢真的十分指使他?所以还是得我。” 祺王叹气,低头道,“我们十个兄弟,如今再加一个小妹,都没有多好的母子缘分。原本我最羡慕八弟。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陪他守这几天,尽一尽我这不争气的四哥的情分。” 微飏的表情软了下来,温声叮嘱:“那辛苦你了。自己也保重些。” 卷二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到底是不是意外 太子妃的葬礼办得齐齐整整风风光光。 办完了,端方帝在朝上,让太子当面给端王道谢:“你三哥辛苦。” 太子毫不勉强,诚恳躬身长揖。 端王一脸惶恐,摆手躲开:“我虽是兄长,却是太子的臣属。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么?” 紧接着,令人料想不到的是,端方帝还加封了桓王和祺王:“这两个,一个真有个当长兄的样子。一直勤勤谨谨地帮着叔叔们,从进了东宫,就只是每天回去换身衣裳。 “一个呢,一边照看弟弟,一边又体贴兄长——景王妃前阵子刚有了身孕,所以原本长安是让景王留下帮着端王跑跑腿,祺王却主动替了哥哥的差事。 “两个孩子都是好样的。前些年朕给锦王加过亲王衔,如今给桓王和祺王也加上。” 满朝皆静。 所以,太子妃薨逝了不算,太子身边,还忽然出现了三个亲王侄子?! 而且,是先文惠太子家一个,先二皇子家一个,如今的三皇子家一个?! 那庄王…… 众人心思未了,便又听见端方帝在上头轻描淡写地对着太子道:“至于驰儿,那是你儿子,以后你自己去加封。朕就不管啦。” 太子什么时候有权力给别人加封亲王衔了? 那除非是天子! 所以,太子的位置,陛下不打算动! 众臣精神一振,纷纷凑趣,露出个亲切的笑容去看太子。 可太子的表情却深深埋在宽袍大袖后头:“父皇明鉴。驰儿母亲刚走,父皇便是要封他,儿臣也是要替他辞的。 “他还小,贤愚不肖尚未可知。皇家血脉,照着规矩不委屈他也就是了。别的,等他真有了尺寸之功,再说不迟。” 端王和左相同时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太子。 这一位,能说出这么谦虚守礼的话来,可是太少见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端方帝却似浑然不觉,只是弯弯唇,嘱咐一句:“好生照看驰儿。”便宣布散朝。 但其实,照顾庄王一事,却已经被石磐全部接手了过去。而且,丧仪已毕,石磐却没有半分要搬回去的意思。 对此,太子的处置方法是,他直接去问长子庄王:“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毕竟你有三年的孝要守。” “皇祖父刚令人来给我传了旨意,让石磐姑姑陪我去终南别宫守制读书。出了孝再回来。”庄王垂眸,“宫人们已经在收拾我的行李。” “石磐可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你自己去行吗?”太子忧心地皱眉,“反正是守孝,不如我跟你皇祖父请旨,让你邬喻姑姑陪着你吧?她正修道,陪着你倒也合适。” “皇祖父发了话,让五哥六哥七哥每人陪我一年。本来是五哥在先的,七哥不肯,刚才已经去找皇祖父说项了。”庄王仍旧低着头。 太子微微色变,随即又换了和蔼模样:“那就好。有兄弟作伴,你也少钻些牛角尖。” 康王去找端方帝要求跟五哥定王换年份,端方帝却不许,理由还是现成的:“你五哥该议亲了。你们太子妃四婶一去,他该守一年的孝期。正好陪着驰儿。 “真跟你换了,等到后年,人家该娶媳妇生娃娃,哪里来的闲工夫去终南别宫吃青菜豆腐?不换!” 康王撒泼打滚,反正不管,就是要去:“从四婶出事,我就没离开过八弟一步。如今他一个人去终南山,我若这个时候把他撂下,我算什么哥哥?!” 端方帝无奈,索性让他和定王一起去。 就这样,又过了三五天,桓王和景王一起,护送着定王、康王、庄王和石磐去终南别宫。微飏亲自来送行,抄了几十个素菜的做法方子,都塞给了伺候康王的雁翎收好。 等微飏回宫跟端方帝回话时,只见老人家出神地看着案上的玉玺。 微飏看看甄三九。 三九缓缓摇头,表示并不知道端方帝在想什么。 一时崔贵妃命人来跟端方帝说:“永福的两个乳娘,有一个不合适,我换了。太子那边万一有说的,陛下只推给我就好。” 端方帝这才醒过神来,漫不经心答应了,看看微飏好奇瞅着自己的表情,不由得无奈地笑,挥手令其他人退下,拖了长音问: “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不许有一点儿隐私啊?!” “哦?那看来是真有心事了。”微飏轻轻地笑,坐到他身边的脚踏上,靠着老皇帝的膝盖,低声跟他说着送行的场面: “……萧瑟得很。偏又赶上秋天渐冷,梧叶飘黄。锦王和祺王送了东西,人没露面。端王、太子、其他几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还有朝中那么多人,都知道这是太子的嫡长子,也知道您有多疼他。可就是没了亲娘,就没人敢再沾他了。 “说实话,我都在想,太子妃这一场难产,真是个意外也就算了。可如果不是呢?” 端方帝被她说得胸口一闷,深深呼吸了长长一口气,才发出了声音:“隋氏是个精明的人。自从她有了身孕,哪怕是端午节那么大的事儿,她也不曾试图染指半分。 “后头皇后被禁足,东宫忽然多了五六个女人,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她索性给太子封了个全套的东宫内命妇来。 “可她自己呢,就守着驰儿,养胎,看书,听说,还画画、观花、养鱼,坐着不动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弹上半个时辰的琴罢了。 “这么又聪慧又淡泊的人,没人能害得到她。是意外。不是人为。” 微飏靠着他的膝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肯定不是人为。是意外。” 一老一小都竭力避免把事情和人心往恶毒的方向议论。只隔了一时,便又默契地转开话题,谈论起今天午饭要吃点什么。 可是,班信已经入宫去见崔贵妃。 “东宫太子妃之死,一定不是意外!娘娘一定要分出些心思来查探此事!否则,那些人一定会把主意打到永福身上。 “娘娘,永福现在您这里,如果出了事,不论是太子叫起撞天屈,让您还他的女儿;还是端王把皇后娘娘和您争夺宫务、永福被无辜牵累这种话,生搬硬扣在您身上,您都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您要不然,找个借口把永福送回东宫,让她自生自灭。要不然,您就一定得查这件事!”班信一脸阴沉,“也是给永福的母亲,一个交代。” 崔贵妃深吸一口气,用力一点头:“你所言不差。我赶走的那个乳母,正是想要陷害我!” 卷二 第二百六十二章 陷害 崔贵妃拿出了当年保护自己亲女儿时的劲头儿,先把自己的宫室从上到下恶狠狠地筛查了一整遍。别说拿着实在错处的,便是几个拿不准的,也被她无情地赶走了。 紧接着,崔贵妃开始从掖庭局调东宫所有人员的册子——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还是邬皇后当年从宫里给太子送过去的“贴心人”。 虽然崔贵妃只是和颜悦色地说要“看看,以备日后新太妃嫁进来时,别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谁都不敢当这只是看看而已。 掖庭局索性把档案里存着的所有的消息,誊了厚厚两个册子,都给崔贵妃捧了过去。 崔贵妃细细梳理,又让宫正司以查勘整个后宫为借口,把东宫现在的人员来往册子也要了过来,一个一个地比对。 可是这一查,竟意外地查到了邬家! 而且,还是那位已经被赐死的长媳郑氏的头上! 崔贵妃心里凝重起来。 关于恩科中陷害桓王真凶的问题,她又不是聋子瞎子疯子傻子,自然早就看清了端方帝对待邬皇后及其宫人的蹊跷之处。 至于宫里突兀暴涨的死亡人数,她虽然事发时不知道,但甄三九动用人手去查时,她还是影影绰绰猜到了一些。 宫里不肃静。 她一直都知道。 天下之主,红颜宫室,安生过日子就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梦。 可是水至清则无鱼。 崔贵妃一直都对小打小闹的拉帮结派和明争暗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觉得,只要还有分寸,还在平衡度之内,她可以、也应该,不要管。 但是她没想到,这些事居然远的能连上恩科舞弊案,近的则直指太子妃薨逝。 崔贵妃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刚要张嘴让人去叫班信进宫,却想起来宫里的事情他其实是帮不上忙的。 不假思索,立即命人:“去看看长安今天在不在宫里。如果在的话,不要惊动陛下,让她来一趟。” 崔贵妃可是很少让人找自己说话。 每说话,必有事儿。 微飏去见她,进门先问永福郡主:“可还好?娘娘照顾着不吃力?” “从生下来就没了亲娘,有什么好的?小猫儿一样,乖觉地让人心疼。连饿了都不大哭闹,哼唧两声也就罢了。” 提到永福,崔贵妃一脸疼爱怜惜。 微飏看着她便觉放了心,含笑问她:“娘娘找我来做什么?” “让你看看这个。”崔贵妃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直接把自己抄录下来的几个错漏处递给了微飏。 薄薄两页纸。 微飏接过去,低头细看:“郑氏的母亲曾经羞辱过杨嬷嬷……” “杨嬷嬷就是前阵子皇后娘娘病去了的那个陪嫁。此事发生在皇后娘娘入宫之初,且皇后娘娘并不知道。 “但却因当时俞妃恰巧经过看见了,杨嬷嬷手臂上又被打得青紫,才生了气。不仅斥责了郑氏的母亲,还令宫正司记录了下此事。” 崔贵妃低声说道。 俞妃! 微飏大惊,猛地抬起了头。 所以,俞妃的影子,终于开始出现了吗!? “是?你也没想到?这恩怨居然结到了几十年前!那会儿郑氏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再说,她娘前些年都没了。这杨嬷嬷居然连她姨母都不放过!” 崔贵妃悄声感慨。 微飏没作声,低下头继续看。 “蓬莱殿杖毙内侍两名,情由:偷窥皇后。会庆殿杖毙宫女和侍卫各一,情由:私会。”微飏抬头,莫名看向崔贵妃。 “这两名内侍乃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最早是师兄弟,后来师父死了,才分开又跟了第二个师父,吃够了苦头。他们那师父,早先就是死在皇后手里的。 “先皇后过世后,有一段时间,宫务是俞妃管着。那两个内侍,便是那个时候被从不同的地方,都分进了蓬莱殿。” 崔贵妃轻声说道。 微飏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变化,却低声续道:“那会庆殿这两个,怕就是皇后娘娘安排进去的了?” 崔贵妃点了点头:“不错。皇后娘娘入主蓬莱殿之初,气盛得很。各宫都被换掉了差不多一半人。 “别说会庆殿,就是我这里,也被塞了几个内侍宫女进来,一个个贼眉鼠眼。我从来谁的面子都不给。逢着错儿,就都赶出去了。 “不过,会庆殿却没有我这个底气。这宫女便是那时候的人。至于这侍卫,应该是皇后娘娘后来安插进去的。一里一外的,传递消息正好。” “这些人,她们已经都留了十来年。虽然未必已经成了自己人,但至少不会是眼中钉肉中刺。到底是因为什么,忽然之间,她们两边都不再忍了,要把这些人直接……杀了?”微飏轻声喃喃。 崔贵妃无言地摇了摇头。 微飏接着往下看:“侍卫舅父郑某,邬咏妻郑氏之族叔,乃是东宫药藏署丞……什么!?” 迎着微飏的失声惊呼,崔贵妃叹了口气:“这才是我叫你过来的正事儿。” “这个郑某人呢?!”微飏当时便站了起来。 崔贵妃摇着头拉她坐了下来:“太子妃一死,太子大发雷霆,药藏署上上下下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二十板子。这个郑某,回去就伤重,死了。” 二十大板,如果不是存着致人死地的心,是不会直接便将人打死了的。 所以,是灭口么? 微飏沉了脸。 “太子妃一死,东宫就没了主心骨。太子为人短视阴鸷,因一向有太子妃规劝压制,才没放肆胡闹。 “陛下对东宫一系这般和暖,一半是因为有个规矩的太子妃,一半是因为有个聪慧的驰儿。可是一旦太子妃故去,驰儿的地位一定不保。 “接下来,没了驰儿,再加上一个再也不稳重平和的太子,陛下对东宫,只会越来越冰冷,绝不会再有之前的好了。 “这一位的刀,这一把捅得太准了。” 崔贵妃摇头叹息,眼睛向着永福所在的偏殿方向,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前两天,永福的一个乳母,得了我赏的一碗酥酪,晚间就悄悄地吃了一大碗生拌苦瓜。” “那么寒凉的东西!她可还要给永福喂奶……”微飏住了口,脸上露出愤怒。 这是要拿着永福的命,来陷害崔贵妃! 卷二 第二百六十三章 编故事 “你坐下。”崔贵妃一把拉住她。 微飏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坐了下来。 “喝口水。”崔贵妃顺手把茶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微飏听话地捧起了茶碗。喝了一会儿,才轻轻眯了眯眼,抬头,轻声问:“您为甚么会查得这么顺利?” “这就是我让你别着急的缘故。”崔贵妃低声道,“庄王去了终南别宫之后,不疑便进宫提醒我,让我一定要把太子妃的死因查实了。否则,只怕我不仅保不住永福,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其实我这次查访,明明白白,摊在面上。各宫前阵子忽然死了那么多人,我原本不大当回事,只以为是太子妃出事之后,俞妃和皇后之间的一次角力。 “可这种角力,用得着这么心狠手辣、这么明目张胆么? “如今这些线索,桩桩件件都指向俞妃。我承认,俞妃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本事。可是我绝对不相信,她有这个底气,敢把这一切都摊在我的面前! “陛下是老了,可是虎老雄心在。要是我把这些都告诉陛下,陛下可能根本就不会犹豫,会直接一刀杀了俞妃,然后把俞家、徐家和三皇子都赶出京城!” 提到端方帝,崔贵妃十分笃定,十分信任。 微飏略略迟疑,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只怕是的。” 崔贵妃咬了咬唇,低声道:“所以,你猜,会不会是皇后……” 冷静下来的微飏也觉得有些混乱了。 以她今生对俞妃的了解,这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不仅她沉得住气,端王也算是很沉得住气,甚至,端王的几个儿子,都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大批处死宫人,暗害太子妃,利用永福郡主陷害崔贵妃,这样的事情,看似缜密,其实却粗疏得很。只要内宫之人下定决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得到——所以崔贵妃手里便多了那两页纸。 “娘娘还查到了什么?”微飏想起自己还没看完那两页纸。 崔贵妃把纸递给她:“周才人和画美人身边服侍的几个人,都是皇后的人。” 所以周妙妃犯蠢把自己作成了周才人,也是皇后的人撺掇的。 利用锦王和祺王进宫的时机,轻轻几句话,就废掉了一个妃子。 微飏总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些别扭:“娘娘,你觉得,邬皇后有这么聪明么?” “邬皇后肯定没那么聪明。太子妃刚死,她不是就跑去太子跟前讨了个没趣?还险些把自己的内侄女坑进去!”崔贵妃的手指轻轻点在纸上: “可是,玉莹郡主远嫁后,邬皇后曾经宣召邬喻进宫,邬喻没来。她没来,她身边一个侍女却来回了话,送了邬喻亲手窖制的桂花茶。 “这个侍女,第二天就被邬皇后从邬喻身边要了过来,贴身服侍自己。如今,她已经是皇后身边最为倚重的人,唯有蓬莱殿的内侍总管能跟她抗衡。” 微飏定定地看着她:“可是邬喻现在正跟西华女冠在长清观修道……” “对。这个弯儿,竟然绕回了我崔家。”崔贵妃自嘲一笑。 微飏垂下眼眸:“端午之事……” “端午之事不算什么。”崔贵妃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指,“西华这么多年在长公主跟前长大,她虽然宠爱莹莹,我却一直看她不舒服。但这个不重要。 “我想说的是:这一局里,无论如何,皇后和太子都是无辜的,可以脱身的。绕进去的,除了俞妃,极有可能还有我。” 只要有一个局,想看清背后的人是谁,那就好看看,到了最后,谁获利。 现在的这一盘乱棋,看似被屠了大龙的是太子一系,可若是真照着目下情势按部就班地走下去,蹈入死地的,却不是太子一系,而是俞妃一系。 所以,难道在背后布局的,真的是皇后和太子? 微飏始终无法相信。 “长安,我需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且,一定得是在陛下不会误杀了受害者的情况下。”崔贵妃抓起她的手,切切提醒,“这个时节,咱们可错不起了。” 有人要借刀杀人。 可是崔贵妃已经人在局中,此事,不管也得管,不查也得查。 微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原本石磐姑姑在宫里的话,我还能避开陛下悄悄查一查。可现在,我想查宫里的事,没法不惊动甄三九。三九在陛下那里,可没有一句瞒着的话。” “我的人都给你。”崔贵妃张口便道,甚至又拿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也塞给她:“这是我所有的人手,宫里、宫外,都在这了。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都归你。” 所以,这就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的节奏了。 微飏咬了咬牙,点了一下头。 回到紫宸殿,端方帝刚刚一个盹儿醒来,看着她进来,微微地笑:“听说你去贵妃那里了?” “嗯,去看看永福。”微飏顺口说了一句,走过去,抱着老人的胳膊,笑嘻嘻地问,“给您煮水果茶吃?想吃什么?” “梨子?”端方帝想起她煮过的白梨芝麻,满胸都跟着清亮。 “好。我去煮。您喝口热水,起来在大殿里转三圈儿。外头的风有点儿凉,刚睡醒,莫出去。”微飏嘱咐了两句,起身去了司膳。 端方帝听话地漱口擦脸,然后扶了甄三九起身,慢慢地在紫宸殿里,散步。 “贵妃跟她说什么了?我看她的眼神,好像累得不轻。”端方帝悄声问甄三九。 甄三九笑笑:“贵妃当年当娘的时候是什么样儿,您还记得吗?” “记得啊!疑神疑鬼、一点就炸。”端方帝好奇地问,“怎么?永福去了她那儿,她就又那样了?” 甄三九笑着点头:“是啊!前些日子公然去跟掖庭局要了全后宫的人名册子,还跟东宫也要了他们的。紧张得天天神经兮兮的。公主今天,怕是被她不知从哪儿琢磨出来的故事给吓着了。” “呵呵,她那编故事的能力,当年连我都扛不住,何况是阿芥?阿芥本来自己就想得多。”端方帝呵呵轻笑,丢在脑后。 卷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得利 崔贵妃的故事送进微飏手里,似乎一两天间就无声无息了。 可还是有人发现了一些人员的异样流动。 毕竟,事出反常即为妖。 “阿芥把贵妃刚在邬家外围安置好的人都给撤了?!”班信震惊,“她怎么指挥得动……” 话未说完,班信忽然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懊恼,连连跺脚:“我就是不想让她掺和,所以才直接去请贵妃出手!可我怎么忘了贵妃其实是最胆小的人……” 这二位,大约是班侯现在最着紧的人了。 即便是跟随班信已经超过十年的家将,此时也不敢作声。 班信坐在当地许久,半晌,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凛然吩咐:“递帖子给嘉定侯,我最近碰上一家新开的淮扬菜,请他一起去试试。” 这二位爷为了避嫌,这些年一共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家将忍着满心的狐疑,急急去了。 锦王府。 “哦?巽侯和嘉定侯,居然约着一起去吃酱鸭了?”锦王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来禀报的九郎,笑了起来,“他两个虽然同属微飏一系,这些年为了怕招眼,可是从来不往一起凑。” “是。所以属下让人也去打包了一只酱鸭回来,给殿下试试滋味。”九郎含笑点头。 锦王哈哈地笑,逗他:“你敢乱从外头买东西给我吃,居然没被次娘打,看来这道菜竟真的不错。” “殿下听他的呢!”次娘娇嗔着进来,身后是午饭的食桌,“不过是没法子。他非要把这件事说得这样清楚,不就是为了勾着殿下点个头?” 食桌摆好,九郎把锦王从轮椅上抱到榻上,娴熟地扶他坐好。旁边次娘一边扶正碗碟,一边轻声念叨:“就只尝一块儿啊!这东西一看就腻,试个滋味儿就得了!” 锦王笑着答应,让她出去:“你别眼巴巴地盯着我了,我倒不自在。” 叹口气,次娘只好狠狠地瞪了九郎一眼,带着下人们又退了出去。 “两府的亲卫跟得都很紧,没法靠近。但是,二位侯爷这顿放吃得叮叮当当的,碗碟乱响。”九郎一边给锦王布菜,一边低声继续回报。 锦王点点头,笑:“最近放给他们那么多蹊跷,旁人瞎子傻子也就算了,班侯倘若也视若无睹,那祖父这些年可就白信重他了。” 九郎犹豫了一瞬,低声问:“宫里的安排,真的不告诉祺王?” “他那么聪明,就算我不说,他看也看着、听也听着,要是再说不懂,那可就是装傻了。”锦王含笑吃饭,却还不耽搁他跟九郎闲聊: “我算计的人里,不仅有皇后,太子,还有俞妃,有三皇子,有三皇子妃。他装傻,就等于默许。 “我都得了他的默许了,还非要逼着他明明白白地说自己知道了同意了支持了,那不是难为他么?!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可舍不得为难他。” 九郎沉默片刻,抬头笑了笑:“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你不相信我?”锦王呵呵笑着看九郎,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九郎忙摇摇头:“我只相信殿下。” 锦王失笑,瞪他一眼:“愚忠!” “忠就是忠,什么愚不愚的?标榜自己不愚忠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忠,那就是志同道合而已。”九郎憨憨地笑,“我什么都不懂,我就知道听您的话就好。” “傻子!”锦王再瞪他一眼,端起碗筷,香甜地吃饭、喝汤。 九郎乐呵呵地看着他,体贴地给他夹着菜,等他吃完。 里头的仆下们轻手轻脚地麻利收拾着,锦王则被送到寝房睡下。 九郎和次娘这才抽了个空子碰面。 “你那边怎样?” “都挺安生的。微家的那个都开始抄佛经了。你那边呢?” “嗐!只要殿下高兴,随他呗。” “那殿下现在高兴吗?” “我觉得挺高兴的。” “你说,桓王又没想留在京城,咱们殿下老是拿他做什么文章啊?” “……大秦皇室这么折腾的根儿,就是桓王他爹,太面。不然,咱们殿下的爹,也不会突然死了。也就根本没有后头这些事儿。” “那不都是上辈子的恩怨了么?” “是啊!本来是啊!本来咱殿下没打算怎么着,就明哲保身、平安富贵就得了。可他非要回京啊!他回来了,大家才开始闹的啊!他不回来,咱殿下能变成这样么?” “……九郎,你觉不觉得,这个话说的,有点儿不讲理?” “咱殿下和祺王殿下都这么说。讲不讲理的,我不懂。我就知道咱殿下如今能撑着的,就这么点儿惦记了。” “……” 东宫。 “眼看就是盂兰盆节,叫良娣去大慈恩寺做法事,剩下的人各自在家斋戒祈福。然后给宫里递话,孤要去看望母后。”太子冷静地计算着日期。 内侍答应着去了。 外头又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启禀殿下,永宁伯得到了先太子妃薨逝的消息,从祖籍赶来了。估摸着,明天就能进京城。” “他自己来的?谁跟着呢?”太子挑眉。 先太子妃隋氏停床七七,然后落葬。随即庄王便去了终南别宫。 给永宁伯那边送去的信走得是朝廷邮路,一站一站过去,怎么也得大半个月。永宁伯那边得到消息、安顿家中、启程来京,差不多倒就是这个时间。 “带了两家子族弟,和三个年轻的族侄,还有大概三四十个仆下。浩浩荡荡的。” 看来是正经做好了长住的准备了。 太子心里松了一松,平静吩咐:“立即派人迎过去,好好地陪他进京,别让人刁难了他。 “还有,永宁伯府也着人去打扫一二,别让他带来的那一大家子人现收拾屋子。倒显得先太子妃一死,东宫这边就人走茶凉了。” 下人忙答应着去了。 大殿又空了下来。 太子的坐姿放松了下来,嘴角弯起了一丝微笑。 现在,他已经不大关心隋氏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了。他只关心,这件事上,他到底能得利几分。 s:///book/12/12292/878790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卷二 第二百六十五章 难为您了 &lt;!go&gt; 永宁伯几乎是跪哭进东宫的。 昔日要好的郎舅久别重逢,四目相对时,都闪过物换人非的恍惚,以及百感交集的涕泣。 抱头痛哭一番之后,永宁伯规规矩矩给太子磕了头行了大礼,提出想去祭拜先太子妃。 太子满面愧疚地亲手拉着他进了灵堂,擦着泪哭诉:“是孤对不起隋家。你的孩子们……如今又是我们家孩子娘……我现在连驰儿的面都不敢见,父皇把他送去了终南别宫……” “是隋家对不起太子殿下!”永宁伯跪在地上,抱着太子的腿痛哭愧悔,“都是我识人不明,竟让外人钻了空子,给太子丢脸了。 “舍妹这么多年,只给太子诞下庄王这一点骨血,如今又为了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抛下殿下一个人,实在是她不懂事!” 到底还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永宁伯,永远都能对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 太子这一瞬极为感动,双手拉住永宁伯,拉了他起来不算,还一把抱住了,再跟自己的舅兄抱头痛哭第二番。 两个人对哭对诉了大半个时辰,才去了太子的书房坐下细谈。直到坊门将闭,永宁伯这才回了自己的府邸。 第二天一早,听说他回来了,端方帝宣他进宫。 再把跟太子的哭泣做了第二遍,又加了些“舍妹无福”之类的话,永宁伯这才算完了一整套的流程。 “驰儿的娘没了,他又正是似懂非懂的冲动时候,太子又忙于朝政。朕担心他一个人在东宫会被人欺负,就让他堂兄陪着去终南别宫避一避。 “你是他亲娘舅,你能回京来站在他身边守护他,朕也能放心一些。这次就算太子不通知你回来,朕也会下旨让你回京来的。 “哦,太子妃留下的永福郡主,乃是朕唯一的孙女。朕不放心让太子的其他妻妾照看,所以交给了贵妃。 “如今贵妃年方四旬,正当盛年。把永福送出嫁,完全没有问题。她又在深宫,碍不着谁,所以你就放心。只小心守着驰儿也就是了。” 端方帝很明白地告诉永宁伯:他可以留在京城,但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守护庄王。 永福郡主,不许他碰。 永宁伯就像是听不懂后半段的意思一般,信誓旦旦地只表示一定会替妹妹的在天之灵好好守着庄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建功立业。 这个表态不错。端方帝十分满意。给他带来的一个族弟赏了一个司农寺录事,算作皇恩浩荡,便罢了。 从紫宸殿出来,永宁伯又去了东宫。 太子热切地看着他:“怎样?给了你什么差事?” 永宁伯的表情凝重,单手捻须:“赐了我族弟一个从九品下的芝麻官。我的差事,没有提。而且,不许我碰永福。” 太子的脸色渐渐变了。 “殿下,陛下身子不大好了。您可一定得谨小慎微啊。还有,甄三九千山长安公主这三个人,您至少,得抓得稳一个!”永宁伯毫不掩饰,直指问题核心。 太子沉下脸去:“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油滑会装傻。我这么多年,示好无数,却得不到丁点儿回应。弄得我到现在还不敢越雷池一步。” “臣记得,当年长安公主在册封郡主之前,就跟庄王很要好?”永宁伯沉吟。 太子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是。一开始很好。后来母后跟桓王几次对上,长安待驰儿……其实也很好。上个月刚出事的时候,她还来兢兢业业地守了驰儿两天,驰儿也极信任依赖她。” “那就好啊!”永宁伯的眼睛都亮了,拍手道:“那只要庄王稳稳当当的,长安公主……” “长安对驰儿是很好,可她对谁不好呢?!她对阿辨也很好,对祺王很好,对锦王很好,对桓王也很好!”太子烦躁地拍着桌子,“她满身的做派,就是个疼爱一众傻侄子的姑姑模样!” 永宁伯愣住:“长安公主不是,不是刚及笄?!她给这十位郡王,还真能拿出姑母心肠来不成?” “谁能哄父皇开心,她就疼谁。就是这么回事。”太子已经到了极限,面沉似水,拒绝再说此事。 永宁伯沉默下去。 太子强压住心里的暴躁,站起来几步走到窗边,背对着永宁伯,眉宇间的厌恶丝毫没有掩饰地放了出来。 他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就必须要把三哥一系一把掀翻! 可是,他明明白白送过去的证据,崔贵妃都雷声大雨点小,只跟长安谈了一次,就再无动静! 可见,长安根本就是倾向于端王的。所谓的什么尊重太子妃什么疼爱驰儿什么怜惜永福,都不过是她在父皇跟前做出来的幌子! 呸! 果然天下女子就没有一个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 连长安都不例外! 就更别提自家那个蠢娘了! 永宁伯看着他背在身后紧紧握起的拳头,还有满身即将克制不住的躁动,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的冷意。 果然如此。 他果然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做大事了。 他可真敢想! 还真把端方帝长安公主和端王一系都当成傻子了! 殊不知,人家就都张着网等着呢! 既然他这样找死,自己不妨再推上一把…… “皇后娘娘那里,真的就,再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了么?”永宁伯犹犹豫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太子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永宁伯的目光中,开始是期待,渐渐变成疑问,然后演变成震惊,最后慌乱地别开眼,不敢再看太子。 果然,还是自己多年的心腹最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太子满意地再度转身,背对永宁伯,但表情已经变成了满意的微笑。 他轻轻地开了口:“再过三天。三天后,若是宫里还没动静,我就去请见母后!” 永宁伯再度沉默。 过了许久,才低低地颤着声音说了一句:“话,不要说透……” 太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眉梢眼角的愉悦都还有没有收敛干净:“我知道。” 可是永宁伯却没看见这一幕,因为他正双手抬起,大袖遮面,噗通跪倒,声音哽咽:“殿下……难为您了……” 是啊。 太子嗯了一声,抬眼看向窗外。 他真的好为难啊…… 呵呵呵! &lt;!over&gt; s:///book/12/12292/878790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卷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梦里有个不合适的人 冬至节是大事,端方帝忙得不可开交。微飏担心他的身体,越发寸步不离,每天都在宫里待到酉初才回家。 林氏为这个格外抱怨。 这个女儿她到底是给谁生的?! 连她舅母又生了一个小表弟,微飏也是礼到人不到。害得她在娘家的面子简直都要扫地了。 微隐听她唠叨,十分不以为然,还训斥了她一顿:“陛下的康健是国家大事。你女儿就是因为懂事,才时时刻刻守着陛下。你偌大岁数,怎么反而不懂事了?阿芥现在每天吃得如何睡得怎样,你倒关切关切这些还差不多。” “她都及笄了,可以做人家妻子了!她该来关切她娘才对!如今倒好……”林氏气哼哼地表示这个女儿白养了,“人家家里,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咱家正好反过来,儿子每天来给我嘘寒问暖,女儿天天不着家!” 微隐烦了,站起来走了出去。 林氏在他身后想喊他,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 她儿子刚刚得了好差事,跟着礼部的当家侍郎去学习,其实也又忙又累。她已经三天没能跟儿子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了。 想到这里,林氏又忙命人去细竹院:“今天日头好,让她们赶紧把诤儿的被子褥子好生晒晒。” 人报:“高夫人问您得不得空,请您过去坐坐。” “我得空,却刚扭了脚,出不了门。去回高姐姐,她要方便,来我家,午饭也就这边吃!”林氏看看自己肿得猪蹄一样的脚腕,多少有些郁闷。 这就是那天去给小侄儿洗三的时候扭的。蓝氏当时脸都白了,口口声声:“阿芥定要心疼坏了!” 结果呢,女儿忙着照看皇帝,只来看了一回,然后天天再来的就是翠微了。 高夫人来了,笑眯眯的,手里还拿了一个册子:“伤得可重?” “不重,就是回头跟人家说话,一脚踩了个空。又没动了骨头。”林氏撑着桌子站了站,便又坐下。 两家如今走得近,二位主母隔三岔五就一起喝茶吃饭,抱怨自家男人孩子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云云,越发亲密了。 仔细看看林氏的脚踝,再看看她的气色,高夫人放了心,把手里的册子递过去,笑吟吟地表示:“不负所托。” 这册子上正是京城如今尚且待字闺中的小娘子。 “我还以为你要等着阿芥的婚事有了谱,你才开始张罗诤哥儿呢!”高夫人笑着喝茶。 林氏愣了愣,哭笑不得:“姐姐以为我是打着给崔小世子寻亲的名义,给我家那个没出息的相媳妇?” “难道不是?”高夫人有趣地看着她。 林氏叹气:“可不真不是么!我家那个的婚事,一个要看他爹的意思,另一个,还得看他妹妹的意思。我说的话,能顶上三分之一的事儿就不错!” “也对。”高夫人想了想,笑道,“人家都是找儿媳妇,你家这个,可不光是找儿媳妇,还是找嫂子。阿芥自幼就跟她哥哥亲,这嫂子要是入不了她的眼,日后这小两口可没法过日子。” “说得就是呢!”林氏低下头看册子,“我是因为上回跟阿芥说话,话赶话说到这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悄悄地替那个可怜孩子张罗张罗,也没什么。” 见她如此,高夫人有心想打听一下自家两个女儿的婚事,也只好作罢。 可有另一件事,她却非得让林氏中间传个话不可:“我还有一件事,得请你跟阿芥说一声呢。” 林氏抬起头来:“什么事?我每天只匆匆见她一面,姐姐这事,是转达,还是别的?” “只传句话。”高夫人靠过去,悄声道,“我们侯爷,让我跟阿芥说一声,前几天,班侯请他吃了顿饭,说了件大事。” 林氏挑眉看她。 高夫人微微颔首。 就这一句? 是的。 当天晚上,微飏对面听着林氏说了这一句,皱起了眉。 这段时间,她和嘉定侯宫里宫外的碰面机会虽然不多,却不是完全没有。怎么他不对面告诉自己,反而让高夫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通过母亲告诉自己? 这是…… 让自己跟家里人也要通报此事不成? “班侯和况侯,一个掌着京畿大军,一个掌着锦衣卫,他二人容易凑不到一起去。”林氏直直地看着微飏,“你高伯母让我转告你这句话,这就说明,此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至少提前不知道。也就是说,班侯跟况侯谈论某件大事,是瞒着你的。阿芥,不论你跟不跟爹娘说,这件大事,你自己心里可一定得有底。 “或者说,你得让陛下心里有底。” 微飏轻轻地抿了抿唇,勾一勾唇角:“是,母亲,我记住了。” 回到蕉叶堂,微飏吩咐翠微出去告诉虞小四:“往班侯府上去一趟,问问他:要帮忙吗?” “就这四个字?”翠微愕然。 微飏点点头:“多了就不能传话了。” 翠微答应一声,出去一趟,片刻回转。 微飏惊讶:“你不顺便回家,明天再来么?” “我让青粲去了。”翠微若无其事。 微飏觉得不对,扫一眼屋里众人。春辰看看她,再看看去铺床的翠微,会意过来,悄悄冲着大家招招手,屋里的人都鱼贯退了出去。 “翠微,怎么了?”微飏这才轻声问她。 翠微正在忙活的身子僵住,过了一时,才转过身来,有些发木:“小四纠缠不休,我已经放了狠话。” 所以暂时不适合对面交接差事,万一传话不清,误的是大事。 微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觉得不解:“照着你跟我说过的那些,小四,不合适么?还是,他哪里招了你烦?” 翠微低着头不说话。 “翠微,你的亲事,对我来说,是件大事。不比我哥哥要说嫂子这件事小。”微飏轻声说道。 翠微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声音哽咽:“我最近总做梦,总梦到一个人,可那个人,不是虞小四……” “你梦到过小四么?”微飏看着她。 “没有……一次都没有……”翠微的声音在双手之下,委屈又无助,“我一直觉得小四合适,可是,我对着他心里只想到差事…… “那个人,我清醒着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合适,可他就在我梦里晃来晃去…… “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卷二 第二百六十七章 老天爷的面子 班信给她的回信也只五个字:管好你自己。 所以,这件事暂时不能告诉端方帝。 微飏心里大概有了个轮廓。 自从永宁伯进京,太子的精气神都与往日不同,甚至冬至节前三天还进了后宫去探望了邬皇后。 有鉴于此,俞妃和端王各自警惕地竖起了全身的羽毛,虽然谈不上草木皆兵,但近期来母子两个、连带景王祺王都不大出门的景象,实在罕见。 大家都有了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冬至节过完了。 端方帝不管别人,先给自己放了三天假。 因为太子妃去世,桓王的亲事短期内还不能提,端方帝索性给北狄送了个消息:“你们小公主是先来京城住着玩,还是明年桓王满了孝再来,你们自己定。” 北狄倒也回得痛快:“先过去!过几天就出发!你们准备安置的地方!” 端方帝想了想,令人把长公主的旧府邸开了门:“好好修整一下,规制不用大动,东院给北狄小公主住。西院也好好收拾了,朕回头让长安去陪着她,以后也就不用挪地方了。” 也就是说,这座长公主府,日后就归镇国长安公主微飏了——等端方帝一走,长公主府四个字,连换都不用换。 对此,京城众人默契地都不吱声。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郡主公主,微飏从来没有过自己真正的班底府宅。端方帝不提,她也不提,众臣巴不得她只有一个空衔,自然也不提及。 如今老皇帝要给他的心头肉安排后路,自然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 安顿好了这一头,端方帝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后院:他对皇后的计划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宫里的气氛几乎是在端方帝朝着甄三九发出第一句吩咐的时候便忽然变得肃杀起来。 “皇后病了,让邱太医给她看病。” 邱太医隔天擦着汗请求单独面见皇帝。 端方帝听完他的禀报,愣住:“皇后被人下了迷昏心智的药?” “是。臣前天诊脉时便发现不妥,但是没有说。这三天悄悄观察情形,推测药量,只怕是已经至少用了半年了。”邱太医额上的冷汗就没停。 因为端午节,可是在这半年的范围之内! 端方帝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邱太医咬咬牙,硬着头皮低声道:“皇后娘娘一直不太信得过微臣,所以蓬莱殿和东宫的听脉看药,都交给程太医。微臣给皇后娘娘摸脉,这还是头一回。也许就有差错。陛下若是信不过……” “朕信得过你。”端方帝徐徐开口打断他的话,反而回头吩咐甄三九:“去查,这半年,往蓬莱殿和东宫走动的太医,都有谁。” 甄三九应声退下。 寝殿里只有邱太医和端方帝。 “皇后用的这个药,你可还跟旁人说过?” “臣万死不敢!” “不要说,也不用管。就这样。” “……是。” 邱太医擦着汗告退了出去。 微飏从后头擦着汗拐过来,门前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得一笑:“我是练功才出这么多汗,邱太医这是怎么了?今儿殿里冰少了?” “呃,臣,臣是胖的!”邱太医尴尬地笑,低着头赶紧跑了。 微飏看着他的背影失笑,走进去,往寝殿里伸头看看——端方帝又在看着他的玉玺发呆:“陛下,我去盥洗,一会儿来陪你哈!” “哦,好。”端方帝回过身来,笑着冲她摆摆手。 等微飏洗完澡擦干了头发过来,却听见端方帝正吩咐甄三九:“……作废了。你去把两份都焚了。” 微飏的脚步一顿。 作废?两份? 是什么东西? “陛下这是?”甄三九的声音犹疑不定。 端方帝疲惫地说道:“朕本来觉得,能忍旁人之难忍,他也算是有两下子。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是在忍,他在做的事情,比朕现象中的,还要恶毒。 “若是让这种人坐上含元殿,他能把他的兄弟侄儿都杀个精光!朕再想让天下太平、国家富强,也不能用这种绝情绝义的人!” 所以,神仙老乡已经背着自己,写好了立端王做皇帝的诏书。 微飏有些失望地闭上了眼,轻轻靠在了窗下,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难怪前一世,那位冷血无情的皇帝能够施施然上位! 只怕前一世的太祖爷,比神仙老乡要无情的多,所以才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儿子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使出来的阴毒手段! 看来,不仅是自己有事瞒着神仙老乡,他老人家也有不少事情是瞒着自己的。 “我忘了,阿芥的那份诏书里,有没有明白写好:凡我子孙,都不许伤害她一根寒毛?有没有写?”端方帝的声音有些模糊。 甄三九缓缓地含着笑意答道:“写啦!您放心,写得清清楚楚的。” 顿一顿,又调侃,“您这么不放心,又看着孩子们不顺眼,做什么不索性把龙椅传给公主算了?” “你知道个屁!当皇帝多累啊!我早就当烦了!阿芥又爱吃又爱玩儿又爱山水,她这么多年能在京里好好待着,那就是怕我一下子过去她见不着最后一面!” 端方帝说着说着呵呵地笑,“我可不能让我的心肝宝贝以后也受这个苦。女皇帝哪儿有那么好当?武则天多厉害?临了,不也没得什么好死么?” 甄三九又笑:“您这是以己度人。我就觉得您该问问公主,万一她乐意呢?” “不问。我一问,她就知道我为难。不想让我为难,她就得为难她自己。我可不想让她为难。我们俩,为难一个还不行?还想都为难了,哼!老天爷有这个面子吗?啊呸!” 端方帝仰着胡子朝天上呸了一口。 甄三九真心地笑了出来:“奴婢终于又瞧见您老人家睥睨天地的样子了!” “少废话,赶紧去办差事!别让阿芥堵上你!”端方帝赶他走。 甄三九乐呵呵地出来。 微飏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甄三九的脸色一变。 微飏弯了弯嘴角,冲着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甄三九一愣,明白过来,眼中便含了泪,郑重地朝着她长揖到地,然后才直起身来,匆匆走了。 又过了十息,微飏这才扬起笑脸,放重脚步,欢快地蹦跳着进了寝殿:“啊!好饿!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我还觉得渴,得热热地喝一大碗汤!” 卷二 第二百六十八章 当年的一丝蹊跷 对蓬莱殿和东宫来往太医的调查结果放在了端方帝的案头。 负责照看皇后娘娘凤体的,的确是一位程太医,而东宫药藏署的负责人,则是程太医的堂兄的内侄,姓蔡。 东宫那边,这一年多以来,照看太子妃的,则是蔡太医的表姨父,姓张。 “这三位都往外查了查,程太医有一位红颜知己,这位笃信道门,每个月去长清宫两次、去玄都观两次。”甄三九轻声道。 端方帝眯起了眼睛:“玄都观的张道士,跟阿芥可是至交。” “是。不过,那个女娘,是从张道士做出来茉莉花茶、名满京城之后,才开始去玄都观的。但长清宫,她已经连着去了十年。”甄三九低头看着地上,不再多说。 也就是说,若是此人与他人有关,也该是跟玄都观,而非长清观。 毕竟,邬皇后入主中宫也还不到十年。这个布局如果有这么长远,那实在是太能忍了。 “哼!玄都观?不就是想往微高山身上扯,让我看着阿芥投鼠忌器么?!朕这个儿子,实在是看扁了我!”端方帝下巴一抬:“西华在长清宫挂名,可已经挂了快二十年了。去查她!” 西华女冠? 甄三九怔住:“她是个弃婴……” 话一至此,甄三九闭上了嘴。 送到长公主府门前的弃婴。 那时候还恰好赶上长公主再度有孕流产,所以才格外心软,收留了这个病弱的女婴,亲自哺育长大。 可若这个弃婴,背后有人呢?! “西华是怎么修的道,你还记得么?”端方帝皱眉,想起来一件他当年曾经一闪而过的疑心事。 甄三九沉吟片刻,道:“似乎是,先崔驸马惊马而死后,长公主一病不起,我记得那时西华才十一二岁,忽然就截发束冠,发誓修道、终生不嫁、侍奉母亲。” “嗯对对!那次朕心疼这孩子,还召见了一次。她看着朕的表情很奇怪,十分害怕的样子。那会儿她应该担心、应该悲痛,甚至应该坚毅,唯独害怕的情绪,有也不应该那么多。” 端方帝眯着眼睛回想。 甄三九越听越觉得恐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若是那时候起西华女冠就已经有了其他念头,这么多年…… “陛下,女冠这十几年来,侍奉长公主尽心尽力,照看玉莹郡主也宠爱有加,实在不像……”甄三九有些不愿意怀疑西华。 端方帝冷哼一声:“你没发现么?往年阿芥的嘴里,一旦逢年过节,是必要替西华讨东西的,素缎绫罗、纯银冠饰,恨不得堆满长清宫。 “可是端午节那件事之后,阿芥只去了一趟长清宫,还是崔莹离开之后。虽然说是因为西华和邬喻心灰意冷一心修道她不想打扰!” “公主可不是那种人……”甄三九喃喃道。 端方帝连连点头:“所以,你一定得仔细把这件事查清楚。西华在长清宫多年,那地方只怕已经滴水不漏。你打探的时候,小心些。” “倘若打草惊蛇……”甄三九有些担心地看向端方帝。 “这个你去问班信,问朕,朕还有什么法子教你不成?”端方帝嫌弃地看着甄三九,“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都多少年了,这句话朕怎么就教不会你呢?” 甄三九讪讪地笑着出去。想了想,派了赵歙出去,请班信进宫。 赵歙空跑一趟,回来禀报:“班侯应了锦王的约,一大早就出城了。” “锦王?”甄三九的眉心蹙了起来。 一向深居简出的锦王,怎么忽然想起来出城?还约了班侯? “知道是去做什么的么?”甄三九问。 赵歙茫然:“家里人说,锦王传话说,班侯还欠他一条打猎的细犬。然后班侯今天就真带了一条才三个月的细犬去了城外。小人便留了话,等班侯回来,请家人转告。” 细犬?! 甄三九皱了皱眉,放弃。 坐在轮椅上的锦王穿得暖暖和和,看着远近的枯草衰杨,笑着问站在身边的班信:“班侯这么多年,可是仍旧在追查人口失踪案的余孽?” “是。”班信看了他一眼,“虽然当年兵部认下了刺杀你的罪名,但我总觉得其中有一环扣不上。 “尤其是,你庄子边上发现的那枚带钩。阿芥说,那东西只要进过刑部,肯定就不对了。 “何况还有隋染,到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锦王微微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其实我自己也在查。而且,这些年,因为没人再注意我,所以,我查得,还不错。” “哦?”班信眼睛一亮,“我能帮你做什么?” 锦王抬头看他,露出一个真心温暖的笑容:“姑父能说出这句话来,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阿执……我一直觉得你爹这个名字给你取错了。你太执着了。”班信叹息着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 那肩膀已经瘦得只剩了骨头,摸着都硌手。 锦王感受着陌生的肥厚手掌在自己肩上慢慢透过来的力度和温度,有些发楞地看向远方,喃喃道:“这就是我的命罢……” “这世上就没什么命不命的!”班信抗声道,挺起了胸膛,“我当年,虽然智计有之,却贫寒无地,若是顺从笼络,未必不能平安富贵此生。 “可我不愿意,我进京考试,成了准驸马。接着公主夭折,我这驸马成了空。那时候我若是灰溜溜地凭着进士去外地做官,然后娶妻生子,未必不能做个寻常的富家翁。 “可我不愿意。老天爷想让我爱而不得、随波逐流,我偏不!我就把公主搁在心里,就这样过一辈子,我很好! “朝中哓哓,嫌我话说得多了,想把我赶走。好,我可以走,但不是让他们赶走,而是我自己给自己选了另一个地方,再练点儿本领出来。 “然后我回来了,我说得更多了!我不仅能说京城的人和事,我还能说全天下的事儿。他们能拿我怎样?!” 锦王仰头看着他。 这真是一座山一样的人。 想拿下他,只怕会,非常难。 那么,要不要杀了他呢? 锦王的目光转开,落在旁边九郎怀里抱着的那只歪着头眨着眼呜呜的小小细犬身上。 心里一软。 卷二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下不去手 锦王留班侯吃饭,还展示了微飏当年用过的铁丝网,以及各种腌制好的肉。 班侯大笑:“你还真是诚心请我!” “我记得当年姑父就爱吃烤肉。”锦王微笑,又命九郎拿了一坛老酒出来:“这是长安小姑姑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剑南烧春。佐肉应该够了。” “够了够了,很够!”班侯笑得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从九郎手里接过坛子翻来覆去好生地看了一会儿,抱在了怀里,站起身来,道: “只是最近我手里的事情太多。能留在这儿半日已是极限。吃饭喝酒,委实不敢呐!不过这酒,我实在是见猎心喜,就不客气,拿回去了啊!” 锦王和九郎都愣住了。 片刻,锦王失笑:“姑父不赏我这吃饭的面子,却还要打劫我的酒?!” “你这身子,阿芥跟我说过,清淡少荤、酒水莫沾。所以啊,肉,我也一起带回去。等忙完了,回到家,我自己美滋滋这么一吃!哎呀呀,全都是我们阿执待我的情谊啊!” 班信摇头晃脑,往后一招手,叫自家的家将:“来来来,都拿走!” 又想起来,哦了一声,“你查到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写好了封好了,直接让人送到我手里。不要过旁人的手,谁都别信!” 锦王含笑颔首:“如此,有劳姑父了。” “我没你有本事,才让你自己去查这些烂事儿。能帮你善个后,是我做姑父的应当应分的。”班信说完,利落告辞。 九郎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一声:“真的是,太聪明了。怎么钓都不上钩。 “不问咱们怎么知道他还在追查的,不问咱们是怎么查到的、动用的什么人,甚至不当面追问真凶。 “您说宿命,他不问您为甚么感慨,直接说自己的事儿,还派您一句执着。 “饭不吃,酒不喝,甚至还都要带走。您刚才瞧见他带着的两个家将没有?腰上别着响箭,臂上缠着袖箭,马上居然连长弓羽箭都带了! “属下就没见过警惕心这么强的人!” “你没发现么?他连茶都没喝一口。”锦王的眉宇间染上一层冰霜,“大约他自己也知道,若不是看在这条细犬的份儿上,今次他是走不出这座庄子的。” “殿下,若是班侯心里已经将咱们当成了对头,您为什么不干脆……”九郎满腹疑问。 锦王低下头去,苦笑一声:“我心里也很纠结,很不舒服。他和长安,甚至加上桓王大兄,算得上是京里除了祺王之外,三个对我最好的人了。 “可就是他们三个,横在了我往前走的路上。 “祺王想要毫无瑕疵地坐上那把椅子,三叔的即位是最要紧的前提。偏偏就是这三位,无论如何都不肯站在三叔一边,我只能把他们都打下去。 “桓王大兄那里,我还能心硬一二。毕竟,我们是宿敌,早早晚晚,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然而班侯和长安,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殿下,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九郎犹豫许久,才低声开口。 锦王看着他:“你说。” “您有辅佐祺王的,为甚么不扶持平王?咱们自己家的人,不比别人更贴心么?”九郎叹口气,“若是没有平王,属下都想劝您离开京城,去过闲云野鹤的快活日子。” 说到自己的亲弟弟,锦王笑了笑,脸上涌上来一丝落寞:“我何尝不想扶持他?可是你看,自从我坐上这架轮椅,他来看过我几次?” 九郎默然片刻,努力替平王辩解:“是陛下留了他在宫里读书,并不是……” “那康王也被陛下留在宫里读书,为甚么每七天必定回一次桓王府?庄王也在宫里读书,为甚么每天都一定要回东宫?定王也在宫里读书……”锦王说得又急又快,到了最后,竟呛了一口寒风,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九郎心疼后悔,忙先把他的鹤氅掩得再紧些,帮他捶着后背,急急道歉:“都怪属下鲁莽无知,不该提这些!” 好容易喘匀了气,锦王眼中的赤红却久久不褪,低声道:“说实话,我曾经想过,当初我废了一双腿,就能让祖父养了半年的病。 “若是定王、平王、康王都‘意外’没了,而背后的矛头直指太子,祖父会不会直接被气死?他临死之前,会不会把太子拉去陪葬?那样的话,三叔上位之路,得有多容易……” 定王是三皇子之子,平王是先二皇子之子,康王是先文惠太子之子。 这三个皇孙若是一口气全死了,那受益者唯有太子一人! 以老皇帝之多情,这一刀,只怕真能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平王却是锦王的亲弟弟,二皇子留下的唯一还能绵延子嗣的血脉! 九郎全身都在忍不住地抖。 锦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浅笑到大笑,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你看,你主子并不是个丧心病狂、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变态! “我连班侯和长安都舍不得碰,何况是疼爱我的祖父和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弟弟?放心!我便再恨,这里,也还留着一点善念。” 九郎看着锦王掩在心口的手,鼻子一酸,低声道:“殿下,其实,只要您心里痛快了,您就跟属下说,您想拉着全天下陪葬,属下也不打磕巴地照办!” “我知道。”锦王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拽着鹤氅裹紧自己,轻声道,“你和次娘,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一条线,你们会为我做任何事。” 九郎抹了一把眼睛,肯定地用力点头:“是!” “我肯定会走在你们前头。” “殿下!” “听我说完。” “是。” “我若是好好走的,我自然会安排好一切。祺王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善待平王,这个不用你们管。 “可我若是突然间走的,不论是病、是伤、是意外,是什么都好,只要我是突然走的。你就把我这串珠子,送到长安手里。” “……不是班侯?” “班侯不知道他们的存着。长安一直都知道,但是长安从来都没提过。我猜着,也许,她是想留给我一条保命之道罢。” “……是。” “传令下去,挑个长安在的日子,动手。” “…………好。” 卷二 第二百七十章 不打算放过我 回到家的班信接到赵歙留下的口信,赶忙又进了宫。听完甄三九的话,不由得眼睛一亮,拍手道:“我始终都找不到那一环,若果然是跟长清宫有关,那就对上了!” 甄三九听得一抖。 如今锦衣卫做事,已经渐渐有了些酷吏风范:先做出结论,然后再去倒推过程,最后才跟犯人聊动机。 如果西华女冠被班信认定,她就是这其中穿针引线的人,那班信到底会怎么对待她,就很难讲了。 “若真是涉及女冠,还请班侯跟公主打声招呼。”甄三九觉得自己真的是尽力在帮助西华了。 班信点头:“自然的。我这就回去让他们查。你一会儿跟阿芥说一声,让她今天早些出宫,去我家找我一趟,我还有别的事要请她参详。” 这就好。 甄三九放了心,不再多说。 班信马不停蹄,直奔锦衣卫,一应事情吩咐下去,顺便还让人去通知嘉定侯:“让他这个月不要休沐了。” 听说班信留话让她过去,微飏想起之前他说的“管好你自己”的话,心里轻轻一跳。 难道是事情已经开始初露端倪? 等端方帝睡了午觉,微飏叫了甄三九和千山一起,仔仔细细地问了如今宫里的防卫和侍奉人选,最后敲了一句:“多辛苦罢。老邱说,精心些还能有一两年。” 听到这句,甄三九的眼圈儿顿时就是一红。 “事事我都摁着,就是想让他安安生生的过完这一两年。你们跟他的日子总比我多,心疼心疼他,帮帮我。”微飏的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千山忍不住劝她:“其实陛下没有公主想象得那么,弱……您有事儿,该查查,该办办。装聋作哑不还得是装么?真聋了哑了,您知道会出什么大事儿呢?” “你行了!公主不比你有数?”甄三九忙喝止他。 微飏笑笑:“你们都是好意。我知道。” 等端方帝午睡起来,微飏便劝他去崔贵妃宫里坐坐,看看永福:“小娃娃满月没做,眼前就是百天。就算也不做,你当祖父的也该去问问。” 端方帝听听有理,便准备过去,又叫她一起。 微飏委婉拒绝:“我回家去看看我娘,她脚扭了,最近在家闲着,天天烦得很。” “那你快回去,三九,给她带些药材去。”端方帝忙让她走,“不然明儿别过来了。好生在家陪陪你娘。” “也好。”微飏答应下来。 今天去了班信那里,还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要安排,能不进宫,也是好的。 出了宫,微飏吩咐直奔巽侯府。 ——自从微飏封了公主,端方帝便觉得班信住的公主府的匾额该换了,亲手写了巽侯府三个字,让将作监制好了匾送过去。班信闷了三天才换上。为这个还闹了脾气,好些日子不肯进宫。 微飏当时笑得跑去崔贵妃宫里告状:“姐夫这脾气,我都怕他因为我这个头衔跟我翻脸。” “就是个痴子。”崔贵妃也笑,眼里却带了泪。 如今这大秦天下,还记得她女儿的,除了她这个当娘的,就属当初这位没成婚的驸马了。 进了巽侯府,微飏照旧长驱直入,进了书房自己泡茶吃点心,等着家下人给锦衣卫送信。 班信回来时,微飏已经把自己喂饱,索性和衣倒在窗下的榻上睡了过去。 “天冷了,不能这么睡,会生病的!”班信进门一看,忙先把她叫起来,又让人炖了姜汤来给她。 微飏笑嘻嘻地捧着姜汤小口喝着,问他:“怎么着?终于想到要跟我共享一下消息了?” “本来不想让你搅进这些事里来。老爷子,没多久了。就让你这么陪着他把最后这段路走完,我觉得,就最好。” 班信在桌边坐下,轻轻叹息,“只是如今,这件事,怕是要跟你商量着,咱们怎么才能让老爷子,拿个准主意。” 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微飏心里忽然有一股莫名的轻松,呵呵轻笑:“您也有今天!可知我之前心里是有堵得慌!” 班信一愣:“呃?” “听说今儿一早您去见了锦王?说了什么?”微飏笑嘻嘻的。 班信递过去一封信:“我还没拆。” “这是?” “锦王说,他被刺的事情,他自己也在查,说是,查到了些什么。都在这里了。” 微飏眯起了眼睛:“他没当面告诉您?” “他想当面告诉我,我不想当面听。因为当面,极有可能就意味着站队。我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闹个晚节不保?狗屁的从龙之功,我不稀罕!”班信撇了撇嘴。 微飏笑得畅快:“就是这样。太子最近也拐弯抹角地跟千山、三九示好,他俩也都这么说。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样想不开,我们几个难道还会为了他们,不听陛下的不成?” “你看看,他说什么了。”班信指指她一直捏在手里的信。 微飏看看信封,再看看他,失笑:“我明白了,您找我来,是做个见证!” “别废话了,快着!”班信的耳朵有些发红。 微飏笑着,三下五除二拆了信,摊开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念:“带钩进刑部大门,第一道转手便被替换。真品确为端王本人之物。 “兵部侍郎郭茂,与端王久有勾连。欲我死,恐为端王指使。遍索当年藏人处,查出其中一处,曾注‘此徐即彼徐’五字。可知矣。 “我曾试探三弟四弟,二人于此,一无所知。纠结之余,只得将此事上呈侯爷座前。乞勿伤无辜!” 班信脸色铁青,双拳狠狠捶在桌上,咬牙恨骂:“败类!” 微飏把信放下,面不改色。 “咱们怎么从来没查到兵部和端王的关系,这可真是败笔!”班信又懊恼起来,“还有三九今天跟我说,陛下让他去查西华女冠,却又不许他打草惊蛇。” “为甚么要查西华!?”微飏的脸色也变了。 “因为有人给皇后下了半年的药了。而照顾皇后的太医,一直都是一个人。”班信看着她的脸色,虽然疑惑,却还是都告诉了她,“这位太医的红颜知己,除了去长清宫,就是去玄都观。” 微飏闭上了双眼,自嘲一笑:“竟是……时时刻刻,都不打算放过我……” s:///book/12/12292/881873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卷二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亏得慌不? “她不是太子一系。”微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轻颤,“她曾经想要毒死我。” 班信霍地立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应该也只是,一时冲动。”微飏仰起头来笑着看班信,“就她那点儿城府,估摸着又是头一次杀人,又是对着我。 “她茶碗拿出来,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如今那一盒子带毒的茶碗都在我那里。自从我去过之后,到现在,长清宫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她已经怕了。” “已经怕了就可以了吗?万一你信任她一饮而尽呢?万一她毒杀了她身边的其他人呢?邬喻现在就在……”班信忽然住口,眯着眼看微飏,“邬喻就在她身边,你怎么反而敢确定她不是太子一系?” “她拿出毒杯来的时候,邬喻强装镇定,演技却都还不如端午节拦阻我去寻找崔莹之时。”微飏轻轻笑出声,“若她是太子一系,至少在杀我之前,应该跟邬喻商议过的。” “可如果她不是太子一系,那就必然是端王一系。邬喻怎么肯跟她合作?”班信直指问题关键。 微飏呵呵轻笑:“姐夫啊,我得笑你看不穿。我从来不是太子一系,也不是端王一系。当两边都发现我无法拉拢,却又能对陛下的决定形成巨大影响时,有一方想要杀我,另一方怎么也会帮帮场子啊!” 班信一呆。 要这么说…… “也能说得过去。毕竟,如果有人想要杀我,不论哪一方,都会有意无意伸把手。”班信笑一笑,突然感慨:“你还记得汤轶么?他挨那一下子的时候,居然有人救了他。” “我当时就猜着是有人拦了一拦。不然,照着老韩他们的回报,那就是个汤轶必死的局。”微飏也笑,却不往下接着说。 梁擎一力压下的事情,她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班信。所以,她只说到这里,且看班信怎么接话。 果然,当班信决定跟她好生交流的时候,的确把自己所知的都说了出来:“其实,我有种感觉,那次救了汤轶的人,未必就跟设圈套杀汤轶的,不是一起的。 “尤其是,梁九州曾经跟着桓王一起来见过我一回。遮遮掩掩的,曾经提到过他们知道有一股江湖势力,这股江湖势力,虽然暂时不可控,但日后说不定要派大用场。” 说着,看她,“跟你说过么?” “也说过,我原本想着,但凡当下不可控的都顶好不要姑息养奸。但梁擎不肯。”想到这个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一致的分歧,微飏没忍住,嘟了嘟嘴。 班信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娇憨小儿女模样,不由得展颜一笑:“哟,他还有不肯听你的事儿呢?” “他哪件事儿听我的了?!”微飏说起这个就一肚子火,眉毛都要竖起来。 班信哈哈大笑,忙告诉她:“西夏使团已经往回走了。今儿一早接到他们的消息,汤轶他们一行进展顺利,早就回程了。发信的时候已经过了边境,我这么算着,再有个三四天也就到京了。” “汤轶?没提梁擎么?”微飏皱眉。 班信笑:“他跟他们不是一个路线。不过,我刚回来的时候,听说梁九州也在往回走了。只是他的行踪不定,进了西夏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大家实在是抓不住他。” “他是去巡西夏的,可不是去护送崔莹的。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他才最安全。”微飏听见还没有确切消息,反而放了心,“若是边军飞鸽传书能说得清他的路线,那我倒要慌了。” 班信捋着胡子看着她,满脸上都是欣慰,写满了:吾家有女初长成,要嫁要嫁嫁出去! 微飏横他,把话题拽回来:“姐夫想查西华,就去查她的身世。” “三九说,陛下也是这个意思。”班信眉梢轻动。 微飏不理他这句,直接把自己的想法亮出来:“咱们就先假定西华是端王一系。她跟端王妃平常关系如何?跟徐家?跟俞妃呢?跟俞家呢?” 说到这里,微飏忽然一愣,顿住。 班信看着她:“嗯?” “姐夫,当初梁擎,是去俞府投书后,随即被杀人夺财,对?”微飏自然知道梁擎和俞府前世是有关系的,但这个关系今世到底还在不在,就实在不清楚了。 这件事,因为如今有了两个人那样一层关系,她又不好问、又不好查。正好,如今囫囵个儿,都请班信帮忙,岂不美哉?! 果然,班信眉心紧紧拧起来:“对!这件事,桓王始终没给过我最后的交代,一直拖着我呢。我本来想着,桓王不说话,你不吭声,陛下也装聋作哑,想必这个梁擎的身世,有问题,却不是坏事。所以我就也没查。 “既然如今你都说不知道。正好我要查俞府,索性连西华带梁擎,我一起查。如何?” 微飏矜持着含笑颔首。 两个人再喝两杯茶,说几句其他闲话,这才又一起离开了巽侯府,各自办事去者。 —————————— 秦夏边境,岷州驻军。 这一天,忽然从西夏方向狂奔来一行人,十来匹马,却只有六个人。 守卫的兵士眯着眼看,跑来的马上,显然其他五个都是练家子,只有一位书生打扮的,在马上一副快要被颠散了的样子。 两个兵士大枪一摆,遥遥便高声喝道:“来者何人?!军镇要地,擅闯者杀无赦!” 随着两个人的喝声,高大的营寨上忽地冒出若干弓箭手,张弓搭箭,直指那六位! 那书生却似已经累极,双手无力,拽不住缰绳勒不住马! “吾等乃是西夏送亲使团随军,现有使节公文在此!”他身后一个汉子凛然冲着上头抱拳,高声回话! 随着他这话,他身后遥遥也响起马蹄声! 书生忙回头看看,白了那汉子一眼,有气无力地冲着兵士嘶喊:“老子是京城人氏,微家的!快放我们进去!死也死自己人手里!若是让西夏抓了我们去,你们不觉得亏得慌吗?!” 两个兵士瞪圆了眼睛! 对视一眼,猛一点头,往后一招手:“开栅!” s:///book/12/12292/881875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卷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奉旨 一行人被押进帅府。 两个兵士寸步不离,却又警惕地始终手举刀剑。 书生很不高兴:“哎哎哎,你们家大帅还没核实我们的身份呢!这万一最后核实出来,我们的品级比他还高,你俩这么个举动,就不怕给你家大帅做祸?” 兵士甲:“京里的高官哪有你这穷酸相?” 兵士乙:“微家做主的是长安公主,俺们听说过她,她不欺压好人的。” 书生的脸上瞬间显出得意,拍拍胸脯:“长安啊,我熟!” “俺家是汾阳,那地儿俺也熟。”兵士乙热情起来。 兵士甲翻他个白眼:“熊色!少说话!他想蒙你!” 兵士乙:“俺当了十年兵了,除了大帅,谁蒙着过俺?你?你前天刚替俺洗了马桶你忘了……” 兵士甲:“……行!等回去的!” 书生和随同的人乐呵呵地看热闹。 过了一时,终于有书吏模样的人过来,打量众人一眼,一伸手:“堪合。” 书生回头看。 一个相貌普通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双手呈了过去。 书吏没有打开,竹筒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道:“这东西,像是北边儿常用的。” “是,小人是桓王殿下亲卫。”汉子平静地回答。 书吏挑眉:“桓王?” 目光从那汉子转到他身后的几个护卫打扮的人身上,最后落到书生清瘦的脸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了脑袋,恍然道:“桓王殿下身边是有个……洒脱的幕僚,可听说是个胖子啊!” “谁胖子?!你才胖子呢!你全家都是胖子!”书生的眼睛瞪了起来,“老子身材好着呢!” 书吏呵呵地笑起来,伸手往另一侧:“这边屋里坐罢,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帅回来。” 众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这一军的主帅姓曹名晟字长缨,听说这样几个蹊跷人来了,忙带着熟知京城的参将回了府。 “堪合。”书吏把竹筒递给他。 曹晟也看着竹筒愣了愣,翻过来调过去看看,才打开了,从里头拿出堪合仔细看了。讶异抬头:“您就是桓王殿下的幕僚梁擎梁先生?先生没有跟着使团回去?怎么会走到我们这里?” 满脸胡子的参将从旁边伸手,曹晟顺手便将堪合递给他。 参将低头看着堪合上头明白写着:“随送亲使团入西夏公干,各关卡、驻军,见此令如见圣旨。”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送亲使团的随军扈从,而是,钦差。 “我奉旨做事,跟你说不着。”梁擎一向的脾气都不大爱好好说话,尤其是在浑身酸痛的情况下。 跟在他身后的环首微微笑一笑,上前半步,抱拳欠身:“曹帅在上,先生不是习武之人,被西夏人追得有些累了,可否让他先去休息?余事小人跟曹帅详细禀报。” “你知道我姓曹?”曹晟打量他。 梁擎听见这蠢话就忍不住翻白眼,另一侧站着的六合实在忍不住,轻轻地咳了一声:“先生多歇歇。” “大帅,他们一路奔波,想必已经筋疲力尽。”参将也轻轻地给曹晟出主意。 曹晟点头:“嗯,来人,先请梁先生和这几位先去歇歇,盥洗吃饭。等歇过来,咱们再说话不迟。” 几个人走了。 曹晟转头问参将:“有你认识的吗?” “自然是没有的。”参将笑了笑,“我离家八年了。我走的时候,桓王都还没进京呢!” “也对。”曹晟皱着眉琢磨,“桓王的幕僚护卫,奉了圣旨,有不能说的公干,这事儿可透着奇怪啊!” 参将想了想,帮他分析:“总归不是坏事。刚才我看西夏追过来的人,一个个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是对他们不大有利。” “刚结了亲,他们要是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我就怕那位玉莹郡主受气。”曹晟叹口气。 他跟善国公府虽然没什么渊源,但崔家毕竟是元后的娘家,元后娘家的小娘子送出来和亲。不论前因有什么,在他们这些边军的心里,还是会有点儿不舒服的。 “应该不会。”参将笑道,“那位梁先生看着无赖惫懒,却极聪明。营前那一嗓子‘把他们送给西夏人不就亏了’,可是喊到大家的心里不是?” 曹晟揪着胡子哈哈地笑:“你还别说,这话是真对我的脾气!” 两个人说笑着又回了营地。 梁擎几个人倒都心大,洗了澡吃了饭,倒头就睡。直到天交二鼓,才睡醒了,出门方便,看有站岗守哨的,便问:“哎,兄弟,问一声,大帅睡了么?” “一般这个时候,大帅都还没睡。先生要找大帅说话吗?要不我带您去?”守卫显然是得了吩咐,回答得极为热情。 梁擎心里顿时舒坦了,嗯嗯地点头:“我收拾一下,这蓬头垢面的,不是见你们大帅的礼节。” 回屋里把环首叫起来,两个人穿戴整齐,去了曹晟的书房。 曹晟和参将正在指着舆图聊天。 “哟!舆图!我瞧瞧。”梁擎背着两只手,毫不客气地凑过去,眯着眼睛一块儿一块儿地仔细看。 “请问先生……”曹晟才一张嘴,只见梁擎的手直直指向旁边站着的护卫,自己却入神地看着舆图,甚至伸手去比了一条他看不懂的线路。 环首笑一笑,上前半步,叉手道:“曹帅,小人名叫环首。” “哦。唔,你是桓王殿下的护卫,陪着梁先生成了和亲使团的扈从,你们来做什么呢?”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曹晟再次总结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以及想要知道的问题。 参将看了看梁擎的背影,又看看环首,温和一笑示意环首请开始,自己则起身到门口,轻声吩咐外头的人送热茶吃食来。 环首等参将关上房门,才轻声微笑道:“梁先生幼时曾在西夏住过八年,进了桓王府后潜心修书,整理出了一本书,叫做《西夏见闻录》。” 曹晟和参将同时色变,同时朝着他大大地跨了一步:“书在何处?!” 环首勾起嘴角:“自然是在京城。” 卷二 第二百七十三章 莫飞扬 两个人肉眼可见地同时又都失望地退后了一步。 “不过,那本书,先生说,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八年,想必许多事情都有了很大变化。正好,趁着这次和亲之际,先生再来走一趟,看看到底都是哪里变了。” 环首说完这一句,实在没忍住,笑了笑。 他们这一趟,走得实在是太痛快了! “小子,我听见你笑了啊!”梁擎没有回头,仍在看舆图,却哼了这么一句出来。 环首索性笑出了声:“先生,咱们路上那样多的趣事,小人想着就开心,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知这些趣事,能说出来让咱们也笑一笑么?”参将试探着给环首使眼色,又看一看梁擎的背影。 梁擎没有吭声。 环首知道这就是默许了,点一点头,笑道:“自然的。” 曹晟心里忽有所动,福至心灵,眉一挑:“来来来,既然要说长话,哪有站着的道理?坐,坐下说。” 外头正好送了热茶和才烤好的红薯来。 鼻子一耸闻见香味,梁擎早就转回身来,搓着手等。红薯才一放下,他便先捡了一个,怕着烫,嘴里嘶嘶哈哈,双手倒来倒去,拗开了,边剥皮边吃边看舆图。 “进了西夏腹地,我们便从和亲队里悄悄地撤出来。因是分批撤的,有几个不懂西夏语的,差点儿被人逮住,只好扮了山贼,去掀了人家的寨子,很是吃吃喝喝了一番。” 环首也拿了一只红薯,剥着皮,咬一口,啧一声“好甜”,然后才笑着续道,“结果,等第二批撤出来,也走到那山寨,却被寨子里的喽啰绑上了山,两批人一碰面,气得先生哇哇骂街。 “全山寨的人,无论秦夏,都呆呆地听了一炷香那么久——那脏话骂的,天南海北,无一重复,极为精彩!我们后来都想学,先生却不肯教,甚是可惜!” 梁擎哼了一声。 参将和曹晟对视一眼,轻笑不已。 “不过,就这一顿骂街,山寨上不少人都觉得亲切,凑着偷着,背着旁人去问先生,这里去过么?那里现在情形如何了。 “在京城时,先生最喜欢的就是勾栏瓦舍,最擅长的就是学说各地方言,此时只略略放了些手段出来,竟将一个对咱们将信将疑的山寨,都给收得服服帖帖的。” 环首意味深长地朝着梁擎的背影眨了眨眼,冲着两个人使个眼色。 曹晟和参将会意,啧啧称赞:“梁先生心思巧妙,竟用这样方法就能收服西夏山贼。难得!难得得很!” 梁擎的头高高扬起。 “后来呢?”曹晟急着追问。 环首笑道:“后来西夏当地官府忽然来找晦气,先生索性带着他们好生戏耍了官府一回,一把火烧了寨子,下了山,寻常一些的都给了金银遣散了。 “留了二十多个大秦摸过去的,跟着我们上了路。这一路上,咱们偷过牛羊,烧烤着吃,特别香。还挖过两个贪官的祖坟,从里头起出来不少珠宝,散了一路。 “哦,最多的时候,我们一天一夜走了二百多里,连过了三座西夏军营,规模居然相差近十倍。 “先生那时候笑得不行,说咱们江南讲十里不同俗,这西夏驻军,居然三个百里不同制,也不知道领军的都是什么人。 “后来我们查了才知道,合着西夏这领军的人,哪怕同一品级,皇亲国戚、累世在军和平民升迁上去的,下辖人数都不一样,就更别说辎重了。” 曹晟和参将听着听着,两个人的眼睛都亮成了夜空里的星星。 “环首兄弟,你们这一路,走了多少座军营?”参将双手撑着膝盖,上身前倾,直直地看着环首。 环首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您叫小人名字就好,小人可不敢跟您称兄弟!” “不是,重点不是那个!你们一共走了多少座西夏军营,里头的人数、将领、辎重,都记下来了!?”曹晟的眼睛都快绿了! 环首呵呵轻笑,下巴悄悄地朝着仍旧背对着两人站着的梁擎,抬了抬。 参将见状,蹭地站起来,满面笑容地走过去,一把拉住梁擎的胳膊:“梁先生这一路风霜辛苦,西夏饮食可不习惯?” “嗯。倒也还行,毕竟之前住过八年。就是喝不着好茶,实在是喉咙痒得很!”梁擎连推脱都没有,大剌剌地顺势便在曹晟身边坐下了。 曹晟一听这话,忙道:“我家里有茶!这就让他们去熬煮了来!” “不不不!先生不爱喝那种茶!”环首笑了起来,“我们先生的舌头被长安公主惯坏了,这些年都只喝清饮的茶,而且得公主的那种泡法。 “曹帅这里若有新茶,不妨拿了来,再提了沸水来。小人也不会。让先生自己摆弄着,就算是好歹过过瘾罢。” “怎么?先时听说,先生曾经说跟长安公主相熟,竟不是吓唬他们的?”曹晟心直口快。 梁擎恶狠狠翻白眼。 环首忙抢着笑道:“天下吃过公主亲手泡茶最多的,除了陛下,就是我们先生。您就说熟不熟罢!?” 参将看向梁擎的眼神,顿时有些恍惚,接着便是审视,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狂热崇拜。 “茶叶,茶叶!”梁擎的手不耐烦地在桌子上敲。 参将蹙了蹙眉,转身又到门口,叫了人去:“去后头跟大帅夫人寻一点茶叶来,要今年最好的。” “秋茶已经下来了。”梁擎在后头直着脖子直咽口水。 参将回头看了他一眼,从眼神到表情,极度冷静。 梁擎看着他的样子,愣了一愣,忽然转头问曹晟:“曹帅与嘉定侯可熟么?” “先生怎么会知道在下跟况侯相熟?”曹晟又问了一句蠢话。 梁擎不理他,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那参将:“这位参将,敢问贵姓大名?” “哦,他叫莫飞扬。”曹晟忙在参将之前开口。 莫飞扬定定地看着梁擎,似是在等着什么。 梁擎迎着他的眼神看回去,露出一丝笑:“我听说,长安的长兄,微谟小大郎,临出京的时候,由二叔肃侯赐了表字,便是飞扬?” “小妹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参将缓缓开口。 卷二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是机缘,是姻缘 “看来这位便是小大郎了!?”环首急忙站了起来,抱拳拱手,长揖到地,“环首见过郎君。” “不必。我军籍上写的是莫飞扬,以后也就是莫飞扬。”微谟很冷静。 梁擎呵呵轻笑:“那可不行。你们家二叔就等着你携着军功回家,然后把这个侯爵之位,传给你呢!” “呃?肃侯不是有儿子?”曹晟脱口而出。 环首手握空拳堵住嘴,咳嗽一声。 梁擎的笑容更大了一些:“长安说,诤郎那脾气,一辈子也当不了家主。以后就等着娶个嫂子来辖制他了。不论是和国公府,还是肃侯府,都等着阿谟大兄回去承继。若是阿谟大兄不肯回去,那这个爵位,就到此为止了。” “……胡说。”微谟下意识地沉了脸,“这样胡闹!此事也是能让她说了算的?” “嗯。我也觉得轮不到她说了算。不过,如果不是她,便是你。”梁擎笑嘻嘻。 “那个爵位是诤郎的。我不要。”微谟很坚定。 梁擎看着他笑:“你不要爵位,便说了不算。你若不肯说了算,他们一家子便都由着长安。所以还是长安说了算。你要是不想让长安说了算,你就得去承继爵位。” 双手一摊,哈哈大笑:“啊呀呀!又绕回来了!果然就像长安说得这样,有意思,真有意思!” 微谟扶额:“小妹幼时,并无如此顽皮!” “那有什么办法?你把家一扔,跑了。你家大房的两个小娘子,根本就不敢管长安。她那胞兄呢,又是个妹奴。加上陛下、况侯、班侯,一个比一个宠她,啧啧啧,她这脾气上来,你就问问现在还有谁能制得住!”梁擎说着这话,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自豪。 环首坏坏地笑着看他:“先生就制得住啊!” “可不敢胡说!”梁擎失色,“我还要命呢!” 微谟原本还一脸无奈,听到这里,怀疑挑剔地看向梁擎。 “哦对了,长安有一件事,让我转告阿谟大兄。” 梁擎已经开始公然无耻地直接称呼他为大兄了。可是微谟被事情吸引,一时之间竟没察觉:“何事?” “况侯府里的华娘子,如今尚且待字闺中。”梁擎直截了当,“长安跟我说,不论生死,不管是否,请大兄给人家一个痛快话。” 什,什么就,痛快话!? 微谟怔住。 曹晟却是一耳朵便听明白了,又惊又喜,狠狠一巴掌拍在微谟肩膀上,大声道:“好兄弟!这可是桩好姻缘!” 环首茫然。 华娘子?是谁? 微谟脸上腾地红了,从额头,到耳朵,到脖子,整个人就如同刚被煮熟了的虾子,红彤彤! 看着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梁擎拊掌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个景儿!” 微谟身子僵硬着,张嘴:“我当年,不过当她是小妹妹……” “大兄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梁擎急忙拦住他的话头,“华娘子今年多大了您心里也有数。京城多少年少公子,况侯夫人安排了多少回花会逛庙,华娘子可是一回都不曾去过。” 微谟一口咬住了嘴唇。 “一回,都不曾去过。”梁擎把一根手指伸到他眼前,晃一晃,郑重其事,“您离开京城,有八九年了?八九年啊!一个小娘子的青春岁月,能有多久?” 微谟的脸越发红,身子越发僵硬。 “您再想想,反正我明儿才走。”梁擎笑着转头看曹晟,“曹帅,咱们聊聊舆图?” “啊?舆图……舆图怎么了?”曹晟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梁擎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拽了他起身,指挥着他一起,把挂在墙上的舆图摘下来铺在大大的条案上: “您这图的标注,有问题。看这里啊,这个镇子的东边,有一条小河,两岸水草丰美。 “大概在这个位置,您这图上是空白啊,其实,应该有个军营。军营往西大概五六里地的样子,有一个村寨,有一片田,但不大。估摸着是才迁来没两年。但这个军营里,马很多。 “这里……大概有两千兵…… “这儿错了,不是山,是水…… “这附近多了几个村子,已经连成一片了,才换了个皇亲国戚过来,残暴得很,兵虽然多,有个三千。但不足为惧……” 就这样,一边指,一边改,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把曹晟的舆图,改了个面目全非。 而微谟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认真地记录着,时不时提问。环首在旁边,也轻轻补充着一些细节。 不知不觉,时至四更。 梁擎揉揉眼睛,打个呵欠:“我去睡了。”大袖一摆,直接回了房。 环首也疲惫不堪,冲着两个人行了礼,随后而去。 仍旧处在亢奋状态的曹晟和微谟趁热打铁,索性要了张大纸来,把新的舆图誊画了出来。然后围着长案,兴奋而贪婪地看着那舆图,灯光下,狞笑着对视: “有了这个,咱们要不干一票大的,都对不住那位梁先生这生生死死一趟!” 微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平静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咱们这幅图,只是方圆三百里的舆图。别处呢?他们一日夜就能跑二百里!他们在西夏已经待了小一个月了!” “所以,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儿!他手里还有更多的!”曹晟激动得很,却还记得跟着微谟一起压低了声音,伸出手,直直地指着微谟的脸,“他肯告诉咱们这些,就是冲着你小子!” 微谟扬起一边嘴角,心中得意:“我家小妹倒是好机缘!” “未必是好机缘。”曹晟笑着看他。 微谟皱眉不悦。 曹晟接着低声笑道:“说不定,是好姻缘!” 微谟更加不高兴:“这梁先生虽然胆气豪大,却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我家小妹自幼习武,十来年从未断过。这实在不大般配!” “那谁般配?”曹晟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别犯傻!什么你家小妹,那是长安公主!公主招的是驸马,真是个宗室王孙,到时候,谁欺负谁?你妹夫日后要纳妾,你是打还是不打?! “这梁先生,一无功名、二无靠山,智计百出、文韬武略,可偏又能任打任骂任磋磨!公主还亲手给他泡茶,你听见了?还送了小厮给他,还把你家的事情都交代给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两个人已经两情相悦了!你可给我少犯傻啊!别说那人家不爱听的废话!” 卷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傻老爷们儿 曹晟和微谟一宿没睡,第二天都红着两只眼,安排好大营的军务,又都回来,眼巴巴地等着梁擎睡醒。 他们很想知道,梁擎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以及,梁擎心里有没有什么能让他们痛快一把的计划! 结果,太阳都老高了,懒贼梁擎还在睡。 倒是头天夜里没出来的六合早早起床,招呼着其他人准备回程路上的饮食。直到环首起身,六合才吃惊地得知:昨天见到的参将,就是自家的微谟小大郎! 六合激动得险些哭出来,飞跑过去,扑到在微谟脚下:“小大郎!小人是三小娘子特意遣来跟着您的!” 微谟吓一跳,忙把他扶起来:“你是?” “小人叫六合,原是林家舅爷送来伺候诤小郎君的!但是小人学的是一身马上功夫,在京城实在是施展不开。三小娘子便说,秦夏早晚有一战,让小人索性来寻小大郎! “小人这些日子跟着梁先生在秦夏边境线上走了许久,也跟先生央求了许久,想要寻小大郎。可先生说,您出京就隐了姓名,此事只能看运气! “没想到小人的运气这样好!求小大郎君收留!”六合说着,就又要跪下磕头。 微谟忙一把拽住他,笑道:“军旅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嘴皮子一碰就能建功立业了。” “小人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可小人愿意!就想上战场!”六合咬紧牙关不肯走。 见微谟犹豫,环首笑着上前:“六合的方向感极好,记性也好。” 曹晟心中一动,忙道:“既然是家里人来投,岂有往外推的道理?!飞扬,好好地把人留下!听见没有??” “刀枪无眼。你果然留下,有个万一,我回去可怎么跟阿芥交待?”微谟无奈地跟六合说了实话。 环首又笑道:“我们几个里头,六合的功夫仅次于我。若是上战场,自保是完全没问题的。这一条莫参将倒是可以放心的。” 六合猛点头,希冀地看着微谟。 微谟只好点了点头。 “说到这个,正好,六合,我有事问你。”曹晟看了微谟一眼,忽然嘿嘿一笑,一把捞了六合的肩膀,搂住了,小声问,“况侯家的华娘子……” “哦!特别好的小娘子!又贤惠又大方,功夫也好。五六年前,听说就能把况家二小郎君打得还不了手。”六合一脸憨憨: “她妹妹跟我们家三小娘子是最好的朋友。听说,高夫人,就是况侯夫人,还把她姐妹两个的亲事都托付给公主了,说是等日后把心上人说出来,就请陛下给赐婚。” 把心上人,说出来。 曹晟的脸笑成了一朵硕大的黑菊花。 六合也跟着傻笑。 “你再给爷装!”微谟一脚踹过去。 六合不躲不闪地挨了一脚,咧着嘴笑:“三小娘子可护着华娘子了。上次北狄说要进京提亲,高夫人急得晕过去,三小娘子从宫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给华娘子送信:让她放心。” 微谟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六合忙看向环首。 环首笑着点点头。 六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曹晟这才笑着问环首:“何时出发?” “先生醒了就走。”环首恭敬施礼,从怀里摸了一张纸出来:“先生之前怕有闪失,曾经誊抄过一份这次的西夏见闻图。还请曹帅赏脸收下,做个参考。” “我这可真是如获至宝了!”曹晟喜出望外,忙双手接了过来。 等到梁擎睡醒,盥洗吃饭毕,看看午后,准备出发。 曹晟只觉得过意不去,不由问他:“如何就急成这样?不如迟一天,我安排一下,点几个人,送你们一程。” “那可不行。”已经变身成莫参将的亲卫装扮的六合眼看着活泛了三分,开口笑道:“陛下从京里传了信过来,左相他们给公主弄了个京城未婚少年郎的册子,让公主赶紧挑驸马呢! “先生能在您这儿足足睡上四个时辰,小的已经够惊讶了!这一个月也没睡这么久过!” 梁擎脸上挂不住,咳一声,看向微谟:“况府的事情,大兄怎么说?” 微谟这才发现他管自己叫大兄已经叫得如此顺口了,皱皱眉:“谁是你大兄!?”说着话,手却往怀里摸去。 “哟呵!您这亲事还没成呢!媒人就丢过墙了?!”梁擎怪笑一声,歪头看着他的手,满脸戏谑。 微谟的脸又红了起来,干咳一声,手从怀里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布包,塞进了梁擎手里:“带回去给阿芥。” “嗯?”梁擎的眉梢高高挑起,脸上有了一丝不高兴,接布包的手一翻,连带微谟的手都抓住,就好像是在说:你想好了,再说一遍,说不对,这玩意儿我可不接着! 微谟反应过来,忙改口:“我是说,帮我转交小妹。”手往回撤,然后不动声色地背到身后。 “嗯。”梁擎这才满意地还他个微笑,翻身上马,道一声“各位保重”,扬鞭而去。 微谟看着一行人马风驰电掣一般渐渐没了踪影,转身吩咐:“给锦衣卫送信,梁生回程。” “如何不给兵部?”曹晟奇道。 六合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微谟含笑,靠过去,低声解释:“他这趟出来,所知的只是陛下、班侯和桓王府而已。” “还有你妹妹。”曹晟眨眨眼。 微谟叹口气,索然得很:“哼。” 曹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眉飞色舞起来:“啧啧啧,啧啧啧!” “曹帅?”六合凑过来,满脸好奇。 曹晟看到一个最合适的八卦对象,不由抓着他笑道:“你家这位小郎君啊,别看没多大,在我们这儿,可是有名的冷面参将! “这大营里,但凡不守规矩的,几乎没一个没被他罚过!我给讲情都没用!就在他那儿,规矩两个字,就是他的命! “除了这俩字儿,那就是练功!只要练不死,那就照死里练。之外,没了。 “就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除了我知道他的身世,没人知道。你说,就这么着,他就肆意点儿!也没有。就这么板着个铁脸,活得无趣极了! “我都觉得,和国公是不是因为他这个没意思劲儿,才老想把他踹出来沾点儿人气的?! “可是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那德行!嘿!这真是!只有媳妇能改变一个,傻老爷们儿!哈哈哈!” 六合跟着嘿嘿地笑。 再往前走几步,回头看看并没有旁人跟上来,微谟翻开手掌,一张小小的方胜躺在他的手心。 他就知道,这姓梁的绝不会无缘无故走这一趟! 卷二 第二百七十六章 老去的虎 京城,冬月十五。 “今儿是文王诞。怎么着,阿芥还不进宫?我就打算放她一天的假,她还赖在家里不来看我了?”端方帝小孩儿似的,抱着微飏给他做的软枕,喃喃抱怨。 甄三九看着他笑:“说了,今儿来。刚才早朝,不是连桓王都来了?这会儿去见一见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过一时来陪您用午饭。” “那阿芥呢?他两个总是不肯往一起碰,这回不会因为阿衍来了,阿芥就不肯来了吧?”端方帝很慌。 甄三九哭笑不得:“他两个都多大了?眼看着又都要成亲了,怎么会这么个闹法?” “哦对!北狄的那个小公主叫孟和的,已经来了。朕都忘了,她前天还来给朕请过安。”端方帝的精神开始恍惚。 甄三九的眼睛有些湿润。 陛下,真的,老了。 他老人家连公主这段时间没进宫,是为了什么,都给忘干净了。 “陛下,要不,我让人这就去迎一迎他们二位去?”甄三九偷偷抹一把眼睛,温和笑问。 端方帝连连点头:“好!好!去吧去吧!” 甄三九笑着命赵歙去崔贵妃那里催桓王过来,又叫了个人去宫门口看看长安公主来了没有。回头看看端方帝抱着软枕又快打盹儿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想一想,走过去,软声问道: “陛下,眼看着冬底了。终南别宫那里,怕是会冷。您看,什么时候派人去接庄王他们兄弟回来的好?” “嗯?驰儿去终南别宫了?哦对对对,他去守孝。他两个哥哥还跟着一起去了。唉!那么点儿的孩子,这就叫回来吧。回来就别走了,家里多舒服,也有人照应。” 端方帝嘟囔着,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石磐没在宫里么?你说她也跟着去了?我说这都好几天没看见她了。我还以为她跟着阿芥出宫去玩了呢!” 甄三九陪笑着,端了盏燕窝呈给端方帝:“陛下润润喉吧。” “嗯。润润而已,你不给我茶,弄这个干嘛?”端方帝有些嫌弃地看着燕窝,闻了闻,又放下。郁闷地盯了三九一眼,发脾气:“茶呢?” “茶要等公主来了,亲手给您沏!公主那性子,她嘱咐的,又是您的事儿,我八个脑袋也不敢违逆啊!再说,这个燕窝也是公主吩咐的。那您喝不喝吧?”甄三九已经公然开始拿着微飏当枪使了。 果然,端方帝自己气哼哼了一瞬,便老老实实把燕窝都喝了,还咂咂嘴:“今儿这冰糖放得正好,不甜不腻的。” 甄三九忙给他端了白水漱口。又吩咐人去司膳瞧瞧:“今儿个公主和桓王都来吃饭,可得整齐着些。还有,荤菜比平常多两个啊!” 端方帝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对对,这样好。阿芥爱吃鱼,阿衍爱吃羊肉,我也好久不吃红烧肉了。” 甄三九笑着让人去通知。 先到的是桓王。 一看他来,端方帝便张罗着让人给他拿果子:“他爱吃西瓜!” “没有西瓜……” “荔枝也行!” “……荔枝啊,今夏公主让冻了一些。快去端一盘来。” 桓王看着他主仆两个忙乱,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才去贵妃那里,有些渴,贵妃却只给我喝茶,不给我拿果子。说是,皇祖父这里必定有更好吃的果子给我留着呢!” 端方帝被他哄得开心,拉着他的手笑,又小声问他:“你那个小媳妇,你去看了看么?你觉得怎么样?” 桓王的脸顿时有些发红,下意识想要摇头,却又想起来自己的确跟对方已经见过面了,只好点点头。刚要说话,只听外头脚步声响,接着便是微飏快乐的声音: “陛下怎么样了?我可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要好好打打牙祭!” 端方帝高兴地丢下桓王,忙忙向外:“阿芥!阿芥!” “哎哎!”微飏咯咯笑着跳进来,一眼看见桓王坐在皇帝身边,笑容更大了三分,“咦?今天阿衍也来啦?那咱们吃饭可热闹!” 桓王笑着起身,冲着微飏躬身:“小姑姑。” “你们俩一般大,不用这样多礼。”端方帝拉了他原地坐下,又朝着微飏伸手,“来来,你坐我这边。” 微飏笑嘻嘻地跑过去坐在他另一侧,伏在他肩头,笑道:“我这几天没来,在家里好好地教了金声好几首歌,您肯定都爱听!” “啊,是吗?那太好了!”端方帝此时却又有了记性,拍拍她:“不过,你先等等。”转向桓王,认真地问:“刚才我问你话呢!快说说,你那北狄小媳妇怎么样?” 微飏抿着嘴笑。 北狄的小公主进了京城,端王带着桓王去迎接,引进后宫见了端方帝、皇后和崔贵妃,便送了去长公主府住。 至于她,端方帝早就安排了她去陪住。所以,在北狄小公主进京的前一天,她先住了进去。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忙忙乱乱地搬家。 尤其是,她知道,大约以后,长公主府这个地方,就要变成她自己的家了。 至于现在她的邻居,孟和小公主,在她看来,美丽又单纯,而且,好像,对桓王一见钟情~! 微飏现在满心都是希望桓王能有个相爱的人,这样的话,以后的路再怎么艰难,也不会孤单了。 虽然说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孤家寡人,可如果他的身边有温暖的妻子和忠贞的朋友,这位皇帝,多多少少,也会对天下百姓好一些。 人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有人爱,就能学会爱自己;学会了爱自己,还有人爱,就能学会爱别人。爱的人多了,他会能学会爱这个世界。 微飏希望桓王能成为这样的人。 “唔……我觉得,挺好的。”迎着微飏灼灼的好奇目光,桓王越发显得害羞,简直要坐立不安。 端方帝和微飏笑着对视一眼,同时冲着他喝道:“细说!” 桓王咳了一声,站起来就要走。 “回来,坐着!好好说话!”微飏笑着断喝,指着他,道,“我当然知道孟和挺好的。但你得告诉你皇祖父,你心里,喜不喜欢她?” 桓王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过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嗯。” 卷二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住哪儿最安全 “先生,前面就是秦州。咱们还不进城么?”环首对于梁擎的小心翼翼,虽然无法理解,却极为敬佩。 他们四个,都是跟着桓王在漠北打生打死过来的,风餐露宿简直是家常便饭——虽然在京城安逸了这几年,但老根子里的能吃苦,却都还留着。 可梁擎一个文弱书生,这些年在桓王府又是格外的好逸恶劳, 《我滴个良人呐》第二百七十七章 住哪儿最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我滴个良人呐&amp;lt;/b&amp;gt;》笔趣读文字更新,牢记网址:..co 卷二 第二百七十八章 来自皇后的赏月之邀 为了防止一老一小继续追问,桓王迅速把话题扯开:“九州来了信。” 端方帝和微飏顿时都闭上了嘴,直直地看着他。 “呃,信是昨天到的。他说,路上有些波折,不过今天就应该能回来了。”桓王简单说了一句,想了想,又告诉微飏:“说是在边境上碰巧遇到微谟了,你让他带着的那个六合,留在了微谟身边。” 微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让他去西夏是保护梁擎的!更何况,他媳妇有孕四个月,他去从军?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端方帝也皱起了眉:“你这个下人的脑子不清楚,等他回来,你不要再用了。” “回来?!他那么喜欢从军,我就让他从军,有了军功我就给他升官,长了品级直接让他一辈子在边关呆着!我让翠缥改嫁!”微飏气哼哼。 桓王听得直笑:“男子们若是心里没有家国边疆,家里也就没几个人能吃安稳饭了。这个人我喜欢,小姑姑果然不愿意要,回来就给我!” “拿走拿走!归你了!”微飏丝毫没有半分留恋。 端方帝看着他们两个有商有量,开心地拍着手笑,想想又问:“梁生路上遇着了什么波折?今天能回来?” “我让人在城门听着呢,他一回来就给我送信儿来。”桓王避开第一个问题,笑着安抚皇帝,“他说幸不辱命。看来这趟西夏之行,收获不小。” “他动作倒快。送亲的还没回来,他先回来了。”端方帝哼了一声。 微飏和桓王对视一眼,各自低下了头。 往西夏去送亲的队伍,昨天抵京。昨天晚上,桓王和微飏一起去了班信府上,听着汤轶说了三个时辰的西夏形势。 桓王很少上朝,今天早朝却主动前来,就是为了来看看端方帝会怎么安排汤轶。 可是朝上端方帝只是一番夸奖,说了下晌让汤轶到紫宸殿奏对,同时还宣了恒国公、慎国公、靖安侯、嘉定侯一起听听。 然而,端方帝竟然忘了。 “昨儿他们回来了啊!”甄三九顺口说着,笑问,“饭菜都好了,您饿不饿?” 端方帝恍惚了一瞬,哈哈一笑,自己回头拍在额头上:“哦哦!对,朕还让他们今天未正来这边说说话呢!竟忘了!” “您一见了公主,就什么都忘了。哼。”甄三九抱怨道,“昨天晚上您还说要赏我一袋金珠子,让我年下送孩子们的。今儿见了公主,肯定也假装忘了反悔了!” “说得朕真有这么小气似的!来,自己去库里找,金珠子算什么,拿一袋合浦珍珠去!”端方帝呸了他一口。 屋里的人彼此对视,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您就宠着他!这就换了珍珠了?!”微飏笑拽着端方帝,撒娇道,“我也想要!还要替孟和也要一袋!” “真真招惹不得!”端方帝说着嫌弃的话,却还是大笑着让甄三九去库里多拿两袋珍珠出来,一袋给微飏,一袋给孟和。 甄三九笑着答应,命人去拿,看看时辰,叫了金声进来。 “陛下今儿想听什么歌?”金声还是头一回在桓王面前唱歌,不免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唱,只得怯怯地先问端方帝。 谁知老皇帝当着长孙的面儿,足足地存了一份炫耀的心思,直接命他:“从《大鱼》开始唱!” 噗! 微飏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端方帝呵呵地笑:“怎么?不行啊?!” “我是怕桓王殿下接受不了了……”微飏尴尬地笑着擦着嘴掩饰不安。 端方帝的眼睛盯着桓王,哈哈笑道:“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接受?” 所以,老爷子这是想要把自己的底细透露一些给桓王?! “我不大,有底气……”微飏求恳地看着端方帝。 她真的没有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别人的想法。之前半真半假告诉林朴,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冒险了。 尤其是,桓王的身份,在她心里,有另一个定位。这个定位上的人,绝对没有必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从两个人的眉眼官司里,桓王微有察觉,但还是稳稳地坐着。 他之前跟祖父谈过的那一次,已经让他对微飏的出处有了一定的怀疑——因为他幼时,曾经被迫听了端方帝很多莫名其妙的话,那时不懂,现在回想,模糊,却仍旧胆战心惊。 如果微飏也是…… 其实他大概就能理解微飏没有选他,却选了梁擎的理由了。 屋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都安静下来。 “启禀陛下,蓬莱殿来人。”外头赵歙的声音轻轻传来。 端方帝挑了挑眉。 北狄小公主孟和进京待嫁是大事,如果这个时候皇后还不出现,总归对北狄的面子有些不大妥。 尤其是,崔贵妃还是桓王的族亲。这个时候,让崔贵妃出面主持接待孟和,而非邬皇后,只怕国内关于他要废后、改立崔贵妃为新后的传言,会甚嚣尘上。 所以,就在孟和进京前,邬皇后“病情”减轻,出来见了见孟和。 但其实,邬皇后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不大好了。 “嗯,叫进来。”端方帝想听听那个已经快要错乱的皇后又怎么了。 邬皇后的贴身大宫女走了进来,跟上头坐着的三个人一一见礼:“参见陛下,见过长安公主、桓王殿下。” “嗯,皇后今天如何?”端方帝抬了抬手,示意她站好了说话。 宫女垂着头:“娘娘今天感觉甚好。上午到御花园看最后一茬菊花,想起来了,说:今儿十五,天气晴朗,晚间月色必定是好的。 “又听说长安公主和桓王殿下都在宫里,便想请陛下和公主、王爷今晚到麟德殿赏月。” 赏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邀约? 微飏和桓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下晌朕有军情要议,怕会很晚。”端方帝跟两个最心爱的晚辈一起吃饭,今天的心情可预见地会很好,实在不想破坏,张嘴推脱。 想了想,又怕皇后纠缠不休,便给了她个台阶:“不是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明儿!明儿个我带他们俩去赴皇后的约,哦,正好,再带上贵妃和孟和。” 卷二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试菜之毒 大佬!给您跪了!您这就直接替我俩答应了!? 桓王无语地看着端方帝。 微飏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宫女笑了笑,屈膝行了礼:“是。”得了回话,慢慢走了出去。 外头,正在等着上菜的众内侍排成一列,捧着食盒,垂眸看着地上,静静等候。 宫女出来,一眼看见,不由得一愣,含笑回头看向赵歙:“哟,我来得不巧,竟耽搁了陛下用膳。” “无妨,没等多一会儿。”赵歙并不看她,拱手欠身,离她至少两臂远。 宫女看了看他,笑了笑,转头打量那些端菜的人。 打头儿的正是试菜内侍。 “今儿陛下高兴,别教吃多了,下晌毕竟还有正事,坐久了该不舒服了。”宫女泰然自若地吩咐着。 试菜内侍只得答应:“是。” 宫女笑了笑。 金声的声音在里头响了起来,正是在这一世的人听起来怪腔怪调的那些歌。 宫女听着,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没忍住,问赵歙:“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比周氏唱歌好听一万倍的童子?” “少年。”赵歙微笑着纠正了一句,点了点头。 宫女蹙着眉歪着头,再笑一笑,轻声道:“是好听啊!” 又驻足了片刻,这才迤逦走了。 金声一曲唱罢,桌上的菜慢慢摆齐了。 “嗯嗯,今天不错,朕刚才说的菜都做了。来,我要那个红焖羊肉,给阿芥那个鱼,阿衍要那个红烧肉。”端方帝指挥着试菜内侍。 甄三九失笑:“不是您要吃红烧肉吗?” “谁说的?我要吃红焖羊肉!”端方帝就像是已经很久没吃到羊肉一般,垂涎欲滴地看着那道菜。 微飏却怕他腻着,忙道:“饭前一碗汤,胃肠不受伤。来,先给我们一人盛一碗汤来。” 今天因为荤菜多,汤品做了个最简单的青菜豆腐汤,清汤寡水的,却绿油油嫩生生的,冬日里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试菜内侍低着头应一声:“是。” 金声抬头看他。 端方帝也眼巴巴地看着内侍们停住了去给他盛肉的脚步,有些失望。 微飏笑倒,对甄三九道:“我这阵子没来,你是怎么虐待咱们陛下了?一口肉都不给吃吗?” “陛下哪顿能没肉?”甄三九哭笑不得。 端方帝瞪起眼睛来指着他:“哪顿算有肉?丸子也算肉?肉糜也算肉?一碗汤饼里头只给我放两片牛肉,那也叫有肉?!” 远远朝着红烧肉和红焖羊肉抬下巴:“那才叫肉!” 桓王看了忍不住笑,安慰他道:“祖父今天多吃两块,吃完了,孙儿陪您出去散步,酽酽地再喝两碗茶,也就是了。” 他们这边聊着天,另一边,金声紧紧地盯着那试菜内侍。只见他像往常一样,舀了一勺汤在小碗里,自己喝下去。 过了三息,面不改色,这才开始替端方帝盛汤。浅浅大半碗,青青白白的,煞是好看。 金声的目光牢牢锁住了内侍的手。 汤碗即将放到端方帝面前的食案上,那两只手轻轻地颤了颤。 “陛下!”金声张口唤人。 端方帝和微飏、桓王同时住了口,眼神转过来,都落在了金声身上。 金声咽了一口口水。 汤碗放在了食案上,端方帝下意识地伸手去端。 “陛下,草民今天上午喝水喝少了,唱完歌,现在十分口渴!如今又是冬天,容易吃不着新鲜青菜!草民想求陛下赐了那碗汤给草民!”金声的话又急又快! 金声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 微飏的眼睛眯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金声。 那张苍白的尖尖小脸上,不知何时,密密地渗了一层汗出来。 “哦?呵呵。今天桓王来了,你倒是胆子大了,敢跟朕要赏赐了!好!看在你这是头一次跟朕张嘴的份儿上,来,把这碗汤端给他。” 端方帝把汤碗放了回去。 试菜内侍低头欠身拢手站在那里,没有动。 旁边的小内侍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甚么他竟然没有动作。便自己上前一步,将汤碗端起来,转捧给金声。 金声双手轻轻地握了握拳,微微抖着,把汤碗接了过去。 “等一下。”微飏出声拦住。 金声松了口气,面带希望地看向她。 “这个碗乃是陛下御用,便赏你汤,你也不能用这个碗。”微飏笑眯眯地看着那个试菜内侍,“试菜内监,烦你单给金声盛一碗。” 试菜内侍轻轻弯腰,算是施了一礼。 然后一步一步走去大汤盆旁边,拿了自己的试菜碗,再盛了一碗。 这个时候,他的手抖已经很明显了。 旁边的小内侍浑然不觉,从他手里接过那碗汤,拿到金声面前,换掉了那只碗,转身再要往端方帝跟前放—— 这可! 金声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双唇紧抿,牙一咬,往前一步,假做脚下一绊,直接扑倒了那小内侍! 两只汤碗同时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满屋的人都看向倒在一起的两个人:金声和那小内侍。 只有微飏缓缓站了起来,没有看他二人,反而紧紧地盯着那试菜内侍。 甄三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大惊失色,厉声喝道:“来人!将他拿下!传邱太医!” 试菜内侍慢慢地软倒在地,一张灰白的脸在众人眼前亮了出来,还有渐渐从口鼻出流出来的黑血! 所以,他这是在汤里下了毒! 而且,目标就是当地皇帝:端方帝! 端方帝面沉似水,目光冰冷地看着那试菜内侍。 桓王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微飏则走过去,亲手拉了金声起来,和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金声全身都在发抖,身上的衣服几乎要汗透,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又咽了一口口水,才颤声道:“我每次听他答话,声音都挺,轻快的。刚刚他答公主的吩咐时,声音发紧。” “不愧是唱歌的人。”微飏赞赏地轻轻拍拍他,以示安慰,“但仅凭这个?” “他平常试菜,要过至少十息。今天因为陛下和公主、王爷说话,所以他只停了三息。往陛下跟前端汤时,手还抖了一下。他动作从来都很稳。” 金声干巴巴地说道,“他今天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卷二 第二百八十章 三回事 邱太医匆匆赶来。 翻看过试菜内侍的尸体,又查过所有的菜品,给出结论:“是鹤顶红。只有汤里有。” “其他菜都安全吗?”端方帝忙问。 邱太医一愣:“是。” “朕快饿死了。他们说要让朕吃一碗汤饼得了。朕都看见这么多好吃的了,你想拿一碗汤饼打发了我?那怎么可能?!既 《我滴个良人呐》第二百八十章 三回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二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忘初心 端方帝被下毒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传出紫宸殿。 就连所有的送菜内侍,只不过被送回司膳后,“放假”回到下处,才被悄悄地绑了,送去锦衣卫。 班信非常愤怒,直接叫上刚回来的汤轶,两个人一起去审这几个送菜的内侍。尤其是那个帮忙端汤的小内侍。 听说班侯亲自出马去审讯内侍,微飏和桓王 《我滴个良人呐》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忘初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卷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梁生你们知道么? 汤轶这一趟千里奔波,反而把伤养得极好。 四位公侯打量着他,表情各异。 汤轶改名换姓悄悄跟着送亲队伍去了西夏这件事,只有嘉定侯知道——且,还是从女儿那里得知的。 所以,理论上来说,这四位都不知道。 “……西夏自己的确危机重重,但暂时还压得住。”汤轶做了结论,退后半步,垂眸拢手,不再作声。 他只是大秦一个收集情报的而已,没资格多说别的。 端方帝很满意他的成果,点点头,命甄三九:“赐座。” 在皇帝跟前,几位公侯几乎都算得上是当初的袍泽,班信一来也是列侯、二来还是皇家的准女婿,所以都有座位。 但一个区区的锦衣卫指挥使,御前实在不该有他的座位。 所以后殿内,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 显然,端方帝对于还需要仰头看他有些烦了,索性也让他坐下。 汤轶规规矩矩地谢了恩,坐了个三分之一的圆凳边边。 “你家长子怎么说?”端方帝转向嘉定侯。这次的送亲将军就是他家长子况瞻。 嘉定侯肃然道:“犬子狂妄议论,跟臣说,西夏如今的状态,两种情况都可能出现。要么,皇帝不再糊涂,太子精明些,有个五七年,能把重重危机都一一化解。 “要么,党争加剧,皇帝和太子不论是谁,一步踏错,就是父子翻脸,火拼出个你死我活,那就离大乱不远了。” “哦?那照着他的眼光,这西夏会不会乱?”端方帝果然临到大事便精明起来。 嘉定侯谦让一句:“他哪里有什么眼光?不过胡乱说起来,犬子觉得,西夏必乱!” “班侯?”端方帝看向班信。 “照着汤指挥的所闻所见,确实如此。”班信点一点头,并不多说。 端方帝满意地颔首,看向几个人,露了个微笑出来:“另外再跟你们说一声,阿衍有个幕僚,姓梁的,早年间曾经在西夏待过。 “他写了一本《西夏见闻录》,里头对当地的风俗人情、山川地理,记录甚详。” “这可是好东西!”恒国公急不可待地插嘴,眼睛都亮了。 一向镇定的慎国公也不禁动容:“此书何在?” 唯有靖安侯,听到这里,眉骨上狠狠跳了一跳。这才赶忙露出个惊喜表情来。 端方帝就似是看不见他一般,呵呵笑道:“看看你们这几个,满脑子里都是打仗,一听见有这个,一个个跟猫儿闻见了腥一般!” 几个武将对视一眼,嘿然而笑。 “早就给朕了。”端方帝笑道,“只是他记录的都是他幼年时的情形,算一算,几乎是十多年前了。 “所以前头送亲的时候,朕就想,反正汤轶也是要去的,再多一个人也没所谓了。就让他也跟着走了一趟。” 几个人色变! 这一趟送亲,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人和事? “不疑,梁生回来了吗?”端方帝故意去问班信。 班信一脸茫然:“梁生进了西夏就跟送亲队伍分开了,走得哪条线路、何时回来,臣也不知道。” 恒国公皱眉捻须:“兵部这边也没消息。” “臣过边境时,稍稍试探,诸军也不知道梁生的存在。”汤轶也跟了一句。 端方帝皱眉:“怎么?失踪了?” 靖安侯眯了眯眼,看向在旁边到现在只字未发的桓王:“也没给您消息么?” “前几天倒是匆匆送了个信回来,说的是在西夏被衔尾追杀,进了大秦,也被劫杀了不少回。所以绕着路呢,其他的也没说。”桓王老老实实答话,一脸一字不瞒的诚恳。 “衔尾追杀?”恒国公的眉心越发拧得紧,“他的行踪让西夏人知道了?那岂不是个开战的好口实?” “那行啊!战啊!北狄现在稳稳当当的,朕还怕他西夏不成?”端方帝一声冷哼。 几个人对视一眼。 恒国公给嘉定侯使眼色,嘉定侯表示收到,却看向慎国公。 慎国公先询问地看了一眼靖安侯,靖安侯无奈地轻轻眨了一下眼。慎国公这才微微笑了笑,和缓说道: “既然已经在回程了,那就等他回来。另外,既然这梁生说,大秦境内也有劫杀他的人,可见西夏的奸细在咱们这边不少。班侯有什么法子没有?” 话题瞬间就要被带偏。 端方帝哼了一声,指着慎国公的鼻子骂他:“就你,就你!自从开朝,我一说打仗,你就往后躲!当年全天下最彪悍的权三爷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老啦,您商量这个事儿,就不该找我。这么多年,我都闲散在家,又不像老卢,他的功夫都没丢下。再说,您这不是还有小况呢?”慎国公趁机又要躲走。 端方帝瞪他一眼:“你就坐这儿打盹儿,也得给我坐着!商量这种事儿,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不踏实。 “不过,老权说得对,等梁生到了,听听消息,咱们再商量下一步。这一仗,还是要随时准备好,该打就得打。” 见端方帝正色,几个人也都忙收了笑容,站起身来,认真拱手躬身:“是!” “不过,这件事,就不用上大朝会了。回头我跟左相说一声就是。”端方帝警告地看了众人一圈。 众人低头答应。 甄三九叩门进来:“桓王殿下,梁生已经回京,让跟您说一声。” “哟!这小子!真不禁念叨,刚说完,他就回来了?”端方帝呵呵大笑,指指外头:“阿衍去,看看怎么样。若是没什么大碍,明天早朝后,带了来,朕见见。” 又一指众人:“你们几个,也一起。别忘了啊!我今天就差点儿忘了。” 众人一瞬间表情精彩,见端方帝看过来,忙又都换了和煦笑容:“是。有好消息,臣等自然一定要来听听。” 众臣告辞出去。 桓王也微笑着跟端方帝道别。 “真被追杀?”端方帝的脸色却在众人出去的瞬间变了,一把拉住桓王,严肃追问。 “是。先前小姑姑在,我没敢说,怕她着急。”桓王压低了声音,忙又宽慰祖父,“不过,他说没什么大碍。” “有没有的,公主如今怕也知道了。”甄三九在旁边抱着拂尘叹气。 桓王和端方帝一愣。 “梁生一进城门,就被公主的人直接接去了肃侯府。”甄三九苦笑一声。 卷二 第二百八十三章 这没来由的飞醋 梁擎的伤在腰腿两处。后腰上是刀伤,大腿上是箭伤。 跟着他人只剩了环首。 环首没了一条胳膊。 右胳膊。 两个人是被藏在拉炭的车里带进城的。城门卫检查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刚想用长枪戳一戳,梁擎便有气无力地从满车的炭里坐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 尽职尽责的城门卫想要把他当成奸细扣下。梁擎气哼哼地一声吼:“扣我之前,你有种,去告诉长安公主一声!” 蹲在旁边正盯着城门的虞小四耳朵一动,一个激灵跳起来,兔子一样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是梁先生吗?是不是梁先生回来了?” 城门卫舞起来的枪杆眼看着砸在梁擎身上,被这一嗓子硬生生止住。 把两个人从炭车里挖出来,叫花子一样。 虞小四的眼泪啪嚓啪嚓往下掉,赶紧雇了马车,直接拉回了肃侯府。然后才照着梁擎的吩咐,跑去给宫里送了信儿过去。 微飏听说梁擎是这么回来的,脸上煞气大盛,直接命翠微:“让别人给他们盥洗,你去隔壁,跟高夫人要个擅长跌打的军中大夫来,然后叫韩易来。” “不然,去请太医?”翠微直觉宫里的大夫肯定更好。 微飏摇头:“我信不过。” 除了邱太医,太医署里她能相信的人不多。这个时候,她要把邱太医留在端方帝身边。梁擎这边,只能用民间的大夫了。 “不然,奴婢让人去跟舅爷打声招呼?”翠微发现了她的紧张。 迟疑片刻,微飏轻轻点了点头。 也好。 这几个月,大家最好都警觉些,至少没坏处。 进了肃侯府的梁擎终于松懈下来,根本连问都不问一句,在浴桶里就睡了过去。 虞小四满头大汗一个人搞不定,又叫了两个小厮来,架着梁擎,洗了头洗了澡,都收拾干净了,就在细竹院布置好了一间耳房,且由着他睡。 另一边,没了右臂的环首已经起了高热,大夫一进门,赶紧先给他看了,用了金疮药,煎了退热的药,这才擦着汗跟虞小四感慨: “这位哥哥真是好毅力、好底子!换个人,只怕这会儿都凉透了。他竟还能撑到回来。且用药试试看。” 虞小四沉默了一会儿,才请他去看梁擎。 老大夫脸上表情都变了:“还一个这样的?” “您看看。”虞小四苦笑。 等见到呼呼大睡着连翻身脱衣、用烈酒清理伤口都没醒的梁擎,老大夫一脸的见鬼了:“这位郎君,实在是,呵呵,没什么大碍,养养,养上一两个月,管保活蹦乱跳的。” 虞小四松了口气,忙让他稍等。 把话传进蕉叶堂,微飏跳起来:“给他看大夫还不叫我一起听?还传话!” 大步流星去了细竹院,进门先问大夫:“性命上无碍?那脑袋呢?没伤着头?那就好。走路做事呢?没妨碍。就皮肉伤是?嗐,那就都是小事儿。” 然后又问环首,却得到一个“再也跟人动不得手”的结论,顿时呆住,过了一时,才叹了口气,道:“活着就行。” 大夫留了药,拿了丰厚的封口赏金,喜滋滋地走了。 微飏这才在梁擎床前气鼓鼓地坐下,撅着嘴看着他。 虞小四来回看看,没找到翠微,只得小声问青粲:“你姐呢?” “公主让她去厨房吩咐吃的了。”青粲也小声回答,下意识地咽口水舔嘴唇,“说要做又清淡又好吃的荤菜,给他们好好补补。” 那也不必让翠微去,一个小丫头就说得清楚了。 虞小四心里有些难过。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翠微了。 就连今天早上公主进宫时,他本来想跟着,趁机也能见见翠微,还能在宫门口跟她聊聊天。谁知尹叔却请了韩易通知他:“又不是晨起,大天白日的,不用跟了。” 今儿好容易进了内宅,他以为必定能见着她了。谁知她还是跟自己错开了。 一次两次是碰巧。 一两个月都这样,那就是故意的了。 所以,究竟是公主不许,还是她自己不想? 他已经跟韩爷说了许多次,想请他老人家帮忙去尹家提亲,可是韩爷一直推脱,让他自己先得了翠微本人的回话再说。 “我都见不着人,我怎么问她的回话!?”虞小四喃喃自语。 青粲一个走神没听清,忙凑过来:“啊?你说什么?” 虞小四慌忙躲开:“没,我在想,你姐过几天生日了……” “我姐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青粲警惕地看着他。 两个人嘟嘟囔囔,终于把微飏聒噪烦了,回头狠狠一个眼刀,低声喝道:“出去!” 虞小四讪讪出门。青粲没动窝。 微飏又一眼横过去,声音再低一低:“叫你姐来,跟他说清楚!” 老这么不清不白地拖着,你以为他能想明白,其实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当面说一个“不”字,痛痛快快地再也不见、两忘江湖。 微飏的目光落在趴着睡的梁擎脸上。 这个人才去了西夏两个月,就累得又黑又瘦,跟离京时那个白皙微胖的家伙一比,活像变了个人似的。 眉宇间最惯见的惫懒和不耐烦也不翼而飞。大概是心里终于踏实下来,睡得格外静谧安详。 他是因为进了京?肃侯府?还是因为自己就在身边? 或者,回了桓王府,也会这样? 微飏忍不住冲着熟睡中的梁擎皱皱鼻子撅撅嘴,做了个鬼脸。 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抿着嘴,抬手捂住了眼睛,轻轻地笑。 这么多年,虽然一直都知道桓王才是大秦最好的选择,她却始终不曾真的去下力气推动这件事。大概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罢? 他会做这件事,而且,跟她毫无关系,只是为了他自己,以及所谓的天下苍生,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桓王本人。 为了桓王嘛,又不是为了我嘛! 微飏把那点子硬生生盖了六年的醋意摊在自己的眼前,红着脸笑。 微阿芥,没来由的,吃人家东主的飞醋,你也真是够了! 卷二 第二百八 十四章 要不要喝茶 耳房的门口,躲着紧张的青粲。 因为院子里是对立的翠微和虞小四。 虞小四不太明白,疑惑地看着翠微:“为甚么呢?” 翠微平静地垂眸看着自己脚尖前地上的一片枯竹叶:“这有什么为甚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我哪儿不好么?之前咱们不是都有说有笑的?”虞小四想了许久,还是觉得疑惑,“我是比你小两岁,可这也不算大事儿啊!” 发现他的确理解不了,翠微想了想,抬起头:“我以后要跟着公主,也许横行京城,也许走南闯北,我是不会像翠缥姐姐那样回家洗衣做饭生孩子的。” “你是女的,你便再能干,最后不一样得去洗衣做饭生孩子?”虞小四一脸茫然,“哪怕是公主,等跟梁先生成了亲,也是一样要管他的衣食住行、生儿育女的啊!” 翠微轻轻地笑了:“这就是我不愿意的缘故了。你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虞小四倏然沉默下去,脸上流露出沉沉的难过。 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我是闹不明白,那,那我都依着你行不行?你教给我,我学。” “这种心情,懂的就懂了,不懂的,教也教不出来。”翠微摇摇头,“等到公主哪天高了兴,天天只呆在家里生儿育女的时候,你还是会来催逼我的。 “到时候,我连个比例都没有,你还会撺掇着别人,比如梁先生,通过公主来劝我,让我也回家去生儿育女。可我就是不愿意,难道到时候再和离么? “我一个给人家做奴婢的,我到时候,可没那个心思去折腾这些。我还得在公主身边好好当差呢。” 翠微朝着他微微蹲身,算是行了个福礼,“多谢虞小哥瞧得起我,可惜道不同。”说完,点一点头,走开,直奔微飏所在的耳房。 虞小四呆呆地站着,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反应过来,直到翠微跟他错身而过,他才猛地醒过神来,忙一转身,出声喊她:“翠微!” 这一声唤声音太大,满院的人都听见了。 院子里一静。 就像是,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着后文。 “我,我可以改,也可以等,我,我都可以。”虞小四结结巴巴。 翠微回身,看向他的目光冷冷清清:“我都不可以。” 这就是,最决断的拒绝了。 虞小四的脸色终于完全灰败了下去。 “小四进来。”微飏在屋里出了声。 翠微先走了进来,看看床上仍在熟睡的梁擎,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微飏跟前就要跪倒:“都是为了奴婢……” “你一边去!”微飏懒得在这种时候抚慰她,皱着眉,目光绕过她,直直看向她身后游魂一样走进来的虞小四。 翠微只得退开。 “梁生随身带的东西在哪里?”对于这二位的儿女之情,她没什么心思掺和。 毕竟翠微的聪慧敏锐,比她来在这一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强。若是这么点子小事儿,还需要自己为她操心,那这个大侍女,长安公主殿下也算是白调教了这六年。 虞小四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走到梁擎床铺旁边,从他脚底的被子下头翻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出来,双手呈给微飏: “先生贴身藏了一个册子和一个布袋,都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见了小人,第一件事就是顺手将这个塞进了小人怀里。 “回来沐浴更衣时,吩咐了小人,必须等公主来时,亲手交给公主。” 嗯,还行,还记得要把最要紧的东西交给自己保管。 微飏伸手接了过来,打开包袱一看,册子整整齐齐,封皮上一行字:西夏见闻录。打开了,全是手绘的地图,何处有人,何处有马,何处有矿,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东西,不论是西夏还是大秦,不会有人不想要的! “作死……”微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这是正儿八经、明目张胆、结结实实、独一无二的作死,天字第一号的! 重新包好,微飏连看都不往下继续翻看。 这个东西只能交给端方帝本人,除了老皇帝,旁人谁都不能给,顶好,连看都别看。 然后是那个布袋。 微飏看了看这个靛蓝色的粗布材质,皱了皱眉。 丑死了。 打开了,里头却是三块晶莹璀璨的宝石原石,一块红宝,一块玛瑙,和一大块蓝宝。 这个粗暴豪奢的礼物,是梁擎给自己带的?! 他不是这种品味的人哪! 尤其,对于端方帝曾经赏赐过自己些什么东西,他应该都有耳闻。这种宝石,别说原石,便是打磨好的,她也富余着好几箱子。 就梁擎那个最会投其所好的家伙,他才不会大老远带这种东西回来呢! 不明所以的微飏把宝石又都装了回去。 青粲在旁边看得眼睛亮亮的,轻声笑道:“公主,先生也学会送礼啦?” “不像。这个,应该不是给我的。”微飏随口答道。 青粲瞪圆了眼睛! 不得了,她这是听见了什么大新闻!? 梁先生带回来了一袋子宝石,居然不是给公主的?!那是给哪个女人的?!梁先生在这世上可是孑然一身,没有母亲姑姨、姐姐妹妹! 青粲的念头还没在自己心里转满一个整圈儿,就见翠微狠狠一眼瞪过来:“你闭嘴!先生说不好是替谁捎了东西回来!” “哦。也对哦。”青粲的心呼地一下落了回去。 床上的梁擎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梁擎!”微飏眼睛一亮,忙地倾身过去,“梁擎?你觉得怎么样?” “嗯……渴……”梁擎趴着不动,闭着眼,动了动显然睡僵了的脖子,从面朝着微飏,转向了朝里,把蓬头乱发的后脑勺露给了众人看。 微飏的心里,呼地一下便定了下来,接着一阵柔软。 “梁擎,要不要喝茶?喝茉莉花茶,还是今年的秋茶?” 微飏自己都没发现,她不知不觉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蹲在床头,双臂伏在了床沿,微笑着看向梁擎的后脑勺,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春风化雨,嫩柳如丝。 卷二 第二百章八十五章 吃茶吃饭 “先不喝茶,要吃饭。”梁擎迷朦着眼,嘟囔着又把头转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微飏,“软和的,菜,汤,肉也要,但是一点点。” 还没睡半个时辰,便被吵吵醒了。 尤其是肚子里还在高唱空城计。不如算了,起来吃了再睡。 梁擎模模糊糊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后只觉得后腰上火辣辣地疼:“嘶!我日!” “……厨房那边预备了什么?”微飏只好当作没听见他的话,自己站起来,转头看向翠微。 谁知,就看见了屋里虞小四、翠微和青粲一起盯着自己的见鬼了的脸。 “哟呵,一个个胆儿都肥了是?!我问话呢!”微飏沉了脸。 翠微第一个反应过来,忙道:“厨下说,先生身上有外伤,吃不得牛羊肉,所以熬了清鸡汤,准备了好克化的青菜汤饼,若是在馋了,可以往汤饼里拌一点羊肉臊子,却不能多于两勺。” 听到这里,梁擎的肚子咕噜一声叫。 微飏扑哧一声笑。 “行了,去端过来罢。” 翠微含笑答应一声,看了青粲一眼,青粲会意,连忙跑了出去。 自己撑着在床上坐好了,梁擎已经疼得额上冒了一层汗出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骂街。 “刚上了药,你忍一忍。”微飏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然后拿了那个布袋给他看:“刚才就是猜这个,才吵醒了你。” “边境上遇着你大兄了,这是给你嫂子的。”梁擎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着。 毕竟伤在腰上,怎么动都会牵扯到,真***疼! 微飏又惊又喜,顺势便坐在了床边,追问:“是阿谟大兄吗?他现在可好?在哪里?他知道华姐姐在等他?你告诉他的?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是,好,岷州,知道,我说的,秦夏马上就有一战,他回来个屁!”梁擎一个字一个字答完,嘶嘶地吸着凉气。 看着他的样子,微飏只是忍不住地笑,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布袋,笑了起来,叫翠微:“让人去问问华姐姐有没有空,有的话,来家一趟。” “你让她来干嘛?我可没工夫跟她说微谟的现状!”梁擎警惕地猛抬头,提前拒绝见客。 微飏被他噎得一句话说不出,瞪他一眼,示意翠微赶紧去问,自己且答梁擎:“我现在搬去长公主府陪北狄来的那个孟和一起住呢,你又在这里。这袋子总要亲手交给华姐姐才好。” 所以,其实是她不想这个时候去嘉定侯府。 梁擎抬起眼看着小姑娘,眼睛里溢出欢喜的笑意来。 他的目光实在是,过分灼热,看得微飏都有了一丝慌乱:“你是直接喝鸡汤,还是先喝口茶?” “茶!”梁擎几乎半个磕巴都没打,脸上顿时满满都是垂涎欲滴的馋! “刚才睡迷糊了,没反应过来!我当然先喝茶!这两个月我都要馋死了!我自己也泡茶,别人也泡茶,我还特意去了号称擅长茶道的邸店、茶楼,甚至青楼,我都去了!谁也泡不出你这个味儿来!快快快!先喝茶!” 梁擎一叠声地要茶喝,连腰上的疼都顾不得,直接掀了被子,穿着一身里衣就坐到了床沿上,伸手要外袍:“这个得坐着,好好喝!” 虞小四早就看呆了,见状反应过来,连忙捧了外袍过来替扶着他站起来帮着穿好,然后还笨拙地横了腰带要给他系。 微飏气得都想起脚踹过去:“他腰上有刀伤,你给他系腰带?找死呢你?” “行了行了,快扶我一把!”梁擎两只手舞舞扎扎,一副再不借力就要摔在床上的架势。 微飏顾不上虞小四,连忙一把抓住他的一边胳膊,另一手直接去揽他的肩膀,口中急道:“你别使劲儿!胳膊后背一用力,没有个不牵动后腰的!回头伤口迸开了,又要拆了绷带重新上药包扎,疼死你!” 于是,梁擎顺利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了微飏的臂弯里。 哼,想踹别人,门儿都没有! 梁擎深深呼吸,面色如常地慢慢在床沿上坐好,然后斜了微飏一眼:“茶呢?” 外头青粲兴兴头头地进来,笑着大声道:“公主,饭来了!” “吃茶还是吃饭?”微飏无奈地扭脸看梁擎。 梁擎毫不犹豫:“茶!至少喝一巡。” 只得催着翠微把茶器赶紧都搬了过来,先仔仔细细泡一碗茉莉花茶给梁擎:“润一润肠胃,吃饭罢?秋茶力气大,你空着肚子喝,太寒。” 梁擎倒也痛快听话,稍稍解了个馋,低头吃饭。 他正吃着,外头人来禀报:“桓王殿下来接梁先生了。” “正好,让他过来。”微飏放了心,看着梁擎,轻声劝,“慢点,肠胃受不了的。 “一会儿吃完饭,我再泡秋茶,等你喝过了瘾,就跟着桓王先回去。明天皇后娘娘约了陛下、桓王还有我去麟德殿赏月,我晚些进宫,上午再去看你。” “赏月?”梁擎含着一口汤饼,高高地挑起了左边的浓眉。 微飏看了一眼翠微。 翠微会意,挥了挥手,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则亲自站在屋门口守着。让微飏把午间紫宸殿刚发生的大事都通报给梁擎。 虞小四站在台阶下,扭脸回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翠微,怅然若失。 翠微没有看他。 她才没心情管这家伙的小心思。 现在都到了什么节骨眼儿上,哪来的闲心说这种事?先留着性命把目下的龙椅交替完了事儿,再说! 可虞小四却仍旧在犹犹豫豫,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翠微不想听,直接开口下令:“小四去迎一迎桓王殿下。别让不懂事的冲撞了。” 虞小四只得答应着离开。 青粲看看院子中间屏息站着等吃饭器具的婆子丫头们,悄悄地挪到姐姐身边,细声细气附耳问道:“姐,他会不会跟咱反目?” “他试试。”翠微平静得要命。 青粲吐吐舌头:“公主刚才可没管。” “公主信得过我,才不会管这种破事儿。”翠微在微飏让她一边儿去的时候就已经醒悟过来。 朝局变幻面前,儿女私情,就是个累赘! 卷二 第二百六八十六章 年均五 “你确定这件事不是皇后做的?”梁擎边往嘴里扒拉汤饼,边质疑微飏的判断。 微飏觑着空儿给他往碗里夹青菜:“自然了。老邱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他说皇后已经没那个本事了。” “那太子呢?”梁擎吃得很仔细,他这一趟回程饿的时候太多,肠胃早瘪了,吃得太猛会难受。 微飏替他夹菜的手停住。 “太子……” “我在路上听说了,先太子妃薨逝,陛下最得意的皇孙避祸终南,皇后被软禁,小郡主被送到了崔贵妃的手里。” 梁擎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缓缓道来,“东宫一片死寂。看似这一局是太子殿下输了半壁江山。可若是此事这样明显是谁吃了亏谁占了便宜,那可就不是端王殿下的手笔了。 “邬家有名无实,隋家家破人亡。俞家可不一样。尤其是俞妃娘娘,十个邬皇后也玩不过她一个脚趾头。尤其是在陛下已经丝毫没有扶植邬家的念头之后。” 微飏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崔贵妃的确查到了端王一系的头上。可越这样,我们越是不敢轻动。所以,探查的结果都没敢跟陛下说。” “你为什么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梁擎笑吟吟地看着她,一万个不相信她的话。 你说我为什么不敢?! 你个混账又不在京里,桓王跟自己又没那么贴心贴肺,神仙老乡虽然说信任自己,但这种让人家把俩儿子一起废了的话,她究竟还是说不出口好吧!? 微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万一控制不住局势呢?你想让我一个人死啊?” “你死了我肯定给你报仇,你怕什么?”梁擎直盯盯地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明目张胆。 微飏咬着嘴唇抬起一脚蹬在他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脱口而出:“我怕你不肯在后头跟着来!” 梁擎愣住。 微飏的脸腾地一下红透。 “我还真是,不大可能,马上跟着去……”梁擎手里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食桌上,声音幽幽缓缓,“我得,做一些事情。但是做完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这个,你放心。” 微飏低着头。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心里是这个念头。 还是…… “我其实,还是太习惯你在身边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还是有些……习惯了,改起来好难。” 前世今生加起来,四五十年。大主意都是他拿。她真的太习惯了。 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无比肆意彪悍的微飏,瞬间有种说不出口的羞愧。 啊,纠结死了呢! 梁擎的声音带着一丝怪异,有点儿像狂喜,有点儿像甜腻,还有点儿,像是惊吓:“习惯?平均一年才见五次的频率,你习惯?!” 呃? 有这么少么? 微飏傻眼。 怎么可能?! “瞎说!怎么可能?我……” “你天天进宫,出了宫就回家,好容易见一面,几乎都在桓王府。咱们俩单独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够数。” 梁擎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到她眼前。 微飏仔细回想,然后撅起了嘴。 那她怎么会觉得,他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呢?! “说正事儿!”微飏正色。 梁擎翻个白眼,却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争这些的时候,换个心情:“正事儿就是,我得悄悄出去一趟。” “去哪儿?”微飏心里一紧,他正伤得重,这时候出门,太容易出事了。 梁擎叹口气:“你说呢?有些消息,得我自己去拿。” “那些和尚道士的消息?”微飏目光一闪。 看来梁擎跟她一样,对那个若有若无的锦王,都十分看重。 “等一会儿,桓王来时,你就说我移动不得。他走之后,你派个人,悄悄地送我过去。”梁擎的声音压低了。 微飏惊讶:“他不知道详情?” “连你都不清楚,我怎么会跟他说那么多?”梁擎不以为然,“桓王做事,皆是阳谋。有些小心思,我不说,他不问,这样就最好。” “你们这个掩耳盗铃用的妙。”微飏忍不住阴阳怪气。 梁擎呵呵地笑:“行了行了,纵观史册,谁不一样?你莫要强求他。” 微飏翻了个白眼,刚要反驳,外头翠微轻轻嗽了一声:“桓王殿下到。” “快请。”梁擎忙扬声道。 微飏瞪他一眼:“吃你的饭!”自己站起来迎了出去。 桓王疾步进来,略对着微飏一拱手,张口便问:“九州怎样?” “皮肉伤,看着严重,养养就得。”微飏示意他往里看,“正吃饭。” 桓王的心落了下来,含了一丝笑,大步进去,迎面只见梁擎慢慢地自己正在挑着碗里的汤饼吃,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倒自在。” 梁擎嗯了一声,低头就着碗边喝汤,一口气喝掉大半碗,才又抬起头来,长出一口气,冲着桓王嘿嘿一笑:“我可是两个多月没吃过一顿安生饭了。” 这倒是…… 桓王回头看看微飏。 微飏的脸上显出一丝同情:“环首在隔壁……昏迷未醒……” “殿下先去看一眼环首,回来咱们再说话。”梁擎努力地用筷子把碗里剩下的零星汤饼扒拉到嘴里。 桓王犹豫片刻,点一点头,转身出去。 微飏吩咐翠微:“给他再盛一碗鸡汤。”示意梁擎慢慢喝,自己则跟着桓王走了出去。 她没有跟着桓王进环首所在的房间。 那是自幼跟随桓王的护卫大统领,是桓王曾经最倚重的人,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她觉得,桓王未必肯愿意让自己看到他的难过。 屋里毫无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桓王才从里头出来,眼眶都是红的。 “桓王殿下。”微飏站在台阶下看着他。 桓王垂着头,抹了一把眼睛,才抬起头来,轻声道:“环首醒了。” “那我让人马上给他端了药过来。大夫说,醒了就吃的。”微飏回头看了跟着的青粲一眼。 青粲忙忙去了。 “小姑姑还记得隋染么?”桓王抬眼看她。 微飏讶异:“记得,怎么了?” “环首刚才跟我说,他在西夏,见到隋染了。”桓王的脸上闪过鄙夷嫌恶。 环首见到了隋染,可是梁擎刚才并没有跟自己提起。 微飏的眉梢高高地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