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血1641》 正文卷 第一章 一小步 正文卷 第二章 面试 正文卷 第三章 哼起小曲 正文卷 第四章 赤果果的威胁 正文卷 第五章 奉天门前奇才多 正文卷 第六章 理由强大 正文卷 第七章 喧嚣和寂静 正文卷 第八章 不太难的选择题 正文卷 第九章 数典忘祖汉奸碑 正文卷 第十章 布局人才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都是高难度 正文卷 第十二章 阔怜皇太子 正文卷 第十三章 见鬼了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杀鸡儆猴 正文卷 第十五章 真不长脸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女真营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架空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抓大放小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唯一变数 正文卷 第二十章 这么狠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比朕还有钱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偏听偏信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抱头鼠窜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等同奴隶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大明蠕动精华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逃卒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敲诈勒索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有人演戏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有的演戏的就有看戏的 正文卷 第三十章 人设崩塌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巨额捐助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反击,唯有反击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好奇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建立伪军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立取军心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一群长舌妇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绝望的突围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安有强军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画大饼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朝堂炸裂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怼群臣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议定战略弃辽东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只有打劫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好消息不断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新军中枢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太子毒辣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新军规制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山呼海啸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漫天杀意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国中之国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郑氏北上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实战练兵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诱惑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名将归来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没有小灶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事机不密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灯下黑啊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戴罪立功不可行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出京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诓骗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都疯了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吓死人的厂卫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惊人斩获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君臣相得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无中生有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亮瞎双眼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大刑侍候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狂喜又暴走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斗心机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旌旗北指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首战告捷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儿子不放心老子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班师归来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太子返京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朝堂暗斗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东林聚党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老辣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眼光独道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轩然大波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吵成一团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震慑郑芝龙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行军炮出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赌上国运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辽南是粮仓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分而治之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天无二日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奇谈怪论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自请领兵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澳门的明人雇佣军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返京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京营南征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定策伐明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偷袭广鹿岛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过是老卒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水师对决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炮轰击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上门抢掠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疯狂庆祝之献降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甘心为奴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积重难返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严厉弹压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片寂静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流贼强大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得不战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爆竹声声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卷残云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侵略如火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向殿下报捷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捷报纷来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雄城开封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趣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排挤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战将起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章 勾心斗角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叫阵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正文卷 弟一百六十三章 威武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风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虎胆英豪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祭拜忠烈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昂然而入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再试探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羊变狼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章 各有筹谋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蒙元也跪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断粮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封攻防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敬如冰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震慑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打各的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各样心思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领神会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都是杂兵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章 人莽眼不盲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扫荡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里慌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烧烤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惊肉跳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刚烈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临别赠礼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意犹未尽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怪事多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是不是真的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老毛病了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终于来了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路人甲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轰鸣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铩羽而归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守为主 正文卷 第二百章 心虚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一章 生死时刻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二章 人潮似海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 忠言逆耳 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 狂嗨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五章 燃爆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 火器逞威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七章 再战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八章 接连受挫 正文卷 第二百零九章 阴损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 接连被套路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看好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狂喜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血战不休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危急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 逆转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大胜了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决战才开始而已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损失惨重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内讧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章 相互忌惮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迟来的光环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增反减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决战日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毫无畏惧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炽热之火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连绵不绝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惊涛拍岸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太讨厌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章 猛虎出笼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千营冲锋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绝不可能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线溃败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绝望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破阵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追杀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 袍泽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骇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 庆贺与祭拜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章 累人的善后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冷血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清晰明了的战略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变则亡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负重前行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子焦躁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喜极而泣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 跳脚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捧杀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北方重镇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章 文卑武奸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猫腻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反水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为民除害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炮舰出炉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亲临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汉奸之言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卖的彻底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所谓和议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诡异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章 耀武扬威大明门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好意思吗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开门大吉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改制封爵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入阁争议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体无完肤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还得开源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敲打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小了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好心机啊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章 博弈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一章 智激天子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京营内循环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似乎有事啊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交换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五章 建立书院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浮现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激动与兴奋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丝丝提防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以退为进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章 做事好难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代差优势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包办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同化小袁营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仿制枪炮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伶俐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汉奴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回马枪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后台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赎身银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章 鲁王又如何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上门施压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结党之威力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焦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相见恨晚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只能做不能说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几层意思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烫手的议和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谁玩弄谁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诱敌深入 正文卷 第三百章 坚壁清野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一章 临清兵略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二章 狂妄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三章 英格兰人早就来了 正文卷 第三百零四章 都是睁眼瞎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五章 破家的御史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六章 苦劝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七章 新条件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八章 卫家庶子 正文卷 第三百零九章 识字为先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章 选修课的妙用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一章 防务糜烂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奇景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复仇之心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抢南边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五章 遇刺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六章 禁足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七章 北地烽火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八章 讥讽挖苦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九章 蛮夷二十万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章 起航南下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攻蓟州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依旧是围魏救赵吗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幸运保全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四章 激烈抵抗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兵进大沽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野蛮气息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无耻奴才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上头,上头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复制朱仙镇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章 汉奸多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毛骨悚然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子的怨尤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叫不醒的人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窥伺河南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争分夺秒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围城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重炮无功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奴才的无奈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生发的老潘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章 解脱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一章 西进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前哨战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孤军留守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全歼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海西女真记得吗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气球逞威 “来人,将他们双手剁下来,绑在兰家大院门口。自有人会收拾他们,” 海赖狞笑着。 仇敌的哀嚎让他极为的兴奋。 手下人冲上当即动手。 海赖等人从兰家大院搜出了过千两的白银。 黎勇没有反对,他的部下和女真人一同分了。 这样出生入死的深入敌后,他也没法完全阻止这样的分赃。 睁只眼闭只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敌后了。 众人立即准备起身离开,他们留下了百人留守余家集,为的就是守株待兔,抓获各处出去探查的女真人和汉八旗。 他们探查后必然折返兰家大院,来了就别想走了。 剩下的人向北开往德州,和主力汇合,沿途继续斩杀遇到的一切建奴斥候。 众人出了兰家大院,外间戒备的一些女真人进入,接着穆尔齐等三人一身鲜血的被绑缚在兰家大院的拴马桩上。 海赖等人照旧当先开拔。 黎勇刚刚上马,立即听到惨叫声传来。 黎勇等人转身一看,只见大院门口,一个明人女子挥舞菜刀猛砍一个甲兵,另一个明人女子张口咬在穆尔齐的脸上,穆尔齐凄厉的嚎叫着。 黎勇也是经历的太多了,但是现在还是有点惊吓了他。 看着穆尔齐被阉割,然后被女人撕咬的惨状,身上一激灵,不过想想,真特么的罪有应得。 黎勇上马在亲兵簇拥下奔出。 ... 临清新城旧城都在被围攻。 相比之下旧城不过是汉八旗和蒙人攻城。 而新城则是被汉八旗、朝鲜兵、蒙八旗、漠南蒙人、建奴步甲重甲一同围攻着。 城下的尸体堆砌的有半人高,严重阻碍了攻城的队伍。 其中不少是伤患,他们很多都是被手雷杀伤的。 虽然被手雷杀伤往往伤而不死,但是他们来不及撤离的就被接下来冲上来的人践踏。 城上下是臭气熏天,等同毒气。 城上和攻城的人都用布帛捂着口鼻,就是这样还是呼吸着毒气。 刘琼身上的鳞甲上插着两支羽箭,那是城头明军反击的结果。 刘琼身边的亲兵用铁盾遮掩着他。 介于最初攻城的汉八旗军卒在两次攻击在折损了万余,剩下只有三万。 因此,新被招降的刘琼所部也被驱赶攻城。 还有朝鲜兵和蒙八旗也跑不了。 城上的滚木礌石渐渐减少了。 但是刘琼心如刀割,他粗略估摸他麾下五千人大约已经伤亡了近两千人,在这个城下危险混乱的局面下,即使受伤的也差不多死翘翘了。 刘琼心凉了一半。 他当然知道他立足的根本就是麾下的军卒。 这么折损下去他能剩下多少人,日后参将的位置不保。 “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兄弟们损失太大了,蒋游击都阵亡了,” 手下的游击将军赵成哭丧着脸。 “那又如何,没看到还有人监看我等吗,” 刘琼一瞪眼。 向着侧后努努嘴。 那里有上百的建奴甲兵就在监看着刘琼所部。 刘琼毫不怀疑如果他们敢退却这些女真人立即会挥舞屠刀。 “唉,这是如何是好,” 赵成哀叹。 刘琼也是心里咒骂不停。 早知道就不投降了,反正是个死。 当初在河间,他是被吓破了胆子。 围城的大军无边无沿,而且武强和武邑一日被攻下,刘琼是惊恐万状,女真人一喊招降,他就降了。 没法,他不敢坚守。 投降最起码保留了性命。 只是没想到担负了无数的骂名,最后还得出生入死。 这些天杀的建奴。 此时,金鼓大作,朝鲜人蒙八旗等蜂拥而上,显然不想给守军留下喘息的机会。 今日就打算一举破城。 此时,忽然有人尖叫起来。 刘琼随着喊叫声看去。 只见内城里忽然升起了七八个巨大的气球。 气球上是狰狞的战龙。 气球顺着南风从城内探出了城墙,继续向上腾升着。 刘琼等人都是惊惧的看着这个异像,不知道这些气球有何用处,反正心中有不好的念想,明军放出这些气球当然是有大用的,就是不知道有何用处。 北城墙下方圆三里都是密集的攻城的清军,现在众人都是抬头看着这些升在空中的庞然大物。 “陛下,发退兵命,这些气球杀伤力甚重,别忘了复州,” 洪承畴大声吼着。 也许其他人不在意,洪承畴却是记着那被烧毁的城池复州。 那是明军所谓的气球第一次逞威的地方,复州那样一个坚城也被摧毁。 黄太吉立即反应过来,他也想起了复州,让清军数千人死难。 他当然知道这个气球上有什么。 黄太吉毫不迟疑的下了退兵令。 退兵的锣声不断响起,旗号疯狂的挥舞。 但是有些晚了。 升起的气球上泼洒下大批的火油,火把被投掷下来。 城下两里内升起无数火头。 无数的军卒身上冒烟喷火,军卒到处奔逃着。 然而快不过上空的气球,还有到处泼洒的火油。 火势还在蔓延。 虽然中招的军卒不足十分之一,但是无数火人的翻腾哀嚎,场面过于惊悚。 无数的军卒惊恐万状的逃离。 前面到处是地面的火头和火人。 “陛下,立即命令火器营用重炮向上轰击那些气球,” 一片混乱中洪承畴头脑极为清醒。 当时介于明军气球的威力。 他们想出的应对方法就是火炮向空中的气球轰击。 毕竟气球那个物件升空后移动不是很快,是个靶子。 哪怕几门火炮瞄准一个气球也能将其击毁。 黄太吉立即下令重炮营向气球开炮。 虽然一场惨败不可避免了。 但是,能击杀那些该死的气球也是挽回些损失。 想法很好,但是重炮营很尴尬。 他们临阵抱佛脚,发现重炮的炮口无法太高太多。 实在是红夷大炮太沉重了,后坐力极大。 抬高炮口后,后面需要用用重物稳住,如果不能左右上下稳定炮身,后面不能顶住,震动下,弹丸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谈不上什么准度,怎么瞄着气球发炮。 而红夷大炮多沉重,仓促下怎么大幅度扬起炮口来。 因此炮营的汉将虽然心急火燎,却是移动缓慢,只能坐看气球继续逞凶,将城墙前里许烧成一片焦地,然后缓缓下降。 最后一个气球缆绳被城内大批军卒拖拽下下降,就要完全落在城墙下的时候,才有三门火炮发出了轰鸣。 气球有惊无险的降落在城内。 留给建奴大军的是一片狼藉。 黄太吉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在城下吃了这么大的亏。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七章 百万人同心死义 这一次的攻城,清军准备周全。 驱赶了五万多明人攻城,消耗了城上大半的滚木礌石和药包。 接着汉军旗、蒙人、朝鲜人接近,他还让镶黄旗、正白旗甲兵最后冲击,本来以为此番登城是妥妥的。 结果却是被这些气球杀出坏了全部好事。 下番攻城还得驱赶数万百姓,而方才死伤的汉八旗、蒙八旗都是白死了。 黄太吉感觉自己脑袋腾腾的跳着。 后脑钻心的疼。 “你等太过大意了,” 多尔衮为首众人急忙跪下请罪。 “起了,” 黄太吉揉着脑袋道。 其实他也知道有些迁怒众人了,这里面没有人亲历复州之战,因此没有防备也正常。 “陛下,此处主将应当是京营出身,否则没有这个手段,” 洪承畴拱手道。 黄太吉点头,攻下了不少城池,都没有遇到用气球这一招,结果在临清被偷袭,而且山东总兵官刘肇基就是京营出地方的大将,临清也该当是其驻防的重点,这里的主将是京营出身太正常了。 只是,又是该死的京营,黄太吉有些吐槽无力了。 “陛下,气球只有借助风势,没有风势其用处有限,而现下是夏季,风力大部来自东南向,因此我军当将南城作为主攻方向,” 洪承畴再次建言。 如今洪承畴建言这个积极,真是尽心竭力。 每番攻下一个城池,洪承畴都感觉自己心里平复不少,至于死去的明人,哪里有亲眷被害遭受的心痛。 当然,现在还远远不够。 击败京营新军,击杀那个该死的太子才能真正的复仇。 可惜的是那个小太子可能去了辽东,此番怕是不能怼上。 “如此就照此办理,” 黄太吉允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事后诸葛亮,眼前却是又是被重挫,士气也受了影响。 阎应元站在城头看着清军如潮水般退却,城下只有那些伤患哀嚎着。 不少的清军被烧成了黑炭。 阎应元却是没有太过兴奋。 实在是他的压力也是极大。 今日没有气球的突袭,就要和清军来一场硬碰硬的攻防战了。 他亲眼看着汉八旗、蒙八旗、朝鲜军等蜂拥而出,甚至满八旗也有甲兵列队。 一旦攻上城头,就是一场决战,生死未知了。 倒不是他对城防没有信心,该做的他都做了。 编组操练也是极好,那些青壮也绝不会立即溃散。 但是青壮毕竟是青壮,不是京营战兵,如今近身搏杀,他不知道能顶多长时间。 这次是侥幸又胜了一次。 阎应元感觉他做了他能耐做的一切,但是接下来的大战会更残酷。 他的职责就守住临清。 阎应元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不知道京营主力是否已经出发,但愿在京营发动的时候,临清还在他的守护中。 但是很困难,阎应元以为更大的可能是临清新城不保,不过,能参与这场国战,先后挫败对面那个奴酋黄太吉数次,足以让其自傲了。 ‘来人,拿纸笔,’ 阎应元道。 亲兵拿来了纸笔。 阎应元思量了些时候,旋即奋笔疾书, 三十日带发效忠 表太祖十六朝人物 百万人同心死义 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写完,阎应元弃了手中笔,平静的看着对面退却的清军,他早有了死志,清军即使猛烈攻下了新城,大不了殉国就是了。 不过在他死之前,要让清军流够鲜血。 ... 德平以东三十里的刘村,京营大军正在修整。 所有军卒都坐在地上默默的吃着炒面。 大军行进途中,只有寥寥数次的生火做饭,都是在白天,晚间决不许生火造饭。 如果晚间生火造饭,可能绵延近十里的星火点点,简直是告诉敌人一支大军正在前行。 早有考量的朱慈烺把炒面引入了军中。 这次急行军途中几炒面还有些准备的腊肉干,这就是军卒的吃食。 现在朱慈烺也啃着腊肉干,吃点炒面。 李德荣所谓的来个小灶被他否了。 其实他也想来点正常的饮食,这几天的强行军也很疲劳。 但是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思。 他的心里始终在揪着。 如今靠近了德平。 距离德州只有不足百里了。 到现在一切看来还算顺利。 但是,他始终没有放下心来。 此番成败就在这两三天了。 今日已经是午后,大约还有三四天就能赶到德州,成功与失败,就在五天中。 回明的一切就有了一个了局。 至于为什么就在这五天,那是朱慈烺筹划的是即使一切顺利抵达德州,立即就会寻找建奴大军决战,决不能拖延。 朱慈烺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起身,看了看刘村。 到处是被焚毁的屋舍。 距离他不远的一座院落的大门上就有黑红色干涸的血迹,说明了它们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一路走来,从乐陵左近开始看到了无数的人间惨剧,整个村落毁灭,明人百姓的尸体被丢弃在各处是寻常事。 这一路走来,明军新军被深深刺痛了。 经过此番整补,三分之二的军卒都是新加入的矿工和运河上的纤夫。 他们能吃苦,很坚韧,但是死战之心比起当初第一批的辽人还是略差。 本来这是朱慈烺最为忧虑的。 如果不是辽人还是这支新军的筋骨,朱慈烺甚至不敢决战,胜面太小。 但是这一路走来见到了无数惨剧刺激了这些军卒。 建奴的大屠杀激怒了他们所有人。 也许普通百姓见了只有惊恐,但是他们是新军,经过艰苦操练,手握着犀利的兵器,因此这样的惨绝点燃了他们的敢战之心。 无数次,朱慈烺从这些军卒眼中看到了无法抑制的怒火。 行进中,这几日来大军军卒没有太多埋怨,只有一样,大军显得极为沉默。 朱慈烺能感到他们心中憋着一团火,复仇之火。 朱慈烺已经下令宣抚官们在晚间加大宣讲,他要让这团火燃烧的更加炽热。 此时,朱慈烺对军心士气已经没有丝毫疑虑。 他担心的只有一样,明军被发现的越晚越好,蓦地出现在德州才是最好的结果,那就是太理想了。 不过,十万大军如此穿行,不被发现丝毫的踪迹实在是太难了些。 低沉的号角声传来,军卒们纷纷站起,休憩吃饭的时间结束了,他们还得赶路,这一日他们还得再走十余里呢。 朱慈烺也重新上马。 他继续旁观着那些步卒们,脚步沉稳,脸上没有惊慌之色,不少人看着路旁废墟的眼中怒火闪过。 朱慈烺微微一笑,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到了现在,一切自有天意。 天若怜华夏,就该助他一臂之力。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倒霉的邱祖德 德州城上下到处是插在地面上城上的羽箭,密集的让人心悸。 城下堆砌着大堆尸体。 黑烟升腾着,那是猛火油和药包的后果。 显然,德州也经历了激烈的攻防战,相当的惨烈,城头上大明日月同辉的旗帜被羽箭碎裂开,简直成了乞丐的旗帜。 不过这些碎裂的旗帜依旧在城头飘扬着。 表明,德州依旧是大明的德州,虽然蛮狄过十万大军猛烈的攻击,依旧昂然而立。 山东布政使邱祖德、德州知府赵安之、京营游击将军谭继忠、德州游击李庆等人站在城头眺望北方那座庞大的军营。 军营中蛮族的旗帜飘荡着。 在清军大营的左翼还有座庞大的营盘,那是一个简易的用栅栏圈起来的简易营寨,里面囚禁着大约二十万的明人青壮男女,再就是几十万的牲畜,都是牛马羊等,抢掠的这些牲畜让明人百姓驱赶,平日里就是清军的吃食。 “真真是禽兽啊,将我大明百姓如同牲畜般囚禁,和那些牛马关在一处,建奴真是禽兽,呜呼,天地不仁,出此鬼畜,” 邱祖德愤怒的吼着。 邱祖德被气的狠了,连以往祭拜的天地也埋怨上了。 也难怪他气愤,那个营盘里每日里被拖拽出数百具明人尸体,都是被虐死的明人。 而且攻城的明人里有些就是从那个大营里驱赶出来的明人。 邱祖德当然恨极。 没见过这样没人性的畜生。 邱祖德在这里也是霉运缠身。 他本来是到德州公干,结果忽然染病停留在德州卧床了月余,等到他病好了,建奴已经入寇,接着攻下乐陵,直驱济阳。 邱祖德那就不敢回济南了,他看着怎么像上次建奴大军入寇的套路,直驱济南呢。 因此他就留在德州等候战事后续。 结果建奴大军攻克济阳后,忽然向西杀来,然后德州被围。 邱祖德欲哭无泪,他就此被困城中,心里后悔无及,早知道就折返济南了。 谁能想到建奴不攻济南,改攻击德州了。 于是乎,德州最高长官变成了邱祖德。 “正是,建奴是禽兽不如,” 赵安之也是唾骂着。 谭继忠和李庆都没什么反应,建奴禽兽也不是今日才有的,他们作为武将考虑的是怎么守住城池。 建奴两次猛烈攻城被击退,但是守军伤亡也不小。 “两位将军果然忠勇,击退了两次建奴猛攻,本官定会为两位将军请功,” 邱祖德笑着看向谭继忠和李庆。 他的表情相当的和煦,让谭继忠和李庆相当的吃惊。 两人连称不敢。 谭继忠吃惊,那是因为邱祖德自从来到德州,见过聊聊的两面,每次对他都是极为冷淡,相当的看不上眼。 今日却是这般态度,这位大人,转性了。 邱祖德倒不是心血来潮。 他本来对那位太子不甚喜,太能折腾了,把临清、东昌等处折腾了个遍。 是,那是破家御史堵胤锡所为,但是举荐堵胤锡差事的不就是太子吗。 因此山东发生的混乱就在那位殿下身上。 而给这位殿下的混乱擦屁股的就是他们这些当地官员。 本来,邱祖德以为他的资历年纪在山东任上两年后可以再上一层楼,甚至他窥伺了王永吉的位置。 但是这般混乱后一切都泡汤了。 因此邱祖德对太子颇有怨尤,当然他不敢表露出来。 结果发泄在谭继忠身上。 那位太子说什么建奴必然入寇,很可能攻击临清和德州,因此特派出一个哨的京营战兵驻扎德州,领军的游击将军就是谭继忠。 邱祖德先前嗤笑这位太子混乱猜测,谁能保证建奴今年一定入寇,而且肯定攻击德州和临清。 结果是一一应验了,此时的邱祖德已经彻底服了。 “两位将军,我临清守军伤亡如何,” 赵安之问道。 “两位大人,此番攻防,我守军军卒三千人伤亡一千六百多人,青壮伤亡近四千,” 李庆拱手道。 邱祖德和赵安之听了心里拔凉,守军伤亡过半了。 他们亲眼看到了京营军卒如何悍勇,哪怕敌人登城也是顶上扑杀。 如果没有京营战兵,此时德州早就失陷了。 而现在京营好似也顶不住了。 “两位大人放心,青壮经过两月的操练,战力不次于普通军卒,” 谭继忠闷声道。 他对自己练兵还是很有自信的,自从建奴入寇,他拼着和赵安之闹得脸红,也召集了青壮,日夜操练,现下战力虽然比不得京营,但是不差于李庆所部。 而德州的青壮足有两万余,虽然伤亡了数千,仍有万余,这是死守德州的底气。 邱祖德松了口气,嗯,这个谭继忠虽然不善交际,一副面瘫脸,不过是个靠谱的,应该没问题。 不知不觉中,邱祖德对谭继忠很信任。 如果是和平年月这样不会来事的军将早就踢的远远的,但是战时,谁能杀退敌人谁就是救世主,顾不得其他的了。 “不过,下次清军攻城必会极为猛烈,” 李庆摇头。 他是军将是太清楚了,不说别的,如果清军恼羞成怒放出那个猪圈里的二十万人,德州就怕顶不住。 邱祖德的心又提出来了,心悸。 “正是,下次攻城必然猛烈无比,” 谭继忠也点了头。 邱祖德立即感觉自己肝也颤了。 “不过,只要我军能击败这次攻城,也就没什么了,” 谭继忠道。 “这是为何,” 邱祖德和赵安之奇道。 “到了这个时候,京营必然发动了战事,大胜可期,建奴必然退兵,” 谭继忠笃定道。 他出发的时候不知道新军的目的地。 他估摸应该是出击辽南。 凭着京营战力,怎么也得闹出大事来,建奴退兵是应该的事儿,现在建奴入寇快三月了。 辽南必然发动了,因此建奴退兵就在这些日子了。 谭继忠对此有极大的信心,那是对太子殿下和孙相有极大的信心。 京营在他们手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邱祖德却是摇了摇头,他对那位能搞事的殿下却是不敢全然相信,殿下确是有些能耐,不过,这可是建奴啊,以往数十万明军丧军失地,京营再是悍勇也不过不足十万,扭转不了大势。 总之,现在,邱祖德很悲观的看待这场战事。 他忧虑的看着北方建奴大营。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京营显踪 德州清军大营中军大帐中,英亲王阿济格暴怒中,他接连鞭挞了几个亲兵,简直是无法发泄。 他虽然统领的是偏军,其中以蒙人轻骑为主,但是攻击一个小小的德州应该旦夕而下。 但是在德州城下快十天了,猛攻了两次,都被挫败,这让阿济格愤怒的无以复加。 饶余贝勒阿巴泰和辅国将军巴布泰、怀顺王耿仲明都是一言不发。 任谁也无法阻止一位亲王大发雷霆,能阻止这位爷的只有当今陛下了。 阿济格不愧是和多铎一母所生,都是一个暴烈之极的秉性。 阿济格拍着桌案, “再行出动蒙人,多抓些明人攻城,我一定要攻入城中,砍下那个明将的脑袋当酒尊,” 阿济格是咬牙切齿。 其他几人急忙应诺。 阿济格怒气稍稍平息。 此时一个身边的亲将匆匆而入马蹄袖一甩单膝跪地, ‘禀王爷,监看蓟州的镶蓝旗固山额真艾席礼发来急报,’ “拿来,” 阿济格怒气未消道。 亲将急忙起身上前递上信札。 阿济格拿上来撕开一看,不禁眼睛一缩,神色古怪。 阿巴泰和巴布泰面面相觑。 怎么个情况,这位爷怎么这么个表情。 “阿巴泰,你看一下艾席礼的急报,” 阿济格递给了阿巴泰。 阿巴泰在几个兄弟中极为悍勇的,年少就南征北战,战功卓着。 按说他的功业早就该封王。 不过,他因为生母地位低下,因此无缘王位。 但是他的见识是很多人承认的。 现在阿济格有了难处,自己难于决断,因此立即想起了这位兄弟。 阿巴泰也没客气,他一向给自己营造了一个鲁莽无脑的形象,却是勇悍非常,为的就是告诉暗地里围绕大位争夺的兄弟,他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脑子和他们争斗,倒也安生的躲过了历次权力的血腥争斗。 阿敏、莽古尔泰等人被黄太吉打压不止,他倒是相安无事。 阿巴泰一看下也是大惊, “这难道是真的,” 艾席礼急报中言称,京中传讯,明太子朱慈烺统兵没有出征辽南,而是出兵山东海丰东海岸,寻机给清军致命一击。 巴布泰也是接过一看, “倒也可能,别忘了辽南,明军可是突然出现的,他们有舰队,” 如果说这里对京营明军戒备心最强的就是巴布泰了。 他可是没忘了辽南先后吃瘪的经历,京营明军可是很难缠的。 “巴布泰,你立即下令派出三个牛录向东探查,放出五十里,” 阿济格命道。 小心无大错,毕竟京营明军确实失踪了。 而至今明军虽然有战船游弋在辽南海岸,却是没有登陆辽南。 那么这个近十万的京营明军的去向就十分可疑了。 巴布泰立即出帐。 阿济格再次召集了一个亲将,让其立即带领半个牛录的甲兵向临清。 将急报带给黄太吉。 向黄太吉示警。 之所以派出半个牛录是为了防止半路出了岔子,这个事情太紧要了,一点容不得闪失。 “英亲王,此时当全力攻打德州,我有个不好的预感,好像京营新军就是为了德州而来,毕竟我军分兵了,” 阿巴泰道。 阿巴泰身经百战,对形势变化十分敏感。 有了京营明军的最新消息,他敏锐的发现了现在清军最大的弱点,分兵了。 如果说早先京营新军不足十万人,威胁不了清军的话,现在清军主力分为两处,德州和临清相距三百里,这个距离即使是骑军也没法一日赶到。 而一场大战往往半日就结束了。 “七哥以为明军有这个胆子,” 阿济格似笑非笑的。 “那个明太子当然有那个胆略,他可是面对百万流贼还是决战的,” 阿巴泰见识可是不少,他吃亏不过是因为母妃地位低下,其他的方面他能甩多铎等人几条街去。 “来又何妨,本王倒是希望明太子看上德州,本王正好击溃所谓的明军最强军,将那个太子枭首,” 阿济格冷笑着。 他明白阿巴泰所指,两军来说,相对德州清军实力差些,满八旗的数量少些,明太子最可能攻击明军,但他何惧之有。 别看明太子近十万军,就是二十万军又如何,他有满八旗三万在手,以一当十毫无问题。 “不过,七哥说的也在理,当首先拿下德州,” 阿济格是十分贪婪的。 他以为如果明太子当真扑向德州,两军决战,怕是要付出不少的伤亡才能击败明军,然后可能没有余力攻击德州了。 而这个运河上富庶的明人城市让他垂涎三尺,因此先猛攻德州为先。 等到攻取了德州,和明人决战才是爽利。 阿巴泰没有再多说,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改变不了阿济格的想法,虽然阿济格是他的十二弟,却是亲王,他还只是个贝勒,连郡王都不是。 “七哥,我意将被圈禁的二十万明人中找出数万青壮来攻城,” 阿济格虽然攻城之心很强烈,却不是脑残,攻城的前提条件是不能折损太多实力否则即使攻下德州,黄太吉也饶不了他。 阿巴泰略略迟疑,这二十多万青壮是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都是身体强健的明人男女,为的就是带回辽东补充辽东人力的,尤其是要到辽南耕作田亩的。 如果身体不佳的可支撑不了长途跋涉数千里折返辽东。 因此这些人倒也算是宝贵些。 但是现下时间紧迫,再行抓些明人,左近可是不容易找出数万明人了。 “一切都是英亲王决断就是了,” 阿巴泰不掺合,万一有了罪责不是他担责,这个明哲保身的法子让他二十年安然无恙。 “那就这样定了,大不了破城后找些青壮补充就是了,” 阿济格决断已下。 阿济格立即下令耿仲明调集所有的汉军,阿济格也将麾下四千余的朝鲜军,两万的蒙八旗归于耿仲明指挥。 目的就是一举攻破德州城。 而后方戒备就是满八旗三万还有漠南蒙古的近五万轻骑。 德州清军大营立即骚动起来。 而德州明军居高临下看到了清军的异动,登时也开始戒备起来,显然这次清军的攻击非同小可。 邱祖德看着那个庞大的人圈脸色沉重。 因为很多人圈里的明人被驱赶着走出了人圈,摆明他们也要被驱赶攻城。 这是不给德州丝毫喘息的机会,前两次大举攻城最起码有七八日的喘息,清军四处抓获了数万明人再次驱赶攻城,而现下呢,清军刚刚退下去,立即就要猛攻。 “大人,很是奇怪啊,清军为何如此不智,” 李庆道, ‘须知,这些青壮他们劫掠回辽东是有大用的,’ 他们都清楚建奴最缺的两样,粮食和人丁。 前两次建奴宁可现抓获些明人也不让这些青壮当做炮灰的。 “大人,难道是援军在即,清军打算在我援军抵达前攻下德州,” 谭继忠道,他说出这话心里不禁抑制不住的欣喜,他以为这是最大的可能。 邱祖德心中一动,然后这个想法疯狂增长, “应该就是如此,要守住,守住,援军应该就在百里内,” 他的声音都抖动起来。 城内也立即号令全员备战,运送滚木礌石药包火油等等,邱祖德此番没有让军卒青壮分为备军了,而是全员准备迎战,这次敌军攻击必然极为猛烈。 只要熬过这次攻击,德州就应该能保存,因此也不会再留力,形势也不会允许。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章 最后时刻 临清城上下都是黑压压的人群。 几乎是所有汉军和蒙八旗朝鲜人正在临清城新城旧城猛攻。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挂着长梯和云梯。 上面蝼蚁般的汉军朝鲜军蒙八旗正在攀爬着。 而这一天天气是如此怡人,几乎没有风力,明军的气球毫无用处。 而由于最开始被驱赶的数万明人几乎耗尽了明人城上左近的滚木礌石,现在落下的滚木礌石和药包稀疏起来。 带给清军的伤亡不是很大。 因此,汉八旗和蒙八旗朝鲜人付出了很大伤亡后,已经开始登上城头了。 不过,很快就被城上的明军反击下来。 黄太吉不得不承认,临清的明军真是顽强,虽然经过数次攻城,临清新城的明军应该损失很大,不过还是强硬反击。 “陛下,此时明军该是力竭了,臣下请命带领步甲登城,” 老将图尔格单膝跪下请战。 黄太吉允了,他也以为付出了这么多伤亡,临清城到了该收获的时候了。 登时,两千余名满八旗步甲向着城墙开进。 提起清军,当骑射为先。 其实清军的步甲实力同样强悍。 和蒙人相比,清军的骑步军都是战力极强,说白了就是骑步战谁也不惧。 也正是如此每逢两军决战,清军总是上风。 很多时候不用骑甲出动,只是步甲就已经败敌。 不过每逢攻城,清军步甲等闲不动,炮灰先行。 只有城池摇摇欲坠的时候,步甲才参战,往往一鼓而下,伤亡却是很小。 现下,图尔格统领大军向临清开进。 新城的南城墙圆木遮挡下,阎应元看到清军步甲的异动。 他们已经靠近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两百步处。 然而他却是没有丝毫反击的办法。 现在他麾下的军卒伤亡殆尽。 现在守城的主力已经是青壮了。 不过此时的青壮非比以前,经过数次鏖战,这些青壮战力进步飞快。 最起码作为守城军是合格的。 然而今日清军连绵不绝的攻城,也耗尽了守城的物资,现在就靠人力挥动刀枪反击登上城头的清军。 这其实不是这些青壮的所长。 但是没法,只能近身搏杀了。 现在城头上到处是伤亡的双方军卒,当然,大部分都是汉人,无论是守城的明人还是攻城的汉八旗都是同一个苗裔自相残杀。 此时,看到了建奴甲兵异动。 阎应元也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两千青壮登城。 这两千人是挑出最为精壮者,粗粗的操练了军阵。 以一什百队为主扑杀敌人。 这些日子来从来没有登城作战。 现在到了施用的时候了。 现在不用,就没有机会了。 “告诉郑老三,准备焚毁粮秣,” 阎应元派出了亲兵。 百总郑老三率领几十人把守的是城中的粮仓所在,一旦城破,他的任务就是焚毁官仓,不给清军留下粮秣。 这当然是最后的手段。 让阎应元唯一感到宽慰的就是,即使新城被破,旧城还可以继续坚守,临清城算不得完全失陷。 当初建城的时候,临清新城是依靠旧城西城墙建城的,北西南三面建立新的城墙。 这样其实新城和旧城事实上是分为两处城池的。 即使新城陷落,旧城还可以坚守,最起码清军还得消耗不少的炮灰才能攻下旧城。 建奴甲兵登上长梯,他们动作不是很快。 因为身穿双重重甲,不是很灵活。 却是防护极为周全。 腰刀几乎无法破开双重重甲。 只有长枪枪头和大棒才能造成杀伤,但是狭窄的城头却是妨碍了这两样兵器的发挥。 因此他们登城后往往很快造成明军的崩溃。 击杀不易,坐看建奴步甲肆虐,很容易造成守军军卒的恐慌,然后被步步蚕食城头阵地,后面的甲兵不但突入最后占据城头,大势已定。 现在阎应元也面临了这样的难题。 此时,大股青壮从内城下涌上来。 以什为小组扑向了城上正在搏杀的汉八旗蒙八旗等清军。 他们挥舞着兵器很快将汉八旗重甲杀伤。 只因为他们的兵器也很特殊。 他们挥舞的是短枪和小型的狼牙棒。 这是阎应元特意赶制的兵器。 短枪其实就是将枪杆截断,利于城上狭窄地段舞动,而小型狼牙棒比骑兵的重型狼牙棒缩小两圈,也是便于城上挥舞。 就是为了对付建奴重甲。 满八旗重甲在汉军蒙八旗掩护下登城。 登时给守军带来巨大的压力。 很多步甲身经百战。 很是娴熟的和守城的青壮周旋着。 他们很会利用身上重甲的威力,往往利用自己小小的伤患就能击杀明人。 很快城头被登城的步甲突破。 青壮逐渐后退。 阎应元目视可以看到两处形势极为危急,各有二十余名满八旗二三十名重甲结阵,杀伤着左近的青壮。 而后续还有步甲登城,扩大城上步甲的人数。 如果不反击下去,有全盘崩溃的危险。 其实现在青壮已经是拼死抵抗,经过这几日攻防,看到了明人被驱赶攻城的惨状,他们很清楚如果城池沦陷等待他们和家人的是什么。 因此很多人奋不顾身的搏杀,但是真是实力差距,他们虽然豁出命去依旧被步步击退,他们在战场上不过是雏儿,而对方的步甲是横行十年的杀戮机器,他们灵活的挥动刀枪盾牌收割着青壮的性命。 “你等分为两队,立即杀向那两处,一定要将敌人杀散,” 阎应元命令两名亲将。 “可是大人身边无从防护了,” 亲将急道。 “现在如果不击溃这两股敌人,临清无法守住,快,” 阎应元厉声道。 两名亲将无奈立即各带着五六十名亲兵冲上。 而阎应元身边只有小猫四五只了。 阎应元亲兵们用短火铳轰击,甚至不惜伤了四周的自己人扔出了手雷。 给这两股步甲极大的杀伤。 终于将这两股清军击溃,收复了城墙。 然而在旧城南城墙的东侧和西侧两翼又是大股的清军步甲冲上城头。 阎应元的亲兵再次转战过去。 浴血拼杀后,阎应元的亲军几乎全军覆没。 也就是勉强击杀了多半的清军步甲。 后续的大股步甲已经登城。 城上的形势开始逆转,而阎应元已经没有反击的力量了。 阎应元抽出了腰刀, “随某杀敌,” 身边的几个军卒应诺,随着他冲向东侧。 阎应元是不可能退却的,他知道他只要向后一撤,守军立即就会全盘崩溃。 今日他只能战死城头。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该死的海西人 危急时刻,东侧忽然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东旧城西城墙上大股的明军随着绳索滑落新城的城头。 旧城两段城墙和新城相连。 旧城比新城高出三尺来,没法,新城赶工,稍稍低矮些。 而现在旧城耿兆下令一千守军和青壮从两处城墙坠入新城城头,反击清军。 这股生力军的加入如同强心剂般,让正在摇摇欲坠的守军发出欢呼,展开反击。 双方在城头绞杀在一处,相持不下。 舒缓一口气的阎应元将内城下最后的两千余青壮招上城头。 这些青壮很多瘦弱,当做辅兵,甚至还有负了轻伤的军卒和青壮,此时顾及不了这些,全部登城搏杀。 距离南城墙不足一里处,黄太吉等人旁观着这场大战。 本来一切顺利,眼看城头逐渐被蚕食。 接着明军从旧城开始反击,重挫了攻城的清军。 黄太吉皱着眉头看着,不得不承认,临清的明军和青壮硬是要得。 即使清军重甲出动,还是不能立即破城。 这样强硬的守城军第一次遇到,这个临清真是一个硬骨头。 黄太吉不由得心疼,临清即使被攻下损失也会很大,如果不是临清所在运河的紧要处,真是得不偿失了,哪怕收获再多金银和粮秣也无法补偿清军消耗的军力。 而清军人丁是最宝贵的,即使是炮灰汉八旗也不能这样折损。 此时几十骑飞马而来。 当先的竟然是留守大营的豪格。 此时的豪格面色凝重,十分清楚自家长子性子的黄太吉心中一突,什么情况能让豪格如此郑重。 ‘陛下,北面发来急报,京营明军有了踪迹,’ 只是这一句话,黄太吉立即伸出手来,根本不用左右侍候的太监转交,因为他心里始终对那个失踪不见踪影的京营新军忌惮。 如果说清军一路横扫十分顺利的话,最大的威胁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崛起的京营明军。 别看它始终没有参战,却是如同悬空的利刃,黄太吉从来没有小看它。 随着时间推移,从国内迟迟没有发现这股明军的身影,黄太吉越发的疑虑,那个太子可能是怯战了,但也有可能隐秘在哪里准备狠狠的咬上一口,黄太吉是不得不防。 黄太吉接过信札来一看,立即眉头紧锁。 难道是真的,要知道他们攻打乐陵等地的时候,距离海丰县城没多远,距离海丰东海岸不过百余里。 难道京营明军真的潜伏在那里,这个小太子真的隐忍看着清军从他面前横扫众多城池而过。 “诸卿,京中细作急报,京营明军在朱慈烺、孙传庭带领下乘船潜入山东海丰东岸,” 黄太吉这话让众人哗然。 他们同样没想到京营明军竟然就潜伏在这里。 清军不是没有防备,他们最为提防的是西北方向,那里是宣府南下的必经之地,而且清军因为急于扑向运河,没有来得及大肆扫荡。 而京营可能汇集保定、宣府甚至河南、秦军一同从西边杀来。 因此清军向西边派出了数个牛录的斥候,而且其中满八旗骑甲众多,就是以防万一,及时探知这股明军动向。 而现在得报明军却是在相反的方向东侧,是不是真的。 “陛下,是否那些人急报有误,” 多尔衮道。 “这些人不敢,没有九成把握他们不敢发出这样的急报,” 黄太吉道。 他还是很了解这些探子的,凡是入明国的细作都要拖家带口的,而这些家眷子嗣就是他的人质,但有闪失随他陪葬。 因此这些探子在明国都是做事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发出这样的急报,这个急报九成是真的。 “陛下,此事应该属实,明国天津水师有战船数百艘,每次可运送数万人,而从大沽南下山东地界来回不足十天,足以将京营大军送到海丰东海岸,” 洪承畴发声。 众人这才想起了大明那个该死的舰队。 也难怪他们如此。 他们女真人善于齐射步战,却是从来远离舟楫,他们对海洋有着天然的恐惧和疏离。 因此从来对这方面没有太多考量。 洪承畴这一说,他们才想起来,明人这个该死的舰队,确实能将京营从北到南输送数百里。 而且可以悄无声息的避开他们在京畿一带密布的斥候。 而且他们主要探查的也是北面和西面。 “也就是说这个明国太子统领重兵就在山东东部,距离我等这里只有三四百里,那等了这么长时间等什么呢,” 多铎嗤笑着, “我军在乐陵他都不敢一战,现在怕是吓破胆子了,” 多铎对这个朱慈烺极尽蔑视。 他的话引来一些满人大将的嘲讽的大笑。 他们现在对明军就是这么鄙视。 如今的明人也就是敢据城防守了。 至于出城野战那时候想多了。 如果他们敢出来,那就是有来无回,清军如今在野外就是无敌之师。 “朱慈烺和孙传庭在等我军分兵,” 洪承畴斩钉截铁道。 黄太吉心中一动。 “陛下,朱慈烺当然知道京营不是我军对手,但是他必须一战,否则怎么解救大明此番危局,不晓得别的,他如果出动大军却是避战而回,崇祯第一个饶不了他,所以他必要一战,但是我军战力强悍,而在济阳以前我军未曾分兵,我军二十多万大军京营根本不是对手,他就是等我军分兵,然后攻击我军一部,不说击败,只要重创我军一部,就能迫使我军退兵,他就算是功成了,” 洪承畴笃定道。 黄太吉颔首,洪承畴说辞强大,朱慈烺就是如此从事。 “洪学士过虑了,你讲的本王不是没想过,只是我军斥候每番都是放出数十里,而陛下为了防止京营突袭此番伐明更是将斥候放出百里开外,哪怕是东面也是如此,明人大军如何潜行靠近我军,难道飞过来不曾,这个朱慈烺大约是看我军势大,不敢出击了,” 多尔衮摇头。 他在满清诸王中颇有头脑,大略的想过京营可能的行踪,但是他不以为明军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最多距离近百里的时候就该被斥候发现。 而现在四周悄无声息,没有丝毫的急报传来,因此他以为朱慈烺避战的可能最大。 “这也是奴才唯一不解之处,要想靠近我军似乎不大可能,” 洪承畴苦笑道。 他向来心思缜密,也无法想出潜入的法子。 临清城上喊杀震天,双方依旧在鏖战。 黄太吉等人的心思已经不在那里了。 临清再是重要,还能有那明国最强军京营紧要吗。 黄太吉首先要判断的就是京营是否潜入了,朱慈烺是否有那个胆量。 “陛下,奴才倒是,呵呵,不知道当不当讲,” 鲍承先迟疑着。 “讲,恕你无罪,” 黄太吉不耐道。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啰里啰嗦的。 “陛下,去年海州之战,逃过的骑甲曾报禀,海州沿岸屯堡突遭明军突袭,没有发出告警的烽火,而后骑军对战中发现明军中女真人为其效命,” 鲍承先话说到这里,黄太吉大变。 糟糕,忘了这件事,怎么靠近,靠女真人潜入,击杀斥候就是了,如此明人当然可以破坏斥候,尽量靠近大军了。 ‘鲍承先说的对,明军确是可以如此靠近我军,那些该死的海西奸人,’ 黄太吉怒道。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幸存 多尔衮和豪格等人听了也是脸色一变。 他们以为万无一失,却是发现有致命漏洞。 海西女真和他们一样都是女真人,通晓女真话,穿戴清军衣甲后谁能分辨出来,他们接近大军斥候,可能不知不觉的做掉斥候,无声无息的摸进来。 “这些该死的孽畜,” 豪格咬牙大骂。 ‘只是那个太子有这个胆子吗,即使京营聚集边军,最多只有十余万大军,而我军两路每处都是十余万大军,他敢吗,’ 多铎冷笑。 他对明人军将和大臣极为鄙视,都是没卵子的玩意,早就看透了。 因为明军有卵子几乎死绝了。 “朱慈烺有这个胆量,他去年敢率领不足十万京营和百万流贼决战,今日就敢统十万兵和我军决战,而且他不需要获胜,只要重创我军一部就可,陛下,决不可小视朱慈烺,他是大明皇族中的异类,” 洪承畴拱手道, “陛下,奴才敢担保,如今朱慈烺大军应该距离德州不足百里了,” ‘你个老奴胡说些什么,’ 多铎大怒, “闭嘴,” 多尔衮喝道,他狠狠的瞪了多铎一眼, ‘洪学士,你怎么以为他攻击德州,而不是临清,’ 多尔衮问道。 “王爷,首先海丰距离德州更近,为了防止被我军发现他必然选择最近的我军一部决战,被发现的可能小些,再就是德州英亲王部有抢掠的大批牛羊和明人,如果明军大军攻伐,我军只怕舍不得抛弃,只能应战,还须派军留守大营监看明人和牛羊,如此,也能牵制我军一部,因此必然是德州,而不会是临清,” 洪承畴镇定道。 如果是他早年的性子,他不会如此。 但是他现在非常执着,就是要复仇,没什么可顾忌的,子嗣家族都不复存在了,他孤身一人怕什么。 “洪卿,你以为朱慈烺敢来,” 黄太吉盯着洪承畴。 洪承畴立即感觉身上压力大增,他知道他一个回答不好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奴才担保那个朱慈烺必然统领大军就在德州东向不足百里,” 黄太吉抬眼看了看激战正酣的临清城头。 只见甲兵正在攀爬长梯登城。 城头上无数人影在拼杀,兵甲处处闪着寒光。 “传令退兵,” 黄太吉当机立断。 ‘陛下,我军就要破城了,此时撤军功亏一篑,’ 多铎急道。 破城后就是大肆抢掠,不说临清的富庶,只说一样,临清可是有百万丁口的,里面的银钱就不会少。 正可以在其中大肆抢掠一番,否则在临清城下损失了这么多军卒岂不是亏大了。 登时有些人附和,眼看肥肉到了嘴边,他们怎么舍得,伐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抢掠吗。 “利令智昏,” 黄太吉怒道。 他太清楚这些玩意了,贪婪太甚,分不清轻重缓急。 他知道如果破城,哪怕他下令撤军这些混蛋也不会收手的,下面的军卒撒入城中,没有两日不可能撤离,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行,这些人已经抢红了眼。 而耽搁三日时间怎么可能。 如果朱慈烺的京营突袭德州,阿济格所部受到重创呢。 黄太吉不认为阿济格所部大败,但是损失很大是可能的,这是从京营所部在辽南战绩来看的,虽然那次是猝不及防的,但京营战力还是极强的,给阿济格所部重创是极为可能的。 而清军无法忍受大的损失,哪怕损失数万男丁,都需要五到十年的生养,等待下一波的女真男丁成长起来。 因此,黄太吉绝不可能放任阿济格所部遭受突袭。 如果他现在统兵靠近德州合兵一处,即使朱慈烺杀来,会轻松将其击败。 因此他绝不会受小利疑惑,这些玩意懂得什么。 “立即撤军,” 黄太吉身边亲将飞马传令。 接着退兵的铜锣声响起,旗号不断挥舞,告之前军立即撤军。 “多铎、多尔衮,你两人统领本部会同蒙人轻骑立即驰援德州,不得有误,否则,呵呵,” 黄太吉森冷道。 如多铎这货敢阴奉阳违,他真好借机收拾一下正白旗,他早就看多铎手握这个上三旗之一的正白旗不满了。 正白旗的甲兵数量足以和两黄旗媲美,而落在多铎手中,黄太吉如芒在背。 如果有机会,他当然要竭力打压,最起码分给其他王爷几十个牛录,让正白旗如镶白旗一般分裂才好,如今阿济格和多尔衮就在镶白旗各有势力,分庭抗礼,有制衡他才放心。 “臣等领命,” 再是不情愿,两人也得领命。 他们很清楚,他们三兄弟掌控两白旗就是最大的罪过,这位陛下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呢,也幸亏这十年来他们从来没有犯下大的错处,否则找阿敏和莽古尔泰汇合去。 黄太吉和豪格当统领步军在后也会立即启程开赴德州。 撤兵令一下。 清军开始从城上撤离。 不到一炷香时间,最后的清军也撤离到城下。 一些守城的青壮用火铳和弓箭零散的反击着。 不过都不成气候。 此时的城头上明人发出了欢呼声,这是劫后重生的欢呼。 方才他们已经竭尽全力,还是步步后退,眼看不敌,却是忽然好运降临,清军撤离,他们是万幸之极。 阎应元靠坐在城头的垛口。 他身上衣甲上插着三枝羽箭,这是建奴甲兵发出的破甲箭,破开了战甲,有鲜血渗出。 不过这不是他身上最大的伤口。 他的左肩甲胄破开,血肉翻出,露出白色的骨头。 一把大刀砍伤了他。 就在方才他已经带着四个护卫亲上战阵搏杀。 他阎应元善于骑射,但是近战非他所长,砍伤一个建奴甲兵,被另一个甲兵所伤,如果不是近卫死战,他也挂了。 代价就是他身边现在只有两名护卫,也是身受重创。 此时的城头上层层叠叠铺满了尸体。 地上都是粘稠的血迹,踩上去黏腻,腥臭扑鼻。 有些伤患哀嚎刺耳,让人心焦。 随着军卒的欢呼。 阎应元吃力的转身通过垛口看着正在撤离的清军。 他知道这样一个神奇的幸存,原因只有一个,殿下统军逼近了德州,否则眼看旦夕而下,清军绝不可能这样撤离。 不管怎么说,德州得以幸存。 他总算是不负殿下期望,守住了临清,足以报答殿下知遇之恩了。 此时的阎应元感觉疲乏到了极点,眼皮子耷拉下来,旋即失去了知觉。 此时,清军撤兵的消息传入城中,城中爆发出热烈之极的欢呼声,临清百万明人得以幸存。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三章 援军东来 这夜月光清冽。 照亮了德州东南的大地。 就在这银白色的月色中,杀戮不断发生着。 向东和向西的两股不同的兵马不断冲突着。 而西向杀来的骑军占据了上风,东向杀来的零散的骑卒不断退却着。 “禀大人,前锋游击黎勇禀报,上千建奴和蒙人甲兵向东杀来,” “禀大人,从俘获的蒙人探知,清军正在猛攻德州,” “禀大人,距离德州只有不足十里,清军数百骑杀来,” 急报不断的汇集到李辅明这里。 此时李辅明、吴三桂、边群等率领三千营和山海骑军合计近三万众就在蒙人营和女真营身后。 是京营大军的前锋。 李辅明已经将所有急报立即向后传递,他的职责是接应前方的女真营和蒙人营,遮蔽敌人的探查。 “李大人,现下局势不妙啊,” 吴三桂道, “清军这是发现了什么,否则怎么可能有过千的斥候,” 正常来讲斥候小队不过十几个人,大军决战前双方斥候绞杀战,一队不过是上百人。 但是这样数百上千的斥候,第一次听闻。 “正是,只怕他们发现了我军的蛛丝马迹,” 李辅明点头,都是老军伍了,这点常识都有。 “好在,距离德州不足十里了,而身后大军应该就在三十里处,建奴发现如何,足够近了,” 李辅明擦了把汗水,他不是劳累,而是紧张的。 最为全军前驱他压力巨大。 这几日来煎熬太甚。 好在现在哪怕敌人发现也无所谓了。 距离足够近。 已经达到了发起进攻的距离。 “吴大人,现在急报称清军连夜攻城,还放出了这么多斥候,你怎么看,” 李辅明道。 “建奴该是发现了我军,却是不确定我军虚实因此一方面猛攻德州,希望在我军抵达前破德州,一方面派出大股斥候探查我军,” 吴三桂捻须道。 “吴大人所言和本将相合,” 李辅明点头, “本将以为此时德州危急,而我军也无须遮掩行止了,不妨直驱德州,让其无法全力攻城,吴大人以为如何,” “这正是本将所想,痛快一番,哈哈,” 吴三桂笑道。 ‘好,那怎么就干他.娘,’ 李辅明大笑着。 旋即三万余骑军向西北方全力冲近。 ... 德州城上下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照亮了大地。 清军正在奋力登城。 死了五万余大明青壮,又折损了万余汉军,现在汉八旗、蒙八旗、朝鲜人正在奋力登城。 此时,城上落下的滚木礌石、手雷、猛火油等等稀稀拉拉,已经没法强力反击登城的军卒。 前锋已经登上了城头和守城青壮展开了搏杀。 到了这时候,阿济格、阿巴泰、巴布泰等人都清楚,攻下德州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德州已经属于他们了,其后大肆抢掠是必须的,城中除了保留下青壮,其他人都要斩杀。 阿济格要用屠城恫吓明人,遇到清军不降,破城后必要屠尽全城。 也是此番德州的顽抗让清军损失很大,阿济格要用屠杀发泄一下,不说他,一众部下也要杀人泄愤。 此时,心情放松下来的阿济格、阿巴泰、巴布泰等人在说笑着。 连夜攻城,他们略略困顿,不过眼看破城终于可以舒缓一下了。 快马飞奔而来, “禀王爷,西南十余里遇到大股明军骑军,我军正在和明军厮杀,” 这个急报让阿济格等人吃惊不小。 “王爷,看来是京营骑军无疑了,” 阿巴泰道。 阿济格点了点头。 “这是明军要紧急援助德州,” 巴布泰道。 阿济格思量了一下,立即下令猛攻德州城。 一定要在明军抵达前攻下德州,否则他心不甘。 再者,他以为野战有满八旗、蒙八旗和漠南蒙人足够了。 不拿下德州他心里不解气。 他的号令一下,登时,城下的清军蜂拥向德州涌去。 甚至有清军步甲加入了攻城。 城上下惨叫哀嚎响成一片。 德州攻防战到了最危急时刻。 城中官署中,邱祖德坐在官案后面。 外间喊杀声,惨叫声刺激着他的耳膜。 邱祖德身子在抖动着。 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异状,安说有些丢人,毕竟还有身边的从人在。 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可怜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桌案上放着一把长剑,邱祖德伸出颤抖的手抽出长剑,他看着那森冷的光芒。 “大人,要不,” 他身侧的一个幕僚吃吃道。 “不得妄言,某身受皇恩,绝不可能苟且偷生,” 邱祖德声音很大,仿佛为了给自己增加胆气, ‘咳咳咳,一会儿某要手手劲不够,你且一刀枭首,不可让某活着落入建奴手中,’ 邱祖德知道自己如果落入建奴手中决计熬不过,宁可速死。 “遵命,” 幕僚垂首道。 一个从人慌忙冲入大厅, “大人,游击谭继忠殉国了,建奴开始占据城头,游击将军李庆正在反击建奴,” 邱祖德长叹一声, “这个丘八真是个好汉,” 外间各种鼓噪声越发的喧嚣,邱祖德只是盯着面前这把长剑。 ... “王爷,破城就在旦夕间了,” 巴布泰笑道。 阿济格大笑着看着不断登城的甲兵,任谁都看出明军已经无力反击登城的清军,德州被陷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时,十余骑飞马而来,一个甲喇章京滚鞍下马, “主子爷,明军骑军数万扑来,我军斥候无法抵挡,如今已经接近到数里,望主子爷早做准备,” 阿济格等人大惊, “胡言乱语,哪里来的数万明人骑军,” 阿济格怒道。 “王爷,确是明人数万骑军,其中就有明人辽镇骑军,他们身穿大氅,拿着三眼铳,奴才们绝不会看错,这些尼堪悍不畏死,猛烈冲阵,我等千余人根本无法阻挡,” 甲喇章京急忙道。 “该死的辽人,” 听到有辽镇骑军,他信了九成。 不管他如何轻视明军,辽人骑军还是有相当战力的,对清军有很大威胁。 “王爷,我等当时贴地听音,明军骑军数量最少五万,应不会有错,” 甲喇章京道。 清军中会这一手的可不再少数,他们可以通过贴地听着大地的震动,大约判断战马的数量。 虽然很粗略,但是能有个基本的预估。 阿济格不信,他不相信明军的骑军能有五万众,哪里可能有这么多骑军,不说别的,明军哪里弄来这么多战马,这不是外边草原,放养战马耗费不多,中原明人的豢养战马极为耗费钱粮,怎么可能。 此时,忽然传来一些清军的惊呼声。 阿济格等人随着惊呼声看去,只见东方的天际飘来一片红色。 无数的火把在摇动着。 此时毫无疑问一支庞大的骑军正在杀来。 明人的喊杀声不断传来。 于此同时,德州城内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明人援军的抵达,让城内守军士气大振,城头的抵抗变得越发激烈起来。 绝望中看到希望的守军和青壮奋勇反击,死死挡住登城的清军,他们知道只要能挡住这次攻击,那么他们和家人就可以存活。 这让他们迸发了无比的勇气,甚至不惜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搏杀,一些人抱着清军军卒跳下城头。 德州城头喊杀声大作,不断有双方的军卒跌落城下。 “王爷,此时须当机立断,不可迟疑,” 阿巴泰急道。 阿巴泰的意思很明显,明军就在眼前,而德州抵抗激烈,一时未下,清军不可能在两线作战。 “王爷,这次可能就是那个该死的京营新军杀来,这是一场决战,我军须全部出动决战,德州,还是先弃了,” 巴布泰劝道。 阿济格这个憋屈,他知道两人说的对极了。 明军数万骑军杀来,而且后面很可能有大股步军。 他麾下的军卒必须全军出击决战。 而不是陷在德州。 即使现在攻入德州,杀入城中的那些军卒必然大肆抢掠,根本无法及时收回,那是清军抢掠本性决定的。 清军将会因此无法全力和敌人决战。 “撤军,” 阿济格咬牙切齿道。 阿巴泰和巴布泰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怕阿济格硬拗的不撤军。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明日决战 撤军的锣号响起。 清军开始从城上撤离。 随着清军撤到城下,城上和城下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这是绝境逆转生还后的欢庆。 是劫后余生的无比喜悦。 城中官署中,邱祖德依旧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长剑。 接着他被巨大的欢呼声所惊醒,他茫然的抬头,根本不知道为何如此。 从人一脸狂喜的冲入,毫无体统的喊着, “大人,援军从东边杀来,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清军被迫撤军,城池保住了啊,大人,” 邱祖德蓦地站起, “你,你说的是真的,” 只是他坐的久了,猛地站起,双腿发麻,一个趔趄。 幕僚急忙上前扶住他。 “大人,绝不会错,据说东边无数的火光,火光中都是我大明的甲兵,大人,援军到了,” 从人赌咒发誓着。 邱祖德哈哈大笑,眼角流泪, “殿下,那位殿下果然不负所望,哈哈哈,庆幸我大明有这位殿下,” 邱祖德心里明白,此时此刻杀来的没有别人,必是京营,其他的官军不要指望了。 不知道这位殿下怎么做到的,但官军还是欺瞒了建奴杀来了,解救了德州,也解救了他。 “快,扶本官去城头一观。” “大人,城头还在围剿清军,大人不可前往,” 从人劝道。 “休要啰嗦,” 邱祖德一唬脸。 ... 阿济格听着明人的欢庆,心中烦躁到了极点。 ‘来人,传令,全军整军备战,明日阳光升起的时候,本王爷要亲率大军击溃那些尼堪,本王要用那个朱慈烺的脑袋做酒尊,’ 阿济格咬牙切齿道。 亲将立即领命去传令。 东边的火光在移动,在汇集,很显然还有庞大的明军抵达。 却是停留在四五里外,没有继续向德州冲击。 清军从城上下收拢归营。 暗夜里留下了大批伤患,却是弃之不顾。 清军大营内喧嚣无比。 所有军将军卒都鼓噪着。 尤其是那些女真骑甲步甲,决战就在眼前。 还有数千骑杀出了营盘,向东开出两里,为的就是窥伺和防御明军。 大营内的中军大帐内,阿济格召集众将商议此番战事。 阿济格坐在上首,阿巴泰、巴布泰坐在下首,还有众多军将站在下面。 满达海、勒克德浑代表代善节制两红旗。 此外还有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正红旗固山额真杜雷、正蓝旗固山额真何洛会。 代表汉八旗的怀顺王耿仲明。 此外漠南蒙古乌珠穆沁色楞台吉、苏尼特部素塞台吉、霍齐忒部台吉噶尔玛色旺、喀喇沁部霍赤台吉、土默特克图台吉等也一一在列。 登时大帐内拥挤了数十人。 共同商议此番对明军决战。 阿济格坐在上首心里掂量了下手里的大军,满八旗四万,几乎没有损失,其中骑军一万五,步甲和辅兵两万五千。 汉八旗完好的还有两万余,朝鲜军四千余,其中火铳手三千。 蒙八旗五千余人,漠南蒙古轻骑四万余。 共计大军十二万。 可说是他手上执掌的最大的一股军力。 而明军呢,预估只有十万出头。 阿济格信心满满,只要不是攻城战,明军谁来都一个结局,溃败。 不过是溃败的时间长短的区别。 “诸位,明军突然来援,本王决断已下,决意明日一早出营决战,望各部能节制手下,整军备战,明日一同出征,” 阿济格点明明日就是决战日。 满八旗诸将沉默没有言声。 漠南蒙古诸部却是有些鼓噪声传来。 阿济格看着那些蒙人一瞪眼, “哼哼,有什么事不能大声说出来,” 如果是满八旗、汉八旗的人,他早就痛骂一番了。 但是漠南蒙古不同,那里可说半自治,他还真不能得罪狠了。 “王爷,我等只是以为,明军数量应是不少,我军仓促迎战,只怕伤亡很大,此时陛下当知晓了明军攻击德州,应该正统兵来此,我军何不等陛下大军到来后一同攻击明军呢,” 色楞拱手道。 登时一些台吉附和。 阿济格冷冷的看了看这些人,他知道这些人就是为了保存实力。 此番南下这些漠南蒙古人抢掠丰厚,而折损很少。 攻城等炮灰活计大多都是汉八旗做了,他们不过是四处打粮,趁机抢掠。 因此这次是抢掠的肥硕,此时只想着携带着丰厚的金银北归,丝毫没有战心。 等待黄太吉大军不过是借口罢了。 “诸位台吉,这些明军难道是傻子,原地等待我军和陛下大军汇合不成,他们一定避战,因此本王才要主动出击决战,至于获胜,本王毫不怀疑,” 阿济格傲然道。 阿济格有骄傲的资本,近十多年,大决战中,清军未曾一败。 这次也不会例外。 只说清军大股骑军就是无解的存在。 这次他掌控的满八旗虽然骑军少些,步甲为主,不过漠南蒙古轻骑足有四万六七千,加上满八旗和蒙八旗的骑军,足以击败明军了。 色楞、克图等人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大清亲王一心要击败明军建立功勋,他们说的再多也是没用,只能出战。 “如此甚好,你等立即折返本部决战,明日晨时就和明军决战,但有拖延,休怪本王军法无情。” 阿济格敲打道。 众人领诺。 待得众人离开,阿巴泰想了想, “王爷,其实暂先避战,等待陛下大军抵达也无不可,现下陛下当领军赶来的路上,” 阿济格笑了笑, “陛下即使派出铁骑驰援,最快也要两天,甚至三天,” 这可不是什么急报,中途不断换马,而是大军出动。 身上沉重的甲胄还有抢掠很多的银钱都让骑军的机动力大大下降。 战马只能不断小跑着前进,一天走一百里速度就很快了,从临清赶到德州怎么也要两三天, “明军能呆在原地等陛下两三天吗,信不信明日我军不战,他们当会立即离开避战,寻一处城池固守,” 阿济格就不信明军有那么大胆量和二十多万大军决战,那就是在找死。 “明日是歼灭那个尼堪太子和京营明军最好的机会,不容错过,” 阿济格斩钉截铁。 这是你立功心切,为了书写你自己的威名,阿巴泰心里腹诽。 “再者如果我军避战,明军攻击那些青壮和牛羊马匹又是如何,” 阿济格道。 阿巴泰真没法反驳。 这些丁口是此番入寇来好不容易积攒的,而且那些牛羊马匹都是银钱啊,岂能不管不顾。 如果弃之不顾,可能陛下第一个不答应,其他的那些个兄弟也会暴跳如雷。 阿巴泰突然发现,避战竟然没有一点可能。 和明军的决战无可避免。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分兵阻击 轰轰轰,京营步军大队在夜间依旧在赶路。 很多军卒都是被汗水浸透了,虽然如今是夏末秋初,夜间也还是很闷热,他们已经行走了一日,甚至中间不过是坐下歇了数次,而且只是吃了点炒面。 身体已经极为疲劳了。 但是他们依旧可以继续大步前进,夜色中兵甲不断的撞击,士卒们的喘息着行进。 火把倏忽的光线中,朱慈烺看着这条巨龙蜿蜒向西,心中是无比骄傲。 全甲行军,数日长驱两百多里,这个时代足以称之为铁军。 虽然前方就是震动大明的建奴大军,京营诸军依旧毫不畏惧的前来迎战,战心坚韧,毫不动摇。 而这支铁军的缔造者就是他朱慈烺。 这足以让他自傲。 当然,现在的情况依旧不明。 而京营也遇到了自己的困难,因为夜间行军,炮营的数十门行军炮速度大降,不断有炮车陷入土坑中,拖累了整个的新军速度。 这让朱慈烺十分焦急。 “殿下,孙相,还有五门炮车陷入泥坑中无法拉出来,今日行军太长,很多牲畜劳累,已经无法驱使,” 炮营的一个游击跑来急报。 方才前方接到急报,前锋李辅明、吴三桂率领近三万骑军迫近德州,让步军尽快抵达。 夜里他们可以利用战马众多的优势作出大军抵达的姿态,终于迫使清军无法猛攻德州。 但是当天色放亮后,一切将会无法遁形,清军将会发现抵达的明军过少,那时候发动攻击,李辅明等人只能撤离。 因此步军尽快抵达是关键,而且朱慈烺等人也怕临清的黄太吉所部抵达,时间太过紧迫,只看有两天时间。 因此这次突袭战能否功成就在步军能否尽快抵达临清。 而偏偏行军炮的速度成了大问题。 而现在就接到了行军炮拖累行军的消息,时机不能再糟了。 “将几个陷入土坑的行军炮炸毁抛弃,立即前进,” 孙传庭毫不迟疑的下令。 即使行军炮很珍贵,也不惜抛去,一切为了速度,孙传庭果然狠辣。 游击立即应诺上马飞驰而去。 就在此时,刘之虞飞马而来,即使在火把摇曳的光线里,朱慈烺也能看到刘之虞脸上的沉凝,只怕有大事, “殿下,左翼急报,临清的清军众多骑军正在折向东北,赶往德州,因为其骑军实在庞大,派出的斥候数以千计,其骑军数量无法估量,” 刘之虞语速极快道。 朱慈烺心里一沉,预估是一回事,清军真的大举北返是另一回事。 虽然无法判断有多少清军骑军北来,朱慈烺以为最少数万骑。 如果和德州的清军合流,明军没有获胜的希望。 可说现在明军的局面十分恶劣。 “无妨,还是和德州清军决战罢了,” 孙传庭倒是依旧沉稳, “只要我军明日击败清军就可,” 老孙信心十足。 “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朱慈烺咬牙道,退无可退,看谁够狠。 “殿下说的极是,” 孙传庭抚掌道, “本就没有退路,只能奋勇杀敌,” “只是如果德州清军万一避战呢,他们完全可以等候黄太吉大军到来后遂行决战,” 刘之虞道,这是他最大的疑虑。 不是没可能发生,那对京营新军来说就是最大的危机。 “无妨,我军就追着清军穷追猛打,其抢掠牲畜丁口数十万,只要能舍下就随他走,就怕舍不得,本相以为有九成可能清军决战,别忘了,清军这几年对上我大明军无一败绩,阿济格怎么舍得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孙传庭呵呵一笑。 朱慈烺也是一笑,他也是如此想的。 所谓大清的和硕英亲王阿济格也是心高气傲之辈,避战也就罢了,丢失青壮和几十万牛羊马匹,阿济格丢不起脸面。 京营明军最不济,就是夺取青壮和牛羊,然后让骑军远遁,步军入德州,只是遗憾无法歼灭清军一部了。 “号令全军加速进军,起战歌,” 孙传庭大手一摆,此时绝不是迟疑的时候。 刘之虞立即领命而去。 不久,随着战歌唱响,各部加快脚步向西面疾进。 朱慈烺孙传庭驻足看着战兵营气势如虹的西进。 “殿下,以防万一,还得派出一支兵马前往德州以南阻击建奴援军,” 孙传庭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 是啊,决战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说决战一天内就结束。 拖宕的可能也是有的。 而建奴骑军两日内就可赶到,是需要有一只兵马狙击可能的增援。 只是京营战力不能轻动,否则会削弱正面战场的军力。 京营还未曾和建奴大军决一死战,朱慈烺无从预估两者战力的差距,他只能将最强的战力留在决战的战场上。 那么出动阻击的军伍只有两支了,宣府尤世威和蓟镇袁时中所部,两个战力稍差的所在。 “立即招尤世威来见,” 亲卫立即飞马向后队而去。 “拿舆图来,” 朱慈烺道。 李德荣立即翻找出舆图,四周前卫用火把照明。 朱慈烺寻看着舆图。 “殿下,清军从临清驰援德州,必须沿着运河和官道向东北,” 郑维用手点指着舆图。 众人都知道,这一段官道是和运河一同蜿蜒向东北直达德州的。 “建奴即使骑军也要依赖官道,” 孙传庭点头。 要想快速行军,即使是骑军也不可能都在原野里行进,最快的捷径依旧是官道。 “殿下,孙相,此处名叫郑家集,” 郑维点指运河故城到德州之间, “此处北面是运河,南边是一座不甚大的小山,正是伏击的好地点,” 赞画司战前功课做得十足,对于德州临清沿线的地势熟的很。 “是个好地点,无论向北过运河,还是向南绕过小山,都要耗费一两天时间,他们只有强攻郑家集,” 孙传庭点头。 运河并不宽阔,他不是长江大河,因此找个水浅的地方渡河不难。 否则明军早就可以依仗运河抵挡建奴大军了。 正是因为随处都是可以渡河的地点,简直无法防御,如此长的河段上怎么布防。 因此每次建奴入寇,运河从来不曾阻挡住清军。 但是,渡河之时还得探查水流舒缓较为浅显的地方,这就会耽搁时间,这就够了。 因此在郑家集这个地方为了不耽搁时间,清军援军只能猛攻郑家集。 而郑家集就在德州西南二十余里处,不远。 步军也可以尽快抵达。 “就是郑家集了,” 朱慈烺拍板。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对峙 宣府总兵官尤世威飞马而来,到了近前下马见礼。 朱慈烺看了看这位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将。 尤世威这个名字他在后世看到过的,当时不曾在意。 他只是记得尤世威为了抵抗李自成在陕北不屈而死。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在明末这个乱世,忠臣良将是如此难得,因此这样的人都是可以托付大事的。 最起码到现在朱慈烺提拔的这些人都不负所望。 但愿这次选择依旧没有错。 “尤世威听令,立即率本部赶往德州西南郑家集,阻击建奴临清援军,” “臣下领命,” “老将军,此番德州大战是否功成,全在老将军一身,本宫只有一样,守住郑家集当属首功,如临阵退逃,休怪本宫军法无情,” 朱慈烺冷冷道。 “殿下放心就是,只要有老臣在,郑家集就在,清军踏过郑家集只有一样,老臣战死当场,” 尤世威声音洪亮道。 朱慈烺点头满意。 “你身边可有子侄跟随,此番就留下,” 这是朱慈烺的体恤。 他清楚五千余人的宣府战兵此番狙击是九死一生。 尤世威是个忠臣,他当然要为尤世威考量,怎么也要为尤家留下些血脉。 “殿下,臣下身边有三弟世禄,堂弟瞿文,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等三人家小还在榆林,我等全无后顾之忧,今日殿下尚且不顾生死亲赴险地,我等唯有死战报效君恩,” 尤世威斩钉截铁道。 朱慈烺眼中略略湿润,大明非是没有勇士,只是未尽其才啊。 “将军放心去,尤家日后必会尊荣非常,” 朱慈烺道。 “多谢殿下,老臣告退,” 尤世威叩首,他起身在亲卫随扈下向东飞驰而去。 不久后,后军人喊马嘶,宣府四千余步军,千余骑军同大队分离,直驱西南。 ... 天色渐渐放亮。 清军大营内各部正在紧张忙碌着整理兵甲,随时准备出迎决战。 阿济格却是接到前方督战的杜雷的急报。 “明人当真奸诈,” 阿济格咬牙切齿。 杜雷报禀,随着天亮已经探明,抵达的明军骑军大约三万余人而已,只是备马众多,这才造成了极大的声势。 也就是说昨晚,明军所谓的大军就是这三万余人,作出了明人十万大军的假象,迫使他从德州撤兵。 极为可惜。 阿济格心里憋屈极了。 “来人,立即整军出营,本王要那些明人授首,” 其他人没有阻拦,不过三万明军骑军而已,击溃就是了。 否则这位爷心里也不舒坦。 大军正在整军,前锋探报传来,东边扬起大股烟尘,明军步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抵达。 “不管他,杀出去。” 阿济格不为所动。 清军大营几个营门大开,蒙人轻骑、满八旗、汉八旗的骑军耀武扬威的杀出。 如怒涛般一往无前的向东杀去。 两里余外,李辅明、吴三桂、边群、焦埏等人看着铺满原野的清军。 “李大人,如今当如何,” 吴三桂问道。 吴三桂很清楚前军谁掌总,那必须是李辅明,同是伯爵,李辅明可是京营战将,殿下嫡系。 “向后撤离,现在阿济格想先行击败我骑军,怎么可能,” 李辅明果决道。 他脑袋不抽,明军最大优势是步军,他三万骑军无法和清军正面对决的。 退兵的锣号和旗帜晃动着。 明军大股骑军毫不迟疑的向后撤离。 奔驰出营门的阿济格脸色铁青的看着明军麻利的向后退去。 阿济格就是想分而治之,趁明军大队抵达前,先击溃明军骑军。 剩下的明军步军不足为惧,阿济格有无数法子虐死他们。 结果却是明军骑军退却了。 这些该死的尼堪。 “全军追击,” 阿济格立即下令。 长程追击,清军怕过谁,蒙人和满八旗都是一人双马,他就不信明军能逃到天上去。 随着阿济格的号令,蒙人轻骑当先,蒙八旗和满八旗的骑军在后,大军声势震天的追杀过去。 明军在前,清军在后,双方飞奔出数里,德州以东烟尘荡起数十丈高,地面都微微颤动着。 阿济格统领一万余满八旗骑军在后督阵,前方停滞下来。 阿济格正在恼怒,前方统军追击的色楞派快马急报,前方出现大股明军步军,正在列阵。 阿济格闻听后立即和阿巴泰、巴布泰等人赶往战阵最前方。 前方烟尘散尽,一座红黑色的大阵出现在东方。 阿济格赶到的时候,烈日升起在东方,阳光下,一座庞大的红黑色明军军阵昂然而立。 虽然整个西边被无边无际气势惊人的清军骑军所遮蔽。 但是明军矗立如山岳,没有丝毫动摇。 明军日月同辉的战旗高高飘扬着。 阿济格眯眼盯着中军那杏黄色的旗帜,那个明太子就在此处。 去年辽南之祸乱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阿济格死死的盯着杏黄色的仪仗。 ‘王爷,此时正该出击,明军阵势未稳,’ 巴布泰一指明军两翼。 明军中军伫立如山,但是两翼的明军骑军还在整队,他们刚刚返回,还在各自整理阵势。 阿济格心中一动,别说,这是个机会。 而且就是明军阵势立住又如何,清军冲阵,明军军阵惊惧溃散多了去了。 “不可,你等看看明军前列,” 阿巴泰阻止,他一指明军步阵前方。 所有人看去,登时到吸口凉气。 因为明军前方密布火铳手。 不是说清军对火铳手多畏惧。 女真人对火铳手其实是鄙夷的。 那个玩意只有懦弱的尼堪才大规模施用。 不过他们倒是很清楚,这个玩意虽然放过一次后就可能被清军铁骑破阵,简直就是烧火棍。 但是一同齐射的时候却是威力很大,甲胄也不能阻挡。 而现在明军前面无边无沿的火铳手,只怕有上万名。 他们能想象如果骑军密集冲阵,这些火铳齐射后造成的杀伤能有多大。 反正清军骑军必然受创,折损会很大。 “王爷,我军必然获胜,却是不能惨胜,否则向陛下无法交待啊,” 阿巴泰提醒阿济格,黄太吉绝不会接受惨胜这个结果。 最起码满八旗不能受到重大的损失,否则在场的他们三人一个都逃不了,惩处必然十分严厉。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他觉得不能冒险,如果损失太大,黄太吉正好可以重惩他,罚没他手下十几个牛录是可能的。 岂不是遂了那位陛下的心意。 黄太吉想收取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兵权不是一日了,谁让他们是一母同胞呢,招人嫉恨。 “令汉八旗、蒙八旗、朝鲜军步军前出,和明军决战,” 阿济格道。 身边亲将领命,呼哨着骑马向西飞驰而去。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毫无遮拦郑家集 清军和明军相距两里余相持着。 双方骑军都是众多,狂奔后战马身上都是一身大汗,浓烈的气息弥漫在战场上。 清军中满八旗和蒙人人马上强烈的气味扩散开来,这就是蛮族的气息。 和东方的明军迥然不同。 这时候,明军的战阵中央忽然碎裂开,明军军卒向左右分开。 这立即引起阿济格等人的关注。 几乎所有的清军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大批的驮马拖带着炮车出现了。 明军炮营赶到了。 一辆辆炮车赶到后,一座座火炮调转炮口向西列阵,后面跟随的车辆也陆续赶来。 从这些车辆上卸载的是弹丸、药包,一一被摆放下来。 随着炮营抵达,明军发出震耳欲聋的恍惚声,声势震动大地,声传十里。 明军的军卒们太清楚这些火炮的威力了。 很多军卒在兰阳、朱仙镇都亲眼看到过行军炮逞威,有了这些行军炮的助阵,一定会给建奴大量杀伤,这会大大减少他们军卒的伤亡。 因此每番看到炮营助阵,明军军卒都会发出热烈的欢呼。 当近五十门火炮被摆放整齐列阵后。 阿济格、阿巴泰、巴布泰等人脸色十分的难看。 虽然这些火炮不大,但是数量太多,这东西和火铳一样,齐射的时候很讨厌,能给他们麾下带来很大的伤亡。 要知道如今是临战前密集列阵,火炮弹丸杀伤力可以做到最大。 清军前锋都是活靶子。 “王爷,我军能否避战,我以为等候临清驰援的骑军再行决战才好,明军以步军为主,行动缓慢,只要我军跟随让其无法就粮,待明军缺粮混乱之时就是我军大胜之机,现下决战损失会很大,” 阿巴泰道。 他身经百战,一向在战事上较为勇猛,但是绝不意气用事,他感觉今日决战不是好时机,这股京营明军很邪门。 “避战,如何避战,德州那里十余万尼堪青壮和数百辆大车舍弃吗,” 阿济格不耐吼道。 青壮也罢了,还有数十万牲畜。 再就是上千辆大车呢,其中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呢,怎么处置,扔了吗。 这是多少财富。 如果避战,这些必然无法保存。 也就是说过去三月的劫掠全部清空,那他们南来是为了什么,损失了很多兵员,却是两手空空,就是黄太吉也不能放过他们。 其他诸王和权贵更是如此。 事后传扬开,他们能被满人的唾沫淹死,胆小鬼的名声是没跑了。 阿巴泰无言,确实,避战躲避京营明军如此众多的火器,断其粮道是上策。 问题是损失这么多的钱粮,这就无法交差了。 ‘休要再说,只有一战,任谁也休想动摇本王决战之心,’ 阿济格厉声道。 其他人再无反对,任谁也不想丢失这些钱粮。 建奴骑军没有继续冲阵,相反仅仅是相持。 甚至一些建奴甲兵下马休息。 孙传庭登时明了建奴在等待步军的到来。 他当即一声令下,全军坐下修整。 方才的两三个时辰,为了尽快赶到德州,步军全速行进,拼尽了全力。 建奴骑军扑来,为了防止建奴大军冲阵,没有时间修整,京营只能立即布阵。 实际上军卒十分的疲劳。 建奴既然不是马上攻击,孙传庭是求之不得,当即下令全军修整。 阿济格等人一怔,他们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庞大的骑军近在咫尺,明军就这样大刺刺的坐下修整了。 不过,这支明军即使坐下,还是保持了严密的军阵。 阵势还是那么齐齐整整的。 ... 尤世威驻足中军,看着麾下军卒快步穿行在原野里。 尤世威不禁捻须而笑。 他行伍多年,如今这支宣府标营战兵是他统领过的最强战兵。 这支标营可是经过严苛操练,一日行军五十里不成问题。 要知道这可是全甲行军,负重极大,如果是过去的军卒能走二十里已经不成了。 尤世威不得不承认,京营主持的组建标营,这种操练方法让他大开眼界。 何况,如今的标营粮饷充足,人人披甲,一五式火铳众多,军卒也因此士气高涨。 所以尤世威才以为这是他经历的最强战兵。 他没想到暮年时分还可以统领这样的强军登上战场。 忽然,前方传来密集的火铳轰鸣声。 尤世威一怔。 接战了,这必须是和建奴接战了,否则绝不会有这么大的火铳轰击。 而前方应该就是郑家集了。 尤世威立即下令副将周真节制全军。 他带着三百亲卫立即飞驰向前。 尤世威等人从原野上奔驰,越过了官道上行进的步军,直驱前军。 来到了宣府标营的最前方。 只见百多名明军骑军正在官道上戒备,而地上倒卧着十几名建奴斥候的尸体,有几名明军骑军身上插着羽箭。 “禀总兵大人,前锋方才和建奴数十名斥候遭遇,杀伤其十余人,余者逃脱,” 游击瞿文禀报道。 这次确是兄弟同上阵。 前锋由瞿文统领,尤世威这个堂弟一贯骁勇,这次尤世威也把他放在了先锋。 逃走这些斥候意味着明军西进已经暴露了。 “距离郑家集还有多远,” “禀大人,前方三里处,” 瞿文一指西边。 尤世威看去,那里可以依稀看道稀疏的屋舍了。 “快,全军向前,跑步前行,” 尤世威下令道。 左右亲兵立即向后飞驰而去,督促步军加快速度。 好在一切顺利,当数百骑明军赶到这个不大的村镇的时候,没有发现清军大军赶来的踪迹。 只有远远的西方有一些零散的清军斥候游弋着。 接着宣府步军不断的赶到。 尤世威查看了郑家集的情形,不禁有些失望。 “二哥,这个地方不好把守,简直就是野战,” 他身边的三弟尤世禄低声道。 郑家集虽然北面临近运河,不用担心北面的防御。 但是这个村镇没有环绕村镇的围墙。 也就说宣府狙击战就要围绕官道展开,等同野战,而这本来应该避免的。 而现在宣府标营逼上梁山,只能死守这个光秃秃的官道。 “没法,建胸墙,挖壕沟,” 尤世威言简意赅。 他麾下区区三百骑卒大部分是斥候,凭着数千步卒和可能的数万清军骑军野战,死的不要太快。 那只能建立胸墙、挖掘壕沟了,步军必须有所依仗。 当然,前提是建奴给他较为充裕的时间。 那就是天晓得了。 过了半个时辰,大股步军开始抵达。 尤世威立即下令步军赶往郑家集,驱赶百姓离开郑家集。 尤世威清楚,这里就要爆发大战,这些百姓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百姓不清楚,他们啼哭着不清不愿的离开,而且被军卒驱赶着向东,不许向西。 尤世威清楚众多百姓现在心里对宣府标营痛恨不已。 不过他就不和这些细民计较了。 他下令立即从村中找来石料,用牛车驮带过来,建立胸墙。 同时,他下令一个千队前出挖掘壕沟。 尤世威很清楚,这些军卒很疲劳了。 最后的数十里几乎没有休息。 但是他只能狠下心来,让他们这么劳累,也是为了尽可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否则没有遮拦的和骑军野战,结局太惨,不知道能有多少人逃得性命。 登时,郑家集以西官道左近数千明军忙乱不堪,这处官道左近到处是明军军卒挖掘壕沟。 还有些军卒被派往了官道两侧的原野,他们的任务简单。 就是将两侧田亩里挖掘出大量的小坑。 这个不需要很大,就是用铁锹挖掘出一锹深一锹宽的小坑,这些小坑将会阻挡建奴骑军从两翼快速突进,从田亩处越过官道向东突进。 尤世威这是将目光投向了西方。 他不知道建奴留给他多少时间。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八章 看了一眼就惊惧 滕老六和孙海骑马在前走着。 两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从辽东出发的时候,他们都是步行出发,衣衫褴褛,手里不过一把破烂顺刀。 而现在他们一人都有一匹马,身上披甲,换了锋利的明军制式腰刀。 如今的境遇天上地下。 最起码防护周全。 马背上的马鞍袋里还有少许银钱。 这日子甭提多舒爽了。 滕老六眯着眼,想得是这次回去大约这两年不用饿肚子了。 他也隐秘了四五两银子。 折返辽东后,买些米粮,加上野菜山菜,这两年他和女人可以不用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煎熬着。 甚至可以弄来些布料做两身衣物。 女人和娃儿如今可说衣不蔽体,穷的。 这次回去总是能遮挡一下了。 滕老六甚至能想象到女人穿上新衣后露出的笑容。 这让滕老六心里偷偷的高兴。 他高兴的时光不多,家里人死绝的时候就没了,和女人一起后又有了。 前方道边,一座农舍冒出浓烟,一个娃儿的尸体就在门前,身旁是黑棕色的干涸血迹。 滕老六心肠冷硬的看着这些。 如果说刚刚踏上大明土地的时候,他看到这些心里不忍。 现在滕老六已经没什么太多感觉了。 实在是杀戮太多太多。 让滕老六心里早就麻木了。 他的手上也有两个明人的性命,他从心里安慰自己,一切为了家里的女人,他是没有办法。 两人身后是他们的主子爷图里真。 图里真心里美滋滋的算计着他如今有了多少金银。 最后结论是大约一百二十多两银子。 其中几十两都是抢掠了其中一家富户所得。 他还记得其中那一家相当美艳的女主人。 这一次他可是没有放过。 虽然女子哭号挣扎让他有些扫兴。 不过,他以为他可是救了这家人的性命,最起码他没有斩杀这一家人,其他的甲兵事后杀人抢掠平常事。 所以他没什么愧疚之心。 这百多两银子如果带回辽东,足以让家里过个肥年了。 嗯,要给赵娟和朱赫买些新衣,这是必须的。 然后交给家里,嗯,五十两就够了。 其他的还得留下来,以后还得给赵娟娘俩找补一下。 图里真对这次抢南边很满意。 虽然说他也知道这次伤亡是最大的。 因为攻入明人城中后,很多明人激烈反抗。 不过,伤亡最大的是汉军,满八旗伤亡不大。 最起码图里真自己还么有遇到致命危险。 前方忽然众多骑卒四散本来,其中有人大喊着, “聚兵,聚兵,” 图里真一怔。 如果说南来他心中始终有个阴影的话,那就是那个该死的京营没有出现。 这支大军中曾经和那支京营战兵交过手的寥寥无几。 图里真算一个。 在军卒中谈起这个京营,很多甲兵嗤之以鼻。 以为去年辽南之战之所以败绩,都是清军轻敌,被明军所乘。 如果真正的两军对垒,明军占不到什么便宜。 图里真却以为都是胡言乱语。 他经历过那场血战,他忘不了骑战被击溃的场景。 而且其中很多都是经久沙场的勇士,正面骑军对决被击杀。 那不是什么猝不及防,而是正面决战败北。 从那一天开始图里真对这个京营就有了深深戒惧。 这次南来遇到的明军抵抗轻微,战力不堪,但是图里真始终怕的就是那支京营明军再次对战。 那是要命的搏杀。 而现在大呼聚兵,说明有大股明军杀来。 这是伐明来的第一次,那么来的是谁。 图里真立即拦了一个骑卒, “兄弟,那里来的尼堪,” “明军京营十万来袭,英亲王下令聚兵回营,” 骑卒不耐的喊一声继续跑去。 这句话却是如同一声惊雷,让图里真心里忽然慌乱起来。 京营,那支该死的京营。 图里真勒住战马,脸上神色变幻。 孙海和滕老六面面相觑,他们看出了图里真不对劲,却是不知道自家二爷这是怎么了。 这样上战场,像个女真勇士一样,和京营决战吗,为堂兄复仇。 然而那些悍勇的明军,可不是轻易可以战胜的。 如果他死了,赵娟和朱赫的下场呢。 想想就让他恐惧,他不能忍受,朱赫成为家里的女奴,他那个老爹决计做的出来,他可是对尼堪极为仇视的,哪怕朱赫是他孙女,也不会得到格外的宽纵。 怎么办。 图里真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小臂那里衣衫破碎开。 方才抢掠的时候,一家明人男子菜刀偷袭的结果。 不过是轻微的破开护甲,伤了些许皮肉。 图里真都没有在意。 这个伤势真是不值一提。 在家中打猎受创都比这严重。 但是现在似乎是个好时机了。 图里真看了看前方,距离德州大营还有数里,四周百步内没有其他的骑甲。 图里真蓦地抽出了顺刀。 滕老六和孙海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犯了何罪,让老爷向他们挥刀。 接着,他们惊惧的发下,自家老爷向自己的左臂划了一刀。 图里真闷哼一声,左小臂流出些血迹。 图里真看了看,很满意。 伤口不大,却是受创了。 这就足够了。 在滕老六和孙海惊惧和疑惑的表情中,图里真自己包裹了伤口,他抬头看向两人, “我的伤是明人砍伤的,你等可别说差了,否则休怪老爷无情,” 图里真阴森的表情震慑了两人,两人就是图里真的农奴,哪里敢违抗图里真的命令。 总之图里真说什么,他们听命就是了,两人一个劲的应诺。 图里真打马先行冲入大营。 随即被驱赶向德州以东。 图里真快马飞奔。 路上从原野上追过了大批的汉军、朝鲜军、女真步甲。 他们正在向东汇集阻击明军。 图里真心里越发的沉重。 十万大军几乎全军出动参与决战,难道明军真的有十万人,如果真的是京营十万,那是多么庞大的军力。 前方是一个土丘,遮挡了视线。 但是他听到了前方人喊马嘶的声音,他知道前方就是决战之地,听声音就知道了那里汇集了无数军兵。 前方视线忽然宽阔起来,图里真骑马奔上了土丘。 登时他张大嘴巴。 只见远处数里外,一座庞大的明军大阵矗立在那里。 东方数里的原野里被这座红黑色的大阵遮蔽。 无数光芒闪烁着,那是无数兵甲在眼光下烁烁发光,光芒之多让他的坐骑的眼睛也被殃及,坐骑有些暴躁。 图里真勒住战马,脸上抽动着看着那座庞大的军阵。 没错,该死的,一模一样的军阵,排列的极为整齐,步军也罢了,骑军也是如此,真是该死。 这样的明军和其他的明军决然不同,只是看上一眼,图里真就知道是这支明军,就是这支明军杀死了他堂兄额尔图,也差点杀死了他。 此时他的心中就埋藏着惊惧。 只是他没想到这样的明军是如此之多,海州之战,不过是数千这样的明军,而现在却是铺满越野无边无际。 图里真一催战马奔驰下土丘,他知道,逃离是不可能的。 满八旗军法严苛,逃走被抓获不但会被枭首,家里也会发配为奴,他是无法逃离的。 只能向前。 图里真隶属正黄旗,废了半天周折,他终于找到了自家上司甲喇章京拜塔。 “大人,小的方才在受创,” 图里真滚鞍下马禀报。 正在聚集人马显得很焦急的拜塔不耐烦的一摆手,一个亲卫上前粗暴的撕开了图里真包裹的伤处,只见里面一个寸许的伤口。 “你去骑阵最后,” 拜塔冷冷道。 图里真立即命令。 按照规矩只要不是伤了腿脚等大伤,受小伤依旧可以上阵的甲兵随着大军最后冲阵。 这就是图里真需要的。 自残太多,给自己弄出一个重伤,怎么折返辽东,平白坏了自己性命。 因此,图里真用这种小伤逃避当先冲阵,留在后阵就行,躲避最开始的明军锋芒。 他忘不了和那支明军骑军对战时候对方猛烈的冲锋,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九章 马踏中原不是梦 明军后阵的一个土岗上,朱慈烺和赞画司的诸人停驻在此眺望清军阵势。 “陛下,全是建奴骑军,没有步军,也没有炮营,” 郑维道。 朱慈烺点点头。 现在对明军丰台大阵最大的威胁就是清军的炮营。 这样密集的军阵对垒,谁的重炮占据优势,谁就占据了先机。 重炮和骑军是这样密集阵型的最大威胁。 而建奴是有重炮营的,一路上重炮更是击毁了数个明人的城池。 都是那些该死的汉军旗炮手所为。 虽然从抓获的清军斥候口供来看,德州的清军应该没有重炮营,但是斥候的交待谁敢信个百分百。 如今朱慈烺最怕的就是清军突兀出现重炮营,那就是十分不妙了。 朱慈烺站在山岗上看着京营庞大的丰台大阵。 左翼是李辅明率领的三千营一万七千余的骑军,右翼是吴三桂焦埏统领的一万五千辽镇骑军。 中阵前锋是孙应元的统领登州营、开封营、怀远营。 中阵是周遇吉统领的钟离营、凤阳营、兰阳营。 后阵则是由蓟镇所属的一万步军把守,守护大军的整个后路。 这就是明军合计近十一万大军的布阵。 孙传庭如此列阵,很清楚,辽镇和建奴骑军决战只要不溃败就可,没指望他们破敌。 而左翼和中路则是要在辽镇骑军溃败前击败清军主力。 否则此战就会被辽镇拖累。 谁都清楚这个阵势的薄弱处,就在辽镇。 没法,如果不是骑军万分紧缺,朱慈烺不会如此布阵。 开封大战后,骑军损失很大,加上留守河南的章镇赫所部,可说三千营十不存一。 留下了两三千的种子这一年来扩展到一万五千军,耗费了百万银钱,已经是可以承受的最大开支了。 今天是把蒙人营、女真营都拉上去才凑足了一万七千余的兵力。 这是京营骑军可以支撑的最大军力了。 再多的话,内库根本无法支应。 所以只能让辽镇承担重任,虽然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是必败无疑。 此时,朱慈烺看到清军庞大的骑阵中间碎裂开,鼓噪声中大股的清军步军涌来。 朱慈烺知道,决战的时候来临了。 同一时间,阿济格、阿巴泰等众人也在窥伺明军的军阵。 “七哥,九哥,明军的火炮不少啊,” 阿济格首先注意到的是数十门行军炮。 以往遇到明军的火炮是红夷大炮、大佛郎机、虎蹲炮等,这次的行军炮却是从来没见过,而且一下数十门。 上次辽南之战,也没有遇到这样的火炮,因此阿济格等人对这个火炮一无所知。 “正是,这种炮不大,不过我军杀到近前的时候要小心其散弹,让前排的汉军多带些盾牌才是,” 巴布泰道。 阿济格点点头,这些炮不少,很讨厌,幸亏是小炮,射程也就是一两百步,不难应付。 “明军中路是步军,两翼是骑军,所有军卒全部披甲,如此富庶不愧是明国皇帝老儿的亲军,” 巴布泰道。 阿济格笑着看着两里外那些盔明甲亮的明军, “这都是赠予我等的好物件啊,等击杀了明军,这些兵甲火炮都是我等的,哈哈,” 阿巴泰、巴布泰等人哈哈大笑。 在他们看来击败明军是肯定的,只是付出多大代价罢了。 “这次大败京营明军,再擒获明国太子,哈哈,这明国就任由我大清军驰骋了,明国就是我大清的猎场,日后看谁还敢和大清军决战,” 阿济格信心满满,已经憧憬大胜后的局面了。 他坚信这是明国最后一支敢战的明军,只要击败它,日后明国再无可战之兵。 “正是,只要击败这股明军,日后我大清定会入主中原,” 巴布泰贪婪的眼睛盯着对面的明军。 三人都是相当的亢奋,当年建州女真崛起的时候,谁能想到短短三十余年,就可能马踏中原,成为南方花花江山的主人,而现在只要取得这场决战的胜利就可以实现了。 “七哥,你看我军当如何攻击这股明军,” 阿济格道。 防御不是清军所长,野战之时,清军擅长的就是攻击。 “我军骑军为主,当以骑战破敌为先,只要击败两翼的明军骑军,明军的步军不足为虑,” 阿巴泰胸有成竹道, “此外,也应派出一股蒙人轻骑从后面突袭明军,明军后阵被袭,说不定立即溃散,” ‘嗯,七哥不愧是百战名将,呵呵,所言甚是,那就如此办理,’ 阿济格点头, “耿仲明,” “奴才在,” 耿仲明急忙上前。 “你统领汉军、蒙八旗、朝鲜军对战明军步军,记住,决计不可败退,否则提头来见,” “奴才领命,” “色楞、克图,” 几个蒙古台吉急忙上前。 “你等在辅国将军帐下听令,攻击明军左翼,” 几个蒙古台吉躬身领命。 他们这次也算是饱掠一场,决战他们也不敢应付。 谁让现在大清就是他们的主子呢。 阿济格其实信不过他们这些蒙人台吉,因此让巴布泰前去监看。 “七哥,您就费心,监看我满八旗本部攻击明军右翼,” 阿济格道。 “嗻,” 阿巴泰道。 他立即明白阿济格这是将破敌的期望放在满八旗这里。 首先满八旗战力最强,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明军右翼是辽镇的旗号,而辽镇明军是满八旗的手下败将,这么说,这十年来,辽镇就就没有取得一场大胜。 虽然辽镇的战力在明军还算悍勇,在辽东也是屡败屡战,不过结局注定。 阿济格显然是希望他能一举败敌,造成明军崩溃。 “噶尔玛色旺、素塞,你等统领本部一万轻骑从明军侧后突袭,定要让明军后阵动摇,” 几个蒙人台吉领命。 ‘满达海、杜雷,你等统领满八旗甲兵在汉八旗之后冲阵,’ 阿济格也大约知道明军的战力步军最强,大约前方的汉八旗未必是对手,因此派出了满八旗步甲。 步阵不输为赢。 满达海、杜雷拱手领命。 阿济格分派已定,除了留守大营的勒克德浑、何洛会外,其余各人都有分派。 而阿济格自己则是坐镇中军,统领全局。 将令已下,众人立即领命而去。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章 火山熔岩 清军步军缓缓注入决战之地,清军也同样是步军居中,两翼是骑军。 不过骑军的数量在明军之上,特别是明军左翼正面的蒙人轻骑简直无边无沿。 相比之下,明军由于排列齐整,而且骑军相对较少,因此越发的显得军力单薄。 而清军人喊马嘶,狂野粗蛮,耀武扬威。 而明军相对沉静。 清军因此气势极盛,好像一头猛虎盯着一头瑟瑟发抖的野狼一般,从体型上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忽然,明军军阵中碎裂开,数十名的骑军破阵而出。 他们手里挥舞着沉重的大旗。 说是大旗不准确。 上面有着图案,上面都是此番被清军攻破城池的名字,下面的图案是清军屠城的惨烈场面。 朱慈烺也看向那里。 这是他的手笔。 他下令随同赞画司出征的宫廷画师,沿途记录了清军的暴行。 作出了这些画作。 不求什么美观准确,只要一个惨烈无比就是了。 目的只有一个,激发明军的军心士气。 果然,当这些大旗在阵前飘扬后,本来较为平静的明军大阵鼓噪起来。 无数双泛红的眼睛盯着那十几面大旗。 上面清军暴虐的场面点燃了他们心里的怒火。 更不要说京营多少人就是辽民出身,本来对建奴就是满腔怒火,瞬间就被引燃。 而辽镇军卒也不须多让,他们可说一两代人被清军欺压,相互间也是血仇。 明军大阵的怒火在升腾,所有军卒也在蠢蠢欲动。 朱慈烺微微一笑,这就是他需要的效果。 “起歌,” 随即,明军军阵中十万军卒高唱战歌。 不单是京营的军卒,也有辽镇军卒放声高歌。 因为如今退居山海的辽镇,也成了一群失去了家乡身负血仇的异乡人。 曾经他们的家园辽西他们只能遥望叹息了。 辛酉啊,辽沈啊 那是个悲惨的时刻 我离开了我的故乡 放弃那白山黑水 ... 辛巳五月啊 日与月同辉 旌旗北指啊 杀奴回故乡 ...... 十万人唱响这首战歌。 最初有些参差不齐,然后就是十万人齐声怒吼。 声音震动天地,其中包含无尽的复仇之火,和漫天杀意。 有些战马不安的淅沥沥的嘶鸣着。 登州营第三哨第五什中,身边赵东也在发声吼着。 他的身边方楚也在嘶吼着,他的眼睛泛红的盯着远处的清军。 他的一家人都死在了辽东,一同投军的方江战死在海州城下。 现在方楚只有一个想法,复仇,哪怕死在这里,他不会退缩。 死之前他只求多多杀敌,他一家十余口人,换建奴五人才行。 而现在他还须多杀三个建奴。 赵东则是看到了前方第四什的刘昊,这个老兄弟如今也是什长了。 身边还有几个老兄弟在,让赵东心安,今日和建奴决战他不孤单。 新军开封营中,李进忠也在大声嘶吼着。 他和他身边的吴迈都是死死盯着对面的清军。 死敌就在眼前。 李进忠多少次祈祷,不要让他死在中原剿匪中。 他不是怕死,只是他不甘心。 没有向建奴复仇,没有击杀一个建奴就死在中原,他死不瞑目。 也许老天听了他的祈祷,护佑了他,兰阳和朱仙镇两场大战,他存活下来。 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和死敌决战,复仇的时候。 这一刻他不求什么存活,他只要痛快淋漓的复仇。 丰台大阵左翼,游击将军黎勇手里紧握着骑枪,双手的指节泛白。 他也在高声嘶吼着。 他庆幸他没有在历次大战中伤亡。 没有因伤退出京营,也没有埋骨荒野。 他终于等到了这场大决战。 他身为如今的中阶军将清楚,如果此战大胜,那么大明和建奴间就会攻守易势。 日后折返辽东,收复故乡不会一场虚幻的梦。 幸运的是他如今是游击将军,手下有千余精锐骑军。 他坚信能统领这些精锐击杀更多的建奴,无论此战他是否幸存,报仇雪恨他一定可以办到。 十万明军愤怒的吼声,红黑色的大阵如同一座就要喷发的火山。 而这股威压向四周扩展。 清军步阵前沿。 夏承德惊诧万分的看着那个红黑色的大阵。 大明日月同辉的战旗,明军鸳鸯战袍是那么熟悉却也那么陌生。 他本身出于明军,对明军毫不陌生。 但是这支明军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辽镇时候,明军遇到清军都是胆战心惊的。 想想,即使十几万明军和清军决战的松锦大战,听到后路被断的时候。 洪承畴的决断没错,立即和清军决战,只要能击败清军,即使后路被断也没什么。 但是王朴等人却是不敢决战,立即率领本部逃离,为什么,因为他们惧怕,他们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建奴大军的对手。 这是心里惊惧的无以复加。 每逢明军遇到清军,向来都是清军气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而现在,对面的京营新军却是昂然不惧,相反,他们气势如虹,锋利的如同一把巨剑,此时已经高高扬起,准备重重挥下。 这还是他夏承德认识的明军吗。 耿仲明眯着眼盯着京营新军。 他从来没有低估京营明军。 只因为孔有德败亡。 他和孔有德相交莫逆,两人一同叛离大明,投向了大清。 甚至带来了火炮和葡人炮手,可说如今的火器营根基就是他们建立的。 否则他们怎么有资格被封王。 孔有德所部代表着汉八旗最强战力。 甚至耿仲明麾下也远远不如。 就是如此强军也脆败京营新军手下。 而孔有德更是被斩了脑壳。 送入明国京师。 从那一刻起,耿仲明就知道京营新军是个劲敌。 但是今天他还是被震撼了。 要知道现在是过十万的清军啊。 密集的聚集在方圆数里的地界。 而且都是经历无数战事的劲卒,这样的威势竟然没法惊吓住这些明军。 相反,这些明军却是凛然不惧的,杀气漫天。 耿仲明不得不承认,这些明军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更加让他吃惊的是明军中杏黄色的旗帜。 这个明太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知道是他是出于什么心思,反正这个明太子随着大军冒险出击,绝对会大涨明军的士气。 什么时候大明的皇室出了这样英武的皇族了。 耿仲明招来亲将, “让兄弟们多被盾牌,明军的火器凶猛,” 亲将立即向前而去。 耿仲明本能感觉这次大战是场苦战,绝不是以往那样轻易获胜。 因此他要保存实力。 没了麾下的弟兄们,他这个草头王算个屁。 清军大阵中的阿济格脸色铁青。 他不通汉话。 但是他也能从吼声中听出明军日益滋长的军心士气。 “告诉各部,立即进攻,” 亲兵立即四出。 阿济格可不想让明军保有这般士气。 那就立即决战。 随着清军的鼓号旗帜,清军开始缓缓的向东边的明军压过来。 也就在此时,明军的炮营发威了。 轰轰轰,四十余门火炮轰响。 在明军阵前升腾起大片烟雾。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最大弱点 四十余颗炽热的弹丸飞跃两里余,一头扎入清军的大阵中。 在密集的清军步骑阵中翻起四十余个血胡同。 旋转的弹丸将遇到的清军兵甲和清军的肢体全部碎裂。 数百清军惨叫着扑倒。 夏承德大惊失色。 一颗弹丸就在他身后二十步落地。 弹丸击中兵甲发出的铿锵声他听的十分清晰,接着就是被击中的军卒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碎裂的肢体喷溅了四周军卒一身血迹。 场面惨不忍睹。 夏承德看了一眼就脸色苍白。 差点呕了出来。 他没想到这样的小炮射击距离竟然这么远,简直无法想象。 以往这样的小炮也就是虎蹲炮的大小,射击距离最远不超过百多步,而现在竟然有两里余的射程。 这就要了命了。 因为他们全甲步军移动缓慢得多。 那要挨上几轮炮火才能近战。 果然这个京营明军的火器狠辣。 随着炮营火炮的轰鸣。 十万明军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这股声浪如怒涛般远远传播开来。声震十里,鸟兽惊绝。 德州东城,邱祖德、赵安之站在城头上听到了远远的声浪传来。 “大人,这是我军的喊杀声啊,我大明军的,” 一个幕僚惊喜道。 邱祖德和赵安之不断点头。 他们当然也听到了。 果然是援军抵达,才让就要破城的清军退却。 真真是惊险万分啊。 邱祖德差一点点就自刎殉国了。 “李游击以为此番我大明军胜败如何啊,” 邱祖德问向游击将军李庆。 李庆如今右臂包裹着厚重的布帛,上面透出血迹。 他的右臂被清军砍了一刀,负伤很重。 “大人,不知道此番来援助的是那支大军,属下以为最有可能的是京营主力,毕竟德州清军几乎全部撤离东去,显然援军数量众多,山东军不足万,没法大举援助,” 李庆的话让邱祖德和赵安之含笑点头。 这让他们安稳不少啊,京营大军据说有十万众呢。 “只是大人,我明军大多以步军为主,而步军对上建奴无数骑军,这个,” 李庆咧了咧嘴。 “据说京营战力强悍啊,去年在辽南可是大破清军啊,” 邱祖德皱眉道。 “属下和谭继忠聊过,辽南以汉军为主,骑军最多两三千而已,而如今却是数万清军铁骑,这个,呵呵,” 李庆直摇头。 “两位大人听闻过建奴满万不可敌,而如今建奴铁骑岂止满万,足有数万,还有北虏助阵,唉,属下以为八成可能京营败阵,” 其实李庆想说九成可能京营援军要大败。 毕竟骑军野战占据了绝对优势。 可以四面突击明军,而明军缓慢的步军实在就是一个靶子。 “这可如何是好,我德州已经残破如此,守城青壮已经站不满城墙了,” 赵安之立即魂飞魄散。 他很清楚,清军如果大胜返回,一个登城,守城的青壮都要崩溃,而守城的军卒伤亡了八成,就连京营游击谭继忠都已经阵亡殉国了。 本来指望援军,现在李庆一说,赵安之心里拔凉,绝望至极。 李庆默然。 他能说什么,难道他不希望援军大胜吗,问题是没什么可能。 “大不了殉国就是了,你我深受皇恩,有守土之责,休要怯懦,” 邱祖德呵斥道。 两人急忙拱手领罪。 其实邱祖德心里这个苦啊,原来还是一个逃不了活命。 他的自裁不过是早晚而已。 “李庆,派出你的嫡系手下守护粮仓,破城的那一刻就点燃了,无论如何不能让粮食落入建奴手中,” 邱祖德命道。 依仗运河,德州粮秣存储较多,也是备战的需要,守城的军卒和全城百姓怎么也得坚守数月的米粮。 因此他们早就存储了一些。 现在看来,城池不保,那就按照京营的训令破城那一刻点燃了事,不能留给建奴。 李庆立即应诺。 此时的城头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 三人面面相觑。 倒是不知内情的一些小民兴奋的点指东方,希翼着援军破敌,德州解围。 ... 火炮还在轰鸣着。 而明军山呼海啸般欢呼着。 火炮为他们宣泄着怒火,为他们暴虐着建奴军卒。 明军的气势抵达了顶点。 在狂暴的气氛中,孙应元却是在阵前召集了十几名副将。 ‘诸位,本将对我军的胜利毫不怀疑,’ 孙应元身材高大,身穿一身明光铠,越发的显得气势逼人,他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 “然而,我等要用最小的代价却得这场大胜。” 孙应元一指北边, “我军右翼的是辽镇骑兵,他们虽然也算是悍勇,怕也不是清军的对手,因此我军右翼当戒备辽镇败退的结果,当步阵接战后,火铳手放空,长枪手向前的时候,退下的火铳手和掷弹兵当在右翼建立一道防线,如果真的建奴骑甲击破了辽镇,这道防线要死死的抵挡住建奴骑甲的冲阵,” 众将点头。 孙应元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这场大战他们有信心,但是对身边的辽镇没有太大的信心。 任谁都清楚辽镇是建奴骑甲的手下败将,还是连跪二十年那种。 偏偏,建奴将其最强横的骑甲怼上了辽镇,摆明想一举突破辽镇骑军,然后从右翼威胁大阵步军。 “秦唐,卫砾,你等掌总此事,在右翼监看这个防线,如果被建奴骑甲破阵,你等也不用回来了,自裁谢罪就是了,” 孙应元吼道。 在这个鼓噪的时候,哪怕这几个人就在身边,他也只能吼了。 副将秦唐、卫砾当即单膝跪地领命。 虽然是根据敌情变阵,好在平日操练中演练多次了。 丰台大阵最大的弱点在后方,然后就是两翼。 如果有一侧的骑军遭受重创,翼侧就会暴露出来。 因此如何迎敌早有预案,也是操练了无数次。 毕竟决战时干系全军存亡。 否则军阵溃散,铁军也无能为力。 孙应元当即命令这些副将归队,准备迎战接近不足一里的建奴大队。 同一个时间。 李辅明召集了边群等五名副将,还有古尼音布、阿克墩等女真蒙人军将。 “诸位,前方是谁,你等都清楚,那是北虏小丑,他们是什么成色我等都清楚,游击是他们的特长,而不是正面对决,因此我三千营此番十分利好,我三千营当一举破敌,如果不能一举击败北虏,我等都自刎谢罪,本将丢不起那个人,” 李辅明狠狠的盯着几个人。 “将军放心,我等定为殿下旗开得胜,” 边群等人躬身道。 “嗯,很好,记住了,右翼那些辽镇是靠不住的,我军当尽快击破蒙人,然后冲击建奴步阵,可说此战是否大胜全在我三千营,” 李辅明目光炯炯,野心勃勃, “诸位,能否让我等威名传遍天下,能否封爵蒙荫全在今日,” 李辅明抽出马刀吼道, ‘诸君当一往直前斩将夺旗,’ 所有人单膝跪下, “斩将夺旗,”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二章 杀伤 夏承德一身大汗,京营明军的火炮如同连绵不绝一样,百多息就是一炮。 弹丸在密集的军阵中横飞。 掀起腥风血雨,血肉和肢体残肢飞溅。 夏承德头皮发麻。 他也听闻了京营明军的狠辣。 在旅顺新城下也领略了明军的重炮。 但是他怎么也想到野战京营的火器也这般犀利。 好在他没有被火炮击中。 但是他心中有些恐惧,经过两次交锋,他感觉京营明军和以往明军全然不同。 战力强悍还非常坚韧。 这一仗只怕十分惨烈。 偏偏他的所部还是前锋。 夏承德唯一能做的就是催促部下加快脚步,尽量少挨两轮炮火,该死的火炮威力太惊人。 “王爷,明军火炮太凶猛了,” 耿仲明身边亲将谢义咔着眼睛道。 耿仲明点了点头,他的身边数百亲卫随扈。 其中他左右铁盾密集。 不过没给他太多安全感,实在是弹丸不是火铳,羽箭。 如果击中铁盾,后面的人怕也不能幸免。 ‘孔有德死的不冤啊,这个京营当真凶猛,’ 耿仲明眼神复杂的看着前方的明军大阵。 那里的明军军卒正在挥舞着刀枪呐喊着,红黑色的大阵在舞动着。 什么时候明军闻战而喜,阵前这般狂暴了。 这些年来他遇到的明军除了曹变蛟寥寥数个军伍外,对上汉八旗都是胆气全无。 临阵往往鸦雀无声,从来都是汉八旗耀武扬威。 而现在却是京营明军狂暴不羁,太生猛了。 “告诉下面,让朝鲜人顶在最前面,我军在第二线,” 耿仲明喊道。 谢义立即离开。 接着前方又是一阵轰鸣。 耿仲明身上僵硬。 天知道那些弹丸飞到哪里。 耿仲明距离明军炮阵也不过一里多,正在射程里。 蓬一声,耿仲明右前方七八步的一个铁盾被击飞,铁盾后两个亲兵立即被弹丸破碎开来。 惨号中,耿仲明脸上身上喷溅了大片血迹。 耿仲明咬牙切齿的抹了两把血水,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近在咫尺啊,差点他这个王爷就挂了。 好在前锋此时距离那该死的明人火炮只有两百步了。 ... 卫时泰在巢车上焦急的看着下面的各个炮组。 此时那些炮手无比忙碌着。 清膛,放入药包,散弹包。 这是最后一击,也是相当关键的一击。 这次所有的火炮都将炮口放平,直接指向了建奴步军,完全放弃了清军的骑军。 这次炮火的目的就是破坏建奴步军最前方的盾牌阵。 为火铳的击发打开通道。 虽然很是忙碌,不过他们都是千锤百炼,忙而不乱。 一个个炮组先后扬起了红旗。 卫时泰下面有两个亲兵一个观看右侧一个观看左侧的炮组。 两人先后报禀炮组全部升起了红旗。 卫时泰一刀砍向了巢车上的红色虎头旗帜。 然后他看也不看立即从巢车上滑下。 下面等候的亲兵拥着这位老将向后步阵跑去。 此时轰轰轰的轰响不断。 四十多门火炮几乎同时鸣响。 赵东的视线通过前方的火铳手隐约看到了冲到了前方不到百步的清军步军。 火炮暴烈的齐射,赵东脑袋都嗡了一下,接着他看到了清军最前排的很多铁盾被掀飞。 铁盾后面的很多军卒如同破布口袋般跌倒。 赵东大吼着高举长枪。 四周全都是京营军卒兴奋的吼声,敌人被重创让他们无比亢奋。 此时,上前的炮手们从火铳手和长枪手这里向后退去。 照旧步卒们拍打着他们表达他们的感谢。 炮手们这几轮的猛烈轰击,最少造成了三四千名清军的伤亡,打击了对方的士气。 变相的减少了步军的伤亡。 因此一向来步军对炮营都是十分恭敬的。 夏承德脑袋嗡嗡作响。 身子如同水里捞出来的。 谁让他就在前锋。 方才明军成千上万的散弹飞来,第一二排成片的军卒被击杀,弓箭手和朝鲜火铳手大批伤亡。 整个前锋破碎不堪。 在后面几排的夏承德差点被这个血腥场面吓破了胆子。 胯下水淋淋的,他失禁了。 这位总兵官发誓,那些被散弹撕碎还在挣扎的人体是他见过的最惨烈的场面。 冒着这样火器冲上,即使是夏末很是炎热的天气里,他也是如坠冰窟。 因为他知道明军的火器威力还在后面。 他已经看到了明军步军前沿无数的火铳手火铳上肩。 那密密麻麻林立的火铳让人头皮发麻。 而偏偏前几排的朝鲜火铳手,汉军火铳手、蒙八旗、汉军旗的弓箭手被重创。 夏承德真的想掉头就跑。 只是他清楚,后面就是满八旗的甲兵,退后的结果一律被斩杀,他没有活路的,他只能浑身僵硬的向前。 好在他身边还有百多名亲兵,不过也没给他带来太多的安全。 汉军旗、朝鲜军、蒙八旗的军卒抵近了七十步。 明军阵中鼓号大作。 砰砰砰,数千把火铳轰响。 双方之间的空隙几乎被浓烟遮蔽。 无数弹丸呼啸着冲向清军步阵。 几乎于此同时,无数的惨叫响起。 大批的清军步军,朝鲜火铳手如同被重锤锤击一般倒地。 整个前两排大部分的军卒伤亡。 整个阵势支离破碎。 而惊恐下很多清军和朝鲜火铳手点燃了火铳上的火绳。 全然忘了他们的火铳射程不过最大不过五十步。 很多弓箭手也惊恐的发射了步弓,虽然他们知道这个距离不能破甲。 但是总要有些反击。 他们无法忍受毫无反击成为靶子,怎么也要反抗一下。 这些火铳和羽箭的反击给明军带来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明军回应的是第二次猛烈的齐射。 砰砰砰,随着火铳的爆响。 弹丸肆意横飞。 建奴步军前锋前两排几乎一扫而空。 无数的军卒扑倒挣扎。 汉八旗、蒙八旗步甲、朝鲜军的火铳手在哀嚎着。 而他们的身后的军卒只能强忍无尽的恐惧踏着他们的尸体冲阵。 夏承德闻着空气里的血腥气,踏着鲜血前行,接着他的腿一沉,一个重创的汉八旗军卒扯着他的腿,嘴里喷血喊着, “救救俺,救救俺,” 差点把夏承德再次吓尿了。 夏承德的亲兵一刀将其砍杀。 煎熬之极的夏承德踉踉跄跄的前行着。 接着他又听到了火铳的爆响,夏承德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的胆子吓破了。 幸亏他的左右亲兵搀扶着他前行。 否则夏总兵说什么也爬不起来。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三章 决战 耿仲明身前的铁盾在鸣响。 有弹丸击中铁盾发出了轰鸣,亲兵被震倒在地。 耿仲明头皮发麻,明军的步军阵前的火铳手连绵不绝好似没有尽头,让人绝望。 战前他就知道京营明军火铳手很厉害。 辽南之战还有中原之战证明了的。 但是只有亲身经历其中,四周横飞的弹丸,身边的亲兵接连扑倒才能体会其中的恐惧。 这么凶猛的火力,耿仲明闻所未闻。 到了此时他才明白,还是小觑了京营明军,想想也是,如果京营明军没有这么难缠,怎么敢潜行来此和大军决战。 但是现在步军太被动了。 耿仲明看到的是前几排的弓弩手火铳手折损大半,现在到了四十步的距离,反击很少。 火铳手伤亡殆尽,剩余的上千弓箭手疯狂的发箭,中箭的明军军卒很多,却很少有人扑倒。 耿仲明吼道, “立即向后阵的英亲王禀报,骑军当立即冲阵,快,” 几名亲兵向后就跑。 耿仲明对步军破敌毫无期待,他不认为步军能破开明军大阵,伤亡如此惨重下,明军几乎没有损失,哪怕后面的满八旗冲上,只怕也不能破开明军严阵以待的步阵,破局希望全在骑军。 赵东眼看着前方的火铳手不断击发着,十几息间轰鸣了四次。 他明白第一排火铳手身边摆放着五六把火铳,他们会连绵不绝的齐射。 这让赵东很羡慕。 这个可是比他们长枪手们痛快多了。 他可是亲眼看到建奴步军倒毙无数。 接着前方再次响起轰鸣声。 火铳手们再次齐射。 赵东狞笑着看着前方的建奴步军扑倒哀嚎着。 这样的场面可能有些人觉得血腥,但是他心里是嫉妒舒畅。 如果说遗憾的话那就是这些铳子没有落在女真人身上。 接着大股的火铳手跑下来,穿过长枪兵向后跑去。 两排掷弹兵向前。 身高马大极为强健的掷弹兵奋力的掷出了手中的手雷。 然后立即转身离开,即使这样他们也被一些羽箭杀伤。 不过相对给敌人造成的杀伤就微不足道了。 手雷在密集冲阵的情形下手雷的暴烈,弹片横飞杀伤了众多的清军军卒,让好不容易密集一些的阵型稀疏起来。 平枪,平枪。 赵东听到了百总和宣抚官的喊声。 他也大喊着平枪,将手中的长枪斜指向天。 他的什在第四排,因此,还不完全将长枪放平。 他看着那些汉八旗、蒙八旗的军卒跌跌撞撞的跑来。 他冷笑着看着这些敌人,他没有丝毫恐惧。 他操练的这么久,终于和仇人面对面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只有几度的兴奋,贼老天总算是帮衬了他一回,让他有这个复仇的机会,他赵东怎么会畏惧。 轰轰轰,双方的步阵猛烈的撞击在一处。 喊杀声四起,战斗短促而无比激烈。 只是十几息间就有无数人扑倒地上挣命挣扎,一片惨叫声。 相对明军,汉八旗、蒙八旗损失很大,他们先后被火炮,火铳、手雷先后重创。 整个阵势完全破碎,以零散的阵势冲击京营密集之极的阵型,而且士气低落之极,因此只是一接战就吃了大亏,在密集的枪林下伤亡惨重。 阿济格脸上筋肉不断抽动着。 他看到了明军的枪炮不断的轰鸣,好像连绵不绝一样。 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挨过火铳,总能近战搏杀了,却是一些古怪的物件轰响,再次杀伤不少军卒。 汉八旗蒙八旗、朝鲜军前锋遭到重创。 身经百战的阿济格已经知道这样的残阵冲上去一定会大败,如果没有满八旗步甲在后阵,这就是一场大溃败。 阿济格第一次对这支明军有了强烈的忌惮之心。 他承认这支明军和以往那些明军决然不同。 不可轻视。 而现在他对步阵迅速败敌不抱期望。 “传令,左右翼骑军立即发动,” 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骑军身上。 击败右翼明军辽镇骑军是理所应当的。 而蒙人轻骑拖住左翼京营骑军也是他预期的。 甚至可能蒙人轻骑也可能战胜明人骑军,毕竟骑战真不是明人骑军所长,这些年大规模骑军对决明军几乎没有胜绩,连跪二十年了。 阿济格不认为今日有什么不同。 随着清军后阵鼓号齐鸣,旗帜招展,告知左右两翼骑军。 阿巴泰、巴布泰统领的清军左右翼骑军动了。 数万匹战马开始奔腾,荡起十余丈高的尘烟冲向东边。 而明军右翼的辽镇骑军和左翼的三千营也是打马冲上。 近十万匹战马的狂奔震动了大地,整个大地都在震动。 声势压过了一切声响,就连步阵的喊杀声也被压制。 天地间只有隆隆作响的轰鸣,还有建奴、蒙人以及明人骑军的喊杀声。 卫砾紧紧盯着右翼的辽镇骑军,一万余名辽镇骑军冲出,卫砾当即下令重新整队。 无数放空了火铳的火铳手本来。 在右翼组成了一道新的防线。 前两排是火铳手,他们正在忙碌的填充火铳。 后面三排的火铳手则是手拿长枪。 如果骑军冲阵,可不像步军那么缓慢,也就是有齐射两枪的时间,战马就会冲到近前,没必要保留太多火铳,倒是长枪手要多些。 而掷弹兵就在火铳手后边。 加强火铳手的火力。 赵东手握长枪戒备着。 然后暂时是用不到他上阵了。 前几排的长枪兵迅猛出击。 队形散乱的汉八旗蒙八旗军卒撞击在齐整之极的枪林上如同撞击在巨石上,根本没有翻起多少浪花就被击退。 京营步军的长枪猛烈的穿刺,相互间娴熟的配合,而星散队形的汉八旗军卒自顾不暇,根本谈不上相互帮衬,刚一接战就伤亡惨重,他们步步后退。 不是他们不想破开明军的阵型,实在是有心无力。 “大人,我等要退后,退后,” 夏承德的亲兵惊叫着。 夏承德惊恐看着前方。 战线就在前方二十步处了。 夏承德甚至可以看到那些扑来的京营明军咬牙切齿的脸。 这些明人军卒大呼酣战着,虽然四周鲜血淋漓,惨叫连连,这些军卒依旧勇猛向前。 这股子气势足以和精锐的满八旗步甲抗衡。 而他的部下则是混乱的抵挡着,不断退却着。 夏承德何时见过这样凶猛的明军士卒。 最起码这几年他是没有见到过了。 夏承德无法想象这是京营啊,以往最无能的明军军卒,如今怎么凶猛如野兽。 这是他无法想象的。 夏承德被左右拖拽着向后,避开这股凶猛的红黑色人潮,而他的部下伤亡惨重下就要崩溃。 接着,夏承德发现他无法继续后撤了。 因为他们的身后大股全身重甲的满八旗步甲扑来。 这些满八旗重甲挥动着刀枪狼牙棒冲上,有些汉军旗军卒阻挡了他们,被这些满八旗不耐的推到继续向前杀来。 一个个脸上表情凶悍狰狞。 京营明军和满八旗甲兵从两面杀上,都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汉八旗蒙八旗的步卒却是悲催的被夹在中间。 夏承德也只能停下脚步。 他知道再后退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和数十米高亲卫转身抽出兵器抵挡着已经冲到步卒十步的京营明军。 “平枪,平枪,” 赵东大声吼着。 身边的刘昊等人都是平下长枪。 因为前两排的军卒已经和满八旗的甲兵厮杀在一处了。 建奴甲兵果然凶悍,和前两排的京营军卒猛烈撞击后,他们和京营军卒的厮杀是如此的惨烈。 短短时间内,他们双方都是伤亡大增。 双方近战厮杀简直就是相互伤害。 都是同样的悍不畏死。 甚至都是一样的凶猛无畏。 一方希望快速击溃明军前锋,然后就是明军的崩溃,可以大杀特杀。 一方很多军卒身负血仇,今日就是复仇之时,毫无顾忌的甚至不顾己身,所以刚一接战,双方就伤亡惨重。 双方前两排的军卒很快伤亡倒地。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四章 铁骑对决 赵东这一什已经递补上来,成为第一排。 一个身穿亮白色重甲的建奴甲兵扑上,他挥动着一把后背大砍刀看向赵东。 一把长枪从一旁猛的刺向这个甲兵胸口。 于此同时,赵东一枪直刺他的下腹。 赵东怒吼着,丝毫不顾忌搂头砍来的大刀。 来,他等的好久了。 建奴甲兵一呆,多少年来他没遇到这么凶悍的明军了。 他仓皇下挥刀格挡,可惜只是来得及阻挡刘昊刺向他胸口的一枪。 赵东的长枪一枪破开他的重甲,刺入了他的腹部。 这个一脸连鬓胡须的甲兵疼的眼睛瞪得溜圆,口中喷出鲜血。 他左手拽住赵东的长枪,右手大刀砍向赵东伸出的双臂。 赵东闪电般撒手,旋即飞快的抽出腰刀。 砍刀落空,赵东的腰刀却是飞快一闪。 咔,赵东凶猛的一刀将对方的护颈都砍断,这个甲兵的脖颈也被砍断大半。 甲兵的头颅奇形怪状的歪着,身子忽然失去了控制如同一个沉重的麻袋般向前扑倒。 一把长枪刺向了刘昊。 刘昊长枪反刺。 双方的长枪半路撞击。 赵东腰刀一闪,攻击刘昊的甲兵惨叫一声。 甲兵的右臂齐肘而断。 刘昊一枪贯入他的胸腹。 接着一把长枪毒龙般从甲兵身后刺入,刘昊猝不及防先后急退。 但是来不及了,长枪刺入他的左胸。 刘昊大吼着,双手拽住了长枪。 “赵东啊,” 刘昊凄厉的喊着。 赵东血灌瞳仁,他腰刀重重挥下,完成了刘昊的愿望,一刀将偷袭刘昊的甲兵枭首。 刘昊嘴里喷着鲜血软倒在地。 赵东一把拖拽着他,他们身后的一排军卒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孙应元就在战线后方三十步处,身边是他百余名亲卫。 四处震天的喊杀声惨叫声。 让人脑袋发晕。 孙应元却是全无顾忌。 他的眼睛只是看着四周的情况。双方接战的军卒惨烈的厮杀着。 建奴甲兵一如以往般的凶猛嗜杀,而京营战兵不惜自身的搏杀,双方一时间相持不下。 却是快速的伤亡。 孙应元很满意,即使凶猛如建奴,也休想轻易击退京营战兵。 如果说有不满,那就是有些军卒报仇心切,不顾自身的和建奴甲兵同归于尽。 这让孙应元极为无奈。 他太清楚这些军卒的宝贵了。 特别是辽人出身的军卒,那是京营宝贵的种子。 但是他无力阻止,这是京营军卒的的缺陷,却也是京营军卒战力勇悍的来源。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抵挡住凶名赫赫的建奴甲兵,代价就是大量的伤亡。 这就带来一个问题,京营军卒在快速的伤亡,这是这一会儿,近两万长枪兵刀盾兵就有数千伤亡。 “立即报禀周总兵,后军前提,准备随时接应,” 孙应元不知道这三营战兵能支撑多久,只能未雨绸缪。 几名亲兵立即向后跑去。 “将军您当退后,建奴有可能突破防线,” 一个亲兵头目急道。 现在战线就在三十步处,双方军卒猛烈厮杀。 一个不好,建奴甲兵突破阵势。 孙应元可能陷入重围。 孙应元不但是前敌指挥使,而且是大明旅顺伯,如果有个闪失,干系极大。 “休要胡言,此决战时候,本将如何退却,” 孙应元知道他如果轻动,麾下上万军卒战心就会动摇。 再说他也丢不起那个人,他的性子宁折不弯,宁可战死当场,也不会丢脸的丢弃部曲退却。 “鼓来,” 孙应元道。 他身边鼓号手中一个鼓手靠过来。 孙应元拿起鼓槌猛烈的敲击战鼓,咚咚咚,为将士们助威杀敌。 于此同时,后阵的周遇吉号令后面三营战兵向前靠拢。 密集的枪林向西压迫而来。 土丘上的朱慈烺捉急的看着前方激战。 他看到的是双方步军猛烈的冲击在一处,阵线出如同血浪翻滚,无数人厮杀扑倒。 京营步军顶住了建奴甲兵的巨浪冲击。 双方僵持着鏖战着。 而大军左右两翼,双方的骑军正在迫近。 就要接战。 朱慈烺看了看天色,午时刚过,今日就是终结日吗,是京营的终结日,还是建奴入寇中原的终结日,就看余下的半日时光。 轰轰轰,火铳声不断轰鸣着。 朱慈烺目光投去。 只见,大股的黑云向西,而东方的骑士处发出大股的火光。 清军骑军用无数的箭枝洗地,而明军骑军用无数的火铳、三眼铳还击。 双方抵达了最后三十步处,开始了相互打击。 克图统领着族中部曲数千。 他的土默特部是大部,控弦上万,除了必要留守的数千族人,余者他都带来了。 这一次南下只能说抢的痛快。 攻城略地那些伤亡大的都是汉八旗那些奴才的事儿。 漠南蒙古诸部就是打粮,抓获牛羊。 这次克图带着部曲抢掠的心满意足,甚至备马上都满满当当的。 还有数千头牛马,抢掠的数百头羊就是平日里他们的吃食。 只要折返草原,几年内都会过的十分舒畅,哪怕遇到雪灾也无损部落分毫。 克图是心情愉快的投入这场大战的。 他不知道步阵的结果,预估可能有些惨烈,毕竟明军最强的战力就是步军,何况这次是在大明本土作战,这些明军怎么也要些血性。 但是骑战,呵呵,蒙人轻骑也就惧怕满八旗,余者都不放在眼里。 大明多少年没有北上漠南了,都是漠南诸部向南打草谷。 因此克图对明军骑军也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预估蒙人轻骑最初会遇到明军骑军激烈反抗,过一阵,明军就会被蒙人的箭枝击溃,然后就是奋勇追杀就是了。 但是接战后,明军的表现让他目瞪口呆。 双方接近到三十步,蒙人轻骑发出大量羽箭。 只是带给明军少量伤亡,这也罢了。 而明人骑军发出了众多的火铳反击。 弹丸呼啸着四处横飞。 带来了大股伤亡,羽箭往往让明军伤而不死,但是弹丸一旦击中蒙人轻骑立即就是重创。 更可怕的是连绵不绝的火铳爆响,让很多蒙人轻骑的战马发狂。 这些被火铳惊扰的战马疯狂践踏,而且它们不敢向前接近声音的来源。 这些蒙古马等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喷着白沫蹦跳着想脱离骑手的控制,纷纷向左右转向。 要知道冲击过程中,身侧后面都是呼啸冲来的战马。 结果就是各处翻车不断,很多战马撞击,这样的高速撞击,战马立即重伤,马上的骑士纷纷倒卧马下,大多受创。 蒙人轻骑前锋伤亡惨重,陷入一片混乱。 就这样凄惨的蒙人和齐整之极的三千营撞击在一处。 稀疏之极的阵势和三千营密集阵型冲撞,立即陷入了完全的被动。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五章 斩杀台吉 蒙人的战法其实不适合硬碰硬的决战。 即使在蒙元最为强盛时期,他们攻入欧洲东北部,战胜了很多欧洲骑士联军,靠的也是他们独特战法。 蒙古马较为矮小,无法驮带重甲骑兵。 因此轻骑是蒙人主力,他们遇到欧洲重甲骑士硬碰硬是吃亏的。 但是蒙人利用蒙古马耐力极强的特点,用羽箭歼灭敌人。 近战则是一触就走。 这样欧洲全甲骑士极为苦恼,他们的长项近战搏杀,蒙人不回应,就是远距离骑射。 当欧洲骑士看到无法取胜,无奈退却的时候,蒙人轻骑从后面追击,蒙古马的耐力决定了这些骑士根本无法逃离。 因此往往追杀中各个被击破。 那些强悍的骑士憋屈的死在蒙人的羽箭和马刀下。 攻占南罗斯草原,攻占基辅,占据匈牙利,直抵多瑙河的几场决战都是如此获胜的。 因此蒙人的战无不胜,是很多原因造成的,其中他们坚定执行利于己方的战法是关键。 而此番大战,蒙人对明人骑军秉持以往观念,以为羸弱不堪。 因此他们不介意一场近战,因为即使蒙人轻骑也不是明军羸弱的骑军可以匹敌的。 结果刚一接战就被大棒轮晕。 整个前锋数千人伤亡,由于很多战马受惊乱窜,更是造成了整个阵势的混乱。 蒙人轻骑陷入了一片大混乱中。 克图立即懵逼。 这样惨烈的局面他是丝毫没有预计到的。 怎么如今是明军前阵破碎蒙人轻骑前阵,很是轻快的杀过来呢。 只是克图来不及多想了,他只能率领部曲奋力迎击。 他清楚,伐明以来,跟着老大抢的欢实,老大睁只眼闭只眼,为的就是这时候要跟随老大杀伤明军主力。 他要是敢逃离,黄太吉等人会派大军剿灭他们部族。 因此明知道事情不妙,克图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了。 克图伏在马背上,四周是他百多名精锐族兵。 四周是两千多名部族轻骑,就这样向东杀去。 然后他就看到部曲冲击下,明军骑军如同重锤般粉碎了部曲。 他的部曲简直不堪一击。 明军骑军不多时已经冲击到了他前方两百步处。 克图一身冷汗。 但是他来不及掉头离开了。 快速前冲的骑阵中掉头,立即就会和后面的骑卒撞击伤亡。 克图只能咬牙亲兵向前迎击对手。 接着克图就看到前锋的亲兵不断伤亡。 只是几十息间,明军骑兵接近到了三十步处。 克图强打精神抽出马刀催马先前。 前方的两名亲兵一死一伤。 克图看到一个明军骑军催马杀来。 这个明军的头盔已经掉落,头发披散,身上的甲胄上被破开一个口子,鲜血正在流出。 就是这样,这个明军依旧催马杀来,马刀直劈克图。 一把骑枪刺向这个明军。 这个明军身侧一把骑枪格挡,荡开了克图左侧亲卫刺向这个明军的骑枪。 克图挥动马刀格挡。 马刀猛烈撞击,两人身体剧震,双马交错。 接着一把骑枪刺向克图胸口。 克图是万万没想到。 他本以为缓口气,结果马上受到攻击,怎么可能。 战马间都有很大间隙的,可以调整一下再接战。 结果他刚喘一口气,敌袭已到。 慌乱中,他挥刀格挡,勉勉强强将枪尖荡开,手臂酸麻,弯刀差点脱手。 然后一把马刀从左侧疾劈他的头颅。 克图尖叫着闪身。 终年马上行走起了作用,他终于让脑袋避开了偷袭,他的左肩被重击,皮甲破开,明人的马刀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 创口处鲜血飞溅。 克图尖利的惨叫着,他左半边身子好像不能动弹了。 他刚刚急促的喘上几口气,一骑冲上,一个明军骑枪刺向他的左胸。 克图凭着本能格挡,不过受创下他的速度缓慢,力量也远远不足,骑枪没有刺中他的胸部,却是贯入他的腹部。 克图发出痛苦之极的哀嚎,接着全身失去力气,身体跌到马下,旋即他被战马践踏。 克图致死也没想明白,明军怎么这么密集,他身边的亲卫不少,怎么就没法帮助他,坐看他这个台吉惨死。 克图和他的战旗倒下,登时让蒙人轻骑前锋陷入了无比的混乱。 克图是节制蒙人轻骑前锋万余人的台吉。 他的阵亡,让他的部曲和节制的一些蒙人部落族兵胆寒。 一个台吉就这样被明军吞噬,吓坏了蒙人轻骑。 蒙人轻骑本来内部十分松散,就是一个大部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组织不强,较为松散。 否则蒙人众多,绝不会臣服在比蒙人人数少得多的女真人手上。 每到决战时候都有扯后腿的。 林丹汗就是这么败亡的。 说白了,顺风仗,蒙人猛如虎,逆风时刻,蒙人逃窜如鼠。 克图阵亡,前锋剩余数千蒙人立即溃散,向三个方向逃离,引得自己阵势大乱,就是不向明军迎战。 结果就是明军先锋十分轻易的破开了蒙人轻骑前锋,在他们身后肆意砍杀。 而这些蒙人能做的就是在马上回身用羽箭做有限的还击。 至于返身迎战,那是不可能的。 谁那么傻,众人逃离的时候自己留下断后。 舍身救人吗,他们回去收拢自己的家眷,怎么可能。 于是人人为己的蒙人轻骑彻底溃散,大半被明人砍杀。 后阵的巴布泰和色楞傻眼了。 真的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前锋败的这么快这么惨。 他们本来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僵持,后阵赶到后破敌,甚至可能前锋就杀退明军骑军了。 结果现在正好反回来,明军轻易破阵,大砍大杀,如同一股红黑色的洪流般杀来,甚至克图都战死当场。 “色楞,全力杀上顶住,饶余贝勒定会击败明军右翼,只要顶住明军的攻势,本将军为你陛下面前请功,” 巴布泰吼道。 他是真急了。 这般脆败下去,可能直接殃及中路步军,甚至右翼的满八旗骑军。 因此必须拖住明军左翼骑军。 巴布泰已经不知道是对面的明军战力太强悍,还是蒙人轻骑的战力太渣。 反正这场遭遇战完全颠覆了他对蒙人轻骑和明人骑军的印象,这股明军骑军虽然数量不多,只有不足两万人,怎么这么强。 “辅国将军放心,我一定击败这股明军,” 色楞恭敬道。 说辞必须让巴布泰满意,其实是做个姿态。 其实色楞心里是惶恐的。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这些漠南蒙古诸台吉的麾下战力都差不多。 没有大的差别。 克图这么脆败,他的部下还有其他台吉的麾下怕也不能抵挡。 但是话不能明说,那是在找死。 巴布泰声名不显,却也是上任大清国主的儿子,当今国主黄太吉的兄弟。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六章 败走 色楞接连发出号令。 两万蒙人轻骑向三千营骑军冲去。 这一次蒙人轻骑收起了轻视之心,将三千营当做生死大敌,他们全力应付,否则可能再也无法返回草长莺飞的草原。 李辅明则是亲上前沿督战,三千营、女真营、蒙人营如同一支红黑色的洪流,密集的冲向了蒙人轻骑的后阵。 双方铁骑狂野奔流然后猛烈的撞击在一处。 双方用马刀骑枪狼牙棒狠狠的招呼敌人。 再最初的相持后,蒙人轻骑再次吃了大亏。 稀疏很多的蒙人轻骑注定不是密集阵型千锤百炼的三千营的对手。 很快单打独斗的蒙人作战方式就败在了三千营相互协作下。 三千营骑军如同快刀割奶油般,将蒙人轻骑割裂开来。 三千营骑军依旧保持一个紧密队形向西狂飙疾进。 而蒙人轻骑阵势碎裂开,没有了任何节制,开始各自为战,很快被三千营骑军粉碎。 “台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等要全军覆没了,” 一个族中酋长对着色楞嘶吼着。 色楞明白他的意思。 漠南蒙古诸部还是实力为尊,毕竟大清也不能一一控制。 各部相互争夺草场和人丁也斗的很凶。 此番色楞将族中多半的族中男丁带来,如果都葬送在这里,回去后搞不好会吃瘪,草场被抢夺,人丁被劫掠,退化成为一个小部落。 那时候大清是不会管的,指挥继续优容上位者,大清只要诸部顺从他们就是了。 色楞必须保证部落主力折返草原。 “撤,立即后侧,” 色楞咬牙道。 他的族兵大多在后阵,损失不算大,此时撤离还来得及。 色楞果断的带着三千余族兵向侧后撤离,避开三千营的兵锋。 他这个统帅一撤,登时蒙人轻骑立即崩溃。 整个蒙人轻骑陷入了疯狂的混乱中。 除了陷入阵中的一些蒙人轻骑还在反抗,其他的都是向西飞速的窜逃。 巴布泰没有参与冲阵,他一直在后阵。 在他们大清皇族的眼里,蒙人轻骑也是炮灰,不过是比汉八旗高一层的炮灰罢了。 和蒙人轻骑一同出生入死的冲阵,怎么可能。 蒙人轻骑前所未有的溃败,让巴布泰呆滞。 此时他当然清楚,不是蒙人轻骑太无能,而是这支明人骑军太古怪。 他旁观了三千营的迅猛冲阵,那种密集队形的妙用他很清楚,可以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让蒙人轻骑吃了大亏。 问题是,怎么操练出来的。 怎么让战马这般听话的,怎么可能。 现在的问题是蒙人大败,将中路清军的右翼整个暴露在三千营铁骑之下。 巴布泰果断的向侧后撤离。 他很清楚事不可为了。 至于蒙人的色楞等人,事后追责。 大惊失色的不只是巴布泰,更有中路的阿济格。 他惊吓的差点落马。 这个结果也是他无法想象的,什么时候蒙人轻骑这么弱了。 明人骑军和蒙人轻骑的战斗如同一个成年人暴虐一个单薄的少年。 没有费太多气力就将其打的满地找牙。 “立即号令饶余贝勒回军,” “立即命令满达海、杜雷提防明军骑军的突袭,” 阿济格也是沙场宿将,十分果决的下令。 他知道如今挽回败局只有两个,介于蒙人溃败,步阵相持不下,反败为胜只能依靠满八旗和偷袭敌后的蒙人轻骑,这两部有一部大获全胜此战当可逆转。 相比明军左翼的狂飙突进。 右翼的辽镇骑军则是吃了大亏。 他们冲阵的阵型虽然也和三千营学的紧密了很多。 但是毕竟没有三千营阵型严谨,同时面对的是极为强悍的满八旗主力近两万骑军。 双方数量差不多的情况下,甚至满八旗还有一点数量优势的情况下,辽镇登时吃了大亏。 双方军阵猛烈的交错冲阵。 辽镇军卒差不多两名军卒伤亡才能杀伤一个建奴甲兵,这还是这一年来随着京营不断操练,战力有了很大提高的结果。 骑军不比步军,相互间冲撞厮杀很快。 现在也完成了第一个回合,双方硬碰硬的大战了一场。 而现在交错对撞后,双方位置逆转。 辽镇骑军来到了西边,满八旗骑甲来到了东边。 “吴大人,我军伤亡惨重啊,” 焦埏龇牙咧嘴的。 他身为总兵官,也在冲阵中受伤,肩部铁甲被破开。 十分狼狈。 吴三桂大口喘息着,辽镇骑军在各级军将节制下正在整队,灰尘满天。 不过吴三桂还是大致估摸了骑军的受创情况。 大约损失了三四千人。 而清军最多损失两千人。 差距太大了。 吴三桂可以看到麾下很多军卒脸上的灰败、惊惧,没法,对上建奴骑甲一败再败,辽镇骑军战心不坚。 即使是他也没法逆转这个局面。 “那也要坚持,殿下可以晋升我等,也可以重惩我等,想想刘泽清的下场,” 焦埏登时无言。 严格说,刘泽清就是死在追杀令下的第一人。 刘泽清在临清做的那些事可能还要不了他的命,太子想要诛杀他就是刘泽清想要在兰阳逃离。 后果就是满门诛除。 “整军再冲一次,再次不敌,殿下也不能怪罪我等了,” 吴三桂咬牙道。 现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辽镇骑军就在刀锋中行走。 没看到就连亲兵环绕的焦埏都受创了,方才他吴三桂自己也遇险。 交锋这么多年,吴三桂太知道满八旗骑甲的难缠,他是屡战屡败,至今没有找到击败满八旗骑甲的办法,这次结局其实早就注定。 吴三桂之所以在坚持,是因为期待步阵和左翼的三千营能大获全胜,如此他的压力迎刃而解。 所以吴三桂还在坚持作战。 他现在看不到左翼三千营的动作,要知道他现在的战场和三千营有数里之遥。 他只能看到中路的步军还在鏖战中。 和吴三桂和焦埏的仓皇相比,阿巴泰极为的从容。 满八旗骑甲再次证明了他们是当今天下最强的骑军。 辽镇虽然这次战力有了提高,到现在没有溃败,但是,获胜者依旧是满八旗骑甲。 “恭喜贝勒爷,此番依旧是一场大胜,” 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媚笑着。 镶白旗固山额真英俄尔岱也附和。 阿巴泰捻须哈哈大笑。 十分畅快。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七章 自爆阻敌 虽然阿巴泰地位较低,至今未曾封王,但是他对自家战功从来自傲,地位较低乃是非战之罪,那是出身问题,非是他能决定的。 只要上了战场,他也是常胜将军。 “好了,不用说些废话,谭泰你统领骑军猛攻辽镇,” “奴才领命,” “英俄尔岱,你统领四千骑军冲击明军步阵,让其早些溃败,” 英俄尔岱领命。 阿巴泰以为自己的决断没毛病。 现在满八旗完全有能力两线作战,辽镇那些手下败将有一万余铁骑足以应付,满八旗完全可以分兵牵制明军中阵步卒,说不定两路夹击下明军立即就会溃败。 右翼骑军中路步军先后溃败,此番大战清军大捷是一定的,首功之臣就是他饶余贝勒。 立下如此大功,那位八弟难道还不给他封王。 ... 辽镇向西错开,而东边相邻地界是清军的满八旗。 卫砾明白,战事就在眼前了。 现在步阵前线正在和满八旗步甲激烈厮杀。 右翼怕是要面对强敌的进攻了。 卫砾立即下令全体军卒备战。 从前线撤下的火铳手们手持填充好的火铳和长枪矗立向北。 此时,前方硝烟消散一些。 可以清楚的看到两里外,清军满八旗骑军正在面对步阵方向整队,这些骑甲足有数千人。 冲击明军布阵是一定的。 众多的宣抚官大声高呼着, “为殿下杀敌,” 众多新军军卒一同大吼, “为殿下,” “为死难的百姓复仇,” ‘为复仇,’ 无数的军卒用手锤击自己的胸甲。 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辽人出身的军卒不用激发,本来胸中都是复仇的火焰。 其他军卒则是想起一路上看到无数被清军屠杀的明人百姓,这些畜生甚至连娃儿都不放过。 身为百姓只能懦弱的啼哭,而他们身为手握刀枪的勇士则要复仇。 此时,对面的骑军开始动作了。 他们骑着战马向明军步军东侧猛烈的冲来,他们发出野性的呼哨声,毒龙般捣来。 随着军将的命令,火铳手已经枪上肩瞄准着。 卫砾看着张扬冲阵的清军等待着。 一里,两百步,他甚至能看到一些甲兵狰狞的表情。 这些甲兵挥舞刀枪,气势汹汹,虽然前方是密集的火铳,不影响他们蜂拥冲上。 卫砾不得不承认这些建奴骑甲果然是天下强军,悍不畏死,难怪一波又一波的明军惨败他们手上。 一百步,八十步。 卫砾当即下令开火。 登时他身边的鼓号声发出了最强音,明军阵中鼓号大作。 砰砰砰,火铳手发出了齐射。 上千颗弹丸冲出。 登时上百匹战马受创在地上翻滚着。 还有些甲兵惨叫着从马上掉落。 李进忠振臂大呼着,杀伤建奴从来都让他极度愉快。 吴迈也是在他身旁欢呼着。 李进忠等两哨长枪兵被抽调过来帮助火铳手组建新的防线,毕竟论长枪近战,火铳手比起长枪手还是差了一成。 李进忠向右看了看,赵四也在咧嘴狰狞的笑着。 这厮上阵就发狂,从来宁死不退。 砰砰砰,第二次齐射。 李进忠将视线看向前方。 只见前两批的火铳兵发射第二次齐射后不看战果立即向后退却。 因为敌骑已经冲到了五十步处,几息间就要冲到近前了。 李进忠看着很多清军骑甲被击中扑倒。 很多战马被枪声惊扰疯狂蹦跳着,扰乱了骑甲冲阵的阵势。 不过剩余的骑甲还是挥舞着刀枪疯狂冲上。 身为纵横天下二十年不败的满八旗骑甲从不缺乏信心,他们坚信只要他们破入明军步阵,明军就会崩溃。 各级军将大喊平枪。 李进忠也大喊平枪。 没有掷弹兵发起攻击了,因为骑兵冲阵速度太亏,掷弹兵投掷根本撤不回来。 枪林再现。 不过依旧有很多骑甲纵马无畏冲上。 他们投掷出短斧、铁骨打、短矛,带给京营军卒杀伤。 不过这点杀伤还动摇不了军卒的战心。 他们咬牙竖起长枪。 李进忠的长枪斜指向前,长枪低端抵着地面一个浅坑,这是防备骑军的标准防御姿势。 一个骑甲挥舞着马刀吼着,面色狰狞的冲向李进忠。 李进忠咬牙顶住。 蓬一声,李进忠遭受重击。 手中的长枪断折,一匹战马被李进忠的枪尖刺入体内,它也将李进忠撞击向后飞跌。 李进忠撞入第二排的一个军卒身上,两人跌坐一处。 李进忠蓦地起身。 他抽出了腰刀。 此时第三排的长枪手挥动长枪顶上。 李进忠双臂痛疼非常,实在是狂奔的战马蛮力太大,李进忠受挫严重。 此时他看到吴迈也正在起身,龇牙咧嘴的揉着肩背。 他也是被撞飞的。 不管怎么样,吴迈还活着,李进忠登时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老兄弟们越来越少了,实在不想再失去几个。 几个甲兵就在几步外挥动马刀,新军军卒们挥动长枪厮杀着。 李进忠扔了腰刀,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 他身前的一个军卒一声惨叫,他的右臂被一个骑甲砍伤,军卒倒在地上翻滚着。 李进忠挺枪疾刺。 马上这个一身亮白色铁甲的巴牙喇挥动马刀格挡。 两人的刀枪都荡开。 接着巴牙喇一声惨叫。 他的大腿被刀划开。 吴迈得手了。 两人一同操练了无数次,一人抵挡一人偷袭,每每得手。 马甲在身上疼得浑身乱晃。 李进忠狠狠一击,刺穿了这个巴牙喇的腹部。 这个身经百战的巴牙喇就丧命在这些他看不起的明军步卒手上。 这一线的京营军卒抵挡住了建奴骑甲的猛烈冲阵,进入了相持。 双方激烈的近战搏杀。 虽然一时相持。 但是骑军速度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最大的优势不复存在。 这已经是步卒的胜利,战马虽然高大,但是占地也大,往往一个骑卒面对四周几个京营步卒围杀,何况步卒还可以选择杀伤战马,让骑甲变为步甲。 因此,局势渐渐对明军有利。 卫砾却是心急如焚。 在北翼东侧一段步卒被骑甲突破了。 没法,临时组队的大部分是火铳手改为的长枪手。 身高力量都差了好些。 相互配合熟练度也差些。 终于被这一段的骑甲冲破了一段几十步的口子,立即有十几骑冲入阵中。 此时步卒根本来不及阻挡。 “掷弹兵冲啊,” 卫砾焦急的大喊。 此时顾不得伤及自己人,再不封堵上,就要被破开阵势了。 一群掷弹兵蜂拥冲上。 让卫砾揪心的情况出现了。 几个掷弹兵抱着点燃的手雷直接冲向了还在冲入的建奴骑甲。 轰轰轰,大股的烟尘火光中,建奴甲兵连人带马扑倒,人的惨叫马的哀鸣响成一片。 接着又有掷弹兵效仿抱着手雷冲向杀入缺口的建奴甲兵中。 手雷连串的不断爆响。 建奴甲兵倒毙一片。 后续的建奴骑甲一脸惊慌的退却。 他们是要破阵杀伤明军,而不是去自杀的。 这样同归于尽的场面让他们胆寒。 此时两侧冲入了步卒挥动刀枪终于堵上了这个缺口。 卫砾眼睛湿润了。 掷弹兵和火铳手中辽人后裔最多,长枪手们在兰阳、朱仙镇大战中伤亡过半。 找补的很多不是辽人了。 但是掷弹兵火铳手中辽人占了多数。 这些人对上建奴骑甲悍不畏死,甚至不惜同归于尽杀伤建奴甲兵,他们自杀式的反击阻止了建奴甲兵的突进。 卫砾心中激荡,这些辽人果然英豪。 东侧的防线终于抵挡住了满八旗骑甲的猛烈冲击,英俄尔岱率领的四千骑甲伤亡近半,却是没法再行前进一步。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郁闷之极 阿巴泰统领满八旗骑甲再次击退了辽镇骑军。 可说占了绝对上风。 只是他没想到的英俄尔岱统领的四千骑甲竟然无法攻破明军的步阵。 这让他想起了昔日浑河岸边的那支白杆兵。 那支明军硬撼女真铁骑,让当时他那个雄才大略的老爹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是用俘获明军的几门重炮轰开了白杆兵密集的步阵,骑军得以突入大砍大杀。 即使这样战后女真人也是伤亡很大。 而现在时隔二十余年,他再次遇到了这么强硬的明军,这个明军真是不可小视,绝对的劲敌。 阿巴泰当机立断,先彻底击败辽镇扫除后顾之忧后再行转身攻击步阵。 然而没有等他下达军令,阿济格的军令来了。 这个军令让他震惊。 要他全军立即折返中军,而且是刻不容缓,否则军法从事。 阿巴泰当即明白出大事了。 否则他兵锋正盛,追击辽镇军卒的时候,阿济格绝不会下达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荒唐的军令。 阿巴泰立即下令撤军,前锋已经追击辽镇三四里,也要立即撤回。 阿巴泰在数百亲卫随扈下直驱中军。 “英亲王,为何此时召集八旗铁骑全部折返,” 见到阿济格第一句话颇有质问之意。 虽然他身份比不上这位英亲王,但也是先主的儿子。 “南边惨败,明军骑军大胜,蒙人伤亡一万余人,余者溃散,” 阿济格铁青着脸。 他也没想到败的这么惨这么快。 阿巴泰呆滞,攻击明军左翼的有近四万蒙人轻骑,数量远远超过对面的明人骑军。 却是被这样轻易破碎。 怎么可能。 他曾经随着黄太吉出征漠南,朵颜诸部。 很是了解蒙人轻骑的战力。 也是相当难缠的。 弱点不是没有,好像明人骑军是无法破局的。 最起码无法这么快击破蒙人骑军的。 “难道是色楞等人避战,” 阿巴泰杀气腾腾的。 “不是,色楞等人尽了全力,甚至克图丧生,七哥,这么说,这股明军骑军战力不在我女真铁骑之下,” 巴布泰凝重道。 他没想到有一天这样评价一支骑军。 阿巴泰眼睛一缩。 一脸的不可置信。 ‘是真的,七哥,这个时候你以为九弟我能信口胡言吗,’ 巴布泰怒道。 ‘七哥,这个明太子为我大清设了一个局,’ 阿济格咬牙道,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果没有这样一支骑军,这个尼堪太子怎么敢前来决战,” “不只是骑军,方才英俄尔岱率领四千铁骑冲击明军步阵,损失近半,英亲王,这让我想起了当年浑河岸边的那支明军,” 阿巴泰道。 这让其他两人惊诧。 原来这支京营明军这么硬扎,昔日浑河岸边那支明军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过当年之后,他们在也没有遇到过那么悍勇无畏的明军,而今天再次相逢。 “这个太子有如此强军在手才敢潜入决战,好心机,可惜他遇到我大清军,” 阿济格狠狠的一挥拳。 “七哥,本王命你立即统领八旗铁骑击败那支明军骑军,七哥,只要击败了这支骑军,明军步军不足为虑,当年那支明军跑不了,这支步军也跑不了,” 阿济格道。 他们兄弟十几个,没读过什么兵书,但是身经百战,有些事情的判断是本能的,八旗铁骑的机动力是无敌的。 步军战力强如何,骑军足以拖死它。 因此阿济格判断的第一个首要敌人就是骑军。 “遵命,” 阿巴泰领命。 此时大股的满八旗骑军营撤回,正在整队。 击溃了蒙人铁骑,李辅明没有乘胜追击。 他立即下令全军转向扑向了正在攻击京营步军的清军步军侧翼。 当上万名铁骑从两三里外扑来的时候,气势如山岳压来。 登时清军步军面临另一个方向京营步军一样的困境,那就是步军面临骑军的全力冲阵。 如果被破开大阵就是一个全军覆没之局。 关键时候,步阵前方督战的耿仲明反应极快。 他立即下令汉八旗军卒、满八旗的军卒组成临时的防线,这支防线调集了很多长枪手,也组成了也一个密集的枪林。 这是应对骑军最好的手段。 虽然这个枪林因为临时组队有些单薄。 但是可以支撑一阵子。 杜雷也赶到了南边。 “固山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蒙人轻骑呢,我军怎么可能受到明军侧翼威胁,” 耿仲明有些气急败坏。 如果是平日他真不敢和杜雷这么讲话。 这位可是一旗的固山额真,不是随便的阿猫阿狗。 虽然不是皇族,也是位高权重,八旗八旗,只有八个旗,杜雷是八个固山额真之一。 ‘英亲王传令,蒙人轻骑溃败,我铁骑正在反击,步阵当拖住明军步骑军,’ 杜雷面色平静。 心里却是卧槽不断。 他太清楚了,现在剩余的两万八旗步甲和剩余的不足一万的汉八旗步军抵挡明军步军的攻势很吃力,甚至在缓缓后退。 这话说出去不信,就连亲眼看到的杜雷自己也很吃惊。 但这是事实,八旗步甲也有些不敌,这些明人悍不畏死,甚至不惜和八旗步甲同归于尽,都是亡命之徒。 加上他们阵型紧凑,相互支援,兵甲齐全,还有些该死的掷弹兵自杀式的冲入步甲中自爆,让清军阵型崩坏,因此现在步阵有了隐隐不敌的局面。 结果,现在蒙人轻骑溃散后,明军从侧翼威胁步阵。 杜雷也想大声骂娘,却是无处发泄。 耿仲明看了眼杜雷,杜雷说的是真的吗,然后看了杜雷那张毫无表情的大饼子脸,他信了。 此时,明军骑军已经接近到了六七十步。 所有的清军步军严阵以待。 所有长枪手平枪。 森冷的寒光刺的有些明军的战马很是不安。 就在这时候,明军骑军响起了独特的短促而急促的号角。 然后明军立即转向了,他们沿着清军步军前沿奔走,而不是继续冲向清军的军阵。 此时,清军的羽箭反击了。 嘶嘶嘶声中,无数的羽箭腾升。 然后坠落。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很多明军中箭,一些战马受创翻倒。 但是击杀明军几乎没有可能,半身板甲,下半身皮甲护体。 羽箭只能伤而不死。 羽箭击杀明军骑军几乎是一个不能完成的任务。 接着明军骑军也开始反击了。 他们抽出早就装填好的火铳击发。 砰砰砰,上千把火铳猛烈开火。 无数弹丸发出恐怖的啸音扑向清军的步甲。 和羽箭不同,弹丸在三十步的距离上可以轻易的破碎铁甲,然后在人体内翻腾,造成巨大的创口。 很多清军步甲身上有厚重的铁甲,却是被轻易破开。 他们狂喷鲜血跌倒在地。 整个步军的前沿以为伤亡而参差不齐。 三千营骑军用火铳杀伤了一波。 然而清军步甲也不是普通的军卒,没有出现大的慌乱,后续的军卒补充上来。 李辅明没有下令三千营冲阵。 他太清楚三千营存在的意义。 这么说,此番决战胜负就在三千营身上。 三千营败亡,步军也不能独存。 虽然三千营只有不足两万,却是此战的顶级战力,他不能在步军身上耗费太多。 估摸不错,满八旗很快就会增援。 李辅明让轻骑向后撤离,后阵的骑军冲上,再次用火铳杀伤清军步军。 如此三番。 如同剥洋葱般的剥离,杀伤极大。 却让清军无可奈何。 他们向前,三千营骑军立即退后,就是保持几十步用和火铳杀伤步卒。 这个法子对付李自成步军的时候就已经用上了,效果极佳,已经推广全军。 杜雷和耿仲明郁闷的想要吐血。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九章 恍然如梦 骑军戏耍、暴虐明军步军,那是以往女真人的专长,明军因此全军覆没的不计其数,如今这个法子用到了清军步军身上。 清军怎么办。 追不上,结果只能原地如同缩头乌龟般硬熬。 这也罢了,东边的明军步军趁机发动了凌厉的反击,重创清军前沿,要不是八旗步甲悍不畏死的阻击,现在清军已经崩溃了。 但是任谁都清楚,清军两面作战不可持续,虽然有两万余步甲,但是其中有数千战力较低的辅兵。 当战力最强的甲兵伤亡大半的时候,只怕步军就要崩溃。 杜雷和耿仲明将自己的亲卫都派上了前沿,他们要挨到满八旗铁骑驰援的时候。 终于西北方荡起大股烟尘,满八旗骑军终于赶来了。 李辅明立即一声令下,全军脱离和清军步军的接触,立即更换备马,填装火铳,准备和八旗骑军的决战。 很显然,这次骑战要决定德州大战的走向。 ... 前方战报不断传来。 总体来讲,不出孙传庭、朱慈烺的预料。 辽镇败绩是肯定的,但是三千营迅快的击败了蒙人骑军,解了最大的危机。 虽然清军满八旗骑军正在威胁步阵侧翼。 但是,必定不能持久。 肯定需要回军对战满八旗。 此时,朱慈烺放下了心中大石。 最起码战局向预期发展。 步军不但守住了还在反击,而骑军击败蒙人轻骑开局惊艳。 在大战前,虽然期待三千营大败蒙人轻骑,但是战事定局前谁敢百分百的笃定。 而现在已经成了现实。 当然,明军处境依旧危机四伏。 前军满八旗骑军开始回军,必然要和三千营决战。 而后军斥候不断报来,万余蒙人轻骑正在迫近后阵。 清军正在利用其高出一筹的机动性围攻明军。 “无妨,臣下已经下令凤阳营、钟离营的火铳兵驰援后阵,” 孙传庭安慰一下朱慈烺。 在他看来,朱慈烺深宫长大,没有经历太多战事,在现在孤军深入,和最强大的敌人建奴死战,有些难为这个十几岁的娃了。 “孙相放心,本宫还支应的起,” 朱慈烺较为淡然。 历经两世,朱慈烺是个老狗,苟得住。 再者,最不济,可以放马离开。 他和亲卫一人三马是有的,逃离不成问题。 后路未曾断绝。 但是他现在是全力争胜。 只要德州胜利一场,哪怕只是一场惨胜,大明凭借庞大的根基足以逆转三十年来的危局。 ... “将军,清军距离我军还有两里,” ‘大人,都是蒙人轻骑,距离我军还有一里,’ 前方的斥候不断将敌军的情况报来。 袁时中十分的沉稳。 他手握一万蓟镇战兵,还有三千名刚刚抵达的火铳手的支持,阻击蒙人轻骑不是问题。 破阵,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他手中骑军太少,他想得是赶尽杀绝。 袁时中立即下令两千名火铳手支援前方十余个星散的方阵。 现在全军后方有十二个小方阵。 每个军阵两百余人。 火铳手一百,余者为长枪手刀盾手。 这是丰台大阵标准的布阵方式。 不过,这次敌军全是骑军,速度会很快,一百个火铳手面对四个方向,火力就单薄了。 有了增援的火铳手,袁时中立即下令增援前方的小方阵,每个方阵增加一百多个火铳手,这会大大增强火器杀伤。 东方,烟尘大起。 无数的敌人身影在烟尘中隐现。 袁时中坐在马上盯着敌军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禁感叹,一年前他还是一个所谓大掌盘,如今却出现在抗击建奴的战场上,真是恍然如梦。 不过正合他的心意。 人谁没有一死,死在自家人的刀枪上稍稍窝囊些。 好男儿马革裹尸也要在国战战场上。 这话是太子殿下所讲,袁时中深以为然。 蒙人轻骑距离明军军阵不足一里停下了脚步。 东风吹过来是一股子怪味,那是蒙人皮甲和战马身上永远带着的味道。 也可以说是蒙人身上的印记,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噶尔玛色旺和素塞两人眺望明军大阵。 “素塞,这个明军阵势怎么这么古怪,” 噶尔玛色旺道。 后面十几个小军阵十分的奇怪,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明军这么列阵是为了什么。 “有何古怪的,这点人马有何用处,难道可以抵挡我上万骑军冲击,呵呵,” 很有些肥头大耳的素塞一撇嘴。 噶尔玛色旺也就放在一边,确实,人数太少,虽然他心中有狐疑,明将如此布阵必有其用意,但是里面弯弯绕太多,不是噶尔玛色旺简单头脑可以猜测的。 “冲一冲试一试,” 噶尔玛色旺道。 素塞点头。 冲阵是必须的,否则折返回去女真老爷们不会放过。 但是,折损太多是不可能的,族兵珍贵,损失太多回去草原台吉的位置不保。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蒙人轻骑动了,数千人呼喝着,打马冲向了明军后阵,相比蒙人轻骑震动大地的奔驰,明军的后阵沉默着。 明军最前排的火铳手都是人手三把火铳。 一把在手,两把在旁,填充完毕。 蒙人轻骑接近到了两百步,很多蒙人鞭挞了战马几下,战马开始全速前行,希望用马速猛烈冲击明军后阵。 这是骑兵对付步军的不二法门,很多明军军卒看到风驰电掣冲击过来的骑军立即就会崩溃。 但是,让素塞和噶尔玛色旺失望了,前锋洪流般迫近到不足百步,荡起的烟尘甚至将明军阵势前沿遮蔽,这支明军的阵势依旧矗立,没有任何混乱。 砰砰砰,明军十几个小军阵开火了。 数百颗弹丸冲来,造成了几十骑的伤亡。 噶尔玛色旺没有在意,这点伤亡微不足道。 小军阵两次射击后,造成百余名蒙人轻骑的伤亡,蒙人轻骑已经迫近到三十多步,明军长枪手上前,长枪遮蔽了小军阵的西向。 很多战马被长枪上的寒光刺激,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它们避开了小军阵继续向西冲进。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小军阵从侧翼发出的射击。 小军阵里两百火铳手,需要四面发射,每一面不过五十名火铳手。 数量不大,但是很讨厌,这样正在奔驰的蒙人轻骑不断有人被击中掉落马下,让蒙人轻骑心中烦躁。 不过没有人返身杀向几个小军阵,击败小军阵对明军没有致命打击。 他们还是想冲击明军的本阵,只要本阵崩溃,这十几个小军阵的明军必然无法独立存活。 蒙人轻骑越过这些小军阵冲入小军阵和后阵之间百多步的空隙。 后阵中登上了一座巢车观战的袁时中嘴角一翘。 他立即发出了将令。 登时,明军大阵中鼓号声炸响。 接着千多名火铳手开火。 砰砰砰,烟雾升腾,千多颗弹丸呼啸而来。 而这些巨响让很多蒙人战马受惊跃起乱蹦乱跳,加上被杀伤的数百人马。 整个蒙人军阵前沿陷入了疯狂的混乱。 猛烈的攻势如同撞在了城墙上被粉碎。 接着砰砰砰,第二次齐射,第三次齐射。 蒙人轻骑的前锋千多人马倒卧地上嚎叫挣扎。 这百多步宽的地界成了一片屠场。 还有很多战马拖着他们的主人到处乱窜,甚至有蒙人被他的战马拖在地上狂奔,一片癫狂之极的场面。 身在后阵的噶尔玛色旺和素塞目瞪狗呆的看着前方的混乱。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章 静坐战争 火铳齐射带来的烟雾,还有小军阵的遮挡,噶尔玛色旺和素塞看不太清前方发生的一切。 只见大片火铳中,自家族兵前方陷入一片混乱。 很多蒙人轻骑停滞下来,有不少伤亡的人马扑倒,在地上阻拦了道路,还有那些癫狂了的战马横冲直撞。 因此他们只能暂先停下战马观察这个乱军。 然后他们就吃了大亏。 后阵的火铳从四面八方射来。 后阵的火铳还在齐射第四次,第五次,侧后的小军阵也在偷袭。 登时又是数百骑伤亡。 没法,他们全在明军后阵和小军阵的交叉火力射程内。 这就是小军阵列阵的狠辣处。 如果你不当先拔除小军阵就处在这个极为危险的陷阱中。 但是你首先拔除小军阵,却是耗时耗力,很不容易。 让后阵有了充足的准备。 总之是各种讨厌,就是一片荆棘一片陷阱。 如今陷入了这个巨大麻烦中的蒙人轻骑们立即转身向后撤离。 唯一的好处是小军阵填充的火铳已经发射完了,没有再次从侧翼射击。 这些轻骑顺利撤出。 只是他们奔逃回本阵后,噶尔玛色旺和素塞脸都黑了。 就这么一会儿冲阵,就损失了两千兵马,他们可以看到前方倒卧的大批人马。 这让两人痛入心扉。 “素塞台吉,这个明军有古怪,” 素塞脸上肥肉直颤,这是心疼的, “正是,太古怪了,如果想攻击明军后阵,须的先拔除这些小军阵,” “正是怕要损失千多人,” 噶尔玛色旺脸色不虞。 素塞感觉心肝肺都在疼。 “噶尔玛色旺台吉,咱们就不要攻击了,损失了这些人马足以向那位王爷交待了,不如我军就在此牵制明军,” 素塞的意思很明显,按兵不动,监看明军后阵,让前方决定战局。 他们就是偏师,损失这些够了,不想再损失族兵的性命。 否则今天看来即使最后破开明军大阵,他们也会损失过半。 他们是无法忍受的。 “也好,” 噶尔玛色旺点了头。 两人达成一致。 于是蒙人轻骑诡异的不再冲阵,就在相距明军半里的地界停下脚步,监看明军。 蒙人轻骑这样撞个头破血流后竟然停驻不动。 袁时中恼怒了。 他的预期可不是击杀两千蒙人人马了事了,而是最起码重创这股蒙人轻骑。 他来此是立功的,不是打酱油的。 结果这些蒙人轻骑吃了亏却是不再继续冲阵报复,袁时中不住声的痛骂这些蒙人都是特麽的胆小鬼。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蒙人甚至有人下马席地而坐休憩了。 袁时中火冒三丈。 他立即下令全军向前。 登时,在鼓号旗帜指引下,十几个小军阵和后面大阵迈动步伐向东开进,轰轰轰的脚步声响彻大地,军旗飘扬,齐整大阵气势如虹的推进。 蒙人轻骑傻了,什么情况,这些明军主动向他们攻击,搞没搞错,他们是骑军,明人都是两条腿的步卒好嘛。 “素塞台吉,我等还是退军,” 噶尔玛色旺咬牙道。 他心中充满恼恨,却是再也不想和明军硬碰硬了。 一点都不想损失。 血流够了。 再是不心甘,素塞也点了头。 登时,蒙人轻骑上马向后撤离。 脱离明军火铳是打击范围。 看到敌人仓皇后退,上万明军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这也是对蒙人轻骑极大的羞辱。 很多蒙人轻骑低头而行,被刺激的。 袁时中却是尴尬了。 蒙人轻骑这样一味避战,他不好办了。 如果继续向东开进,他和中阵的阵势就会出现巨大的缝隙,这可是会给敌人留下战机的。 而他的职责是护佑大阵后方,而不是什么决战。 袁时中无奈下,只能下令停下布阵。 这就是步卒遇到骑军的无奈处。 也是明军遇到北方蛮狄的最大劣势,虽然你可以战胜,但是想取得一场彻底的歼灭战,难比登天,胜了敌人骑马而走,全歼想都别想。 但是明军如果大败基本就是全军尽墨,步军怎么逃得过骑军的追击。 于是,在明军后阵,袁时中统领的蓟镇战兵和蒙人轻骑就这样相持不下。 两军相距一里坐在地上休憩,真正的所谓静坐战争。 他们都在等待前阵的胜负。 ... 郑家集西南十余里,多尔衮多铎骑马飞奔中。 虽然贵为王爷,两人是征战中长大的,尤其是青少年时候,后金的局面不稳固,敌人中有海西女真,有野女真,有明人,有漠南蒙古。 因此,他们十几岁就开始上马征战,因此长途奔袭根本不算事。 此时大片原野里铺满了开进的满八旗、蒙八旗、蒙人轻骑。 两人统兵也是急如星火。 不用黄太吉催促,他们也知道,他们赶到德州之时,明军只有覆没之局。 然而阿济格的偏师对上明军,有可能是一场惨胜。 何况阿济格是他们的兄长,因此奔袭之心强烈。 这一日来昼夜兼程,中间断断续续休憩了不过三个时辰而已。 “报,前方有明军驻守,贝子爷固尔玛浑、辅国将军额克亲攻击了一次,被击退,损失了数百人马,” 前方贝子固尔玛浑派人急报。 多尔衮和多铎立即驱马赶往前方。 距离郑家集不足一里,他们和前锋固尔玛浑和额克亲汇合。 “固尔玛浑,一个小小的镇子你都攻取不下吗,” 多铎上来就是不客气的呵斥。 固尔玛浑勉强也算是皇族,爱新觉罗的子孙,但是他是阿敏的儿子,和多铎等人并不和睦。 “王爷,非是属下不奋勇,乃是这股明军太可恨,” 固尔玛浑急忙解释。 他点指着前方。 多尔衮和多铎看去,倒也皱眉。 之间前方首先是一道深壕,深壕后五十步就是明军一道矮墙。 后面明军兵甲闪烁,旗帜飘扬,从人数上看可是不少。 “两位王爷,这些明军就守护着深壕,我军靠近火铳轰击,猝不及防下我军伤亡极大,” 额克亲急忙解释。 “那又如何,不能耽搁陛下大事,不成,应从荒野越过就是了。” 多尔衮不耐道。 ‘王爷,北边运河和河滩,地面泥泞难行,南边临近小山,却是被明军挖掘了无数的小坑,只要战马踏上甚或折断马腿,马蹄,’ 固尔玛浑指着南边。 只见那里也有几十匹战马倒地,现在还有哀鸣。 多尔衮和多铎一声无语。 这股明军果然特麽的狠辣,到处挖坑,手段无赖,不过在这个地界上却是很管用。 受困于地势,清军真有些一筹莫展。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一章 暴怒 “二兄你以为如何,” 多铎问道。 “明军既然在此布防,说明其主力已经抵达了德州,甚至可能那里已经开战,因此,我军当尽快攻破这股明军,直驱德州,” 多尔衮道。 “损失会很大,” 多铎道。 此番来的都是骑军,移动缓慢的汉军旗和满八旗步甲黄太吉统领都在后方。 骑军攻坚以往是清军不为的。 实在不合算。 “顾不了那么多了,” 多尔衮当机立断, “不是有蒙八旗和蒙人轻骑,让他们当先开道,” 没有了最低等的炮灰汉八旗,还有二等炮灰蒙人呢。 多尔衮当即下令召集蒙八旗和蒙人轻骑,让他们为先锋攻取明军。 蒙八旗早就彻底成了清军鹰犬,就在大清境内定居,没有反抗资格。 十来个蒙人台吉很是不满,却是无从反抗。 实在是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无法团结起来对抗女真人,那只有臣服。 三千名满八旗骑军和一万蒙人轻骑首先出阵。 他们首先装填很多沙袋,然后由战马拖带着冲向壕沟。 到了壕沟近前,立即遭到了明人火铳的轰击。 虽然有盾牌防护,但是战马毫无遮挡,上千把火铳的轰击下,接连有蒙人人马受创扑倒。 其他的蒙人不管不顾的投下沙袋立即撤离,逃离火铳的轰击才是正道。 接连两次,终于将壕沟大部分填平。 付出了数百骑的伤亡。 接着,一万余骑集结一处,立即开始冲阵。 当他们踏上壕沟的时候,明军的军卒的火铳猛烈轰击。 结果密集的弹丸遇上了密集的阵型,大批的战马遭殃被射杀重创,连人带马扑倒翻滚。 距离明军矮墙五十步处混乱一片。 上千蒙人冲过壕沟又是被明军火铳接连重创。 一路上都是人马尸体。 而他们射出的羽箭却往往让明军伤而不死,形成不了致命打击。 这次蒙人真是挺不住了,最起码战马太庞大,简直是火铳的活靶子,继续前进不知道损失多少。 蒙八旗和蒙人轻骑撤离下来,留下过两千的伤患和尸体。 最后数十步处到处是残骸还有哀嚎不断的伤患。 多尔衮和多铎脸色铁青。 他们第一次领教了这么凶猛的火器。 他们历经数百战,没有一次完全被火器击退的。 这次是没有靠近就被火器击退。 以往只是听闻京营明军火器凶猛,他们看来多有不实之词,现在看来没有丝毫夸张,实在是他们大意了。 “命两万蒙人轻骑,下马进攻,将全军的盾牌调给他们,” 多尔衮命道。 乘马攻击是不成了,弹丸下庞大而遮拦的战马就是巨大的靶子。 因此,多尔衮下令下马步战。 无论如何,攻击是不能停的。 清军的攻势暂先停滞,收集盾牌送往前锋的蒙人那里。 而对面,尤世威也没闲着,他集中了所有的火铳送到了第一道矮墙,更是派出了近半的掷弹兵。 蒙人轻骑们手持盾牌再次靠近了矮墙,六十步处开始遇到了猛烈的轰击。 虽然有盾牌遮挡,但是他们的盾牌基本都是骑军所用的小盾牌,而不是大的木盾,依旧有很多遮挡不住的地方,登时有很多蒙人被击中。 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他们不敢退,三个牛录的满八旗骑甲就在他们身后督战,退路就是死路。 他们只能忍受着火铳的轰响继续向前冲阵。 丢下了数百具尸体后,嘶嘶嘶声中,一片黑云从天而降,蒙人用骑弓反击。 当当当声中,明军处响起惨叫,一些明人受创。 蒙人冲到了十几步处,明军掷弹手呼喝着掷出了大批的手雷。 登时,阵线前十几步处到处是火光和爆炸,铁片横飞。 无数的蒙人被击退。 他们哪里遇到这么连续不断的火器袭击,登时差点崩溃,最后勉力向前冲去。 而一些暴露的掷弹兵被蒙人骑弓杀伤。 在矮墙东西明军和蒙人相互伤害。 当爆响不断的时候,多尔衮脸上筋肉乱颤,又是该死的手雷,他以为手雷等物件就是守城用,明军教授他野战也能用上。 多尔衮对京营犀利的火器越发的忌惮。 蒙人族兵终于抵达了胸墙。 迎接他们的是明军林立的长枪。 这也给蒙人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蒙人最常用的武器是弯刀,长兵器大多是骑枪。 问题是这两个武器遇上明军丈二长枪长度不够看的。 近身搏杀一寸长一寸强,明军的长枪占据了长度优势,而且他们还有胸墙可以依仗。 双方在胸墙前搏杀在一处,惨叫扑倒的人到处可见,大部分的伤亡者都是蒙人,矮墙前倒下一片。 兵甲撞击,惨叫声响彻了战场。 接连数次冲击让蒙人伤亡惨重。 宣府战兵营虽有数百伤亡,不过也还挺得住,坚守矮墙。 多铎忍受不住了,他带着数百亲卫抵达的前沿,监看那些蒙人台吉。 在多铎的虎视眈眈下,这些人不敢保存实力,下令全部扑上。 登时,矮墙迎来了越发激烈的厮杀。 双方伤亡大增。 蒙人的尸体铺满了矮墙前方。 后面来到蒙人甚至要踏着这些尸体和伤患才能攻击矮墙后的明军。 蒙人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终于带给了宣府战兵过千的伤亡,有些胸墙被突破了。 明军后面响起了撤兵的号角。 第一道矮墙的明军立即向后狂奔撤离。 一直留守的掷弹兵们掷出了手雷,掩护军卒向后逃离。 一些蒙人恨恨的向逃跑的明军军卒发射羽箭,射倒了一些明军军卒。 但是大多数被明军的护甲挡住,明军军卒狂奔离开。 后阵的观战的多铎看到胸墙被攻占,他解气的一甩马鞭, “也不过如此,到底是不中用的尼堪,” 多铎表面轻描淡写,但是心里也是忌惮,这次阻击还是给清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虽然满八旗没什么损失,但是蒙人伤亡很大。 不过,毕竟攻下了,打开了向德州的通道,这就够了。 多尔衮没时间和多铎一起傲娇,他下令蒙人和满八旗立即跟进,向东进击。 命令没有传达出去,前方忽然大股火铳齐射。 多尔衮和多铎面面相觑,心道不妙。 接着接到的急报差点让多尔衮和多铎气了倒仰。 第一道胸墙东边一百多步是第二道胸墙。 明军在第二道胸墙后面用火器犀利的反击,给追击的蒙人极大的杀伤,在胸墙前杀伤蒙人五百以上。 追击的蒙人为了追击迅快,没有手持盾牌,轻装上阵,结果简直是被明军排枪击毙,第二道胸墙前七十步内简直就没有活的蒙人了。 “让蒙人全部压上,压上去,爷要斩尽杀绝。” 多铎暴怒。 他被明军戏耍的失去了理智。 多尔衮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他们严令下,剩余的蒙人蜂拥上前。 不过,这次几个蒙人台吉一个劲的叫苦,伤亡太大。 多尔衮命令出动了十多个牛录的满八旗的甲兵千余人,他们随着蒙人一同提着盾牌杀向东边。 这次如潮的人浪席卷向第二道胸墙。 上千把火铳再次齐射,又是杀伤数百蒙人。 余者踩着伤患的身体扑上,二三十步距离上双方用骑弓和手雷相互伤害。 双方再次互有伤亡。 接着蒙人再次进抵了胸墙。 胸墙再次成为血肉屠场。 双方用长枪骑枪马刀相互刺杀劈砍。 每一段的胸墙都是激烈的争夺着。 尸体倒卧的一层层的。 四处都是人的哀嚎。 场面血腥无比。 站在第一道胸墙上多尔衮和多铎看着这个残酷的场面也是倒吸冷气。 战事激烈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估计。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二章 浴血张家集 “这个京营是我大清劲敌,他们对上我大清军丝毫没有怯懦,不同以往尼堪,” 多尔衮肃容道。 多铎点头,他虽然狂傲,却不愚蠢。 这样的尼堪虽然让他愤怒非常,却是让他尊重几分,倒是有卵子的男儿,和以往懦弱乞活的尼堪全不相同。 蒙人还在蜂拥而上。 他们的尸体堆砌在胸墙前越来越高。 这也让明军胸墙的优势有些荡然无存。 很多蒙人踏着尸首冲击明军防线。 明军的防线摇摇欲坠。 多尔衮和多铎松口气,眼看第二道胸墙差不多步第二道胸墙的后尘。 两人终于放松一下,这个明军不好啃啊。 然并卵,他们再次高兴早了。 就在这时从明军一面跑出一些掷弹兵,他们掷出众多的手雷。 手雷越过胸墙,在蒙人中爆裂开来。 轰轰轰,铁片乱飞,给蒙人重大杀伤,甚至杀伤了些胸墙前的明人军卒。 爆裂的冲击波让尘土升腾起几丈高。 接着一声声狂吼中,数百名明军军卒手持刀盾从胸墙上蜂拥杀出。 蒙人本来被手雷杀伤甚重,被打懵了,结果这些明军如同猛虎下山般杀入。 他们身上褪去了沉重的战甲,有的甚至褪去了鸳鸯战袍,光赤着上身如同凶神恶煞般冲入蒙人中大砍大杀。 他们甚至不怎么躲避蒙人的刀枪,只要能杀伤蒙人。 这是明军的陷阵营。 他们不求生只求死。 他们不顾自身性命的搏杀,杀得蒙人屁滚尿流。 只是几十息间,他们几百人将数千蒙人杀死杀散,驱赶着大股蒙人套向第一道胸墙。 多尔衮和多铎目瞪口呆的看着。 他们完全不能接受,怎么可能。 数百人杀伤十倍以上的蒙人,而众多蒙人丢盔卸甲的哭喊着逃回。 此时,更多的明军从胸墙后杀出,挥舞刀枪凶猛的追杀蒙人。 多尔衮和多铎立即就被亲卫拖走了。 说什么也不能让两位大清王爷陷在乱军中。 就这样,蒙人被驱赶着跑出了第一道胸墙。 过了一阵,多尔衮和多铎两眼呆滞的看着第一道胸墙升起了明军的战旗,虽然现在那个日月同辉的战旗和尤字大旗被羽箭撕碎,成了一条条的,但是那还是明军的战旗,好像在嗤笑着溃败去的清军。 很多明人军卒手持旗帜和刀枪昂然站在矮墙上,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甚至有军卒击打自己的胸甲疯狂庆祝。 他们的一切肢体庆祝充满了对清军的蔑视。 “上满八旗,杀尽他们,” 多铎钢牙将嘴唇咬破,鲜血流下。 他现在心中只有复仇。 “慢着,所有的盾牌都损失了,难道用人填,” 多尔衮还没有丧失理智。 明军的火器太犀利了,没有盾牌伤亡太大。 满八旗的精锐不是这么平白牺牲的。 不过经历两次追逐战,盾牌损失太大,根本凑不齐第一排的数量。 多尔衮和多铎只能下令从最后的满八旗那里运送上来,这也是要一个过程。 第一道胸墙后,一个四十来岁的军将龇牙咧嘴的,他的亲卫为他把裹着伤口。 游击将军瞿文,尤世威的表弟。 方才就是瞿文亲率军卒陷阵决死冲锋。 结果身受一枪两刀一箭,尤其是一枪,撕开了他的右腹部。 血流不止。 亲兵怎么包裹,一会就要更换包裹的棉布。 两个亲兵急的直掉眼泪, “爷,这可怎么办,” “哭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瞿文咬牙道。 “老七你如何,” 尤世威走过来。 “死不了,” 瞿文脸色苍白咬牙道。 不过他声音颤抖着。 “尤大人,将军他血止不住啊,” 亲兵哭诉。 尤世威前行几步看去,立时脸色一变。 瞿文的腰侧隐约可见内脏,经久沙场,尤世威知道这样的伤势即使不失血而死,也往往发热糜烂而亡,瞿文基本没救了。 “老七,” 尤世威眼中含泪,他没想到他们三个年级最轻的老七瞿文可能先走一步。 “没啥,战死沙场而已,总比临老僵卧床上强,俺值了,杀奴杀个痛快,” 瞿文语声低落, “痛...快,” 随即没了声息。 尤世威忙跪下摇动瞿文,瞿文已经昏迷毫无知觉。 尤世威抹了把泪。 他将尤世禄唤来。 “三弟,你立即带着老七上路,从运河上走水路,去德州,” 尤世威知道尤世禄的伤势走陆路马上颠簸是不成了。 “二哥,你在此,我怎么能先逃走,” 尤世禄不愿意。 他也年过半百,但是脾气还是火爆。 “三弟,你让我尤家三人都陷在这里吗,这次起复是我和瞿文,可没有你,你去德州不算逃兵,” 尤世威上次因剿匪失利夺职返家,这次被朝廷起复宣府总兵官,瞿文为游击将军,却没有起复尤世禄,尤世禄只是闲着无趣,随着两人去了宣府,实际上,却是幕僚官的身份。 因此就是现在离开宣府军中,也不会追责的。 “回去,可能救活老七,再者,有个万一,尤家还得你掌总,速走,” 尤世威厉声道。 尤世禄抹了把老泪,闷声应了。 极不情愿的让亲兵将人事不知的瞿文放上了担架,抬着离开了第一道胸墙向东。 尤世禄从第二道胸墙上了运河的一条小船。 小船摇荡着离开岸边。 尤世禄则是遥看第一道胸墙。 那里一件明光铠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尤世禄知道那就是他二哥。 想想尤世威深陷死地,瞿文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十有八九不治,尤世禄悲从心来。 ... 黄太吉统领大票步军行进到临清东北六十余里处。 也就在这里,他接到了前方急报。 多尔衮和多铎所部在德州西南张家集被阻,而德州阿济格统军正在京营新军决战。 黄太吉埋首舆图。 他寻找到了张家集的所在。 “你等怎么说,” 黄太吉看向身边诸臣。 “陛下,英亲王所部十余万,足以击败明军,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内院大学生刚泽急忙拱手道。 “正是,英亲王勇毅,饶余贝勒老辣,骑步军都有精锐,明军必遭大败,” 鲍承先也是这个观点。 怎么筹算,阿济格、阿巴泰都没有失利的道理,那可是十余万大军,只说三万多满八旗精锐也能击败京营明军,这次明军可是没有坚城可守了。 还有其他几人附和。 黄太吉却是看向了沉默的洪承畴, “洪卿以为呢,” “陛下,奴才以为此番英亲王和饶余贝勒爷只是惨胜,” 洪承畴道。 他知道他的答案不讨喜,不过黄太吉问了,他不得不说。 “哦,说出因由来,” 黄太吉到没有太过吃惊。 “陛下,京营火炮火铳还有那个手雷太犀利,步军怕要吃亏,而海州大败我骑甲的那个骑军也强悍,好在不多,当然,臣下和其他大臣也以为那不过京营明军最精锐的家丁,但是,如果京营骑军有那些京营精锐家丁八成战力,也十分惊人,英亲王不查下可能吃亏,” 洪承畴道。 他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洪学士太过谨慎了,明军再是骁勇,野战也必败无疑,萨尔浒、辽镇大战,松锦大战证明了的,” 刚泽讥讽道,点明松锦大战,就是在挖苦洪承畴。 洪承畴忍下了屈辱,一言不发。 黄太吉没言声。 全军继续赶路。 半日后,黄太吉接到急报,多尔衮和多铎依旧被阻拦在张家集,而且蒙人伤亡过万。 这次黄太吉终于破功,张家集只有数千的明军如此难缠,京营明军的战力让他吃惊。 黄太吉立即下令多尔衮和多铎不惜代价攻击张家集,驰援德州。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 杀奴 德州以东战场东部,方圆数里的地界上聚集了数万骑军,人喊马嘶不绝于耳。 西北方向是分为八色战甲的满八旗骑甲。 共计一万两千骑,而对面排列着古怪的齐整之极阵型的是三千营女真营蒙人营等合计一万三千余骑。 双方骑军在数量上完全对等。 一方击溃了辽镇,一方击溃了蒙人轻骑,双方都是以胜利之师的身份投入了这场决战。 “贝勒爷,不敢劳你亲自上阵,我等一定击败明军,将明将首级献于将军当酒尊,” 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恭敬道。 “是啊,七哥,有我等在,您何必亲上战阵,” 巴布泰劝道。 “你等休要鼓噪,” 阿巴泰冷脸道,他以为身份缘故一向不和其他人冲突,就是对部下也向来和善,但是这次他极为烦躁, “此番中路步军陷入苦战,局面极为不妙,可说,此战干系德州会战成败,不可有失,” 阿巴泰也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局面,步军竟然渐渐不支,要知道两万满八旗步甲已经迎战,还是渐渐不敌,而这边两倍于明军的蒙人轻骑大败溃散的只剩下数千骑,而偷袭东边敌后的噶尔玛色旺等人也没传来胜利的消息。 现在一切赌注压在骑军身上,他必须前来坐镇,不容许出现数十年来清军第一次大败,而现在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贝勒爷放心,这点明军骑卒翻不了天,属下身为前去定为贝勒爷破阵大胜而归,” 谭泰跃跃欲试。 他参加了历次对明军的大战,看着清军夺取辽东全境,甚至数次伐明,谭泰是信心十足。 ‘嗯,好,有这个胆气就好,此战大胜后,本贝勒定会为你请功,’ 阿巴泰笑道。 他对谭泰还是满意的,骁勇善战不知道败退为何物。 否则不会成为正黄旗固山额真,那可是皇帝亲军。 “好了,整军完毕立即进兵,时间拖久了,步军那里太吃力,” 阿巴泰还是担心步阵。 要尽快击败明军骑军,这个主心骨塌陷,明军步军必然转攻为守,甚至被困在这里任谁也逃不走。 谭泰迅快的领命,骑马奔向前阵。 阿巴泰环顾万余八旗精锐,嗯,想想当年族兵数百,铠甲十余个,壮大到如今强军二十万,这是怎样一个神奇的经历。 他相信这次大战胜利还是属于清军。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满八旗骑甲嚎叫着挥舞刀枪狼牙棒,他们发出兽性的呐喊,声势震天,催马向东。 东侧三千营则是狂吼着杀奴,万余起风驰电掣般催马杀来。 双方主力骑军快速接近。 ... 距离主战场数里处,数千骑军坐在马下休息。 吴三桂站在马下,让战马喘息一阵。 他将头盔除下,额头上都是汗水。 吴三桂脸上不正常的红润。 “吴大人倒也不必如此,我军真的不是建奴骑甲的对手,” 一旁跌坐地上的焦埏无奈道。 辽镇一万五千骑军伤亡了五六千人。 还有两三千骑溃散。 剩余不过六千余骑。 他们是正面对决被击败的。 而且也真是用尽了全力,奋力冲杀了两拨。 焦埏和吴三桂身边的亲卫都伤亡近半。 两人甚至和敌骑交手。 到了这个局面即使败退也算不得丢人。 “焦埏,你以为一走了之就成了吗,” 吴三桂走到他近前死死的盯着他,口气扑到焦埏的脸上,给他极大压迫。 ‘那又如何,’ 焦埏磕磕绊绊。 “球的,别忘了追杀令,” 吴三桂道。 焦埏眼睛一缩。 “如果我们这么走,只能希望太子不能生还,否则,” 吴三桂低声道。 他不用说完,焦埏就明白,事后必然追责。 “可是我军真不是对手,” 焦埏无力道。 “那也特么的要杀回去,哪怕做个样子,否则不得好死,” 吴三桂道。 他也不愿折返回去。 他清楚,辽镇正面击败满八旗没戏。 ‘好,不过正面和满八旗决战,手下这么些军卒怕要崩溃,’ 焦埏环顾四周的辽镇骑卒,这么多人在一起,鼓噪声都不大,很多军卒十分沉寂。 只有一些负伤的军卒在哀嚎着。 显然军心士气低落。 “那也要赶回去,哪怕做个样子,在外游弋,也比掉脑壳强,” 吴三桂没好气道。 他也想跑,他吴三桂也是个机灵人儿,问题是太子定下的追杀令太可怕了。 他清楚,这位太子杀伐果断,绝不像当今那样心慈手软。 想想刘泽清的下场就让人不寒而栗。 吴三桂可不想吴家被夷平。 “告诉兄弟们回去游斗,” 吴三桂和焦埏的派出亲将亲兵传令,告诉那些已经毫无战心的军卒们回去游斗。 这些肝胆巨寒的军卒们万分不愿的随着吴三桂和焦埏向南折返。 ... 砰砰砰,嘶嘶嘶。 三千营的短火铳和满八旗骑甲的弓箭相互攻击着。 很多满八旗的骑甲被破开战甲掉落马下,由于前排伤亡很大,人马尸体跌倒,还有战马被火铳惊吓的乱窜,给阵型造成极大的损失。 满八旗骑甲的前锋也呈支离破碎的模样。 除了少部分倒霉蛋外,其他的三千营骑甲身上挂着羽箭继续冲阵。 三千营骑军以较为齐整的军阵,如同一把重剑破开满八旗的军阵。 黎勇右手持枪,左手持盾。 双腿控马。 经过这一年多的苦练,双腿控马,双手厮杀毫无问题。 前锋双方的军卒猛烈的冲击着。 激烈程度是以往参战之最。 双方骑卒惨叫不断想起。 只是凭着这些声音黎勇就知道这次是三千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五十步,三十步。 前方的建奴前锋迫近了。 他看到一个身穿明光铠,身形极为魁梧的建奴骑甲。 这个骑甲没有戴头盔,须发散乱蓬张,眼神凶狠,脸上狰狞,挥动着一把巨型狼牙棒。 先后将两个三千营骑卒击倒下马,他的腹部被骑枪刺杀,这个巴牙喇还是挥舞着狼牙棒继续冲杀过来。 黎勇前边的护卫和这个巴牙喇交锋。 付出了一个护卫的代价,终于将这个巴牙喇杀伤。 接着后面又是冲过来密集的身穿鱼鳞甲的众多巴牙喇。 黎勇脸色一变,他知道遇到了最强的对手。 清军每逢骑军决战,会组织大批战力强横的巴牙喇一同冲阵,目的就是凿穿敌阵,破碎敌军的反抗意志。 而现在对面就是如此。 只见这些巴牙喇挥动狼牙棒、骑枪、重刀等重兵器嚎叫着杀上。 黎勇前方的护卫伤亡殆尽。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 绝望 一柄骑枪狠狠的刺向黎勇胸口。 黎勇左臂一弯,左臂弯处的小圆盾挡住了枪尖,蓬一声,枪尖滑开。 黎勇手中长枪疾刺对方腹部。 这个巴牙喇蓦地拧身,间不容发的错开黎勇的骑枪,双方战马交错。 又是一个巴牙喇冲来。 一把狼牙棒狠狠砸来。 一把骑枪从一旁刺向这个建奴骑甲,黎勇的护卫出手了。 骑甲手中的狼牙棒极为灵活的一收,狼牙棒一磕,骑枪磕飞。 黎勇的骑枪却是闪电一击,刺向这个甲兵的胸口。 紧密阵型加上操练就是这个好处,相互支援十分便捷。 甲兵狂吼着侧身闪躲,狼牙棒是无法及时格挡了,方才他破开偷袭的骑枪已经是奇迹了。 嗤,黎勇的骑枪在巴牙喇的肩头破开一道深深的血槽,鲜血喷溅,剧痛下巴牙喇失去了手中的狼牙棒。 双方交错而过。 前方一个巴牙喇冲来,他挥舞着巨大的马刀。 这次黎勇首先发难,一枪疾刺。 对方马刀疾劈,来个相互伤害,狭路相逢勇者胜。 黎勇没有收力,他继续刺向对手。 一把骑枪从一旁伸来格挡,将马刀磕开。 巴牙喇惨呼中,黎勇一枪贯入他的胸膛,巴牙喇掉落马下。 黎勇随即抽出了马刀继续冲阵。 方才他的余光看到了右侧自己一个亲卫跟上,因此他毫不介意和巴牙喇硬拼,相信他的亲卫一定会出手。 毕竟对手往往单骑冲上,最近的同伴也在两个马身后。 而三千营密集的军阵注定一个马身距离内就有自己人。 以多打少的局面就是这么产生的,如论个人勇武,这些巴牙喇足以以一敌五,三千营骑军根本不是对手。 但是依仗阵型三千营骑军却是占了上风。 双方骑军风驰电掣般冲过,双方骑卒凶狠的搏杀。 不断有骑卒伤亡落马,被战马践踏而亡。 惨叫声却被隆隆的马蹄声所掩盖。 交锋的尘土将这片区域完全笼罩。 当烟尘渐渐消散。 双方已经脱离了交锋,双方位置正好交换。 阿巴泰脸色苍白,因为他看到了一路上倒毙的骑甲尸体。 放眼过去,两军中间的数百步堆满了双方的尸体。 双方的盔甲战袍迥异,很轻易就能区分双方军卒的尸体。 让阿巴泰接受不能的是其中满八旗骑甲的尸体多过明军骑军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 这是满八旗最强武力,是大清的根基所在,却是吃了亏。 马蹄声声,巴布泰冲来,此时的巴布泰十分狼狈,他的头盔歪斜着,胸甲裂开,有血迹渗出。 “老九,你受伤了,” 阿巴泰十分惊讶。 巴布泰护卫可是不少。 “差一点就被明人宰了,” 巴布泰脸色阴郁,他真的差一点就死翘翘了。 “七哥,这个明军骑军邪门,他们阵型密集,相互能支援,我军骑甲往往一个对上他们两三个,武力再强也吃亏,” 巴布泰方才就是因此差点丧命,虽然他有数十名亲卫,但是生死时候,他几乎孤单一人对上明人两人。 要不是又一个亲卫冒死抵挡,他就挂了。 阿巴泰点头,他也注意到了。 最开始他也奇怪明军的这个骑军阵型,交手后才回到很歹毒,好像专门克制满八旗骑甲的,虽然个人武力强悍,却是无从施展。 “号令全军整队,和明军决战,” 阿巴泰咬牙道。 他清楚,他败不得,如果满八旗骑甲败阵,此战必败。 德州城下不知道损失多少女真人性命,他们折损不起的。 过了数百息,战马喘息过来,阿巴泰也接到了最新的统合,大约损失了四千余骑。 也就说近三分之一的军卒丧命。 阿巴泰眼前一黑,损失太大了。 一场战事骑甲损失这么多,这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儿。 对面李辅明也接到了禀报,大约损失了三千骑军。 李辅明这个肉疼,三千营骑军多么珍贵,他太清楚了。 每个骑军相当用百两银子打造的。 这是最耗费银钱的军卒了。 想想三千营建立耗费的数百万两银子足以堆砌起一座银山。 但是没法,三千营建立的那天开始就是为了和建奴满八旗骑甲对决的。 双方是早就注定的宿命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短暂喘息,双方再次聚集起来,再次猛烈的冲阵。 这一次阿巴泰没有随军冲阵,他和百余名亲卫脱离开两三百步,他要好好观看一下这个对手。 就在此时,北面忽然升腾起大片烟尘。 阿巴泰变色,这是大股骑军,那么问题来了,还有谁,是敌是友,双方几乎势均力敌的情形下,这次来的人就很关键了,他能决定战事的胜负。 阿巴泰希翼是那些逃走的蒙人轻骑,是他们回来参战了。 他以为最起码八成是那些胆怯的蒙人台吉。 怯懦的辽镇是被击败,军心丧尽逃离的。 但是,当日月同辉的战旗出现在里许外的时候,阿巴泰绝望了,是该死的辽镇骑军,他们怎么敢。 吴三桂和焦埏率军抵达了战场。 他们一路上小心翼翼,他们最怕的是三千营对上建奴骑甲已经溃败,他们回来就要对上满八旗,结果悲催。 前锋却是告知他们双方正在决战。 吴三桂和焦埏赶来只是看了两眼,惊喜的发现,双方果然正在猛烈的对决。 而且从方才的战事残骸判断,方才的第一次搏杀,双方几乎势均力敌,京营骑军竟然顶住了强悍的建奴骑甲。 这就是一个奇迹。 “焦埏,我们的机会来了,” 吴三桂咬牙切齿,作为一个顶级的机会主义者,他太清楚这个机会的难得了。 他们的加入绝对会改变战事走向,意味着大好战功就在眼前。 “吴总兵,末将急不可耐了,” 焦埏两眼放光。 “杀奴,” 吴三桂抽出马刀,高声大喊着。 此时的吴总兵充满斗志,机会来了不可放过。 四周亲卫也抽出马刀吼着。 接着辽镇骑军全体挥动兵器狂呼。 吴三桂当先催马向前,接着整个辽镇骑军呼啸着放马杀向战场。 吴三桂却是放缓了马速,他身先士卒,想多了,吴伯爵还是很惜命的。 尤其对上的是满八旗甲兵,他更不可能赴险。 辽镇骑军风驰电掣的冲上,势如猛虎。 顺风仗辽镇骑军那是极为凶狠的。 杀奴声响彻大地,数千辽镇骑军猛烈的从侧翼杀向满八旗骑甲。 这让正在和三千营绞杀一处的满八旗骑甲军心动摇。 这是满八旗骑军这二十年最绝望的一次战事。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神话破灭 “谭泰,你立即率军冲击京营骑军,我率军抵挡辽镇那些尼堪,” 巴布泰当机立断。 谭泰立即领命。 他们知道万分危急了,但是身经百战的他们知道,必须给敌人痛击,才能让明人忌惮,不敢肆意追杀,他们才可能脱险,否则立即败退,任由明军肆意追杀,他们下场很凶险。 兵力本来处于劣势的清军骑甲迫不得已分兵了。 距离主战场两里,图里真浑身冰寒的看着这个场面。 他们这些身负轻伤的骑甲没有参与决战,而是在外围游弋,当做斥候戒备。 也围猎逃走的明人骑军。 这一阵,图里真等人击杀了上百名的辽镇骑军。 而现在,图里真却是发现满八旗骑甲陷入了绝境。 图里真肝胆巨寒,他知道和京营明军骑军很难缠。 但是没想到这么强悍,和他们满八旗一万余骑甲对战竟然隐隐占据上风。 而现在辽镇杀回,注定这场骑军大战清军败北。 图里真无比的庆幸,他自残的一刀绝对救了自己的小命。 否则现在他可能已经命丧当场了。 而现在呢,他悄悄的催动战马向西南游弋。 是该悄悄的逃离了,事不可为。 和图里真一样的聪明人不在少数,大部分的这些外围负了轻伤的骑甲催马向西南逃离,任谁都清楚,此战败了,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谭泰催马向前,带着后阵的一千骑甲猛烈的冲向明军。 谭泰经历了这十余年中历次大战,正黄旗中有数的大将。 因此晋升固山额真。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重创明军,击败,那是不用想了。 双方军卒大声怒喝,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越来越近。 谭泰在亲卫的随扈下冲入了战阵中。 前方的亲卫大呼酣战,也不断掉落马下。 谭泰蓦然发现前方的亲卫还剩下小猫三两只。 谭泰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冲上,带着满满的不甘、恼怒冲向明军。 他的狼牙棒猛砸当先一个明军。 这个明军怒瞪双眼,提枪直刺谭泰胸腹,摆明同归于尽。 谭泰心中大骂,这特么根本不是人,哪里有上来就同归于尽的。 谭泰不知道很多三千营军卒根据经验,如果对方身穿明光铠,不是巴牙喇就是大将。 因此和这样的建奴骑甲同归于尽一点不亏。 谭泰万般无奈只好狼牙棒侧挥,磕开了对手的长枪。 两马交错,谭泰回身重重一击,相当于回马枪,这是他多年浸淫马上的心得。 重重一击将这个明军打的跌落马下。 谭泰来不及欣喜。 一把骑枪直刺过来,谭泰急忙扭身闪躲,他的胸甲发出刺耳的声响,枪尖擦着胸甲而过。 侥幸生还的谭泰挥动狼牙棒从下至上回击。 划伤了这个明军的战马,这个明军战马蹦跳着疯了似的跑开。 谭泰还没有来得及扭转身体,一把骑枪已经贯入他的腹部, 好快,谭泰惊讶于明军密集的阵型。 即使他是有数的猛将也无可奈何,真的寡不敌众。 谭泰抓着深入腹部的枪杆,脸上扭曲着,任由战马冲前。 接着,一个明军冲上,谭泰抬起狼牙棒,奈何狼牙棒无比的沉重,他已经提不起来。 明军和他交错而过,马刀一挥,谭泰的人头蓦地腾起,喷溅大片鲜血。 另一个时空,最后晋升为大清兵部尚书的正黄旗猛将谭泰被击杀当场。 这一次的冲击,由于辽镇的到来,动摇了军心,迎击三千营的骑甲数量也少于三千营,因此满八旗骑甲损失惨重,七千骑最后完好无损的不足三千。 甚至统兵大将谭泰都阵亡当场,巴牙喇也损失殆尽。 更是有数个梅勒章京,十几个甲喇章京阵亡当场。 整个骑军陷入无比的混乱。 双方再次交错过后,清军骑甲们蓦然发现还骑在马上的同伴只有这么点了。 而明军数量远远超过他们。 辽镇也气势汹汹的杀来。 登时,这两千余骑甲向南就逃。 他们的逃离让迎击辽镇的巴布泰所部也立即溃散。 辽镇骑军则是一片亢奋的杀奴声奋勇追杀。 李辅明也下令三千营跟上追击。 前方三千余名满八旗骑甲亡命奔逃,后面辽镇三千营放马狂奔追杀。 二十年来第一次,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彻底破灭。 萨尔浒之战、辽沈之战、四次伐明、松锦大战,这个神话一直延续,今天,这个神话被京营明军戳破,近四万满八旗甲兵也难以挽回败局。 一万多满八旗骑甲大败,剩余的骑甲抱头鼠窜。 而明军骑军耀武扬威的气势万钧的追杀。 看到这一切的阿巴泰在亲兵随扈下向西南狂奔。 他要告知中军的阿济格应变,骑军完了。 阿济格已经知道了。 向南逃离的一些骑甲带来了骑军大败的消息。 阿济格如遭雷击。 这一天他遭受的打击太多。 步军攻击不顺,甚至在步步后退。 这是步甲多少年没有的挫败。 而蒙人轻骑的迅速溃散,让战局开始诡异。 现在则是一万余骑甲的大溃败。 这是所有结局中最惊悚的一个。 在所有局面中,阿济格根本没有想到和应变的结局。 要知道阿巴泰统领的骑甲那是这支大军的王牌,本来应当是挡者披靡的。 现在却是全军覆没。 那么局面极为不堪了,怎么办。 左右翼全部战殁,只有中军步军还在艰难支撑。 问题是,明军骑军随时会赶回来,而骑军那是步军的克星。 阿济格能想到明军骑军尾随清军步军伺机冲阵的场面,步军太被动了,而且根本无法打粮。 没有粮食,两天大军就要彻底崩溃。 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英亲王,我在这里率军阻击,您立即折返大营,率领余部向北突围。” 辅国公满达海道。 阿济格看看东边还在鏖战的战场,苦笑一声, “满达海,你真的以为本王还能走吗,” 他是此番十余万大军的统帅。 结果却是一战而败,而且是建州女真崛起后最惨重的失败。 关键是丧失数万满八旗精锐。 这样的情形下他即使逃离,折返国内,等待他的下场必然是除王幽禁,甚至斩首。 他本来和多尔衮、多铎是一母同胞,执掌镶白旗就是黄太吉忌惮的目标之一,现下黄太吉绝不会放过他。 他爱新觉罗.阿济格宁可战死,不会返回后遭受那样的羞辱。 满达海沉默,事实如此,这次甭说是被当今嫌隙的阿济格,就是最受宠信的济尔哈朗在这个位置,也不可能逃离罪责了。 “满达海,你折返中军,立即准备南下汇合陛下,将此番战败经历禀明陛下,不能带走的就焚毁,” 阿济格道。 战败不可避免了,但是要有人告知为何失败的。 满达海迟疑着。 ‘快,告知陛下京营是我大清劲敌,再不能这样大败一场,否则我大清就要亡了,’ 阿济格厉声道。 “嗻,” 满达海单膝跪地领命。 他上马,在数十名亲卫随扈下直驱西边的大营。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狂喜 战线后里许,朱慈烺、孙传庭已经前移至此督战。 左翼大胜他们已经知道,后阵也击败了蒙人的偷袭,辽镇脆败。 现下步军中阵三个营的生力军在周遇吉的统领下加入战团,逼迫剩余的汉八旗和满八旗骑甲步步后退。 而三千营和满八旗骑甲决战。 战局很快就会有结论。 因此,朱慈烺、孙传庭前提,督战全军。 朱慈烺心里不断翻腾着。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步军的胜利是迟早的事情,满八旗虽然凶悍,但是第一次遇到京营步军战兵,吃了大亏,战败是一定的。 现在就看三千营能否战胜清军满八旗铁骑了。 如果能战胜骑甲,那么此番大战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此战过后,清军绝不会有机会再次入寇,只能在辽东舔伤口。 大明可以迎来前所未有的休养生息机会。 而眼前却是极有可能实现。 但是,骑军对战,还是和建奴凶悍的过万骑甲,朱慈烺心中还是没底。 建奴满万不可敌其实说的就是建奴铁骑。 数十骑狂奔而来。 刘之虞当先迎过去。 朱慈烺盯在那里。 他看到了那些骑军脸上毫无掩饰狂喜。 朱慈烺的心蓬蓬跳着。 他预感是胜了,抑制不住的心跳。 即使他前生历练丰富,却也没有将一个国家担在肩上的庞大压力。 有些事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刘之虞返身跑来,镇静如他也是脸上狂喜,颇有手舞足蹈的狂态, “殿下,李辅明不负所望,一战击败建奴骑军,辽镇杀回,两军合在一处,正在追杀建奴骑军,殿下,我军大胜了啊,大胜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朱慈烺陷入了狂喜。 当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是极致压力后释放的结果。 朱慈烺身子晃了晃,他身边的李德荣急忙搀扶着朱慈烺。 不知不觉中朱慈烺流下热泪。 这是能想到的最佳的结果,却是付出了无数牺牲,筹划了不知多久,努力了两年才得到的。 这种艰辛只有他才知道。 多少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那是重压的结果。 而今天他迎来了回明后最好的消息。 孙传庭则是大步向前,来到了一旁候命的战鼓前,拿起鼓槌猛烈的敲响了战鼓。 其他鼓手也随着这位大学士一同擂响战鼓。 几乎于此同时,明军阵中爆发出欢呼声。 从后阵向前传递着。 骑军获胜的消息传播开来,飞快的向前。 所有的军卒陷入狂喜。 明军的军阵的气氛越来越炽热。 大胜的吼声传遍明军军阵。 周遇吉、孙应元趁机下令猛攻。 京营战兵如同打了鸡血般迅猛攻击着清军军阵。 登时,清军步阵的阵势摇摇欲坠。 “后撤,成圆阵,快,” 阿济格冷静的下令。 这时候当然不能逃离,否则就是一场溃逃中的大屠杀。 他的亲兵四出传令。 满八旗骑甲毕竟是天下强军,虽然知道战败了,却也没有溃逃。 而是缓缓后撤,撤退中用弓箭抛射,阻挡明军的追击。 付出了千多人的代价,终于退回,此时剩余的近万名清军列成圆阵。 最外边是长枪手刀盾手,他们身后是弓箭手,不断抛射,阻击明军。 这些军卒围成了一个圆阵。 如同一个大号刺猬一样。 还在亢奋中的明军奋勇追杀过来,立即吃了亏。 这个阵势不好啃。 远近射程都有。 后军传来了退兵令。 头脑亢奋的无以复加的明军听从号令退出百步。 成一个半圆,监看着清军。 而清军则是在阿济格命令下向西南缓缓退却。 阿济格把大营交给了满达海,又将败退归来的阿巴泰打发去了大营,他知道他是无法折返了。 获救的可能只有一个,和临清赶来的援救的清军汇合。 他是太了解黄太吉了,黄太吉接到他的禀报后,立即就会派骑军驰援的。 如果没猜错。 从临清来的骑军应该距离这里不远了。 他只要能坚持几个时辰,就可能等到援军的抵达,这是唯一的生路。 就这样清军缓缓后撤,明军虎视眈眈的在后追击。 这样的局面阿济格当然满意,以拖待变是最合适的情况了。 孙传庭不可能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在他的命令下,三十门行军炮被驮马驮带上了前沿。 不得不说一五式行军炮虽然威力稍稍不足,但是移动方便太多。 跟上步军的行军毫无压力。 当行军炮排众而出后,明军步军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炮营是步军最好的伙伴。 每次他们出现都会得到极大的欢迎。 而阿济格看到了明军该死的小炮立即感到了绝望。 他经历了无数大战,密集步阵最怕的就是炮击。 那时候要命的存在,阵型将会支离破碎,军卒会毫无战心。 “命令军卒杀出去,杀出去,宁可战死,” 阿济格铁青着脸下令。 宁可步战皆亡也比炮击全灭强。 满八旗步甲听命嚎叫着返身杀回。 极为的疯狂,甚至不顾自身的冲上。 明军军卒则是越过炮营士气如虹的迎战。 双方步军再次激战在一处。 北面荡起了大股尘埃,万马奔腾中,大明日月同辉的战旗在尘烟中依稀可见。 三千营狂奔杀来。 他们以胜利之师的身份杀入战场。 李辅明统领三千营追杀出一里,战马极为疲乏。 而辽镇因为休憩一阵后,马力极佳,利用马速追杀远去。 李辅明则是下令立即回军。 骑战已经结束,剩余的满八旗骑甲遭受重创,甚至无法保持大股的阵型,而是四散逃窜。 没有余力反击辽镇。 李辅明却是记挂着还在激战的步军,立即下令撤军返回。 数千匹战马雷霆万钧的冲阵,杀奴声响彻大地。 他们的加入彻底粉碎了清军步军顽抗的意志,清军步军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溃散。 他们避开从西南杀来的明军骑军,和东边杀来的步军,而是向北逃离。 其实他们清楚,有骑军在后追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无法逃离 但是,还是会有部分人会逃出生天,天晓得他们是不是那一小部分人。 人谁不存个侥幸。 登时,整个清军破碎开来。 明军在后追杀,清军根本无法逃离。 近处他们一小撮一小撮的被围困,逃离远些的则是被三千营所部放马追杀。 整个清军陷入了一片混乱。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再厥名王 “王爷,我等怎么办,” 谢义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百多人被数百明军围困起来。 而四周到处是狂奔追击的明军,他们绝望的发现今天逃出生天那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激战多半天,一身灰尘,脸色疲倦绝望的耿仲明抽出了腰刀, “还能怎么办,别人能降,就是女真人都能降了,我等却是不行,孔有德降了,最后还不是惨死,本王明了,明人没忘了当年吴桥兵变,没忘了登莱之恨,我等就是降了也是不得好死,” 耿仲明惨笑着,他特麽没有活路的, “孩儿们和我一同杀出去,” 百多名汉军随着耿仲明冲上,很快就被数百京营战兵淹没了,耿仲明的战旗落地被践踏。 阿济格和数百清军步甲一同围成一个小阵奋力抵抗着。 甚至有些步甲和明军同归于尽。 战事不大,却很惨烈。 孙应元带着一众亲卫上前,下令明军脱离,只是将这些清军围困起来。 ‘阿济格,你放下兵器请降,本将军可以饶你一命,’ 孙应元看到了阿济格的王旗。 能擒获一个大清的王爷那是有大用的。 最起码是对不可一世的建奴的最大羞辱。 因此孙应元要试着劝降。 阿济格的回答很简单,他命令部下射箭还击。 他的答案很强硬。 让一个大清的一个****,一个旗主亲王投降,怎么可能。 孙应元冷笑着摆手。 大队的火铳手上阵。 能生擒阿济格很好,不成,击杀也可,他不强求。 看到了大批火铳手上前,阿济格等人明白,最后的时候到了。 他们这些人连盾牌都没有多少,怎么抵挡明军的火铳。 这些清军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刀枪短斧冲来。 他们渴望临时也要抓些垫背的。 然而他们奔跑的速度说什么也比不上明军的铳子。 火铳接连的爆响中,清军步甲不断倒地。 阿济格的亲卫被扫荡,就连这位大清和硕英亲王也被火铳击杀。 阿济格的王旗扑倒。 他的尸体被明军寻获。 此时的孙传庭也在接连下令。 战胜了当然狂喜,但是孙传庭清楚,危机不曾完全解除。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郑家集的告急,尤世威率领余部正在拼死抵抗。 而郑家集失守,意味着可能有数万清军骑军扑来。 而明军虽然大胜,自身也伤亡极大。 孙传庭预估可能伤亡过半。 一支伤亡近半的军伍是无法在和强敌对阵的。 尤其是驰援的清军都是骑军,而现在三千营和辽镇能剩下多少完整的军兵都是未知。 因此孙传庭立即着手善后。 他下令将所有伤患送往德州。 同时派出后阵蓟镇袁时中所部冲击清军大营,解救那些被俘获的明人。 后阵的蒙人轻骑得到前军大败的消息立即溃散了。 袁时中所部伤亡不大,正是生力军。 接着他下令凤阳营、钟离营立即打扫战场。 既然大胜了,就要赚取胜利的果实。 同时派出了人员通晓辽镇骑军追击敌军后不要折返德州,立即向东南济南方向转进。 目的就是一个,避开清军骑军的锋芒。 毕竟德州没有扩大城池,无法将所有的骑军容入,毕竟三千营和辽镇都是有很多备马的。 朱慈烺心情也安稳下来,夺取大胜,下一步就是保持胜果,而不是轻敌冒进。 “殿下,老奴是否该向陛下报捷了,” 一旁的王承恩是止不住的激动。 虽然他内里腹诽过很多次,但是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重创清军一部,解救山东和危局,可以对陛下有个交待。 而现在哪里是重创,几乎是歼灭十余万清军大部。 这样的辉煌的胜利,几十年未见。 自从建州女真崛起,大会战明军都是败绩。 这是一场最畅快淋漓的大胜。 应该第一时间报捷陛下。 “等等,” 朱慈烺道。 他那么乐观。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撤入德州城内。 而黄太吉赶到这里的时候。 能做出什么反应,天晓得,是否再来次德州攻防战也不清楚。 因此他以为可以拖延一下。 现在当务之急是另一件事。 朱慈烺派出信使,命尤世威立即撤军,避让开清军援军。 他们已经完成了阻击任务,没有必要继续死磕下去。 不过,朱慈烺清楚,他们已经很那撤出来,西面有清军猛攻,东北方向还有败退而来的德州清军,宣府明军陷入了死地。 战场上逃亡的数千清军被三千营和骑军两面夹击追杀,加上火铳的破阵,几乎被屠戮一空。 开始有了降兵,毕竟狂妄如建奴甲兵也不是人人视死如归。 很快,和硕英亲王阿济格、固山额真杜雷、怀顺王耿仲明等十余个身穿明光铠的大将尸体被送来。 他们的身份被投降的汉八旗军卒指认。 而一个活着的俘虏则让朱慈烺很有兴趣。 这个人是昔日的辽镇参将今天的清军汉八旗总兵官夏承德。 这个献城,让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丧生的汉奸如今就被绑缚在朱慈烺、孙传庭、王承恩、刘之虞等人面前。 “殿下,孙相,此人和一个家丁躲在尸体下面,被我等打扫战场抓获,他的家丁供认他就是汉八旗总兵官夏承德,献城松山的就是他,” 一个百总单膝跪地禀报。 朱慈烺等人森冷的目光投向这个夏承德。 此时的夏承德头发披散,瘫坐地上,脸色苍白,犹在哭喊, “饶命啊,殿下饶命,小的迫不得已啊,当时就连某一个参将也饿的半昏,松山守不住了啊,” 此时的夏承德如同一个无赖般,毫无军将的体统。 朱慈烺厌恶的看着眼前这厮,大明军将后期的军阀化,这样的混蛋比比皆是。 平日里欺压军卒,战前逃亡,或是干脆投敌,就是一群人渣。 “来人,将这厮手脚钉在木桩上,以为后来者戒,” 朱慈烺一摆手厌恶道。 燕山卫蜂拥而上,夏承德躺在地上打滚哭喊着求饶。 所有人都厌恶的看着他。 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最后夏承德还是被拖起,用铁钉钉起来。 夏承德疼得大叫着,接着他的嘴被堵起来。 “报,蓟镇总兵官袁时中急报,攻取清军大营,解救十余万青壮,缴获兵甲银钱无数,只是粮秣被清军焚毁,” 朱慈烺点点头,不出意外。 朱慈烺立即下令全军向德州开进。 到了避开清军锋芒,守住战果的时候了。 一路上,朱慈烺看到了众多清军军卒倒毙的尸体,还有众多惨叫的伤患。 却是无人理睬,就让他们在那里哀嚎着。 时间紧迫,明军救助自家的军卒还忙不过来,何况这些畜生。 当然,朱慈烺也看到了大批身披红色战袍和甲胄的明军尸体,他们是那么刺眼。 胜利的代价,无比沉重。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世威殉国 朱慈烺一行人抵达清军大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清军大营陷入一片火海。 蓟镇军卒正在抢救些金银等物件。 众多无助的百姓聚集在周围,他们对上明军也是非常惊恐。 实在是平日里的官军等同悍匪。 在大营左近迎候的人中不仅有袁时中,也有邱祖德和赵安之的身影。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恭贺殿下横扫建奴,大胜归来,” 邱祖德、赵安之恭恭敬敬的跪拜,声音都在颤抖。 本没抱太大希望,本以为会大败,本以为德州终究不保,他们的下场只有殉国。 结果却是给他们一个无与伦比的大惊喜。 当他们惊喜交加的赶到战场,看到那铺满原野的尸体,才真正感到此战的血腥和残酷。 击杀这般多的建奴,以往从未发生过。 边军数十万一败再败,北中国数次被建奴烧杀抢掠。 明军衰败至此,他们以为没什么指望重创建奴大军。 结果却是这位殿下统领十万军奔袭数百里,击溃建奴大军数十万。 这让两人恭敬异常,这位殿下赫赫军威无人可及。 “起来,” 朱慈烺道, “德州情况如何,” “殿下,德州伤亡惨重,守城青壮不足三千人,守城军将伤亡大半,” 邱祖德道。 朱慈烺点点头,这也是侥幸得存了, “城中粮秣如何,十万人入城,可支应多长时间,” “这个,大约不足一月,” 赵安之忙道。 他偷眼看着这位殿下脸色,有些心虚。 没法,德州比不上临清,粮秣制备的没有那么多。 “你等立即返城,征集粮秣,接应大军入城,奴酋黄太吉统领的大军就要抵达此地,德州还得坚守,” 朱慈烺这话让两人心惊肉跳,还来啊,一次已经让两人煎熬的无法忍受,结果还有一支建奴大军要来,这尼玛,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人苦着脸折返德州。 朱慈烺则是留在原地,监看蓟镇军卒收拢全局。 而众多的伤患,解救的明人百姓,很多步军,炮营,正在源源不绝的开向德州城。 ... 郑家集处到处是嘶吼声,兵甲的撞击声。 明军和清军如同两头野兽般撕咬拼杀着。 第二道矮墙处双方阵线处铺满了尸体。 双方都杀红了眼。 尤世威长刀驻地,身上插着十余枝羽箭,身边几名亲兵用盾牌为他遮挡着。 就在方才,尤世威和他的两百亲卫亲上防线,和建奴步甲绞杀在一处。 终于将冲上矮墙的建奴步甲反击下去。 代价是一百多名亲军命丧当场。 尤世威看了看正在奋力搏杀的不足千名的军卒。 他清楚抵挡不了很久了。 明军精疲力尽,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但剩下人数不多,必定全军覆没的时候,很多军卒就会不愿留下抵抗,只想逃亡。 “大人,东边有过千清军杀来,” 几个斥候狼狈奔来。 尤世威一阵恍惚。 东边杀来的竟然是清军。 这是什么概念,难道德州大战,清军获胜,明军惨败了吗。 好像只有一个解释,否则东向前来的应该是明军才是。 当然,不排除是清军败退向西,要和奴酋所部汇合。 不管怎么说,宣府军所在陷入了绝境。 被东西两面清军包围了。 现在就是想撤离也不可能。 尤世威苦笑了一下,死在这里没什么问题,他年过半百,为国征战马革裹尸平常事。 但他最无奈的是到了现在不知道德州大战的胜负。 不知道数千宣府军牺牲的是否值得。 他抬眼向东,看了看就要垂落下去的如血残阳。 尤世威郑重一辑,做个最后的道别。 此时的东方升腾起大片的烟尘,东向的清军到了。 尤世威回头看去,剩余的很多明军惊慌失措,两面夹击生路断绝,他们军心立即散了。 “兄弟们,今日我等杀伤如此多的建奴,这次值了,现下,就是跪求建奴,那些畜生也不会饶了我等,谁让我等伤了他们那么多人,” 尤世威咬牙切齿吼着。 “兄弟们,既然他们饶不了我等,甚至可能要用和战马拖死践踏,我等就和他们拼了,杀一个赚一个,兄弟们,杀奴啊,” 尤世威手举长刀当先向西冲去。 四周的宣府明军跟随这个老将吼叫着冲向西向的清军。 所有剩余的明军冲出了矮墙。 清军猝不及防下被击退出数十步。 半个时辰后,清军大队快速通过第二道矮墙。 这里被扒开了几个大口子,障碍被清除。 清军终于可以东向驰援了。 然而,就在这里,多尔衮和多铎两人面色铁青,他们身前就是阿巴泰诸人。 他们带来了德州清军惨败的消息。 蒙人轻骑溃散无影踪,步军几乎全军覆没。 只有留守大营的三千余清军,还有逃到这里是两千骑甲。 德州十余万清军就剩下五千余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多铎暴跳着,他手搭在刀把上想要砍人。 到了现在他也无法接受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的结局。 “两位王爷,京营明军战力强悍,还在当年浑河岸边那支明军之上,我军猝不及防,蒙人轻骑溃散,步军被两面围攻,饶余贝勒统领骑军和京营明军骑军决战,辽镇骑军却从后偷袭,因此全军溃散,英亲王没有突围,留下死战,此番当真是非战之罪,敌人真是太强了,” 满达海跪下大哭道。 他就要崩溃了,这样的惨败哪里经历过,把他以往的骄横扫荡一空。 砰一声,多铎一脚踢在他的脸上,将他踢的一脸鲜血。 随即多铎抽出腰刀吼着, “尼玛,大败后你还有脸逃出来,你怎么敢活着,留下我十二哥死守,” 多铎红着眼挥手就要砍了满达海。 阿济格完了,必然死了,作为大清亲王战场上绝不会投降尼堪的。 战死当场是肯定的,阿济格和多铎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多铎此时郁闷的只想砍人。 多尔衮一把拽住他, “混蛋,现在要进军,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他可是你的侄子,不是你的敌人,” 多铎口吐白沫的还在吼着,多尔衮立即给了他几巴掌,然后吼着, “上马,进军德州,” 阿巴泰一言不发,他也是沮丧之极,但是让他和多尔衮和多铎解释,他可不会,他的功勋从来不少于这两人,他们也配。 满达海躲过一劫,急忙起身随着大军一同向东。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德州东城头,到处都是火把。 朱慈烺和孙传庭停驻在这里,注视着明军的骑军正在入城。 三千营留下的只有两千骑军,剩余的骑军正在向东南追随辽镇骑军而去。 没法,小小的德州涌入十万人,实在没有太多的地方容纳众多的骑军,何况三千营都是一人双马。 而且粮秣也不允许,一匹战马的消耗等同几个步卒。 德州内的存粮不允许太多骑军留下。 西边狂奔来数十骑,一路高喊,建奴就在三里外。 此时西边已经响起了如雷的马蹄声,火把在地平线上出现。 好在明军最后的队伍已经入城。 德州城门关闭。 朱慈烺看着外间黝黑的旷野,心里颇为遗憾。 外边还有一众牺牲的兄弟,却是来不及收敛了,清军到来的太快,没给他们留下清理遗体的时间,不能不说这是最大的遗憾。 ... 多尔衮和多铎骑在马上经过几个时辰前惨烈的战场。 原野上满满都血腥气,这个气味他们太熟悉了,多少次击败明军大军后,留下的都是这个味道。 但是,如今他们看到的不止是明军的尸体,更多的是清军的尸体,汉八旗、蒙八旗、蒙人轻骑,还有众多满八旗骑甲步甲的尸体。 他们有的零散分布,有些聚集在一处,多尔衮和多铎只是看一眼就明白他们是聚集在一处被围歼的。 那是多么绝望的抵抗,很多尸体堆积在一处,一看伤口就是被火铳轰杀的,四周并没有太多明军的尸体,这些勇士就像条狗一样被轻易宰杀了。 两人的脸色铁青。 他们一言不发,心里有无能狂怒,还有深深的戒惧。 他们身经百战,只是看了看这样的场面,就知道当时的清军是拼死厮杀的,绝不是被偷袭溃败的。 双方绝对是硬碰硬的决战。 而不是什么明军用了什么诡计之流的。 就是这样硬碰硬的决战,明军却是大胜了。 说明什么,这个京营明军战力强悍到足以和清军决战。 虽然阿济格统领的清军满八旗甲兵也就是不足四万。 但是,汉八旗和蒙八旗实力不弱,弱点不过是五万蒙人轻骑。 不过即使刨除该死的蒙人轻骑,依旧有六七万大军,以往足以扫荡过十万明军,现在却几乎全军死在了德州城下。 该死的京营明军太强悍了,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 阿济格败的不冤,换做他们两个也一样。 终于,亲卫传来喊声,将他们引领过去。 找到了阿济格可能的位置。 在那里发现了阿济格身边大批的亲卫的尸体。 他们两人赶到后,也认出了一些熟悉的清军,那是阿济格身边随扈多年的老护卫。 但是翻找了半晌,却是没有阿济格的尸体,战旗也没有。 “被明军带走了,” 多铎哑声道。 他吼的声音嘶哑。 却依旧无法发泄出心中的怒火。 “好了,多说无益,安营扎寨,明日和明军决战,只要他们敢出来,” 多尔衮道。 经历三日来的狂奔,张家集的血战,他们这数万骑疲劳至极,就是现在明军开城出战,他们其实也是无法阻挡的。 多铎没有反对,他也清楚,现在不是出军的好时机。 清军的火把包裹着西城和南城。 很多清军在忙碌着安营下寨。 更多的清军在戒备着。 明军则是留下了必须要的留守军卒,其他的绝大部分军卒已经休息。 他们经历了数天狂奔,接着投入了决战,经历了巨大的伤亡,也疲惫之极,支撑不足。 这一夜,德州无战事。 德州周围十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尸臭。 过十万尸首堆砌在德州一线。 这里就是人间地狱。 朱慈烺简单的在德州知府官衙后宅休憩了一下。 赵安之腾空了这里给赞画司。 一大早,朱慈烺、孙传庭等就来到了官署官厅,事情繁巨,远远不是尽头呢。 满眼血丝的刘之虞、郑维、陈明遇等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别人休息他们是一夜没睡,就是在统合明军的伤亡。 汇总德州明军的兵力,为可能的德州守城战提供基本的数据。 “殿下,孙督,德州之战,我军三千营骑军阵亡约有五千余人,受创四千余人,” “京营步军伤亡四万余人,其中阵亡两万五千四百余人,其中宣府援兵尤世威以下怕是全军阵亡,” “辽镇骑军伤亡过半,具体伤亡数字不详,” 刘之虞报上来的是血腥数字。 德州大战明军胜了,也就是一场惨胜,伤亡极大。 绝对的伤筋动骨了。 官厅里一时间沉寂。 朱慈烺和孙传庭、王承恩都是一脸沉重。 朱慈烺清楚,京营新军已经不适合继续作战了,野战没有一点可能,一支军队伤亡过半,那就必须整补,继续死战,很快就会崩溃。 也就说,京营明军这次再也无法和建奴大军会战,也就是当做守城军了 “陛下,此番我军缴获了上万匹战马,二百一十多万的金银,上万件的金银首饰,收获巨大,” 陈明遇禀报着。 朱慈烺却是没有太多喜悦。 收获很大,也就是够给明军抚恤之用,再就是赈济灾民。 这些金银都是明人百姓被抢掠的财富,不知道明人被建奴抢掠杀戮。 “畜生,” 朱慈烺骂了一句。 此时谁都清楚殿下心情很不好。 “殿下,想来黄太吉的心情更加郁闷才是,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现在这位奴酋怕是上窜下跳中,” 孙传庭捻须笑道。 他也心疼阵亡的京营诸军,那都是大明最强有力的军伍。 但是他经历过太多的战事,这次伤亡很大,但收获也是巨大,这就足以了,他不会因为这些而过多的悲伤,那个时期他早就过了, “殿下,经此一战,斩断清军一臂,清军此番入寇伤亡惨重,得不偿失,退兵是必然的,经此一战,清军从此当不敢南下牧马,这一战我军军卒殉国是值得的,” 孙传庭铿锵有力道。 ‘孙督说的极是,’ 朱慈烺含笑点头。 这一点他是承认的。 他就不信损失了数万女真人,清军还敢入寇,只要清军一两年后敢来,他就敢埋,彻底葬送清军在大明的土地上。 经过孙传庭的解说,众人脸上有了笑容。 是啊,清军入寇遭受重创,建奴甲兵伤亡惨重,以后看建奴还敢不敢如同一样肆无忌惮的南下抢掠。 这次众多军将军卒的牺牲是值得的。 燕山卫亲军进来禀报,清军正在向西城涌来。 “走,看看建奴是否敢骑军攻城,他们赶来当然是最好的了,” 朱慈烺冷笑着。 他倒是很希望建奴那些王爷们气昏了头,来一场骑军攻坚,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城内数万明军等着呢。 朱慈烺、孙传庭、王承恩、邱祖德、赵安之等人登上西城。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章 羞辱和无奈 远处大股的清军骑军铺满了原野。 有蒙人轻骑,有蒙八旗骑军,更有八色战甲的满八旗骑军。 数万骑军缓缓向东。 人喊马嘶,战旗飘扬,绝对的强军模样。 和清军相反,明军紧守城池,丝毫没有出城决战的意思。 距离德州两里处,多尔衮和多铎、阿巴泰、满达海等诸人在观阵。 “睿亲王,明军是不会出战了,” 阿巴泰摇头道。 他倒是没什么失望,伤亡也很大的明军出城野战,那岂不是傻了,如今突袭大胜后必然守城保持胜果了。 “是啊,明军骑军向东逃离,摆明是死守德州,不会出城野战的,” 多尔衮点头道。 向四周发出的斥候今早急报,明军数千骑军向东退却。 没有了骑军,明军出城的可能几乎为零。 多铎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头上飘扬的明军旗帜尤其是那个杏黄色旗帜。 “这个该死的尼堪太子,” 多铎咬牙道, “不能这样放过他,骂阵,羞辱他,本王看他能忍的住,” 多尔衮没有阻拦。 万一那位明太子真的因为羞辱而出兵呢,由得多铎折腾去。 “满达海,收敛我军勇士的尸体,将他们骸骨带回国内,” 多尔衮命道。 他把这个活计甩给了满达海,为的就是惩罚他临阵逃回,留下阿济格死守在原地。 至于阿巴泰,他也有怨念,但是他得给这个七哥留些面子。 满达海当然清楚这两兄弟对他的怨念。 就这场大败,他逃回后,多铎砍了他,当今陛下也不会责罚多铎的,毕竟是他临阵逃归的。 “末将领命,” 满达海灰溜溜的带着两千骑赶往东边,收拢战场上遗留的清军尸首。 那里足有数万尸体等着收敛,焚烧呢。 德州城外清军骑军号角连连。 接着大股清军涌向了德州城。 前锋由辅国将军额克亲统领。 气势逼人,耀武扬威。 城上的明军依旧保持着沉默。 清军军阵前,一众骑军冲来,他们的战马后拖带着大批明军尸体。 他们荡起大股烟尘,而明军的尸体就在地上随意磕磕碰碰着。 清军的军阵中响起了大股的嘲讽声,唾骂声。 有些汉军旗军卒向城上骂阵,猖狂的侮辱着明军。 城上的明军怒目圆睁的看着。 几匹战马冲上,其中的汉军旗军卒手里抓着几个头颅。 还有人拿着明光铠,还有宣府明军的战旗。 朱慈烺一眼就看出了那个须发花白的头颅,宣府总兵官尤世威。 宣府标营还是全军覆没了。 但是为大战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阻止了两股清军合流。 可说这场胜利的首功就是宣府官兵。 而为此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城下的清军嘲讽,讥笑着,辱骂着尼堪无能。 朱慈烺却是当先跪下, “恭送老将军,将军必当配享太庙,为我明人永世祭奠,将军千古,” 孙传庭、王承恩、李德荣、刘之虞等人随着跪下。 城上的一众军将军卒尽皆跪拜,轰然道, “将军千古,” 多尔衮眼睛一缩。 他心里唾骂,只是这一跪拜,就将他布置的骂阵全部抵消了,这个明太子真特么是个人尖儿。 朱慈烺起身遥看着远处两处王旗,冷冷一笑,他一摆手。 燕山卫亲兵将几具尸首拖了上来。 阿济格有些干瘪的头颅插在长枪上,树立在城头,他的王旗,名贵华丽的明光铠等被树立在城头。 此外,还有耿仲明、谭泰、杜雷等被击杀的清军高阶军将的首级,战甲,战旗被摆放在城头。 登时,城下猖狂的清军气势停滞。 谁不知晓英亲王,还有几位固山额真。 都是清军绝对的大人物,英亲王更是寥寥几位亲王之一,声名显赫的****。 而现在他被明军斩杀,尸体被明军夸功,这是对清军气势的重击。 也是对清军最大的侮辱。 看看,你们尊贵的皇族和亲王的尸体就在这里。 随即刚刚寂静的清军鼓噪起来,无数人唾骂着明人,挥舞刀枪义愤填膺的模样。 这是骄狂的清军从来没有经历的羞辱。 所有清军都是鼓噪起来,一时间声震四周。 多铎满脸通红,脖颈上青筋暴露,手搭着战刀刀把。胸口起伏着,显然愤怒之极。 城上的明军昂然不惧,杀奴声四起。 打压着清军的气势。 朱慈烺冷笑着看着清军。 无论这些清军怎么暴跳,如何火冒三丈,还是拿德州无可奈何。 朱慈烺就是喜欢看清军这样暴跳如雷却是拿明军无可奈何的模样。 要知道这可是以往清军的专利,以往多少次,清军重创明军,俘获明军文武,用那些名臣名将的尸首亵玩,夸功,让明军愤恨无极,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忍下一波波的羞辱。 而今天,他就要让清军体会这种极度的羞辱和无奈。 “开炮,” 朱慈烺冷冷下令。 随着号角旗号响起。 西城城头上十门行军炮鸣响了。 十颗弹丸呼啸而至,在清军的骑军中落下,登时战马和人的肢体飞溅,四周的清军惊慌失措的奔逃着。 清军的鼓噪声登时被压制下来。 相反,明军的军卒们振臂山呼海啸般高呼着, “威武,” 接着城内无数百姓,还有其他三面城墙上的明军同声高呼威武。 威武之声声震四野。 短短百多息,第二次炮击又开始了。 弹丸再次在清军的阵势中碎裂出血花。 清军阵势开始骚动起来。 “鸣号,撤军,” 多尔衮咬牙道。 他是不可能带着骑军攻城的。 即使心里再是不甘心,也只能撤军。 清军听从号令,立即迅快的调转马头向后,甚至因为争抢而引起混乱。 没法,谁也不想留下吃炮仔,阵前厮杀他们不怕,但是只能被动的挨炮,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欢送他们的是明军火炮的轰鸣,他们依旧在收割着清军人马的性命。 城上的明军耀武扬威,欢呼雀跃。 是,他们伤亡惨重,但是他们大胜了,阵斩了数万清军,更是枭首建奴亲王,作为胜利者有资格欢庆胜利。 多铎咬牙打马向后就走。 他是真的看不得明军猖狂的模样。 太尼玛刺眼了,多铎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羞辱。 多尔衮则是远远望着城上日月同辉的旗帜默默不语。 他不是暴躁而鲁莽的多铎。 他很清楚,经过这一次的惨败,清军就要蛰伏了。 因为损失的丁口太多了,而清军的失败恐怕引起漠南蒙古和野女真诸部的骚动。 最起码这两三年大清会是多事之秋。 而这个该死的明太子呢,但愿这厮居功自傲,无所作为。 朱慈烺俯视着清军离开。 这场战役是他发起的。 也是大获全胜的。 但是,结束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而是由现在姗姗来迟的黄太吉。 这就是目前明人的无奈处,每次战事发起和结束都是清军来决定。 这是军力对比决定,果然是暴力为王的乱世。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洪承畴的惆怅 三日后,黄太吉的皇帝仪仗出现在德州以东数里的决战战场上。 此时的战场上升起了几大股黑烟。 那是清军在焚烧尸首。 他们的骨灰将会被带回国内。 众多的尸首连日焚烧也不曾焚烧干净。 直到这位大清帝王的到来。 黄太吉整整瘦了一大圈。 昔日的胖大,如今只剩下微胖,好处就是终于可以随意骑马征伐各处了。 黄太吉脸色不虞的看着这个残留的战场。 地面上还插着大股羽箭,很多汉八旗军卒在收拢这些遗留的兵甲。 而明军很多尸体被随意丢弃着。 他们身上的甲胄被除下。 地面上随处可见黑色的干涸的血迹,这所有一切显示了当时大战的残酷。 洪承畴和鲍承先、刚林等人也在寻看这个战场。 洪承畴再也无法掩饰他的震惊。 从得知明军突袭德州的时候,他就很吃惊了,不得不佩服那个明太子的狠辣,冒险之极的计划。 易位相处,重创清军一部,迫使清军撤离是唯一可行的举措。 这个筹划不算出奇,很多人都可以看出来,问题是谁敢带领数量远远不足的明军冒险潜入敌后,如果被清军探知就是一个全军覆没的局面,而一个明太子被俘获被杀,那是大明最大的一次惨败。 但是这个明太子不但敢想敢做,还让他做成了。 行军数百里,偷袭德州。 而最初,洪承畴估算了双方实力,以为阿济格失败是不可能的,最多是损失惨重。 如此,明太子从战略上算是功成了。 但是,现在的结果是明太子是大胜了,虽然是惨胜,从战场的情况来看,明军也损失了数万众。 但胜利就是胜利,对明人来说他们一改二十多年来大战从无胜绩的局面。 这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只是,有一样,明军怎么做到的击败清军的,要知道这里面有近四万清军骑甲步甲的,这是大清最顶尖的战力。 因此手下败将洪承畴才笃定清军不会败,然而结果很打脸。 不管说,此战必定改变明清两国战局,而朱慈烺和孙传庭必定会因此彪炳青史,足以传唱千年。 他更是没想到孙传庭这个昔日他的属下,竟然成为大明擎天一柱,大明名帅名臣。 而这本来是他的荣光,如果他能在松山战胜的话。 正因为松山精锐尽丧,洪承畴得出了明军再不是清军对手的结论,这才无奈投降。 而一年多后,朱慈烺和孙传庭用一场大胜告诉他,明军依旧可以击败不可一世的清军。 这让他的降奴显得极为可笑和荒谬。 洪承畴和鲍承先的视线不断交汇,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无比的惊诧,神色复杂。 不管怎么说,京营明军展示了明人的血性,告诉天下清军并非不可战胜。 而他们两人显得极为尴尬。 豪格在黄太吉的身边,怒目圆睁着,他的暴脾气真的无法接受德州大战的溃败。 虽然他的正蓝旗损失不大,但是两红旗、镶白旗、镶蓝旗,甚至正黄旗都损失极大。 大清遭受重创。 “陛下,我军惨败,那是因为骑军败给了京营骑军,” 阿巴泰在检讨此番大战的因由。 阿济格战死,剩下就是他这个贝勒爷官阶最高,虽然他百般不愿,也只能禀报德州大战的过程。 “废物,步军败阵也就罢了,骑军怎么可能失败,” 豪格正在无处发泄,听了这话暴怒。 一旁的多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极为鄙视。 “陛下,明军京营骑军步阵十分古怪,他们用火铳代替骑射,破甲犀利,让我军战马惊惧蹦跳,破坏我军前锋阵势,” “哼哼,一个小小火铳难道是失败因由,无能,” 豪格呵斥。 阿巴泰继续无视他,他知道这里掌总的是黄太吉,还不是他这个毛躁的竖子。 “陛下,京营骑军最古怪的是他们的骑军队形十分紧密,每个骑军相距只有一马的距离,左右不足一匹马的距离,这样每个骑军可以和前后左右的骑军就近支援,而我军的骑卒相互间足有两匹马的间距,如此对决,我军即使是巴牙喇那般勇士,也是面对明军骑军两三人的围攻,因此损失极大,” 老将阿巴泰早就总结了惨败的因由。 步军惨败也就罢了,骑军也大败,那说明明军战力强悍,而因由呢。 阿巴泰早就在这两天算计出来,就在明军这个古怪的阵势中。 “此事确实,蒙人轻骑因此很快溃败,逃散,让我步军侧翼暴露给明人骑军,损失了数千人,如果不是满八旗赶来,步军当即要崩溃,” 满达海道。 当时他就在步阵指挥,太清楚那时候的危急。 如果不是满八旗及时赶来,步阵早就在明军骑步军的夹击下溃败了。 “该死的蒙人,我要将那些台吉一一枭首” 豪格恨道。 “闭嘴,” 黄太吉狠狠的呵斥。 豪格梗着脖子不服气。 “你懂什么,这个时候才是要好好拉拢他们的时候,须知漠南蒙古是大清侧翼,有他们在,可以牵制大股的明军,如果他们倒向明人,我军损失近半的军马,还壮大明军声势,让其毫无掣肘的攻击我大清,” 黄太吉真是对豪格无语,英明神武如他怎么有豪格这样的犬子。 连轻重缓急的都不懂,他也痛恨蒙人轻骑的逃离,如果他们不是当先败逃,明军没那么容易获胜,清军损失不会那么大。 但是,现在不是追讨罪行的时候。 而要拉拢,忍下一时的不快,为的是大局。 而豪格只是一味的施加暴力,当真无脑。 多尔衮和多铎幸灾乐祸的看着豪格。 “满达海,朕问你,步军败阵只是因为骑军惨败吗,” “陛下,这个” 满达海迟疑一下,决定还是一五一十交待, “陛下,如果没有明军骑军偷袭,步军还是要失败,只是因为明军火炮和火铳过于犀利,汉八旗和朝鲜人的弓箭手火铳手多半没有到达射程就倒毙大半,根本没法重创明人,” 他还是有所保留。 其实清军也出兵袭击了明军侧翼,这方面的影响其实抵消的,明军也遭受了突袭,但是顶住了。 所以清军步军失败是毫无借口的。 “也就说,后面顶上的满八旗步甲依旧无法战败明军步卒,” 黄太吉什么人,早就看穿了关键。 即使前面的朝鲜人和汉八旗无能,但是他们消耗了明军的火炮和火铳,最起码满八旗步甲不用惊惧明人犀利的火器了,但是依旧没有击败明人步军,这就能说明很多事了。 “陛下,明军步军数量比我军步卒多了不少,” 满达海满头大汗道。 “哼哼,什么时候我大清军用数量来脱罪了,” 黄太吉讥讽道。 满达海不敢言声急忙跪下。 黄太吉用手揉着头,他接到战败的急报那一刻,脑袋就开始剧痛不止。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二章 昏厥 是夜,清军中军大帐烛火长明。 黄太吉怎么也睡不着。 这次惨重失败,动摇了大清的根基。 只说一样,损失的四万女真勇士,就是一个无法拟补的损失。 女真男丁总共不过近二十万,去除老弱病残,可以上战阵的最多十五六万。 而损失了四万,折损四分之一的战力。 这是巨大的损失。 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最起码几年内,大清将无法再次南掠。 毕竟还得有人留守辽东。 而每两年一次的南掠收获巨大,每次抢掠两三百万两银子,数十万丁口,数十万牲畜,无数的粮秣,这还不算军卒自己藏匿的银钱,每次伐明滋养着大清国力还让众多的女真人生发。 而今后几年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再次伐明,要等着十几岁的娃儿们成长一批,补充甲兵的不足。 否则绝无再次出兵南下的可能。 也意味着大清要过苦日子。 问题是奢侈惯了的满人权贵决计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每年没有大的进项,艰难度日,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内部乱纷纷是注定的。 再就是,数万男丁的阵亡,抚恤怎么办,这是一个巨大的缺口。 家眷的怨声载道,也会闹出许多事情来。 大清的根基会有所动摇。 他这个帝王的威信也会降到最低。 而大清的削弱,意味着四周可能出现变故,本来被压服的西北和东北方向的野女真可能出现叛乱,漠南蒙古损失极大,接着大清削弱的机会可能有些台吉要闹出事来,而漠北蒙古是否借机向南搞事。 所以的这一切都是这次大败可能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更甭提这次大战对明人军心士气的滋长。 本来军无战心的明军可能重新振作,而有那个明太子坐镇,更是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 大清内部也可能因此出现倾轧。 而这所有的后果意味着入主中原成为虚妄之梦。 这本来是黄太吉内心里最大的期待,他期望超越其父的荣光,成为名副其实的开国之君,现在看来,不大可能实现。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从此雄心壮志付之东流。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黄太吉的头脑里显现。 简直挥之不去。 黄太吉头痛欲裂,接着他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引来四周随侍的惊呼。 洪承畴半夜中被人叫醒,陛下召见。 他懵懂的起身,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有了什么大事,毕竟才子时刚过啊。 他被人引到了黄太吉的中军大帐。 入了大帐后,他看到的却是大学士刚林。 此时的刚林脸上竟然带着仓皇。 没错,洪承畴以为自己绝不会看错,刚林一脸的仓皇。 这是什么情况,洪承畴本能的感觉出了什么大事。 “洪学士,陛下方才晕倒,至今昏迷不醒,” 刚林低声道,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洪承畴登时惊吓出一身冷汗。 这绝对是天大的事儿。 麻烦大了。 当然这也解释了为何是刚林在此。 几个大学士中,刚林可能是最平庸的,实在是这时候满人武力值爆棚,然而有学识的满人太少了,大学士这个级别上底蕴不够,刚林是勉强提上来的。 但是几个大学士中刚林最受宠信,无他,他是满人。 是自己人,而其他的大学士都是明人。 所以,现在黄太吉有恙,出现这里就是刚林。 洪承畴感觉自己心惊肉跳,尼玛,黄太吉有个万一,他就卷入了皇权的争夺,而皇权更迭意味着血淋淋的杀戮。 大清更是如此,本来大清没有形成什么立长之说,黄太吉本来就不是嫡长子。 何况大清现在的诸王,代善、多尔衮、多铎、豪格、济尔哈朗等人都是兵权在握。 一个不好,就会爆发内乱,厮杀不休,大清因此四分五裂都是可能的。 而他一个汉臣参与皇权更迭,下场必然凄惨。 “洪学士,别忘了陛下知遇之恩,要是睿亲王掌权,呵呵,你以为你还能保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吗,” 刚林冷冷道。 刚林也很无奈,他是最被宠信,奈何他不是做大事的材料。 事到临头,他空有忠心,没有才具,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置才能渡过难关。 深怕一个不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刚林想起了洪承畴,虽然平日里颇为嫉妒洪承畴的才干,但是现在他要依仗这个尼堪的才智,渡过这个难关。 洪承畴真不怕多尔衮掌权,多尔衮对汉臣一般,但是他是个有头脑的,不会乱来,那个混蛋王爷多铎才可恨。 不过,洪承畴明白,黄太吉一脉掌权才是最好的结果。 “现下,当立即招来肃亲王和饶余贝勒,决计不可让其他人察觉,速速,” 洪承畴低声道。 不让谁察觉,洪承畴以为刚林肯定知道。 刚林立即派人办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豪格和阿巴泰赶来,豪格脸上带着不耐烦,起床气十足。 接着刚林说的话就让这位大清肃亲王呆滞。 父皇昏迷,这是天大的事儿了。 阿巴泰震惊,黄太吉这时候昏迷,绝对是噩耗。 “肃亲王,饶余贝勒,现今,必须立即撤兵北上,尽快返回国中,否则会闹出事端来,” 洪承畴低声道。 他相信两人知道危险在哪里。 多尔衮和多铎手握重兵,可就在一侧,豪格虽然可以统领正蓝旗,代领两黄旗,不过人心不稳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就是我等撤军,睿亲王、豫郡王不从如何,” 阿巴泰道。 他没有心思参与皇权斗争,维持现状最好。 “矫诏,下令班师,由刚林大学士发起,两位王爷从命,其他王爷定会随从,” 洪承畴道。 “为何是我,” 刚林有些恼怒。 “下官倒是想出首,问题是其他王爷能信吗,” 洪承畴冷冷道。 刚林闭嘴,是啊,下令撤军这是洪承畴来办,传出风声去,谁都要起疑心,这就不该是汉臣可以插手的。 刚林心中委屈。 这样一来,以后他就要和多尔衮、多铎闹翻,被两人视为眼中钉,日子煎熬啊,但是如果不办理,豪格也不是好相与的,而且陛下醒过来呢,他也会被视为蛇鼠两端,没法,认命了。 四个人又低声密议了一番。 这才分开。 第二日一早,中军大帐发下旨意,立即撤军北上。 旨意没什么毛病。 虽然很多人包括多铎都是十分不甘。 但是失败是无可挽回了。 而且德州于明军精锐数万,京营明军可不是其他的明军杂兵,如果想攻破德州,最起码要把这十多万大军填进去。 这是无法承受的损失。 同时,下令多尔衮统军先行,最为全军先锋,查探,打粮等诸事,多尔衮自行处置。 这也没什么。 多尔衮有这个才具,独当一面。 关键是要求不再攻击明军城池,直驱向北。 这让有些人不满意了。 是,明军援军正在汇集明军京城,退路被威胁,但是那些杂兵不是京营明军,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继续大肆抢掠,怎么拟补这次的损失,他们过去三个多月抢掠的结果在德州全部丧尽,不甘心啊。 多尔衮罢了,多铎前往中军要面见陛下建言。 却是被刚林一句话挡回, “蓟州急报,京营留守的四万军卒出京,和宣府、保定、河南军、辽镇等明军汇合,意图不轨,” 多铎没有继续闹腾。 通过细作,他们知道京营明军是保留了一部分军力在京师的,本来无所谓的事儿,但是德州一战京营明军战力惊吓他们,如果留守京营明军和其他明军汇合,再次组成一支大军。 那可是一个大麻烦,这么说来,急速退兵折返国内不是不能接受了。 于是,过了午时三刻,清军大队开始离开大营北返。 第二日晨时末,所有的清军都离开了德州城下。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三章 喜忧参半 清军撤离两天后,朱慈烺放出了一千骑军,打探清军的去向。 朱慈烺同时派出五千军卒出城收敛阵亡的将士们。 朱慈烺是不得不稳住。 一切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胜果。 绝不能就要胜利前松懈,给建奴反戈一击的机会。 同时,他也在大帐内,接见了一个人,尤世禄。 “尤卿,本宫不会忘了尤总兵坚守张家集之功,没有尤总兵和麾下勇士的牺牲,就没有德州大捷,” 朱慈烺沉重道,尤世禄跪地痛哭流涕。 “此番,本宫将会为尤总兵请爵,为宣府诸军请功,告慰诸位勇士们,” 朱慈烺安抚道。 这几日来,他是安抚不断,目的就是告诉诸军将,尤其是辽镇吴三桂等人,诸人的功劳他心中有数,虽然没法立即封赏,定会向陛下请功,放心就是了。 作为一个领导者,掌控局面是个很重要的手段,幸亏朱慈烺不缺乏。 “尤家拜谢殿下,” 尤世禄叩首。 ‘瞿将军如何了,’ “殿下,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好在有殿下派去的御医救治,他总算能醒过来吃些粥水,拜谢殿下,” 尤世禄忙道。 “尤家为大明挥洒热血,满门忠烈,要说感谢,当本宫多谢诸君才是,” 朱慈烺感慨道。 “臣下不敢,家兄战死不悔,他曾言称,多谢殿下知遇之恩,今日不过是为殿下效死而已,” 尤世禄拱手道。 “尤老将军乃是我大明军之表率,当明令天下嘉奖,” 朱慈烺慨叹。 朱慈烺心中略略有愧。 选择张家集守将的时候,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宣府,一个是蓟镇。 如果从年轻气盛,战意浓厚来说,应该选择袁时中。 但是,朱慈烺知道尤世威是一个刚烈忠义之人,是一个宁死不屈的人。 到了危急时刻,是大明可以依仗之人。 因为那是尤世威用满门性命证明了的。 而袁时中却没有经历这样的明证。 那就很好选择了,只能是尤世威。 尤世威确实做到了抵抗到最后一刻。 只是朱慈烺心中有愧,不禁自嘲,不是合格的政治家,做不到战场如棋局,部下如棋子,太上无情果然是圣人专属。 朱慈烺打算是日后好好找补一下尤家子侄,总要对得起尤世威的一片忠义。 送走尤世禄,朱慈烺又接到了几个急报。 首先,临清急报传来,临清保全,没有被攻破,守将阎应元重伤昏迷,刚刚舒醒。 而从临清转来急报,张献忠统领精锐三十万,向南逼迫武昌,左良玉统领大军十余万迎敌,近日将会展开决战。 在朱慈烺看来,这是一好一坏的消息。 好消息当然是临清保全,阎应元不负所望,守住了孤城。 这绝对是个大好消息,临清百万百姓得存,就是这场大战完满的结局。 而武昌大战,就妥妥是个坏消息了。 “殿下,您是担心左良玉不敌,” 刘之虞问道。 “当然,本宫不看好左良玉获胜,” 朱慈烺不知道这场大战的结局。 他没看过这一段。 但是,他记忆中,左良玉没有这场大战的嘉奖。 如果他真的力挽狂澜,击败张献忠,历史上必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那说明,此番大战,最大的可能是败北。 “左良玉已经没有几年前的胆气和锐气了,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击败过兵力胜过他的对手,这次也不例外,” 孙传庭已经下了断言。 “只是可惜湖广的百姓了,” “如果派出京营骑军和辽镇骑军驰援呢,” 刘之虞不甘心道。 “大战后,骑军损失近半,战力不及,再者,这些骑军一到就会被左良玉当做炮灰,迎战的主力是左良玉所部,他全无战心,余者无益,除非京营全军赶到,” 孙传庭摇头道。 谁都知道,京营明军再次打残了。 如今伤损的情况,根本无法让京营明军再次走上战场。 何况距离武昌太远,根本来不及支援。 “尤得张献忠、李自成、曹贼闹腾一阵,给大明一两年舒缓的光景,就是他们的末日,” 朱慈烺道。 此番建奴北归,最起码几年内没法入寇,给了大明最佳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利用好了,大明恢复些元气,就可以全力剿灭流贼。 毕竟只要京营恢复战力,加上不再两线作战,建奴无法应援,就是流贼覆灭之时。 “只是此番伤亡惨重,一时间没有余力重建京营啊,” 刘之虞摇头苦笑着。 京营两次建立,都是大笔银钱堆砌的。 但是这次,建奴入寇,攻取四十多个城池,杀伤大明百姓过百万,数百万大明百姓流离失所,成为穷困的流民。 这些都要大笔的银两来救助,平抚地方,不要引出内乱。 刚刚好转的朝廷财赋只怕要再次枯竭。 而运河断流了两月有余,厘金和抄关的收益大大减少。 财赋的困窘,决定京营重建不易。 “是啊,胜利来之不易,是我大明数十万生灵换来的,” 孙传庭叹道。 朱慈烺点头。 这次大明是用时间换空间,用空间摊薄建奴兵力,然后集中兵力重创建奴大军。 大战在自己国土上进行,代价惨重。 “虽然我朝损失过百万人,不过消灭了清军十万,不过,本宫以为值得,毕竟我朝人力无限,而建奴最紧缺的就是人丁,此番他们不但没有抢掠到手,反而伤亡惨重,如从找补,黄太吉头疼去,” 虽然损失大,朱慈烺还是认为太值了,另一个时空,大明损失极大,却是让清军饱掠而归,壮大了清军实力,削弱了自身。 而这次,清军毫无所获,自己还伤筋动骨,朱慈烺当然满意。 众人哈哈大笑。 有画面了,他们可以想象如今黄太吉愁眉苦脸的模样。 放在谁身上,这都是一个难解的结,以往黄太吉让大明接连受挫,接连惨败,大明财政枯竭,天下大乱,这厮是罪魁祸首之一。 而现在这厮也有这个下场,由不得大家不欢乐,这厮也有今天,真是苍天有眼,不曾绕过了谁。 朱慈烺对黄太吉依旧安然无恙十分的无语,难道他的小蝴蝶翅膀把黄太吉的命运改变了。 这厮到现在活蹦乱跳的,太无语了。 不过,这个烂摊子足以让黄太吉撕心裂肺的疼了,朱慈烺总算心中平衡了点。 “至于京营重建的钱粮,我这里有些主意,日后返回京师再议,” 朱慈烺笑道。 他这一说,众人立即放心了。 论搞钱,谁是殿下的对手,如果不是朱慈烺,不会重整京营,去年中原大战后,京营也不会这么快恢复战力。 朱慈烺这么一说,他们心中有底,此事八九不离十。 “陛下我军何时折返京师,” 郑维问道。 “不急,等骑军折返再说,” 朱慈烺当然不急,他不想和建奴再次野战。 如果过早折返,建奴真的返身寻求决战,那就是一个大麻烦。 残破的京营没有丝毫胜算。 那真是了领先了一夜,拂晓被反超,反正朱慈烺接受不了,他能原地爆炸。 稳妥的办法就是远远的追踪在建奴身后就可。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四章 癫狂 大明京师下了一场初雪。 这几年从来没有一次下过这么早的雪。 越发让冷情的京师显得肃杀。 建奴大军肆虐大明,京中百姓惴惴不安。 唯恐建奴大军杀上京师。 运河的断绝,更是雪上加霜。 米粮已经翻了一倍有余。 京师中已经有了饥寒而死的百姓。 人心慌乱中,哪怕城中到处是驻守的军卒,京营剩余的军力全部入城驻守,也无法提振人心。 整个京师半死不活,昔日那个繁华充满活力的大明京师奄奄一息的模样。 早朝,乾清宫。 重臣尽皆在列。 龙案后的崇祯瘦削了整整一圈,脸色蜡黄。 眼神却是越发的冷厉。 群臣尽量躲避这位陛下的眼神。 他们惶恐啊。 “陛下,今年京畿、晋南,宣府、蓟镇、山东、保定府、开封府等处番薯大丰收,各处百姓尽皆称颂陛下恩德,恭喜陛下啊,” 周延儒笑着拱手道。 陈演、谢升等人也是一通道贺。 朝堂有了些喜色。 方孔炤冷眼旁观。 番薯是谁发起耕作的,那是太子尽心竭力,这些小人此时全然不提。 鬼祟心思一目了然。 崇祯微笑捻须,颇为激动。 其实如果不是建奴大军肆虐,现在崇祯该是狂喜。 安天下论德州,让百姓吃饱肚子必是当属第一,为何大明内乱不止,还不是连续天灾,让百姓吃不饱,只能起来作乱。 而现在平复天下有了希望。 只是崇祯没法欢快起来,毕竟南方决战如何,至今没有声息。 “只是,陛下,如今运河断绝三月,京中粮价腾升,百姓多有怨言,再者,今年的厘金和抄关税金怕是,” 陈演边说边看向崇祯的脸色。 “咳咳,” 崇祯脸色不虞,咳嗽起来。 王一心急忙上前为崇祯轻轻捶背。 “户部开仓放粮,抓些奸商,让他们晓得,国难财不是他们惦念的,” 崇祯狠厉道。 众臣拱手应是。 “陛下,还是要解决根本,殿下统领大军该早日决战,击败建奴大军,哪怕只是重创,让其北返,才能解除我大明的危局,” 周延儒拱手道。 “臣反对,” 一个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大理寺卿方孔炤出列。 崇祯冷冷的看着他。 “陛下,建奴大军共计二十余万,两倍于京营大军,殿下和孙学士如想获胜,只能分离建奴大军军力,因此需要使出腾挪手段,调动其军力,待良机出现,攻其不备,一举功成,” 方孔炤看出了崇祯的不虞,但是他不能退缩,那是干系京营,那是大明最后的强军,私下里他们赞画司密议,如果京营覆灭,也是中原陆沉之时,因此为了大明天下百姓,他也不能退缩,他清楚,殿下推举他晋升要职为的是什么,关键时候要他发声的。 “陛下,孙子有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一切由统帅临机决断,一切为了最后的胜利,万不可千里之外,遥控指挥大军,” “方部堂,你言之凿凿都是先圣之言,为何自己当日丧军失地啊,” 陈演尖刻道。 直接言及方孔炤因此剿匪不利而入狱。 方孔炤脸上涨红,他十分气恼,当时他是败绩,问题是当时他建言的杨嗣昌全然不听,最后战败是按照杨嗣昌的指令行事,这才败北。 而杨嗣昌进谗言,让他背锅。 最后他入了大狱,名声受损。 其实他十分冤枉,但是陈演这厮还是拿这个说事,真是个卑劣小人。 “陛下,兵者,国之大事,京营大军是如今大明基石,如被重创,倾覆之危,陛下不可不察,” 方孔炤压下愤怒,还是继续建言。 “方大人,在军中有一言,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你就不用多说了,” 朱纯臣冷冷道。 “正是,岂不知自取其辱,” 徐允祯再刺一刀。 方孔炤脸上涨红,却只是拱手看向崇祯。 崇祯犹疑着,老毛病由犯了,天子开始优柔起来。 方孔炤看向了一旁的陈新甲。 陈新甲缓缓的摇摇头,意思是事不可为了。 方孔炤很失望的长叹一声。 ‘下旨,催促太子立即进兵,如太子违抗圣旨,嗯,’ 崇祯沉吟着。 周延儒等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着王承恩夺职,让孙传庭统军决战,” 崇祯继续道。 他总算没有彻底发昏,还知道太子即使夺职,还得孙传庭顶上。 毕竟孙传庭的战功显赫,也只有他指挥大军,才有获胜的希望。 周延儒嘴角一翘,和陈演等人相视一眼,众人都有些得意。 朱纯臣和徐允祯更是喜形于色。 这位殿下在陛下那里终于有所动摇了,这是天大好事。 方孔炤咬牙上前, “陛下,殿下定会击败建奴,却是不能强令进军,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说什么,” 崇祯暴怒,他死死的盯着方孔炤。 方孔炤昂然挺身, “臣下请陛下收回旨意,不可强令出军,也不可让王监军夺职,陛下,以往多次朝中遥控指挥大军,可有一次功成,万不可重蹈覆辙啊陛下,” “大胆,” 周延儒等人呵斥道。 崇祯脸上潮红,心中怒极。 方孔炤说的没错。 以往真是一次都没成功,全部大败。 但是,这个臣子怎么敢当着群臣的面这么羞辱他。 怎么敢。 “陛下,方孔炤狂悖,目无尊上,当重重惩处,” 谢升大义凛然道。 李日宣、林欲楫等人附和。 陈新甲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方孔炤完了。 砰砰砰,突如其来的爆响。 众人一怔。 接着南城方向一连串的爆响。 隐隐的无数人的欢呼声传来。 “难道是太子统兵大胜了,” 崇祯喃喃道,他蓦地起身。 以往有过数次经验了。 这次崇祯无比希翼还是他希望的答案。 此时他激动的脸上全无血色,王一心急忙搀扶着。 “快派人,前往皇城外打探,快啊,快,” 王一心厉声道。 殿后的骆养性忽然现身,跪地应是。 他起身出了大殿。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外。 接着连续不断的轰响声,到处是吼声。 由远而近,甚至他们最后可以清楚的提到大明万胜的吼声。 君臣都是激动异常,但是,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崇祯不顾威仪,在龙案后不断踱步,焦急的将目光投向殿外。 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骆养性跌跌撞撞的冲入大殿,跪倒地上, “禀万岁爷,殿下从德州为陛下报捷,我京营大军德州大败建奴大军,斩杀建奴亲王阿济格以下近十万,斩获无算,陛下,我军大胜了啊,” 骆养性哽咽吼着。 崇祯脸上先白,然后涨红。 “大胜了啊,哈哈哈,大胜了,” 崇祯面上狰狞,如同癫狂。 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在众臣面前失仪也没察觉了。 岂止是他癫狂,乾清宫内都疯了一般,朝臣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一同大喊着大胜,万胜。 此时的朝堂如同哪里的野市一般喧嚣。 陛下失仪,谁管那个。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五章 醒来 “陛下,这是殿下的急报,” 骆养性抬手呈上信札。 王一心一路小跑着过去抓过来转身跑回,拆开后递给崇祯。 崇祯拿起信札,却是手里不断哆嗦着,他激动的久久无法平息。 纸张乱颤,眼睛还发花,根本无法看清上面的字。 “王一心这个老奴呢,” “奴婢在,” 王一心忙道。 “给朕念,” 王一心急忙接过朗声读起来。 这封由刘之虞誊写的捷报,以朱慈烺的口吻详尽的描述了京营大军抵达山东潜伏待机。 然后待得建奴大军不察分兵。 待得良机后,京营大军立即挥师西进三百里。 七日抵达德州。 “仰仗父皇神威,京营将士奋发大明之勇烈,痛击建奴阿济格所部,京营将士阵亡三万余人,负伤两万余人,击杀奴酋阿济格等建奴十万大军,敌酋黄太吉万般无奈,只能统兵北返,” “儿臣向父皇报捷,德州大捷当彪炳青史,从此蛮狄不敢南顾,此尽皆父皇之威,陛下威武,大明万胜,” 王一心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太子殿下不负君恩,不负大明上下期待,一战大破建奴,斩杀蛮狄十万,此乃数十年来,我朝最大胜果,一切仰仗陛下神威,臣等我陛下贺,” 周延儒跪下四肢伏地道贺。 众臣尽皆跪拜于地,同声道贺。 此时皇城内也不断响起爆竹声。 崇祯朗声大笑,欣喜若狂。 压在心头二十余年的大山终于崩塌。 今日斩杀奴酋以下无算,多少年的郁结飘散。 前三位帝王没有办到的事儿,他如今办到了,狠狠的重击建奴这个宿敌,崇祯前所未有的畅快。 “传旨,天下沐休十日,共同庆祝今日我军之大胜,京中发下酒食,共庆此番大捷,” 崇祯意气风发道。 王一心急忙拟旨。 然后,崇祯眼睛一挑,嗯,有个地方不对劲啊。 只见方孔炤还跪在大殿正中呢,方才他阻止发下圣旨跪下的,如今依旧碍眼。 “还不退下,” 崇祯佯怒道。 他依旧看方孔炤不顺眼。 但是,这时候顾不上了,也没法在大喜的日子惩罚。 方孔炤急忙退下,方才他是逼急了必须有所表示。 现在他当然不可能继续头铁,那是有多傻。 ... 残破的三河城外,多尔衮率领的五万军扎下大营。 这一路北上,多尔衮很不爽。 后面的黄太吉不断的派人催促让他尽快北返,过蓟州出长城。 多尔衮没法攻取任何一个城池,只是打粮过程中抢掠一番。 损失了大票人丁,抢掠的数百万钱粮,数十万牲畜丢失,让多尔衮痛彻心扉,因此想多抢掠一些找补一下,他也清楚,如果这么折返国内,以后几年会很难熬。 但是这也被阻止。 抵达三河,三河已经被抢掠过了。 但是不走东线不成,明军各处援军以通州一线以西为驻地,大军十万虎视眈眈。 如果说以前多尔衮真不在意,希望明军赶来。 但是现在不成,他麾下只有五万,其中汉八旗万余。 还有蒙八旗,还有蒙人轻骑,满八旗才一万余人。 毕竟明国京师内有四万京营明军的,不得不防。 在山河留驻一夜。 晨时初,他刚要启程。 一队快马奔入大寨,多铎的亲信阿尔礼求见。 “王爷,请屏退左右,” 阿尔礼道。 多尔衮一怔。 心中极为不安。 “全部退下,” 多尔衮一挥手。 左右全部退出,他的几员亲将亲自把守大帐外。 阿尔礼递上了一个信札。 多尔衮查看了封口,没有破损。 他拆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怪不得阿尔礼摆出这个姿态。 原来干系重大。 他万万没想到这般尽快北上的因由竟是因为黄太吉昏迷。 在抵达德州的深夜,这位陛下昏倒陷入昏迷。 人事不知。 而当时,豪格、阿巴泰还有一些大学士,汇集一处商议了对策。 然后矫诏发令让他统兵先行。 直到三日后,黄太吉才逐渐清醒,现在中军处戒备森严,黄太吉身体情况不甚明了。 据说可以任事,但是,多铎不信。 多尔衮扼腕叹息。 当时他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他和多铎合兵一处,会做下大事。 然而可恨,那些大学士们,却是欺瞒了他们,诓骗他独自领兵北上。 这让他和多铎的兵力分散,给了黄太吉和豪格充裕的时间准备。 现在这个机会错失了。 太可惜了。 多尔衮咬牙切齿。 他们三兄弟的母亲就是被黄太吉这个狗贼逼死的。 他和多铎少年时期饱受屈辱,这个仇他内里一天没忘。 为的就是寻机。 结果现在,他却是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多尔衮抽出顺刀,疯狂劈砍。 他不甘。 他知道多铎给他来信的意思。 让他回兵南下,一同对付黄太吉、豪格。 多尔衮却是知道,他离开大军北上的那一天,就意味着丧失了机会。 现在回兵,只能兵戎相见,损失大批人马,还未必功成,那个该死的京营明军乘机偷袭,智者不为。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现在内讧,就是便宜了明军。 损失这么大的清军,无法再次失血。 再就是黄太吉已经苏醒,一切休提。 “回去告诉你家王爷,忍,忍不住也要忍,” 多尔衮冷冷道。 虽然黄太吉可能复原,但是毕竟有了隐患,那就等,反正他还年轻,还可以等下去。 沧州清军大营。 黄太吉躺在榻上。 后背垫起来,他艰难的喘息着,嘴巴略略歪斜,口水缓缓流下,身边有人给他擦拭着。 他的形象从来没有这么不堪。 黄太吉试着抬起身子,但是左半边身体毫无知觉。 右侧腿脚也不灵便,唯一灵活些的就是右臂。 他脸色青紫,用尽了气力,还是如此。 “陛下,保重龙体,您可是干系大清国运,” 一旁的刚林急道。 黄太吉大声喘息着。 他心中不平。 他是什么人。 自小就有雄心,手握兵甲心在四野。 从来认为自己不凡。 少年就屡立战功。 先主逝去,他手段用尽,终于执掌举国上下。 其后,安定国内,数次追讨林丹汗,让这个大敌狼狈死在青海。 就是林丹汗妻子也被他夺取。 降服朝鲜,让朝鲜水步军成为大清忠狗。 五次伐明,抢掠无数,让大清国力蒸蒸日上,而大明日暮西山。 回顾他这一生,绝对可称得上雄霸之主。 然而今天,他却成了一个困于床榻的瘫子。 黄太吉愤怒之极,却只能勉强发出啊啊的声音。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陛下,今日万分凶险,还要您掌总大清,肃亲王还无法担负重任啊,” 刚林急道。 黄太吉终于平息了怒火。 是啊,现在他这个情况,加上前所未有的大败,大清确是处于风雨飘摇,一个不好就会肘腋之变。 不是他放手不管的时候,至于豪格,那是个勇夫,却不是智勇双全的合格皇储。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六章 崇祯的勇烈 黄太吉眼睛盯着距离他不远的桌子。 刚林急忙看去。 他以为黄太吉要看那里放置的各处急报。 他急忙拿来,黄太吉摇头,还是看向那里。 刚林这才反应过来,黄太吉要的是那里的纸笔。 刚林急忙拿过来。 他和内侍扶起黄太吉。 黄太吉抓起毛笔,用尽气力在纸上歪歪斜斜的写出几个字,军中详情。 写完后,黄太吉长出一口气,总算天不绝他。 如果连这几个字都写不出来,那就彻底凉了。 刚林又惊又喜。 急忙禀报了现今情况。 如今前军多尔衮部已经抵近了蓟州,和艾席礼部汇合。 而后军也正在加快向北。 唯一可虑的是两个。 一个是粮秣有些匮乏。 毕竟出关后,还有千里才能折返辽东。 第二个,多铎所部略有异动。 黄太吉用尽气力,写出打粮。 歇歇,他思量了半晌,又写出,两人分开,勿忧。 刚林松口气。 他如今也是硬撑。 如今陛下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毕竟有人决断了。 他哪怕现在沦落成为一个传话的工具也没什么抱怨的了。 否则大清千斤闸的压在他几个人身上,这是要命的存在。 军令不断从大帐发出。 几个大学士忙作一团。 然后大军继续向北开拔。 ... 乾清宫中气氛很融洽,这些天是大明难得的欢乐时光。 满城狂欢数日,比元日的气氛还要热烈。 今日,崇祯再次召集众臣。 “诸卿,奴酋黄太吉率领七万清军逼近通州,德州惨败后,清军惶恐北撤,朕决意召集重兵出通州,讨伐蛮夷,一举歼灭黄太吉所部,” 崇祯目光炯炯的看着诸臣。 陈新甲心中一凉,这位爷要做什么。 出城迎战,为什么。 “臣也以为到了决战之时,德州一战,建奴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正是我军奋起的时候,而且此番清军竟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在蓟镇以北,后面一部不到通州,正是给了我军痛击的机会啊,” 陈演第一个跳出来附和。 周延儒捻须沉吟着。 “正是,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谢升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正是如此,此战大胜,剿灭蛮狄近在咫尺,陛下当时我大明中兴明主,” 谢升这话让崇祯一振,眼光锐利非常。 这是他登基时候就有的期盼。 可惜在他治下,大明每况愈下。 而去年击败百万流贼,今年如果击败黄太吉,再平复天下,谁敢说他不是大明中兴之主。 他的功业可以和永乐爷并立。 “臣附和,此正当时,” 李日宣道。 林欲楫、蒋德璟、倪元璐等人纷纷出列附和。 众臣都是极为乐观。 崇祯则是笑吟吟的看向了陈新甲。 “陈卿家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决战倒无不可,然则不求大胜,只求重创蛮狄,” 陈新甲十分谨慎。 “为何如此说啊,” 崇祯淡淡道。 心情很不爽了。 “陛下,清军骑军众多,战力极强,我明军步军为主,骑军不多,因此,战胜尚可,追击不能,” 陈新甲恭敬道。 他不敢坏了陛下的兴致,他没那个胆量。 不过也说出了明军的不足。 那就是骑军太少,而且战力不强。 即使获胜,也没法趁势追杀,大胜几乎不可能。 “哪怕重创建奴也是值得的,毕竟机会难得,再者,辽镇、宣府、晋军、秦军、保定军、河南军、京营等强军汇集此处足有十万众,如此强军足以和建奴一决胜负,” 陈演十分积极。 崇祯频频点头。 德州大胜滋长他的野心。 他以为十万京营可以击败德州十余万大军。 而现在的来援诸军虽然不比京营强军。 对面的清军也只有七万人,无法和德州十余万之众相比,明军胜面颇大。 而且此战功成,建奴必遭重创,军力枯竭下,必然风雨飘摇,大明有收复辽东的希望。 崇祯现在心里十分急切。 尤其是自家长子领军败敌后,他也是跃跃欲试。 毕竟他才是中兴之主,需要加强自己的威严。 “陛下,此事绝不可行,” 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 崇祯冷冷的看过去,果然是那个该死的方孔炤。 “陛下,和建奴大军决战,没有精锐骑军护住两翼和后阵,十分冒险,再者,晋军、保定军、河南军等诸军大多没有和建奴交手,心中惊惧为多,就怕临阵惶恐,因此也不宜过于倚重。” 方孔炤侃侃而谈。 如论兵事,不是看不起谁,现在的满朝官员勋贵没人在他之上。 因此,方孔炤必须将事情摊开,不能让这位被胜利冲昏头的帝王肆意妄为,否则可能将大胜的局面葬送。 方孔炤知道河南军保定军等北上的一部分军力是京营出人整饬的。 战力提高不少。 然而其毕竟实战不足,何况是建奴铁骑争锋。 就是京营主力也不敢在没有三千营护佑的情况下和建奴决战。 何况这些菜鸟。 崇祯冷冷的看着方孔炤, “难道就看着建奴耀武扬威的从此抢掠北上吗,” 崇祯声音冷硬,显然怒极。 好像原先不是避战似的,现今殿下大胜,你等冒出来都想抢功,方孔炤腹诽不已。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军已然大胜,如今保持胜果,待得京营重新整补,军力恢复,才是和建奴决战之机,” 方孔炤没给面子,继续坚持自己的说辞。 ‘方孔炤狂悖,轻慢陛下,陛下当重重惩处,’ 谢升出列攻讦,他早就看这个太子近前红人不顺眼了,看到触怒陛下,以为征讨正当时。 “陛下,方孔炤一向狂妄,昔日就是他一意孤行,才导致剿匪大败,此番又是出言不逊,只为自己声名,实在可恨,陛下不可宽纵,” 周延儒也发声。 方孔炤已经到了大理寺卿,下一步可能就是六部主官,甚至可能入阁。 内阁有个孙传庭已经足够了,他可不想再有太子嫡系入阁掣肘,早些扼杀之。 “方孔炤狂悖无状,着回府自省,” 崇祯命道。 一句话,回家闭门呆着去,别在这里碍事。 至于什么时候放出,那就看天子的心情了。 方孔炤跪拜于地, “臣下领旨,” 他知道事不可为,不再多言,再行多言,可能就是再次入狱了。 入狱不怕,他担心因此失去大理寺卿的职位,那可是殿下好不容易为其运作来的。 方孔炤起身离开大殿。 正文卷 三百八十七章 通州会战 陈新甲心中叹息,方孔炤还是太狂妄了些,不晓得陛下秉性。 当今一旦执拗起来,无人可以改变其想法。 现在就是陛下执念深重的时候。 方孔炤一去,再无人可以阻拦崇祯的决断。 决战势在必行。 问题关键是谁人当为主帅。 “周相当为主帅,有周相在可保诸臣、诸军尽皆听命,” 谢升建言, ‘此外,宣大总督吴甡经历边事,可任副帅,高起潜经历辽事,对建奴颇为熟悉,可为监军,’ 崇祯点头,谢升的建言颇为得当。 有首辅压阵,有经历边事的吴甡、高起潜指挥,有诸将上阵,确是有的放矢。 “就如谢学士所言,如此拟旨办理,” 建言通过。 周延儒没有再行推辞。 他也清楚,这次决战,他是必然的统军人选。 他不去,就是陈演去。 那宁可他自己前去。 毕竟,如果大功告成,会是大涨声威的。 陈演如果夺了这个功劳,可是对他的首辅之位构成极大威胁的。 而现在情势向好,他还想在首辅的位置上多坐几年。 希翼可以成为所谓中兴名臣,青史留名呢。 至于他本身不善兵事,交给吴甡高起潜就是了,兵事上他就是个牌位,这谁都清楚,他就是压服文武去的。 ... 丰台大营中等待的诸路援军得到了出军的消息。 汪乔年、杨文岳面面相觑。 他们这次都是亲自领兵从西安和保定府向京师而来。 杨文岳先到十天。 他们以为他们是来保卫京师的,结果却是领取了出城决战的命令。 “我的麾下只有一个营战兵战力颇强,余者都是各处杂兵,上了战阵只怕,” 汪乔年摇头啊。 自家知自家事,本来京营帮着整训了两个营战兵,但陕西匪患处处,他不敢全部抽离。 因此带了一个营战兵,再就是贺人龙、郑嘉栋、牛如虎等诸将所在的战兵北上,战力不堪啊。 “保定军也是如此,也只有虎大威麾下的战兵营还算剽悍,其他的都是军户而已,” 杨文岳摇头。 他们和河南军加在一处,看着兵力不少,足有四万余,其实有战力的不过万余,和建奴决战实在不够看的。 下午,周延儒抵达丰台大营。 吴甡、高起潜、汪乔年、杨文岳以及众将纷纷出营。 “有首辅大人统兵,有诸将奋力杀敌,此战必然旗开得胜,我等就等着为天子报捷,” 高起潜谄媚道。 周延儒捻须大笑。 高起潜其实内里是有忧虑的。 他太清楚清军的战力了。 但是,他也知道在这个事儿上不能忤逆崇祯,否则下场凄惨。 他作为一个宫内出身的奴才,必然要听从君命,否则去浣衣局。 “高监军过奖来,还得仰仗诸位同心协力,诸将士奋勇杀敌,” 周延儒大笑。 吴甡脸色僵硬,强笑着拜见。 其实他内里卧槽不断。 他十分不看好此番决战。 但是他无法拒绝。 改变陛下的心意一点可能都没有,他也只能尽力争取一场胜利。 内里是希望不要败的太惨就足以了。 汪乔年、杨文岳也是一一拜见。 只给了半天时间,第二日,大军就开赴通州。 此番大战,李邦彦也随军出征。 他统领了旅顺营和一万旧军出征。 京城则是朱纯臣、徐允祯统领两万余旧军把守。 此番各处援军汇集一处合计八万余大军,骑军近万。 贺人龙、郑嘉栋、牛如虎、虎大威、陈永福等总兵官二十余人。 大军浩浩荡荡开向通州。 周延儒看着极为雄壮的大军开进,一时间志得意满,赋诗多首,以壮行色。 ... 香河城外,清军正在继续北上,黄太吉如今乘马是不用想了,他现在乘坐的是一辆颇为宽大特质的马车,由十几匹驮马驮带。 “陛下,明军十万大军汇集通州,意图不明,” 刚林禀报道。 听了这话,躺在马车上的黄太吉先是眼神茫然。 然后嘴角一抽。 他一抬手,身边的内侍立即拿过纸笔, “全力备战,” “明军出,遂行决战,” 刚林立即领命。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 黄太吉嘴边的冷笑还未消退。 现在黄太吉脸上恢复的不多,冷笑却是惯常。 他内里真心希望明军出城决战,也好乘机复仇,可惜除了明太子都是一些无胆鼠辈。 通州城内,周延儒不断接到急报。 清军沿着运河直驱通州,距离通州只有二十里。 周延儒立即下令全军出动,抵达通州东南,东靠运河摆下阵势。 这位督帅一声令下。 明军缓缓开出,在各级军将统辖下开向东南。 京营由恭顺侯吴惟英统领,秦军则是贺人龙、郑嘉栋、牛如虎,保定军虎大威、河南军陈永福等一一出战。 周延儒在最后督战。 前方由吴甡、高起潜临敌指挥,周延儒很有自知自明,决意做好一个牌位。 当然此番大胜后,日后书写的主帅一定是他首辅大人,这是必须的,周延儒不在意现在让吴甡抢去风头。 一时间,通州东南原野上人喊马嘶。 明军摆下了一个庞大的军阵,将运河和官道完全断绝。 中军由辽镇、宣府、秦军、保定军、河南军等守护。 两翼则以虎大威为主,近万各处汇集的骑军都由他指挥。 全军后阵由战力较弱的晋军和大同军来守护,这两处的援军基本都是军户组成,军卒瘦弱不堪。 勉强看家护院而已。 ... 晨时末,黄太吉的马车前,聚拢了大批的清国重臣。 豪格、多铎、阿巴泰、巴布泰等人俱在。 刚林、洪承畴、鲍承先等人也在列。 黄太吉半靠着,车帘掀开。 他依旧带着一丝丝冷笑。 “陛下,明国胆大包天,竟然全军出征,想要和我军来一场决战,如今已经在通州南缘摆下了阵势,” 豪格的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他听闻后就陷入了亢奋。 虽然德州会战战败了。 但是豪格窃以为阿济格无能,他如果在,德州不会败的那么惨。 而且这次面对的大部分明军不是京营,而是各地援军,其中就有宣府和辽镇这样的手下败将。 豪格是信心十足,希翼击败明军,报仇雪恨。 多铎神色复杂的看着如今不能的言语的大清帝王。 只能感叹他的愚钝,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机会,现在他们兄弟分为南北,无法齐聚,可惜可叹。 “多铎,后阵,攻其虚弱,” 黄太吉手书。 多铎领命。 “豪格、阿巴泰,你等率军攻击明军前军,” 虽然黄太吉不能言声,不耽误他排兵布阵。 “此战干系国运,但有逃离,斩,家眷充奴,” 黄太吉发下严令。 所有人轰然领命。 所有的清军高层复仇心爆棚,德州损失要在这里找补回来。 多铎统领一万骑军,以正白旗、镶黄旗、镶蓝旗为主当先开进,绕道攻击后阵。 豪格、阿巴泰统领六万余骑步军向北开进。 过午时分,清军和明军相距只有四里距离。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八章 破阵杀入 明军前沿,是以旅顺营为首的京营步军和一万京营旧军。 吴惟英就在第一线。 吴甡经历了宣府整军,太知道京营整军后战力的不同。 因此他和李邦华商议后,将旅顺营和京营旧军放在最前沿。 火器为主的京营被寄予厚望。 其后是秦军、保定军、河南军,这些经历了剿匪或是整军的援军,战力也算有保证。 吴甡尽可能的安排了这样一个还算稳妥的迎敌阵势。 吴甡亲临第一线,身边是李邦华、汪乔年、杨文岳、吴惟英等人。 远处清军铺满原野的杀来。 烟尘从南向北弥漫过来。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清军大部分都是清军,不好应付,” 李邦华叹道。 这只能羡慕了,明军最大的软肋骑军就是清军最强。 “稳守为主,只要能挫败清军就是胜利,” 吴甡捻须道。 他不是周延儒和陈演。 他在兵部多年,加上督帅宣大,很清楚明军和清军战力的差距。 他麾下的不是京营新军,也没有三千营,指望这一战如同德州一样大败清军,根本没可能。 吴甡的筹算就是挫败清军的攻势,向皇上交差足以了,斩将夺旗,追杀建奴,现在是白日好,就不要做美梦了。 如果手中不是有京营一部,还有保定军、河南军中有京营帮助整军后的军伍,吴甡哪怕丢脸也要请辞。 “清军气势很盛啊,” 汪乔年忽然有些忧虑。 清军在德州虽然遭受重创,他本以为清军必然有些颓败。 但是现在看到的清军军容鼎盛,气势汹汹。 ‘汪督,清军即使心中有所敬畏也是敬畏殿下统领的京营,宣府、辽镇还不会让他们惊惧,’ 吴甡颇为自嘲道。 德州大败清军的是京营新军,而不是辽镇、宣府。 作为宣大总督的吴甡很明白这一点。 汪乔年和杨文岳颔首,经过京营的并肩作战,他们是最清楚京营战力的。 “几位督帅,不怕你等嘲笑,本帅本次只有一个念想,重创清军,让其避走就是胜利,如果清军避战,本督也不会追击,呵呵,毕竟就是宣府和辽镇也不可持,晋军大同军更是休提,” 吴甡是在抱怨,看着明军数量不少,其实大多不堪用。 “吴大人肺腑之言啊,晋军大同军等同乞丐,” 杨文岳直摇头。 和京营新军久了,再看到其他的明军,真的辣眼睛,没法看。 吴惟英没敢言声,不过也是诧异吴甡敢言,就不怕他这个爵爷告密。 简直是质疑当今的决断。 ... 清军阵前,豪格、阿巴泰也在阵前观看明军的虚实。 “明军两翼骑军很少,正是虚弱之处,我军定然一战破之,” 豪格大大咧咧的用马鞭一指明军两翼加在一处最多万人的骑军。 此番会战,他带来了三万骑军,而且大部都是满八旗骑甲,其中两黄旗为主,可说是战力最强悍的所在,因此信心满满。 “肃亲王,不急,也可能豫郡王在后当先发动呢,” 阿巴泰道。 “前后夹攻有何不可,” 豪格听到后立即不满,他听不得多铎的名字。 “王爷,现在是保存实力的时候,我军尽量要减少损失,今时不同往日了,” 阿巴泰叹口气。 豪格脸色阴郁。 ‘王爷,明军步军前锋都是大股的火铳手,别忘了我军在德州吃亏很大,他们射程比我军骑弓远,而我军火铳也远远不及,’ 豪格闭嘴运气,倒也没有继续鲁莽。 他是莽一些,却也不蠢笨,确实今时不同往日,只说一点,黄太吉身体如此,就不允许他挥霍两黄旗军力,否则下场会很惨。 ... “清军在等什么,” 吴甡狐疑。 清军进抵里许外,就不再继续前行了。 吴甡心里莫名发虚。 “难道等重炮,” 杨文岳道。 破除明军的步阵,最好不是骑军,而是重炮,那才是大杀器。 他们早有预料,如果清军重炮加入,他们立即撤军避战。 “斥候急报,重炮在清军主力后方,应该还有一天多路程,” 吴甡摇头。 重炮目标太大,斥候不会看不到。 “禀大人,后阵大同军禀报,建奴一支骑军突现,正在逼近后阵,” 一个幕僚官近前禀报。 登时众人一惊。 ‘清军还敢分兵侧后迂回,’ 吴甡惊诧。 他不是不知道后阵的弱点。 但是他可战军力就是这么些,秦军他都不敢依仗,也是苦恼之极。 “汪督,高监军,请立即督帅秦军、辽镇驰援后阵,” 吴甡命道。 汪乔年立即领命,在亲兵随扈下立即向北。 吴甡终于明白对面清军的目的,等的是南北夹击。 但是吴甡却只能等待,现在他提兵向前,更是让后阵暴露在清军铁蹄下。 拉长战线,拉大间隙对上清军铁骑等同自杀。 距离后阵不足一里,多铎亲临第一线。 他看向了明军军阵。 “王爷,明军在骚动,而且这些明军战力怕是最弱的,” 额克亲指着明军军阵惊喜道。 此时后阵的明军陷入混乱,隆隆冲来的过万清军骑军让大同军和晋军首先骚动起来。 如果是清军步军,他们还可以支撑一阵,但是建奴铁骑,那可是满万不可敌。 他们这些军卒火铳和弓箭很少,无法远程杀伤清军,步军和骑军对上,结果不用想了。 大同军、晋军的军将在弹压,却是震慑不住。 有些军卒正在向后逃亡。 “机会来了,全军冲阵,” 多铎经历战事极多,毫无疑问现在就是良机,不容错过。 低沉的号角连绵不断。 万余清军铁骑嚎叫着以雷霆之势冲向了明军后阵。 大地轻微震动着,烟尘升腾,兵甲闪出耀眼光芒。 轰然作响的马蹄声如同催命鼓声,让大同军和晋军军卒肝胆巨寒。 很多军卒立即逃散,有些军卒勇敢的留下据守。 但是军阵碎裂开来。 一百步,五十步。 砰砰砰,明军零散的火铳手击发,百多名清军骑甲铳枪落马。 清军前锋上千把骑弓射出如雨破甲箭。 明军也用大股羽箭还击,不过对重甲建奴杀伤不大,只是造成一些战马扑倒,骑甲队伍略略混乱。 大同军、晋军不是人人披甲,军卒最多是身披棉甲,立即被刺穿,倒卧一片,惨号声响成一片。 军心越发的不济。 清军骑甲进抵三十步,大股的短枪、短斧飞掷,众多前排的明军被击中。 明军阵势完全散乱。 由于军卒逃散,枪林破碎不堪,无法阻止甲兵突入。 清军铁骑迅猛的冲入,带着仇恨挥动刀枪砍杀,战马践踏。 大同军和晋军立即崩溃了。 八千余军卒就支撑了几百息。 伤亡两千人后,剩余的军卒惊恐万状的逃散。 清军只需要放马追杀,畅快的砍杀就是了,几乎没有遇到抵抗。 明军后阵崩溃。 如果不是这些军卒挡住了清军骑军的道路,他们可以放马破入中军。 “周相,快走,快走,” 左右幕僚亲将拽着周延儒向南就跑。 周延儒已经懵了,心中惶恐的无以复加他不明白败的怎么这么快,这么惨。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 紧急变阵 秦军刚刚将阵势向后转过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大股的溃兵就冲来。 “射杀他们,射杀他们,” 贺人龙、郑嘉栋等人发布都是一样的命令,如果让溃兵冲入军阵就完了。 大股的羽箭射来,杀伤众多的大同军和晋军,他们还是亡命冲来,后面根本没活路,清军铁骑追杀而来,二话不说刀枪收割人命。 这些溃兵只有向前冲入自家人的阵势才有活命的希望。 被击杀大半,还是有近半的军卒冲入了秦军阵势。 而后清军铁骑乘机冲入,秦军根本没法做有力反击,第一排冲入的都是自己人。 完了,这就是贺人龙的判断。 他二话不说,带着数百名亲兵转身就跑。 毫不留恋,麾下的步卒在他看来都是炮灰,日后重新整补就是了,只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其他的好说。 秦军也被建奴骑军轻易破阵。 好在秦军数量较多,有些军卒拼死反抗,迟滞了骑军的速度。 但是局面也万分恶劣。 贺人龙的逃走,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郑嘉栋第二个逃走,牛如虎也立即逃散。 整个秦军陷入一片混乱。 辽镇五千余军卒却在秦军之后列好阵势。 于此同时,前方一直拖宕的清军主力忽然动了,两翼骑军猛烈冲阵,汉军旗也在快步冲阵,从一里处扑向明军。 吴甡则是在中军迎候了逃亡过来的周延儒。 “吴督,怎么办,我军要反败为胜啊。” 周延儒气急败坏。 吴甡这个无语,什么时候了还打算反败为胜,痴心妄想。 吴甡根本没理会周延儒,这时候这货算个屁。 吴甡立即下令中军的河南军保定军宣府军卒就地防御,挡住清军冲阵。 然后号令前阵的京营变为圆阵。 吴甡紧紧盯着迫近的清军,一定要在清军接阵前,变阵成圆阵,否则一切都完了。 一直在前阵督军的李邦华立即用旗帜和鼓号节制京营一万六千余军卒。 旅顺营弃了绝对主导作用。 它的军将都是由凤阳营、开封营等抽调的,参与了中原大战。 加上有宣抚官的辅佐,严苛的操练。 副将参将游击在这危机时刻依旧可以牢牢掌控全军。 旅顺营立即变阵成为圆阵。 京营旧军也经历了整军,变幻阵势也极为熟练,随着旅顺营一起快速变阵。 就在揪心的上百息后,明军终于变成了圆阵。 火铳手向汉八旗猛烈的开火,利用射程重击对手。 而后面的长枪手寻机变为圆阵。 很多京营 好在清军两翼骑军正在冲击两翼明军骑军,中路是汉八旗步卒冲阵,否则还是来不及。 一万六千余京营明军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圆阵。 四周没有死角的防御。 当然指望全力攻击敌人那是休想,圆阵就是一个防御阵势,火铳被分离在各处,不能形成集团打击。 于此同时,保定军和河南军的标营,在陈永福的统领下也列成圆阵。 保定军的其他两万军卒也汇入圆阵中,这三万军卒列成了一个更大的圆阵,和前方京营相距不过三百步,遥相呼应。 两翼的清军骑军很快杀散了明军两翼骑军。 虎大威很勇猛,身中数箭,还在统领亲军搏杀。 但是明军的骑军是京营、辽镇、宣府、秦军、保定军等汇集一处大大杂烩。 各自不相统属,遇到挫败立即溃散,虎大威也无法节制。 两翼九千余骑军被驱散,虎大威也只能败走。 接着建奴骑军派出数千骑军追杀虎大威的骑军,剩余的两万余骑军冲向明军步军,然后就被硕大的圆阵所阻。 后面的冲阵的多铎所部也是如此,等到他们杀伤驱散秦军两万余,迎接他们的也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圆阵。 两个圆阵能快速形成,绝对是京营新军的功劳,旅顺营起了关键作用。 河南军和保定军的督抚标营也是京营新军派员操练整训的,完全按照京营规制以火铳手为主。 其中派驻有京营军将统领。 战力比不了京营新军,但比普通明军强上太多,阵势操练娴熟,在秦军溃败前也列阵完毕。 清军杀伤大量外围的明军,就遇到了这两个硕大的刺猬。 “让汉八旗从南杀上,全军从其他三处冲阵,总能破开一部,” 豪格不甘道。 他真不甘心,本来势如破竹,很有希望一战歼灭所有明军。 但是现在被这个大圆阵顶住了攻势。 “王爷,看看他们密集的火铳手,我军弓手要损失多少,” 阿巴泰一指明军前沿的大股的火铳手。 豪格沉默,他看了德州的战场,火铳和火炮手雷杀伤的清军占了多数。 射程占据了优势,清军等同被屠杀。 ‘难道就放过他们,’ “殿下别忘了正白旗,” 阿巴泰点了一句。 他本不愿意站队,但是黄太吉一家执政对他是有利的,最起码多铎太暴虐,如果他们上台,阿巴泰估计自己不如现在的权势。 豪格登时明了,阿巴泰意思是不能损失太大,重创下的两黄旗如果不能控制局面,就给了多尔衮和多铎的两白旗最大的机会。 豪格只能选择隐忍。 同样的选择题,摆在了多铎面前。 “王爷,这个大阵我们破不开,” 额克亲摇头道。 他们只有一万出头的骑军,对方三万人的大圆阵。 这怎么破阵。 “真的不能,” 多铎急切。 “王爷,最起码损失过半,” 额克亲摇头。 其实多铎就是随意问一下,他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没有过半伤亡怕不成,就是伤亡过半也未必破开敌阵。 他能看到众多密集的火铳,就在圆阵外缘。 以前他一向轻视火铳。 但是张家集苦战,彻底改变了多铎,让他见识了明军的火铳能造成多大的杀伤。 多铎还是不甘心,他眼睛转了转,立即派出了亲将,前往禀报后面的战事。 亲将却是明了自家的王爷需要听到什么。 ... “吴督,现下如何,” 周延儒脸色惨白的不断催促。 他怕的要死,现在悔死,早知如此,他就反对陈演等人的决战计划了,最不济也让陈演出来送死,他本不应该抢夺什么胜果,这是炼狱之恶果。 吴甡懒得理会,周延儒问他,他特麽的问谁去,周延儒才特麽是主帅好嘛,现在的这个衰样丢尽了首辅的脸面。 他吴甡还在寻找可能的漏洞。 下一步的决断干系数万明军的生路,一个不好就是全军尽墨。 杨文岳这个鄙夷,这就是当朝的首辅,遇到兵事怯懦的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慌乱的如同乡间竖子,真是丢人啊。 “吴督,东向清军较少,” 吴惟英一指东边。 吴甡一看下眼睛一亮。 “立即号令南边诸军向东靠拢,” 东边是相距只有里许的运河。 那里确实清军较少,这就是机会。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章 侥幸 明军中军鼓号齐鸣,旗帜不断晃动。 吴甡用旗号给几百步外的河南军保定军下令,立即向东。 陈永福接到了命令,立即下令圆阵缓缓向东。 北面的京营也是向东移动。 清军东向只有数千骑卒,本来因为地势施展不开,而且有运河拦阻,清军不怕明军突围。 清军立即退开,让明军靠近了运河。 明军两个圆阵趁机靠拢,终于在抵达东边运河边上后两军合拢,成了一个四万多人的大阵。 吴甡下令再次变阵,依靠运河,成了三面面敌,一面只有长枪手的阵势。 火铳手全部在其他三面。 大大加强了那三面的火力。 到了这时候,吴甡终于松口气。 不是庆幸逃离升天。 而是明军可以备靠运河拼死一战。 如果清军强力阻止明军向北面通州靠拢,明军可以放手一搏,获胜是不可能的,但是足以给清军重创。 这就够了。 现在就看清军的决断,两军是否决一死战。 豪格、阿巴泰、多铎等人再次汇合了。 他们也在犹疑。 明军汇合一处,正在向北移动。 清军将其团团围困,却是随着明军移动。 全军都在等着他们的命令。 只要他们一声令下,清军就会向明军发动猛攻。 就在这时候,他们迟疑了。 大胜没有问题。 问题是明军没有像以往一样全盘崩溃。 而是幸存的一部重新建立了防线。 现在形成了一个坚固的阵势,外边火铳手林立。 这样的阵势他们清楚最是讨厌,如果想破阵清军要用大量的人命来填。 如果是德州大战前,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进攻。 而现在,他们犹豫了,歼灭这股明军同样损失数万清军,那是无法承担之痛。 豪格、多铎、阿巴泰吵成一团也无法达成一致。 伤亡最小的当然是重炮到来,炮击明军步阵,但是重炮到这里最快还有一天,明军早就逃回通州,如果他们强力阻击,就是激烈的大战开启,一切还是回到原点,那就是是否忍受巨大的损失破开阵势歼灭明军。 洪承畴、鲍承先已经被当做空气,被无视了。 刚林,才具不足,这些王爷根本看不上。 直到内侍传来了黄太吉的命令,内侍拿着的不是圣旨,而是黄太吉书写的纸张,上面两个字,退兵。 黄太吉的命令终止了他们的争吵和迟疑。 豪格长出一口气。 他曾经无数次意淫自己当上帝王的场面,但是真正担起这个重担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只是一场围歼战就压迫他如此,可想而知他父皇在金国四面楚歌的时候承担的压力。 多铎不无不可,如果是平日他要闹腾一阵。 而现在能保存实力,他也接受。 现在黄太吉身体如此,大清内部的争斗才是更凶险的那个。 “清军让开道路了,” 吴甡不敢相信。 实在是大惊喜了。 他变阵的目的不过是奋力一搏,即使溃败也要和清军两败俱伤。 当然也幸亏京营和京营整训的军伍训练有素,才能及时变阵。 但是,他真没想到轻易被清军放过。 至于为什么,他顾及不得了。 吴甡立即下令明军向北开进,速度不能太快,继续保留原有的阵势。 好在现在一切由京营、保定军、河南军标营来掌控。 明军缓缓向北开进,他们依旧沿着东部的运河保持着严密的军阵。 清军两万骑军就在左近不怀好意的窥伺着。 一旦明军露出破绽,他们就会在阿巴泰和额克亲的统领下发动致命一击。 好在明军整训有素,距离通州也不远,只有不足十里,明军终于靠近了通州,只有距离两里了。 但靠近通州,就要重新变阵。 吴甡一声令下。 还是京营、河南军保定军标营反应最快,立即在东侧建立了新的防线,重新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圆阵。 这个特大号的刺猬向着通州开进。 远处的阿巴泰只能遗憾的看着明军开到了通州城下。 此处已经有明军的重炮和护城壕来依仗。 如果攻击明军,伤亡更会惨重,阿巴泰知道没戏了。 此番大战到此为止。 当大军分部进入城池,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周延儒、吴甡、高起潜、汪乔年、杨文岳等人进入通州后,周延儒差点老泪纵横。 他已经绝望了,他将会成为被蛮狄俘获的第一个大明首辅。 对,俘获的,他没那个胆量自裁。 而现在竟然侥幸逃归通州,万分庆幸了。 “今日方知殿下和孙相真乃大明军神啊,” 这是吴甡进入通州官署后说的第一句话。 这话首先是敬畏这两人。 今日他担负了全军的重任,期间的压力无与伦比,每次决断就是干系数万人的生死,甚至干系大明的国运。 这种压力真不是普通人能承担的,他也迫不得已而为之。 而太子殿下和孙传庭呢,去年面对百万流贼,先后两次大决战。 也就说强行让自己经历两次庞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能把人逼疯。 而不久前,统领十万军潜入上千里,孤军深入闪击清军一部,而且是大胜。 胆略,才具大明无人可及,所以有了亲身经历的吴甡将两人称为大明军神。 第二层意思就是讥讽主张出兵决战的阁臣们,看着孙传庭立功后就想抢功,以为可以趁清军分兵,趁着清军新败趁火打劫,以为可以复制殿下和孙传庭的成功,结果惨败而归。 证明了两人战功的无与伦比,那些大臣却尽皆小人当道,活该此报。 吴甡就是没敢反击当今,这话相当打脸周延儒。 这次决战其实是崇祯首先提及的,但是没有陈演和谢升一力的怂恿,没有周延儒的默许,此战绝不会发生。 如果他们一力强硬反对,崇祯也要犹豫再三,最大可能是无疾而终。 周延儒脸色涨红,然而却是没法发飙。 这次大战彻底动摇了他的权威,此战证明他在兵事上就是一个白痴的水准。 也证明了吴甡还算一个合格的督帅,他怎么和吴甡争吵,只能让自己越发的像个丑类。 汪乔年、杨文岳没有出言帮衬周延儒,他们也对此心中愤恨呢,只是不如吴甡耿直罢了。 高起潜是个老油条了,大臣间争吵和他什么干系,他从来都是明哲保身的。 周延儒拂袖而去。 老大离开。 吴甡照旧执掌全军,他下令各处军卒立即开始轮番上城值守。 同时,下令各处军将点验伤亡情况。 他的幕僚开始誊写急报,虽然大败很丢脸,还得向陛下禀报。 任谁都清楚陛下接到战报后定会暴跳如雷,但是不敢拖延了。 清军在通州以南清理战场,击杀驱散数万明军,缴获也是极为丰厚的。 只是兵甲就是堆积如山,大大补充了清军的战损。 还有俘获的三千余匹战马。 也是一笔大大收获,还有数百头驮马和牛,那是明军后阵的。 总得来说,这是一场确凿无疑的大胜。 也再次证明,除了京营外,其他明军还是渣渣,就是这次没有京营变阵阻击,明军本该全军覆没的。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 原地爆炸 “大败而归,损失三万人,怎么可能,” 值守军机处的陈演、谢升送来急报,崇祯原地爆炸。 他蓦地站起,戟指陈演, “怎么可能这样惨败,说,你不是说正是决战良机吗,” 崇祯当然不会说自己也是主战派,他首先指责的就是陈演,谁让陈演是那个首先倡议出兵决战的。 陈演这个无语。 本想争功的,因为清军大败后,竟然还敢分兵,不正是击败的良机吗,而明军有京营、有各处援军,战力不弱,结果一触即溃,这尼玛打脸。 不过他冤枉啊,是崇祯提出决战的,但是他怎么敢反驳大老板的话,自认倒霉。 “陛下,此微臣之罪,决断有误,然则各处怨军包括边军腐坏太甚,那些腐坏军将才是大明蛀虫,整日贪墨,败坏军纪,军无战心,这才造成此番大败,” 陈演当然要找背锅侠。 否则都是他的罪责,他承担不起啊。 “现下说的是你的罪责,呵呵,你们这些阁臣很好啊,哈哈,怪不得太子言称你等不善兵事,推荐孙传庭入阁,果然如此啊,” 崇祯怨念深重,开始翻旧账了。 这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感情自家儿子和孙传庭的大胜来之不易啊。 那时候清军没有大败,士气没有受挫,也没有分兵,足有过十万大军,依然击败之。 而清军士气低落,又是分兵,通州之战大败于清军,高下立判。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他的急功近利,心里有和自家长子攀扯的念头,臣子可以建言,但是他可以不纳嘛。 在天子认为,军政谬误,都是臣子误他。 “臣下死罪,望陛下责罚,” 陈演算是明白了,崇祯真恼怒了,没打算留他一点体面,而且他就是崇祯的背锅侠。 也是,此番大败就是天子也得有个交待,罪魁祸首当然就是主战的大臣了,真是舍他其谁。 “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朕给你记下了,立即给朕加紧城防,处置善后,” 崇祯一拍龙案吼着。 城内就剩下两万京营,守城不足,而通州的军卒无法离开返京,否则路上可能被建奴追杀,必须发动京师青壮了。 而战败是隐瞒不住的,肯定扩散出去,这一切都会让全城百姓人心惶惶。 所有这些破事都交给陈演、谢升处置,谁让这两个货主张出兵呢。 “臣下领命,” 陈演无奈跪拜。 “滚出去,” 崇祯咬牙道。 他丝毫不顾及君臣体面了。 心中爆炸的甚至想亲手痛殴陈演一顿。 就像发泄一下,谁让这货就在眼前呢。 陈演狼狈而出,心中哀叹,今天怎么就他当值,真是倒霉之极。 崇祯则是大发雷霆,摔碎了几个心爱的笔砚,暖阁内死寂一片,不过都是无能狂怒。 王一心等人都是小心侍候着。 ... “什么,举兵和清军决战,” 接到这个战报的时候,朱慈烺感觉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这个决断太荒谬了有木有。 他的筹划是重创清军,让其数年没法恢复元气,德州胜利后,明军已经无力反击,聪明的方法就是任其北返。 结果崇祯和阁臣作出了最荒谬的决断,出兵决战。 是谁给这些人这样的勇气。 朱慈烺早先没当回事,以为京师方面必然避战。 因为那些大臣胆子很小,已经被建奴杀怕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些胆小怯懦的大臣竟然忽悠崇祯出兵决战。 朱慈烺也清楚,大约是被德州大胜刺激的,再就是清军分兵,让这些臣子们胆子大起来,更是可能因此妄想立下大功青史留名。 只是这些蠢货真以为他们是他朱慈烺和孙传庭吗,以为可以简单的复制成功吗。 呵呵,真是想去征服,却被征服,什么东西。 “殿下,我军是否可以北上支援,” 陈明遇道。 ‘来不及了,现在大约开战了,’ 孙传庭还是言简意赅。 “我军已经无力再战,如果我军距离清军太近,无法据城而守,清军一定会反扑我军,那就是一场灾难,” 朱慈烺清楚,如果他的麾下没有城池依靠,被逼入野战,清军一定会毫不迟疑的撕咬过来,为的就是报仇。 而伤亡近半的京营明军真的无法保持德州时候的军心士气了,战败是一定的。 “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真是不作不死,朝中那些混蛋自作孽不可活。 当然,朱慈烺以为明军大败,也不会丢失京师,清军已经没有无限的人力攻取坚城了,何况是京师这样的雄城。 如果建奴真的敢攻城,他的麾下也会开赴京师,寻机出击,那时候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一日后,败绩传来。 战败众人都预料到了,真当清军是软柿子吗。 不过,这个战败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最起码京营等部得以保存。 而吴甡也证明,他足以独当一面,是个督帅的人才。 这已经很不易了。 在卢象升等可以统领大军的文臣督帅逝去后,找出一些可以依靠的帅才不易,谁让大明是文臣督军呢。 至于损失的数万人马,朱慈烺也很无奈。 他奋力在帮着朝廷积攒兵甲钱粮,整训军伍,提高明军的战力,而崇祯和那些大臣崽卖爷田毫不心疼。 咳咳,似乎颠倒了,但是朱慈烺真的以为他这个做太子的才是那个任劳任怨的老爹,其他的包括崇祯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 这次败绩,损失的兵马会在剿匪战场上显出后果,本来捉襟见肘的兵力越发的不济,让平复天下越发的艰难,这些狗东西。 朱慈烺下令继续按照原由的节奏不疾不徐的北上,绝不给清军反杀的机会。 ... 清军在通州城下堆砌了数千明军的尸体,围城叫骂羞辱,吴甡没有下令出战。 当然就是他下令了,军将也不敢。 都被清军杀怕了。 耀武扬威两日后,清军启程直驱蓟镇。 一路上打粮抢掠,明人百姓继续遭殃,而这次沿途明军装聋作哑,京师大败已经传开了,谁还敢主动出击清军。 六日后,清军抵达了蓟镇,清军主力和多尔衮、艾席礼所部汇合。 也在同一时间,朱慈烺所部六万抵达了通州。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二章 诛杀震慑 通州的东南官道和运河沿岸,明军正在收拢战场。 朱慈烺等人依旧看到了大量人马尸体,大部分都是明军的。 这让朱慈烺十分的郁结。 德州大胜的喜气都被吹散了,朱慈烺郁闷的想要骂娘。 通州出迎五里的是吴甡、高起潜、杨文岳、汪乔年还有一众军将。 至于首辅大人,没脸见朱慈烺,自行返回京师请罪去了。 众人恭敬跪拜迎候。 也只有他们才知道此战大胜的不易。 他们经历了众多兵事,更是经历了刚刚的惨败,胜者为尊。 朱慈烺、孙传庭的战绩让他们仰望。 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办到。 “诸卿起来,” 朱慈烺肃容道。 没什么欢喜的心情。 京师主力胜利回师,可谓衣锦还乡。 普天同庆正当时。 却是被通州大败恶心到了。 任谁也没有欢庆的心情。 本来的一场确凿无疑的大胜,却是让建奴在通州明军身上找补了一番。 朱慈烺和孙传庭等人的心情能好才怪了。 朱慈烺没有进城,就在城西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内,朱慈烺询问吴甡、汪乔年、杨文岳为何有这场丝毫没有必要的决战。 “殿下,次辅陈演提议决战,进言挟大胜之余威一战大破建奴,从此建奴就会一蹶不振,方部堂竭力反对,不过朝臣大部支持,陛下嘛,也就从善如流了,” 吴甡讲了这个决断的过程。 他没敢说是崇祯首先提出决战的。 这事没法说出口。 朱慈烺面无表情。 吴甡肯定是为崇祯粉饰了,朱慈烺明白,如果崇祯没有心动,谁劝说也没用。 他这个老爹心急了。 以为德州大战后,清军分兵正是良机。 没错,是个机会,问题是这个机会要放在谁面前。 自家杂兵什么战力没有个b数吗,那点可怜战力守城都吃力,别说野战。 “此战经过说一说,” 朱慈烺继续面无表情。 任谁都看出太子殿下心情大坏。 吴甡作为主帅,再是无奈,也得一一道来。 “立即将贺人龙斩首,晋军、大同军总兵官、副将、参将一道斩首传首各营,” 朱慈烺命道。 “这,还须报禀朝廷,由陛下和内阁决断,” 吴甡迟疑着。 按说殿下可没有这样事权,毕竟通州大战不是朱慈烺指挥的。 朱慈烺是没有这样权限的。 “必杀令是陛下首肯发布的,但有临阵溃逃者严惩不贷,立即施行,” 朱慈烺坚持。 他不会给崇祯和内阁机会。 如果没猜错,贺人龙等人早就派人入京活动了,一个弄不好,朝中就有人为其关说。 脱罪是极为可能的,最多夺职,甚至降职而已。 这点惩处根本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而他们带来的恶劣先例被效仿,临阵溃逃就会接连发生。 朱慈烺的必杀令就是为了阻止最坏的局面。 “臣下领命,” 吴甡急忙拱手道。 ‘此外,将秦军所有军将拿下,等待朝廷惩处,秦军暂由李邦华暂代,’ 朱慈烺道。 吴甡、汪乔年领命。 汪乔年是一脸愧色。 他麾下的秦军真是丢人啊。 要知道洪承畴、孙传庭掌控秦军的时候,是中原有数的强军,剿杀各处流贼就是仰仗秦军,而现在秦军成了付不起的阿斗。 朱慈烺倒也没有过于责怪。 体系崩坏是军力败坏的根本,朝廷连粮饷都不能按时发下,节制全军就是一个空话。 随着朱慈烺一声令下,吴甡派人将一众军将拿下。 贺人龙、董学礼等十余名军将当即被斩首,头颅被传首各营,更有二十余秦军军将被圈禁。 登时惊吓了所有军将。 他们终于知道必杀令不是摆设,这位殿下也是心狠手辣之辈。 王承恩则是自行入京复命。 也是提前告知德州大战的详细,这是他这个监军的职守。 朱慈烺则是下令全军向京师开进。 距离京师还有不足十里,兵部尚书陈新甲出迎。 朱慈烺下令扎营。 此番大胜返京,照例会献俘夸功,全军必须整肃一番,清理兵甲。 朱慈烺坐在大帐后,孙传庭在下首。 陈新甲恭恭敬敬的跪拜道贺。 朱慈烺却是久久没有出声,任由陈新甲跪伏在地。 陈新甲立即胆战心惊。 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朱慈烺如今的心情还用说吗。 显然因为这次惨败而怒极。 陈新甲在下面战战兢兢的,孙传庭则是一言不发,就是吴甡、高起潜等人也是噤若寒蝉。 朱慈烺的声威今时不同往日,三次大战告捷,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朱慈烺的威望无人可及。 他是声威是用赫赫战功书写的,还有善于理财的加成,大多数的臣子都是心存敬畏。 朱慈烺雷霆之怒,谁敢随意劝阻。 就是高起潜也不敢。 他明白自己是当今的近臣,相当受宠,不过,他可不是殿下的近臣。 首先一个不能和殿下走的太近,搞清楚他是谁的奴婢,再者,他就是发声,最大的可能也是被驳回。 “陈兵部,此番通州大战你为何不劝阻陛下,” 朱慈烺冷冷道。 “殿下,臣下也以为此番是一个出兵的良机,现下看来,微臣大谬,实在羞愧,” 陈新甲不敢推脱。 “哈,” 朱慈烺冷笑一声,这就是大明的国防部长,也是崇祯的首席军事顾问,也对这场大战寄予厚望, ‘陈部堂,你对大明的军户很有信心啊,当真以为他们可以击败建奴吗,’ 这次大战,晋军大同军八成都是军户抽调,秦军保定军也是过半都是军户。 而德州大战九成都是募兵。 战果也表明军户已经烂透了,只有募兵才是现在强军的根本。 “微臣惭愧,后悔无及,” 陈新甲其实内里也有疑虑,不过贪念还是占据了上风。 希翼真的可以一战定乾坤。 当然,再次被残酷鞭挞。 “好了,起来,” 朱慈烺冷冷道。 他没权力改变兵部尚书的任命。 就是有,暂时也不能动,陈新甲虽然不是他嫡系,毕竟也不是周延儒之流,不过是小心思多了些。 最好不要将其推入对抗的阵营。 接下来推动改制,还是需要更多的盟友。 陈新甲这才敢起身,膝盖酸痛,双股麻木。 当日,京营就在此地修整。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三章 胜利阅兵 第二天晨时中,前方来报,周延儒、陈演、林欲楫、李日宣、倪元璐、方孔炤等一众大臣已经从京师出迎。 朱慈烺下令全军开拔。 周延儒等人在道边跪拜迎候朱慈烺的依仗。 朱慈烺却是催马向前,根本不予理会。 将几十名大臣晾在一边,自行前往城南了。 这时候周延儒等人如何不清楚,这位殿下暴怒了。 甚至因此丝毫不顾君臣礼仪,明晃晃的撕破脸,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众人急忙上马跟随其后,殿下可以恼怒,他们却不敢不敬。 “周相,此番局面不妙啊,” 陈演有些心悸。 “非比寻常,只怕这位殿下要弄出天大的风波来,” 周延儒也是忐忑不安。 此时此刻两人当然后悔无及,早知如此,何必决战,真是自取其辱,而且给政敌以口实。 大军再次从德胜门入城。 京师百姓倾巢出动,迎候大军。 爆竹声轰然作响,连绵不绝。 街道两侧商户、百姓自发摆放了不少的吃食。 京营入城的三万大军盔甲闪亮、战旗飘扬。 在无数百姓仰慕敬畏的目光中,军卒们腆胸迭肚飘飘然的入城。 此番是国战大胜,重创建奴,击杀蛮狄十万。 京营诸军有其骄傲的资格,建奴纵横大明京畿十余年,大明损兵折将,伤亡百姓千万,此番一战大败。 天下强军唯有京营,这就是他们骄傲的资本。 朱慈烺仪仗所到之处,掀起一片狂热的欢呼。 先前的报捷也就罢了。 通州大败传来,才让京师百姓知道殿下三场大捷多么不易。 尤其是德州大捷,大明三十年来斩杀蛮狄最多的大捷。 虽然通州大败让很多百姓对朝廷和军将极为不满,但是丝毫无碍朱慈烺声望的滋长。 现在京中百姓私下都是赞叹殿下不已,尽言剿灭流贼,驱除鞑虏非殿下莫属。 因此朱慈烺所到之处,百姓都是发出狂热的欢呼。 远处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大明门上的崇祯心思复杂。 欣喜是有的,德州大捷重创清军,清军必须开始蛰伏。 其实大明早有共识,只要大胜清军一场,杀伤其数万精锐,清军就无法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的入寇大明。 大明就会迎来喘息之机。 奈何通晓战略是一回事,办到却是难比登天,明军在骑军上的劣势,加上一连串战略上的愚蠢,葬送了数十万边军,却是无法办到这一点。 德州大捷改变了这一切,建奴注定要蛰伏。 大明一直希翼的平静期就要来了。 本来这是狂欢时刻。 问题是通州大败毁了这一切。 除了远在南方的京营主力。 其余明军所谓的强军尽皆出战,结果一败涂地,连半天都没顶住,差点全军覆没。 而作为决断者,崇祯脸面丧尽。 相比之下,长子朱慈烺的战绩就越发显得耀眼了。 此番携大胜回京,却是让崇祯有些无颜,相比之下他这个帝王在军功方面不值一提,都是败笔。 周延儒等人登上了大明门拜见崇祯。 ‘你等为何没有随同太子一同入京啊,’ 崇祯奇道。 “殿下未曾停跸,直接入城了,” 周延儒回答的时候脸色涨红。 就任首辅以来,今日是他最为羞惭的一天。 他算是记住了这位殿下。 崇祯一怔,当即明白原委。 他也是讪讪然,朱慈烺发飙怼了群臣,这是怒气未消,不用问对他下令决战的事也是大为不满的。 一时间,崇祯心中有些怯生生的,有点不敢面对朱慈烺的意味。 以往,不管怎么窘迫,崇祯在自家子嗣、后宫面前都保持了自己的威严。 享受他们的仰慕。 但是这一次德州和通州的鲜明对比,可是让他颜面大失。 感觉有些不敢见到自家长子。 心虚不已。 “就在下面迎候,” 崇祯冷冷道。 得,把周延儒等人撵下了大明门。 周延儒等人哪里不知道崇祯羞恼他们。 没错,崇祯还是那个想法,群臣误他,如果没有这些无能之辈,通州怎么会大败。 周延儒等人只能无语的下来,在大明门前面候着。 然后就麻烦了。 国子监的大票书生也在左近等待迎候京营胜利之师。 看到周延儒等人立即爆发出一片嘘声。 狂嘘这些所谓的重臣。 其实,大败消息传来,这些书生就聚集在大明门、奉天门唾骂周延儒等人为国贼,要他们自裁谢罪,或是立即下野。 弄得周延儒等人上朝都要绕道而行。 那是狼狈至极。 这些狂生甚至敲响了右安门的登门鼓,要宫内陛下发声。 总之,是各种猖狂围攻闹事。 因为惨败,京中很多百姓支持这些书生,因此声势极大。 顺天府投鼠忌器不敢动作。 崇祯也自知理亏,没有重手打压。 让这些书生越发张狂。 现在看到周延儒等人,立即狂嘘不已,要不是此番大捷,大明门下布满了上四卫的皇帝亲军维护,这些人早就冲击过来了。 饶是如此,相距几十步,这些书生也是唾骂不止,四周百姓也有很多附和。 周延儒等人黑着脸听着,却是不敢离开。 这时候他们怎么不明白,陛下这是甩锅啊,让他们在此迎接百姓的怒火,陛下自己的压力就会小不少。 周延儒、陈演等人越发的不敢轻离,陛下正在羞恼中呢。 他们就受着。 好,这就是一个奇景了,京城别处的百姓欢呼雀跃。 大明门下众多百姓和书生唾骂一群所谓国贼。 大明门上的崇祯也为此黑脸。 马蹄声声,兵甲铿锵,战旗飘动,三千营第一个抵达了大明门。 李辅明是当仁不让的第一骑。 每番三千营出现,总是能引起大明百姓的欢呼。 不说胜利之师。 只说这些战马如同人一般齐整前行,他们就没见过。 反正老百姓不知道如何操练军伍,否则这样齐整的军伍必然是大明首屈一指的精锐。 因此,三千营得到了最热烈的欢呼。 李辅明志得意满的策马前驱。 他有资格骄傲,德州一战最后定胜负,就在三千营的两次大战,而且是正面击败了建奴满八旗铁骑。 这是此前明军从来没有做到的事儿。 当然,殿下倡导的丰台骑军阵型是首功,但是他的功劳也不小。 这就是李辅明的底气。 此番报捷他是第一个踏入大明门的军将。 李辅明抽出马刀, “陛下万胜,” 一千名三千营将士高举马刀,齐整的随李辅明向左看去,众将士一同大吼着。 “陛下万胜,” 登时,下面的百姓士子也都欢呼起来,气氛热烈之极。 至于那些昏臣,暂时无人理会了。 崇祯向着下面的三千营挥动手臂,心里相当自豪。 总算是抵消了一些心中的郁闷。 接着炮营,步军一一抵达。 三十门行军炮也是齐整的开进,再次让京师百姓开了眼,原来行军炮也可以随军出动。 兰阳营、凤阳营组成的齐整方阵更是让百姓们癫狂。 这些军卒步履一致,数千人如一个整体,哗哗的迈进,看着极其雄壮,让人不禁迷醉。 这才是大明雄师该有的模样嘛,看着就让人放心。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四章 相见不如怀念 上千名俘获的清军队伍移动过来。 这些清军中有汉八旗、蒙八旗,还有百来名的满八旗。 汉八旗和蒙八旗的军卒垂头丧气。 而满八旗的军卒一个个梳理着独辫,眼神凶狠。 这些满八旗的军卒都是拒不投靠明军,今日献俘后就要斩杀的,因此也是最为凶狠无忌。 臭鸡蛋、烂菜叶、甚至还有些小石子投向这些俘虏,无数百姓唾骂着。 如果不是四周还有警戒的明军军卒,砖头瓦片就登场了,多次被围城,亲眷丢去性命,京师百姓对清军恨之入骨。 老潘混在百姓中。 听着山呼海啸的庆祝声,对清军的唾骂声。 老潘心中发寒。 听到德州大败的消息他不大相信,真的不信。 战无不胜的我大清军怎么可能败在这些明军手上,那可是十万人的会战,骑甲那可是满万不可敌的。 绝不可能。 但是越传越像,最后老潘也动摇了。 此番他忐忑的前来观看。 现在他的心乱了。 俘获的清军绝对货真价实。 这也罢了,俘获百多名人的八旗精锐不算什么。 明军依旧如同以往般虚报军功。 但是,当明军手里持着阿济格等人的头颅、战旗、兵甲的时候,老潘心慌了。 因为他认出了阿济格。 虽然他的头颅经过了硝制,已经有些变形。 但是他可是见过阿济格的,确定是这个大清亲王无疑。 更别提还有杜雷、耿仲明的头颅、战旗、兵甲。 老潘敢不相信。 老潘感觉心慌气短。 大清真的大败了。 而此番大败,可能今后数年都无法伐明。 大明可以稳定住了。 那大清呢。 老潘感觉以前大清的无往而不胜被颠覆了。 阿济格的亲王战旗,首级、兵甲被放置在大明门下。 还有怀顺王耿仲明、固山额真杜雷、谭泰等人的首级兵甲、战旗一一被投放在大明门下。 缴获的众多金银等等。 无不昭示着此番明军的大胜。 百姓们发出至今为止最热烈的欢呼。 大明威武、大明万胜响彻全城。 崇祯也亢奋的满脸通红。 他频频向下招手。 燕山卫随扈着朱慈烺、孙传庭抵达。 大明门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殿下,孙学士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两人的声望到了顶峰。 京师百姓不同其他地方的百姓,他们的信息是最灵通的,也往往是最准确的。 权贵太多,保密不易。 他们很清楚,数次挽救大明危局的就是这两位。 因此这两人的声望远远超过了其他人,甚至当今陛下也是不如。 朱慈烺、孙传庭在大明门下跪倒叩首,大胜归来向天子献俘缴令。 “你等不负朕之期望,不负大明百姓期望,击杀蛮狄十万,让建奴闻风丧胆,连取大捷,朕心甚慰,起了,” 崇祯威严道。 两人这才起身。 崇祯也下了大明门,会同众人前往皇城太庙。 此时,那百多名满人甲兵立即被斩杀。 他们的头颅将会被献祭太庙。 崇祯领头,朱慈烺、孙传庭随后,还有一众阁臣,各部尚书等,一同进入了太庙祭拜。 一切忙完,又是多半个时辰过去。 众人这才折返乾清宫。 乾清宫内,众臣也是说笑着,还在庆贺的气氛中。 只是周延儒、陈演等人躲避着朱慈烺的目光。 心虚无比啊,尤其是陈演,出兵的时候最为积极,可说绝对的主战派。 事后就连陈演自己也是狐疑,他当时怎么中了邪一样,非要出战呢,名臣名相的诱惑让他失去了理智。 时间不早,接下来众臣都被留宴,就在乾清宫一同庆贺此番大捷。 朱慈烺十分隐忍,虽然内里对周延儒、陈演、谢升甚至东林党人很不爽了,他在前方出生入死也架不住后面这些纨绔的败坏。 朱慈烺当然极为不爽。 而且对崇祯接连的昏招又是无语之极。 他已经知道了崇祯下旨强令决战,甚至不惜将其夺职,他这个便宜老爹准确说也是一个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扶不起来的阿斗。 不过,今日就是欢庆,其他的都是其次的,这点大局观朱慈烺当然具备。 和皇帝饮宴很无趣,大多数人都是小心翼翼,吃饱喝足,玩笑呢,殿前失仪罪过知道吗。 只有寥寥数人大吃起来。 其中就有朱慈烺和孙传庭。 朱慈烺是化悲愤为食欲,否则憋不住说些不妥的话。 而孙传庭则是这些天折腾的惨了,吃不好睡不好的,整整瘦了两圈。 现下,孙传庭不顾威仪的胡吃海喝。 他可是不管那个,他也不怕失仪,他如今立下的功勋因为一顿饭抵消,甚至严惩,怎么可能。 不少人看着孙传庭,这个羡慕,怪不得人家能做成大事,看看人家的作派,那就是不拘小节。 酒宴结束,众臣拜别离宫殿。 孙传庭已经是半醺。 崇祯立即下令就让孙传庭在乾清宫休憩醒酒。 孙传庭要推辞,崇祯只是不许,定要如此。 这让群臣嫉妒非常,哪个大臣有过如此优容待遇。 孙传庭只能答应下来。 虽然只是用椅子和坐垫打起来的铺位,让孙传庭歇一歇,醒醒酒,那也是陛下赐下的殊荣不是,绝对够吹一辈子的。 待得崇祯带着朱慈烺返回了暖阁,周后已经抵达了暖阁,早就候着了。 此番时隔数月见面,周后见面眼中含泪,第一句话就是,我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这次倒不是眼神的问题了。 而是朱慈烺真的瘦了太多。 本来就有些略略瘦削的身子越发的清瘦,没法吃不好睡不好,压力太大,失眠是平常事。 任谁也得瘦一大圈。 赞画司全体减肥成功,别说朱慈烺这个担负大明家国重担的统帅了。 “母后,无妨,不过劳累罢了,你放心,区区十天,孩儿就痴肥起来,” 朱慈烺嬉笑着。 “呸,每每胡说八道,总是敷衍你母后,你啊,我算是看透了,总是报喜不报忧,” 周后含泪嗔道。 朱慈烺嬉皮笑脸的。 “陛下也是,什么事臣子不能做成,我大明养士百年是作甚的,每番出生入死的总是让皇儿去做什么,” 周后幽怨。 崇祯脸上一抽,这话十几天前他肯定不同意,但是通州大败后,他竟然发现,那些臣子真是不济事啊,没有自家长子和孙传庭督帅,大明军就是一群废物。 “父皇又是无奈,下面臣子各有心思,人心不一,我朱家江山还是自家人最为看重,此番危机时候,还是上阵父子兵,父皇在京师统领全局,孩儿上阵监军,幸得孙传庭得力,将士效死,才有此番大胜,父皇也是殊为不易,” 朱慈烺捏着鼻子为崇祯解说。 他是太知道这位好大喜功的便宜老爹了。 为了不出现大的冲突,他只能违心的这么说。 别看他此番大胜后声威极盛,越是这样的时候才要小心谨慎。 周后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崇祯老怀大慰。 朱慈烺的话算是给他解围了,自家的长子果然懂事,知道为他分忧。 但是,他心中的苦恼也在于,自家长子太懂事,也太能干了。 尤其是兵事上,他真的比不上,他主导的通州惨败就是明证。 “孩儿先恢复休憩,待得明日再给父皇母后请安,” 朱慈烺道。 他真的很疲劳,终于结束这次漫长的马拉松,身心俱疲,再就是他看着崇祯真的很不爽。 崇祯现在给他一个印象,相见不如怀念。 “明日入宫来,全家要聚一聚,好生叙谈一下,你的弟妹对你可是牵挂的紧了,” 崇祯命道。 朱慈烺应了。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五章 论功行赏 朱慈烺自行出宫返回太子府,简单沐浴当即昏睡一晚。 第二天,朱慈烺更衣折返宫中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午时。 再次相见,他发现朱慈炯、朱慈炤等对他越发的敬畏。 倒是长平这两个妹妹对他十分的亲近,痴缠的很。 他昨天也命李德荣派人购入了礼物,给两个妹妹。 这是必须的,否则两个妹子幽怨的眼神他可承受不来。 至于弟弟们,谁管他们。 太子爷分的就是这么清楚。 就是偏向一边了,有怨言他也不在意。 酒宴中,周后道, “我儿今年已经不小了,父皇和母后也为你确定了姻缘,” 朱慈烺翻个白眼。 惹得长平、昭仁两个妹妹吃吃笑着,脸上微红。 没经历婚姻牢笼的毒手,宫中公主有些事想得太浪漫了。 朱慈烺也没法,今年十六了,在这个世道确实不小了,崇祯在他这个岁数已经成亲。 他是无法抗拒的,这就是可恶的包办婚姻,他不但没有发言权,甚至看一下长什么模样都不成。 真是盲婚瞎嫁,就连他这个太子也无法反抗。 前世有个说法,包办婚姻未必不幸福,自由婚姻也有很多不完美。 大约是劝一些无法反抗的男女就享受其中了。 朱慈烺也只能期望这个荒唐的结论在他身上也有效了。 “孩儿听从父皇母后之命就是了,” 朱慈烺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生无可恋的模样谁都看得出。 这下就连朱慈炯等人也幸灾乐祸的笑了。 ‘此番是上四卫的好人家,女子也贤惠,你呀有福了,’ 周后笑道。 朱慈烺木木的点头,弟妹们笑的更猖狂了。 “好了,你别胡闹,骆养性也照你上次的做法甄别过了,这家人还算晓得进退,没有太多贪婪之心,你不可胡闹,” 崇祯唬脸道。 拿出了老大的作派压人。 “孩儿从命就是了,” 朱慈烺恭敬道。 心中当然狂撇嘴。 都是包办婚姻的受害者,然后再加害别人,什么世道。 不管什么世道,朱慈烺反抗无力,只能从了。 惹来弟妹们的一阵哄笑。 崇祯也谈些家事,涉及各个子女,没有再谈国事。 其实他在逃避,实在是没过去通州这个坎。 在朱慈烺面前很没面子。 朱慈烺当然也能猜出崇祯所想,也没有谈些别的。 家宴过后,朱慈烺折返了府中。 时过后,钟岳乔装秘密的潜入了太子府邸。 朱慈烺的书房中,钟岳跪倒在地。 ‘殿下,臣下有罪,未能剿灭城中建奴奸细,让其探知了大军所在,差点坏了殿下大事,臣下罪不可赦,’ “起来,” 朱慈烺叹口气。 内卫司有罪责,但是也很无奈。 朱慈烺知道,内卫司是暗里的组织,很多事不能摆在明面上。 无法和锦衣卫等配合行事。 人手还不足,因此想完全剿灭奸细是不现实的。 “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想法挽回,注意兵仗局的监看,尤其是铁厂,” 朱慈烺道。 “殿下放心,铁厂无人能探析其中机密,臣下也派人多方打探可能泄露的官员,” 钟岳忙道。 “可能泄露的大臣有数十人,身边幕僚管事也众多,呵呵,没有那么多人手,这样,重点就是阁臣和那几个蹦达的武勋,他们的身边人多探看一番。” 朱慈烺道。 人手欠缺不可能一一探查,重点排查。 “臣下领命,” 钟岳道。 “李同知局面如何,” 朱慈烺问起李若链的情形。 李若链那是受到了他的牵连。 “李大人管辖南城,那是京城较穷困之地,因此也被骆指挥使等人排挤,近况不济,” 钟岳闷声道。 “给李若链说一声,锋芒磨砺出,到那一天,本宫另有重用,” 朱慈烺道。 李若链这人他是会重用的,一时间的蛰伏算是好事。 钟岳再次悄悄的离开。 三日后,乾清宫,众臣汇集一堂。 此番是商议封赏酬功之事。 德州大战,前所未有的大胜。 封赏也得是空前的。 否则怎么彰显此番前所未有的大胜。 首先就是督帅孙传庭,那是临阵指挥的第一人。 周延儒提议晋孙传庭为文华殿大学士。 加衔太子少师。 这当然就是一个荣誉衔,那也是莫大的荣耀。 孙传庭迈入重臣的行列。 帝允。 此外,崇祯赐下金百两银千两,明光铠一副,宝剑一口。 以示恩宠,彰显天下。 孙传庭叩拜谢恩。 这个待遇让人羡慕。 一年两次升迁大学士。 绝对是无比荣光,大明文臣中罕有的存在。 尤其是最近十余年,加封不少,更多的前番加封,后脚贬斥,甚至下狱。 孙传庭却是经历两场大会战,靠着战功荣升,殊为不易。 接下来就是刘之虞了。 刘之虞有些麻烦,功勋非小,却不是进士及第,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功名。 却是荣任要职,如今掌控赞画司。 实际上负责了京营新军编练整军。 看着官职不大,实权却是不小。 此番大战,不用问,功勋卓着。 “陛下,臣以为可任用为兵部右侍郎,全权编练新军,” 陈新甲建言道。 周延儒看他一眼,十分腻歪。 这厮也不是阁臣,也没有参与内阁庭推,自行提出封赏,这是擅越,是自行向太子示好,真是个小人。 陈演和谢升也为之侧目。 陈新甲顾不得这些,他要向朱慈烺表示,他还是太子党的一员,弥补未能阻止通州大战的过失。 “陛下,臣下以为刘之虞只是一个秀才功名,未曾进士及第,昔日破格升为翰林院编修已经是陛下格外恩宠,此番不易擢拔过高,” 周延儒反对。 “陛下,京营中参赞军机的士人颇多,如刘之虞、李乾等人,他们虽然不曾进士及第,但是两年多来,辅佐儿臣、孙学士操练新军,整修兵甲,甚至和大军一同出入绝地,全然无惧,为何,” 朱慈烺环视众臣, “只因为他们心中有忠君爱国之心,虽万死而不辞,京营先后数次大捷,各级军将都有荣升,然而他们的官职却是原地踏步,岂不是让这些忠君爱国的士人为之齿冷,因此,一定要重加封赏,以为楷模,各位臣工,须知现在是战乱频仍之时,以往的惯例不合时宜了,” 朱慈烺咬住他们是士人,是争取大多数臣子的认同。 丘八一个个的升职,他们却是停滞不前,讲不通这个道理。 “陛下,臣下以为可行,军将因功封爵,为何士子却不能因军功晋升,兵部任职本来就应通晓兵事,想来刘之虞就任不会误了国事,” 倪元璐这是为同为士人的刘之虞报不平。 无他,看着武将一个个封爵不爽。 周延儒脸色阴沉,太子很狡猾,咬住士子对比军将,然后说战时,破除规制。 真是叼滑的可以,而倪元璐等人也意气用事,变相滋长了太子的言辞。 “如此,就如陈卿所言,刘之虞就是如此封赏,” 崇祯点头。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六章 叫苦不迭 下面功勋极大的就是李辅明。 毫无疑问的大功臣。 三千营是此战大捷的关键,李辅明作为主将军功为最。 李辅明晋为宁远侯。 爵位升了一级。 这不只是升爵位那么简单,改制封爵后,如果是伯爵,三代没有新立功勋,那就要除爵。 而侯爵即使子嗣没有功勋,也可以延续六代,可保家族富贵百年的。 再下来就是在张家集殉国的尤世威了。 朱慈烺怕这些大臣居于庙堂之高,不晓得张家集之战的紧要,解说了一番, “我京营主力正在开赴德州,探报听闻建奴已经探知了我京营主力动向,从临清撤围,派出数万铁骑北上,如果让其和德州阿济格所部汇合,我军又无坚城依仗,必然大败,因此本宫派出了老将尤世威,” 朱慈烺眼中含泪环视众人, “尤世威以区区五千军力,挡住了建奴数万铁骑的冲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为国捐躯,其表弟瞿文几番杀入敌阵,身负重伤,至今未曾痊愈,其弟尤世禄护佑瞿文杀出重围,可说满门忠烈,尤将军的阻击为德州大战赢得了时间,没有尤总兵和五千宣府官兵,我军没有大胜只有大败,因此,必须重加赏赐,” 朱慈烺一锤定音,他打定主意必须重赏,谁反对他怼谁。 朱慈烺摆出这个架势,谁敢反对。 依照朱慈烺的建言,崇祯下旨追封尤世威为榆林伯,谥忠烈,配享太庙,。 下旨夺情尤世禄和瞿文,起复尤世禄为榆林总兵,三边总督汪乔年麾下听命,瞿文为宣府总兵官,宣大总督治下,待他们回乡处置尤世威的丧事后即刻赴任。 周遇吉、孙应元、吴三桂等人也得到了蒙荫的封赏。 阎应元则是被晋升为副将,蒙荫一子为县尉。 谢升稍有异议,朱慈烺立即拿出了断头诗。 这首词威力太大了,朱慈烺也很惊讶。 这一世没有江阴屠杀,阎应元依旧作出了这首诗。 总算没有被埋没。 崇祯只是听了太祖十六朝人物,守护大明三百里江山。 当即通过封赏。 开玩笑,这等忠臣必须封赏,否则天子自己那里就通不过。 阎应元一个吏员出身的俾将也因为临清战功和这首诗名满天下。 随大军出征的各个军将一一封赏。 接下来就是大军抚恤之事。 谈到这个就很沉重了。 德州大战损失了三万余军卒,阵亡者每人三十两银子就是近百万两。 加上通州阵亡的两万人,只是这一项就是一百五十多万两银子。 “陛下,此番建奴入寇,我大明军伤亡过近八万,只是抚恤银两就过两百万,这个,户部根本没有余力支撑啊,” 周延儒叫苦,倒不是掣肘,而是压力真的很大。 “陛下,非是内阁不想,而是不能,运河断绝四个月,那就是近四分之一的赋税不在,今年抄关和厘金的收缴怕是只有数百万两,本来今年厘金和抄关收入应该过千万的,现下,额,” 陈演也跳出来赞同。 崇祯以手扶额苦恼状。 “陛下,听闻京营此番大捷,收缴了不少建奴的银两,据称过百万,何不挪用在此处,” 谢升道。 “正是,这些银两都是清军抢掠大明百姓的,想来陛下也不忍收入内库,何不拿出来抚恤伤亡将士呢,” 林欲楫拱手道。 李日宣、蒋德璟、倪元璐等大票的东林人赞同。 崇祯看向了朱慈烺。 说来,老子求助儿子,也是丢脸,不过现在焦头烂额的崇祯顾不得了。 ‘陛下,此番收缴的银子有二百万两,确是建奴抢掠百姓所得,正因为如此,这些银两才要用在百姓身上,因为建奴入寇多少百姓失去家园,沦为流民,现在就是冬季,当购入粮米,赈济诸人,只要过了这几个月,他们就可以存活下去,毕竟百姓是我朝的根基,也可以让京畿和山东一线的百姓民怨消弭下去,’ 朱慈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交出银两来。 崇祯又被说服了,继续苦恼状。 “至于户部的钱粮紧缺,那是要开源,” 朱慈烺看向周延儒等人, “首先一个,设立厘金局收取厘金,说明以往看着收益不高的地方埋藏有大收获,” 众人警惕的看着朱慈烺,每番朱慈烺提出的开源都弄出大的风波来,比如助捐,比如厘金税,弄出大票的麻烦,让他们头疼。 助捐让很多勋贵灰头土脸的,而厘金税和抄关,则是杀得人头滚滚。 牵连出大票的贪官污吏,最后都是内阁擦屁股。 现在这位爷又盯上了哪里。 “陛下,我大明现今之富庶应该超过太祖之时,却是为何盐政收益每年不断下滑,如今只有区区百万两,简直是匪夷所思,” 众人登时明白这是盯着盐政收益了。 周延儒冷笑,盐政那是百年不曾解决的积弊。 你个不曾任事的太子也敢惦念。 知道其中利益盘根错节吗。 谁都知道其中诸多积弊。 但是两淮盐商掌控了太多的财力,主宰了朝廷盐业的分销。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要是罢市,只怕盐货立即停滞。 不要以为他们不敢。 如果他们真的不敢的话,当年神宗时期苏州广州等地怎么爆发民乱。 击杀税监,甚至拘提四处也无法扑灭各处反抗,神宗最后只能黯然收回矿监税监。 就连神宗这样的帝王也铩羽而归,你个小太子敢插手这事,真是不知死活。 东林党等人也是冷眼旁观,他们很多人都和盐商有各种纠葛。 太子言及盐政,他们也是极为戒惧。 “神宗爷和先帝的时候也曾大力整饬盐政,结果也很不乐观,” 崇祯摇头。 从那以后,大明对盐政改制是自暴自弃了。 没什么念想。 多少重臣都是畏难。 就是名相张居正也放过了盐政,实在是收益增加不多,麻烦却是不断。 “陛下,厘金和抄关收益,最初连百万两都没有,结果清理下来,收益大增,如果不是建奴入寇,足有过千万,因此,儿臣以为还得开源,儿臣保举堵胤锡处置盐政,各地盐政衙门和官府都要听命从事,” 朱慈烺可是知道日后清朝只是盐政收益就过千万两。 这可是一个大金矿。 那么大明未曾成功的盐货、厘金等处,清朝怎么成功了。 原因可能有两个,天下大乱动摇了很多旧的秩序和利益链条,再就是建奴肆无忌惮的杀戮。 他们可是没有其他的顾及,野蛮血腥的圈地,皇族和权贵占据了大片良田,不从者哪怕是士人也要被砍杀。 盐政也是如此,但有盐商不从者抄家灭族。 而大明官员很多被盐商收买,很多士人因为利益和盐商联姻等等,相互间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 上位者因为舆情不敢痛下杀手,因此大明盐政成了一块顽疾。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七章 剪除尾翼 崇祯迟疑着,他不是一个杀伐果断、智珠在握的雄主。 但是经历这些年,也有自己的政治智慧,他预感改制盐政要弄出不小的风雨来,因此迟疑。 周延儒等人则是冷眼旁观,如果真的做出成绩来,他们是坐享其成。 如果,太子因为此事栽个跟斗,那就好看了,他们也正好出手,让太子灰头土脸,省的老是坏事。 “陛下,堵胤锡正在返回京中,待得他入京,儿臣和他商议一番,提出一个改制的法子,再请陛下首肯,” 朱慈烺没指望一次说服崇祯推动这样的大事。 今天就是利用朝廷缺饷作为引子推动此事。 ‘也好,此事就等堵胤锡到京再说,’ 崇祯拍板。 “陛下,再有一个开源就是跨海讨伐朝鲜,” 朱慈烺一说,众人哗然。 这位太子今天是要搞大事情啊。 一波未平,又来一波,冲击不断。 盐政未定,又提出征伐朝鲜。 “殿下不可,我军经历大战,损失极大,怎么可以跨海征伐朝鲜,神宗朝我大明在朝鲜消耗数百万两银子,财赋因此枯竭,难道教训还不惨痛吗,” 周延儒痛心疾首。 这次他以为抓住了朱慈烺的痛脚,立即反攻。 “正是,我朝的财赋损失极大,根本无法担负再一次大战,” 陈演出列。 谢升、林欲楫、李日宣、倪元璐等人尽皆反对。 “殿下,您可别忘了,建奴距离朝鲜不远,如果大军攻伐朝鲜,朝鲜求助,建奴发兵,却是如何了局,难道再次在朝鲜来场大战不成,” 朱纯臣出列道。 讥讽意味浓厚,小子,终于逮住你了。 崇祯目光闪烁,他也想呵斥一声太骄横了,是不是胜仗太多,让朱慈烺太骄傲,出昏招了。 但是考虑自家儿子一向思虑缜密,恐怕还有说辞,崇祯选择沉默。 ‘诸位臣工,谁说战事就意味着损失,就意味着消耗大量钱粮,’ 朱慈烺冷笑着, ‘建奴二十多年来疯狂发动战争,没有一年没有大战,向西南入寇我朝,向西攻击漠南蒙古,向北、东北攻打野女真,向东南征伐朝鲜,为何却是越打越富庶,越打军力越强,’ 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怎么说,还不是大明送去了大片土地、兵甲钱粮。 还说别的吗。 只说辽东数百万良田,还有数十座坚城,那是大明积攒数百年的家底都送给建奴了。 建奴因此膨胀的不可收拾,实力大增下挥师四下征伐,尤其是入寇大明又是生发,国力因此增强。 道理谁都懂,只是说出来太丢人了。 ‘陛下,臣闻听建奴将我大明比做苍天大树,须得剿灭四枝大树必扑,建奴就是如此做的,先后让朝鲜,漠南蒙古,让他们成了建奴的忠狗,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因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攻伐大明,而我朝也可反其道行之,征伐朝鲜,让其重新臣服,出兵漠南打草谷,削弱蒙人,剪除建奴的两条恶狗,’ 孙传庭出列道。 他必须襄助朱慈烺。 “孙学士说的极是,然则我大明哪里有银钱发动战事,” 林欲楫斥道。 “为何一定要自己花费银钱作战,殿下说的很清楚,如同建奴般由敌人付出这些钱粮,他们不给,我们发兵抢掠就是了,” 方孔炤出列道。 众人哗然,看着方孔炤,你好歹也是进士及第,竟然在朝堂上如同一个匪首般说起抢掠烧杀,有辱斯文。 “方部堂说的有何错处,我大明一向体恤周边进贡的藩国,但前提是其是臣服于大明的藩国,而朝鲜藩,自十余年前臣服建奴,于沈阳献上质子派水步军参与入寇我朝,哪里是我朝藩国模样,而是建奴忠犬,必须讨伐不臣,” 朱慈烺沉声道。 “正是,松锦大战,杀伤我大明军数千,此番入寇中原,杀伤我明军数千,抢掠无算,这样的朝鲜必要讨伐,” 孙传庭厉声道。 “有些卿家说朝鲜耗费钱粮,大谬,我军可派出铁骑,如同建奴一般在朝鲜境内烧杀抢掠,夺取我军所需的钱粮,也可以围困朝鲜京城,逼迫朝鲜献出钱粮乞降,” 朱慈烺冷笑道。 大殿内一时间冷飕飕的。 太有画面感了,他们已经可以想象朝鲜京畿一线如同大明京畿一样烽火四起,百姓离散。 至于大明铁骑能否办到,最起码三千营毫无问题,建奴满八旗都击败了的。 朱慈烺、孙传庭、方孔炤三人相互呼应,把征讨朝鲜说的是必须必要的。 也意味着朱慈烺从此在朝堂不再孤立,而是有了自己的政治势力。 “朝鲜国小贫瘠,就是迫使其投降,能有多大收益,得不偿失啊,” 倪元璐摇头。 不再纠缠神马正义与否,而是利益得失了。 因为大明讨伐朝鲜是正当的,甚至有些朝臣对朝鲜的背信弃义也是极为不满,须知大明援朝击败倭国,损失了十余万兵马,辽镇过半伤亡,数百万银两消耗一空。 而朝鲜却投降建奴,真真的背信弃义的小人之国。 但是,征伐朝鲜确是得不偿失。 “朝鲜确实小些,让其一下拿出数百万两银子怕是不成,但是让其十年二十年拿出数百万两银子为何不可,每年不过几十万两,余者可以让其连本带息分期支付就是了,比如现今几年可以用粮秣冲抵,别忘了,这两年朝鲜风调雨顺,米粮丰收,只是献给建奴的就足有数十万石之多,” 朱慈烺慢悠悠的。 在他那一世,辛丑条约了解一下,可以用百年偿还债务,凶狠压榨华夏。 现在他就是提前用在朝鲜身上罢了。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朱慈烺。 好嘛,他们没听错,殿下提出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言。 虽然前所未有,但是听着好有道理的模样呢。 “殿下所言并无不可,朝鲜确实可以分期支付赔款啊,最起码要把我大明消耗在朝鲜的数百万银钱交还,” 李邦华第一个赞同。 “李卿家错了,是千万两银子,别忘了损失在朝鲜的我军十余万将士的抚恤,” 朱慈烺再次加纲。 众人皆晕,殿下太狠辣了。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建奴发兵呢,” 谢升还是抓住这个不放。 “首先,此番建奴损失惨重,短期内休养生息,他们难道打算耗费百万钱粮援朝吗,再者,就是建奴执意发兵援朝,我军骑军退避就是了,坐船折返,待得清军离开,再行征讨,如此三番,把建奴和朝鲜钉在朝鲜境内,让其境内成为战场,看建奴还怎么分兵入寇,如此我大明平安,有何不可,” 孙传庭笑道。 如今孙学士越发有兵法大家的范儿,说起战事来举重若轻,几乎无人能反驳。 和孙传庭分辨兵事,你够资格吗,还是别被鞭挞的体无完肤了。 “如此说来,攻伐朝鲜倒无不可,只是还须从长计议,陛下以为呢,” 周延儒道。 “嗯,此事须的再次廷议,” 崇祯颔首。 朱慈烺也算满意,今天这两件都是大事,他也就是引个头,没指望立即定下来。 时间来得及。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八章 陈演致仕 众臣感觉今天早朝分外忙碌,主要是心累,这位殿下点子层出不穷,让他们疲于奔命。 真是不知道这位殿下怎么有这么多想法,让他们左支右拙,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位殿下对朝局干涉日甚,却有了三个臂助,越发显得局势诡异起来。 “陛下,此番德州大捷振奋我大明军心士气,然则,通州大战却是惨败,丧军辱国,儿臣听闻极为痛惜,这等大败,须得有人为此担责,” 朱慈烺再次发声,然后又是通个大窟窿。 众人都是胆战心惊。 知道这位殿下要发飙。 可能借此排除异己。 如果换做他们也是如此,德州如果大败,他们早就高喊讨伐太子罪责了。 现在也别怪太子借此做文章,这就是政治。 周延儒等阁臣面面相觑,心中卧槽,他们隐隐觉得太子瞄着的就是他们。 崇祯脸上一红,因为他清楚,提倡出兵的就是他本人,好羞臊的说。 “儿臣听闻次辅陈演一再建言出军决战,而陛下被其言行迷惑,才有了此番出军一战,因此,陈演就是此番大败的罪魁祸首,” 朱慈烺是要追责,但是不会指向崇祯。 虽然事实如此。 但是想要追责就不能把崇祯当靶子。 那就只能陈演等人担下这个罪名了。 “臣下冤枉,” 陈演当即道,他真是窦娥冤。 “哦,难道本宫听的有误,不是陈次辅所言,” 朱慈烺很惊讶的模样。 陈演登时大惊,不好,他说冤枉可以,但是怎么摆脱却是难比登天。 他总得指出是谁首先倡导的,那是当今。 他难道说当今陛下所言。 崇祯倒是面皮薄,真可能认下来,但是从此对他怕是恨之入骨了。 “是臣下所言,” 陈演登时一脸灰白。 此时他知道完了,不是他人完了。 他替陛下担下罪名,当今绝不会让他付出太大代价,毕竟陛下还是要脸的。 但是,他的首辅梦完了。 那是他心心念念十年的梦。 登上首辅那就是位极人臣,是士人最高的梦想。 现在离他而去了。 秦臻石看着陈演悲愤欲绝的一张脸,差点笑出声来。 他从方孔炤那里已经知道原委。 因此现在就是逼问陈演,这个聪明人绝对不敢抵死推脱。 那就请君入瓮。 “陛下,殿下,虽然陈演确实首倡之人,不过念其为国操劳经年,为大明立下不少的功勋,能否略略处罚,让其戴罪立功,” 周延儒第一个站出来。 难得了,这位的位置一直被陈演惦记着呢,现在却是为陈演发声。 绝不是周延儒心地善良,那玩意早在周首辅那里丢的一干二净了。 周延儒如此是因为他嗅觉太强了,多年的勾心斗角,宦海生涯,让他往往预判了危险。 比如他就没有首先倡导决战,而是陈演跳出来。 现在他看到太子咄咄逼人的对准了陈演,难道太子要内阁一个位置。 这是最大可能了。 周延儒内里警铃大作。 有一个孙传庭,功勋卓着如此,轻易动不得,让他头疼不已,入阁后就提出军户改制,还有彻查厘金等。 权威日盛,定会争夺事权。 如果再有人入阁,比如方孔炤和那个上蹦下跳极为出挑的堵胤锡,他的麻烦大了。 崇祯眉毛一耷拉,不错,合他的心意。 “本宫相信次辅确是无心之过,毕竟次辅是大明的次辅,必然希望此战大明获胜,不过,因此才要重罚,这等干系大明国运的军国大事,竟然出现了这样大谬的推断,只能说明陈次辅尸位素餐,没有才干坐在这个位置上,甚至以后更可能诱使朝廷犯下更大的错漏,” 秦臻石丝毫不给面子,步步紧逼。 陈演一言不发,实在是无力反驳。 只要接下这个大锅,那么动摇国运这个罪名就得落实,近十万大军差点覆没,引起京师动摇,必须是这个罪名。 “陈演除内阁官职,以文渊阁大学士官身致仕,望诸卿引以为戒,” 崇祯冷着脸道。 他算是抢先发动,别让自家长子继续深挖了,否则他想给陈演一个体面的结局都办不到了。 陈演除下头上官帽放在地上,脸色苍白,转身退出了乾清宫。 众臣面面相觑,他们有些人也想为陈演出首,不过想想和这位殿下硬拗的结果,还是算了。 “诸位卿家可能有人还为次辅报不平,那我就说说其罪责为何如此之大,” 朱慈烺环视众人, ‘通州大败滋长了建奴军心士气这是其一,将德州大胜的胜果差点葬送,其二,秦军过半伤亡,就连河南军、保定军也损失数千,要知道他们是中原剿匪的关键战力,而现在秦军能守住秦地都是疑问,’ 朱慈烺咬牙道。 诸臣沉默,确实如此。 “陛下,殿下所言极是,陈演确是罪过不小,” 蒋德璟站出来, “只是内阁位置紧要,还须尽快定下大臣补充,否则诸事不利,臣下保举林欲楫入阁辅佐陛下,林部堂久经历练,履历丰厚,足以担此重任,” 得,这厮是为了先发制人,率先退居东林要员林欲楫。 “正是如此,林部堂足以担此重任,” 倪元璐、李邦华等人附和。 蒋拱宸也附和。 “臣附和,” 谢升出列。 林欲楫白首浩然激动不已,难道临老真的可以入阁圆梦吗。 “老大人却是功劳匪浅,资历深厚,若平日里入阁没有任何问题,不过现下却是不合时宜,” 朱慈烺反对,众人看过来,陈新甲目光炯炯,难道殿下打算推荐他入阁,很有可能哦。 “陈次辅的罪责表明,如今我大明征战不休,不通晓兵事入阁只能误国,” 得,朱慈烺一句话让所有人熄火。 有人嫉恨的瞄着陈新甲,朱慈烺这么说摆明是推荐陈新甲了,毕竟这厮通晓兵事。 陈新甲心跳的厉害,他也以为八九不离十。 崇祯眯着眼,是陈新甲吗,这就让他难为了。 如果陈新甲入阁,内阁四人中有两人是太子党,他这个儿子对朝局掌控更甚。 问题是,谁是天子,天子就是靠内阁节制文武,掌控朝局的好伐。 ‘陛下,儿臣以为宣大总督吴甡勇于任事,通晓兵事,足以担此重职,’ 众人惊诧的看向吴甡。 什么时候这厮成了太子党不曾。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九章 败绩传来 陈新甲感觉心脏差点停跳。 他当然害怕,太子如此是记恨他吗。 吴甡面上平静,内里也是一万头神兽跑过,太子如此做是为什么。 朱慈烺当然知道为什么。 德州大胜后,他和孙传庭光芒万丈,要说崇祯心里没有点忌惮,那就不是天子了。 就是他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对危机皇权的人忌惮不已。 这是无法改变的权力欲造成的。 所以他就没考虑陈新甲。 而吴甡不是东林要员,也不是太子党,而且和周延儒不和,颇为通晓兵事,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崇祯一怔,他也没想到自家儿子举荐吴甡。 心中不禁一喜,嗯,自家儿子不贪权,不结党,这个要职没一味推荐太子党比如陈新甲,也解除了他的尴尬。 否则他就得驳回太子的举荐,一些大臣就会嗅闻其中的味道,流言蜚声,甚是不妙。 众人面面相觑,东林人想反对,却是无法发声。 首先,吴甡资历足够,也曾历任兵部侍郎,又晋升为宣大总督,民政军事资历足够。 最关键是此番大战,总算力挽狂澜,保全了明军主力,周延儒也曾言称,吴甡立下大功,这就没法反驳了。 ‘如此,吴甡听命,’ 崇祯道。 ‘臣下在,’ 吴甡急忙出列。 ‘通州之战,吴甡立下功勋,宣大总督任上颇有建树,税赋涨了两成,麾下强军在德州立下大功,晋升为东阁大学士,入阁参赞军机,’ 崇祯沉声道。 吴甡兴奋的脸色涨红,急忙跪下谢恩。 很多大臣看着眼红,羡慕嫉妒恨啊,但是他们真没想到通晓兵事现今这么重要。 而他们偏偏这方面毫无建树。 吴甡起身,很多大臣道贺。 毕竟这位也是阁老了,以后必须敬着。 周延儒冷眼旁观,没有任何反对,吴甡总比陈新甲这个太子忠犬强。 吴甡入阁,谁任次辅,这次没人和孙传庭抢了,实在这位大学士功勋在那里呢,谢升、孙传庭、吴甡三人,必须是孙学士任次辅。 接着宣大总督的位置上,又是众臣推荐。 崇祯一言而决,就由宣府巡抚左懋第接任。 毕竟现在宣府民政很有建树,就是他了。 朱慈烺保持沉默,不能哪个位置他都瞄着。 左懋第除了不通兵事外,其他的也算合格。 而且忠心可鉴,历史证明了的。 “父皇,此番德州大战,证明京营战力强悍,足以和建奴最强的满八旗甲兵抗衡,因此,儿臣请陛下拨款重建京营,” 朱慈烺道。 崇祯点头。 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下再没有任何人轻视京营的战力了。 德州大胜证明了,同等数量下,骑步军足以和建奴甲兵争锋。 而通州之所以没有全军覆没,和京营以及京营编练的河南军保定军标营有莫大干系。 所以重建京营战力,补充战损是所有大臣大看法,他们在这问题上难得的一致。 “父皇,秦军、保定军、河南军还得扩大标营的战力,最起码有一到两万的强军才能弹压地方,否则中原动荡,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从经营抽调干员赶赴各处编练新军,” “准了,” 崇祯道。 “陛下,重整军力当然是刻不容缓,不过,户部财力不支啊,如今也就够支撑朝局,赈济灾民还有缺口,哪里有三四百万两银钱。” 周延儒忙道。 谢升等人也附和。 没钱,那是真的。 京营确是功勋卓着,但也是吞金兽。 恢复京营马步军,就当十万计,就要最少两百万银子,还不算以后的粮饷,一年也得百多万银子。 秦地等处财政困顿,也不可能继续扩大军力,全靠朝廷拨款,又得最少百万之数。 确实无力承担。 “父皇,此番缴获的两百万两银子儿臣可以献出重整京营,此外,内库该当还有百万银钱,也可以支撑一阵,至于以后的粮饷还得户部支应,所以儿臣以为改制盐政,出兵讨伐朝鲜势在必行,” 朱慈烺等着周延儒叫苦呢。 逼着他们同意改制盐政。 否则就一筹莫展。 崇祯皱眉。 心里挣扎怕再起风波。 周延儒等人心中不甘,盐政,那和东林人干系极大。 怎么阻止太子那颗跃跃欲试的心呢。 此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而入,递给王承恩一个信札。 王承恩打开一看,脸色凝重的递给了崇祯。 崇祯接过一看,勃然大怒,重重拍击龙案。 “荒唐,丧师辱国,该死,” 众人惊惧,哪里出了大事。 ‘父皇,可是湖广战报,’ 朱慈烺问道。 现在经历两场大战,曹操在汝宁府不敢向北。 李贼跑到西川折腾。 中原比较平静。 只有武昌张献忠和左良玉正在鏖战。 “正是武昌,左良玉大败,损失大军五万,将武昌几十万百姓丢给了张献忠,他自己向南败退,左良玉当诛,丁启睿无能,” 崇祯脸色苍白,还在暴怒中。 大殿内沉默。 刚刚商议重整军力的必要性,结果就出了这样的大败。 看来如同殿下所言重整军力刻不容缓。 至于左良玉当诛杀,问题是谁能替代他,就是去了,他麾下的骄兵悍将也不会听命就是了。 而丁启睿肯定不如孙传庭吴甡通晓兵事,但是他也无奈,因为节制不来左良玉,换做谁去也是白费。 朱慈烺保持了沉默,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 左良玉如今如同当时的李成粱。 李成粱最盛之时,在辽东就有九千家丁,由他的几个儿子把控。 加上辽镇其他的数万军卒。 辽镇等同军阀。 李成粱也用大量饷银沟通朝臣,让其在辽东如同土皇帝。 朱慈烺不信左良玉没有在京中活动,现在在这里说的很多话,都会传到左良玉那里,还是不说为妙。 “陛下,左良玉丧军失地极为可恨,然而如今湖广战局还离不开他,因此陛下当下旨申斥,让其戴罪立功,” 周延儒道。 朝中应援之人是这位首辅吗,很可能啊,朱慈烺看了眼周延儒。 崇祯一言不发,还在盛怒中。 他憋屈就在这里,特想办了左良玉,却总是被中原流贼和建奴羁绊无法痛下杀手。 坐看左良玉做大,麾下二十万兵马,怎么个了局。 “父皇,湖广糜烂,只怕中原又要动荡,整军刻不容缓,既然朝廷缺乏钱粮,当立即改制盐政,” 朱慈烺趁机道。 “过三日你拿出一个章程来,朝堂上议一议,” 崇祯闷声道。 同意了,被糜烂的局势逼得没有后路了。 他寄希望长子真的能顺利改制盐政,毕竟朱慈烺搞钱是把好手,虽然他知道盐政积弊百年,只怕朱慈烺也搞不定。 但是总要试一试,否则如何整军备战。 朝会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武昌大败毁了所有的心情。 本来德州和中原大战的胜利,让他们乐观的以为大明终于可以舒缓一口气了。 但是通州和武昌大败告诉众大臣,大明还没爬出火坑呢。 正文卷 第四百章 还得再抢 朱慈烺没有随着众人退出,而是随着崇祯返回了暖阁。 ‘儿臣知道父皇为武昌大败郁结,儿臣思量多时,解决左良玉只有一个办法,’ “吾儿快讲,” “只有集结京营大军直下湖广,直接夺权,有京营大军震慑,有再大的乱子也会荡平,那时候左良玉只能束手就擒,” 朱慈烺道。 “还是要整军,” 崇祯苦笑着。 朱慈烺点头。 他来就是加强崇祯整军的信心,排除万难也要加强军力。 “父皇,天下动荡,朝廷只有大棒在手,才能威慑四方啊,” “那就整军,改制盐政,征伐朝鲜,” 崇祯咬牙切齿的。 他也是拼了。 “父皇,实不得已为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只有继续糜烂,而盐政积弊不除,再无开源之处,” 朱慈烺道。 他有几个点子,但是没有盐政快。 而番薯虽然可以增加财赋,但是户部那里有天大的窟窿呢,四处的赈济灾民,发下积欠各处边镇军卒的粮饷等等,那就是一个无底洞,估摸没有数百万两银子不成。 因此整军的银子还得在盐政这里。 “就如吾儿所言,” 崇祯叹气。 他是忧心忡忡。 朱慈烺这才拜辞出了暖阁。 ... 朱纯臣的府上宽大的书房内,朱纯臣、李国祯、徐允祯、李开先、薛濂等人围坐在一处。 都有些一筹莫展。 ‘不瞒你们说,我现在吃饭都不香了,’ 徐允祯唉声叹气。 ‘你还是国公,就是你的子嗣不争气也能绵延百年富贵,我现在就是个伯爵了,子嗣不成器,眼看着三代而没,’ 薛濂没好气。 这里他最倒霉,大约是没人和他抢的。 “那又如何,我们还不是拿那位殿下么有丝毫办法,其实就是三代也几十年后了,紧要处在于,这位殿下怕是闲不住的,如果有一天他荣登大宝,你等以为这位殿下会如何处置武勋,” 朱纯臣这话让所有人心惊胆颤。 这前景太可怖了。 “那就给这位殿下一个教训,” 李开先冷眼看着众人, ‘我等联络文臣,上书请殿下执掌京营全部军力,’ “你疯了,现在这位殿下还有三万多兵力没有掌控,已经猖狂之极,如果势力再增,我等何以自处。” 徐允祯骂道。 ‘呵呵,文武尽皆建言让殿下掌军,操练全军,你说哪一位先是不允,’ 李开心冷笑着。 “你是说...” 薛濂伸手指了指天上。 “正是,殿下声威赫赫,那还是让陛下头疼,” 李开先撇撇嘴,不是他看不起,百年以往,朱纯臣和徐允祯薛濂这些家族还是粗鄙武夫。 而他李开先和李国祯头脑甩他们八条街。 “此计甚妙啊,” 朱纯臣的胖脸笑开花, “本公怎么寻思,这位殿下都不好应付,” “如其乘势而上,陛下必然不虞,如果他躲避,不想染指兵权,此事也让陛下心生疑虑,呵呵,此计大善啊,” “李开先,你这头脑怎么长的,果然最是心狠手辣,” 薛濂横了李开先一眼。 ‘你可以不用,没人强求你,’ 李开先也很鄙视这个老粗。 “明日我军就找周相相谈一下,你等也找些相熟的文臣,这事宜早不宜迟,” 朱纯臣没理这两个货。 众人纷纷点头。 不管怎么说,总算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法子。 至于结果,那天知道,也许这位殿下因此失宠也说不定。 ... “殿下,陈兵部在外求见呢,您看,” 李德荣道。 陈新甲来拜见,还是感觉他失宠了。 朱慈烺明白这厮的想法。 大约是没有举荐他入阁,这是心中没底了。 ‘你去告诉他,本宫为国举贤而已,嗯,低声和他说,他因为是本宫的人,这次大约是无法入阁的,’ 朱慈烺冷笑。 这样心思多的人就吃这一套。 李德荣急忙去了。 晨时刚过,太子府的书房内,朱慈烺、孙传庭、方孔炤、刘之虞等人围坐一处。 “此番我等聚集一堂不易,大约这一年来第一次,以后怕也不多,” 朱慈烺感慨道。 “殿下是不是过于小心了,其实微臣等本就在京营侍候殿下,陛下也是清楚,何必遮掩,” 刘之虞不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郎中,越是大胜之时,越是多事之秋,” 朱慈烺摇头。 飘飘然的想法要不得。 “殿下说的是,此番是殿下有急事,否则就是我等也尽量不要见面,” 孙传庭也是如此谨慎。 经过数次,他也算对当今知晓甚深,就如同朱慈烺所说,小心谨慎,当今不是一个气量大的,太子府的声势不可放大,宁可低调。 老上司如此说,刘之虞闭嘴。 ‘此番邀各位卿家来有要事相商,’ 秦臻石看看三人,他们加上堵胤锡算是他嫡系中的嫡系了,很多事可以摊开来说。 “殿下尽管吩咐,” 三人拱手道。 ‘是相商,’ 朱慈烺摆摆手。 “此番建奴大败,大约在三五年内不会恢复原气,因此,这段时间就是天赐大明,良机转瞬而逝,大明必要把握,否则必遭天谴,” 众人点头。 ‘本宫以为,清军虽然重挫,却未曾伤筋动骨,因此还须剪除其尾翼,’ “殿下是说朝鲜和漠南,” 孙传庭果然洞察力惊人。 ‘正是,这两样必要讨伐之,’ 朱慈烺点头。 “朝鲜,依照殿下所言,出水师和骑军讨伐,定能功成,如今的朝鲜王本就是懦弱卑劣之辈,否则不会向蛮狄跪拜称臣,” 刘之虞鄙视, ‘不过,漠南蒙古,怕是不易,那里大小部落数百,大部数十,却是没有一个统一的王,这等如何讨伐,’ 朝鲜还有王,讨伐其无道,逼迫其投降。 但是四分五裂的漠南,却是如何征讨。 “殿下是打算打草谷,” 方孔炤试探。 “如此没猜错,殿下盯上了漠南蒙人的战马,” 孙传庭捻须笑道。 朱慈烺哈哈大笑, “果然瞒不过孙学士,” “唉,京营重建,旁的好说,就是骑军让人头疼,朝廷的现状你等清楚,再也无法拿出数百万两银子购入数万匹战马了,” 现在的战马价钱腾升,一匹六十两银子。 重建三千营最少得两万匹战马。 这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 众人长叹,巨款啊。 他们也理解,殿下已经拼尽全力,从张家口夺取千万银两,设立厘金局,又推广番薯,问题是哪里有另一个张家口,一次能找出千万白银。 “此外,辽镇、蓟镇、宣府是京师的左膀右臂,骑军不可欠缺,而此番大战,他们的骑军伤亡过半,如果朝廷不发出银钱支撑,他们是无力重建的,” 众人再次点头, “辽镇的骑军两次大战居功至伟,” 刘之虞道。 “如果给他们补充骑军,又是两万匹马,三百万两银子,还有每年粮秣的消耗,” 孙传庭摇头不已。 ‘所以必须抢劫,待得明春,召集京营、辽镇、蓟镇、宣府、大同的所有边军,从宣府出关,打草谷,不为钱粮,只为战马,’ 朱慈烺狠狠的一拍桌案。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一章 巨款 “好,这是唯一可行之策,否则骑军重建遥遥无期,” 孙传庭第一个首肯。 “只是机会只有一次,如果第一次抢不够数量,下面麻烦些,” 刘之虞道。 第一次抢不够数量,蒙人就知道了明军的目的,以后绝不敢轻易的靠近大明长城一线牧马,北上的明军抢掠战马要困难。 “那就运筹好了,出动上万骑军好好抢一次,” 孙传庭恶狠狠的。 “蒙人大部落最多控弦上万,只要有一两万骑军北上,他们抵挡不住的,待得他们结成盟军,我军已经完成南下了,” 刘之虞有信心。 “唉,我等都是读书人,怎么如今也是满口抢掠二字,有辱斯文啊,哈哈,” 方孔炤调侃道。 众人哈哈一笑。 ‘都是这世道逼得,建奴、蒙人、朝鲜人从北面抢掠,流贼在南边烧杀抢掠,我大明军也得抢回来,一些迂腐的臣子不懂,卿家都清楚,现今我大明就是一个乱世,没钱,那就抢,’ 朱慈烺凶狠道。 天下太平,大明的文字、经典、社会制度是大明节制四方的软实力,乱世中刀枪为尊,实力为王了。 “诸位,如果要平复天下,抢掠不是根本,根本还是理顺大明财赋,因此,此番召集你等主要议一议盐政之事,” 朱慈烺的话让孙传庭摇头叹道。 ‘微臣如何感觉殿下和我等做的都是内阁诸事,而内阁中有些人却是尸位素餐,’ 朱慈烺能说什么,可以把感觉排除。 现如今他总揽全局,孙传庭等人帮衬掌控内阁、京营,可不就是小内阁嘛。 为何如此,实在是当今和内阁实在不堪。 朱慈烺收拾心情,和孙传庭、方孔炤、刘之虞商议盐政之事。 只是这事就商议了一天。 翌日午时刚过,李德荣禀报,吴甡前来求见。 “告诉他,好生为国办差就是了,不必多礼,” 朱慈烺没法见面。 他推荐了吴甡,再召见相谈甚欢,他那位心胸不大的父皇怎么想。 如果崇祯以为吴甡是他的人,那就失去举荐吴甡的意义了。 内阁需要一个中立派。 ... 乾清宫,大臣们再次聚首。 新的内阁周延儒、孙传庭、谢升、吴甡也站在前列,所谓位极人臣了。 大多数人的眼睛却是盯着朱慈烺。 所有人都清楚,今天朝议为的是改制盐政。 这是涉及到很多家利益的大事了,最起码很多南方的官员家族多少和盐务都有干系。 “父皇,这三日来,儿臣召集了一些大臣商议多时,以为革除盐政积弊,当废止盐引开始,” 朱慈烺只是一句话就引起轩然大波。 “殿下,这可使不得,盐引每年可是为我大明贡献六七十万两银子的,” 周延儒第一个反对。 “正是,盐引废止,也就是大明各处盐商无法从盐场买盐,如何分销各地,大明四处到处是盐荒了,殿下太过鲁莽,不晓得其中干系,” 林欲楫出列强烈反对,老头胡子一翘一翘的。 东林党的人几乎全部出列反对。 崇祯一言不发。 他有经验了,大约他的长子出一个建言,朝堂就得喧闹一番。 看太子怎么应对就是了。 ‘周相,六七十万两很多吗,呵呵,’ 方孔炤出列,出言讥讽。 崇祯脸上一抽,这个臣子可是让他吃瘪几次,不过事后看他都是对的,但是崇祯心里还是不喜。 “很少吗,” 周延儒也怼道。 他也很讨厌方孔炤。 这人自从被太子从狱中放出,就是太子的忠狗。 “我大明如今人口有多少,” 方孔炤忽然道。 ‘额,最近很多年兵乱很多,没法确凿定数,然则怎要过八千万之数,’ 周延儒提出了一个他认为保守的数字。 因为他预感这里面有坑。 但是不能少于这个数字,洪武期间就有千万户,每户六人都没有,怎么可能。 很多家都是生了七八个子女,十多个的也不少。 均户六人很少了。 而以后大明没有大的战乱,人口是不断滋长的。 “这是登基造册的人户,其实隐没的人丁最少有五百万户,” 方孔炤的话没人反驳。 这是朝中的常识了,反驳没有意义。 很多人口攀附大族门下,这样不交税,不服徭役。 就是老老实实的当大族的长工。 否则那些大族哪里有那么多人手耕作田亩,都在这里。 特别是这百年来逃户极多,都是税捐徭役逼迫的。 绕过说纸面上大约有八千万人口,其实得有过亿的人口。 “如此就好说了,” 方孔炤一笑,周延儒等人心慌。 ‘按一人一年吃盐六斤算,那就是过六亿斤,这是最少的吃盐量了,如果少于这个,只怕人体浮肿,全身无力不一而足,’ 方孔炤的这话没人反对。 少于这个数人就完蛋了。 周延儒脸上一白,林欲楫也脸色不好看。 因为这个数字。 ‘如果按照这个数字发下盐引,一盐引四百斤算,一盐引约为三钱余银子,一斤约为八十文的模样,大约每年我大明各大盐场发出的盐引钱该是多少,’ 方孔炤这话一说。 大殿内一片寂静。 因为很简单,算一下就行了,大臣都是书生出身,算学是必须的。 “约为六百万两,” 蒋拱宸颤声道。 “每年大明的各府县按人丁的盐税还有三十万两,加在一处就是过六百万两,” 方孔炤这话一说,大殿内哗然。 要知道大明如今的盐税每年不过九十多万两,没错前几年还过百万两,几十年前还有二百万两。 现在只有区区九十多万两。 而现在从总数上粗估的结果和这个相差五百多万两。 这是多大出入。 现下如果有五百万两,足以从无到有的重建一个十万计的京营强军。 而且是战马双配的顶级骑军。 而现在之所以困顿不就是没有银钱重建京营新军吗。 “不会有错,” 林欲楫喃喃道。 周延儒一翻白眼,一点错谬没有,这还是最低的。 “其实,每年百姓不只是吃下六斤盐,还有北方流行腌菜,毕竟冬日里没有鲜菜,还有一些蛮狄也从我大明进盐,所以,我大明每年的出盐怎么也要七亿斤,因此每年的盐引收益怎么也要七百万两才对,” 方孔炤还在加纲。 大殿内很多人倒吸凉气。 很多大臣最多敢相信两百多万两这个关口,那是大明盐政最强的时候。 因此一再改制也是为了把大明盐政翻番罢了。 但是这么一合算,岂止是翻番这么简单,怪不得殿下盯着改制盐政不放,这里面有大收益了。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二章 没有冤枉的 “方大人,如你所言,每年我朝用掉这般多盐货,而盐引却只是发卖数十万,余者哪里去了,” 右都御史蒋拱宸很不理解。 这里面差额太大了。 ‘很简单,这几方面造成我朝盐税流失,第一个,大盐商和官员吏员勾结,虚买虚***如发卖了二百盐引,实际上给出了一千盐引,这些消失的盐引钱被官员上下其手贪墨,再者,大盐商只是购入少量盐引,大部分发卖的是自己盐场偷偷熬制的私盐,’ 方孔炤立即说出答案,一点不带含糊的。 很简单,在太子府,他们几个人在朱慈烺引领下做了模拟应答,如同路演一般。 廷臣们的提出的问题基本都考量到了。 ‘方丞倒也说的有理,不过,也有因战乱流失的,’ 谢升干笑一声。 “因战乱流失的有,不算太多,须知我大明盐场除了西川的井盐,余者大部都在沿海,偏偏这里没有被建奴和流贼占据,比如山东十余家盐场,江南江淮三十处盐场,福建、广东的盐场都在朝廷节制下,哪怕流贼所占据的区域,吃盐也是从这些盐场流入,虽然因战乱人丁伤亡很大,吃盐减少,最多减少千万斤罢了,” 孙传庭当即反驳。 以有心对无心,孙传庭、方孔炤言之有物,数字论据充足。 而一些大臣措手不及,进退失据。 “陛下,百年来,我大明盐税就是如此流入大盐商和相关盐场、盐运衙门的官员吏员手里,就在此刻,盐税依旧在流失,以六百万流失税银来计算,每天流失一万六七千的税银,” 孙传庭痛心疾首。 崇祯脸上的筋肉都在抽动。 心疼的啊。 每天过一万五,巨款啊,他让助捐才两百多万,还是一次性的,以后这些臣子谁还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而每年可以多出五六百万两银子,有了这五六百万银子,大明财赋枯竭的局面就会迎刃而解啊。 ‘这些朝廷的官员吏员,在喝大明的血,你等议一议,如何惩处,如何让朝廷的盐税不再流失,如果议不出来,今日谁也别离开此处,’ 崇祯急了。 秦臻石看着崇祯气愤的模样,心中不禁好笑。 孙传庭如此按日来计算,就是他的提议。 他太了解便宜老爹的性子,一想到每天流走的这般庞大的税款,崇祯一定是痛彻心扉。 必须推进盐政改制,如此根本没有人能阻止盐政改制了。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内里什么心思都有。 有些和盐商没有任何干系,但是猝不及防下不知道如何商议收取足额的盐税。 有些则是视线交接,内里极为的焦急。 再次折腾盐税,对他们不利。 “陛下,微臣拟了一个盐政改制章程,还请陛下一观,” 方孔炤拿出一个信札,王承恩拿过来接过,递上去。 众臣看看方孔炤、孙传庭,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朱慈烺。 任谁都知道孙传庭、方孔炤这是依照秦臻石的心意行事。 归根结底都是朱慈烺在推动改制。 各种神色都有,有钦佩的,太子是太能干了。 而且能成事。 有些是嫉恨和疑虑。 朱慈烺稳稳当当的,毫不在意。 和臣子的争斗是永恒的,如论是明君还是昏君,一生注定和臣子纷争不断。 如果想和臣子相处融洽,那是痴心妄想。 问题就是怎么能在纷争中推动政令的进行。 这才是关键,极为考量皇室的手段和能力。 崇祯看了半晌,下面的臣子们巴巴的望着。 ‘王承恩,你念一下,’ 王承恩立即接过阴阳顿挫的念着。 其实奏折的内容比较简单,没有谈及改制的必要性,以为到了这个地步,必要性不用多说了。 里面主要是施行的主要办法。 第一个取消人丁收取的盐税,现下的大明全国丁口收取的盐税,不过三十万两而已,是从百多府一千多个县收来的,耗费很多人力物力,不如将其和盐引合并,提高盐引的发卖价格就成了。 第二个按照先北后南的方略,推开盐政改制。 先是山东、江淮,然后是福建、广东。 施行办法是计划制,按照上一年发出的盐引数量乘以五就是了。 也就是这个盐场上一年发出的盐引数量为五万,那么今年发出的盐引数量当为二十五万。 第三个,强令各处盐政衙门抓捕各处私盐盐场,剿灭私盐猖獗的局面。 “从各处府县抽离不大可行,这已经是收取多年的惯常做法,如果归入盐场盐引,只怕改制万一不顺,白白折损了三十万银钱,” 李日宣摇头反对。 他有些话没法说,如果向这百年改制一样,一两年就废止呢,地方的税收也废止了,岂不是白白损失了。 ‘三十万看着不少,却是分散在一千多个府县,每处不过二百多两,实在少的可怜,而有些贪腐的官吏却是利用这个名义上下其手,很多百姓目不识丁,任由这些官吏勒索,因此没减少一处税目,就是让民生舒缓,归于盐引,从产地节制有何不可,’ 方孔炤立即应答。 不少大臣点头。 ‘方大人所言极是,少些收税名目,就能让百姓少些滋扰,’ 陈新甲赞同,摆明车马支持朱慈烺的改制。 说白了,只要朱慈烺在朝中,陈新甲站队就很果断沉稳,如果朱慈烺不在朝中这厮... “这也罢了,不过,查缉走私只怕不易,很多豪商花巨资买通官吏以及盐政衙门的缉查私盐的盐丁,怕是他们出工不出力,” 蒋拱宸摇头。 ‘两步,第一个重金奖赏告发私盐盐场,举报一个重赏千两,第二个,山东,江淮沿海的盐政衙门今年必须抓获私盐盐场,如果没有,主事的官员,军将立即下狱勘问,’ 方孔炤冷冷道。 ‘这岂不是造成冤狱,这如何了得,’ 林欲楫当即怒道。 ‘如何是冤狱,林部堂,私盐盐场必须在沿海,同各处官办盐场左近,内陆是不可能的,而现下,私盐泛滥,可说山东、江浙的大大小小的私盐盐场众多,抓不到,不可能,只是不想抓罢了,’ 方孔炤立即驳斥。 “你这是一家之言,” 林欲楫等着方孔炤。 ‘或有冤枉,不过,林卿,如果一个巡盐御史或是巡海道道员、盐云总兵、参将、游击不能查获私盐盐场,那他们要么尸位素餐,要么和盐商沆瀣一气,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没有冤枉之人,抓一批杀一片,更换一批,不怕掉脑袋的就接着贪腐,如此数次,总会平复下来的,’ 朱慈烺冷笑道。 满清为什么能压榨出千万两盐税款。 那就是一路杀过去的,严厉查缉私盐,主推官盐。 实打实的证据,那多麻烦。 这个盐运衙门所辖的盐场发卖不出应有的盐引,出售不出该有的盐货,就表明这区域的私盐吞食了该有的官盐产量,或是盐运衙门和盐场的官吏贪墨虚买虚卖。驻守的满八旗军将发兵拒捕这一区的盐商和官吏,杀掉一批,换一批就是了。 谁管你们尼堪冤不冤。 清初就是用这样冷血屠杀,强行提高了盐税。 当然,清代后期天下大乱,贪墨横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很多大臣倒吸口凉气,这位小爷太狠了,哪怕是御史也没打算放过啊。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三章 刚烈 “这也罢了,那些官员如果这点事办不好,倒也该被责罚,不过盐商何辜,为何被如此对待,朝廷如此对待盐商,岂不是与民争利,恐引起变乱,重演当年苏州之乱,” 林欲楫还是坚持反对。 朱慈烺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林欲楫几次三番的阻拦,这里面味道不对了。 不是简单的政见不同,想想林欲楫东林党巨头的身份,是不是其家族和盐商勾连甚深呢。 崇祯脸色很难堪,神宗时候苏州揭起的抗税暴动,席卷江南,让神宗颜面大失,时隔数月后全部撤回税监矿监。 那是给了皇室重重一击。 如果再次出现这个局面,确是让人心悸。 “林部堂,一个盐引发卖出去,一斤盐不过六十文,而发卖到百姓手里是一斤二百七八十文到三百文,其中是多少收益,呵呵,” 朱慈烺冷笑着。 又是众人倒吸口气,他们很多都是读书人出身,现在都是朝廷重臣,哪里知道商贾之事,对于如今市面盐价更是不知。 他们以为平常货品发卖不过两三成收益,囤积居奇不过翻倍收益,比如运河断绝,京城粮米腾升,也不过翻了一两番,而且不过两三月光景。 而盐货却是常年如此获取这般暴利,太惊人了。 ‘每个盐引都是翻了数番收益,难怪有人称江淮盐商富可敌国,生活豪奢,不说豪商家族,就是他们的仆人都是林罗绸缎加身,呵呵,’ 朱慈烺几句话就将崇祯心里的怒火点燃了。 “都是大明的蛀虫,查,蒋拱宸,立即派人严查,如果查不出,御史台无能,不,是同流合污,” 崇祯一拍桌案。 众臣惊惧。 朱慈烺是不得不激怒当今,当林欲楫提及苏州暴动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崇祯的怯意,这位陛下要动摇。 因此,朱慈烺只能继续拱火,不能让崇祯心中的怒火消退,不上头的崇祯就会迟疑惊惧,然后动摇退缩。 “朕意已决,推动盐政改制,迫在眉睫,下旨由左都御史堵胤锡、右都御史蒋拱宸为首,推动改制,但有官吏阻拦改制,当即革职勘问,绝不留情,” 崇祯态度极为强硬。 朱慈烺松口气,成了。 当今在众人面前如此说来,就不会轻易返回,崇祯可是极为好面子的,丢不起那个脸。 哪怕改制折戟沉沙,崇祯大不了搁置一旁,也不会主动承认失败的。 一些大臣目光闪烁,显然无奈之极,只是没有办法就是了。 其实内里相当的愤恨。 朱慈烺知道较量才开始就是了。 他也相信,十几天后,改制的消息就会传遍江淮,立即在地方上掀起波澜。 然后朝野的牛鬼蛇神都会闹出事端来。 朱慈烺是太知道这时候大明的所谓文人了,风骨不在,贪婪为最。 “陛下,臣有禀报,” 孙传庭拱手道。 ‘孙相请讲,’ ‘陛下,微臣自请差事,监看边镇军户改制,’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陛下,此事当要谨慎,因为改制,登莱大乱就在眼前,如果在北方边镇展开,只怕闹出更大的事端来,” 周延儒出列道。 ‘正是如此,’ 谢升、吴昌时等人也附和反对。 “陛下,通州大败和德州大胜证明,如今的军户就是不通兵事的农夫,再也无法依靠其击败建奴和流贼,再不改制,边镇越发糜烂,” 孙传庭毫不动摇。 崇祯迟疑。 ‘孙学士,如此兵乱纷纷,你还是推动军户改制,难道不怕引来乱事,就是你也不得保全吗,’ 周延儒冷脸道。 他都不是和这里面有多大的利益纠葛。 而是他只想求个平静。 登莱的兵乱,让他手忙脚乱,特别是和建奴入寇叠加,实在吓怕了他。 平安些,只要他致仕,不在首辅的位置上,管他后面洪水滔天。 ‘呵呵,周相此言差矣,孙某为官是为陛下和百姓效力,从来不得过且过,孙某在三边总督任上为追缴清欠和被吞并的良田,向秦中士绅发难,但有阻拦当即捉拿勘问不法,期间多少官绅恨某入骨,’ 孙传庭一甩袍袖昂然而立, “然千难万难中,孙某初心不改,到底清理了数十万石米粮,操练出强军,几度大败流贼,当时秦军成为中原一柱,为大明社稷百姓安泰虽千万人吾往矣,” 孙传庭这话说的很狂。 狂态必露。 如果是其他人早就被四处围攻了,这些大臣就见不得猖狂之人,大家都是夹起尾巴做人,你个魂淡怎么这么狂,让其他大臣显得很是卑劣猥琐,必须好好教训。 但是,孙传庭这么说,谁敢反驳。 因为孙传庭就是这个性子。 在秦地狠辣非常,和他出身的士人阶层决裂,如同疯了般追讨清欠,惹得那些官绅背地里痛骂其疯狗,斯文败类。 朝中很多大臣对其极其不满。 最能看出孙传庭性子的就是不向权贵低头,皇权也不行。 崇祯想要压服他,孙传庭一样硬拗。 结果孙传庭被下狱,那他也不祈求放归。 最后是殿下出言襄助,才放出的。 可见其刚硬。 却是不改初心,却是千万人敢往矣。 谁敢说他这方面的不是。 崇祯神情复杂。 想起来都是眼泪。 当日他确是暴怒,一个臣子怎么敢和他对着来,哪怕极有才具的杨嗣昌、卢象升也不敢如此忤逆于他。 但是这个孙传庭就是顶上。 其实崇祯将孙传庭下狱后就后悔了。 真是没有可以统领一方的帅才。 但是好面的崇祯怎么可能在臣子面前认错,于是拖宕近两年。 朱慈烺建言后,崇祯是乘机下了这个台阶。 而现在,孙传庭还是如此性情,明知道推动改制极为艰辛,依然刚硬的接手。 这样敢于任事而又能成事的臣子太难得了,崇祯登基来,遇到几人,唯有这一人而已。 崇祯眼睛略略湿润, “孙卿家不愧我大明擎天一柱啊,” “陛下,臣下当不起,” 孙传庭吓了一跳,他可是知道当今对他观感不佳的。 很多臣子也唬了一跳,陛下对孙传庭相当看重啊,以往怎么没发现呢。 “孙卿也不必过于自谦,卿家确为大明柱石,史上推动改制者晚景凄凉,商鞅、王安石、章惇就是明证,” 其实他还想说,想想罢了,这个家丑别提了, ‘因此每逢改制让无数臣子怯步,唯有孙相昂然无惧,’ 既然孙传庭敢于赴汤蹈火,朱慈烺当然要为他站台,孙传庭已经有一次英雄流血流泪,不能再次发生, ‘此番就是有些纷乱处,父皇必会极为优容,毕竟陛下乃是英明之主,’ 朱慈烺小小的拍了一记。 崇祯果然面相庄严, “卿家只管好生办差,朕还不是那个赵顼,绝不会半途而废,” 朱慈烺为自己点赞。 正文卷 第四百零四章 这些人好狠 周延儒心里不爽,孙传庭这是为什么,有太子支持瞄着他的首辅之位吗。 “陛下,如今南方战事吃紧,北方蛮狄未平,京营未曾开始重建,老臣保举太子殿下节制京营全军主力,重建京营。” 周延儒这话一说,崇祯眼睛一缩。 他心里很不舒服。 朱慈烺也看向周延儒,这位首辅什么时候站队他这里了,倒也是奇景。 ‘微臣附和,经历通州大战,臣下也以为只有殿下节制京营全军,操练新军才能重振军威,’ 谢升出列。 周延儒建言,他的嫡系吴昌时必须出来站队。 接着,蒋德璟、李日宣、林欲楫、朱纯臣、徐允祯等人尽皆出列附和。 崇祯脸沉似水。 他可不是刚登基的初哥了,也被混乱大明毒打了十几年,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周延儒等人这么齐整的举荐太子掌握京营,这里面有事。 又开始内斗。 崇祯是真不想朱慈烺掌控京营全军。 早先虽然他知道朱纯臣和太子比起来提鞋都不配,还是让朱纯臣掌握一部分旧军,还有李邦华的分权,都是一个制衡。 京营是天子亲军,而不是太子亲军。 不可能都让太子掌握。 这是一个常识。 但是现在他这个长子威望正盛,周延儒等人如此做,朱慈烺如果趁机答应下来呢,这就是一个大麻烦,他不好立即反对,暴露父子间的矛盾吗。 孙传庭和方孔炤对视了一眼,感觉很不妙,这里有事。 朱慈烺冷冷的看了看周延儒等人,好手段啊,这是在考验人性贪婪吗。 ‘陛下,一年两番大战,儿臣甚是疲惫,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京营整军有李邦华和刘之虞两名兵部侍郎足以了,’ 崇祯听了这话,长出一口气。 孙传庭也松懈下来,看来殿下看穿了这一切,这个建言看着借着大胜之威执掌京师军权,尊崇无比。 其实暗藏祸心,如果接任,只怕恶了陛下,他本来也怕太子殿下不察下允了。 幸亏殿下头脑清醒。 “难为太子了,经年在外征战,确是疲惫之极,朕准你在府中好好休憩,早朝可先不参与,” 崇祯道。 朱慈烺谢恩。 周延儒的目光瞄了几次朱慈烺。 太子怎么能忍得住,他只有十六岁啊。 却是抵受住了所谓权力和荣誉的诱惑。 这就太可怖了。 周延儒生出了无力感。 崇祯下令散朝。 朱慈烺出宫,他看着一众大臣在前走着。 他的目光投向了周延儒的背影。 这些人好狠,他如果不察下应下来。 那就是触及了君王的皇权。 必然让崇祯的疑虑提升一个级别。 这些混蛋的目的就达到了。 果然是步步惊心啊。 关键是文臣和武勋合流来对付他。 果然是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 今后还得加倍小心。 ... “义父,这位殿下格局不小啊,不为所动,筹划全部落空,” 张绪摇头叹道。 听闻早朝中的一切,张绪只剩下感叹了,权力声名就在眼前,措手可得,这位殿下却是推脱了,而且以疲惫为由回府暂歇。 这心机手段只能让张绪感叹了。 ‘这位殿下啊,我大明十六朝未见,英武睿智,只是为何对我等却是这般疏离,’ 王德化呆坐椅中喃喃道。 他也不由得生出沮丧之感。 “真是,只怕这位殿下登基之时,义父和某都要去浣衣局了,” 张绪惊惧。 ‘怕什么,每番都是那些文臣武勋出首,咱家从来没在明面上,即使有那么一天,也牵扯不到我等,就是那时候乖乖的做个毫无实权的老太监罢了,’ 王德化苦笑。 不是他贪权,而是不得不如此。 一个没有权力的宦官晚年极为凄惨。 甚至被晋升的太监挤兑、欺辱。 正因为如此,王德化才对权力如此贪恋。 “放心,这位殿下还未曾登基呢,一切还不可知,” 张绪心情可是一点没有好转,只有颓丧。 ... 太子府,朱慈烺书房。 堵胤锡郑重跪拜见礼。 “堵卿家,我们有近一年未见了,” 朱慈烺感慨道。 “正是,年初一别,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才有再次拜谒殿下的机会,” 朱慈烺看了看堵胤锡,只见他清瘦了些,脸上带着些疲惫之色。 ‘堵卿果然是大明能臣,几乎以一己之力为大明清理厘金局和抄关,一年多收益近千万两,而且是每年都有如此收益,功勋无人能及,’ “殿下过誉,孙相才是功勋无人能及,臣下愧不敢当,” 堵胤锡急忙道。 ‘你两人擅长不同,不过都为大明立下殊功,你还为此差点被奸人暗害,等同孙学士一样出生入死,都是忠勇之臣,’ 朱慈烺笑着安抚, “堵卿家不会因为此番遇刺,就生出退避之心,” “那些宵小的卑劣行径吓不退臣下,臣下正是干劲十足,” 堵胤锡拱手道,他目光炯炯。 “这就好,因为此番你再次南下清理盐政,也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大明两百多年,有两百年都在和盐政较劲,基本都是完败,其难度可知,” “天大难题臣下皆无惧,只怕前方做事后方掣肘,这几年,有殿下支撑后方,臣下做事痛快,毫无遗憾,” 堵胤锡笑道。 朱慈烺也大笑起来,堵胤锡果然是个胆大敢为的。 这样的臣子是多多益善。 ‘此番南下扬州,清理江淮盐政,堵卿家有何难处,’ 朱慈烺问到正题。 这可是地狱难度了。 以往的盐政改制都是在江淮遇阻。 而且神宗时候的矿监税监也是在苏州等江南、江淮一线遇到接连的暴动。 那些官商勾结在一处闹出大事来,甚至逼迫皇帝不得不让步。 而朱慈烺推动盐政改制,如果遇到神宗时期的各地暴动不断,也会让他十分难堪。 如果朱慈烺是皇帝,他会毫不动摇的推动。 中原大乱都有了,江南也不是普通百姓活不下去,只是那些官绅暗地里使出手段,不会酿成全局性的被动。 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问题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崇祯,如果闹出大乱子来,崇祯大约是会退缩。 盐政改制不容失败,如果失败,他这个太子权限大降不说,整军备战的钱粮可是没有着落。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五章 清国改制 “殿下,臣下对拿下江淮盐政很有信心,只有一样,就怕拖宕,” 堵胤锡拱手道, “比如现在的漕运总督史可法、巡盐御史冯豫监管太监杨显名,前两人较为迂腐,而漕运军卒、盐丁都在两人掌控下,如果他们两人拖延推诿,臣下就是想想用雷霆手段,手中无兵也是无可奈何了,至于杨显名,贪婪跋扈,和盐商沆瀣一气,” 堵胤锡已经去过扬州和两浙,对于那里的盐政有清晰的认识。 史可法,嗯,是个问题。 朱慈烺点点头。 史可法在另一个时空宁死不降,是个强硬的大明忠臣,这点不可否认。 但是其不是一个能臣。 无论是执政,剿匪,还是抵抗建奴都没有值得一提的功绩。 剿匪接连挫败,内阁无奈下命其戴罪立功。 如今漕运总督,却是对江淮盐政避之不及,日后抵抗建奴,手下军卒众多,只是抵抗了区区数日。 简直让人无语。 阎应元率领一众杂牌军抵抗了清军几十天。 史可法手下可是有数万正规军的,却是数日崩溃,可见其才具之不堪。 因此,朱慈烺对史可法不报太多期望。 此外,扬州等地的巡盐御史等官员也无法依仗,九成可能同流合污,否则他坐不稳官位。 堵胤锡此番可不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那般潇洒,而是去扬州找钱的,倒是有孤身下扬州,茫然四顾无臂助之危机。 “堵卿可有对策,” “殿下,四处掣肘之时,臣下好走偏锋,只是如果事情闹大,殿下勿怪,” 堵胤锡的回答让朱慈烺一笑,果然是堵胤锡,一向不走寻常路。 “具体说说,” “殿下,此事一个不好,会满朝沸腾,如果殿下知情,有可能被牵连,因此请恕微臣不能明言,不过,臣下当会尽最大努力,” 堵胤锡肃容道。 朱慈烺明白,堵胤锡这是在保护他。 不受可能风波的波及。 “只是苦了卿家了,” 朱慈烺叹道。 ‘为民请命,为殿下效力,此微臣本份,’ 堵胤锡干净利落道。 “堵卿家,有一样,你还不曾陛见,你可知道陛下一定同意你南下,” 朱慈烺的话让堵胤锡一怔。 这是他没有把握的地方。 他数次见过崇祯,只有上番稽查厘金有过陛见。 说的话实在不多,对这位陛下不甚了解。 “记住,和陛下谈话,休要迟疑,而要果断,比如言必称此事必成,绝不提失败的可能,” 朱慈烺叮嘱道。 他在教授堵胤锡忽悠这位帝王。 别说这位帝王就吃这一套。 比如袁崇焕说什么五年平辽,明明不可能的事儿,但是他言辞凿凿,信心十足。 他敢说,崇祯就敢信。 再比如周延儒,当年三十多岁,锐气十足,奏对时,侃侃而谈,说的是头头是道,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当时就把崇祯忽悠住了,不到一年登上首辅宝座。 当然,两人结局都很惨,谁让他们不只是没做到,而是大大坏事。 袁崇焕接连挫败,别说平辽,建奴入寇京畿,烽火三千里。 周延儒治下,大明日益窘困,让其督军赶走建奴,他在通州饮酒作乐,欢送建奴大军北返。 所以都被崇祯找后账了。 但是说明一点,只要你敢说,最后能平事,那在崇祯那里就能任事,就能升官。 当然,朱慈烺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白。 否则,那就是大罪了。 “多谢殿下提点,” 朱慈烺叹口气,真是为了大明,他也是撒谎,忽悠,抢掠,这世道逼着他无恶不作了。 ... 沈阳清国皇宫黄太吉的寝宫。 黄太吉召集重臣议事。 半身不遂,说不出来完整的话,黄太吉越发的不愿去勤政殿了。 他只能靠坐在床上,到了勤政殿无法坐下来,丝毫没有一个帝王的体面和尊严。 所以现在他基本就在寝宫床上召集重臣议事。 代善、豪格、济尔哈朗、多尔衮、巴布泰、刚林、范文程、洪承畴、鲍承先都在四周矗立着。 黄太吉正在纸张上艰难的写着。 洪承畴面无表情,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骚气。 哪怕是所谓帝王最后也逃不了这个结局。 嗯,这时候他就是一个蛮狄罢了。 兔死狐悲,洪承畴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也许他昔日有衣锦还乡的执念,他想到了折返大明京师的场面。 他作为大清重臣占领京师,谁还敢喊他汉奸,谁还敢轻蔑他,如果有,斩之。 而德州大败破碎了他的幻想,他只有埋骨他乡了,看不到杀回大明的可能。 此时,黄太吉写出了文字。 众人一同看去。 只见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改变军制。 众人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折返途中,其实他们很多人商议了此番败绩。 他们需要承认京营战兵的强悍。 而且火铳火炮的犀利,杀伤力很强。 再就是京营骑军超乎想象的强。 如果不是在德州也伤亡很大,京营明军被迫撤入城中,两军决战,胜负真不好说。 因此,才有了改变军制的呼声。 这位陛下才回沈阳不久就提出了改变军制。 纸张上接着写着,你等说说。 济尔哈朗看看左右先出列, “陛下,我军当为军伍大规模制备火器,这样下次再次和明军决战,不至于损失这么大,” 济尔哈朗因为处置大明用间,因此对大明情况十分了解。 他早就注意到了京营明军的火器犀利。 其实上番就商议推广火器。 只不过,大清权贵到一些军将都敷衍了事,推行的很艰难。 “陛下,如果都推行火器,我满八旗痛失所长了,火器本不是我满八旗的强项,难道让满人抛去弓箭不成,” 豪格出言反对。 他反驳的理直气壮。 因为,他代表了大多数的满人军将。 让他们失去祖宗留下的骑射,他们接受不能。 黄太吉又写出,汉军火器。 这下没有争议了。 看来这位帝王也是要加强汉八旗的火器,不是全军之辈火器。 “陛下,只是明军的燧发火铳还是不能大规模制备,铁料不过关,” 范文程出列。 黄太吉写上,用间,不惜一切代价。 济尔哈朗急忙躬身应了。 这是他差遣了。 “陛下,我军还得改制骑军,” 多尔衮出列, “如果下次我军和明军决战,明军依旧密集阵势冲阵,我军怕要伤亡很大,” 多尔衮没敢直接说可能还是败绩。 其实他们几个王爷和见识过三千营明军的阿巴泰、巴布泰等人商议良久。 毫无办法,满八旗和蒙八旗必须改制。 否则再次决战可能还是败绩。 黄太吉点头,表示同意。 他抬笔写下,豪格、多尔衮,差遣。 算是点明了原委。 此事由豪格和多尔衮一同办理。 两人拱手听命。 按说向不以骑射擅长的明军学习骑射,好像是个羞耻的事儿。 但是,为了下场大战不至于惨败,那是顾不得了。 “陛下,此番我满八旗军丁伤亡很大,诸部士气低落,很多人都很不满,” 须发斑白的代善道。 其实他最不满。 德州一战是两红旗、镶蓝旗为主力的,三万多满八旗阵亡军卒,这三旗就占了大半。 代善当然要为两红旗的军卒讨个说法。 以往大清阵亡军卒几乎没有抚恤。 以往清军出兵到处抢掠,先是抢掠海西女真,接着辽东明人,朝鲜人,接着是蒙人,然后是大明关内,抢掠所得军卒都是分三成的。 他们都是因此生发的。 可以说清军就靠抢掠起家。 既然这么有油水,那就是生死有命,自己担负了。 抢了是自己的,丧命也是自己承担。 但是这次不同,伤亡太大了,特别是男丁不多的家族濒临灭顶之灾,不抚恤,只怕很多家会家破人亡。 黄太吉眉头紧皱,伤亡是太大了,从他先父竖起反旗就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黄太吉看向了刚林。 刚林急忙出列, “陛下,目前国库银两还算充足,足有四百多万两,就是粮秣不多,” 这些银两都是数次抢掠大明和蒙人、朝鲜的。 但是粮食缺乏,本以为此番伐明可以大肆抢掠一番,结果几乎没有抢掠什么粮食折返。 “陛下,如果抚恤军卒,只能用银两,不可用粮秣,” 范文程拱手道。 黄太吉点头。 他们都清楚,辽东的粮食正在上涨,一天一个价,如果抚恤粮食,朝廷是大亏的。 黄太吉写上,每人三十两。 众人倒吸口凉气,大手笔了。 这下就是超过百万两银子了。 不过,想想,还真得这般多的银两,否则无法平复下面。 至于汉八旗和蒙八旗的抚恤,众人都忽略了,都是奴才,他们凭甚么和满八旗一个抚恤等级,大不了给几两银子最多了。 “陛下,此番我军伤亡惨重,下面很多牛录只有三四成的兵员,臣请发兵讨伐野女真,多抢些丁口补充战力,” 多尔衮道。 满洲和北方野女真和东部野女真的战事一直持续。 当然都是清军占据优势。 两部所在之地都是偏僻之地,耕地不多,基本都是游牧,财富可怜。 但是他们还有财富,那就是丁口。 这些野女真的男丁因为在荒蛮之地长大,十分悍勇。 甚至比满人步甲骑甲更加凶悍。 所以清军一直抢掠这些男丁充实自己的军力。 毕竟满人男丁还是太少,珍贵,要些顶用的炮灰。 但是这两年因为主攻大明,就和野女真诸部修好。 多尔衮之意是要继续派兵讨伐这两部,抢掠男丁补充军力了。 毕竟这是最为快速补充军力的办法。 黄太吉写下,允,着多铎、巴布泰统兵攻伐。 黄太吉接着写洪承畴。 洪承畴当即明白,这是在询问他的想法。 ‘陛下,此番大战,不仅我军伤亡惨重,漠南蒙古和朝鲜人也是伤亡很大,臣下以为要重加抚恤,继续拉拢,万不可离心离德,他们是我大清的门户,如果他们动摇,我大清也会不稳,’ 洪承畴的话让黄太吉颔首。 他之所以点出洪承畴,就是为此,洪承畴的很多建言都很有见地。 此番也是,漠南蒙古和朝鲜不稳,怕是清军根本无力讨伐大明。 “他们不敢,就不怕我大军一到人头滚滚吗,” 豪格厉声道。 “以往他们绝不敢,但是,现下,我军大败,一些蒙人部落也伤亡过半,甚至因此族灭,成为其他大部的附庸,随我军出战,结局如此,必让一些蒙人寒心,如果明军再行出塞讨伐蒙人,这就。。” 洪承畴点出了因由,别以为不敢,那是以前,清军声威压制。 现在,呵呵,那就不好说了。 “只怕明军没有胆量出塞,” 多尔衮也不太在意。 以为洪承畴多虑。 “以往明军不敢,但是现下却是明太子朱慈烺掌军,那就未必了,” 洪承畴慢悠悠道。 朱慈烺的名字让诸王脸色大变,都是咬牙切齿。 然而他们没有反驳。 其他明臣明将可能不敢,这个尼堪太子有什么不敢的。 即使他们身经百战,以往嗤笑明人的怯弱无能,也不能如此评价这个明人太子。 实在是个同样勇猛的敌人。 黄太吉在纸上写着,朵颜驻防三个牛录,朝鲜加派一个牛录。 以前,朵颜左近派驻了三个牛录的满八旗和蒙八旗,而朝鲜派驻了一个牛录,现在黄太吉要加派军卒。 这是要愈发彰显存在感,震慑朝鲜和蒙人。 如果这时候这些地方发生叛乱,大清是无法立即讨伐的,那是大麻烦。 接着黄太吉又写道,刚林出使漠南,安抚诸部。 刚林急忙领旨。 这个差事汉人大学士是无法出任的,只能是满人大学士,蒙人诸部可是很轻视汉人的。 汉人大学士去漠南表示大清不重视,这个错误是不能犯下的。 下面商议了一番处置大将。 此番德州惨败,必须有人负责的。 第一个当然是领兵的阿济格了。 他的世袭罔替的亲王被剥夺了。 其子和度也被剥夺贝子,降为三等辅国将军,王府、宿卫、依仗、封地都被收回。 阿巴泰从贝勒降为贝子。 罚金万两。 余下阵亡的谭泰等诸人各有惩处,由于其已经阵亡,基本都是罚金了事。 只有艾席礼嘉奖,只因为他接到急报,立即告警,得意让临清方面驰援德州,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不过不掩其功。 商议了一个多时辰,黄太吉脸色苍白,挥手让众人退下。 却是留下了豪格。 黄太吉在纸上写下来,绝不可离开沈阳几个字。 豪格急忙跪下领命。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他领兵出外,而黄太吉是这个身体,一旦有个好歹,那么谁来支撑局面。 如果被多尔衮、多铎趁机发难呢,他们一家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了。 黄太吉这才挥手让豪格退下。 他已经精疲力竭,立即需要休息。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六章 太子的教授生涯 大明京师首辅周延儒的府邸外,几十辆马车停靠,很多人想要拜谒这位大人。 但是他们大多数人注定没戏。 首辅大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吴昌时当然是例外,他施施然的入府,如同在自己府上一般自如。 可见他和首辅大人的关系很不一般,引得四周人的羡慕嫉妒恨。 周延儒的书房内,下人上了香茗。 周延儒和吴昌时围坐在一处。 ‘大人,左良玉给大人送来了重礼,’ 吴昌时伸出一个巴掌。 周延儒当然知道是五十万两银子,不可能是五万两,谁让这次事情这么大呢。 “他就是想请首辅大人进言一二,” 周延儒摇摇头,叹口气, “他此番事情闹的太大,不好办,” “陛下一向对周相还是很宠信的,” “此番如果只是战败,丢失了武昌,倒也好说,可是他为何纵兵抢掠了五个县城,让几十万百姓成为流民,更可恨的是战败离开武昌之前,抢掠了整个南城,杀伤百姓无数,” 周延儒一拍桌案。 显然也是气极。 ‘呵呵,周相,朝廷可是一年没给左良玉发饷了,他能怎么办,不发饷,还得守住防线,军卒喝风吗,唉,纵兵抢掠不该,不过也是被逼无奈,’ 吴昌时开脱。 周延儒还是沉默。 ‘周相,其实您可以收起这些银钱来,反正现下京营还在重建,还有北方军户改制,一时间朝廷也无法顾及湖广,呵呵,就当您建言的结果,左良玉他晓得什么,’ 吴昌时低声道。 周延儒看了看这厮,果然是个黑心的。 不过,他之所以擢拔这厮,还不是因为他心狠手辣,有些事就得需要这样的人办事,尤其是一些灰暗之事。 当然,他也知道吴昌时接着这个机会上下其手,在外十分跋扈,被人称为小阁老可见一般。 “也罢,就是如此办理,” 周延儒点了头。 周延儒抿口茶,看向吴昌时, “最近那位殿下在做什么,” 吴昌时咬了咬牙, “这位殿下我看不透啊,自从议定盐政,堵胤锡离开京师后,他就不上朝了,不是去兵仗局、铁厂,就是去那个什么大明皇家庶务书院,甚至有时候就宿在书院中,京营只是最初去了一次,这些日子再也没有去过。” 周延儒看着吴昌时, “如果换做你能否做到,” 吴昌时摇头, “大人晓得,下官是隐忍不得的,那可是大明军权,” 周延儒一笑,吴昌时是忍不住。 他是个极为贪权贪钱的。 比如这次左良玉下重注,奉上五十万两银子,如果没猜错,吴昌时作为中间人最少收取十万两银子。 但是,面对军权的诱惑,小太子忍住了,现下是不踏入京营一步,让人无语。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果然非同凡响,我们大明有福啊,’ 周延儒慨叹一声。 “没有他碍事,岂不是正好,呵呵,” 吴昌时冷笑着。 只要没有太子指手画脚,再有两年,他和周延儒收取的利益无法预计,那时候就是致仕又如何。 读书入仕为什么,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银钱、地位、荣耀。 周延儒颔首,这也是他所思所想。 现在他保全自己的首辅之位,就是两个。 首辅这个位置收取的利益无穷,可说坐看无数银钱飞来,只要他想,就能赚取各种利益,没看他的府门外每日里排满了想要接近他的官员和豪商。 再就是,现在局面利好,建奴和流贼接连被挫败,如果运作好了,大明可能因此中兴,而此时的首辅日后在史书上的地位还用说吗。 因此他现在力保自己的地位为的就是名利双收。 太子这些日子的收敛是太好了,他不用考量这位殿下的掣肘,心情舒畅啊。 ... 大明皇家庶务书院最大的讲堂里。 一六届生员三个班一百六十余人全部坐在一处,聚精会神的听课。 对,全部正襟危坐,不敢偷懒。 开玩笑,没看谁给他们讲课,当今太子殿下。 如今殿下在大明的声威正隆,特别是此番德州大胜后,殿下英明神武的形象深入人心。 殿下有闲暇的时候不多,而这些天来大多在书院讲课,因此一众生员也听的聚精会神。 不只是殿下的威压,还有殿下讲课风趣、新奇,总能让人领悟良多。 玉田生员刘钊、通州生员常林坐在一处,望着台上的殿下。 今日课程是天文地理中的西夷篇。 内容很多是闻所未闻,因此,刘钊、常林等一众生员不但听的很仔细,还用笔记录着。 由于学堂里记录笔记很多,加上课业也不少,还有制图等需要,鹅毛硬笔流行起来,据说也是殿下推广开来的。 虽然字迹可能不及毛笔,确是极为方便。 刘钊现在就是沙沙的写着。 朱慈烺站在台上,心中有些好笑。 讲演他经历多了,但是作为教员那是全新的经历了。 真是有趣的人生。 他没想到自己也能走上育人的讲台。 那就看看十年二十年后,他倡导建立的大明皇家庶务书院能带给大明什么样的改变。 ‘诸位生员,昨日本宫讲了西夷中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你等也清楚,只有我大明区区一省之地的两国却是占据了东边庞大的无主之地,驱使无数的当地土着为其耕作田亩建造庄园,挖掘银矿,无数金银充入国库,或是建造庞大的无敌舰队,让其海上实力越发的膨胀,甚至将银两发卖我大明,’ 朱慈烺说到这里,下面响起一片唏嘘声。 前几日讲完西夷篇,让这些生员捉急不已。 经过太子一说,这些西夷小国依仗舰队大炮征服了大片无主之地,甚至逼近了大明。 而大明却是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开疆拓土、提升实力的机会,因此这些生员痛心疾首。 “噤声,” 前面的吴三石吼了一声。 小子们急忙闭嘴。 “你等倒也不用捉急,只要我大明建立了无敌舰队,旁的不说,左近还是有大片领土的,你等须知,我大明南部,西南部,还有广大的陆地,那里虽然被这些小国占据,但是统治并不稳固,因此我大明依旧无数的机会,” 朱慈烺沉稳笑道。 有时候他感觉很违和,下面的生员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也有十七八岁,都比他大。 而现下他是作为山长、老师教授课程。 “但是,你等须要关注应该是这个,为什么这些西夷小国却是作出这般大事来,他们怎么生发的呢,” 下面的生员都是露出思索的表情。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七章 西夷篇之睁眼看世界 “你等看看,西夷中的以往的大国瑞典国,波兰国,俄罗斯,法兰西,对海洋无所行动,而我大明这般庞大帝国也不甚重视海上争雄,都没有建立庞大的舰队,但是葡萄牙、西班牙、尼德兰等国却是在各处利用强大的舰队占据了如此多利益,” 没错,朱慈烺通过澳门人才知晓,这个年代后世豪强德意志还没有真正统一,而后世不够看的瑞典、波兰现在算是欧陆强国,只因为他们陆上军力还是很强横的。 “我大明不用说了,从强汉开始,游牧蛮夷就占据了北方,不断侵扰南下,让华夏疲于奔命,这么说,耗尽了华夏历朝历代的国力,实在没有国力倾向海洋,” “俄罗斯国土很大,他们也极为贪婪,不断的向东、向东南,西南扩充,占据了无数的土地,还有无数土地等着他们占据,而波兰、瑞典就是俄罗斯近邻,他们战事连绵不绝,现在没有出胜负,全部陷入大陆战事,” “因此大国往往被庞大的国土、内部的矛盾外部的敌人所牵制,无暇顾及海洋,” “而那些临海的西夷的小国,国土已经开发殆尽,向其他地方扩充,国力贫瘠,根本无法扩张,因此他们只有走向海洋,也因为大国的无暇他顾,因此占据了极大的收益,” 朱慈烺手臂按在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也许,有人不以为然,他们舰炮再是厉害,难道还敢登陆和我大明争锋,简直自不量力,” 下面有生员低声笑了两声。 也没人责怪。 太子殿下还是很和煦的,对他们生员很是优容。 “其实不然,就是现在西班牙人只要想,就会给我大明造成巨大的杀伤,” 朱慈烺这话让所有人脸色严峻起来。 “是,我大明有近百万军卒,好像无可匹敌,也许建奴的铁骑依仗机动性给我军杀伤甚大,但是西夷人战舰有什么怕的,不对,” 朱慈烺伸出两个手指, “第一个,西夷人火器威力极大,我京营火器就是师从西夷人,我京营最大的火炮不过四十六斤,而西夷人现下有近百斤火炮,也就是说海上争锋,我军战船处于劣势,而占据优势的西班牙人舰队可以从我南部广州、泉州、福州向北一路扫荡,让我大明沿海陷入一片烽火,甚至可以通过大江深入我大明南京畿一线,可以和建奴一样烧杀抢掠,” 学堂中气氛凝重起来。 “第二个临海的机动性无敌,怎么讲,” 朱慈烺拿起教鞭指着大明的海疆, “比如其巨舰上百艘兵员数万攻打我广州,我广州一线兵力不足,调集福建等地官军南下增援,其可以撤离北上突袭空虚的福建,而福建官军主力远在广州,驰援不及,因此可以在福建烧杀抢掠,无人可制,同样道理,他们可以继续北上,抢掠江南,甚至北上登莱,向西直达天津卫,让我大明空有数十万大军,却是在各处分别驻守,无法形成合力决战,而他们只要区区数万兵员一两百艘战舰就可以做到这点,” 朱慈烺的话带来了烽火,仿佛大明南边如同北方一样烽火处处,生灵涂炭。 讲堂里仿佛到处是烟火味。 刘钊想了想,终于忍不住举手。 ‘嗯,这位生员请说,’ 朱慈烺道。 ‘殿下,既然西夷人有这样的实力,为何不攻击我朝呢,’ 刘钊脸色涨红道。 他没想到殿下也如同其他先生一样允许生员提问。 “这个问题不错,” 朱慈烺笑着挥手让其坐下。 他前世受够了填鸭式教学,先生讲什么你听什么,没有太多自主性。 而他建立书院开始,就让这些教授们允许生员提问,只要控制一节课中提问次数,不拖宕进度就好。 朱慈烺只有这样的互动才能教好,生员才能学到真东西。 也因为这样的互动可以让先生们掌握生员们掌握知识到了什么程度,而且举例很多的互动可以让学生在学堂中就可以触及很多庶务,毕业后便于融入现实社会。 “西班牙人对我朝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们也知道我们的舰队中火炮不多,他们会占据绝对的优势,因此他们的国王和权贵也制定了一个计划,打算集中数百艘战舰攻伐我大明,甚至制定了详尽的征伐计划,但是最后没有成行,这就是前几年的事儿,是从葡萄牙人那里得知的,而我大明正陷入北方建奴入寇,内部流贼作乱的困境,如果他们舰队来临,我大明处境将会极为窘迫,” 下面响起了鼓噪声,这些生员没想到小小的西夷人镇的想攻伐大明,而且差点成行。 ‘但是,有这样几个事儿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一个是葡萄牙人不断反抗,要建立自己的独立地位,第二个,欧洲三十年战争,西班牙人接连失利,让其耗费了大多军力,第三个,尼德兰人、英格兰人海上实力的增加,让他们的无敌舰队受到了挑战,第四个,吞并的东边和大明一样广袤的土地让其消化不良,内部纷争不断,所以,这几个不利局面叠加,最后迫使西班牙人放弃了入寇大明,你等须记住,不是惊惧我大明实力,而是他们西夷人内部斗争牵制了他们,所以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一众生员陷入了沉默。 他们心里是不服气的,大明居于中土,是世界的中心,四周万邦来朝,这是儒家千百年的说辞。 这是中原世代的骄傲。 而现在,太子告诉他们,这个说辞不对。 外敌没有惊惧大明了,而是对大明虎视眈眈。 这个反差实在太大了。 让他们实在无法想象。 “那么,既然西夷人内部斗争牵制了他们自己,会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呢,不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被大陆内部的战事所牵制,比如这里,” 朱慈烺的教鞭指向了西夷人舆图中的英格兰。 “英格兰人是十分狡猾的,由于他们是几个大岛组成的,因此他们隔离开西夷人所在的大陆,就脱离了大陆争锋的泥潭,因此大陆上每次有大陆霸主将要出现,他们就会出面阻止,比如,西班牙人强大,他们就联合其他小国攻击西班牙人,法兰西人强大起来,他们就在侧后攻击法兰西人,让其无法全力在大陆争雄,” 下面有些生员摇头,显然按照所谓儒家教授的道德,英格兰人相当的卑鄙。 ‘诸位生员,你等记住要按照圣贤所言约束自己,不可深陷欲望,但是国与国争锋,要无所不用其极,孙子曾言,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亲而离之,’ 朱慈烺笑道, ‘兵圣说了什么,归根结底是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决不可沽名钓誉学霸王,’ 一众生员体会着朱慈烺的这个说辞,是他们第一次听闻。 ‘所以,本宫以为西夷人中最后的胜利者就是没有陷入大陆战事的英格兰人,因为他们占据了地利,而他们也足够聪明,绝不让自己深陷残酷的欧陆决战,这就决定了他们有余力组建舰队四处出击,’ 朱慈烺起身负手而立, “西夷人在逼近,蛮狄入寇,流贼肆虐,因此我大明危机处处,你等且不可以如同大明一些死读书的儒生一般,困于一室只读什么圣贤书,而应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事事关心,你等须的睁眼看这个世界,万不可让夷人打我大明一个措手不及,正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望你等共勉,成为我大明睁眼看世界的第一批人,” 朱慈烺的话震动了所有人,一百多生员起身躬身道, “谢太子教诲,”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八章 不要成废物 山长公事房中,朱慈烺、方以智、樊子奇、刘献、吴三石等人围坐一处。 “殿下,如今两批生员,共计七百八十六人,最初的一匹三百五十人课程已经展开,这些人家里都是寒门,书院减免学费,对他们吸引力极大,” 方以智介绍着学校的基本情况。 “其中儒学、建造、天文地理、算学、格物等学科全部展开,生员的学习很卖力,” 刘献道。 “最紧要的是他们学的有趣,某都希望当日某在书院学习的时候也有这般的学科,确是有趣,不说旁的,就说大小两个铁球一同落地,还有重力加速度的因由等等,其中就有大学问,” 樊子奇笑道。 ‘正是,殿下誊写的教材与众不同,但是经得起点验,不瞒殿下,有些教授和生员也提出不同,但是没法驳倒,也只能接受了,哈哈,’ 方以智笑道。 ‘这些都是本宫琢磨的道理,不多,虽然作为教材,不过是作为抛砖引玉,希望引起全校师生的关注和研习,一同专研,希望可以到一个新的高度,’ 朱慈烺能做到的就是把问题提出来,引发思考。 其实他记住的这些中小学知识真的剩下不多了,但是作为一个种子是足够了。 ‘你等当注意,在书院好生引导,反驳可以,但是不要引经据典,什么圣人之言,要拿出实在的证据证明,否则就是如同那些儒生狂吠,’ 朱慈烺对大明那些书呆子最是厌恶,抱着过去的所谓经典指点江山,真当那些古旧典籍里有黄金屋,可以解释世间万物不成。 ‘再者,学习时间可以紧凑一些,要多实践,我已经和兵仗局、枪炮厂、船厂、京营说好了,定期派学员去实操,只有从书本中走出来进入实操,才能发现他们学习中的种种问题,然后返回书院后才能知道自己怎么读书,学院的学期考试,不可只在书本,要注意和这些实操相结合,目的就是学以致用,学堂毕业后进入船厂、兵营等处立即就可以上手,而不是中进士后只会死读书,上任还得雇佣幕僚办差,丢人,’ 朱慈烺流露出大明科举制度的极度不满。 不得不说能从千万大明读书人杀出中进士的那些人是大明读书人的精华。 但就是如此,他们基本还是废物。 大明这时候的这些进士及第的老爷们,半辈子读书,怎么知道如何办差,丝毫不懂,甚至有些人连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怎么办,只能雇佣幕僚帮着办差,甚至有些人离开幕僚是一无是处,就是一个废物。 甚至有些人就是幕僚的傀儡。 一切看幕僚也就是后世的师爷的话行事。 方以智讪讪一笑。 他进士及第后也曾经如此。 樊子奇、吴三石等人哈哈一笑,很舒畅。 他们有能力,但是总是科举不顺,听到那些进士及第的人丑态,当然忍不住。 “所以我们书院不能出现这样的学子,不知道你等,如果学院出现这样的学子,本宫以为是奇耻大辱,” 朱慈烺冷冷道。 众人收起笑容,拱手道, “谨遵殿下之命,” “经史作为选修课,生员们研习的如何,” “殿下,因为其为选修课,因此这些学员不曾深入,通读过后,考试不甚认真,因此马编修等教授经史的先生有些怨言,” 方以智道。 “那就没法了,学院学习期间只有三年,其中研习各科只有两年,实操的时间加在一处有一年,哪里有时间精修经典,只能对马编修道歉了,” 朱慈烺淡淡笑道。 他仰慕马世奇的学识,但是这样学识渊博,平易近人,善于育人的士大夫毕竟少见,更多的是周延儒之流的投机者,所以他不会为某人改变初衷。 哪怕马世奇最后羞恼辞职,也不会改变。 樊子奇有些讪讪然,他作为马世奇的弟子,听到这话略有不适,不过,在朱慈烺面前也无法反驳。 “经费如何,有没有大的问题,” 朱慈烺问道。 “正好向太子殿下申领,现下近千人,学院师生每月大约耗费三千两银子,每年就是三万余两,如果加入实操,耗费更甚,而且还得继续扩充,保持学院三千人的学生数量,臣下以为十万两银子坚持不了三年,” 方以智道。 “只要能坚持两年就好,以后自有办法,” 朱慈烺道。 现在他也很穷了。 私下里他已经没多少银钱,内库的钱是崇祯监看,没有大的战事不会放出,而且也不多了,不足百万两。 他这里只有几次战事缴获的近十万件金银首饰。 这些物件能有近百万两的模样。 但是这是朱慈烺自己的小金库。 如果真的有大的战乱,朱慈烺要拿出来的填补的。 不能动用。 如果他拿出来的时候,就是危局之中,他真不希望有那一天,但是没有不行。 只能以拖待变,指望大明的税赋有大的好转,盐政和厘金税还是关键。 午后,朱慈烺在方以智、樊子奇的陪同下参观了学员的宿舍、食堂。 宿舍是十个人一间,都是上下铺的木床,这可是京郊,而且书院经费有限,不可能无限的扩充院落。 条件比起江南那些大书院差了不少。 这里宿舍和食堂情况让朱慈烺会心一笑。 和他前世求学的时候差不多的模样。 真是恍然如梦了。 常林和刘钊拿着书本返回自己的寝室,常林躺在自己的下铺,他也是有些累了。 ‘常林,你说实操你登记是哪里,’ 刘钊问道。 “我是京营了,经此乱世,大丈夫当然是投笔从戎最好,哪怕去了当宣抚官,” 常林坐起来,提到这个他很兴奋。 “你呢。” “我是去不了京营的,” 刘钊摇头,他的身体差些,去了京营怕是熬不来, ‘我想去船厂,’ ‘你是想去造船,’ ‘其实,我更想出海去西夷诸国看一看,’ 刘钊憧憬道。 ‘原来如此,只是可要离家万里,而且听说经历夷人无数,有些人想要坏我明人性命,期间还有飓风,万一有个好歹呢,’ 常林想想在海上遇到飓风就心悸。 “我不怕,如殿下所言,要好生睁眼看世界,才能做到知己知彼,立于不败之地,这是谋局的大事,” 刘钊坚定道。 ‘今日才发现刘钊你比我胆量大多了,’ 常林叹道,以往他以为刘钊身子骨差,胆量好像也不大,今天看来他真是远远不如。 ‘就是不知道能否成行了,’ 刘钊叹气。 “听闻大沽船厂的大沽新式海船已经有几十艘了,可以组成一个舰队了,还有新式的舰炮,应该没问题,” 常林安慰道。 ‘所以我想去看看,’ 刘钊点头。 正文卷 第四百零九章 痛彻心扉的女真人 图里真骑着战马,滕老六和孙海骑着骡马,还牵着三匹备马。 他们一行人一百多人行走在冬季的原野上。 四周是黑白的颜色,路上几乎没有人迹。 冬季的辽东十分的空寂,原野里到处是枯黄的野草,田亩中堆砌着麦草,树木大多光秃秃的黑灰色。 只有松树上有些黄绿色。 图里真回首看一看一行人,不禁心中凄然。 他们镇子里一行人出行的时候女真甲兵和汉奴是三百余人。 现在只有这些人折返回家,当然有些人还在当值,没法回家过年了。 但是据他所知,女真甲兵就有数十人阵亡。 这次伤亡太大太大了。 图里真无法想象抵达家中的时候,那会是怎么一个凄惨场面。 以往出兵抢掠,归来后只有聊聊数家凄惨嚎叫,为亲人哭号,大多数人家都是欣喜若狂的,归来的勇士会为家中带来大笔的财富。 但是今年,图里真想到这里头皮发麻。 滕老六心里美滋滋的,虽然他也知道镇子里伤亡很大。 汉奴十不存一,就是女真老爷也伤亡极大。 但是他还活着不是,而且还带回来了六两多银子,这是多大一笔钱。 这次少爷也睁只眼闭只眼,允了他和孙海私自藏匿了银钱。 他都想好了,回去必须买粮食,还有肉食,犒劳一家人,再就是扯些布帛,做两身衣物,让她们娘俩可以遮体。 前方可以看到镇子。 只有三百余步了。 此时一阵马蹄声,从镇子里奔出大股人潮,直奔这支队伍而来。 其中有男有女,有的妻子呼唤自家男人,有老父呼唤自己的儿子,有儿子呼唤父亲的。 他们的目光都焦急万分,战败的消息已经在辽东传开了。 因此这些人早就焦急的等待回家的队伍,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家人的身影。 图里真故意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因为他知道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失望。 “图里真,你回来了,” 是萨兀里的声音,已经颤抖破音了。 图里真看去,只见自家老爹骑在自家栗色老马上,眼睛惊喜的看着图里真。 ‘阿玛,孩儿回来了,一点没有伤患,’ 图里真左手抚胸笑道。 “哈哈哈,回来就好,好啊,哦,孙海、滕老六这两个奴才你也带回来了,哈哈,” 萨兀里笑的癫狂。 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惊喜了。 早先他想到图里真能回来就好,两个奴才回不来也认了。 煎熬了这些天终于看到自家儿子,萨兀里欢喜的要疯了。 图里真看到萨兀里流下了眼泪,图里真一怔,不知道多久,十几年了,他没看过老爹流泪。 萨兀里擦了把泪水,不好意思的偏着头,不想让自己儿子看到,丢人了。 萨兀里红着眼转过身, “走,回家,回家,” 萨兀里嗓音洪亮。 中气十足,他熬过去了,儿子平安无事,这就足够了。 “图里真,看到我家图赖了吗,看到了吗,” 一人捉急的喊着。 图里真一看,正是镇子里的罕图老爹,他的次子图赖随军出征了。 图里真缓缓的摇了摇头,图赖他是看着阵亡的。 罕图先是一怔,接着捂着脸嚎啕大哭。 这里已经是哭声一片,十分凄厉。 “走,快回家,” 萨兀里道。 四个人打马快速离开了这里,跑向了镇子。 在镇子口还有些女眷坐在那里哭着看着远方。 有些女人在地上滚动哭嚎着。 图里真不敢继续看下去。 打马冲过这里,折返家里。 家门口,乌里珠在眺望着。 当看到四个人都在,登时一脸的喜气。 图里真滚鞍下马,跳到乌里珠面前。 乌里珠哭着搂住图里真, “我的儿,” 让图里真也流了把眼泪,他对老娘比萨兀里亲。 萨兀里板着脸, ‘哭什么,老娘们,孩子不是回来了,进院,’ 全忘了他方才还在哭泣。 众人一起牵马入院。 内院门口赵娟牵着朱赫也焦急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人都是眼泪汪汪的。 图里真向两人挥手笑了笑,两人也破涕为笑。 萨兀里不满的哼了一声。 赵娟立即让朱赫回内院,自己急忙上前牵过图里真手里的战马。 图里真从备马上拿下了一个麻袋。 众人一起进入厅堂。 马匹自有孙海等汉奴打理。 图里真打开了麻袋,从里面抓出了白花花的银两甚至还有一锭金子,再就是二十多个金银首饰。 看的萨兀里、乌里珠心花怒放。 萨兀里紧紧的攥住这些金银,眼睛里都是贪婪的光。 乌里珠则是摆弄着那些首饰,爱不释手,南边尼堪的首饰可是比辽东女真人的精致很多,在这里最受欢迎。 乌里珠已经可以想象戴上后在邻里显摆的情形了,那可是乌里珠的荣耀时刻。 ‘这些先不能戴出去,’ 萨兀里怎么不知道自家婆娘的心思,忙道。 “为什么,” 乌里珠不满。 ‘这次伤亡了多少人,你还戴上显摆,招恨呢,你个败家娘们,’ 萨兀里一瞪眼。 乌里珠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知道了,” “这次有了这些银钱,咱们家可以过几年好日子,多买些地,哈哈哈,” 萨兀里捻须大笑。 图里真的目光则是追随着忙碌的赵娟。 怎么看都看不够。 离开半年有余,实在是想的很。 也很想朱赫,不过想到萨兀里看到朱赫就不满的模样,也就没有把朱赫叫来。 “图里真,这次伤亡为什么这么大,以往尼堪很是无能,我等一个冲阵,尼堪就先垮了,这次是不是像大家说的,是英亲王指挥无能才导致大败,” 萨兀里问道。 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也想不出大败的原因,伤亡不可避免,但是抢掠丰厚也是必须的,收获远远大于损失,这才是女真人听到抢南边就热血沸腾的原因。 ‘不是,是遇到了上次在复州遇到的京营明军,只是上次只有数千,这次有数万,’ 现在提到京营明军,图里真依旧是一脸的惊惧。 他庆幸极了,当初给了自己一刀,换做了后卫,做些哨探之事,孙海、滕老六也借此脱身。 否则图里真以为自己大约是成了德州城下一具枯骨了。 一想起明军骑军铺天盖地杀来的场面,图里真就浑身惊惧。 他忘不了那些场面,京营明军军卒比他们女真人还要悍不畏死,甚至不少明人不求生只求死,和女真骑甲同归于尽。 萨兀里看到了图里真的恐惧,不禁也是感到心悸, 他不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个懦夫,而且大败证明了,图里真从复州开始对这个明军的惧怕是对的。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章 火在烧 家主府上摆上宴席,满人的铜锅子里热汤翻腾着,散发出一阵阵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酒席上酒肉管够。 萨兀里找来了几家没有出征的邻里,坐在一处共同庆祝图里真安生返家,这绝对是个大喜事。 当然了,没有请那些出征的家里,大多数都有伤亡,没那个心情,甚至让人嫉恨。 孙海和滕老六是没有那个福缘的。 萨兀里一向对尼堪十分厌恶,哪怕自己的第一个孙女也因为是尼堪女人生的,也从来不屑一顾。 所以孙海、滕老六两个奴才想要在家里吃上酒肉,没那个可能。 两人走向窝棚区。 “如果少爷是家主就好了,” 孙海不甘心的看了眼身后的院落,酒肉香气依旧吸引着他。 ‘别想了,家主壮实的很呢,’ 滕老六闷声道。 他们这次入关,图里真还算照应他们。 比很多女真老爷算是强多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图里真当家主,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虽然很多人三四十岁就病死,这是寻常事,五六十岁算是长寿的。 但是四十岁的萨兀里身体很壮实。 孙海,滕老六走近窝棚区,两人都感到不对劲。 数百座的窝棚中有些窝棚已经倒塌,毫无人迹,像是荒废了。 先到了孙海的窝棚前,只见门前杂乱,孙海就是一个人,他不在,窝棚前面已经堆了杂物了,孙海骂了一声,推开门进去了。 隔了两家就是滕老六的窝棚。 滕老六盯着门口的杂物。 这是怎么回事,家里有女人和女娃在啊,怎么也这样呢。 滕老六推开门,里面昏暗的很,一股子霉味。 滕老六进到不大的屋里,外间是个不大的厨房,里面就一个低矮的房间,就是这么简陋,要不怎么叫窝棚。 都是泥土和柴枝堆砌的。 问题是这么狭小的房子里一个人没有。 滕老六惊恐的发现,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厨房也是,唯一一口铁锅也不见了踪影。 滕老六浑身战栗,他知道出事了。 他立即出门拍响了隔壁的门。 隔壁李冬麦裹着破败不堪的皮袄走出来, ‘哟,老六回来了,好啊,安生回来就好,’ 毕竟是邻居,有些交情,大败后看到活生生的滕老六,李冬麦还是挺高兴的。 ‘麦子,你说我家女人呢,’ 滕老六急道,他顾不得别的了。 “额,她冻死了,” ‘怎么可能,我给她留下钱了,饿不死的啊,’ 滕老六一把抓住李冬麦的衣襟。 ‘咳咳,老六,你给她留下的钱被偷了,所以粮食没了,娃儿最后饿死了,然后她就疯了,刚入冬,一天早上村里有人发现她冻死在娃儿的坟上了,’ 李冬麦也吼着,他看出说不清楚,大约滕老六放不过他。 ‘不可能,怎么可能,就是钱被人偷了,她还可以向主家求救的啊,还有萨兀里老爷,’ 滕老六还是吼着。他眼睛都红了。 ‘呵呵,萨兀里,你觉得他可能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粮食吗,如果你还成,毕竟是个壮劳力,女人就是个累赘,你觉得他可能接济一个穷女人,’ 李冬麦嗤笑着, “不只是他,很多女真老爷都没有拿出米粮接济汉奴,告诉你没啥,辽南粮仓毁了,粮食腾贵,现下米粮二两多银子一石,黑豆都已经一两多银子一石了,这镇子里今年饿死了五十多汉奴,” 李冬麦拉开衣服,只见里面的裸衣也是破碎不堪,李冬麦黑黢黢的身子瘦骨嶙峋, “就是俺,也是一个劳力,我的主家接济了些,也差点饿死,” 滕老六看着李冬麦麻杆般的四肢,还有一根根的外露的肋条,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滕老六返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坐在了马扎上,眼睛空空的看着门口。 渐渐室内寒气逼人,光线晦暗。 滕老六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一天没吃饭的滕老六肚子瘪瘪的。 周围有人家做饭,有些香气飘来。 滕老六如同一个死尸般枯坐那里。 萨兀里家大堂里,炉火烧起来,里面火热。 萨兀里喝酒后,满脸的热汗,这一晚他一直喝着说着,很兴奋。 对面坐着的图里真一脸潮红,也是喝的不少。 ‘图里真,你这次是救了家里了,不说旁的,如今米粮腾升,咱们镇子里就是女真人家也有挨饿的,汉奴饿死了几十个,孙海还行,家里没人,滕老六的女人也死了,’ 萨兀里大着舌头道。 图里真一皱眉, “怎么会,家里没接济点吗,” “怎么接济,知道现在粮米多少钱,快三两银子一石了,滕老六的家里是个女人,有什么用,我为什么接济一个尼堪女人,” 萨兀里一瞪眼。 “阿玛,滕老六回来后,接济他家里,会感恩戴德的,” 图里真急道。 ‘我怎么知道他能回来,你们那是出征大明,汉奴死的多少,’ 萨兀里吼道。 图里真气极, ‘阿玛,你要知道,滕老六不同别人,他是个壮劳力,’ “壮劳力,尼堪罢了,粮荒后,汉奴不值钱,几两银子就能买个强壮的尼堪,” 萨兀里撇嘴,在他眼里,尼堪等同于牲口,随意大骂买卖。 “阿玛,滕老六可以上马发箭,可以下马拼杀,足以当得起一个甲兵,这样的尼堪你看看用三十两银子能不能买来,” 图里真有时候真是看不上萨兀里这点,过于抠唆。 滕老六这样的尼堪,就是五十两银子也未必能买来,凡是出征的女真人家都愿意戴上这样的家奴,关键时候能保命。 萨兀里大喘着气,指着图里真, “这家里谁是家主,谁是你阿玛,你怎么说话呢,我还没死呢,” 图里真这个无语,他这个老爹看到没理,这就利用老爹的身份胡搅蛮缠了。 ‘好了,今天才团聚,吵什么,’ 乌里珠急忙劝架。 图里真低着头不满的回了后院。 前面响起萨兀里的咆哮。 天光放亮,孙海推开了滕老六家的破门。 滕老六依旧呆坐在那里,两眼通红,如同一个厉鬼。 孙海叹口气,拿出一个黑面饼子,放在滕老六手上, “老六,你看我的婆娘死了,我就不想着再找一个,养不活啊,” 滕老六拿起黑面饼子木然的啃着,牙齿咬着里面的细沙咔咔的响着,他的身子都冻木了。 他很快吃完,喝了几口冰凉的水。 出门找了李冬麦,问了下。 午后,滕老六提着几样菜,坐在了一大一小两个坟头前。 三样都是肉菜,猪羊牛肉都有。 滕老六给两个坟头好好清了一遍荒草。 他忽然跪在坟头嚎啕大哭。 哭了半晌,快冻僵的滕老六起身往回走,路上几个塌陷的坟头里露出了枯骨,还有被野狗啃食的痕迹。 这里面很多都是镇子里的人家,昔日都是有自己的田产,过的还成,直到建奴到来夺取了所有田亩,他们自己沦为汉奴,而现在像条野狗般扔在乱坟岗子里。 以往滕老六没觉得什么,这都是命,打不过人家得认。 今天滕老六感觉有股火在心中烧灼着。 ... 李进忠起床,室内有些热气,不是很冷,外间的厨房里他二哥李进祥忙碌着。 李进忠出来到了厨房,一个小丫头扑过来,三岁的小娃胖嘟嘟的可爱。 手里拿着一个黑面饼子递给李进忠, “三爷爷,给你吃呢,” 李进忠大笑着一把捞起了女娃。 这是他大哥的外孙女。 哥三唯一的后人。 由不得李进忠不喜爱。 实在是翠儿也是太招人喜欢。 ‘翠儿,你先吃,’ “三爷爷先吃,麻麻说了,让长辈先吃,” 翠儿奶声奶气的,三岁的小女娃还带着奶香气。 李进忠大笑着狠狠咬了口饼子,翠儿这才自己吃着。 虽然是黑面饼子,但是不算很硬,有些松软,里面不掺沙子,略略有些麸皮罢了。 对于平民家里就是好吃食。 “老三,来喝粥吃饭,” 李进祥笑着给李进祥盛了一碗粥。 李进忠喝着热乎乎的粥,吃着咸菜,逗弄着翠儿,心里这个舒坦。 颠簸了十多年,总算有个家了。 现在他就住在自己买的房子里,虽然不在城内,毕竟是在京师,这样体面的生活以往是不敢想的。 现在他在军中,二哥打些零工,侄女就在大营食堂。 侄女婿在军中工地建造屋舍,都有营生,没啥不满意的。 “老三,前些日子,有个旧军的游击带着人找上门来,说是可以租赁咱们的田亩,跟来的人有你们营中留守的张海,他说他也租了,劝我租出去,我也就同意了,没什么。” 李进祥道。 ‘租出去也行,不过十亩地,自己种不合适,租出去算了,’ 李进忠没在意。 军田真是不多,想想这可是京畿的田亩,十多多亩不少,但是养活不了全家人。 也没法看顾,不如租出去。 他不认为事情办差了。 ‘老三,这次你回来,升了百总,饷银也多了,我跟你说,正经有几个媒人上门了,给你提亲的,’ “二哥,不能,我做什么的,说不定哪天死在外边,谁家的女子不怕成寡妇,” 李进忠很惊讶。 “怕什么,死了的有抚恤银子拿,家眷京营也管了,子女都送去书院,她们怕什么,甚至有些人家送来十八岁的闺女呢,” 李进祥撇撇嘴。 如今京营军卒想婚配可是不难,不比去年。 京营军卒伤亡抚恤极好,这不这次伤亡的这么多人,没有拖欠,都发下来了,家眷也安置了。 这下人心就定了。 谁还管是不是阵亡,死了也有个靠不是。 “二哥,我要是阵亡,留下孤儿寡母的,心里不舒坦,我看还是你结亲,” 李进忠推了。 ‘不行,’ 李进祥一瞪眼,这两年,李进忠成了军爷,后来又是什长,这次是百总。 李进祥再也没有摆出二哥的身份,这是第一次瞪眼睛, “我今年四十了,左臂受过大伤,不大利落,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才三十六,不结亲,怎么给咱李家留个后,” “不是有翠儿吗,” 李进忠笑道。 “我在呢,” 翠儿听到她的名字,急忙抬头答应,脸上沾着糊糊。 李进祥大笑着给她擦干净,然后继续瞪着李进忠, ‘她姓严,不姓李,’ 李进忠挠头,很是不情愿。 ‘这事由不得你,我答应了三家,你下次沐休,一道见了,选一个,’ 李进祥不容置疑。 李进忠直叹气。 拗不过啊,尤其是说起留后,哥三个没有个正经的后人,李进忠不答应,他这个二哥就是一个哭,李进忠也受不了。 李进忠大口吃完。 回去室内,穿戴了盔甲,配上腰刀。 从铜镜中大约看了看上半身,很满意。 李进忠推开家门。 门两侧站着两名亲卫。 作为百总可以有四名军卒随扈。 在两名军卒随扈下,李进忠挺胸叠肚的走着。 一些邻里敬畏的施礼。 李进忠还礼。 虽然住在这里的都是军卒和家眷,不过,可不是每个人都是百总的。 百总好像职位不高,但也统辖百余人,差一线就迈入中阶军将。 因此,看到百总经过,这些军卒和家眷理所当然的施礼见过。 李进忠大步走着,这条长街很长,还在建造屋舍。 后续招兵不少,需要的屋舍远远不足。 李进忠直到走出了街道,望见了军营,他回首一看,不禁感慨,多半年不见,回到京营,这里已经汇集成了一个不小的小镇。 军卒和家眷有近十万人在这里生活。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校场上,李进忠负手而立,看着面前八十九名军卒。 其中老卒二十六,余者都是新卒。 赞画司的要求是三月时间练成新的铁军。 李进忠感觉有些压力。 他严肃的从一个个军卒面前走过。 眸子一一看过军卒的眼睛。 军卒都是挺胸抬头的回视着。 李进忠很满意,都是精壮的小伙子。 他不知道的是,新卒们颇为紧张的看着长官,李进忠脸色晒的黝黑,身体健壮,经历了数次生死大战历练,格外沉稳。 军卒们都晓得自家长官的荣耀战绩,此时很是崇拜的注视着李进忠。 ‘听我号令,’ 所有军卒立定。 “向左转,齐步走,” 李进忠喝道。 军卒齐整的向左转,迈开步伐,哗哗齐整的脚步声响起,兵甲的撞击声不断。 宽广的大校场上到处是操练的军卒。 点阅台上,刘之虞捻须观看着。 兵甲的闪光不时让其闭眼。 下面逐渐成型的军伍,让刘之虞很是欣喜。 这是他两月辛苦劳作的结果。 殿下,孙相,都御史不在军营了,现在一切都是他刘之虞挑大梁,现在看来,他做的不错。 刘之虞捻须而笑。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 效忠书 元日一早,朱慈烺向崇祯和周后问安。 接着诸王追随崇祯共同祭拜太庙。 仪式复杂而无聊。 朱慈烺明白这种尊贵、复杂甚至有些阴森的祭拜仪式,其实就是彰显皇室的尊贵。 让庶民心存敬畏。 不过,这一切不过是一种修饰,当内政混乱,蛮狄入侵,兵甲不修之时,这些毫无疑义。 祭拜完太庙。 朱慈烺立即快马加鞭的赶赴丰台。 此处早就各级军将和军卒代表两千人,等候多时了。 朱慈烺到来后,立即率领众人祭拜京营忠烈祠。 这是元日必有的仪式,所有在京的京营军将必要参加,无故不得缺席。 仪式不复杂,有乐舞,然后上贡品,进香叩拜。 朱慈烺作为太子跪拜诸位殉国将士,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包括各级文官也必须跪拜。 在这里,殉国的英豪不分文武。 折返城内的府中,朱慈烺要更衣,还得去宫中度过元日。 此时,李德荣引钟岳进入。 ‘殿下,刚刚收到急报,建奴奴酋黄太吉,在德州城下忽然中风昏厥,醒来后不能言语,半身麻痹,因此建奴快速回军折返辽东,如今传来的消息,黄太吉可以任事,依旧无法发声,只能靠书写来发号施令,’ 钟岳低声禀报。 朱慈烺一怔,中风,这不就是后世说的脑血管破裂,脑梗了嘛。 朱慈烺很是无语。 这厮为什么生命力这么顽强,就不能一命呜呼,还活着。 朱慈烺可以想象,如果黄太吉死了,建奴内部争夺皇位的斗争会白热化。 无论什么结果,对大明都是有利的,建奴必然内耗。 但是,这厮顶着破裂的脑血管,竟然还不死,卧槽,真是个狠人。 很失望,朱慈烺最忌讳的黄太吉没有死,大明和建奴还得艰苦的角力。 至于当时德州得到这个消息有什么不同,没有,朱慈烺很清醒,当时半残的京营无力再战,出德州决战就是送菜。 就是现在,京营依旧没有恢复元气。 和满八旗主力无法决战,甚至不如德州时候的战力。 因为军卒还没有操练完毕,军械不曾补充完备,新卒太多,没有经历战事淬炼。 所以没甚可惜的。 ‘殿下,奴酋下令清军改制,骑军学习我京营骑军,密集阵势,汉军旗蒙八旗步军引入大量的火铳,’ 钟岳继续说着。 朱慈烺脸上一抽,mmp,这是建奴版师夷长技以制夷吗。 大麻烦。 他知道转变建奴军制不容易,想想就知道,满人对自己的骑射极为骄傲,让他们改为火器为主,那不可能,阻力极大。 密集阵型倒是勉强可以接受。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改制。 如果建奴骑甲密集军阵,加上本身高超骑术,三千营本来优势的骑军怕是要不敌。 这时候就看出德州大胜的重大意义了。 即使这般改制,清军也暂时无力攻伐大明。 毕竟他的军力无法在分兵,否则主力攻入大明,京营跨海攻入辽东,就是互爆的局面。 而大明地域广阔,战略空间很大,承受得起再一次的战乱,但是辽东只要被明军一次重创,怕是没有二十年一代人的光景,根本无法恢复旧观。 “探查的时间拖延太久啊,” 朱慈烺很遗憾。 这样战略性的消息往往两三月后才收到,太耽误决断。 “臣下失职,” 钟岳跪地请罪。 朱慈烺让其起来, “这和你干系不大,” 朱慈烺明白难易不同。 比如建奴用间很方便。 用汉军旗的奴才作为细作足以了。 和汉人同文同种,很容易融入。 加上大明的一些官员和勋贵胡乱议论军政,丝毫没有保密意识,让建奴细作如鱼得水。 而大明派出的细作,只能扮作汉人。 而汉人在建奴那里受到排斥,根本接近不了权贵的圈子,得到的消息有限,重大消息都是传播开后才能得到,再辗转传回大明,时间拖宕很久,耽误大事。 这就是双方不平衡的一面。 而双方断绝一切外交关系,甚至不通使臣,更是让人员流动很不容易,每年派出辽东的密探,大半在边境就损失,真正能潜入安顿下来的细作十不存一。 “起来,南方战事的消息,” 就是这么无奈,大明依旧是两条战线。 好在重创了建奴,以前建奴和流贼同时发难的局面是不可能出现了。 “罗汝才率领近二十万大军盘桓汝宁府一线,威逼开封府、南阳府,南阳府南边有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窥伺,李自成在西川闹的很凶,攻破了二十多个府县,兵力膨胀到十万余人,其兵锋直指成都,” “张献忠大军足有三十万,攻取武昌后,占据湖广中北部,丁总督率领本部退往黄州府一线,抵御张献忠向东攻伐,而左良玉统领败军十万退往咸宁一线,固守湖广南部,” 朱慈烺的判断,张献忠基本占据了后世湖北省地域。 处于绝对的战略强势。 何况其部曲孙可望还有数万兵马在北,提防曹操所部和明军。 张献忠的军力超过三十万,而左良玉和丁启睿加在一处不超过十五万军。 战力相差悬殊。 “殿下,现在最为紧要的是不晓得张献忠是打算向东,还是挥兵南下,” 朱慈烺也犯嘀咕。 这么庞大的军力,如果不预估他的攻击方向,确是不好抵御。 现在他最怕的是张献忠挥军向东。 因为东边是南京畿,金陵所在。 丁启睿军力不足,怕是不能阻击。 南京畿虽然军力不少,都是样子货,一触即溃,日后清军渡河,数日下南京,可想而知那里明军的战力,否则也不会连皇陵都被流贼大军焚烧,剿灭中原流贼,还得从边军调集精锐了。 是时候制定一个完整的剿灭流贼的战略了。 问题是,现在他本身局面并不好,贸然提出建言,只怕当今别有心思。 朱慈烺发现无论古今,做些实事太难。 ... 丰台大营大校场以西的一个独立营盘,出入的都是骑马的蛮狄,正是女真营和蒙人营的驻地。 两千多名衣衫褴褛的女真人和蒙人聚集一处。 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 面色晦暗。 昔日不可一世的骄傲和锐气消磨殆尽。 如同在辽东建奴治下的汉奴。 点检台上,郑维负手而立,环视这些蛮狄的形状,冷笑不已。 殿下让这些建奴蒙人降卒修造了两个多月的丰台道路,修建了不少的营房。 可说往死了操。 累死了五百余人。 剩下的也如同行尸走肉般。 “郑大人,全部降卒都聚集这里,请您训话,” 阿克墩低眉顺眼的。 别看他如今贵为女真营统领,因德州战功晋为京营总兵官,五军都护府指挥佥事。 但他清楚,他不是汉人,而是女真人,要知道进退。 郑维含笑点头,他上前几步,吼道, ‘你等这三月来劳作,乃是为你等入寇大明的罪行恕罪,要晓得在你等你手下杀伤了多少大明百姓,本应将你等诛杀殆尽,’ 下面两千人瑟瑟发抖。 这两月来的折磨让他们胆气丧尽,只求一个活命。 ‘殿下仁慈,留下你等性命,允许你等入军,成为天子亲军,还不谢恩,’ 两千余人立即跪地叩拜,很是老实。 “你等只要签下一份效忠书,就可以保全性命,成为京营一员,每月一石米的粮饷,如果战事斩杀敌人还有奖励,” 很多女真人和蒙人露出希翼的目光,自古艰难唯一死,他们绝大部分人还是求活的。 “效忠书是什么内容,很简单,效忠我大明陛下,唾骂奴酋黄太吉的,讲的是其弑父杀母,抢夺帝位,起兽军入寇大明,” 郑维当然知道,黄太吉没有弑父,但是杀母是有的,老奴死去,当时的皇后是阿巴亥,阿巴亥被黄太吉逼迫殉葬,说是他杀的也没错。 阿巴亥就是多尔衮和多铎的亲母,这事通过女真高层流传出去,很多人知道。 半真半假。 既然黄太吉说什么大明无道,统兵讨伐,老奴什么莫须有的八大恨。 然后屠杀的大明百姓过千万,怎么唾骂这个奴酋都不过分。 下面的女真人和蒙人处还是有鼓噪声。 登时,一些女真营和蒙人营军卒上前就是一通棍棒,当即让这些人闭嘴。 “在这样的效忠书上按个手印,就算是真正投诚大明,痛改前非,从此拿起刀枪对奴酋反戈一击,” 郑维笑眯眯的寻看众人, ‘如果再有人阵亡逃亡,那就将其效忠书送与建奴手中,不怕告诉你等,每个人手指纹路不同,每人都是独一份,’ 太子殿下说了后,郑维特意用皇家庶务书院产出的放大镜观看了一番,很是神奇,大约是每人不同。 ‘到时候逃归的人是百口莫辩,只有承认唾骂所谓的奴酋,那时候就是一个欺君罔上,夷九族,’ 郑维依旧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他身穿官袍,文士模样,但是,在下面很多女真和蒙人降卒看来,他就如同一个恶魔。 断绝了他们的一切念想。 “来人,一个个将其带上来,签署效忠书,” 郑维一摆手。 女真营的军卒如狼似虎的拖着一个满人降卒上来。 满人降卒是太好分辨了,剃发独辫,和蒙人汉人完全不同。 这个女真人中等身材,不知道以前如何精壮,现在反正是瘦削极了,一脸的褶子。 现在他惊恐的看着郑维等人,一个宣抚官递给了他印泥。 这个女真人颤抖着用大拇指按下了印泥,却是迟迟不敢落在效忠书上。 他心虚的左右侧后看去,下面就是一众降卒。 “怎么,现在还敢犹疑,当真不怕剐千刀,疼个七天七夜,身子裂成无数段吗,” 郑维狞笑着。 他是京畿通州人士。 书生出身,虽然没有中了功名,但是自诩为读书人。 如果说从军前说杀俘,他一定激烈反对。 即使杀蛮狄,痛快砍了就是了,但是经历了宣抚官的任上,辽东流民的惨状让其对建奴痛恨无比。 在他看来杀奴决不能太痛快了,而是将其虐杀辽民的暴虐施加在他们身上。 这个女真人浑身立即抖个不停,也许他昔日是个女真勇士,见过无数死亡。 但是降了后,他也看到了对不降的女真人用了剐刑。 几日几夜不死,真是千刀万剐,内脏都显露出来。 他真的不想遭受那个折磨。 这个女真人安上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垂头丧气的被带下。 接着,一个个的女真人被带上来,他们很多人挣扎着,但是最后不得不屈服,实在是不签署效忠书,立即就是千刀万剐。 一个高大的汉子被带上来,他怒目圆睁,两个女真营军尊都有些节制不住他。 他嘴里用女真话大声骂着。 “他说的什么,” 郑维冷冷道。 阿克墩和古尼音布直擦冷汗。 ‘郑大人,他在唾骂当今陛下和太子殿下,’ 阿克墩磕磕绊绊。 郑维笑了, ‘果然丧心病狂,竟然辱骂万岁爷,来人,立即凌迟处死,千刀不死,如果不到千刀死了,自行领罪,’ 杀鸡儆猴展示下。 几个京营专用刽子手立即冲上,拖动这个女真人,绑在不远处一个圆柱上。 接着就用锋利的小刀郑重其事的工作起来,很郑重,因为那是他们的专业技能,平日里也是凭着这个手艺吃饭的。 别的不敢说,杀人是专家。 开始的时候,这个汉子还咬牙硬挺,不向明人屈服。 但是几十刀后,他的神经再也忍受不了被一刀刀的割肉。 他甚至可以依稀看到自己的骨骼。 这个汉子凄厉的哭喊着。 嗓音越来越尖利,像个娘们一样。 他的遭遇惊吓了所有的女真和蒙人降卒。 接下来很顺利,两百多名女真人乖乖的按下手印,效忠大明唾骂黄太吉。 直到又是出现一个硬拗不按下手印的。 这人也被拖到一旁立即剐刑侍候。 这次之后,再没有女真和蒙人顽抗,一个个都迅速的按下手印,唯恐慢了,也落得那两人的凄惨下场。 全部降卒签署完毕。 郑维很高兴的让宣抚官收起了效忠书。 ‘几位总兵官,这些降卒交给你们了,他们算得归心,你等要将其操练为悍卒,为大明效命,’ 阿克墩、古尼音布等人极为高兴。 频频应诺。 德州一战,女真营和蒙人营也是伤筋动骨,损失近半,问题是补充不易。 都瞄着这个降卒呢,但是有些投鼠忌器,不敢用。 但是,这个效忠书签署,他们可以无所顾忌了,扩军就在眼前。 两个女真人五天五夜后才哭号而死,震慑了所有降卒,再没人敢有异心,毕竟还有那个该死的效忠书呢。 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女真上层,也知道辱骂皇帝,族诛是肯定的。 只能降了明人,一条道走到黑了。 从此只能是明人的忠犬了。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天下承平岁月静好 三月的扬州已经花团锦簇,绿意昂然了。 憋屈了数月的扬州人出行踏春,这是个美好的季节。 但是,在扬州官场和众多盐商来说,今年扬州三月却是春寒料峭。 大明左都御史堵胤锡驾临扬州十天了,虽然期间只是和江淮巡盐御史冯裕、扬州知府李岘见了一面,然后就居于城北驿,没有什么动作。 虽然堵胤锡没有什么响动,但是所有人都紧张的窥伺着,城北驿四周布满了来自各方面的探子。 监视着这位闻名大明的酷吏。 堵胤锡去年多半年,从北杀到南,所到之处,厘金局抄关官员大半获罪入狱。 沿途的大商人被他勒索个遍,莫敢不从,凭空为大明榨取了数百万两银子。 因此被当今晋为左都御史,统领御史台,风光无限。 如果他想,可以发动御史台弹劾众多官员。 这就是风闻奏事的威力。 就是内阁阁臣怼上也头疼,寻常官员无不退避。 接着这位大员在京中不过半月就奉旨而出,途径临清、东昌等地南下。 而现在这位弄得运河沿岸腥风血雨的一方大员就在扬州城,目的就是推动盐政改制,因为两淮盐业占据了大明近半份额,当然是改制的重中之重。 这尊大佛盘踞扬州,扬州诸雄谁敢轻视。 现在,城北驿就是扬州的风眼,谁也不知道其中刮起的什么风势,最怕的就是毁坏一切的飓风。 城北驿,单独的一个院落厅堂里,堵胤锡和他的两个幕僚唐烨、李之炤围坐一处,三人一同饮茶低声谈笑,表面倒也轻松写意。 “大人,扬州真是天上人间啊,今日我等出游,花车流转,美娘处处,目不暇给,” 三十多岁的李之炤相貌清隽,平日里就比较风流。 此刻是眉飞色舞。 “正是,一众豪商靡费之极,很多家豢养歌姬、戏班,随时在家看戏饮宴,不说旁的,有的豪商家仆月钱十余两,让人瞠目结舌,” 小老头唐烨现下依旧叹为观止。 他们作为堵胤锡的幕僚一年才不足百两银子。 那些豪商的仆人比他们赚的还多,心里当然不平衡。 须知,他们帮衬堵胤锡的事都是家国大事。 其中干系重大,他们也为此承压极大,比如推进盐业改制。 但是,那些家仆只要侍候主子就是这般收益。 更别说豪商家里的幕僚,管事,甚至歌姬等等赚取的多少银两了,他们更是远远不及,心中颇为失衡。 “怎么,你等有意毛遂自荐,另寻东主,” 堵胤锡捻须笑道。 “东主说笑了,虽然东主这里银钱远远不及,但是襄助东主推动改制,让我大明财赋大增,逆转我大明之国运,做的都是利国利民大事,如此尽展我等一生所学,岂是那些黄白之物可比,” 李之炤急忙道。 唐烨附和。 “哈哈,说笑而已,” 堵胤锡起身踱步,他长叹一声, “我本出身宜兴,也算是南人,久闻扬州乃是天下繁盛之地,然则,去岁来此,扬州盐商豪奢糜烂让我瞠目结舌,” “我大明北地兵连祸结,这十年来伤亡百姓足有千万,朝廷财赋困顿,却是无粮米接济流民,然而看看这里,一众盐商却是如同大明盐政上的寄生虫,吸食着大明血肉,大明一年的盐政收入不足百万两,而这些盐商的财富怕是过千万众,如果只是活在扬州,还以为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处于盛世中呢。” 堵胤锡讥讽之极。 “正是如此,就在昨日,郑元勋再次举行诗词笔会,文人墨客上千人汇集,歌姬名妓聚集,诗会魁首众美环绕,今日还在众人簇拥下游街夸耀,诗会诗词还会收集在诗会诗集中留存,” 唐烨摇头晃脑。 “扬州世风糜烂至此,本官只能称之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每当看到如此场景,我却往往想起我京营军卒浴血拼杀,诛流贼杀建奴,为大明流尽鲜血,我大明中原无数百姓挣扎在水火中,” 堵胤锡手臂重重一挥, ‘本官就是来此荡尽妖魔,重塑朗朗晴天,’ “只是,大人,此番十分凶险,从现下探知的情形,两淮盐运使冯裕,扬州知府李岘都勾连其中,此外扬州大盐商二十余,小盐商三百余,如同铁板一块,镇守参将邓岷怕也是其同道中人,推动改制不易啊,” 唐烨直摇头。 ‘这也罢了,大人,就怕手段过于激烈,有心人推动下,引起所谓庶民暴动,昔日神宗帝也因此偃旗息鼓的,’ 李之炤也是有些惊惧。 实在是随着收集的信息越多,他们发现遇到的阻力极为庞大。 掌控局面,无碍是衙门推进政务,还有诸军弹压的暴力。 而现在扬州的诡异情况可能是,这两方面都可能失控。 造成堵胤锡毫无依仗,成为孤家寡人,这如何办差。 “局面不利,却也大有所为,” 堵胤锡淡淡笑道, “还是那个手段,分而化之,盐商众多,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对抗的手段三个,勾连上官拖宕,相互勾连罢市,如果都不成,最后就是破釜沉舟的驱使暴动,只要将本官驱逐,推出一些人抵罪,就能让当年苏州一幕重演,让殿下推动的改制搁浅,而他们继续在扬州逍遥,” 堵胤锡从来不小看对手,曾几何时,他吃过大亏,两次任职都被迫下野。 从那时候起,他从来都是严阵以待,直到差遣结束。 “分而化之,嗯,盐商倒是可以,扬州盐商分为徽商和晋商,两家明争暗斗,矛盾极深,其中徽商以郑元化、汪化甄为主,晋商以孟东吉、王继宣为主,去年为了争夺盐场甚至有过械斗,最后被盐运衙门平息下去,大人,可以扶持孟东吉等人,从内部分裂盐商,” 李之炤献计。 堵胤锡点头, ‘不错,你有心了,此事就由你操持,’ 李之炤急忙拱手应是。 “大人,只怕只是分而化之依旧不是根本,其中利益干系太大了,大人不得不防,” 唐烨还是有些忧虑。 这是他们遇到的最大一次危机,甚至可能葬送堵胤锡的官途和声名。 ‘无妨,本官昔日在长沙之时就将声名官途置之度外了,如今,本官只求一样,改制功成,为此不惜此身,哪怕此事过后追责致仕,也毫无遗憾,’ 堵胤锡斩钉截铁。 ... 冯裕府上书房,两个中年人一身便装相对而坐。 身边在没有其他人。 两人面色凝重。 “冯大人,难道周阁老在京中也无法拖延改制盐政不成,让这个酷吏南下扬州极为不妙啊,” 一个瘦小的中年人一脸的焦虑。 正是扬州知府李岘。 ‘拖宕不得,周阁老的幕僚来信,说的极为详尽,不能也,此事是那位殿下点出的,经过他的筹算,大明的盐税当在近千万,而不是如今的不足百万,李兄想想,当今听了这个,能不动容,须知我大明一年的财赋才不足两千万,这是增加三分之一的收益,陛下怎么忍得住,’ 面容清隽的冯裕叹道。 “怎么筹算的,不可能,怎么可能达到千万之数,满朝的大员被小太子诱惑吗,” 李岘感觉不可思议。 这可是十倍的差距,他虽然也知道盐政流失很多,但是也不可能达到这么大的差距,有明一代盐税最多只是不足三百万两而已。 冯裕低声描述了下当时太子在朝堂筹算的经过,李岘哑口无言。 算的好像真没毛病。 他竟然无言以对。 “呵呵,你想想那些盐商的豪奢,就能想见,每年那数百万的银钱流向了哪里,” 冯裕早就信了。 他暗示流向了官员和盐商。 他们共同分润了这样巨额的财富。 就说他冯裕,上任两年余,收取的孝敬足有近三十万。 冯裕相信在任近四年的李岘收取的更多。 大明六处盐运使司,还有盐场当地的官吏,加上数以千计的盐商,共同盗取了这巨额银钱。 “现下多说无益,陛下决心已下,我扬州要做的就是让扬州成为昔日的苏州,只要一次足以,此番改制就此折戟沉沙,和当年天启改制一般无声无息,” 冯裕清隽的脸上有些变形。 他知道,如果这次不能废止改制,他就悬了,真当孝敬那么好拿的。 如果不能为这些豪商遮蔽一二,他们为何付出巨款攀附。 最后攀扯出他是极为可能的,就是有些盐商为了泄愤也可能告发他。 当然,查无实据下,可能不了了之,大不了致仕,不过声名彻底败落。 “大人放心,郑元化等人早就和下官讲过,到时候哪怕不惜暴动,也要遏制堵胤锡这个酷吏,否则扬州盐商永无宁日,” 李岘咬牙道。 ‘让他们在明,我等千万不能出首,你我只要一样,拖宕,让吏员衙役拖延行事就是,’ 冯裕缓缓道。 ‘大人放心,扬州府还在下官手里,大人麾下运司盐丁为大人是从,而邓岷的标营也会按兵不动,邓岷可是林欲楫一力提拔的,而林欲楫和郑氏可是姻亲,嘿嘿,这位左都御史还能驱使何人办差,’ 李岘嗤笑一声。 冯裕低笑两声,显然很满意。 他不认为扬州盐政是各地厘金局,这位左都御史大约不知道通了什么篓子。 他很想看看一出好戏。 ... 扬州嘉树园,扬州大盐商郑元化的府邸所在。 花园中近水凉亭中,六七个人围坐一处饮酒赏乐。 郑家戏班的歌姬们丝竹声声中卖力歌舞。 亭中诸人却是无心观赏。 微胖的郑家如今家主郑元化坐在首位,下首是他大哥郑元嗣,二哥郑元勋,此外还有汪化甄、孟东吉等人。 ‘郑二哥,这次的诗会你太过鲁莽了,堵胤锡就在扬州,还大张旗鼓的举行诗会,聚集千余人,美姬众多,那位都御史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在拱火,对我盐商不利,’ 孟东吉冷冷道。 ‘拱火又如何,呵呵,扬州不是临清,也不是杭州,他堵胤锡该知道收敛了,如果不,呵呵,匹夫一怒,血流成河,’ 黑胖的郑元勋冷笑着。 充满对堵胤锡的鄙视。 ‘二哥,收敛些,此番是我扬州盐业的大劫数,不可轻忽,’ 郑元化皱眉。 就是因为郑元嗣木讷,郑元勋鲁莽,家业最后才到了他郑元化手里。 这个时候不是肆意妄为的时候。 他这是怕了他这个莽二哥了,偏偏他这个二哥却是附庸风雅,年年办诗词笔会,张扬之极。 却不知闷声发财长远。 郑元勋撇撇嘴,却也没反驳,毕竟如今郑元化是族长。 ‘好了,现下是多事之秋,老孟,你该知道放下嫌隙一致对外,’ 郑元化低声道,他死死的盯着孟东吉, ‘就是你们晋商这时候不要闹出事端来,须知这时候徽商晋商一体,一损俱损,’ 汪化甄慢悠悠道。 ‘这不用你等说,我等晋商当然通晓大义,我等的事儿定风波后再说,如果我没有诚意,今日就不可能赴宴,嘉树园,呵呵,对于我们晋商来说可是龙潭虎穴,’ 孟东吉冷笑着。 ‘那就好,只要晋商随同我等一道扛过此劫,日后自有好处就是了,’ 郑元化笑道。 孟东吉撇撇嘴,好处,他一个字都不信。 徽商占据了优势,晋商步步后退,怎么可能让出利益来。 这次就是虚以为蛇,郑元化的说辞谁信谁傻。 孟东吉起身告辞,他来不过表示结盟之意,至于同乐,那就是扯淡了。 “三弟,如果暴动的话,他怎么说,” 郑元化盯着孟东吉的背影神色不善。 ‘他会助威助阵,不过,领头暴动的人他不会出人手的,顶罪是我们的人,’ 郑元勋暴怒, “这个杂碎,” ‘就这样,难得不生乱已然不易,过了这次,再好生琢磨他就是了,’ 郑元化悠悠道。 孟东吉的反应不出他的意料。 双方内里矛盾太深。 孟东吉能说服几十家晋商随同行止,已然是最大让步了。 ‘这一次,但愿堵胤锡知难而退,否则到了暴动的地步,事情难了,’ 郑元化叹道。 ‘难道驱赶了这些酷吏,当今还不收手,难道当今比昔日的五大征的神宗爷还有威势不成,’ 郑元勋鄙视。 ‘当今陛下不过如此,但是你别忘了当今太子殿下,那可是杀得尸山血海的煞神,’ 郑元化点出了朱慈烺,让众人一时无言。 这一位小太子手段强硬,据说军权在握,杀人盈野。 如果这一位不想屈从,那他们现在布置的一切都是无用。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三章 速胜 乾清宫一众大臣在列。 朱慈烺站在前排眼睛眯着,沉默的很。 他进入大殿的时候感觉到了不时飘来的视线。 他知道因为什么。 这些天他十分沉寂,甚至几次早朝没有来。 因此,大约臣子在猜测他这么做的原因。 朱慈烺不在意。 他的困扰只在一个人。 “陛下,辽镇五千骑军,蓟镇两千骑军,宣府一千五百骑军,京营骑军一万,保定骑军两千,尽皆汇集在丰台大营,如今修整数日,只等陛下的旨意从事,” 陈新甲当先出列。 朱慈烺在这里听着不禁感叹,各个边镇和京营除了留守本镇的一千骑军外,所有的骑军汇集在此,也就说,这两万骑军是大明在北方最后的骑兵力量。 多吗,太少了。 据他所知,就是张献忠也有两万骑军。 何况还有建奴。 一年两次大战,让明军骑军伤亡惨重,这是最后的精华。 虽然,招募的很多骑军已经操练了三月,但是,没有战马,京营的骑军已经没有备马了,一人一骑。 但是这次出击塞外,所有的战马都被收缴,让这八千骑军可以一人双马,否则在塞外打不过也跑不了,这干系全军的最后命运。 于是,京营新招募的骑军重新变为步军,大明的境况就是这么可怜。 就连骑军战马也得靠抢掠了。 ‘很好,朕这几日就下旨让其北上宣府,’ 崇祯颔首。 对于出塞抢掠,崇祯最初是犹豫的,因为这几十年来明军只有零星数次出塞,除了一年多前李辅明那次出塞外,余者尽皆大败。 北方那绝对是崇祯的噩梦。 但是,财赋的枯竭,由不得崇祯,为了凑足骑军的战马,崇祯也只能同意骑军出塞抢掠。 “陛下,为了抚恤伤亡士卒,为了赈济建奴入寇造成的灾民,户部已经支出银二百三十六万余两,米粮二百六十多万石,可说此番秋赋支出近半,剩下的钱粮不足以支撑朝廷到明年夏末,” 周延儒出列道。 他现在兼着户部尚书,因此对朝廷的财赋情况了如指掌。 崇祯一手扶额,每年的情况让他发疯。 辽镇的军饷从两百多万,下降到近百万,山海关外该丢失的都丢失了,没有那么多军户军卒和家眷拖累,辽镇开支骤降。 但是,接连的中原大战、建奴入寇,还有巨额的伤亡,抚恤的大笔银钱,让大明财赋没有丰裕的时候。 总是拆东墙补西墙,没个尽头。 现在湖北、四川、河南又是剿匪前线,耗费的粮秣巨大,吞噬着朝廷赋税。 最近崇祯头疼欲裂,心里也翻腾。 崇祯看了眼朱慈烺,发现自家的儿子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而不是向以往那样献言献策,表现十分沉寂。 朱慈烺感觉到了前后交错的目光,但是他忍住没有发声。 他现在只能韬光养晦。 崇祯收回目光,决定不询问自家儿子,虽然他承认太子搞钱绝对比他强多了。 但是,如同王一心点醒他的那句话,谁才是中兴之主,是他崇祯。 “朕从内库再拿出五十万两银子填补户部缺额,过几日,就在早朝议一议,如何再行开源,这几日你等都好生思量办法,到时候朕要得到一个好的筹划,” 崇祯将这些重任推给了众臣,既然不能总是指望自家长子,那就让这些臣子为君分忧了。 朱慈烺心里无语,还是折腾内库那点家底,这次过后,内库剩下三十万的底子就不错,看日后如何。 “陛下,现今湖广、汝宁,西川驻地,流贼肆虐,张献忠正在调集兵员粮秣,只是不知道其兵锋是向东还是向南,湖广处于危机之中,朝廷当立即派遣大军援助,否则有崩溃之危,” 陈新甲道。 大殿内气氛沉重。 谁都知道湖广的问题不解决不成。 但是,如何解决是一个大麻烦。 京营打的半残,即使京营齐整,也不可能将大部分兵力投入湖广,毕竟京营是北方防御的基石。 但是,湖广确是岌岌可危。 这也是这次朝议的重点。 崇祯面色苍白的寻看下面几十位大臣。 很多人躲避开他的目光。 “陛下,臣下以为丁启睿师老无功,有负圣恩,当立即撤职待勘,另遣重臣任五省督师,重整军力与张献忠决战,只要击败张贼,曹贼和李贼不足为惧,” 吴昌时拱手道。 很多人立即晓得这是周延儒的主意。 谁都清楚吴昌时几乎就是周延儒的分身。 周相这要抛弃丁启睿,那么谁是下一个替死鬼呢。 没错,替死鬼。 湖广的难度极大,张献忠三十万大军是一方面,朝廷内部左良玉和丁启睿的争斗是另一方。 除非带领大军抵达,否则要依靠左良玉这个军阀和张贼决战,胜利遥遥无期。 很有些人以为左良玉就是在养寇自重,如果剿灭了流贼,左良玉还有留在湖广还有必要吗,他还有名义集结过十万大军吗。 所以顶替的人几乎还是一个替死鬼。 ‘丁启睿剿匪三四年,败多胜少,足见其无能,让其致仕,’ 崇祯道。 崇祯其实也明白,全部责怪丁启睿有些冤枉了。 所以也别御史台大理寺查勘了,直接致仕,给这个老臣子一个体面。 ‘卿家以为何人可以接任五省总督的重任,’ 崇祯问道。 大殿内越发的沉寂。 这个事是,你推荐谁,谁和你急,真是上刀山的难度。 所以,和谁有嫌隙,就推荐谁。 “陛下,五省总督是为了协调各省剿匪而建立的督帅,因此,此人必须通晓兵事,否则绝不可能剿灭流贼,因此臣下举荐兵部左侍郎李邦华当此重任,” 吴昌时再次出列。 众人在下面议论纷纷。 周延儒没有言声,其实没有反对就是赞同了。 这是他和吴昌时早就议定的。 周延儒感觉湖广不能这么下去了。 必须换帅。 而李邦华素来有知兵之名,也许能胜任,怎么也要比丁启睿要强。 作为首辅,怎么也得解决湖广这个难题,这也是崇祯给他压力,李贼大败后,张献忠就成了平复天下最大的障碍。 当今有些等不及了,不断施压。 周延儒腹诽当今这是在和太子攀比,太子有开封大捷德州大捷,当今要建立自己的湖广大捷。 再者,李邦华对周延儒不甚尊敬,调离京师符合周延儒的利益。 这就是周延儒给出的答案。 崇祯眯着眼思量着,李邦华,倒也知兵。 整肃京营有些手段。 资历也是够了,可以压服文武。 队列中的李邦华脸上变幻着。 他内心极为的纠结。 希望去,如果功成,他就会如同孙传庭般名满大明,入阁拜相只等闲。 但是,湖广的难度,他也是清楚的,他也没有把握压服左良玉。 成功和失败的可能各占一半,真是一个魔鬼的诱惑。 既可能品尝成功果实的鲜美,也可能跌入炼狱,身败名裂。 ‘李邦华,如你督帅湖广河南四川等处,你以为当如何啊,’ 崇祯问道。 李邦华知道这就是廷对了,合了上议他就是五省督师。 李邦华呼出口气出列, ‘陛下,湖广关键两个,一个就是军力,丁督师麾下只有万余标营战力很强,余者两三万都是杂兵,战力不堪,第二个,左良玉蛇鼠两端,总是保存实力,但是这两个归根结底还是我朝廷军力不足,因此,要想逆转湖广战局,必要加强军力,因此臣下如赴任湖广,须的从京营调集精兵强将,否则并无胜机。’ 朱慈烺暗自点头,李邦华头脑还算清楚。 点出了关键。 ‘从京营调集多少军卒,’ 崇祯道。 “从京营调集旅顺营、兰阳营两营战兵,还有三千骑军,这才可能有胜机的可能,” 李邦华道。 李邦华还是很滑头的。 现下的京营新军七个营,只有旅顺营最为完整,它虽然参加了通州之战,但是实力保存的较好,是最完整的战兵营。 兰阳营也在他的治下,如今招募的新卒操练三月,也可以成军。 所以,他点名要这两个战兵营。 崇祯沉吟半晌, “好,朕就依你,不过应了你,朕要的是湖广鼎定,” 李邦华惊喜道, ‘臣下必不负所托,’ 李邦华心里狂喜,他期望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可能就此实现。 剿灭张贼有九成可能。 他对京营的战力还是相当信赖的,可以和建奴步甲争锋的雄狮。 有这两万多人,加上湖广标营的万余人,他就有了中坚力量。 殿下凭着当时七万京营击败的是百万流贼。 他为何不能办到。 虽然他没有七万军力,但是张献忠也没有百万之众。 何况他还可以施压左良玉出兵助阵。 “李侍郎,本宫问你,提督两万步军南下,可是要张贼决一死战。” 朱慈烺问道。 他想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毕竟干系太大。 “正是,殿下,臣下以为湖广战事乃是剿匪关键,如果再不抑制张献忠军力,其有可能膨胀到当年李贼的可能,因此当集中湖广军力,甚至从河南调集一部分军力南下加入剿匪,加上左良玉的精锐五万,有八九万军力,足以和张献忠决战,” 李邦华拱手道。 ‘如此,此战不甚乐观,’ 朱慈烺摇头。 众人惊诧。 “殿下,老臣倒以为李侍郎的兵略未为不可,” 周延儒道。 “现今经历两场大战,军力破碎,湖广我军也是经历新败,军心浮动,此时当稳守为主,尤其是布防东部,待得相持一年,才是我军决战之时,” 朱慈烺道。 ‘此是为何,殿下,为何一年后,’ 吴昌时一脸惊诧,其实是代替周延儒反击朱慈烺。‘’ ‘再有一年,推动军制,盐政改制,我朝粮饷充足,京营等边军军力尽复,就是湖广决战之时,甚至可以从京营和边军调集七八万众南下,那时张贼不足为虑,’ 朱慈烺以为现在应该是战略忍耐期,不应该决战。 他是敢战,但是每次都是自己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而不是如今的残军。 归根结底还是钱粮不足。 ‘那就让张献忠在湖广肆虐,’ 吴昌时摇头。 ‘湖广南部有左良玉坚守,其心可诛,然湖广南部是最后的根基,张献忠向南,左良玉必死拼,张献忠不宜得手,因此向东才是防御的关键,只要锁住东部,张献忠也是一筹莫展。’ 朱慈烺从容道, ‘待得我军数月时间,我骑军操练完毕,尽复旧观,派出两万骑军南下,袭扰张献忠所部,其彼疲于奔命,能守住湖广北部就是万幸,’ 他是早有腹案。 用骑军疲敝张献忠,他是无力清剿的,当年李自成无法清剿吴三桂统领的辽镇骑军,张献忠也是无能为力。 大殿内有鼓噪,却是没人明显出来站队。 这就是速胜和徐徐图之两个战略。 任谁都希望速胜,问题是能不能办到。 以往当会有人和太子激辩。 但是太子这两年的不断胜利,让人不敢轻易和太子争辩兵事。 这就是朱慈烺这两年不断胜利后的积威。 崇祯心里在不断权衡着。 自家长子的战略更稳妥,但是想到可能要两三年的光景。 崇祯就很不舒服。 天启年间流贼肆虐中原,如今已然二十年。 崇祯期望剿灭流贼盼望的花开花谢,他已经从少年郎到两鬓斑白。 心焦的很,再就是接连三次大胜,滋长了他的信心。 ‘着晋李邦华为五省总督,领兵部尚书,统领京营两营战兵,即日赶赴湖广就任,’ 崇祯没说什么决战。 他选择了李邦华就已经很明显了。 李邦华立即跪拜谢恩。 朱慈烺再没说一句话。 没必要了。 早朝结束,众人离开乾清宫。 朱纯臣、徐允祯、李国祯三人站在一处看着朱慈烺离开的背影。 ‘当今杀伐果断,这位殿下尴尬了,哈哈,’ 朱纯臣得意笑道。 ‘正是,几次战事,陛下都是否了殿下之言,看来陛下对这位有了嫌隙,我等且看场好戏,’ 徐允祯很解恨。 虽然更换储君不大可能。 但是看到小太子接连受挫,心情十分舒畅。 ‘如果想这位殿下继续这么乖巧,那就得李邦华争气,湖广大捷,否则当今还得重新启用这位殿下,’ 李国祯没那么兴奋。 事情没完呢。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四章 笑而不语 太子府书房,朱慈烺居于上位,方孔炤在下首。 ‘在殿内,臣下可是十分担心的,’ 方孔炤道。 ‘怕本宫忤逆陛下,’ 朱慈烺笑道。 “正是,您虽然这两年立下殊功,但您毕竟还是没有太多事权的殿下,如果惹的陛下盛怒,陛下可能收回所有的事权,” 方孔炤道,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甚至太子的位置都可能动摇。 大明十六朝还没有被废黜的太子,但是现下不同,是大明历史上最混乱的时候,靖难时候也远远不及。 永乐爷发动靖难,只是大明内乱,还没有外族参与。 而现在,流贼、蛮狄共同作乱。 因此这个时候发生什么事都可能,何况当今陛下这个性子也是异于常人。 “方卿放心就是了,本宫当然会忍耐,忤逆陛下只能越发的坏事,” 朱慈烺这话一说,方孔炤频频点头,殿下头脑还是很清楚的。 当今就是这样一个吃软饭的秉性。 朱慈烺其实心中很焦灼。 他对崇祯有万般不满。 如果他坐在崇祯的位置上,这两年能做出多少大事不好说。 但是首先一点,理顺朝政,任用贤能,推动改制,建立强军是可以办到的。 而现在他困于这个太子位置,真是束缚手脚。 军政依旧在崇祯和周延儒等人节制下。 而他们早就证明了他们都是不错的空想家,白日做梦是他们的特长,其他的不要指望。 但是,现在他的根基太浅了,如果崇祯有废立之意,他几乎没法反抗。 别看麾下文臣武将对他很是尊崇,那是敬畏皇权和太子身份。 如果他向崇祯发难,他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追随他。 可能只有孙传庭、堵胤锡等寥寥数人。 所以他只有暂先忍耐。 虽然明知道崇祯臭棋一个接一个,也只能先忍下来。 “李邦华此行,本宫是希望他能功成的,虽然希望不大,” “殿下说的是,只是没有左良玉的配合很难,” 方孔炤摇头。 ‘如果臣下是左良玉,就会以拖待变,坐看张献忠和东部我军死拼,然后再伺机而动,’ ‘左良玉能做出来,也只有这么做,才是万全之策,所以李邦华才提出借助保定军河南军,从其中抽调战力最强的标营,’ 朱慈烺点头。 “不瞒方卿家,其实本宫是希望李邦华马到功成的,我大明的督帅中通晓兵事的太少了,但有变乱,茫然四顾,找不到可以执掌一方的帅才,只是,这次还是冒险,其实本不用这么冒险的,只要推进改制功成,一两年内,朝廷财赋就会大幅改善,那才是朝廷强军四出的时候,” 朱慈烺最感叹的就是这个。 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一两年等不得吗。 ‘殿下慧眼如炬,只是周相、李邦华等人过于急躁了,’ 方孔炤叹道。 朱慈烺知道他说的是崇祯,不过忌讳不敢言罢了,毕竟此番发起战事其实是崇祯的决断。 ‘也可能获胜,也未可知,’ 朱慈烺还能说什么。 “孙相不在,臣下也只能和殿下多多商议,也好明了殿下谕旨,” 方孔炤笑道。 太子毕竟年少气盛,他是怕过不了这个坎,所以登门拜见,探查一二。 朱慈烺哈哈一笑,表示明了。 “孙相在宣府推动改制如何,也没有得到消息,” 方孔炤道。 孙传庭出京要先整顿宣府,然后是蓟镇。 山海现在粮饷全靠朝廷了,没有太多的军田,田亩全部抛去在关外。 因此不再是改制军户的老大难,都改为募兵就是了。 宣府和蓟镇才是这次改制的最大难点。 孙传庭出京第一站就是宣府。 亲自督阵。 ‘几日前,孙相有奏折,还算顺利,只是保安州发生了闹饷,兵乱,不过,瞿文发兵弹压下去了,’ 朱慈烺道。 既然敢在蓟镇和宣府发动,自有道理。 宣府总兵瞿文、蓟镇总兵袁时中,那都是可以托付重任的。 他们都是新上任,和地方上没有纠葛。 麾下都是募兵,而且袁时中所部更是流贼出身,对那些地方军将可是没有回护之意。 孙传庭又是这些军将极为敬重之人。 而且知道此番改制后面推动之人就是朱慈烺。 只要有些军将借机煽动军户兵乱,瞿文、袁时中一定会听从孙传庭的调遣,派兵弹压。 这就是侥幸处了,如果这个位置不是这两人,拖宕起来,那就是大麻烦。 比如保安州之事,瞿文拖宕个时日,所谓听从陛下和内阁旨意,那可能又有几处闹将出来,形成一个燎原之势。 而瞿文当即发兵,十日内就平息了保安州镇守参将煽动的兵乱,其他军将立即收起了小心思。 “臣下以为军户改制必能功成,在这里提前恭祝殿下了,” 方孔炤笑道。 ‘同喜,如果改制功成,就能让二十万军户成为农人,朝廷每年省去了百多万两的饷银,这些银钱可以大大加强宣府和蓟镇募兵军力,两处如各有五万常备,三万精锐,大事可成了,’ 朱慈烺笑道。 “当然,而且只是头两年加强招募补充募兵,过两年员额已满,操练完毕,朝廷每年可省下近百万的支出,利国利民的好事啊,可惜推动着实不易,里面军将勾连太深,” 方孔炤当然明了,这里面军户废黜,军户当然十分欢迎,朝廷不但卸下重担,也可以加强军备,双赢局面。只有军将再没有贪墨粮饷和军田的机会,当然要闹出事端来。 “所以分开推动,不可举国一同开动,否则现下本宫定会焦头烂额,” 朱慈烺和孙传庭商议的时候,就晓得一同推动是个巨坑,不能那么做。 看着轰轰烈烈,其实自取灭亡,比如先山东,后宣府、蓟镇,然后向南推进。 想想当年王安石变法,数月内,全国开始展开。 而且是发令接连发出,什么青苗法、保甲法、市易法等等,变法的人自己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就敢南北一同推动,而不是先几个地区先试行,根据得失改进,然后推行全国。 所以遇到大的挫折也正常。 朱慈烺提倡的改制,就是一个个的推行。 比如厘金税,改变军制,盐政改革等等,而且是一个地方完成后,转入另一地区,就是为了最为稳妥的推进,虽然缓慢却扎实,也较少对百姓的困扰。 “臣下最为钦佩殿下就是这点,您推动改制绝不急躁,想要一日功成,而是不疾不徐的推进,防微杜渐,因此必会功成,” 方孔炤叹道。 “过奖,不过是吸取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教训,虽然其变法失败,不仅仅是过于急躁,还有其他因由,其过于鲁莽的教训要吸取,” 朱慈烺笑道。 他也不过是吸取了后世总结的经验教训。 后世点评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很多,鲁莽激进就是其一。 ‘殿下,老臣还有一事不明,殿下建立皇家庶务书院,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栽培宣抚官和一些吏员不成,’ 方孔炤盯着朱慈烺。 朱慈烺笑而不语。 他对皇家庶务书院可是寄予厚望。 皇家庶务书院的生员毕业后,将会进入他主导的军政体系内。 然后凭借功绩不断晋升,如同现下的刘之虞、李乾、郑维、陈明遇、张煌言等人一样,不断擢拔。 当然书院中的人更多。 更会行成一个集团优势,大量的涌现能吏。 这些人虽然没有进士及第,却是成为大明很多职位上的重要官员,这就会事实上动摇进士及第选材的根基。 让人对现行科考制度产生怀疑。 也就是说四书五经研习的再是透彻,不如皇家庶务书院的吏员能做事,能晋升。 用事实证明大明科举出现了大的问题。 那时候他推动科举改制就会顺利很多。 而且那时候这些未曾中进士却功成名就的官员或是他的学生定会助力良多。 相信科举改制会平顺的很。 虽然他现在看着这个科举制度很烦心,但是他如果急吼吼的现在推动,他立即就会成为士绅阶层的大敌。 甚至现在一些跟随他的一些人比如孙传庭、方孔炤、堵胤锡等人,都可能动摇,毕竟他们也是当前科举制度的受益者。 当然,现在这些朱慈烺只能埋在心里,谁也不会说,他要做的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最后不知不觉中水到渠成,让士绅这个科举利益集团不知不觉入瓮。 至于,方孔炤的询问,他不会回答了,否则方孔炤可能陷入挣扎,作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要尽量避免给部下设置送命的选择题。 ... 鹿岛,距离朝鲜只有不足百里的地界。 是如今大明距离朝鲜本土最近的大岛。 鹿岛东南三十里处,数十艘战船正在向西而来。 这些战船悬挂的是朝鲜水师的战旗。 朝鲜义州水师节制使朴应义站在一艘龟船的船台上,眺望西方海面。 四十多岁的朴应义脸色凝重。 ‘大人,此番我军该当不会遇到大的反抗,这里毕竟是东部偏远之地,大明天津水师不可能在此停驻重兵,’ 亲将劝道。 “你懂什么,义州水师出动,就是向大明在海上开战,凶险异常啊,本将极力反对,奈何,” 朴应义摇头叹息。 内里他厌恶对蛮狄投降,剃发独辫,兽人之国,数次入寇朝鲜,杀伤朝鲜百姓无数。 朝鲜却是投降,献上降表,奉上钱粮,送去质子,跪地臣服,丢尽了脸面。 而他这次却是统领义州水师扫荡辽东沿海诸岛,清理辽东逃民,所为等同建奴走狗,让他羞愧万分。 “将军,此事已经定局,大王首肯,左议政金自点金大人亲自下令,我等只能顺从,” 亲将道。 ‘呵呵,可叹,可笑,北虏在大明德州惨败,我朝鲜军五千余人,全军覆没,北虏自己也丧军十万,此正当脱离蛮狄自立之时,却是畏敌如虎,只知一味投降,真真是我朝奇耻大辱,’ 朴应义狂喷。 “今日我军水师进犯大明,可能招致大明的反击,如果真是如此,我朴应义就是家国罪人,” “大人,不能,崔议政在任时,就暗通明人,听闻明人理解我朝的不易,不予追究的,” 亲将不信。 前领议政崔鸣吉暗中勾连明人,得到了明朝皇帝的原谅,后来勾连明人被建奴探知,拘押了崔鸣吉北上沈阳。 崔鸣吉虽然因此下台,但是也因为暗通之事,探明了大明的态度,继续优容朝鲜。 朝鲜王李倧因此慨叹大明果然是中原上国,对朝鲜从来只有恩义。 ‘你晓得什么,当时,我朝虽然出兵帮衬建奴,却是只在辽东,这次却是随着建奴入寇大明,杀伤大明军卒百姓无数,而我等这次又是主动攻击大明属地,而大明作战现在由太子朱慈烺把持,这位殿下力主跨海攻击辽南,也是德州大胜建奴的主帅,天晓得他会如何反应,派出水师攻伐我朝不是不可能,’ 朴应义最为担心就是这个。 时局和两年前完全不同了。 如果激怒了大明,大明天津水师可是有数百艘战船的。 就是把朝鲜义州水师、仁川水师、丽水水师放在一处怕也不是对手。 “只是建奴一力压迫,王都有五百建奴甲兵驻扎,大王也是无可奈何,” 亲将苦笑。 突然,桅杆上传来喊声, ‘正西,明人战船三艘,三艘,’ 朴应义立即将视线投向西方。 须臾,三个桅杆出现在地平线上。 接着灰白色的风帆升起。 “下令全军备战,火炮火铳填充,甲兵披甲,” 朴应义道。 亲将立即去传令。 朴应义的座船利用号炮和旗号指挥着整个船队。 船队立即鼓噪起来。 无数的朝鲜水卒忙碌开来。 龟船上前炮边都是炮手,正在填充药包和弹丸。 负责甲板搏杀的甲兵也开始披挂棉甲。 ‘大人,这个明军战船不对,他们的风帆从没见过,’ 折返回来的亲将一指数里外的明军战船。 朴应义眯眼望去,果然,明人战船上的风帆和他们的决然不同,龟船等船只上都是硬帆。 而这几艘明人战船上都是鼓满的软帆。 这些战船利用风势,走着之字形。 “西夷人的软帆,他们的战船会很快,告诉前锋戒备,只怕不好对付,” 朴应义反应不慢。 他颇有见识,一眼就看出这种新出现的明人战船风帆和西夷人的海船类似,那么船只速度一定比外边包着铁皮的龟船快的多。 亲将再次传令。 朴应义细细观察了对方的战船,发现对方战船的体量比座船要小一号,稍稍放心。 对方只有三艘船,正好试探一下这种新式战船的战力。 总比遭遇就是决战要强。 义州水师四十多艘战船气势汹汹向西压去。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五章 闻战而喜 双方战船相距不足两里了。 “大人,明人旗帜告诉我们不要靠近鹿岛,” 桅杆上了望的水手大声喊着。 朴应义摇了摇头,他是很不满大王的决断,但是无从反抗,攻击辽东南部的岛屿,清理这里从辽南逃离的汉人,是大王的决定,建奴压迫的结果。 “不管他,继续前进,用旗帜告知各船尽量生擒明人,” 朴应义命道。 对于昔日这个霸主,朴应义心思很复杂,尽量不要太多杀戮。 大沽战船飞鸟号上,船头王舟正在眺望对面大股的朝鲜战船。 对于朝鲜战船,天津水师知晓一二,在鹿岛移动巡游的时候,见过多次。 也有快速的鸟船,比如现在最前面的几艘,大多数是龟船。 包裹着薄铁皮或是木制盖板,那是为了防箭防炮的,盖板下有火铳手,从射击孔射击。 龟船防御力很强,但是较为沉重,速度很慢,比福船要慢,更别说和大沽战船相比了。 再一个弱点,就是龟船和福船一样,一艘战船只有一两门火炮,而且口径不大。 王舟看到了对方的反应,没有顾忌他们打出的停止前行的旗号,而是继续前行。 “命飞鱼号,立即折返告警,命飞鹰号和飞鱼号前进炮击,” 王舟扯着嗓子喊道。 主桅了望台上的水卒立即发出了旗号。 一艘明军大沽战船缓缓调转船头,向后驶去。 飞鸟号的火炮甲板上,甲长李均吼着, “装弹,” 火炮甲板上的十门火炮立即开始填充。 每个跑位上有四名炮手。 他们手脚麻利的放入了药包,弹丸。 这些都是千锤百炼。 他们做起来行云流水,看着就是一个顺字。 李均略略紧张。 他是小袁营炮手出身。 因为数千小袁营的军卒转为天津水师水卒,他也就成为天津水师的炮手,又因为大沽战船两年四十多艘下水,扩军备战。 他的炮术不错,因此成为飞鸟号的甲长,指挥火炮甲板的炮击。 路上炮击他经历过,水上的实战这是第一次。 所以紧张些。 他等待着接下来的将令。 轰,飞鸟号上的舰首炮开火了。 这是一门十二斤大炮。 炮口冒出烟火,烟雾升腾。 只是弹丸没有瞄着的最前面的一艘龟船,而是在左舷十步外激荡其大股浪花。 随着明军两艘战船的炮击,义州水师最前面的几艘龟船也用舰首炮反击。 不过他们的口径很小,也只有几门,没有击中。 相距一里余,又是颠簸的海上,命中的可能不大。 海战的炮战还得依仗密集优势,不一定哪一门火炮击中,指望区区数门炮一击而中,不太现实。 双方接近中到只有两百多步。 开始有了命中。 一艘龟船盖板被一颗弹丸击中,荡起大股烟尘和船板碎片。 不过,弹丸没有深入其中。 这时候,明人战船开始转向,两艘明人战船向北开进,好像要掉头离开。 朴应义没有感到意外,两艘战船对上四十艘战船,除非疯了才硬怼。 逃离才是正道。 但是明人真的疯了。 两艘战船没有逃离,而是驶向了东北方,沿着义州水师阵势边缘切入。 ‘这两艘明人战船倒是悍不畏死,’ 亲将喃喃道。 ‘毕竟是和建奴厮杀二十年的大明啊,有胆气,’ 朴应义很欣赏这种悍不畏死的将士,这才是大明军应有的勇气。 一颗弹丸就在飞鸟号十多步外落水,荡起的水花飞溅上飞鸟号的甲板。 “留下八人操纵风帆,余者尽皆下甲板,” 王舟吼着。 一些水卒立即从桅杆上快速滑下。 他们知道进入战时规制,留下一半的水手值守,其他的水卒退避甲板中,防止被炮火杀伤。 留下的水卒中有伤亡立即递补。 甲板口通往下面两层甲板的长梯上,二十多名身穿棉甲的甲兵坐在阶梯上,等待着。 现在为了防止炮火杀伤,他们都隐匿着,一旦接舷战,他们就要跑上甲板。 “右舵,切入敌阵,” 王舟喊着。 随着他的命令,飞鸟号向东南转向,冲向了南边的朝鲜战船。 前两艘不够距离,超出了百步,行驶了过去。 飞鸟号接近了第三艘,王舟眼看着双方的战船相对行驶接近着。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朝鲜水卒在桅杆和主帆上忙碌着。 舰首上一些朝鲜炮手带着斗笠忙碌着,正在填充火炮。 蓬一声,终于有一颗弹丸击中了飞鸟的甲板,从甲板上弹跳着荡起木片落海。 幸亏甲兵在下甲板,水手在主桅风帆上,没有伤亡。 双方的战船几乎平行,不过船头相向。 ‘开炮,’ 王舟大吼。 梯子上的甲兵立即吼着。 在火炮甲板的李均听到了吼声。 炮窗已经开启。 五门火炮已经推上舷窗。 李均吼道, “开炮,” 炮长立即点燃了不长的火绳。 五门九斤炮十二斤舰炮几乎同时轰鸣。 立即大股烟雾充斥了火炮甲板,让人几乎看不清几米外的人,硫磺的刺鼻气味飞散。 接着炮窗吹来的风扫荡了烟雾。 李均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龟船的侧舷被击中了四处。 这五门炮中三门短舰炮,口径大,装药包多,弹丸猛烈的撞击,让朝鲜人的侧舷出现了破损。 不过,很显然,龟船还是很结实的,九斤炮弹丸只是让侧舷出现了小小的破碎,十二斤舰炮的弹丸让侧舷船板碎裂出一个碗口大的破洞。 火炮甲板传来欢呼,击中敌人战船了。 ‘复位,填充弹丸,’ 王舟吼着。 每门舰炮下方都有两条铁轨,舰炮轰击后不是想陆上炮击那样炮身弹跳,而是沿着铁轨向后退出,缓解后坐力,直到被挡住。 炮手们推动火炮复位,清洗炮膛,然后放入药包,弹丸,点燃火绳。 第二次炮击在百息后开始了。 这次又是有几颗弹丸击中了朝鲜战船的侧舷,船板破碎开来。 甚至炮手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桅杆上一些朝鲜水卒慌乱的表情。 因为他们从没想到还可以从侧舷方向遭到猛烈攻击。 王舟面无表情的看着。 每艘战船按照规定,遇到敌人大队战船不是逃跑,而是利用船速和敌人对拼一下。 目的是测出对方战船的长程火力,还有对方战船的坚固程度,为日后布阵决战得到第一手的敌情。 现在王舟已经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了。 龟船防御力不错,不是最小号的大沽战船九磅炮和十二磅炮可以轻易破碎的。 朝鲜战船上有重型火铳,可以击中百步上的战船,不过距离远些,杀伤力有限。 得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王舟立即下令返航了。 随着他的号令。 主桅上的水手拖拽缆绳,拖动风帆的角度,舵手转变方向。 两处配合很默契,两艘战船船身有些倾斜着转向向北而去,脱离和朝鲜战船的接触。 炮战短促,却是惊魂。 由于明军战船去了北方,位于中军的朴应义没有亲眼看到炮战经过。 他却是听到了密集的火炮声。 老水军朴应义立即就知道不对,他的麾下不可能有短时间这么密集的火炮齐射。 朴应义感觉很蹊跷。 他看着明人离开,他立即命令座船驶向了北方,观看和明军炮战的几艘战船。 他看到了明人火炮轰击的弹痕。 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比龟船小一号的明人战船火炮这么多,而且这么犀利,可以碎裂侧舷船板。 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得到了明人战船的确切消息。 明人战船火炮不止是舰首炮,更多的是在侧舷,从侧舷发炮。 而且火炮威力远远大于朝鲜火炮,破碎船板后造成了慢渗。 ‘大人,明人战船不好应付,火炮这般犀利,’ 亲将惊诧。 ‘和西夷人的战舰一模一样,’ 朴应义是见过西夷人战舰的。 曾经有两艘西夷人战船因为大风冲向了朝鲜海岸,搁浅岸边。 其中一艘就是战船,有侧向发炮的炮位,而且是在下甲板。 朝鲜水师曾经想仿制,但是很遗憾。 船上的军将水卒还有所谓的神甫没有会造船的。 仿制也勉强,但是,算一下,比龟船耗费太多。 朝鲜本因为建奴入寇损耗国力,无力支应其他大规模支出,因此最后仿制不了了之。 但是今天,朴应义惊讶的发现,明人已经造出了如此精良的西夷人战船。 最初朴应义比较轻视,因为这两艘战船的外表较为低矮,没有西夷人战船高大威猛的船楼。 但是,明人战船给朴应义上了一课,让他知道明人仿制的西夷人战船火力相当强横。 “就是西夷人战船,火力凶猛点,船只还是太小,只要不能击沉我军战船,让我军战船接舷,就是他们的末日,” 亲将以为最后胜利的还是朝鲜水师,毕竟明军水师战船在东部实在不多。 “你怎么以为明人战船都是这般矮小的,” 朴应义可不这么想,明人的战船比朝鲜战船向来高大,他清楚记得护送使者去登莱的时候,见过数艘明人最大的福船战船,高出龟船很多,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无论炮战和接舷战都占优。 “走一步算一步了,但愿明人来不及派出主力战舰东出,” 朴应义希望速战速决。 他这次只要扫荡靠近朝鲜这片水域的数个大岛就可以了。 没想过向西继续攻击,既然知道天津水师有很多战船,还那般迫不及待的攻击,那是找死。 义州水师继续西进。 第二日午时,义州水师数十艘战船抵达了鹿岛。 占据了鹿岛向西的港口栈桥,他们没有遇到激烈的反抗。 岛上过千明人躲避了栈桥。 朴应义派出了五百水卒登岸,控制了鹿岛,囚禁了大明的百姓。 停留了两天,朴应义立即下令舰队起航,向西攻击下一个岛屿。 朴应义的筹划是攻击西边的长山岛、石城岛、广鹿岛后,清理了明人后立即向东撤离。 在广鹿岛绝不向西再进一步,否则太危险了。 把赌注都放在明人没有仿制西夷人的大战船上太危险了。 ... 庙岛群岛北部的城隍岛南岛,这里如今是一个巨大的军营和水寨。 早在二十年前,这里就是水师防御重地,登莱水师曾经在这里驻扎三千步卒,两千水卒,百来艘战船。 登莱军败落后,这里几乎被彻底放弃。 这一年来,天津水师入驻,不断扩大栈桥和海港。 栈桥足以停靠数十艘福船停靠。 这里再次成为连接辽南、辽东、登莱、大沽的中心地带。 现在这里驻守了六十余艘战船,其中郑氏水师四十艘战船。 天津水师新仿制的大沽战船二十五艘,其中一千料的大沽战船有十八艘。 天津水师副将郑芝豹、副将张名振就驻扎在此。 郑氏水师和张名振部下分别驻扎在栈桥北面和南边,双方泾渭分明,各自节制。 这就是天津水师古怪的现状。 郑氏水师依旧占据了优势。 战船数量遥遥领先。 但是大沽战船一千料战舰,一年多光景产出三十多艘,还有两千料的五艘巨舰。 全部是重炮战舰。 双方开始有些微妙起来,现在双方虽然在大沽和城隍岛等地一同驻扎,却绝对的各自行事。 海船停靠地点分开,营寨也是分开建立。 栈桥上一艘大沽三百料战船正在靠岸。 甲板上响起火炮的齐射。 不多时,一队骑军飞驰抵达了栈桥。 大明天津水师副将张名振在百名亲卫随扈下抵达了栈桥。 战船齐射示警,按照规制必然出了大事。 接着,又是一队骑军抵达,郑芝豹也抵达栈桥。 两巨头齐聚于此。 “两位大人,朝鲜水师三四十艘战船进犯我鹿岛,石城岛一线,东部水师只有不足十艘战船,无法抵抗,往大人立即派军支援,” 飞鱼号战船船头单膝跪地禀报。 郑芝豹哈哈大笑, ‘朝鲜人攻过来了,哈哈,好啊,太好了,知道爷闲出鸟来,给爷送战功了,’ 郑芝豹被派驻这里,真是无聊之极。 自从他一个月前从大沽赶到这里,就看到的灰蓝色的大海。 作为郑家有名的浪荡子,郑芝豹什么时候这么无聊过。 根据天津水师规制,不能带着歌姬戏班从军。 郑芝豹郁闷的无以复加。 他以为还得坚持数月无聊时光,结果朝鲜水师攻打诸岛,太惊喜有没有。 张名振眼睛贼亮,看着京营军将封爵拜将,他晋升缓慢。 张名振心焦,但是没法,自从清军五台子水师覆灭,就没有敌人了。 和谁争斗。 今天却是朝鲜人送出大礼,张名振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不过随即张名振和郑芝豹就掐上了。 谁也不肯带兵留守,都想向东出击。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留下一名郑氏军将带着七艘战船留守,并派出鸟船返回大沽示警。 郑芝豹、张名振率领五十艘战船向东寻找朝鲜水师决战。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六章 出击朵颜 宣府开平卫镇安堡,大股的明军骑军向东开进草原,草原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大地一片葱绿,野草丛中点缀着无数野花。 战马践踏草木,飞溅着绿色的汁液。 当先的正是三千营的蒙人营。 蒙人营数量不多,只有近五百人。 他们都是有家眷在京师的,没有家眷的不会出关。 新归顺的蒙人也没有加入,他们还在操练中。 蒙人营总兵官德席格和其子阿古韩亲自带队。 他们一身蒙人装束,就是当地人的打扮,谁也看不出他们不同的身份,他们的备马甚至有没有放置马鞍,就像是驱赶着马群放牧一样。 他们就是全军前出的探子。 三千营的九千余骑军就在他们身后数里。 这次出击,李辅明亲自带队。 副将边群随同出征。 “大人,直接进击朵颜诸部是不是有些冒险,” 边群道。 “怎么怕了,” 李辅明笑道。 ‘大人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怕过,不过是担心如果抢掠不到众多马匹,朵颜三部驻扎的密集,可能形成联军,’ 边群笑道。 “朵颜诸部是密集些,也因此马匹牛羊众多,这里最靠近南边,也是初夏草木最好的地方,为了多抢些牛羊也顾不得了,” 李辅明也知道朵颜诸部相对战力较强,这次入寇留在后方,守护后路,损失不大。 但是,李辅明也没法,只因为这块草场是太好了,这里放牧的牲畜是最多的。 为了俘获最多的战马,尽快让三千营恢复两万骑军,四万多备马的规制,也只能冒险一试。 “反倒是从开平堡北上的焦埏等人怕是未必能缴获太多战马。” 此番进击,分为两部,从开元卫分兵,焦埏统领辽镇、蓟镇、宣府等骑兵向北,而李辅明率领三千营向东。 ‘既然大人决心已下,属下愿为前驱,’ 边群拱手道。 “去,蒙人不足为惧,但是朵颜驻守有建奴甲兵,不可大意,” 李辅明叮嘱。 之所以说是冒险,就是在这里。 如果建奴骑甲和蒙人轻骑合流,组成了大股联军,那就是麻烦。 倒不是说打不过,而是要尽量少的伤亡获取马匹的筹算怕是要落空。 边群领命而去。 “阿布,前面有蒙人放牧,” 阿古韩道。 德席格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有几百匹马,还有数百头牛羊,骑马放牧的蒙人有百多人的模样。 “可能是个小部落,靠过去,” 德席格命令。 数百蒙人营军卒驱赶着数百马匹向北。 双方接近到了两百多步。 阿古韩上前打着招呼。 完全没有敌意的模样。 双方攀谈起来。 此刻的阿古韩是速特部去喀喇沁部进贡的队伍,那里有大清驻扎的军队,只要将牛马献给他们就是结束了。 这个依附喀喇沁部的小部落蒙人也没在意,很多部落就是这么投效的。 毕竟让他们去沈阳是太远,就在喀喇沁献上礼物就可。 只是放牧的蒙人没有注意,来人中一些人向两翼追踪马匹而去,好像是驱赶马匹,渐渐已经来到了他们的侧后。 看到了两翼的动作,正在和对面的一些蒙人谈笑,交换礼物的阿古韩一声唿哨,他身边的人立即开弓放箭,打了对面的蒙人措手不及,十几个蒙人被射翻马下。 剩下的蒙人惊恐万状,他们立即向东北方逃离,只是左右两翼的蒙人营骑卒钳形夹击而来,他们用骑弓不断攻击这些蒙人,蒙人们用骑弓反击。 但是,蒙人营军卒内衬有锁子甲,中箭伤而不死,但是蒙人不过是身披皮袄,被蒙人营的破甲箭杀伤极大。 很快只有寥寥数骑逃了出去。 蒙人营留下几十骑看守数百俘获的战马,其他的数百骑紧追不放,追着几个蒙人返回了他们的部落。 这个部落聚集地不过是两百多帐篷,千多人的小部落,男丁过半被击杀在当场。 聚集地的男丁不足百人,而且毫无防备,立即被冲入的蒙人斩杀。 当三千营大队赶到的时候,这部落数百名老人妇孺被抓获。 男丁剩下不足十人了。 如果不是为了询问,他们也会被蒙人营斩杀。 蒙人营毫不留情,在蒙人心目中已经没有大一统的国家了。 各自都是按照自己的部落谋生,向其他的蒙人挥舞屠刀毫无问题。 蒙人营出发继续向东疾行,在被敌人发现前,他们要尽量的偷袭蒙人。 李辅明下令女真营看守驱赶马匹,牛羊全部放弃。 抢夺了这些蒙人的马匹,让他们无法向四周告警,将部落里所有的粮食抢劫一空,拿不走的也焚毁。 宰杀牛羊饱餐一顿,让马匹啃食着部落缴获的粮食,恢复体力。 举火焚毁了这里的一切。 三千营立即启程,继续向东。 就这样,三千营三天向东北开进百里。 击溃了四个小部落,斩杀千余名人蒙人,焚毁了五个聚居点,缴获了三千多马匹。 同时,三千营骑兵饱餐牛羊肉,战马每日里吃的都是粮食,体力极好。 只是留下的是都是老弱病残,还有废墟,这样部落已经等同灭亡。 三日后,蒙人回报,前方发现一个大部,卜苏特部。 阿古韩打探到,卜苏特部控弦三千,部众过万。 牛马羊过十万。 确是一个大部落。 正因为是大部落,他们分布在近十里地的范围,蒙人营没有足够的兵力突袭。 李辅明立即派副将边群,参将李骥率领各两千骑军从东西两翼包抄。 蒙人营只做一样,屏蔽卜苏特蒙人,不让他们察觉大股的明军靠近。 翌日第一缕阳光照耀草原的时候。 李辅明亲自统领近五千骑向东迅猛冲锋。 立即将正在零散放牧的两千多蒙人砍杀冲散。 卜苏特人向北,向东逃散, 结果大部分被边群、李骥所部绞杀。 只有一少部分人冲出了包围圈,没法,蒙人都有马匹,而且为了放牧,分布在方圆数里的地界,想要完全绞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卜苏特的男丁大半被杀。 留守聚居地的男丁被俘后也被斩杀,留下的依旧是老弱病残,再就是冲天的大火,卜苏特部注定会灭亡。 喀喇沁右旗佐领素蔑台吉这日惊闻明军出关百多里,数个部落被击溃。 就是卜苏特部也被摧毁。 数千男丁被斩杀。 逃归示警的卜苏特人痛哭流涕。 素蔑立即下召集令。 方圆两百里所有右旗部落立即尽起族兵向他所在聚兵。 接着他向西南派出了大股的族兵,目的就是探查明人骑军有多少。 因为逃归的卜苏特人言称明人骑军有两三千骑,有的说有五六千骑。 明军是谁决定了素蔑到底是战是避走。 如果普通明军,他有勇气聚兵一战,如果德州大胜的京营明军,他就立即向东避走,汇合喀喇沁中旗的霍赤台吉,还有二十多个中旗部落,然后反攻,收回故地。 两天后,消息传来,明人骑军有近三千骑,其后面十多里没有看到其他的明人骑军。 而这股明军确定为京营明军。 虽然是京营明军,但是数量不多,素蔑立即决定和明人决战。 喀喇沁右旗汇集了族内勇士一万五千余人。 各个部落除了留下看管牛羊和聚居地的男丁,余者都集中到这场大战中。 边群所部西南近三十里处,李辅明率领近六千骑驻扎此地。 卜苏特一战后,擒获的马匹总数突破了一万三千余匹。 这个数量让李辅明头疼。 如果想要恢复两万骑军四万战马的规模,还须俘获五千匹战马。 问题是,消息已经走漏。 不用探查,他也知道蒙人在汇集军力。 可能遇到强敌,展开大战。 问题是李辅明不能将三千营全部军力显露。 经过德州大战,三千营威名已经传到了草原,如果一万明人骑军暴露,只怕蒙人不敢出击。 喀喇沁三旗必然合兵一处才敢决战,那对三千营很不利了。 李辅明衡量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再捞一把。 这次他想诱敌深入。 他下令边群所部突前三十里,诱惑敌人决战,他率领主力从后突击。 只是边群出去三天了,李辅明心中极为不安,十分煎熬,深怕边群所部被围歼。 边群也很煎熬。 三天了,东北方很平静。 蒙人营探查到东二十多里就是右旗素蔑台吉所部了,素蔑所部还没有动静。 “黎勇,你以为素蔑人会不会来攻,” 游击黎勇现在是边群的嫡系部下。 颇有勇略。 黎勇迟疑着。 “快讲就是了,不会怪你,别像个娘们似的磨叽,” 边群一瞪眼。 ‘大人,素蔑所部没有向东撤离,而我军只有不足三千人,属下估摸他们必会来战,现在没有动静,是不是派出两翼兜我军后路,’ 黎勇拱手道。 边群目光一闪。 擦,大有可能。 三千营就是两翼突前,击溃卜苏特部。 喀喇沁人可能也给他来这一手。 草原不像大明内地。 官道左右都是大股农田,有田埂作祟,往往让战马受伤。 因此即使是骑军的行军路线也较容易预判。 但是草原上几乎没有固定的行军路线,哪里都可能突入。 随时可能遭遇敌人的夹击。 边群立即感到了自己的错漏。 探查的人员不足。 他立即将所有的蒙人营撒出去。 四面探查。 每个方向最少百多名蒙人。 同时他下令本部向西南退却。 他要试一试,这个素蔑台吉到底是战是走。 边群所部动了,喀喇沁右旗立即动作起来。 素蔑所部万人向西疾进。 前方阿古韩急忙退避,告知边群。 边群没有等到两翼蒙人的探报。 他却是下令所部立即向西全力靠拢。 他就不信素蔑没有派出部曲断他的后路。 “大人,前方五里出现了四千蒙人骑军,正在向我部围拢过来,” 后方的斥候急报。 边群的处境立即危急起来。 素蔑所部东向杀来,据此不足十里。 边群知道他不能被围住。 西南荡起了大股烟尘,蒙人正在快速迫近。 边群立即号令全部更换备马,保持良好的马力。 边群所部两大队骑军,两千两百骑全部列阵。 边群骑马巡视了全军, “兄弟们,前方是四千蒙人阻截,后有万余蒙人追兵,此番我等要想回归大明,必要破开敌阵,你等可有胆量随本将破阵杀敌,” 边群抽出马刀吼道。 “杀,” 两千余骑军挥舞着骑枪。 他们高声嘶吼着,彰显着信心。 他们在德州击败了称雄天下的建奴铁骑,击溃了数万蒙人轻骑。 三千营骑军自信如今他们就是天下最强骑军,虽然敌人数倍于他们,三千营骑军却也昂然不惧。 边群哈哈大笑,挥舞马刀,调转马头向西南, “出,” 当先冲阵。 边群上百亲卫随扈,后面两千骑唿哨着打马而上。 他们迎着四千蒙人轻骑冲过去。 黎勇号令麾下千骑加速冲前,越过了边群等人,开玩笑,怎么也不可能让边群这样大将作为陷阵营。 如果边群有个闪失,明军虽胜尤败。 蒙人带着刻骨的仇恨杀来,虽然可能他们不是卜苏特人,但是前方那些部落灭族,让他们知道这股明军就是来草原上烧杀抢掠的,如同他们在大明内陆做过的一样。 当时他们蒙人不曾在大明留下仁慈,现在明人也不会怜悯蒙人,双方已经是死敌。 要想活命,只有击杀对方。 双方相距几十步,明军用火铳,蒙人用骑弓相互杀伤。 蒙人前锋被不断轰响的短火铳击杀大半,而明人前锋带着身上插着的箭枝挥动骑枪,以紧密队形破开敌阵。 双方都悍不畏死,双方的骑卒呼喊搏杀。 但是蒙人还是吃亏在星散的队形上,虽然他们人数占优,局部战局上却是明人骑军以多打少。 边群所部伤亡五百余人,击杀两千余蒙人轻骑,冲出了包围圈,向西南全力奔跑。 而蒙人轻骑在后追逐。 素蔑所部也赶上来了。 三千营所部毕竟身穿半身铁甲,虽然也有备马,但是马匹负重比蒙人大。 逐渐被蒙人追近到三四里的距离。 边群犹疑了,如果继续这么奔跑下去,马力丧尽,被敌人追上的时候,只怕没有马力拼杀。 他在犹豫,是否让部下跑去半身甲,轻身逃离。 就在此时,西南方向荡起大股烟尘。 烟尘中大明日月战旗飘荡,大股红黑色战甲的明军骑军催马杀来。 寒光凛冽气势汹汹的骑阵如一股洪流向东。 边群所部举着兵器欢呼着。 李大人统领的援军抵达了。 李辅明率领全军以猛虎下山之势冲过边群所部,杀向喀喇沁右旗诸部。 当看到铺满原野足有五六千明军杀来。 素蔑所部立即仓皇逃离。 方才边群所部破阵,已经证明了该死的京营明军战力强横。 大量的短火铳,密集阵型,已经是京营的标志。 而现在数千京营明军杀来,虽然素蔑有万余人,但是他不认为是明人的对手。 李辅明率军猛烈追击。 这天夜里李辅明所部依旧在追击中。 素蔑所部无法远离明人,明人也有备马。 素蔑赶回自己的聚居地,立即带领族人撤离,他们只是带走了些粮食和所有的金银,还有些马匹。 剩下大批的牛羊马匹被丢弃。 李辅明所部俘获了一万一千余马匹,三千多头牛,羊那就来不及数清了。 李辅明下令修整一天,然后立即向西南撤离。 战马数量足够了,李辅明毫不迟疑的撤军。 七日后,素蔑所部汇集中旗两万蒙人轻骑,一千满八旗骑甲折返右旗的草场,留给他们的是一地狼藉,被砍杀遍地的牛羊,马匹则是踪迹全无。 明人已经撤离的全无影踪了。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七章 扬州罢市 “拜见大人,” 孟东吉、王继宣拱手道。 堵胤锡笑眯眯的一伸手, ‘两位请坐,’ 孟东吉、王继宣一同拘谨坐下。 “本官是个爽直的性子,有事说在当前,这次唤你等来,商议的当然是盐货之事,” 堵胤锡盯着两人。 孟东吉恭敬笑道, ‘大人素有贤名,所做之事利国利民,小民甚是钦佩,大人但有驱使,小民必竭尽全力,’ 堵胤锡哈哈一笑,很显然对孟东吉的逢迎很满意。 ‘此番改制,是从盐场开始,盐引必须实开,虚报是决计不成的了,再一个查缉私盐从严,发现一个当即抄家灭族,’ 堵胤锡的话十分冷冽,孟东吉和王继宣身上一抖。 “本官这两日听闻徽商要一同抗税,用罢市来反对改制,有没有这回事啊,” 堵胤锡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孟东吉。 孟东吉感觉身上压力陡增,他强打精神道, “下面有些人有些怨气,不过谈不上罢市,如此岂不是和大人做对,那就是自取其辱了,翻不起大浪来,” “正是,咳咳,谁敢和大人做对,对抗朝廷盐政改制,” 王继宣尴笑着。 说来好笑,他们都是交游广阔的豪商,什么场面没见过的,但是在堵胤锡面前感觉压力山大。 这是堵胤锡以往的威名震慑,这就是一个煞神,但凡他走过之地一片腥臊,必有人丢官去职甚至失去性命。 商人更是被大肆勒索,损失惨重。 ‘哦,那是本官多虑了,呵呵,’ 堵胤锡笑了起来,两人感觉松口气, “不过就是徽商一同抗拒改制,遂行所谓罢市,你等晋商当不会如此短视,” 堵胤锡持续施加压力。 ‘当然,大人放心,我等当不会如此糊涂,’ 孟东吉急忙道。 “这就好,只要你等看顾朝廷大局,此番过后,朝廷也不会忘记你等之功,定会扶持你等,徽商一家独大,呵呵,也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 堵胤锡冷笑一声。 “一切都遵从大人吩咐就是了。” 孟东吉很是惊喜道。 堵胤锡哈哈一笑,对于孟东吉的恭顺乖巧极为满意。 ... 孟东吉、王继宣走出了城北驿,王继宣上了孟东吉宽大奢华的马车。 家仆为两人点上两支烟锅,两人喷烟吐雾。 晋商很好吸烟,每天来个几锅子。 “孟兄,这位大人看来极为看重扬州盐政,深怕徽商闹出事端来,这才拉拢我等晋商,机会难得啊,如果我等不参与徽商闹事,日后得利不少啊,” 王继宣两眼冒光。 “呵呵,得利是不少,那要怎么看,如果他只是想办了徽商,我当然赞同,当鞍前马后的侍候,可是他要从我们盐商嘴里夺食,如果他办成了,我等盐商还有多少收益,只怕只有以往的十分之一收益了,别忘了该给诸位大人的孝敬还得奉上,从此风光不再了,” 孟东吉摇头,十分唏嘘。 一切新政后,盐场盐引只能实开,以往虚开情况在不可能,每个盐场不能开出以往五倍的盐引,官吏都会被严惩,加上查缉私盐,盐商暴利不再。 这样就是被扶植起来有什么意思。 ‘不过和这位大人对着来不妥,毕竟这一位亲自和我等商谈,如果我等背弃,日后可能被这位惦记上...’ 一想到被这位酷吏惦记上,王继宣就胆寒。 “这一位可能以往顺风顺水,但是扬州可不是别的地方,盐政也不是厘金和抄关,也不是漕运,此事推出,扬州数百盐商,还有诸位大人都会动作,甚至闹出暴动来,你可是知道这些家的难缠,苏州当年那些所谓的大户和他们比不了,苏州的暴动和今日扬州暴动也比不了,而御史衙门和扬州府只会拖宕,这位大人陷在这里了,” 孟东吉摇头。 如果这位真的可以办了这些官吏和徽商大户,他倒是可以出首,问题是他怎么盘算,这位的胜局都不高。 “那就可惜了,便宜了那些徽商。” 王继宣长叹。 ... 三日后,江浙盐运司衙门开始实行新政。 每一位商家必须购入上年五倍的盐引,方可凭着盐引去盐场取盐货。 这个改制一开始,平日里很是喧闹的盐运司衙门和各处盐场都诡异的冷清起来。 一连三日都没有盐商去购入盐引。 盐运司衙门官厅冯裕的公事房内,冯裕饮着香茗,脸色悠然。 ‘大人,呵呵,这三日来,一份盐引没有发卖,那位左都御史可是度日如年了,如果持续十天一个月,各处告急缺盐,盐价腾升,百姓怨声载道,朝廷盐税枯竭,呵呵,这位大人结局不妙啊,’ 冯裕的幕僚孔赟笑嘻嘻的,相当的幸灾乐祸。 “这位大人一向刚烈,不过有些事不是一味强硬就可以办成的,比如盐政,本官深受皇恩,也想为陛下尽忠职守,然盐政勾连太深,朝野各处官员,江浙山东多少士绅牵涉其中,本官是无能为力,这位大人大约要壮志未酬了,” 冯裕撇撇嘴。 真当能臣干员是这么好当的。 堵胤锡也是个棒槌,此番就要在扬州吃瘪,一个弄不好就是致仕返家的结果,甚至可能下狱待勘。 “不过,你等要小心,此人绝不会束手待毙,必会做些动作,多打探些,警觉些,不要误了本官大事,” 冯裕敲打。 ‘东翁放心,属下绝不会疏忽大意,’ 孔赟拱手道。 ... 嘉树园中,徽商郑元化、郑元勋、汪化甄、方梦化、刘子炎,晋商孟东吉、王继宣一同围坐在大堂。 四周十几个婢女侍候酒水茶点,烟锅。 几个歌姬在咿咿呀呀的吟唱。 ‘孟兄此番高义,没有受到那个狗官的诱惑,我等甚是佩服,来,我等敬孟兄,王兄一杯,’ 郑元化神采飞扬的举杯。 众人一同举杯饮胜,气氛热烈。 孟东吉心里很高兴,他拒绝了那位大人,必须要告知这些徽商,他做出的牺牲,这些人必须领情。 “郑兄和孟兄一声令下,徽商和晋商谁也不敢去购入盐引,呵呵,现下四天过去了,没有一个盐商购入盐引,衙门门可罗雀,那位大人怕是肝胆巨寒了,” 巨胖刘子炎笑的脸上横肉直颤。 “郑兄、孟兄发令,谁敢不从,这时候敢购入盐引,必是群起而攻之,” 清瘦脸色蜡黄的方梦化笑吟吟的。 “两位吼一声,扬州盐市罢市,相信会震动各处,堵胤锡有难了,” 汪化甄喷烟吐雾道。 “我很好奇啊,这位大人现今如何破局,” 郑元勋大嚼着坚果。 ‘这位大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过他能做什么,号令扬州府衙,镇守参将出兵拘提吗,呵呵,只怕这位大人要失望了,’ 郑元化摇头晃脑。 罢市看似简单,却是很难化解。 这次一定要让堵胤锡灰头土脸的折返,再也不敢窥伺扬州盐政。 否则众人都不可能心安。 “这次最好是将这位大人一棍打死,否则怕有后患,” 孟东吉道。 他没忘了这次他诓骗了堵胤锡,让堵胤锡以为盐商不可能一同罢市,最起码晋商会撑起盐市。 他相信堵胤锡最恨的绝不会是郑元化等徽商,而是他孟东吉和王继宣。 “放心,盐政改制扬州挫败,哪怕这位是那位殿下的宠臣,陛下也不会放过他,呵呵。” 汪化甄笑道。 “还是汪兄消息灵通啊,” 郑元勋恭维道。 谁都知道,汪化甄和当朝礼部尚书林欲楫家是姻亲。 这层干系在,朝中很多消息十分灵通,这也是汪化甄在徽商中颇有地位的原因。 汪化甄矜持一笑。 “诸位,这几日我等就在园内饮宴,好好欣赏一下扬州第一场罢市的场面,再就是如果那位大人有了什么动作,我等也好一同商议应对,” 郑元化道。 众人应诺,此时确是应该多多聚一聚,可以随时商议对策,早点把这位堵胤锡掀下马来。 ... 城北驿中,堵胤锡所在小院气氛凝重。 ‘大人,四天了,还没有一分盐引卖出,这些人用罢市来对抗,晋商那些混账也成了徽商走狗,这些人真是好大的狗胆,’ 唐烨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确实胆量不小啊,郑元化等人也就罢了,那是早就筹划好的,孟东吉、王继宣胆子很大嘛,真敢忤逆本官,呵呵,” 堵胤锡冷笑着。 “大人,不可能这么继续下去,否则大人必会十分被动,如果传入京中,不但大人官声受损,就是殿下也会脸上无光,大人必要惩办一些罪魁祸首,” 李之炤拱手道。 “唐烨,你派人招李岘来,” 堵胤锡吩咐道。 一个时辰后,李岘恭立在下首。 “李知府,现今扬州盐商罢市,对抗朝廷盐政改制,这是对陛下大不敬,是对朝廷盐政改制的抗拒,他们要毁了此番改制,其心可诛,本官望你派出捕快衙役,拘提郑元化、郑元勋、汪化甄、刘子炎、孟东吉、王继宣等人,本官要亲自勘问这些奸商,” 堵胤锡喝道。 李岘拱手道, ‘大人,恕下官难以从命,’ 堵胤锡凌厉的眼神看过去。 李岘沉稳道, “大人,这些人家都有功名在身,如果一一拘提,可能引起扬州士绅一同抗议,甚至引起扬州平民暴动,那时候就不仅仅是盐政之事了,而是扬州甚至江淮大乱,再者,如同他们被拘提,盐市更是停摆,开市遥遥无期,这会引得盐价高起,甚至是以往的数倍十倍,很多百姓会鼓噪不已,举国震荡,请恕下官无法听从大人之命,” 堵胤锡站起身来,盯着李岘,李岘感觉四周空气都冷森森的,他暗自吸口气,一定要顶住。 ‘看来李知府要抗命啊,好大的胆子,’ 堵胤锡喝道。 ‘大人,正因为下官胆子很小,才不敢肆意而为,此事当急报朝廷和陛下,让陛下和阁老定夺,我等不可轻举妄动。’ 李岘反驳。 ‘然后等待的时候,罢市继续,举国震荡,等到旨意传来,事情已经不可收拾,本官被追究罪责是不是啊,李知府,’ 堵胤锡冷笑着。 ‘下官怎敢,下官不过是依照规制行事,绝不敢坑害大人,’ 李岘辩解。 ‘尸位素餐,沆瀣一气,今日本官算是看清了你的为人,滚,’ 堵胤锡脸色涨红,头上青筋暴露。 “大人不可有辱斯文,这只会让您有损威仪,” 李岘冷冷道。 ‘立即滚出去,’ 堵胤锡一指大门口。 李岘一甩袍袖,走出了小院,他的嘴角微翘,堵胤锡为何如此不顾威仪气急败坏,这是黔驴技穷了。 李岘离开,堵胤锡脸上恢复了平静,他冷笑着看着李岘的背影,盐政如同照妖镜,这些鬼祟一一现形。 ... 扬州镇守太监府上,杨显名端详着桌上的西夷钟,钟表咔咔的走着。 杨显名上了上弦。 嗯,有些西夷人的玩意真是好用,还有报时的功用,却是好物件啊。 昨日收到了孝敬,两天来,杨显名很是痴迷于此,甚至郑元勋送来的玉石、字画等物件也不曾让杨显名如此沉溺其中。 “总管,您让奴婢盯着的罢市如今第五天了,还是没有一个盐引卖出,扬州三百多盐商一同罢市,据说堵胤锡在城北驿暴跳如雷,” 一个宦官躬身道。 杨显名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总管,昨日传闻李岘抗命,不出衙役拘提罢市的盐商,堵胤锡和李岘闹的不欢而散,而参将邓岷以武臣不涉政事为由,拒不出兵,” 宦官的话让杨显名呵呵一笑, ‘堵胤锡真当扬州是杭州吗,扬州的盐政别说是他,就是本总管也是束手无策,哪怕那位殿下亲临也是无可奈何,总不敢杀得血流成河,朝野会尽皆攻讦,陛下也不会允许,’ “总管,李岘不给他面子,奴婢怕堵胤锡求告到您这,” 宦官的话让杨显名一怔, “如果他来,就说本官偶感风寒,无法见客,” 杨显名命道。 宦官急忙领命。 ... 嘉树园每日里歌舞升平,饮宴不断。 众人相当的欢喜。 “这位堵大人坐困愁城,茫然四顾心慌慌了,” 郑元勋哈哈大笑。 十分畅快。 “此是必然,李岘李大人一身正气,呵斥了此贼的飞扬跋扈,让他灰头土脸,就是邓岷一阶武臣也卷了他的面子,杜大人四面楚歌了,” 王继宣得意道。 “李大人深明大义,是我扬州李青天,” 郑元化向府衙的方向拱了拱手。 众人纷纷附和。 虽然他们心知肚明李岘为何如此,但是面上还是要称颂不已。 不管怎么样,李岘收钱办事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好官。 他们其实最怕死硬的所谓青天,好在这些年也是遇不到了,真正所谓的青天也爬不到高位。 郑府大管事急匆匆而入,他低头在郑元化耳边说着什么。 郑元化脸色大变,瞬间脸上涨红,眸子里满满都是恨意。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八章 扬州暴动 “三弟,怎么了,” 郑元勋很诧异,他这个弟弟养气功夫相当了得,平日里喜怒不言于色。 哪怕生意亏了,也沉得住气,下次扳回来。 但是现在什么情况。 众人也都看向他,这次罢市对抗就是郑元化为主。 “王德仁、詹子厚、刘清平、饶旭、曹继楠先后去了盐运司衙门,购入了五十万盐引,” 郑元化脸上满满的怒气。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也敢,” 郑元勋大怒。 “他们胆子不小,就不怕我等盐商撕了他们,” 汪化甄咬牙切齿。 其他人也是痛骂不已。 这些低劣小人也敢作祟。 他们当然看不起。 扬州的商人也是分三六五等的。 其中第一等的当然是壕无人性的盐商。 每年的海量的银钱,而且和官府关系密切,谁能招惹的起。 第二等的才是和运河相关的大商家。 比如经营船队、漕粮、杂货、烟草、布帛等这些商人。 虽然他们财力也很雄厚,但是没法成为盐商,那个圈子已经满了,极其排外,等闲不会允许再有人进入其中了。 这几个人都是第二等商人,比起那些散买散卖的商人是高出太多,但是比不了盐商。 每番遇到几大家盐商,都是相当客套,姿态很低。 结果今天这几个人却买了几十万的盐引,这是要做什么。 “告知李知府,让李知府收拾他们,” 郑元勋气势汹汹。 他们以往就是这么办事。 盐运司衙门、扬州府和他们勾连,但有人想成为盐商,哪怕财力雄厚也是不成,也会被打压。 “就怕这是那位堵胤锡的手笔,你等以为这些家真的敢忤逆上官,敢触怒我等数百名盐商吗,他们就不晓得后果,尤其是扬州盐商一同罢市的时候,他们就敢破坏罢市,什么胆子,只怕是那位狗官给他们的狗胆,” 郑元化阴森道。 众人沉默,郑元化一说,他们也大略明白,这几位敢这时候出手,简直是和盐运司衙门、扬州府做对,谁不清楚,这两个衙门看着游离于罢市之外,不正说明倒向了盐商。 但是他们就敢忤逆上官,不怕日后追责,说明什么。 有人推动,谁呢。 “他怎么可能驱使这些商人,那些商人也不算无名之辈,也算是家雄势大,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操弄,” 孟东吉有些不解。 堵胤锡也不常住扬州,身边也没什么其他人,怎么让这些家屈服,甘为走卒和他们盐商做对的。 “我倒是想到一个可能,去年扬州厘金、抄关案晓得吗,就是堵胤锡查办的,这几个人好像都犯案了,最后都是交出巨额罚金才出来的,好像身家被堵胤锡勒索了一半,” 王继宣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想起来有这回事。 “这些败类,去岁被堵胤锡勒索,今日成为其走狗,特麽的还是个爷们吗,不知道报仇雪恨也就罢了,还甘为驱使,当真无耻,” 郑元勋气极反笑。 王德仁等人的神操作气的郑元勋鄙夷不已,真特么没卵子。 ‘他们哪里是甘心,而是被迫,大约他们的把柄就在这位堵胤锡的手里,如果此番不从堵胤锡,堵胤锡可以让他们立即倾家荡产,锒铛入狱,所以王德仁等人只能成为其忠犬,向我等吠叫,’ 郑元化缓缓道。 他大约猜出了堵胤锡的手段。 无他,易位相处,也会如此办理。 ‘堵胤锡手段妙极,他既没用扬州府的衙役,也没用驻军弹压,也就没有引起骚乱的可能,哪怕冯裕和李岘也没法弹劾于他,呵呵,很了得啊,’ 郑元化不得不赞叹,堵胤锡好手段,他也可能比堵胤锡做得更好了。 “这厮怎么如此卑劣,可比历朝历代的酷吏,一味压榨我等商人,手段卑劣的无以复加。” 汪化甄脸上扭曲。 太恶心了,罢市持续下去,堵胤锡就得灰溜溜的走人,盐政改制受挫,可能如同十几年前一样不了了之。 结果堵胤锡用卑鄙手段破解了罢市。 ‘这个堵胤锡真是卑鄙,就凭他也配为大明左都御史,领御史台,呸,’ 郑元勋怒发冲冠。 这厮怎么和他们奸商一样的手段卑劣。 孟东吉和王继宣对视一眼,内里相当震惊,神色复杂。 他们以为堵胤锡找他们分裂盐商,破坏罢市。 他们以为假意答应,拖宕堵胤锡,最后联合罢市,摆了堵胤锡一道。 结果堵胤锡根本没在意他们,可能也猜出了他们不会屈服,找到他们不过是麻痹盐商的手段,不知不觉中,驱使了王德仁、詹子厚等人,这些人才是堵胤锡真正的后招,这厮真真老辣,让两人有些胆寒了。 感情他们才是被堵胤锡摆了一道,事后这厮是否还有对付他们的手段。 “难道那几位大人不能出手吗,办了这几个货,看谁还敢破坏罢市,杀鸡儆猴,” 郑元勋有种种不甘。 “呵呵,堵胤锡敢出手,就有十足的证据,没猜错,上番这些人是把投名状交在了堵胤锡手上,交付了大笔罚金才脱身,现在他们怎么敢背离堵胤锡,堵胤锡只要拿出证据拍在扬州府面前,李大人怎敢不出衙役拘押问罪,李大人为我等开脱,那是因为我等没有实据落在堵胤锡手上,” 郑元化斥道。 官场的弯弯绕他门清,如果搞不清这里面的猫腻,他一个老三,怎么坐稳郑家家主的位置。 “那现下怎么办,那两位大人不敢出手,杨显名那个奸阉如同缩头乌龟,难道就坐看堵胤锡猖狂,” 孟东吉急道。 他是最怕的,大约此事不成,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孟家。 “罢市看来是不成了,堵胤锡破解了我等招式,现下,只有暴动了,” 郑元化道。 ‘郑兄,如果暴动,和堵胤锡再无缓和可能,真就是你死我活了,’ 汪化甄犹豫。 发动暴动即使成功,也会让陛下和太子殿下记恨,留下隐患,不到万不得已,真不该走上这一步。 ‘现在我等还有退路吗,汪兄,走上罢市,我等就和堵胤锡是死仇了,罢市开始,如果他不能平息,那他官途就完结,你说是不是死仇,’ 郑元化冷笑。 什么时候了,才想起后路了,早做什么去了。 现在大家一起没了后路,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就破釜沉舟,暴动,不办了堵胤锡,堵胤锡就会办了我等,拼了,’ 孟东吉第一个赞同。 反正他诓骗堵胤锡就已经断绝后路。 众人点头,没有选择,只有暴动一途,将堵胤锡等人驱赶出扬州,让改制搁浅。 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人密议了一番,才纷纷出了嘉树园,各自行事。 ... 扬州东城王德仁府上,正堂中,王德仁、詹子厚、刘清平、饶旭、曹继楠几个人围坐一处,他们是默默无言。 他们踏入盐运司衙门购入盐引,那是迫不得已。 说起这事真是内流满面。 “王兄,现下我心神不定,这事继续下去,可能我詹家万劫不复,这可是得罪了几位大人,还有数百盐商,” 詹子厚垂头丧气。 脸上写满了惊惧。 刘清平、饶旭等人也是纷纷点头。 从衙门出来,他们汇集一处,无心饮食,只有满满惊惧。 “呵呵,想这些有用吗,信不信,不答应那一位,我等现下已经抄家入狱了,” 王德仁冷笑着。 好像他很乐意从命似的。 “如今局面怕什么,” 曹继楠起身看向众人, “既然左右都是一刀,那就拼了,我等手里有银子,上面有个左都御史支持,我等下面有众多商铺,还有各处合股的商户,我等就是买入盐引,发运盐货也可以货卖各处,正是我等进入盐运的良机,说不定就因祸得福了,” 众人也点头,不过脸上还是没什么光彩,只有左右不是。 “不管你等了,我是回去发动车马,明日去盐场买盐,然后发往各处,” 曹继楠向王德仁一拱手走人了。 ‘球的,大不了一死万万年,某也拼了,’ 詹子厚一跺脚也走人。 “我也是如此办理,胜就是大胜,败也败的彻底,首鼠两端,他们也不会放过,” 王德仁也下定决心。 刘清平、饶旭一脸的阴郁。 ... “堵胤锡好手段,谁也没想到这厮有这个后手,” 冯裕摇头感叹,如果是他早就束手无策了,盐商罢市,扬州府和驻军驱使不动,大约也只能接受挫败的局面。 “大人,这厮心机深沉啊,” 幕僚孔赟道, ‘堵胤锡大约去岁在扬州办差之时就想到了今日,筹谋已久,今日才发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就连王德仁等虽然和他有深仇大恨,却是不得不被其驱使,’ 冯裕点头, ‘能晋升本官的顶头上司,果然好心机好手段,本官远远不及,只是他以为此事终了,呵呵,事情在后面呢,’ 冯裕太知道这些盐商了,贪婪、奸诈,为了暴利不惜任何手段,杀人越货都有过,何况断了他们的财路,必然图穷匕见。 “只是大人,如果那些盐商真的暴动,大人何时介入,时机很关键啊,” 孔赟道。 “不急,不急,让他们先闹起来,可以再等等,虽然本官掌管盐运衙门,不过,最先捉急的应该是杨显名,还有负责扬州府的李岘,说不定他们先发动,本官何必先出首呢,” 冯裕慢条斯理道。 “大人所言极是,” 孔赟嘿然一笑,逢迎道。 ... 翌日,扬州漕运码头库房区,上百个短打扮的码头纤夫、脚夫等人从城西码头出发,走向城内。 这些盐商雇佣的人高喊,盐业罢市,衣食无着。 引得路人的注意。 接着码头区不少人也加入其中,从穿着看,有码头区的商贩,车马行,盐商手下家仆等等。 人数从数百人激增到一两千人。 口号变为盐税加派,苛政如虎。 等到了扬州城中心夫子庙等处,又是过千人加入。 这些人全部褪去了上装,裸着上身,示意众人他们没有手拿棍棒等物件,绝不是暴民。 “诸位,这十年来,朝廷不断加派税赋,如今江淮江南税赋比十年前翻了三番,就是我江淮等膏腴之地也有了很多破产的流民,诸位,我等不能继续忍受,如果此番盐税加派不予陈情反抗,日后粮米,糖茶都要加税,我等何以自处,” 当中一个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生员模样的人高喊着,说辞是相当的盎惑人心。 “诸位请看,我等都是赤手空拳,为了表示我等只是平和的陈情,我等不惜除去衣衫,只为能到官老爷面前喊冤,” 此人眼中带泪,不断哽咽着,让人看之,心中不忍,一定是大有冤情。 加上江淮江南确实因为辽饷和剿匪加派练饷等等,赋税沉重,获得不少人的同情。 登时又有数千人加入其中。 声势扩大。 文士模样的人用手揉了揉眼睛, ‘娘的,这辣椒水够辣的,哪个杀才弄得这般辣,回去饶不了他,’ “魏兄,今日你家打行收获众多,有没有这个数,” 旁边粗豪模样的中年男子嘿然道。 “我家打行收了多少,也比不过你许兄,谁不晓得你家打行是扬州城最大的,只怕几百个兄弟都来了,” 魏德荣撇撇嘴。 “哈哈,当然都到了,不只是你我的打行,怕有十几家的打行都来了,只怕过一千人呢,这回我等是过了一个肥年,” 许自在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我等都该感谢那位堵大人,他才是我等衣食父母啊,哈哈哈,” 魏德荣笑着向北拱手,笑容极为猥琐。 “正是,正是,还是读过书的人会说话,当要拜谢堵大人,只是这位堵大人看到我等这般多的人过去,只怕心中很是痛恨,” 许自在也向北拱手。 “那只能是他不解风情了,不晓得烟花扬州之妙,” 魏德荣摇头晃脑。 ... “冯大人,此番有刁民作祟,引得各处打行打手充斥其中,只怕要在扬州弄出事端来,我家大人还请冯大人出动盐丁弹压,” 堵胤锡的幕僚李之炤躬身道。 “这个让本官很为难啊,此番是百姓陈情,不是酿造私盐,本官麾下盐丁是查缉走私之用,此事本官不敢乱权,只能请大人让扬州府弹压了,” 冯裕肃容道。 “大人,您是御史台一员,就不怕日后被的堵大人追责,” 李之炤怒视冯裕。 “本官不问谁是上司,本官为百姓陈情,为陛下尽忠,此情天日可鉴,你且去,” 冯裕一甩袍袖,离开了官厅。 ... “李大人,此番有众多打行参与其中,妖言惑众,引得无数百姓盲从,恐怕闹出天大事端来,堵大人望李大人立即命扬州驻军出动弹压,” 唐烨拱手道。 “暴民,打行,怎么可能,本官刚刚派人打探,他们都是普通百姓罢了,不过因为加税之事向堵大人陈情,堵大人见一见,安抚一下就是了,相信以堵大人的大才安抚这些无知小民平常事,” 李岘笑的风轻云淡。 “李大人,您知晓他们绝非庶民百姓,也非只是陈情,他们是为了抗拒盐政改制,后面支持的就是扬州奸商,您如此作为就是绥靖,就不怕日后被朝廷追责吗,” 唐烨有些急了。 ‘你个幕僚怎敢胡言乱语,陛下让本官执掌一方军政,不是让本官出动军卒弹压百姓的,而是御敌的,这些扬州百姓是敌人吗,’ 李岘怒道, “来人,送客,” 两个衙役走来左右挟持着唐烨。 唐烨愤怒的走出府衙。 陈情大军向北直驱城北驿,接近城北驿的时候,人数过了两万人,可谓人山人海,铺满了沿途的街巷。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九章 阳春白雪 嘉树园中,诸位大盐商汇集。 不断有家仆来往通报。 “城北驿被围住了,共有两万余人,” 郑元勋兴高采烈。 “百姓看来也被激怒了,谁让这些年朝廷赋税沉重呢,” 王继宣幸灾乐祸道。 “现下看来一切顺利,某估摸这位堵胤锡可能还是得屈服,毕竟谁也不给他面子,他就困守在城北驿的一个老朽罢了,” 郑元化冷笑。 ‘如果这个堵胤锡就是不低头呢,难道就在城北驿相持,时间长了,那些小民也就退缩了,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汪化甄忧虑道。 人都是这性子,血性上来,莽的很,冷静下来就两回事了。 “如果堵胤锡就是不低头,呵呵,那就只有硬碰硬了,一个酷吏还有麾下护卫有了伤亡,看他还敢留在扬州,” 郑元化早有筹谋。 ... 城北驿并不小,总有几重院落。 还有马厩,库房等,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被两万余人团团包围。 人群不断高呼, ‘都御史出来回话,’ “撤销加税,废黜盐政改制,” ‘不要做缩头乌龟,’ ‘酷吏税监滚回北方去,’ .... 外间吼声震天。 堵胤锡等人坐在院落里。 ‘唐烨,李之炤,准备好了吗,’ 堵胤锡问道。 ‘禀大人,一切就绪,只能大人一声令下,’ 两人拱手回道。 ‘那就走一遭,别让扬州人看轻了我等,’ 堵胤锡起身掸了掸官袍,扶了扶官帽。 当先走出了院落。 城北驿的大门敞开了。 前方的人不禁一怔,接着大股人群从里面步出。 他们身材高大剽悍,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 前方高喊的扬州人被惊吓的不断退后。 这些人排成了几排,接着堵胤锡等十几个人也步出了城北驿。 接着一些人在城北驿两侧高大的树木上贴着告示。 几十个人动作很快,在附近几十株树木上贴满了告示。 很多扬州人抬眼看去。 扬州毕竟是繁华大城市,大明九成以上是文盲,扬州男人中近半还是识字的。 只见上面表明的是豁然就是大明盐税收益。 朱慈烺在堂上算的那笔账。 大明的盐税每年不超过一百万两。 还得包括各府县的人头税。 这样算账,其实说明不了什么。 因为很多百姓不清楚其中利弊,他们要的是不加税。 问题是,告示里直接点明根本没有加税,每个盐引发卖金额同以往毫无二致。 这也罢了。 告示里将大明盐税每年收取金额和扬州十大盐商的家产做了一个对比。 郑元化、郑元勋等郑氏兄弟家产四百余万两。 汪化甄一百七十多万两。 孟东吉一百五十多万两。 王继宣一百一十万两。 ... 数字化是触目惊心的,十大盐商中九家的家产比大明每年盐税还高。 而且这里写明了盐引没有推高,朝廷定下的金额和往日一样。 也就是说每斤不过六七十文罢了。 但是看告示的很多人却是晓得他们在扬州买入的盐价,那是每斤二百三十文。 也就说,翻了三四番。 登时,很多小民动摇了。 他们感觉他们追随这些人一同抗税,为的什么,明明没有加税嘛。 再者,这些大盐商收益太高了,从产地到他们手中翻了几番。 要知道扬州距离盐场可没多远,而且官道通畅,依旧这般高起。 这些盐商心黑啊,他们这次暴动抗议盐税,很可笑。 一种被盐商欺骗的感觉涌上各自心头。 “这些都是奸商,人已经坏掉了,” “兄弟们,朝廷没有加盐税啊,” “看到没有,那些黑心盐商根本没有到场,没有,他们诓骗我等暴动陈情,他们呢,却是躲起来了,” “官府抓也是抓我等,那些奸商好狠的心,” 方才还行动一致义愤填膺的两万多百姓分裂了。 很多小民议论纷纷,相互激烈的争论着。 有些人相信告示,有些人唾骂朝廷诓骗他们。 但即使对朝廷有很大不满的小民也没法为盐商们背书,因为这些赚取了暴利的奸商根本没来陈情现场。 这就没法解释了,如果真的冤屈你为何不来一同陈情。 分明是心中有鬼嘛。 有一些小民立即转身退却。 扬州陈情的庞大队伍四分五裂。 方才正义爆棚、气势汹汹的气场消失不见了,所谓扬州暴动的正义性受到了打击。 堵胤锡捻须而笑。 殿下说的对啊,不怕讲道理,就怕轻蔑和隐瞒。 朝廷以往从不对民间说收益支出之事。 只是在邸报略略讲一讲,绝不会扩展到民间的。 因为在士大夫眼里,这些都是朝廷大事,由陛下和士大夫商议而决,关那些屁民什么事。 天下承平时候罢了,但是在纷乱时候,这样遮掩信息,却是让有心人诋毁朝廷提供了机会。 朝廷不宣讲,就把宣讲的机会留给了各种反贼。 殿下的意思是处置盐政时候,宣讲朝廷的不得已,同时坚持不加税,点明奸商的暴利,最大可能争取百姓支持。 今日贴出这些告示,用数字点明朝廷不曾加税,而盐商暴利富可敌国,如此下还压榨百姓,就是扬州百姓也不曾放过。 现在看来,果然奏效,嗯,百姓也是知书达理的。 关键是要讲明道理。 这里面最为关键的就是点明了那些奸商的家产,呵呵,看到那些大盐商的家产,这些小民大约只有嫉恨,怎么可能为其卖命。 堵胤锡面对今日百姓的反应也是大有领悟。 “许兄,事情不妙啊,这般下去,要糟,” 魏德荣低声道,他急的一头是汗。 ‘正是,那些盐商雇佣我等是要闹出事端来,让堵胤锡灰头土脸,甚至不惜冲击城北驿,可现下,陈情要崩,’ 许自在脸上都是惊惧。 搞不成事,后面的金主饶不了他们。 真以为那些银钱好拿吗,现在真是烫手啊。 ‘许兄,拼一下,’ 魏德荣瞪着许自在。 许自在缓缓点头。 两人飞快密议一番,然后召集身边打行兄弟。 过了一阵。 有人高喊着, “狗官虚报,我等不可轻信,” “我等退去,日后必然加税,” “这是缓兵之计,官府一向无信无义,” ... 各种高喊声传来。 登时将水搅浑。 有些百姓迷糊了。 毕竟很多百姓几乎等同愚民,见识不多。 看完告示有理,听完喊声也有一定道理哈。 不过方才两万余人齐声高喊的场面是不见了。 只见三四千人排众向前,目标很明确。 冲散城北驿前方的几排人,他们后面就是堵胤锡,必须攻击堵胤锡等人,把事情闹大了,大到不可收拾。 堵胤锡负手而立,看着对面气势汹汹而来的那些人。 这些人好像赤着上身,没有武器,就是棍棒也没有,但是这些可以赤手空拳的杀伤他人。 否则当年苏州暴动,那些赤手空拳的人怎么击杀税吏的,那是活活打死的。 三四千人冲过来,城北驿前面堵胤锡的麾下只有三百人,十对一眼看就要被人潮冲垮。 就在这些人接近的时候,这三百人也同时褪下了上装,他们也赤着上身。 就要接近他们的打行和百姓迟疑了。 因为这些人面对他们的冲击目无表情,而且身上的情形十分诡异。 这些人身上都有大量难看之极的疤痕。 有些疤痕很明显,长长的刀伤,有些很深,可以预见当时深可见骨。 很多伤痕处虽然恢复一些,但是红色的赖赖巴巴的伤处是如此刺眼。 “我等乃是临清守军,击杀建奴无数,为国立下殊功,护佑临清百万百姓。” 三百人同声高呼,用手臂击打自己的胸膛, ‘我等为守护大明百姓,不惜刀剑加身,你等就是如此恩将仇报吗,’ 喊声如雷震响,三百人有三千人的气势,那是保家卫国的浩然正气。 这些亲卫是堵胤锡从临清耿兆、阎应元处抽调的。 都是当时和建奴激烈搏杀的勇士。 这些人经历了生死,胆量极大,自有浩然正气。 这是为国为民血战得存后的自傲,他们为大明百姓九死一生。 他们的怒吼,他们身上的创伤,惊吓了所有人。 周边数千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 他们可以冲击狗官,可以咒骂朝廷中的贪腐的官员,平日里横行的胥吏,但是他们没法攻讦这些为守护他们不顾生死的军卒们。 和这些军卒的气势相比,这三四千人沉寂下去。 就是很多打行中的混不吝也低下头,打行中很多人混社会也是讲究义气。 这等为国血战得存的军卒也是他们敬重的汉子。 让他们冲击这些勇士,他们看着那些伤疤就眼晕,下不了手。 四周的扬州百姓那里已经传来了好汉的称赞声喝彩声,还是有大票的百姓敬重他们的。 魏德荣和许自在对视一眼,知道不好,如果继续下去,这次就彻底失败。 “不要心他们的胡言乱语,狗官这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囚徒,这是狗官的欺瞒手段,” 许自在大喊着。 “对,是狗官欺骗我等,如今狗官太多了,” 许自在等人喊着。 本来他们几个打行的头儿都很低调,做个小透明,自有手下的打手冲上。 如果真的伤人性命,这些人就会顶罪,他们即使被处死,或是戍边,也有大笔银子安置家小。 而他们打行东主都会安然无恙。 但是现在顾不得了,如果失败,他们收取的那些银钱怎么归还,身后的金主不会放过他们。 这些打行头目的心腹手下几百人呼喊着继续冲击三百人。 转瞬接近到了近前。 不过他们根本冲击不过去。 这些血战得存的军卒战力可不是这些扬州城内的泼皮可以力敌的。 如果不是堵胤锡下过命令,他们早就反击,即使赤手空拳也能杀得这些人屁滚尿流。 就是如此,打行打手前锋也倒下一大批,有的捂着流血的鼻子,有的捂着剧痛的腹部,有的捂着腿部地上翻滚。 只有很少的军卒被击倒。 此时,四周的扬州百姓处传来嘘声,和唾骂声。 都是痛骂这些冲击军卒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该向这些一身伤疤的军卒动手,真是没有天理了。 此时从堵胤锡身边站出几个人来跳上了城北驿门口的拴马桩,其中一人一指三十多步外的魏德荣和许自在, ‘魏德荣,许自在,你们领有扬州最大的两家打行,身边都是你们打行的泼皮,平日里破家无数,今日怎么成了扬州城的良民了,’ 魏德荣和许自在懵逼,在人群中被指认了。 “魏德荣,许自在,你等泼皮竟敢冒充良民,冲击大明左都御史,真不怕抄家灭族啊,” ‘你,你是谁,’ 许自在磕磕绊绊的问道,心里已经虚了。 这人从身上拿出一个木牌, “大明锦衣卫百户曹桐在此办事,本百户记住你二人了,” 曹桐狞笑着。 许自在已经傻了,锦衣卫啊,凶名在外的皇帝忠犬,嗯,说记住他了,登时许自在感觉身子抖个不停,下身都有了尿意。 还要其他两人一同喊出了几个名字,都是打行东主的名字,点出了他们打行的名字,手中锦衣卫铭牌一晃,得,也被锦衣卫记住了。 魏德荣立即转身就跑。 他知道今天没好了。 被锦衣卫惦记上,什么下场。 他回去立即收拾一下就跑路,躲几个月风头再说。 说不定幸运的躲开这次劫难。 魏德荣一跑,他身边的许自在当然也不傻,也立即跑路。 他们下面的打手立即随着他们鸟兽散。 现在真是大难临头,个人顾个人了。 登时方才还气势汹汹冲击城北驿的数千人纷乱散开,甚至有人被践踏倒地。 现场乱成一片。 有些冲在最前交手的打手连滚带爬的向后跑去。 受伤的那些最惨,他们瘸着拐着蹦着跳着也得走人啊,不走难道等着被抓。 三百军卒没有出手。 上司有了严令,今日除非堵胤锡受到威胁,否则不会出手抓人。 堵胤锡是怕在这个关键时候贸然抓人,引起大的混乱,影响了大局。 只要挫败了这次所谓的暴动,其他的一切好说。 这次暴动的主力,打行溃败而去,所谓的暴动立即如阳春白雪,很多扬州百姓此时都清楚,他们被诓骗了。 如果真是百姓陈情,怎么有这么多打行的泼皮参与,明显不对劲。 很多百姓立即走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临走,向三百军卒躬身拱手,或是喝彩,好汉子,然后走人。 让这些威武的汉子很激动,他们丘八也有让万人称赞喝彩的时候,受创流血总算是值得的。 更有些百姓拿些吃食摆放前面就走。 这些军卒连连拱手道贺。 此事城北驿的气氛怪异的从剑拔弩张,变得十分和煦。 堵胤锡哈哈一笑,相当的猖狂。 看似解决问题就是半天时光。 却是他近一年筹谋的结果。 早在去岁扬州办案他就布局了,他知道推动盐政改制,太子还会用他这把快刀。 早在去年,他就让李琛留在扬州运作。 盐商们罢市、暴动,他早就预料到了,做好了一切准备。 今日这次挫败了杀伤力最大的暴动。 可说暴动失败,盐商和他们勾连的官员再没有什么可以杀手锏。 盐政改制最大的障碍已经消除。 这个障碍就是如果发生暴动,造成巨大的流血事件,陛下和内阁极为可能惩处堵胤锡,他一去职,几乎就意味着改制搁浅。 堵胤锡很希望主持此事的是太子,就是扬州发生大的事件,太子也不会动摇,可惜主事的是陛下和一些别有用心,甚至勾连其中的大臣。 因此,堵胤锡才布局这么久。 今日得偿所愿,堵胤锡欣喜非常,至于什么隐忍低调,他是不需要了,接连改制厘金和盐政,他已经无处遁形,从此成为很多大臣和士绅的眼中钉,隐忍完全没必要。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章 万劫不复 长街上到处是杂物,方才拥堵的人群已经不见了。 ‘恭喜大人,’ 唐烨、李之炤拱手道。 “同喜,同喜,” 堵胤锡笑着摆摆手, “不过,此事还未了局啊,你我还得好生办差,朝廷等着盐政改制成功,” 两人点头。 其实他们明白,堵胤锡南下压力巨大,如果改制不成,朝廷的财赋就会枯竭。 整军备战几乎就是一场空,而且军户匠户改制也会停顿。 三大寇还会继续糜烂四川、河南、湖广。 “让人继续满城贴出告示,通晓扬州人,此番盐政改制没有加税,甚至要降低盐价,我看还有谁和这些奸商一条心,” 堵胤锡命道。 两人拱手领命。 ... “什么,暴动失败了,” 嘉树园中焦急等待消息的众人惊诧万分。 他们可是准备万全,找了多少打行。 又是花费了数万两银子运作,结果只是半天就一败涂地了。 郑家管事磕磕绊绊的把当时发生的一切详说了一遍。 “堵胤锡这厮好狠,他早就筹划了这一切,我等都在他的算计中,” 郑元化不甘道。 到了这时候他怎么不明白,堵胤锡这般干净利落的挫败了暴动。 定然是早有应对,他们筹谋暴动的时候,堵胤锡就在一旁窥伺。 否则不可能面对这样的人潮,快速应对,转瞬间逆转。 众人极为沮丧,本来以为胜券在握,打倒堵胤锡,挫败改制。 今后他们诸家还可以逍遥好久。 现在一且都完了。 ‘三弟,我们怎么办,’ 郑元勋急道。 ‘稳住,垮不了,他堵胤锡没有抓住我等参与的证据,最多能查到管事身上,大不了交出去应付,’ 郑元化相当了得,即使如此,也稳得住。 众人点头。 当初郑元化说自己决不可出面的时候,只能让手下人出面筹划,有人还不以为然。 现下看来,郑元化还是棋高一着,以防万一,结果真就出现了这个万一。 “正是,我等这就返家,这些天闭门不出,假意和这些毫无瓜葛,有冯大人、李大人还有那位镇守太监在,堵胤锡不能用莫须有办了我等,现下就是坐观其变,” 孟东吉叹口气。 ‘难道就让王德仁那些孙贼谋夺我等的基业,’ 王继宣咬牙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问题损失的都是金豆豆啊,王德仁等人踏入了他们的盐货行业,王继宣心肝肺都疼。 ‘放心,我等拖宕下去,向中原分卖盐货还是会受到很大影响,王德仁等人分销没有那么快,最起码几个月内销量上不去,缺盐还得继续,盐价高起,我等还有机会,’ 郑元化现在妥妥的是大家的主心骨。 众人都是以他马首是瞻。 众人轰然而散,方才心情有多激荡,现下就有多仓皇。 如果说一个时辰前他们是主动攻击,现在他们只能缩回自己家中被动的等待,等待那位酷吏再次出招了。 ... ‘本官就晓得堵胤锡非同一般,’ 冯裕叹道,堵胤锡这个操作干脆利落。 ‘此人有大城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一年多身居高位,’ 孔赟抚掌叹息。 ‘幸亏东翁只是推脱,没有完全撕破脸面,’ 冯裕很庆幸,堵胤锡幕僚来请兵,他只是推脱,很是客气,否则现在就很难堪了,那位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太子宠臣。 “东翁是否前去拜会一番,” 孔赟建言。 “不急,现下还看不出胜负来,堵胤锡还未能完全破局,嗯,就是现下本官前去,九成也得吃闭门羹,这位左都御史性子烈的很啊。” 冯裕自认为能看出堵胤锡的秉性。 ... 地上都是碎裂的茶碗,李岘坐在案后运气。 他心情极为恶劣。 这样一个好机会被堵胤锡破局,意味着堵胤锡继续掌握大权。 而他不但反驳了堵胤锡出兵的命令,而且当时言辞十分激烈。 他可以想象,堵胤锡已经把他打入另类,有机会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 而偏偏他和盐商不可描述之事不要太多。 四周的家仆都是战战兢兢的,唯恐触怒了这位知府大人。 李岘来到了窗边,推开窗扇,外边狂风大作,天空上是厚重的黑云。 “这是要变天啊,” 李岘忧心忡忡。 ... “倒是一个狠角色,小觑了他啊,” 听到暴动的结果,杨显名摇头晃脑道。 他越发的感觉自己置身事外是太对了。 周延儒等人对上太子步步后退,左支右拙。 太子的嫡系也是咄咄逼人,就没有一个好招惹的。 杨显名毕竟是宫中老人了,消息还算灵通。 考量了所有后,他决定不站队,置身事外。 现下看,真是太对了,他虽然不惧堵胤锡,但是作为内官被太子殿下惦记上,结局大约不会好。 ... “来人,备马车,老爷要去城北驿一行,” 王德仁兴奋异常。 当听到暴动失败,堵大人逆转乾坤的消息。 王德仁所有的压力不翼而飞。 前一刻,他以为堵胤锡要因为暴动去职,那他就是弃子,那几位大人和郑元化、汪化甄等人能生吞活剥了他。 王记商号要在扬州除名了,他还得大出血才能保全家中,一个不好还得有牢狱之灾。 但是,暴动被挫败消息传来,王德仁心不慌了腿不抖了。 他又成了扬州城中很多人敬畏的王大东主。 更衣后,王德仁上了马车,赶往城北驿。 王德仁、詹子厚、刘清平、饶旭、曹继楠等人不约而同的出现在城北驿外,见面后相互间哈哈一笑。 一同求见堵胤锡。 堵胤锡没有见面。 唐烨出面见了几人,交待一个事,还要加大购入盐引,立即分销盐货,一刻不能耽搁。 几个人承诺再行购入五十万的盐引,同时招募多个车马行加快转运盐货。 ... 这一天起,扬州气氛十分诡异。 盐商们继续罢市。 城北驿十分的安静。 虽然堵胤锡取得了大胜,却没有过激的动作。 盐商们以为堵胤锡怎地也要骚扰他们一番。 却是平安无事。 很多盐商心里安定了一些。 但是郑元化、郑元勋等人却是十分心焦。 他们不会以为堵胤锡轻易放过了他们。 ... 十日后的午后,正在官署公事房中打盹的李岘被从人唤醒。 “大人,堵大人的幕僚唐烨求见,” 李岘心中一突突,堵胤锡终于出手了吗。 他这几日坐卧不宁,晚间根本睡不着,也是因此他白日总是瞌睡不止。 现在堵胤锡派唐烨来要出什么事端。 李岘简单整理一下,让吏员迎唐烨进来。 “拜见李大人,” 唐烨皮笑肉不笑的拱手施礼。 唐烨身边站着一个四品武将官袍的军将。 面生的很。 “唐先生何必这么客套,你我也算是熟识了,” 李岘笑吟吟的。 好像上番发生两人间的龌蹉从不存在一般。 “李大人,小的怎敢擅越啊,” 唐烨依旧冷笑着。 李岘继续尴笑着。 没法,上次把唐烨得罪的狠了。 ‘大人,此番小的奉我家大人之命,通晓大人一个消息,’ “堵大人有何吩咐,” 李岘忙道。 唐烨心里这个鄙夷,这等小人也能窃据扬州府高位,真真可笑。 ‘天津水师行船泉州,运送战马的船队路途中和一个船队相遇,发现极为可疑,拦截后发现是运送私盐的船队,这个船队是扬州大盐商郑氏所有,天津水师游击将军魏子昂领兵清剿了郑氏私盐盐场,拿获了郑家老四郑元使,还有郑元嗣、郑元化的管事十几名,盐工数百,’ 唐烨将一个信札递给了李岘。 李岘已经懵了。 什么情况,郑家私盐盐场被一窝端了。 这也罢了,就连郑家老四也被抓住了。 这就百口难辩了。 李岘是知道的,扬州大盐商在江浙都有自己的私盐盐场。 他们从官盐盐场买了盐引,然后买通盐场官吏,假意从官盐盐场购入,其实都是私盐充数,获取暴利。 结果现下却是被堵胤锡一窝端,这得多么蠢。 李岘都被郑家蠢哭了。 李岘接过大约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向那个军将。 “是魏将军吗,” 军将拱手, ‘回大人,正是末将。’ “魏将军,你是天津水师,即使发现了蹊跷,也该报禀江南巡海道,为何自己贸然出兵清剿,这可是擅越了,” 李岘怒气满格,他不愿意和唐烨冲突,而是向魏子昂发飙。 ‘大人,难道末将看到了走私盐货,却是置之不理不成,至于清剿盐场,本将没有那么多时间停留,而且怕走漏了消息,大人,末将可是缴获了大批私盐,和主事人的,’ 魏子昂不惧,当即怼道。 李岘说的没错。 天津水师是擅越了。 这样越界的行径以前不是没有过,如果没有查获,那主事人后果不妙,谁让你越界擅越的。 但是人赃并获查获了,往往就是不了了之,无人追责了。 魏子昂点出他可是人赃并获,李岘你哔哔啥。 天下水师,天津水师为最,那相当于皇家水师。 魏子昂不怵李岘,何况是为太子殿下办差。 李岘这个郁闷,真的,心窝疼。 事事不顺。 ‘李大人,此番郑家人赃并获,望李大人立即锁拿郑家所有主事人,这次郑家诸人贩卖私盐的重罪,算的是大明的敌人了,’ 唐烨冷笑着。 他重重的反击。 李岘感觉脸上热辣辣的。 他知道这是堵胤锡在赤果果的报复。 明知道他和郑家勾连,却是让他派人拘押郑氏几兄弟,绝对的羞辱。 但是,如同唐烨说的,已经人赃并获,他可不敢耽搁了,否则后果他承担不起。 ‘本官立即派出衙役捕快锁拿郑氏诸人,’ 这话李岘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堵胤锡太狠了。 唐烨看出了李岘的恨意。 不过,他不在意。 李岘坐看暴动发生的时候,考虑过堵胤锡和他们这些人的下场了吗。 没有,只有落井下石。 那现在他管李岘什么下场,都是自己作的。 李岘派人将郑元使收押。 然后派出了捕快衙役拿着他是手令,去往郑家锁拿郑元嗣、郑元勋、郑元化到府衙勘问。 嘉树园内,众多衙役捕快冲入,宣讲了李岘的手令。 郑元化如遭雷击。 他万没想到私盐场被查获。 他等着堵胤锡出招,结果堵胤锡一招致命。 他很边的管事、护卫还想反抗。 郑元化阻止了他们。 他知道一切都是晚了。 好在是李岘派人来抓他。 这还有一线脱罪的可能。 郑家三兄弟同时被拘押去了扬州府府衙。 官署官厅上,李岘高居其上。 下面跪着郑元嗣、郑元勋、郑元化等人。 李岘不禁唏嘘,以往郑家人和他一同喝茶的时候,现在却是这个局面。 “郑家三兄弟,你等在苏北的私盐已经被查获,贩卖私盐是多大的罪过,你等都清楚,现下,你等好生说出罪行,朝廷也许放你等一马,如果负隅顽抗,休怪朝廷无情了,” 李岘威严道。 “大人,私盐之事,确是我等不该,” 郑元化刚刚说起,就被李岘打断, ‘只是不该吗,呵呵,真是避重就轻,这是抄家大罪,’ 李岘厉声道。 ‘大人,此事您早就晓得,今日何必如此做作,’ 郑元化高声道, “大人,上番我等在你公事房见面,我等还献上了三万两银票,你可记得,” 郑元化不是破罐子破摔,他看出李岘想要坐实他们的罪行,借机解决了他们兄弟几个,以除后患。 “胡言乱语,” 李岘跳了起来,浑身大汗。 此时堂上有很多衙役,还有记录的吏员,甚至一会儿推官还得就位,郑元化这样一说,他可太危险了。 “来人,将其杖责三十,让他晓得堂上的规矩,” 几个衙役上来,立即拖拽郑元化。 “一个无耻老贼,拿着我等孝敬的银子却是坑害我等,人面兽心,” 郑元勋破口大骂。 彻底撕破脸面。 “给我狠狠的打,” 李岘变脸。 他要彻底压服郑氏兄弟,不能攀扯他。 否则事情不可收拾。 “大人,您可要想好了,你收取我等孝敬绝非无迹可查,事情不要做绝了,” 郑元嗣吼道。 李岘一怔,随即挥手,让衙役将他们都拖下去。 在阶下啪啪的杀威棍击打。 郑氏兄弟却是咆哮不止。 他们知道他们不能屈服,否则李岘会肆无忌惮,再无顾忌。 只有牵制住李岘,他们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郑元嗣被打的昏厥。 郑元化和郑元勋被打的一身血迹,衣衫破碎。 却是继续痛骂不已。 李岘怒气满满,却是无可奈何。 他可以将郑氏兄弟中的一人打死。 却不可能把所有人打死。 上官毫无疑问要追责。 而左都御史就在城北驿。 问责不要太快。 这也是堵胤锡不介意将郑氏兄弟交给他的原因。 李岘忽然发现他坐困愁城。 郑家四兄弟被羁押扬州府大牢。 消息传出,扬州商人尽皆哗然。 也许很多商人只是惊讶,要知道郑氏兄弟是扬州首富。 别人预估他们四兄弟的家财加在一处有三四百万两之多。 这样的豪商被下狱,罪名是贩卖私盐的大罪。 四兄弟豪华的园林被查封,各个店铺,船队,车队都被收缴。 扬州这是刮得什么风,风向不对啊。 而一众盐商肝胆巨寒。 他们都不用打探,就知道那位名满大明的酷吏出手了。 这位蜗居城北驿一个多月,看似没什么动静,甚至差点让暴动掀翻,看似很被动。 结果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啊,将扬州的天捅破了。 数百盐商陷入仓皇中。 孟东吉胆子已经吓破了。 他听到消息的当晚。 孟东吉赶到了城北驿,求见堵胤锡。 却是被阻隔在外,堵胤锡根本理都不理。 孟东吉形单影只的跪在了城北驿门口请罪,他不敢走,走了他知道结局就是万劫不复。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团灭 夜色渐浓。 城北驿门口跪着两个人。 孟东吉、王继宣跪伏在地。 门口的衙役昂首而立,就当没看到两个人。 孟东吉、王继宣两人膝盖酸痛难忍。 却是不敢起身。 他们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点点的希翼。 最起码这位大人没有派出从人驱赶他们。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求告到底。 郑家的下场差点吓破了魂魄。 郑家二十年来就是扬州首富,而现在家破人亡。 最后得到的消息是衙门派出人员清点所有的财货,还有田庄等等。 郑家结交的人遍布大明,其中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 现下却是这个下场。 相比下孟东吉和王继宣算什么。 路过城北驿的人都把目光看向这两个跪倒在地的人。 孟东吉却是无法顾及羞耻了,平日里他是孟爷,今天他就是一个屁民。 只要堵胤锡放过他们就好。 子时过了。 街上人影稀疏。 孟东吉和王继宣身子摇摇欲坠,膝盖已经红肿,支持不了身体。 腰部酸痛。 两人养尊处优这么些年,哪里受过这个罪。 几个在街角一直候着的从人急忙跑过来。 “老爷,马车就在街角,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这些从人还算忠心。 都是银钱养出来的。 他们的月钱比县令还高。 “休要胡言,” 孟东吉怒道,他真特么想回去好好睡一觉,累惨了。 但是,他不敢,这些混蛋就不要诱惑他了。 ‘老爷,实在不成,您趴伏在地上,总比膝盖这样好,这般下去,我怕老爷落下残疾。’ 一个从人呜咽道。 孟东吉听了,嗯,这个主意不错。 他立即趴在地上,虽然姿势羞耻,但是膝盖和腰部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王继宣有样学样,趴伏在地。 两人真真是五体投地的请罪了。 这一夜,两人经历了蚊虫叮咬,瞌睡不断。 但是就是不敢好好睡过去,天晓得那位大人是否派人看着他们,以为心不诚怎办。 天色逐渐亮起来。 两人趴伏在地上,成了一道风景。 路过的众多百姓都好奇的看过来。 两人把羞耻抛去,继续五体投地。 晨时初开始,城北驿热闹非凡。 很多人汇集一处。 都是扬州的盐商。 这时候很多人都明白,罢市完蛋了。 主事的人要么下狱,要么在这里跪着呢。 也许扬州有些人不知道城北驿门口跪着的谁,他们圈内人很清楚,这两位也是大盐商。 他们都跪下乞求,他们还不赶紧来拜见,请罪。 城北驿前堆满了车马。 这些人家都是两手准备,一伙去盐运司衙门购入盐引,一伙人来这里请罪,备好了厚礼和银票、银两。 谁也不敢耽搁。 看到都是老熟人,两人也就用尽袍袖略略的遮住半边脸,意思很明白,别和我等招呼了。 当然,也没人和他们问候,这时候还和这两位爷施礼问候,真是脑残了。 盐商被引入了小院的厢房。 唐烨和李之炤分别见了这些盐商。 “知道你等犯下的是何等罪过吗,竟然敢罢市对抗朝廷改制,等同叛乱,” 两人当即就是大帽子扣上,也算不得诓骗。 罪名就看怎么敲定了,说暴乱,那两万人怎么说,小商人说你有勾连,谁敢为你开脱。 而且这些人都是单独被引入其中的,势单力孤,看着官员和吏员等人,早就虚的不行。 ‘休要多说,拿出赎身银子来,放过你等,至于金额,呵呵,和你等罪名相同,’ 两人就是在勒索。 摆明如果金额不满意,立即记下名字来找后账。 这些盐商谁也不是傻子,多少金额。 根据这位酷吏以往辉煌的战绩,稽查那些在运河上走私物件的商人,都是最少处罚了一半家产。 不用多想了,急忙奉上自家现银的一半。 好在都有准备,提前带来了。 接着两人的桌案一角开始堆砌了银票,随从的有些吏员忙碌的堆放银两。 两人也毫不忌讳。 他们收取赎身银子,如同上番一模一样,最后都是上缴户部。 因此没什么可遮掩的。 三百多盐商基本都来了城北驿。 两人收取的银两从上万两到几万两都有。 只是半天,就收取了两百多万两的银子。 其实按照这些人的罪过,严加惩处不止这些银子。 但是堵胤锡依照厘金税的常例,罚金放过。 现在要留下这些商人,立即开市,不能再拖延了。 就是如此,也有半个多月的光景大明腹内盐价高起,必须尽快平抑盐价。 否则他清楚朝廷又会有人跳出来指责,趁机发难。 而陛下可能又会犹豫动摇改制之心。 这就是堵胤锡的为难处,一旦发动,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因此他只有放过这些人,尽快让盐市运转起来,须知江淮占据了大明盐货过半,影响巨大。 午时,孟东吉、王继宣被晒的昏昏沉沉的。 他们看着一些盐商欢天喜地的离开,没错,虽然破财了却也免去了灭门之灾。 交上罚金,重新做人了。 两人悔恨无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个堵胤锡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惦记的。 “孟东吉,王继宣,大人召见你等,” 李之炤冷冷道,他站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孟东吉和王继宣急忙爬起来,接着就是一个趔趄。 差点再次跪倒。 “多谢李先生。” 两人蹒跚的进入城北驿,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 两人被引入大堂。 堵胤锡端坐案后,不怒而威。 两人普通跪地, ‘罪民叩见大人,小的心知助纣为虐,痛悔不及,还请大人重重责罚,小的愿意交出巨额罚金,只求放过小的家人,’ 两人是痛哭流涕,这多半天太尼玛难了。 两人心里已经崩溃了。 堵胤锡只是坐着没说话。 两人跪伏地上不敢抬头,根本不敢看堵胤锡的脸色。 ‘你等小人,大人为你等晋商张目,你等却是诓骗大人,呵呵,须知大人是陛下钦差,专门处置盐政,你等这是欺君,’ 李之炤戟指两人。 “小的罪该万死啊,” 两人不断叩首,地上血迹斑斑。 “好了,抬起头来,” 堵胤锡冷冷道。 两人急忙抬头,却是多彬堵胤锡的目光。 ‘孟东吉,你在苏北有个私盐盐场,’ 堵胤锡这话让孟东吉当即身子都软了,他歪在地上, “大大,大人,” 他想抵赖一下,却是看到堵胤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同欣赏他的表演。 “大人,小的确有一个盐场,” 孟东吉不敢赌了,在堵胤锡那里他看到了智珠在握,好像什么都被堵胤锡掌控其中。 “嗯,孟东吉,就在方才,如果你说没有,孟家的富贵就到头了,” 堵胤锡一指孟东吉。 孟东吉出了一身大汗,如同水里捞出来的, “小的再也不敢欺瞒大人,小的献上五十万两的恕罪银子。” 孟东吉身边的现银也就是七八十万两,但是为了活命,他必须拼了,拿出大半身家。 堵胤锡却是看向了王继宣,同样笑眯眯的。 ‘小的也献上五十万两银子,只求大人开恩,’ 王继宣说完,心肝肺没有不疼的。 他虽然没有私盐盐场,却是从孟东吉的私盐盐场进盐,堵胤锡看向他,他当时就明白事发了。 “这个银子本官替户部收了,此外,你等写出罪状,言明你等勾连罢市暴动的经过,此外告发其他参与罢市暴动的大盐商,算是饶过你等,你等可以继续经营盐业,” 堵胤锡道。 如果这两人是徽商,他毫不迟疑就办了。 但是徽商在扬州盐商中占据主导,如果他打击了晋商,晋商越发不济。 他只能留下这两个货,掣肘徽商,不能让江淮盐业成为徽商的一言堂。 “多谢大人开恩,小的无不从命,” 两人跪拜谢恩。 他们这般做,注定会被其他人指着脊梁骨骂,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否则就等着抄家下狱。 “随着李主薄去办理就是,如果再有不端,两罪并罚,” 堵胤锡一摆手。 两人抱头鼠窜。 已经是侥幸之极了。 他们虽然跪伏了一夜,又献上罚金和投名状,意味着他们的把柄就在堵胤锡那里,堵胤锡随时可以用这个些罪证办了他们。 但是毕竟逃过眼前的危机了。 他们相信如果郑家兄弟有这个机会必然不会放过。 可惜,郑家兄弟大约是不成了。 他们被饶过,就要注定有人要为扬州罢市和暴动承担罪责,还有谁,当然是牵头的郑氏四兄弟。 汪化甄也被唐烨引入。 一进入室内,汪化甄扑通跪地。 来城北驿之前,汪化甄还有些硬气,他毕竟是林欲楫的姻亲。 大约堵胤锡怎么给些面子。 但是城北驿一眼望不到头的盐商队伍,听说了孟东吉、王继宣两人跪伏了一夜。 汪化甄心虚了。 当进入室内,看到堵胤锡冷笑的那张脸,他就知道大约这位不会给林欲楫任何颜面。 他不敢托大,赌不起,一个念头错了,汪家随他陪葬。 “汪东主,听说你是林部堂的姻亲啊,” “是是是,小的三子娶了林部堂的小女,” 汪化甄急忙点头。 堵胤锡当然知道,那是林欲楫的庶女。 对扬州十几个大盐商的情形,他了如指掌。 提前多半年布局,已经将扬州情形摸透了。 “呵呵,既然是林部堂姻亲,当晓得朝廷改制的不得已之处,却是为何参与罢市,暴动,这些不是林部堂指使的,” 堵胤锡笑道。 汪化甄身子抖个不停,这话太诛心了。 从此可以判断他没赌一把对了,堵胤锡根本没打算给林欲楫面子。 听听,林部堂指使的,两人肯定有嫌隙。 “大人,小的昏了头,随着郑氏兄弟胡闹,林部堂绝不知晓,” 汪化甄把林欲楫作为自己的底牌。 怎么可能往林欲楫身上攀扯。 “叼滑,还想避重就轻,是胡闹吗,” 堵胤锡一拍桌案,冷厉道。 ‘小的利令智昏,做出了蠢事,万望大人看着林部堂的面子饶过小子这一遭,’ 汪化甄求告。 他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大嘴巴,愚蠢至极。 “交出私盐盐场,交出五十万罚金,写出罪状签字画押,饶过你这一遭,” 堵胤锡道。 ‘这,’ 汪化甄心疼啊,他家里还有林欲楫家族一成股子呢。 他偷眼看向堵胤锡, “看来汪东主很不情愿啊,也好,那就秉公办理,郑氏兄弟大约等着你小聚一番,来人,” 堵胤锡脸一沉。 “大人饶过小的,小的全听大人的,” 汪化甄跪行几步叩首道。 ‘呵呵,真以为有林家支持,就以为可以罔顾国法了,看来你当真要以身试法,’ 堵胤锡冷笑着。 汪化甄一再告饶。 “来人,将其拿出杖责二十,唐烨,让其写下罪状,献上罚金和盐场,不然,立即扭送扬州府,哼哼,林家如何,林欲楫敢忤逆圣上,阻挡改制吗,” 堵胤锡厉声道。 汪化甄只是叩首,头上血肉模糊。 他才清楚林欲楫在堵胤锡这里屁都不是。 堵胤锡一摆手,两个亲卫上前将其拖拽出去领板子去了。 汪化甄这个扬州前五位的大盐商被拖出城北驿,就在城北驿门前被打了二十棍子。 震动了所有盐商。 这位不但势大财雄,而且在朝中极有根基,但是堵胤锡一点面子没给,当众杖责。 这些盐商再没有一个人心存侥幸。 他们见了李之炤、唐烨争相奉上罚金。 只求能脱身。 小心思早就灰飞烟灭了。 只是一天,三百多盐商就奉上了四百八十三万两罚金。 只有郑家兄弟不用献上罚金了。 他们已经被抄家了,所有家产充公。 在城北驿忙乱之时,邓岷听命于堵胤锡派出了军卒扫荡扬州城的打行。 将数百打行打手拘押下狱询问。 不过魏德荣和许自在等人已经逃离,不知所踪,扬州府贴出告示锁拿。 翌日,盐运司衙门门庭若市。 盐商和王德仁、詹子厚等人纷纷去购买盐引。 扬州各个车马行和船行全力开动去往盐场买盐。 停滞了多时的扬州盐运重新流淌起来。 冯裕和李岘如临深渊,每日里战战兢兢。 实在是堵胤锡太可怕了。 这厮战斗力爆棚,暴动都无法动摇,盐商近乎团灭。 他们深怕他们被殃及。 夜晚,堵胤锡、李之炤、唐烨一同小饮了几杯,算作此番攻成的庆贺。 此番盐政改制成功了大半。 因为扬州占据了大明盐货的一半,只要扬州动起来,其他地方的盐商根本无力阻止改制的推行了。 “恭贺大人马到功成,” 两人举杯道。 “同贺,我等这第一杯酒该敬殿下,我朝二百多年,只有此番盐政改制成功,全赖殿下大力支持,否则绝无功成可能,” 堵胤锡举杯向北。 两人效仿。 三人太清楚此番朱慈烺的支持力度。 首先一个,锦衣卫能大力配合,就是殿下之功,打探这些盐商的勾连,大盐商私盐盐场所在,事无巨细,这些人没有浪费这多半年的时间。 再者,出动了水师从海上查缉私盐盐场,给了这些盐商致命一击。 本来按照当地官府勾连的情形,绝不会帮衬堵胤锡,哪怕堵胤锡是左都御史。 就是强压不过,他们也得事先通风报信。 而水师按照事先打探好的地点直接锁拿,没谁能躲过去。 还有抽调老卒作为堵胤锡的亲卫,没有他们挡不住暴动的打手、乱民。 “大人,盐商尽皆低头认罪,当真痛快,不过冯裕、李岘倒是逃过一劫,让属下不忿,” 唐烨道。 他可没忘了被李岘羞辱的过节。 堵胤锡淡淡一笑, ‘只怕未必。’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放过 扬州罢市彻底瓦解。 盐市又重新繁盛起来。 这几日里冯裕看着衙门里喧嚣的场景牙疼。 他知道好日子一去不返了。 因为暴利消失了。 当然了,盐商从买入到发卖期间可能还有两三倍的收益,和其他行当比起来依旧是暴利。 但是,和以往比不得。 以往盐业最大的暴利就是私盐横行。 为了买通盐丁,不得不给巡盐御史和衙门官吏奉上大笔孝敬。 但是现下,私盐查缉会十分严密,最起码被重创的扬州盐商暂时没人敢走私私盐。 这样他们收到的孝敬当然差很多了。 冯裕只能长叹,好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 ... 城北驿,堵胤锡所在,堵胤锡居于上位,冯裕坐在下首。 “大人唤卑职来不知道有何事,” 冯裕陪笑道。 “冯御史,扬州的罢市、暴动已经结束,但是,盐政改制并没有结束,还有众多难题,其中之一就是私盐泛滥,本官提醒冯御史,须知御史和巡海道都有查缉私盐之责,” 堵胤锡敲打冯裕这个老狐狸,他知道冯裕还是打算继续尸位素餐。 ‘如果任内没有查缉到私盐盐场和私盐贩子,当即撤职勘问,’ 冯裕眼皮一跳。 这事有些麻烦。 他如果开始行动。 派出大批盐丁开始查缉,如果查缉的盐商是给他奉上重礼的呢。 那些盐商岂能罢休,如同郑氏兄弟般攀扯怎么办,他可是知道李岘十分头疼呢。 冯裕咬了咬牙,不能坐以待毙,也到了决断的时候了, “大人,属下最近身体有恙,总是头昏目眩,可能到了年岁,精力不济,因此打算上书乞骸骨,” 冯裕这是上书致仕,回老家容休。 大厅内寂静无声。 堵胤锡冷冷的盯着冯裕,好像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冯裕强自镇定,虽然心里慌得一枇。 他说出来就后悔了,堵胤锡可是官场另类,重臣中的疯子。 他撂挑子挑错人了。 “冯御史,你好心机啊,呵呵,致仕,本官本意是不愿意你致仕的,但是此事当由陛下决定,” 听到堵胤锡这么说,冯裕心里微微安定。 ‘不过,你上书致仕,陛下首肯,再派人接任,来往最少几个月的光景,也就是说,查缉走私等诸事都要拖宕开来,’ ‘大人放心,本官一定尽力办差,直到接任者到来,’ 冯裕忙道。 “我不信,” 堵胤锡粗暴的打断了冯裕。 冯裕大睁着眼睛,你果然是疯子。 大明官场上总有些规矩不能打破,比如当面斥责唾骂,很没有风度,即使反对,也要婉转的说出因由。 堵胤锡那是太简单粗暴了,粗暴的让冯裕瞠目结舌。 ‘不要以为本官不晓得你的心思,你任上近三年收取的孝敬银子足以养老了,’ 冯裕蓦地站起, “堵大人休要血口喷人,这是诬告,大人不收回此话,本官要弹劾你,” 冯裕头部充血。 他知道对方说的泰特么正确了。 问题是他不能不反驳,否则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你当然可以弹劾,本官也会弹劾你贪腐、渎职、纵容奸徒走私,’ 堵胤锡一拍桌案站起戟指冯裕, “你可以上书乞骸骨,陛下也可以让你告老还乡,不过,呵呵,你千万别露出马脚来,别让殿下知道你返乡后购入数万亩良田,或是建造什么大宅院,嗯,当然也别忽然多出了一个银库来,否则,冯家日子屈指可数了,” 冯裕张大嘴巴,堵胤锡太毒了,这要祸及家人。 明代官员的俸禄很低,勉强维持自己的身份地位。 但是每个重臣离开朝堂致仕返乡,大多数都会购入田宅。 至于钱从哪里来,别问,问就是秘密。 当然,这是不成文的事情,谁也不破坏这种默契,谁没有致仕的时候,锦衣还乡当然要显摆享受一番。 比如首辅大学士徐阶返乡后购入了两万余亩良田,钱从哪里来的,不问自知。 堵胤锡这一说,就让冯裕差点痛哭,太尼玛阴损了。 他撂挑子走人,可以想象太子的愤怒。 加上堵胤锡的谗言,冯裕被盯上是可能的。 这就意味着他即使拿着那些银子也花不了,购入田宅为子孙留下基业不用想了。 但是他留在身边不花销也不成。 被人知道他有个存着十多万银子的银窖,呵呵,取死之道,只要有大臣弹劾,殿下建言那就查勘一下,冯裕立即完蛋。 堵胤锡太狠毒了。 堵胤锡是说说,还是真这么无情狠辣。 冯裕的判断是这人会对他毫无顾忌的出手。 ‘大人,在此盐政改制的关键时候,下官还是继续坚持一阵子,待盐政改制有小成,下官再上书致仕就是了,’ 虽然很打脸,冯裕还是羞耻的把话收回来。 说出来都是笑话。 “很好,看来冯大人是迷途知返啊,殿下定会嘉奖于你。” 堵胤锡似笑非笑。 想贪墨够了不得罪人就走,在他这里不行。 堵胤锡就是要逼着他去撕咬那些私盐盐场。 出了什么龌龊事,那是冯裕的报应。 冯裕一脸的郁闷告辞。 堵胤锡冷笑着看他离开。 不是他要留下这厮,他已经上书殿下更换这个王八蛋,只是走以前必须收拾烂摊子。 否则绝不会放过这厮。 ... 李岘这两天身心俱疲。 特别是当他听闻冯裕派出了大队盐丁查缉走私的时候。 他当然不信这货能主动出击,结论就是冯裕被堵胤锡逼迫如此。 也就是说堵胤锡发难了。 冯裕没有像他这般激烈的反对,还是被堵胤锡这条疯狗针对,那他呢。 虽然初夏时分,李岘依旧感觉彻骨的寒意。 因此李岘这几日坐卧不宁,一向的好睡眠也丢失了。 每日里总是打盹不断,但是一到睡觉时间反倒是十分清醒。 这天夜里,李岘翻来覆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深夜的扬州府官署后院,两个影子从暗影里走出来。 一个人看看四周无人低低声音道, “跳出去到街口,” 另一个人点点头,从后院翻墙出去。 过了一会儿。 留下的那个人点燃了一个屋舍,然后立即闪身不见了。 接着一个明亮的火头升腾在夜色里。 随即火头升起很高。 街口响起喊叫起火,随即响起更夫密集之极的锣声。 扬州鼓楼上响起密集的鼓声。 提醒城内有火情,防火班军卒出动。 很巧,官署和防火班距离很近,临街就是,相距不足两百步。 而今日的防火班军卒特别尽职,来的极快。 百多名带着竹筒,水车水具的军卒抵达了官署,然后发现是衙后起火,他们立即推动水车跑向了官署后院,从后面翻墙进去,开始灭火。 此时的火势已经有些不可收拾,幸亏水车不断压水,喷水保护了临近的屋舍。 李岘刚刚睡熟没多久,就被从人惊醒, “大人,不好了,后进起火,” 李岘一个激灵,他蓦地爬起, “哪里,” “后进厢房,额,银库那里,” 从人磕磕绊绊。 ‘立即让衙役救火,不让其他人插手,’ 李岘忙道。 后进是衙门的禁地,平日里只有他的家眷才能出入。 因为他在后进藏匿了很多银两。 他在任三年多,收取了过十五万银两,本来都是送回湖广老家。 但是这两年闹得凶,他没敢送回老家,怕半途被劫掠。 再就是张贼说不定抢掠家乡。 因此过十万银两就在他手上。 他将其中的三万换做了银票。 但是,徽商建立的钱庄那是收取费用的。 十万银子收取的费用可是不少,而他不可能告知钱庄这是他的钱,告知后当然不敢收取他的费用,但是岂不是被人抓住把柄,所以剩余的七万银子他没舍得全部换做银票,就藏匿在后进。 而今天,后进起了大火。 李岘第一时间就要掩盖此事。 衙役最起码不敢背叛他。 其他人涌来救火就不好说了。 ‘老爷,来不及了,防火班的军卒已经翻墙入了后进,正在救火呢,’ 从人急道。 如果事情不紧急,他敢打扰李岘睡觉吗,他如何不知道李岘疲乏的很。 李岘大惊。 他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要知道这些衙役军卒十分懒惰,不是上官逼迫,那是万般拖沓。 救火防盗,敷衍行事。 而今天劲头这么大,直接翻墙进来了,这可不是他熟悉的官场作派。 ‘快给老爷更衣,’ 李岘忙道。 他简单的披了件衣物就冲向后院,身边有幕僚、从人和衙役。 待得他从中院来到后进,只见火势消退,不过屋舍的棚顶坍塌了。 百多名军卒还在忙碌着,他们这次很好心,正在从冒着烟雾水汽的屋内抢运物件。 ‘住手,’ 李岘吼道。 李岘的从人大喊, “这是知府李大人,你等还不过来拜见,” 一个军将过来单膝跪地, “防火班统领千总卫森拜见大人,” 李岘威压的一指库房, “你等立即撤离这里,这里自有衙役处置,” 就在此时,几个军卒拖带着一个箱子出来,接着箱子翻倒,从箱子里滚出来的是大堆银锭,有些银锭被熏黑。 所有人看着这些银锭在地上翻滚,目瞪口呆。 接着这个把总一挥手,几个军卒把扛出来的几个箱子打开,里面全部是五两十两一锭的银子,虽然只有火把的照明,泛出的银白色的光泽还是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卫大人,这,” 这些军卒看过来。 “本官让你立即离开此处,” 李岘咬牙命道。 “大人,请恕末将不能从命,这些银子太蹊跷了,” 卫森一摇头。 “有何蹊跷,这是扬州府的官银,” 李岘斥道。 “大人休要诓我,末将还是晓得的,扬州府的银库可不在官衙,” 卫森摇头。 “本官说是,就是,” 李岘快被气疯了,一个丘八也敢和他做对。 ‘大人,请恕末将不能从命,末将立即会通禀上司,这般多银两出现此处,十分蹊跷,’ 卫森一点没给李岘面子。 ‘你就不怕你上司邓岷追责,’ 李岘吼道。 防火班是军卒,李岘没直接管辖权,那是驻守参将的麾下,所以李岘搬出了邓岷。 ‘大人,小的是尽忠职守,就是邓大人来了,也要秉公办差,’ 卫森龇牙笑道。 到此,李岘终于明白了,这人是故意如此,怪不得来的这么快。 这里面是有事,有人设局。 所以卫森这厮执拗如此。 “卫森,你听好了,拿走三箱银子立即离开这里,本官不会追究,否则,休怪本官日后不放过你,” 李岘低声道,他的双眼泛红狠狠的盯着卫森。 卫森瞄了眼那些银两,李岘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贪婪。 但是,卫森一摇头, “来人,去通禀邓大人,扬州官署发现巨额银两,疑似银库流出,望邓大人到场做主,” 两个军卒领命冲出。 李岘立即手足无措。 他欺压李岘,那是官威压迫其低头。 但是当对方不惧他的官威,李岘束手无策。 李岘头脑疯狂的运转,他历练丰厚,交游旷阔。 但是现在他悲哀的发现,一点办法没有。 他能做的就是一甩袍袖折返中院。 “你立即去截住邓岷,让其高抬贵手,言称老爷我日后必有后报,可以为其引荐谢升谢阁老,还有东林几位老大人,” 李岘急忙吩咐身边最信任的幕僚。 幕僚急忙匆匆而去。 李岘如坐针毡的等了半个时辰,幕僚匆匆跑入,气喘吁吁道, “大人,邓大人说,老爷你别忘了今日帮衬之情,否则日后不好相见,” 李岘一仰头,心中大石落地。 躲过一劫。 他让丫鬟拿着手帕擦拭了汗水,然后冷冷道, “走,随老爷我去后进,” 李岘发誓要办了那个卫森。 众人折返后进,李岘四平八稳的迈着步子,纸扇轻摇,气定神闲。 卫森等人还在这里。 此时,两个衙役引入了几个军将,当先一人正是三品参将邓岷,邓岷身材不高,三品武将的官袍,却是一点没有武将的煞气,倒是像商贾一般油滑,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卫森,你为何阻挡李大人办事啊,这里本就是扬州府重地,不是你我军将插手的地方,立即待人撤离,” 邓岷冷着脸命道。 李岘这时候才真正放心,官场老油条的话不可全信,关键还得看办不办事,现在看来,邓岷真没打算旁观。 “这个,” 卫森脸上很是纠结。 ‘怎么,还敢违抗本将的军令不成,真真是大胆,’ 邓岷眯眼喝道。 如果卫森继续顽抗,他立即就会将其拿下。 卫森没有言声,却是古怪的看向一旁的暗影里。 李岘和邓岷面面相觑,什么毛病这是,那里有什么。 真有,只见三个人从暗影里走出。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几步。 “你等何人,怎么敢擅自官衙内部,来人,将其拿下,” 李岘大喊。 他对外人此时进入官衙极为提防,深怕走漏了消息。 不管是谁,都要拿下,询问后再说。 几个衙役答应一声,就冲过来。 这人不慌不忙的一举手, “慢着,” 他抽出了一个铭牌,一举, “锦衣校尉李琛,谁人敢妄动,” 李岘和邓岷大惊,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铭牌,没错,正是锦衣卫的铭牌。 李岘感觉自己失去了全身气力,身子摇摇欲坠,幸亏幕僚扶住了他。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三章 皮岛伤心地 李岘知道完了。 邓岷也清楚,这时候不能再帮衬李岘。 否则他自己都摘不出去。 “不知道大人何时抵达的扬州,未曾迎接,失礼了,” 邓岷拱手笑道。 他的官阶的当然比李琛的高,但是,锦衣卫亲至,这个味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邓岷一声大人,那是赤果果的逢迎。 “休要呱噪,扬州府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李琛冷冷道,丝毫没给邓岷的面子。 暗指他多嘴,不该插手扬州府的事儿。 “下官晓得了,” 邓岷忙道,他是惊吓的够呛,退到一旁不敢言声。 “这位李大人,下官有内情禀报还请大人面谈,” 李岘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李大人,此事下官已经通禀堵大人,您还是等堵大人到来和他禀报,毕竟那才是您的上官,” 李琛当即断了他的念头。 李岘登时哑口无言。 后院诡异的安静下来,只有烧焦的气味飘荡着。 堵胤锡迈入后进,众人一同施礼见过。 堵胤锡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这个场面,尤其是地上白花花的银子,心中有数。 “李岘,扬州银库的银两怎么可能来到了府衙,你给本官解释一下,” “大人,这不是银库的存银,” 李岘喃喃道。 正面硬怼堵胤锡的精气神早就没了。 早先,他自以为没什么把柄落在堵胤锡手里,因此敢硬扛堵胤锡。 而现在,他已经萎了。 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送命题。 否认库房的银两,那么就是贪腐的,不否认,盗窃官银,这个罪名更大。 反正都是足以葬送他和家族的罪过。 “那这个银钱,呵呵,” 堵胤锡冷笑着。 他现在就是在羞辱李岘,堵胤锡没忘了这厮猖狂的模样,扫唐烨的面子,就是不给他堵胤锡,左都御史的颜面。 而且他堵胤锡还是这厮的顶头上司,太猖狂了,堵胤锡就没打算放过他。 “这是,这是几个商人暂且放置在这里的银两,过些时日就要拿走的,” 李岘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实在是没有理由。 ‘哦,这几个商人的姓名,哪里的商人,从事甚么行当,为何信得过你,你且说来,’ 堵胤锡语速极快。 不给李岘多想的机会。 “额,他们名唤,嗯,李正安,方,嗯,” 李岘还得现编。 其实方才他想了几个名字,问题是都是胡诌的,根本禁不住查,李正安有这个人,是个盐商。 “马一楠,方志焕,” “他们都是盐商,” “和我是同乡,较为亲近,” 李岘磕磕绊绊着。 身边任谁都看出他的窘相。 邓岷都看出他在扯谎,替他难为,丢人啊。 早知如此,何必和这位杠上,自取灭亡,怨不得他人。 “李岘,休要巧言令色,这几人是盐商,你确定他们为你作证,” 堵胤锡冷笑着。 李岘身子一晃,这话让他如遭重击。 这几人确实向他奉上了孝敬银两,而且不少。 当时对他极为恭敬。 李岘当然也方便几人行事,城内很多人知道这几人都是他罩着的。 谁敢不给几分颜面。 但是,堵胤锡这次几乎将盐商团灭,这些人纷纷献上赎罪银子。 这时候这几人敢为他担责,呵呵。 李岘没有说话,面如死灰。 “李大人,你还是实话实说,别是罪上加罪,牵连了家眷,” 李琛阴森森道。 这话立即击垮了李岘, “这是我收取的众多商人的孝敬银两,大多是盐商的,” 堵胤锡哈哈一笑, “李岘,你还算晓得轻重,如果你继续搪塞,郑氏兄弟也不会饶了你,他们已经将你告发了,” 李岘再也支撑不住,立即跌倒在地。 堵胤锡一摆手,几个人过来围住李岘, “李岘,给你两刻钟,将那些献上银两的商人名字写出来,” 几个人围住李岘,带着他去往中院,李岘如今就是被监看的囚徒了。 “李琛,你做的很好,” 堵胤锡笑道。 李琛在扬州数月,不但将大多数盐商的私盐盐场打探出来,而且派人潜入了冯裕和李岘的府中。 李岘的银库被探听出来。 当然也不容易,探听出银库的所在其实就在这几天。 这也是堵胤锡迟迟没有发动的原因,他等着这面消息,还有水师的发动。 嗯,制造一个火灾让李岘府中银库现形这个点子就妙极,堵胤锡对李琛不能再满意了。 太子殿下为他派来的果然是精兵强将。 不过,冯裕的府中确定没有银库。 那是很遗憾了。 堵胤锡猜测,这厮将所有贪腐银两换了银票,这厮倒也舍得那些利钱。 “大人过誉,大人为朝廷不惜自身,我等不过是微薄之功,只要能帮衬到大人,小的们不枉数月辛苦,” 李琛笑道。 “李琛,此间事了,你等可以好生休息一下,好生在扬州游玩一番,扬州风景名满大明的,” 堵胤锡大笑道。 “多谢大人,” 李琛拱手谢道。 “你等且退避” 堵胤锡冷冷看向邓岷。 邓岷急忙拱手退出李府,他真心想逃离此处。 因为他也曾敷衍拖宕,心里对堵胤锡惊惧太甚。 ... 李岘被夺职拘禁,堵胤锡代领扬州府。 这个消息立即传遍了扬州。 至此,堵胤锡的凶名再次传遍江南。 现下,扬州再也没人敢忤逆这位大明左都御史。 所有盐商都明白,这位就是他们的天,对他们于生杀予夺的大权。 因此,堵胤锡发出的命令无人不从。 冯裕则第一时间到扬州府拜望,用意很明显,表示顺从,绝没有抗拒之意,希望这位爷别再盯着他,冯裕实在不想作第二个李岘,太尼玛吓人了。 “冯御史,你且记住,陛下、殿下要的是私盐盐场,” 堵胤锡敲打他。 逼迫这厮向他的恩主动刀枪。 “下官知晓,一定查缉私盐,” 冯裕恭敬道。 堵胤锡点点头。 这厮想乞骸骨,呵呵,做梦。 自从巡盐御史和巡海道加了查缉盐场的差事。 这个职位就成了烫手山芋。 以往是天下少有的肥缺,如今改制成功,那就是盐商暴利消失,当然不会大肆贿赂巡盐御史。 没有大笔的外快,还有查缉走私的职守,如果没有稽查到,就会追责。 这职位当然烫手,很多官员会唯恐避之不及。 冯裕想走人,哪里那么容易。 解决了李岘,节制了冯裕,堵胤锡知道,扬州盐政改制功成了。 只要扬州改制成了,其他地方就没有太大的阻力了,最起码不应发生暴动这样猖狂的事。 ... 五十艘战舰向东行驶着。 前哨是十艘速度较快的鸟船,如今作为全军前锋哨探。 追击逃离的朝鲜水师的行迹。 天津水师从城隍岛出发,向东抵达了广鹿岛。 得知,朝鲜水师抵达了此处,击沉了广鹿岛三艘小船,然后五百多军卒登岸。 却是没有占据广鹿岛。 岛上驻守的两百明军由于有海船示警,立即号令全部岛上垦荒辽东逃归明人躲避在军寨中。 广鹿岛军寨有夯土墙,虽然不高也就是两丈余,阔一丈余。 但毕竟是有所依仗了。 朝鲜军抵达了此处。 却是一时间没法破开城墙,船上的军卒也不多,伤损不起,被迫退却。 天津水师立即继续向东追击。 石城岛也是有军寨守护,朝鲜军也没有强攻,军卒和五千余百姓得存。 天津水师一路向东追击。 到达鹿岛,结果发现岛上被杀伤明人三百余,更有千余明人被朝鲜军掠走到了船上,向东而去。 张名振和郑芝豹大怒。 朝鲜人是大明属国,一向对大明恭敬。 这几年去也追随建奴杀伤明人。 那也罢了,毕竟是在陆上。 而水师明人何时惧过他人。 偏偏这次朝鲜义州水师就敢偷袭明人辽东诸岛,不但杀伤大明百姓,而且掳掠明人而去。 这让众将愤恨不已。 张名振下令舰队向东疾进,号令全军,哪怕追击到朝鲜义州水师大营,也不放过。 于是五十艘明人战舰一路向东,沿着海岸追击朝鲜水师。 这年头,海船都是沿着陆地沿海行船,如果真遇到大风浪,也好尽快靠近陆地躲避。 所以他们追击也是沿着海岸追击。 大明水师一路追击到了皮岛。 前锋轻松击沉了几艘朝鲜水师驻防皮岛的小船。 张名振坐镇旗舰常遇春号上,用单筒望远镜眺望皮岛。 皮岛失去数年了。 自从三顺王祸害东江镇,北投建奴,东江镇再也没有恢复元气。 三顺王带领清军攻入皮岛,东江镇总兵官沈世魁殉国。 从此东江镇消失,皮岛被朝鲜人占据。 此处成了朝鲜对明人海上最前沿。 张名振看到了岸上列队的朝鲜军卒。 他们的旗帜飘荡在明人故地。 如果不是为了追击义州水师,张名振绝对会派军扫荡皮岛,收复故地。 而现下,他只能眺望这个明军的伤心地。 舰队继续东进。 过了皮岛,海岸上都是朝鲜的土地了,正是朝鲜义州府。 朴应义率领义州水师向东疾进。 他在广鹿岛等地遇到明人反抗,根本没有强攻。 本来作为建奴鹰犬非他所愿,敷衍行事。 再就是他始终担心庞大的天津水师。 五台子之战前,他只是知道天津水师和登莱水师遭受重创,也就不以为意。 结果天津水师出动庞大的舰队一举覆灭建奴五台子水师,朴应义知道明人南方舰队增援了。 果然是天国上朝,实力雄厚。 据探报,天津水师有几百艘战舰。 朝鲜三大水师大约组团才能抗衡。 所以朴应义就是向西进抵广鹿岛,再不向西前行,立即退兵。 当然,一个明人没有掠走是无法交差的。 于是,奕州水师将鹿岛上的千余明人掠走,也算是向建奴交差了。 总算一路平静,折返了义州水师水寨。 水师战船陆续停靠岸边栈桥,明人被监押着下船。 水师军卒也纷纷上岸,准备修整了,这一路上来回两个多月,军卒都已经极为疲劳。 朴应义也要折返义州城,他的府邸就在城内,而不是水师大营。 一艘水师哨船急匆匆进入了水寨。 “天津水师,” 朴应义变色。 “大人,没错,确是明人天津水师的旗号,其中十余艘明人战船在先,后面还有大片帆影,距离水寨不足三十里了,” 哨船船头道。 朴应义脸上筋肉抽动。 他真不想和明人水师一战。 实在没有胜算。 但是,他掳走了明人,而明人踏入了朝鲜海域,他不得不迎战,否则必为大王和议政们追责。 须知现下朝鲜朝政都有亲清派把持。 尤其是他登岸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半月前,金自点从左议政晋为领议政。 如果他不反击明人,必然是下狱追责。 “鸣鼓聚兵,” 朴应义长叹一声。 唯有死战得存了。 随着号炮,战鼓大作。 义州水师军卒们极不情愿的重新登船。 四十余艘义州水师战船几乎倾巢出动。 驶出了水寨,向西北方行进。 不过登船,起锚,整队,耗费了大量时间。 等到驶出海湾数里,已经天色渐晚。 夜战是不可能的。 义州水师也不可能在水寨中留守,那会让明人水师团灭。 义州水师就在海上停留,等待着明日的决战。 当然,他们也不担心明人偷袭。 明人来到了陌生的海域,近岸不知道暗礁所在,更不敢夜航。 天明时分,朝鲜水师继续向西北迎去。 只是晨时末,前方天际线上出现了帆影。 同样的灰白色的硬帆。 只是遥遥看了几眼,朴应义就知道是明人的鸟船,也就是哨船,速度快,船型小。 朴应义可不认为明人来的都是哨船。 明人怕是没那么狂妄,小船就敢攻击义州水师。 朴应义所在的大号龟船上号炮响起。 主桅上的旗帜挥舞。 随着他所在座船旗号指挥,义州水师四十余艘战舰成了三列纵队向明人天津水师迎去。 朴应义紧紧盯着前方海面。 他要看一下明人天津水师派出了何等的战舰。 但愿不是大号福船。 那可是一艘强悍的战舰。 居高临下的炮击很凶猛,近战居高临下接舷占据上风,而朝鲜水卒想要登上明人大号福船需要佯攻,伤亡会很大。 前方的明人哨船有三四艘继续迎向义州水师,余者转头向后。 朴应义知道他们是折返禀报明人主帅。 而对迎来的鸟船,朴应义没有理会,这些小船对于决战不起作用。 天际线上出现了好几个桅杆。 朴应义知道明人主力来了。 接着主桅上的水手疯狂喊叫着。 声音断续,朴应义听不太清。 接着一个主桅上了望的水手从主桅上上滑下,单膝跪地, “大人,明人战船有软帆战舰,其中有巨舰,” 朴应义蓦地一惊。 他随即冲向主桅,爬上主桅中部,向北眺望,只见一片灰白色的软帆,鼓满了风力,当先是两艘同上次交手一样的软帆战舰。 朴应义没有跳下来继续眺望。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三主桅战船,嗯,最少应该是大号福船一般的巨舰。 当灰黑色的船体显露出来,朴应义一看,很庞大,最起码和他的大号龟船体量差不多。 如果说有差别就是没有西夷人战船上高大的船楼。 他刚要跳下,接着发现,稍后有一个五桅战船。 当庞大的舰身显露的时候,朴应义瞪大了双眼,天,这艘战舰如同灰黑色小山一般庞大。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四章 义州海战 这艘明军巨舰五根主桅十块横帆鼓动着,驱使战船向东南而来。 庞大的身躯高出身边的战船一截。 朴应义预估足有他的座船两倍大小。 走着之字形的时候,可以看到战船长度极长,前面的斜帆斜指向天。 今日海浪较大。 这艘船却是平稳之极。 击碎巨大的海浪,给朴应义威压之势。 更让朴应义警惕的是这艘战船侧舷有众多舷窗。 他可是知道是什么。 那是炮窗。 也就说这艘巨舰不是什么平常海船,而是一艘巨大的炮舰。 朴应义心中打鼓,差点就要下令撤兵。 几个原因最后阻止了他。 如果折返海湾,那等着被堵在海湾里团灭。 再就是不发一炮就撤离,回去必然有人攻讦他。 而上一次的海战,他记得明人西夷人战舰的火炮没有破开龟船,说明龟船对明人火炮还是可以支撑一二的。 只要不被破开,就可能接舷战,那时候谁胜谁负说不准呢。 朴应义下令决战。 朴应义的旗舰上升起三面黑色战旗,同时鸣响了号炮。 号令全军向西北行进,立即和明人决战。 几乎同时,朴应义看到的距离三里,那艘最大的战舰上升起了红色的虎头战旗。 同时,舰首炮鸣响。 接着,了望台上有接连升起了众多小旗帜。 时刻关注的朴应义不明其意。 却看着明人战船分兵了。 十多艘战船从西北向西南开进,而剩余的二十多艘战舰,从西北向东南开进,迫近海岸。 两股明军迂回包抄奕州水师船队。 朴应义看了几眼就明白原因,十多艘西南向的战船都是西夷人样式的炮舰。 而东南向的战船样式不同。 朴应义头脑里电闪,很快决定,不跟着明人分兵。 还是敌分他专,击中兵力中路突进。 张名振此时站在庞大的常遇春号上有些惆怅。 按说他所在的战舰两千料,是双方中最为庞大的战舰,应该没什么可惆怅的,干就是了。 但是,张名振看到两路明军心中不喜。 明军分兵是迫不得已。 张名振所部是炮舰为主。 只是有两艘鸟船而已。 而郑芝豹所部四不像战船,虽然不是福船,是从西夷人战船改良的。 船速也很快。 但是没有专门的火炮甲板。 说白了就是东南沿海赫赫有名的走私舰。 只有舰首炮,作战方式以接舷战为主。 而且是郑氏舰队所属。 一想到天津水师中近两百艘战舰都是郑氏舰队战船,张名振就头疼。 天津水师看着威武,却是隐患未除。 这么说,如果打顺风仗,郑氏舰队可能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但是如果敌人较强,比如西夷人舰队入侵,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郑氏舰队避战保存实力,张名振绝不会意外。 当然,就是现下,向各个岛屿运送辎重,也大部分由张名振所部船只负责。 而郑氏舰队能推脱就推脱。 张名振忍不住已经两次上书太子殿下,点明此事,然而殿下没有什么举措。 张名振也很无奈。 轰轰轰。 火炮的轰鸣,打断了张名振的胡思乱想。 但见最前方的一艘大沽三百料战舰接近到了两里,舰首炮鸣响,拉开了义州海战的序幕。 几乎于此同时,东南向最前面的郑氏舰队战船也鸣响了舰首炮。 第一艘的大沽战船飞鹰号第一炮就命中了,可说运气好的飞起。 一般这个距离十炮也命中不来一炮。 朴应义的旗舰在中路,没看到左翼的中炮龟船的情形。 他立即下令用旗号联络,询问中炮的情况。 朴应义此时很想反击。 但是,奕州水师的火炮射程只有一里半左右,这个距离有些远了。 忍着。 从左翼那艘战船旗号得知,明人炮击没有破碎船板。 朴应义心里沉稳下来。 果然赌一把是对的,明人火炮比义州水师火炮强一些,不过也有限,最后还得是接舷战。 双方的舰队继续接近中。 明军战船每次接近到了两里,都立即发炮。 朝鲜战船大部分保持着沉默,继续缩小距离。 当,接近到一里余,朝鲜最先达到射程的龟船也鸣响了火炮。 不过双方都没有命中,不过是在双方的船只四周激起了大股水花。 曹庆眺望左前侧里许的朝鲜战船,心中激荡。 这是他第一次大海战。 他一年多前不过是天津水师鸟船船头。 只是参加过两次剿除海贼的作战。 不过因为曹庆脑袋灵活,能吃苦,带领部下苦练,操练大沽战船的表现出类拔萃。 因此他和他的部下全部被抽调加入大沽战船。 而且曹庆直接被晋为一千料大沽战船船头。 战舰船名旅顺号。 耳边传来嘶嘶的啸音,曹庆弯了弯腰,接着船舷右侧三十步处掀起了水柱。 朝鲜人的火炮没有击中。 “西南靠向朝鲜战船,近战,” 曹庆吼着。 水手长向水卒发令,主帆和斜帆都开始侧向转动,而一个水手跑向了船尾,喊着下甲板的舵手,向左转向。 旅顺号开始向左前侧的朝鲜战船靠近。 后面的登州号、大沽号、复州号等一千料战船都开始转向。 而两艘两千料战船常遇春号、朱能号也开始转向东南,逼近奕州水师侧翼,一六式舰炮最佳炮击距离是一百步左近。 所以必须靠近对方。 朴应义看到了明军左右两翼的战船都向义州水师战船靠近。 很清楚,左翼的明军炮舰要抵近炮击,而右翼的明军战舰要接舷战。 朴应义没有下令左翼的战船退缩,既然明人想要靠近,他就将计就计。 义州水师也靠近明军,然后开始接舷战,虽然火炮不如明军,但是朝鲜军的火铳和长枪也不是吃素的。 朴应义可以清晰的看到左右两翼明军战舰燕字形杀来。 双方在零星的炮击中快速接近。 朴应义立即让主桅上的军卒发出旗号,火炮准备散弹发射,此外火箭准备,各船上的披甲备战。 曹庆向水手长嘶吼着, “航向不变,水手减半防炮,” 虽然朝鲜人火炮并不犀利,却不能说,他们的火炮没有杀伤,那就是散弹了。 曹庆也走向了舰首的舰长舱。 这里舱室很小,舱室却是包裹着铁皮。 船头在这里可以清晰的指挥作战,舱室也有一定的防炮能力。 曹庆在舰长室里通过很小的舷窗张望着朝鲜战船。 双方战船接近到了两百多步。 侧前方的朝鲜龟船上火炮轰鸣,冒出两股白烟。 嘶嘶的响声传来,旅顺号右翼四十多步溅起小水花。 足有百多个,朝鲜人的散弹有一炮落空了。 接着船板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还有水手的惨叫。 曹庆从舷窗向后望去,只见一个水手从软梯上掉落,被软梯缠上了身体,惨叫不已。 一块主帆上被撕开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口子。 这时候的旅顺号有点惨。 自有水手攀爬,去救助这个负伤的水手。 曹庆没有理会,他关注双方的距离,等了会儿,他大喊着,右舵,并行。 他身边一个亲卫跑出舰首舱,飞快的跑向了后面的舵手处传令。 接着曹庆大喊,甲兵备战。 旅顺号三十多名甲兵从下甲板上了舷梯等待着。 旅顺号前方的飞鹰号已经先一步转舵,和朝鲜战船并行。 飞鹰号第一个抵达了炮击位置,一百步出头。 侧舷的炮窗全部开启。 侧向的三门一六式舰炮轰响。 实在太近了,侧舷的九斤炮和十二斤炮弹丸没有落空,直接击打在龟船的侧舷,荡起大股烟尘,碎裂的木片乱飞。 却是没有破碎船板。 曹庆清晰看到了飞鹰号的战果。 没有意外,战前就知道九斤炮和十二斤炮弹丸对龟船不是太有利,果然是朝鲜赫赫有名的龟船,不说攻击力,就说这个龟壳子确是坚固。 十二斤一六式舰炮足以破碎大明大号福船的侧舷了。 但是龟船不行,当然壳子厚了,船只沉重,龟船最大的问题是速度太慢。 飞鹰号驶向了下一艘朝鲜战船。 而旅顺号接替了飞鹰号的位置,和第一艘朝鲜战船相向而行。 朝鲜战船拼命的想靠近接舷战。 不过它的船速比较慢,而旅顺号在曹庆的号令下,不断转舵调整,水手调整着帆索,虽然旅顺号很庞大,但是灵活转向,保持着和这艘朝鲜战船的距离。 曹庆大吼一声, “开炮,” 下甲板口的一个亲兵向下大声吼着。 战场上这么嘈杂,一切都靠吼。 没有个大嗓门不成。 接着曹庆感到了船身蓦地一顿。 旅顺号侧舷七门火炮轰响。 其中四门十八斤一六式舰炮,三门长程十二门火炮。 大股浓烟遮蔽了甲板,曹庆闻着刺鼻的硫磺气息,看到这艘朝鲜龟船的侧舷被破碎了四处。 洞口不大,但是确实破碎了。 说明十八斤舰炮在百多步的距离上有破城锤的作用。 曹庆满意的一笑。 旅顺号继续前行,寻找下一个敌人。 这期间足够旅顺号舰炮复位,填充了。 曹庆从舰首舱后门探出头来大吼着, “兄弟们,命中破碎敌舰,” 船上的军卒发出欢呼,有人吹响了口哨。 旅顺号继续扑向下一个对手,所有人如同打了鸡血般忙碌着。 水手忙着调整船舵和风帆,不让朝鲜战船靠近。 而炮手们疯狂的填充火炮,准备继续炮击敌人战船。 ... 朴应义一脸的铁青。 左翼的朝鲜战船无论怎么想靠近明人战船,总是被明人战船躲闪开,保持着百多步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正好可以让明人火炮齐射。 但是朝鲜军的火炮基本无用,火箭不到发射距离。 接舷战无法进行,义州水师战船岂不是只能被暴虐。 但是朴应义能怎么做,他只能看着,毕竟战船灵活远不及明人的西夷人战船,他也无可奈何。 他从中看出了明人西夷人战船的又一个明显优势,船速灵活远远在龟船之上,甚至明人的福船也比不得。 因为朝鲜人船队中有福船样式的海船。 朝鲜平日货船不用龟船,这玩意就是战舰,很沉重,造价很高,船速却很慢。 因此朝鲜货船一般都是仿造的大明福船样式。 水师里也有,虽然不多。 但是福船的灵活性,船速也远远不及这般明人战船,看来一切都是这些软帆的原因了。 现下对战发现了明人新式战船的优点,但是却是无法改变战局了。 朴应义把希望都寄托在右翼战线上。 那里有三艘明人战船和朝鲜龟船、福船接舷战了。 ... 郑芝豹很疯狂。 他的座船就在第二艘的位置上,已经和朝鲜龟船靠近到三十步。 双方的军卒发射火箭,箭枝,火铳,相互伤害。 郑芝豹就在舰首舱里嘶喊着, “弟兄们准备上船杀这些孙贼,” 郑氏军卒们跃跃欲试。 不是郑芝豹狂妄,他们在南海厮杀惯了,每年都和不同的水贼厮杀,争夺航道。 郑氏水军别的不敢说,接舷战谁都不惧。 郑氏甲兵拿着盾牌,手持短刀靠拢了右舷随时准备接舷战了。 他们颇为跃跃欲试,混不吝的劲头是打出来的,他们都是海盗出身,经历太多生死,对这些不在意。 他们在意的就是大战后好好喝酒玩乐一番,庆祝自己没死,醉生梦死后下次再来。 双方的攻击,造成了一些伤亡。 双方的船只上钉上了一些火箭,水手们忙着扑灭。 双方的披甲已经相距不远狠狠盯着对方。 砰一声,两艘船狠狠撞击一处。 双方军卒都身子一晃。 接着,郑氏军卒扔出了短斧短枪,铁蒺藜。 这些武器造成了朝鲜军的极大混乱。 披甲的阵型略略散乱。 郑氏军卒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大吼着跳上船舷,跳入了龟船上,挥舞短枪短刀杀过来。 他们冲击的让队形散乱的朝鲜披甲阵势完全散乱开。 朝鲜人不缺乏勇气。 但是他们的水师已经数十年没有大的战事了。 当年倭寇侵朝后,朝鲜水师数十年和平岁月。 就是建奴数次入寇朝鲜,也不过是陆上危急。 水师还是无战事。 因此他们根本没有战事淬炼。 身边军卒伤亡让他们慌乱,阵势破碎忘了整补。 阵势被郑氏军卒完全破碎。 双方阵势完全破碎就在龟船甲板上厮杀开来。 双方对决,战力弱的一方保持阵势极为重要,他会缩小和对手的战力差距。 而现下,郑氏军卒熟练的两三人一组杀戮惊惶无措的朝鲜水卒。 朝鲜披甲很快大部伤亡,而郑氏军卒四十多人,伤亡不足十人。 龟船甲板上倒毙了众多尸体,鲜血让甲板十分湿滑。 而剩下的几个朝鲜披甲被围困,眼看就要被斩杀。 此时一些朝鲜水手拿着短刀扑来,他们知道,再不反击,披甲全部阵亡,他们也跑不了。 不过他们身上的武器太短,没有披甲,战力太差,反击的结果就是送人头。 郑芝豹这厮从舰首舱探出头来喜笑颜开的狂吼着, ‘占据舵位,夺船,’ 如果不是左右亲卫不让,这厮早就跑去厮杀了。 蓬,一支羽箭擦着郑芝豹的左脸颊插在护板上。 郑芝豹大惊看去,只见一个朝鲜军卒在舰首炮那里向他开弓放箭。 “给我斩了那厮,赏十两银子,” 郑芝豹指着那人吼着,他真是狂怒,竟敢向他动手,真是活腻了。 甲板上几个军卒提刀冲向舰首。 那人抬手又是一箭。 郑芝豹当然没那么傻。 他一缩头。 箭枝竟然从舷窗射入。 差点伤了郑芝豹身边一个护卫。 也就说郑芝豹如果不躲开,正好射中他头部。 郑芝豹暴跳,他红着眼看去,只见几个郑氏军卒已经扑到,砍杀了那个朝鲜军卒。 郑芝豹还是感到郁闷,恨不能手刃这厮。 几个军卒砍杀了水手,爬上了主桅,立即砍断了绳索,朝鲜战旗飘落,标志着这艘船被郑氏军卒夺取。 郑氏军卒发出欢呼。 郑芝豹挺胸叠肚,相当的傲然。 远处朴应义脸色苍白的看着两艘龟船上朝鲜战旗飘落。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五章 重炮残暴 常遇春号两千料的巨大身躯向第一艘朝鲜龟船驶去。 双方就要相对而过。 此时这艘朝鲜龟船凄惨之极。 左舷上有十多个大洞。 先后被四艘明军战舰舰炮重创。 船板破碎,甲板上的水手也有很大伤亡。 两个主桅断了一个。 其中破碎船板进入下甲板的几个弹丸还给下甲板的朝鲜水卒带来了杀伤。 现在这艘船上的所有朝鲜军卒都知道,继续这么下去,这艘船肯定会被击沉,后面还有七八艘炮舰呢。 尤其是近前的这艘最为庞大的明人战舰。 所以不用船头发令,所有的朝鲜水卒忙碌帆索转向。 说什么也要避开这艘庞大的战舰。 不过,他们的两个主帆中一个被毁,只有一个主帆。 偏偏船身沉重,想要转向哪里有那么容易。 龟船缓慢的转向东北,想要脱离开常遇春号。 常遇春的舰长室内,张名振看着笨拙的朝鲜龟船冷笑着。 虽然现在距离一百多步了。 但是,距离还是远远不够啊。 常遇春号火炮甲板上有二十四门火炮,好像不多。 但是,最小的火炮是十八斤舰炮和长程火炮。 海战的主力是十二门三十六斤一六式舰炮。 这是兵仗司产出的最强大的舰炮。 当然,现在也在研发四十八斤重炮,不过还没成功。 三十六斤舰炮可不简单的口径两倍于十八斤舰炮,它的破拆能力远远高于两门十八斤重炮。 张名振很期待这样的重炮在实战中的表现。 轰轰轰,常遇春侧舷十二门巨炮轰响。 站在观战的张名振身子踉跄了一下,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手扶了一下墙壁,这才舒缓过来。 接着他通过舷窗清晰的看到这艘朝鲜战船的左舷破碎的船板化作无数的碎片乱飞,升腾的灰尘足有数丈高。 左舷上出现了七八个巨大的破洞。 其中有的破洞和原先的十几个破洞相连,直接将海船的左舷掀开。 这艘龟船的左后侧支撑上甲板的几个支柱被碎裂。 左后侧的上甲板向下缓缓塌陷下去。 接着,船楼歪斜,剩余的唯一桅杆倾倒了。 沉重的硬帆轰然倒下。 桅杆上下的朝鲜水卒惨叫着掉落或是被压在底下。 这艘龟船在海上飘荡,完全失去了航行的能力。 常遇春号上的水手炮手披甲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看着敌人被这样暴虐就是一个字,爽。 张名振捻须大笑。 他这辈子也经历不少战事,虽然不是国战,但是剿匪战事可是不少。 但是以往都是接舷战,这样重炮破敌是第一次。 爽快。 到了今天,张名振以下天津水师军卒才真正的看到了巨舰重炮的威力。 什么接舷战,如果我想,用重炮挨个点名就足以了,不需要让披甲浴血拼杀。 这会大大减少军卒的伤亡。 张名振可以想象,每艘战船上的披甲要减少一些了。 重点是加强重炮火力。 “记下来,三十六斤舰炮是破敌的最强舰炮,而一千料战船和两千料战船应是我大明水师最该建造的主力战舰,” 张名振吩咐道。 他身边一个吏员急忙记录下来。 天津水师仿制西夷战舰投入实战,也是第一次,必须记录整个战事的经过,评议优劣,然后回去后整改。 海战开始不过两刻钟,一艘龟船就被摧毁。 义州水师的士气遭受重创。 解决了当面对手的,擒获了一艘龟船的郑芝豹也看向西方。 那艘被摧毁的龟船几乎坍塌了一半。 这种异状远远一望可知。 郑芝豹惊诧的大张着嘴。 他看到了新式炮舰的火力凶猛。 但是常遇春号上重炮是如此凶残,他也没有想到。 当然,其中前几艘战舰功劳,不过,一次齐射摧毁对手,真是太残暴了。 “爷,这新式炮舰太招人了,要不咱们也要来一些,” 部将杨耿相当垂涎。 “想什么呢,脑袋坏掉了,” 郑芝豹一瞪眼。 他虽然有些混不吝,却也晓得没门。 只要郑氏兄弟不把战舰所有权奉上,太子绝不会让郑氏舰队拥有如此威力强大的炮舰的。 “爷,我这不是眼馋嘛,这个常遇春号比红毛夷的炮舰还要凶猛呢,” 杨耿盯着远处最大的那艘战舰。 “好了,先杀敌,这事回去问问我大哥再说,” 郑芝豹摇摇头。 海面上到处是轰轰的炮击声。 义州水师左翼的战舰遭到了天津水师大沽炮舰的猛烈攻击。 接连四五艘龟船被重创,一艘福船被摧毁。 而右翼的五六艘战船接连和天津水师战船接舷战,其中只有一艘占据了上风,挫败了明人登舰企图,其他的几艘战船都被明人占据,龟船上的朝鲜战旗掉落。 朴应义这时候哪里不知道大败就在眼前。 这次海战彻底摧毁了这位节制使的战心。 感情他的麾下和天津水师对决就是受虐。 战力根本不是一个水准上的。 可说天津水师绝对可以做到予取予求。 如果这么下去,义州水师只有一个下场团灭。 打,打不过,逃,逃不走,龟船的龟速成为致命的缺陷。 朴应义很希望此时来一场狂风暴雨,那可能是义州水师逃离唯一的可能。 既然结局悲催,朴应义没有期待什么奇迹。 他立即让主桅上的水卒发出旗号。 号令所有战舰四下突围。 甭特麽的决战了,四散逃离,分散明军的战舰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能有些战船可以逃出生天。 随着朴应义的将令,义州水师剩余的二十多艘战船,其中包括十余艘龟船立即四下分散逃离。 张名振登时发现了朝鲜人的企图。 他立即让主桅了望台上的军卒发出了追击令。 一艘追击一艘。 登时,海面上乱做一团。 天津水师和义州水师都没有什么阵势,一方趁混乱追击。 一方主动分散开追击。 方圆十余里的海面上到处是逃亡和追击的战舰。 天津水师的舰炮不时响起,向着各自追击的朝鲜战船轰击。 朝鲜战船沉默的逃亡着。 曹庆指挥着旅顺号追击着一艘龟船。 这艘龟船在中路,首先后侧,掉头向南。 曹庆发现了这艘战船用旗号指挥了其他的朝鲜战船。 他估摸就是朝鲜水师的旗舰,舰上应该有大人物。 所以当旗号号令分散追击的时候。 他立即下令战船转向东南追击这艘朝鲜战船。 旅顺号开始追击的时候,距离这艘战船有近一里。 两刻钟后,只有两百多步的距离了。 旅顺号用舰首炮不紧不慢的轰击着。 根据曹庆的将令,舰首炮已经不用实弹了。 而是全部换做了散弹。 目的不是什么击沉对手,龟壳子太厚,十八斤舰炮一时间也没法摧毁敌舰。 用散弹杀伤朝鲜人的水手,破坏其主桅主帆,让其速度下降才是曹庆的目的。 朴应义一脸的惨白。 他在船楼上自己的舱室上看到后面那艘该死的敌舰不断的迫近。 龟船却是一时间没法摆脱。 这也罢了。 隔几百息就是一阵散弹。 杀伤了座船上过半的水手。 主桅上的硬帆千疮百孔。 就连船楼上他的舱室也传来蓬蓬的响声。 那是散弹击打木墙的声音。 好在散弹威力不大,无法破开,否则他也悬了。 朴应义咬牙想了想,这么跑下去没有抵达水寨,船上已经没有水卒操船了。 “掉头,和明人接舷战,拼了,” 朴应义吼道。 朴应义的座船立即调头。 曹庆看到了敌舰的变化,这是要接舷战定胜负的意思。 “转舵,并行,” 曹庆吼道。 他也作出了决断。 他其实也很想和敌人接舷战,怎么说呢,还是亲手杀敌痛快。 但是拥有重炮和敌人接舷战,那不是蠢吗。 天津水师炮舰出炉后,天津水师指导炮舰作战第一条,就是尽量避免接舷战,要用重炮毁伤对手。 他如果还是接舷战,回去后就得被追责。 旅顺号右舵避开了气势汹汹扑来的敌船,总是保持和对方一两百步的距离上。 软帆的帆索繁琐些,但是灵活性超出硬帆太多。 旅顺号用舰炮继续轰击着敌舰。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朴应义座船主帆全部破碎,侧舷被开出了十多个大洞。 船速缓慢之极,真真的龟速。 船上的水手伤亡大半,都被散弹摧毁。 它唯一的反击就是舰首炮发出散弹杀伤了一些明军水卒。 但是这是远远不够的。 旅顺号再次靠近,这次靠近到了不足一百步了,侧舷八门火炮立即齐射。 几乎将侧舷掀开。 朴应义的座船右舷到处是破洞,风吹进去,船只开始原地打转。 旅顺号上的明人喊话劝降。 朴应义看着座船上凄惨的景象,现在船楼已经倾斜,如果再一次炮击,可能立即倾覆。 一些尸首横躺甲板上,伤患的惨叫此起彼伏。 朴应义喊道, ‘升起白旗,’ “大人,不可,如果返回国中,那是要被追责的,” 亲将劝道。 ‘还返回国中,呵呵,’ 朴应义惨笑一声。 想什么呢,他不可能折返国中了。 主桅上升起了白旗,表示归降。 旅顺号靠近中,他们用侧舷靠近,避开了龟船的舰首炮,而旅顺号上的侧舷全部重炮瞄着。 八十步,六十步,这个距离上如果朝鲜人反抗,立即就会被火炮摧毁。 朝鲜人没用火箭羽箭火铳反击,而是让旅顺号靠帮。 曹庆至此才相信对方是真正投降了。 披甲登上了朝鲜战舰。 船楼上的朴应义看到明军军卒登舰,他立即拔出了腰刀抹向了脖颈。 亲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朴应义的手臂,其他几个亲兵上来抱住了朴应义。 朴应义拼命挣扎,但是亲兵说什么不放手。 朴应义如果不死,可能会被赎买释放,如果自杀,他们这些人就是毫无用处的小卒。 曹庆接到了俘获奕州水师节制使朴应义的回报。 曹庆大喜,立即拖带着这艘破碎的龟船向北返航。 傍晚前,除了五艘战舰没有折返外,其他的明军战舰再次汇集一处。 他们俘获了十多艘义州水师战船。 大多都是龟船。 福船还可以拼一下速度,龟船真的跑不过了。 此时,郑芝豹登上了常遇春号上。 对常遇春号是赞不绝口。 言语间是极度的羡慕嫉妒恨。 张名振心里很舒坦,想两年前他是对郑氏水师战舰羡慕嫉妒恨。 现在开始转向了,张名振能不舒爽吗。 当然了,对于郑芝豹那点小心思他是心知肚明。 他是坚持不接话。 最后还是郑芝豹忍不住了, ‘这般炮舰十分犀利,不晓得太子能否交付郑氏水师几艘,我们可以用银两买嘛,’ “此事可是殿下一言而决,非是我一个副将可以决断的,你且问张煌言张参赞就是了,” 张名振立即推脱。 这事他确实没法回答。 他估摸不可能。 郑芝豹撇撇嘴,很是鄙夷,有点被扫面子了。 “张兄,此番我军几乎全歼了朝鲜水师,是否可以直捣敌人水师大营,派军登岸夺回那些被掳走的百姓,” 郑芝豹问道。 张名振当然清楚,对方可不是关心什么大明百姓,这货在南方抢掠了不少百姓,甚至直接掳走去了小琉球垦荒。 这货就是要登岸杀个痛快,再就是抢掠一番,骨子里到底是海贼。 “这个不成,我军可以抵达水寨,威逼对方放人,但是如果朝鲜不放归百姓,我军只能暂避,还须返回报禀殿下,殿下决断,” 张名振向西边拱拱手。 ‘这点小事还须禀报陛下,’ 郑芝豹一撇嘴,极为鄙视的斜睨着张名振, “不用你的部下登岸,我郑氏军卒登岸足以,这总可以了。” “郑兄,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登岸厮杀,那是国战了,必须殿下做主,你我无法担责的,” 张名振正色道。 这次东来,他们是为了救助大明岛屿上的百姓,没毛病,海上交战迫不得已。 但是登陆作战,那就是登陆惩罚朝鲜,妥妥的国战,那就另一回事了。 张名振不敢做主。 他估摸殿下能同意,殿下早就提出了征伐朝鲜的建言。 但是陛下和阁老们呢。 张名振不能先斩后奏,否则就坑了殿下。 毕竟这样的大事,只能陛下一言而决。 郑芝豹悻悻然,很是不爽,直接挂在脸上老子不爽。 两个事,张名振都不同意,郑芝豹对张名振大恶。 张名振不以为意。 他对殿下尽忠,他郑芝豹算什么。 过了会儿,旅顺号靠帮,送上了朴应义。 这位节制使被绑缚来到了常遇春号上。 朴应义双臂被绑缚在后,十分屈辱的登上了常遇春号。 他是五味杂陈。 看着这艘庞然巨舰心中仓皇,远处看去已经受惊不小,登上巨舰更是心中畏惧。 他已经知道了明人的战力,奈何却是没法通晓朝鲜其他两部水师了。 朴应义知道,只是这十多艘炮舰就足以横扫朝鲜所有水师。 果然是天朝上国,虽然备受打击,依旧强横。 他今日败的不冤,只是不晓得明人是否全力攻击朝鲜了。 谁让朝鲜成了建奴的忠犬呢。 朴应义来到了张名振、郑芝豹面前。 看到了两人一身精致的皮甲,他就知道这大约就是明军的统帅了。 ‘见到我家张帅、郑帅还不跪下见礼,’ 朴应义身侧的明军水卒吼道。 朴应义昂首不跪。 蓬,身边两个军卒给了他小腿两脚,朴应义一个趔趄跪倒。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六章 百倍的诱惑 “义州水师朴应义,呵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抢掠我大明疆域,掠夺我大明百姓,你等朝鲜君臣竟然成了建奴的走狗,” 张名振居高临下戟指朴应义。 身边的通译翻译过来。 侧后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的郑芝豹狞笑着盯着朴应义。 朴应义脸上挣扎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头叩首, “朴应义愧对天朝上国,昔日天朝尽出精兵为我朝抵抗倭奴,朴应义至今尤记得当年天朝君臣的恩德,实在抱歉。” 朴应义一口明人官话。 虽然有些字词不清,但是大约可以猜测出来。 张名振和郑芝豹都是一怔。 首先这个朝鲜义州水师的节制使竟然说得明人官话,这就有些让人惊诧了。 再一个,这人竟然向他们道歉。 这个情况没听错。 通译低声在张名振耳边嘀咕着, “大人,朝鲜人虽然有了自己的文字,不过很多读音都是我汉话通译,再者,朝鲜贵族中以会汉话为荣,如果不会汉话,会被人鄙夷,” 张名振频频点头,啧啧啧,没想到,原来大明话在朝鲜是个高等物件,怪不得这位朝鲜的官员一口大明官话了。 “朴应义,既然知晓我大明对朝鲜有复国之恩,却是为何向我大明举起刀枪,难道你等君臣这等毫无廉耻,难道是禽兽之国,” 张名振斥道。 郑芝豹撇撇嘴,大明的官员都是这等嘴炮无敌。 ‘大人,此话偏颇,我朝怎会甘心投靠建奴,实在是逼不得已,建奴铁骑满万不可敌,还有汉八旗等走狗数万助阵,数次攻伐我朝,我朝都城被围,大王差点失陷蛮狄之手,甚至还有皇族被蛮狄擒获,半壁江山毁于战火,百万百姓或是被杀或是被蛮狄掳走,’ 朴应义眼中含泪,他经历了最大两次入侵,那个凄惨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朝鲜不是甘为爪牙,实在是迫不得已, “那时候我朝几次急报天朝,望天朝尽快发兵救助我朝鲜小国,没有天朝援助,我朝鲜实在是独木难支,然则天朝却是一兵一卒没有援救啊,” 朴应义哭诉不得已,但是,也点出了几点,朝鲜半壁江山沦陷,无数百姓蒙难,求助大明的时候,大明却是没有发兵救助,也就别怪朝鲜投降了,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嘛。 “哈哈哈,胡说八道,” 郑芝豹火了,上来指着朴应义大骂, “没有我大明,你等早就亡于倭奴了,哪里还有今日国祚,我大明有难,怎么不见你朝鲜举国之兵救助,狼心狗肺之杂碎,不不要如此吠叫了,” 郑芝豹早年就是一个屁民,在海边厮混,如果没有郑芝龙他屁都不是。 对于朝鲜和大明的恩怨毫无所知。 但是,到了天津水师,朝鲜水师就是敌人之一。 所以从天津水师军将那里得知了很多的往事。 这才知道如果当年没有大明,朝鲜就灭国了,要知道国都都被倭奴侵占了。 南方更是被倭寇侵占了数年之久。 现在,朴应义说什么大明不援助朝鲜,当时他就驳斥。 ‘这位大人休急,我朝鲜国小力竭,虽然举国抵抗也不是建奴对手,而大明如此天朝上国,不是也接连被建奴入寇,’ 朴应义当即反驳,一点没给郑芝豹面子。 说的很尖利,你大明不是也被建奴打的灰头土脸的。 郑芝豹上去就是一脚,将朴应义踢倒在地。 张名振当即拦住了郑芝豹。 郑芝豹犹自骂骂咧咧的不肯罢休。 还是他一个亲将上前将他拽了回去。 “朴应义,念你还晓得恩义,本将问你,此番入寇我大明因由,” 张名振问道。 “这次侵入沿海诸岛,真不是我朝鲜自作主张,如非万不得已,我水师不会去往大明,实在是建奴奴酋黄太吉下令,让我朝鲜水师清剿辽东沿海诸岛,夺取从辽东南下逃离的辽民,然后押解回辽东,我大王不得已下令义州水师出兵,” 到了这地步,朴应义没想还能活命,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反正他心里还十分憋闷的。 朝鲜大多数人心里对投清是十分愤恨的,认为是奇耻大辱。 归附成为属国没问题,朝鲜成为大明藩属多少年,没觉得屈辱,因为那是天朝上邦,朝鲜早年文字都是天朝的。 而且朝鲜儒学就是来自天朝,就连经典也是四书五经为根基。 都城就是汉城,听听,汉城。 更何况大明为朝鲜也尽了全力,抗击倭寇持续数年,牺牲数万人,耗费了无数钱粮。 所以向大明称臣没什么屈辱。 但是,蛮狄剃发独辫,粗鄙荒蛮,朝鲜文明是鄙视这种等同野兽般的蛮狄的。 所以臣服于建奴,是被朝鲜上下认为奇耻大辱。 “看看这点出息,建奴一句话就立即奔走开来,既然向恩人挥舞屠刀,我呸,渣渣。” 郑芝豹唾骂。 朴应义脸上通红,骂的没毛病,真的,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王王子就在沈阳为人质,还有不少大臣也被扣押在沈阳,而建奴在我国都就有驻兵,如果我朝鲜不听从,变生肘腋,实在是无可奈何,” 朴应义还得分辩一下,否则太尼玛没脸了。 ‘说白了,还是怕丢了自己的小命,你个渣渣还特么有脸分辩,我都替你丢人,’ 甭说,占据大义的郑芝豹骂起人来挺犀利。 朴应义哑口无言,他也明白,朝鲜有苦衷,但是无论怎么说,向大明挥舞刀枪都是理亏,这个洗不白。 张名振则是询问了朝鲜很多内幕。 知道了建奴如果想,可以很快从义州防区南下朝鲜内陆,因为义州沿线的边塞自上一次建奴入寇被损坏后,建奴就不允许朝鲜修复,可说义州虽然是边塞,但是对建奴几乎不设防,也就是义州城可以坚守一下。 其他的地方建奴可以肆意牧马。 “从鹿岛掳走的那些明人是否还在水寨,” 张名振问到关键处。 ‘不在,到了义州,会立即向北送往建奴,否则无法证明义州水师出兵,’ 朴应义道。 ‘如果我水师立即抵达义州水师水寨,能否逼迫义州府送还百姓,’ “不能,义州府不敢违抗大王之命,如果建奴知道,逼迫大王,义州知府就要被绑缚送往沈阳处死,” 朴应义摇头。 朝鲜已经不算完全独立了。 不断被建奴逼迫上缴钱粮,节制朝鲜邦交,遥控朝鲜内阁任命,比如现在相当于大明首辅的领议政金自点,就是一个亲清派,在建奴压力下,大王不得不任命金自点为领议政,虽然心里极为不情愿。 张名振又询问了很多朝鲜内情。 ‘问完,将其吊死在船头,让那些该死的朝鲜人看看,’ 郑芝豹骂道。 朴应义身子一抖,却是没有求告饶命,他有准备,大约明人不会放过他。 ‘此人算是朝鲜水师的大将,应交由殿下处置,我等不可鲁莽,’ 张名振当即否了。 郑芝豹心里憋闷,一言不发起身就离开。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张名振则是让人将朴应义押下去好生看管。 至于郑芝豹,他也没理会,对于郑氏的跋扈,他也心中怒气满满呢。 休息一晚,翌日一早,天津水师扬起风帆,向东南开进。 午时接近了义州水师水寨。 此时的水寨外围,有十来艘哨船。 昨日只有区区数艘战船逃归,带来了惨败的消息。 因此将所有的哨船放出。 见到明人舰队赶来,他们根本不敢接战,战力最强的龟船大败,他们这些小杂鱼只有逃了。 天津水师气势汹汹的冲向水寨。 水寨的栈桥上停泊着十来艘福船和龟船,这是义州水师仅存的战船了。 听到示警,立即打算起锚,准备迎敌。 但是硬帆船就是这般,只是硬帆升起就要最少两刻钟。 等到天津水师战舰扑近到一里,这些战船还没有真正的起航。 义州水师水寨中的几门小炮有气无力的轰响着,但是这个距离命中才奇怪。 天津水师进入海湾的三十艘战舰舰首炮轰响。 弹丸击打在水寨中,腾起大股烟雾,无数营帐被击毁,朝鲜军卒被杀伤。 好在水军几乎全军覆没,足有两千多人被杀被俘,水寨内真的没多少军卒留守了。 天津水师战船巨炮轰鸣,就将十来艘朝鲜战船瘫痪在栈桥左近。 实在是龟速航行的这些船如同靶子。 接着,大沽炮舰沿着海湾用侧舷火力轰击,将朝鲜战船彻底击沉在海湾。 特别是常遇春号,侧舷重炮一次齐射,必然破拆一艘朝鲜战舰。 接着,天津水师战船驶出了港湾,留下了一片狼藉。 就在残余的朝鲜水师的军卒庆幸,前去救助沉船上的义州水卒的时候。 天津水师战船掉头再次进入港湾。 大沽炮舰用另一侧的火力,猛烈的轰击岸上朝鲜军卒和水寨。 这次用的散弹,杀伤力十足,剩余的数百朝鲜水卒大部伤亡。 通红的火球在水寨中燃起了火势,水寨残破不堪,血腥气飘荡,到处是受创朝鲜军卒的惨叫。 天津水师这才满意的离开海湾。 下甲板的朴应义从舷窗里看到了这场惨剧,只能慨叹他败的不冤,明人舰队真是重炮无敌,朝鲜其余两部水师遇到后也绝无幸理。 ... 大沽港,天津水师驻地。 栈桥上杏黄色的旗帜飘扬着,朱慈烺再次出京莅临天津水师。 这次他是在沉寂多时后再次出京。 不过很是低调,一路上只有燕山卫随扈。 他这次来大沽是寻看新鲜出炉的飞剪船的。 经历了一年多的建造,终于有三艘合格的飞剪船被建造出来。 因此统领大沽造船厂的张煌言立即急报朱慈烺。 朱慈烺借此陛见求出京一行。 崇祯很愉快的答应下来。 朱慈烺至今都记得崇祯的表情,他能分辨出这位便宜老爹对他这段的蛰伏很满意。 说白了,没什么威胁了,甚至出兵湖广都没有争夺,崇祯很高兴,大手一挥,放行朱慈烺。 朱慈烺站在栈桥上,他身边陪同的是郑芝龙、阮季、张煌言等天津水师军将、赞画。 朱慈烺用望远镜观看着海湾里正在游弋的三片白帆。 代表着三艘飞剪船。 船身不大,两百料而已,整体的流线型船身,精简到极致的船上建筑。 相比船身宽大多的船帆,还有船首船尾的斜帆。 飞剪船敢说是最优美的海船,偏偏也是最为快速的船型。 ‘张煌言,飞剪船船速如何,’ ‘回殿下,飞剪船船速是最快的,侧顺风下大约半个时辰四十里,’ 张煌言兴奋道。 殿下将这个重任交给他,他今日算是给了殿下一个满意答复,卸下了一副重担了。 朱慈烺换算了一下,大约十节出头,在小型飞剪船中不算最快的,但是比起大沽战船的五六节,福船的三四节,那是快多了。 而且是这型船只第一次亮相,不能求得再多了。 ‘很好,张煌言你做的不错,’ 一句话让张煌言心情激荡,他一直憋着口气,和京营几个赞画比较一番。 今日总算有些资本了。 当然,他不会和堵胤锡、刘之虞相比,而是后来的郑维、陈明遇等人比较。 “大沽船厂发下赏格,本宫很满意,” 张煌言以及船厂一众船头跪下谢恩,一个个欣喜万分。 “张煌言,再建造二十艘飞剪船,用作联络南北交通所在,” 朱慈烺命道。 看着二十艘不少。 但是大明海疆万里,真心不多。 这艘船作为快速通信船是再合适不过了,能极大缩短信息传递时间。 张煌言急忙领命。 “再者,不断试航,看看能否提高其航速和生存力,老办法,发下赏格,船匠如有好点子,不吝赏赐,” “臣下遵命,” 郑芝龙眼睛一转,他近前拱手道, “殿下,此船航速极快,便于沟通南北,不晓得能否赏赐臣下几艘,” 郑芝龙对大沽炮舰眼馋许久了,但是他没开口讨要。 他还是有些自知自明的,如果讨要,只怕这位殿下生出别的心思,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这艘海船除了一门舰首五斤小炮外,再无武力。 郑芝龙也就讨要一番。 “嗯,也好,你的水师南北都有,沟通确是不便,就给你两艘,” 朱慈烺笑道。 郑芝龙心中一突,这话有歧义啊。 “殿下,如今臣下的水师都是大明的忠臣,” 朱慈烺哈哈一笑,这话谁信谁傻,所谓忠贞在威压,如果军力不敌,实力不在,那就是君臣逆转的时候。 朱慈烺挥挥手,挥退了左近。 郑芝龙有些懵了,殿下如此何解。 “郑提督,今日天津水师大成,军力大增,然则南部不靖,西夷肆虐,对我大明不利,水师肩上还有重任啊,” 朱慈烺道。 如今天津水师大沽战舰足有四十五艘了。 其中三百料战船二十五艘,一千料战船十五艘,两千料战船五艘。 船台上还有八艘战舰建造。 朱慈烺感觉再有一两年对南部海疆要采取行动,最起码不能让西夷这般猖狂。 大明要建立自己的海上防御圈,在这个防御圈内,西夷人的战舰不得入内,海船即使入内也必须解除武装。 ‘臣下必为殿下前驱,’ 郑芝龙忙道。 他说的很爽利,心里却画魂。 大沽战舰一艘艘下水,和郑氏舰队实力越发接近。 甚至现在应该是旗鼓相当了。 没错,还远远没有郑氏舰队海船多,但是大沽战舰火炮犀利,实力不俗。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对他郑氏舰队不利,他能在南海称王称霸,收取大笔过路银子就是舰队实力强大。 当然,现在天津水师还有辽东的牵制,但是以后呢。 太子不知心里何意。 “南安伯,听闻你的家中有人对封地太小颇有微辞啊,” 朱慈烺笑道。 “殿下,绝无此事,” 郑芝龙一身大汗, “臣下对殿下知遇之恩感铭腹内,绝无怨尤,臣下发誓绝无不满之心,” 郑芝龙知道郑芝豹还有些旧部对封爵略有不满,以为凭郑芝龙的功业怎么也该敕封侯爵,封地太小了。 他们的主子爷可是南海龙王。 郑芝龙却是不敢如此放肆。 ‘呵呵,不必如此,封地嘛确实不大,不过嘛,大明虽然广阔,但是民众太多,寻觅封地着实不易,但是,南洋好像大陆广阔,也许郑提督有一日可以将封地变更在那里,说不定可扩充百倍呢,哈哈,’ 朱慈烺说完负手而去。 郑芝龙心中怦怦乱跳,这话内涵无数。 让人浮想联翩。 但是殿下却是闭口不谈了,让郑芝龙直痒痒。 翌日午后,京城快马急报。 堵胤锡扬州改制功成,另有七百一十万两的现银从运河北上京师。 朱慈烺大喜过望。 堵胤锡果然不负所望。 甭管其他人讥讽堵胤锡什么破家御史,大明第一酷吏。 朱慈烺就是要重用这样的能臣。 虽然他提供了很多帮衬的,但是换一个人能做成这件大事吗。 甭说周延儒之辈,就是方孔炤怕也不成。 办成清理厘金税、改制盐政,要有阅历,要有手段,更要一颗坚韧敢为之心。 朱慈烺很庆幸,得到了堵胤锡这般大才襄助。 介于数百万两银子入京,他知道他必须赶回京城了。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七章 明升暗降 朱慈烺返回京师。 李德荣立即献上了信札。 这是堵胤锡的密信。 将扬州盐政改制情形详说一番。 扬州遂平,堵胤锡将会去长芦盐场。 北方只要就是长芦盐场和扬州两个关键。 信中关于盐政改制说辞,不出朱慈烺意料。 只有一样,言及扬州和南京畿一线军备废弛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南京畿的军将崇尚儒雅,所谓儒将。 朱慈烺长叹一声。 张献忠膨胀后,对南京畿一线虎视眈眈,偏偏从扬州、南京畿以南再无强军。 儒将,呵呵,那时候好听的说辞,这样的军将上了战阵大多都是没卵子的胆小鬼。 李邦华真是败不得。 否则南京畿危急。 运河一线再遭劫难,再次威胁大明财赋。 简直是没个尽头。 而李邦华统军已经通过运河抵达了南京畿,保定军、河南军的标营也和李邦华汇合。 张献忠所部击败左良玉控制武昌等两府,经过半年多的休养生息,也开始蠢蠢欲动。 湖广东部南部又是一场大战了。 当然好消息不是没有,京营三千营收获了两万六千余匹战马。 经过三月的整训,营中的女真人和蒙人将这些马匹驯过,已经成了合格的战马。 而三千营骑军两万两千余人,女真营一千三百余人,蒙人营两千余人都在丰台大营抓紧操练。 假以时日,三千营恢复战力不成问题。 相比之下,焦埏等人统领辽镇、宣府、蓟镇骑军出关只是抢掠了一万五千匹马匹,没有达到两万匹的最低数目。 因此这几个地方的骑军做不到一人两骑。 不过,宣府和蓟镇骑军恢复到是四五千人,辽镇骑军也恢复到了一万八千人。 算是初步恢复了元气。 当然,完全恢复战力,还得经过淬炼,毕竟新卒太多。 京营的情形有悲有喜。 但这些朱慈烺都可以接受。 只是他最为担忧的还是对崇祯的隐忧。 为了避嫌,他只能退避。 大明改制推动缓慢。 战事决断倍受掣肘。 朱慈烺只能希望不要错失良机了。 ... 乾清宫内气氛祥和。 李邦华的回报让人放心,大军汇集近五万抵达了罗田,丁启睿统领湖广标营等东进罗田汇合。 不日,李邦华就会掌控湖广军,麾下七万余大军。 特别是旅顺营和兰阳营在,战力就有了保证。 待得时机成熟,就会和张献忠决战。 而扬州方面,堵胤锡这位左都御史不负所望,考掠出七百万两银子,如今经运河过了东昌,再有月余抵达京师了。 这笔巨款让大明财政终于舒缓过一口气来。 否则日子是没法过了。 因此,朝堂上是一片祥和。 十年来少有的宽松局面。 众人都是低声说笑着。 其中只有这么这么几个人不大合群。 朱慈烺是一个,任谁现在都清楚这位殿下在修心养性。 孙传庭和方孔炤也是如此。 两人都是作为太子党被孤立的。 孙传庭主持了宣府军户匠户改制,现下已经完成。 不过蓟镇推迟了,原因就一个没钱了,没有钱粮,无法拟补以往拖欠的粮饷,军户怎么改制成农民,因为还欠饷呢。 所以蓟镇只能推辞,孙传庭返京。 虽然军户改制算是局部成功,不过孙传庭做的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被孤立正常。 现下谁都看出陛下对朱慈烺有收紧事权的意味。 因此太子党越发的被冷淡,当然那位破家御史除外。 崇祯雄居龙案后,颇有志得意满之感。 这些年来他狼狈不堪。 也就是这一年,尤其是最近几月才感觉舒爽一些。 总有些帝王的气运在,否则过去的十多年,他就如同一个头等的扫把星一般,大明两百年霉运加身,就没有顺利的时候。 “诸卿,此番七百万两现银入京,朝廷的财赋为之充裕,诸卿要筹划一番,弥补亏欠,理顺朝廷军政,” 崇祯嗓音洪亮道。 有实力有底气,有了强军,有了钱粮,这位天子腰杆笔直。 最难的时候他是迫不得已躲避臣子的目光,大约没几个皇帝如此憋屈了。 “正是,有了这些银子,九边粮饷拖欠、朝廷官员俸禄拖欠可以解决,还可以拿出百万两银子赈济中原灾民,老臣恭贺陛下,我大明就要风调雨顺了,正所谓一顺百顺,此尽皆陛下之功啊,陛下真乃我大明中兴之主。” 周延儒恭维道。 登时下面一片恭维之声。 崇祯哈哈大笑,十分自得,中兴之主这话是他最愿意听的,周延儒算是摸到他的痒处,也难怪两次担任首辅。 崇祯摆摆手, “此皆卿等尽忠职守,朕不敢独揽其功,” 大殿上真是君臣相得,互吹开启。 朱慈烺冷眼旁观。 大明有这个起色,首先是他朱慈烺推动的军政改制,有孙传庭堵胤锡、方孔炤等众人的辅佐,一众军将的奋勇杀敌。 至于崇祯、周延儒等人都不是一个合格的补锅匠,甭提什么中兴之主。 而现在崇祯已经以中兴之主自居了。 朱慈烺真是不待见这般人,如果不是他这个变量,这些人将大明送入了深渊。 “陛下,内库先后支应四百五十万两给户部,当首先找补回来,” 朱慈烺拱手道。 周延儒等人众臣一怔。 “殿下,此言不可啊,如果扣除了这四百五十万两,我户部不足以支应各处啊,” 周延儒当即道。 他现在代领户部,当然不容朱慈烺拿走这么一大块。 ‘呵呵,上两次从内库拨款,周相可是承认是借支而已,难道此时要毁诺不成,您可是大明首辅,做不来如此背信之事,’ 朱慈烺冷笑着。 他争取这些银子是有原因的。 内库如今不足五十万两银子,这是危险的。 如果有大战,内库有银子不慌。 相比下户部因为群臣掣肘,支应不易,拖宕起来,贻误战机。 “这个,” 周延儒老脸一红,刚刚反应激烈的其他臣子也是一时安静了些。 这个事是不容反驳的。 当时确是殿下言称借支的。 “殿下,还须缓一缓,再缓三两年,” 周延儒老着脸皮继续打算拖宕。 ‘周相,要不这般,堵胤锡言称扬州还有郑氏兄弟的商铺、田庄、园林发卖,还有些盐商被查扣的私盐和资财发卖,全部发卖出去也有三百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入京后立即归于内库,’ 朱慈烺知道这些银两入了户部再行收回很难。 他方才故意盯上七百万两银子就是为了这一刻。 那七百万两银子你等不撒手,这拍卖所得你等总不能继续无赖下去。 周延儒等人面面相觑。 脸皮再厚也没法继续拖宕。 只能点头了。 崇祯则是冷眼旁观。 对于朱慈烺收归内库银两,他心里当然赞同。 不过他要是发话,这位陛下还拉不下脸来。 看到周延儒、谢升、林欲楫等人没有继续反对。 崇祯捻须微笑,心里很是得意。 内库终于再次丰润起来,爽啊。 他可是吃够了没有银钱的苦痛。 “诸位卿家,左都御史再次为我大明募集了千万两钱粮,实在是我大明第一能臣,对我大明助力良多,你等议一议,当如何封赏。” 崇祯道。 崇祯就是这样的人,他看顺眼的人,那就是一力破格擢拔。 袁崇焕、周延儒、杨嗣昌等人无不如此。 现在他对堵胤锡极为满意,实在是这位臣子太能搞钱了。 两年间为大明赚取了近两千万两的钱粮,这样的臣子就要好生封赏。 ‘陛下,堵胤锡三年间不断晋升,已然是破格超拔,此番要不赏银赐蟒袍蒙荫可好,’ 谢升道。 堵胤锡这厮如火箭般蹿升。 实在是太快了。 当初不过是没有实职的京营赞画。 然后右都御史、左都御史。 就是这一年多的事儿。 大明历史上很少有这般快的晋升。 谢升感觉这厮对他的相位都产生威胁了。 ‘正是,堵胤锡虽然再立殊功,然则不宜继续晋升,不如过一年半载,陛下再行封赏,’ 周延儒道。 他始终没忘了堵胤锡是太子的人。 这么快晋升,下次就可能要入阁了。 本来内阁中有孙传庭就很让他头疼了。 林欲楫、蒋德璟等人也是反对。 朱慈烺保持沉默。 他知道别看崇祯主动提出的,如果他赞同,可能堵胤锡这次晋升可能要黄。 这位陛下的心胸实在不大。 “陛下,堵胤锡虽然晋升极快,不过其两次差事都不易,却是完成的极好,特别是此番,不但清理出千万两银子,更是推动了改制,臣下相信日后我大明一年七八百万两的盐税是极为可能的,这百多年来,我大明多少次推动盐政改制,只有堵胤锡功成,殊为不易,因此,臣下以为当晋堵胤锡为东阁大学士,蒙荫,彰显其殊功,” 吴甡出列道。 吴甡不属于任何一派,十分中立,他说出这话,倒也没引得过多的鼓噪。 崇祯看向吴甡的目光很满意。 不错,吴甡这话襄助于他,说辞证明他晋升堵胤锡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而是其功业如此。 这个吴甡入阁看来是对的。 “就如吴卿家所言,晋堵胤锡为东阁大学士,蒙荫一子为县尉,赏银千两,蟒袍一件,” 崇祯借机拍板定论了。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些人很不舒服,但是他们看出来了崇祯的执着,真是无法逆转了。 此事定局了。 “陛下,两年来,两次大战,接连获胜,我京营亲军名满天下,战力无敌,其中孙相、左都御史、方部堂等赞画居功匪浅,如今京营赞画刘之虞也是功不可没,现下又是为京营整训出五营战兵,臣下建言晋刘之虞为工部左侍郎,彰显功业,” 吴昌时出列道。 他建言此事,众人立即知晓这是周延儒之意。 实在是吴昌时是周延儒第一嫡系。 “吴给事中所言极是,刘之虞功勋极大,该当晋升,” 周延儒、谢升道。 又有些大臣附和。 朱慈烺心中郁闷,却是无法发泄。 这些人在和他玩明升暗降。 刘之虞虽然只是京营赞画。 但是如今统领赞画司军情司辎重司等,实际上操持了大半京营新军,除了旧军和兰阳营、旅顺营外,都在其掌控中。 现在太子韬光养晦,孙传庭、堵胤锡、方孔炤离开京营。 刘之虞代表朱慈烺节制全军。 而周延儒等人这手就是要彻底拔除朱慈烺在京营中的势力。 这手真狠。 但是可能正和崇祯的心意。 果然阴损。 朱慈烺大恨。 到了这时候还是争斗不休,只为了一己私利,朱慈烺倒不是舍不得这个位置。 而是这些无能鼠辈掌控了京营,加上那些勋贵败类,京营战力可能塌陷。 别看京营新军建立起来千辛万苦,破坏却很容易,可能一年半载足以。 而现在内有流贼,外有建奴,绝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 这些臣子勋贵朱慈烺可信不过。 崇祯表情犹豫,其实谁都看出来心中颇为意动, ‘卿等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周延儒、谢升、吴昌时等人脸露喜色。 孙传庭看了看众人,心中明白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了,只因为太子没法发声。 ‘陛下,周相所言极是,刘之虞才干无需多言,三年来操练新军功勋卓着,早应擢拔,然则现下怕不是良机,李总督离开京营,臣等也一一离开京营,如今整训京营军务的只余下刘之虞,如果此时将其调任,只怕会耽搁京营整军,须知,现下京营新卒太多,而骑军不过整训了一个月而已,实在不是更换的时机,’ 孙传庭拱手道。 如果说堵胤锡是搞钱能手,孙传庭必须是大明兵事第一人。 他提出的兵事建言等闲没人敢反驳。 你和他辩论兵事,那就太可笑了。 孙传庭此言一出,众臣无声退却。 吴昌时心中着恼,他这个小阁老的名声谁人不知。 孙传庭却是这般反对,很不给他面子,吴昌时算是恨上他了。 吴昌时看向了周延儒,周延儒使了个眼色,吴昌时再次出列。 “陛下,臣子居于一职不可长远,再者,我大明有才具的臣子颇多,如襄城伯李国祯就颇为知兵,可操练京营,” 吴昌时也算机灵,他没提朱纯臣等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国祯言及兵事往往滔滔不绝,很多人言称其颇为知兵。 因此吴昌时建言李国祯接任。 “给事中,更换练兵官后,战力不堪,终招败绩,葬送我大明第一强军,是否到时候追责给事中和李国祯,如到时两位自裁谢罪,本官不再阻拦,” 孙传庭斥道。 谁都看出来孙传庭怒了。 直接和吴昌时怼上,也根本不顾忌周延儒的脸面。 吴昌时很想立即答应下来。 但是,他胆怯。 京营那些军将可说都是孙传庭等人嫡系。 如果将来孙传庭做些手脚,让那些军将故意败绩,他岂不是因此被株连。 这事嘛,他做过,为何孙传庭做不得,孙传庭也干的出来。 因此吴昌时犹疑了,竟然没敢和孙传庭怼上。 跳的最欢的吴昌时退避,其他人更是不想怼上孙传庭。 此时,一个小黄门匆匆而入,向着侍候一侧的王一心张望。 王一心立即走过去,小黄门低声说着。 崇祯一皱眉, “何事啊,讲来,” “陛下,天津水师郑芝龙、阮季派人急报,朝鲜水师派出数十艘战船入寇我大明鹿岛、石城岛一线,杀伤掳掠我大明百姓,” 王一心忙道。 崇祯震怒的狠狠一拍龙案, ‘贼子安敢,丧心病狂,这些朝鲜贼子哪里还有忠义之心,该死,该死。’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八章 京城暗影 崇祯的暴怒可以理解。 在君臣看来,北面的蒙古诸部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叛出大明可以接受。 但是朝鲜不同啊,大明为了朝鲜付出了无数鲜血和钱粮。 可说大明衰弱就是从援朝开始的。 朝鲜吸干了大明的血肉。 内库的数百万两银子消耗一空。 从那时候起,意味着大明有重大的天灾人祸,就没有应变的银两了。 而大明偏偏就遇到了不断的天灾,持续的干旱缠绕大明中原十几年。 而大明却是无法拿出银两赈灾。 因此朝鲜背叛大明,是被大明君主和士大夫心里最为痛恨的。 皮岛灭亡,就是朝鲜派出水师协助运兵的。 松锦大战中,朝鲜火铳手击杀了数千明人军卒,那时崇祯和群臣已经怒不可遏。 而现在朝鲜水师竟然敢击杀掳掠大明海岛上的百姓,相当于反复抽大明的嘴巴。 ‘陛下,去岁,建奴辽南粮仓被毁,全境陷入粮荒,朝鲜为其提供了数十万石粮秣,这才让建奴舒缓过来,此番建奴入寇,朝鲜派出五千军卒出征,在我大明境内烧杀抢掠,此等禽兽之国,必要惩处,’ 吴甡出列建言道。 他说完,目光隐晦的向朱慈烺的方向看了眼。 朱慈烺立即明了,这位中立派的阁老,在还人情。 因为剪除尾翼是他提出的战略,那就是攻伐蒙人诸部和朝鲜。 吴甡提出征讨朝鲜,就是还朱慈烺的人情,因为是朱慈烺提出吴甡入阁的。 “吴学士,不是我大明不想征伐朝鲜,而是我大明自顾不暇啊,内外皆敌啊,” 吴昌时冷冷道。 他现今兵部给事中,他以为现在不是大明用兵朝鲜的时候,自己的内乱还没解决呢。 ‘陛下,殿下曾言及出兵域外,并非一定耗费钱粮,建奴为何一再入寇大明和朝鲜,因为可以抢掠大批银钱,当然要不断入寇,我大明为何不可出兵朝鲜,寇可往我亦可往,’ 孙传庭昂然出列。 众臣面面相觑。 这说,很多人对这时候出兵朝鲜还是有忧虑,实在是一再的败绩将众人的信心打没了。 如果不是建奴入寇,德州大战也不存在。 因此大臣们变得保守,只想安于现状。 但是你反驳孙传庭,这么说,孙传庭在大败一场之前,那就是大明不败之战神。 给你几个胆子和他辩论兵事。 “孙阁老,朝鲜国力不弱,只怕出兵远征不能速胜,当年倭寇出兵二十万又如何,还不是陷在朝鲜,” 吴昌时冷冷道,记恨上孙传庭,那就怼到底。 ‘给事中上过战阵吗,通晓朝鲜战事吗,其一,如果朝鲜没有大明十余万精锐援助,倭寇陷入不得,早亡国了,其二,建奴为何轻易攻克朝鲜,无他,铁骑无敌,而我三千营精锐不在建奴铁骑之下,为何不能一战功成,’ 孙传庭拱手看向崇祯, “陛下,只须抽调三千营大部,辽镇一部,有三万铁骑,足以踏平朝鲜,如果此战失利,臣下死罪,” 孙传庭是斩钉截铁。 朱慈烺明白,孙传庭本可以不出首,但是这般出言就是为了实现他的兵略。 这个臣子铁骨铮铮,不愧大明柱石。 相比之下周延儒、吴昌时等人尽皆跳梁小丑。 “孙学士,你笃定一战而定,” 崇祯看着孙传庭。 “陛下,一战而定,” 孙传庭眼睛都不眨一下。 崇祯思量着,实话讲,他不大愿意让孙传庭继续领兵。 一个是此人铁杆的太子党,如果大胜更加让太子一派声威大增。 其二,其功勋太大,威势无人可及,那时候就是他这个帝王也有些投鼠忌器。 因此,崇祯这些日子一直压着孙传庭。 本来去湖广督军最合适的就是孙传庭了。 结果他宁可用李邦华。 当然,崇祯不认为自己是针对孙传庭,相反,他以为他是在保全他,如同先唐唐太宗保全李靖和李绩。 但是,现在如果能快速办了朝鲜这个叛徒,好像也只有用孙传庭了。 “陛下,此时未曾有太多钱粮征伐朝鲜,” 周延儒还是想阻止。 他真怕,这个孙传庭太能打了,如果再次大胜,对他的首辅之位构成严重威胁。 如果说和平岁月对首辅擅兵事无可不可的话,现在这个年月,首辅知兵那是大有裨益的。 “孙传庭,何时可成,” 崇祯没理会周延儒。 “陛下,如今六月,雪落之前足以让朝鲜俯首称臣,” 孙传庭极为自信。 看着好像有五个月时间,但是海上时间剔除,孙传庭打算用三个月击败朝鲜。 “好,兵部调集辽镇一万铁骑,京营三千营调集两万铁骑,征讨朝鲜,” 崇祯下定决心。 实在是朝鲜一而再再而三的攻击大明,让崇祯忍耐不住了。 再就是堵胤锡奉上的千万两银子给了崇祯最大的底气。 不就是打钱粮吗,崇祯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现在他也想出口恶气。 周延儒再没有出言反对。 相反,他的嘴角一翘和吴昌时、谢升等人对了对眼色。 几个人脸上隐晦的带着喜色。 因为这一次孙传庭实在是太大意了。 两月就打算让朝鲜低头,怎么可能。 倭寇二十万几年没办到的事情,你三月就成。 呵呵呵。 他们就等着孙传庭大败而归,然后落井下石了。 “陛下,此番征战有些冒险了,区区数万兵出击朝鲜,这个,臣下以为败绩的可能更高,” 倪元璐面带忧色出列反对。 ‘正是,陛下,还须仔细斟酌才是,’ 右都御史蒋拱宸出列道。 朱慈烺对这些人的反对虽然有些腻烦,不过,倒也知道他们出于公心。 而周延儒等人呢,方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现下听到孙传庭两月击败朝鲜,却是默不言声了。 分明打算利用孙传庭的败绩,铲除这个政敌。 真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不惜牺牲远征军将士的性命。 这等人不是奸臣,何人才是。 这几个人才是朱慈烺最为厌恶的。 只是他那位老爹看出这一层没有。 ‘你等不用反对,此事就如此办理,’ 崇祯已然上头。 谁说也不成了。 他那个偏听偏信的迷之自信发作了。 这时候别说别人,就是朱慈烺和周延儒阻拦也不成。 当然,大臣们也很知道他的秉性,有些臣子虽然面有忧色,也只能退避。 “王一心,下旨,拨款五十万两,交由京营赞画司,作为此番远征钱款,” 崇祯道。 什么朝鲜献上银钱,他是不大信的,不过打痛朝鲜,出口恶气,五十万两他认了。 王一心急忙领命。 “着孙传庭总督朝鲜军务,赐尚方宝剑一口,盔甲一副,代朕征讨朝鲜,朝鲜军政可一言而决,” 崇祯又开始了用人不疑,充分放权,当然了,如果办不成,昔日他放权不疑的袁崇焕、杨嗣昌等人就是下场。 这位帝王往往让臣下陷入死境。 崇祯宣布散朝。 他心情不错的先走了。 众臣恭送这位帝王后,各怀心思的离开乾清宫。 朱慈烺看着周延儒等文臣低声说笑着,朱纯臣、徐允祯、李国祯等几个勋贵谈笑风生。 不禁心生厌恶。 “殿下,此番征战,还有何叮嘱之处,” 孙传庭道。 ‘孙相精于兵事,兵事上本宫无可建言,不过,击败朝鲜后,要让他付出海量的银钱,要让其数十年翻不过身来,’ 朱慈烺狠狠道。 ‘殿下放心,朝鲜贼子此番有难了,’ 孙传庭躬身道。 ... 兵仗司西山铁厂,炉头李偲看着炉火,对身边的三人讲着, ‘咱们铁厂产出的精铁是大明一等一的,炮场的巨炮用的都是铁场的精铁,关键就在这工序上。’ 李偲指着王霄、范三、池远山等三人, ‘现下供应大军,铁厂扩充产量,增加铁炉,人手远远不足,因此上方发话让教授些学徒,你等好运了,这次学会了,也成了铁厂的师傅,月钱增加一两,好运的小子们,’ ‘多谢师傅教授之恩,我等绝不敢忘,’ 王霄、范三、池远山跪地道。 他们必须拜谢,学徒十来个,挑出他们三人来教授制法,当然感谢李偲,以后他们升任师傅,这一辈子算是有了着落,恩人必须是李偲。 ‘好了,起来,你等小子日后别是学会了手艺,忘了师傅,’ 李偲笑骂道。 “师傅,我等怎么敢,以后我等就是师傅的亲子一般,是不是,兄弟们,” 最为机灵的池远山笑嘻嘻的。 其他两人也急忙应承,那是必须的。 “很好,你等别忘了今日之言,好生做事,” 李偲摆手让几个人退下。 他的眼神看着几个人的背影阴晴不定。 午时刚过,李偲匆匆吃过晚饭来到了门子老赵处。 ‘老赵,三人中范三和池远山大约有问题,今日算是把工序讲给他们了,你可得把人看住了,否则工序泄漏出去是个麻烦,’ 李偲低声道。 ‘放心,他们两人外边都有专人侍候,他们只要离开铁场,绝对逃不了,再者,就是有个万一,那个工序也不是假的吗,’ 老赵低声道。 ‘没错,这个工序拿去用了保证毁了一炉铁水,不过,为了蒙蔽他们我可是用这个破工序炼制了十大炉铁水,这是多少钱,出了错,不大好交待,’ 李偲低声道。 发觉这几个人中有细作的可能。 李偲当然不会教授真正的炼铁法子。 用的就是昔日炼铁失败的法子。 但是当他们的面,是真真炼出十炉铁水来。 否则怎么蒙骗这几个人,既然是细作脑袋没有差的,不来真的谁会信。 接下来为了蒙骗他们,还得炼制些铁水呢,这个蒙骗过程大约要耗费千两银子。 “没事,如果跟丢了人,也不是你的事儿,那是军情司外边人的罪责,自有人追责就是了,和我等无干,” 老赵摇头道。 “你要做的就是随时观看这三人中是否有人消失,立即来报,” 老赵叮嘱。 这些人学徒入了铁厂,一年不许回家,家里人半年可探望一次。 因此他们得到了炼铁的法子最好是尽快的跑出去传出消息。 “放心,我会让王霄、方奎盯着他们,” 李偲说完,自行走人了。两日后的子时刚过。 十多人一个房间的学徒住房中,有人慢慢的起身。 他听了听四周,呼声大作,房间里人都睡熟了。 这人缓缓的摸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过了没一会儿,又一个人起身随即走出了房间。 铁场东边的围墙上滑落一个人影。 他趴在地上看了看北边百多步处,灯火下,几个手持刀枪的军卒在门口来回踱步。 这人小心翼翼的猫着腰沿着围墙的暗影里向南走去。 ... 晨时初,德胜门外占有三个院落的秦记车马行外,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右。 阳光照在他脸上,正是铁场学徒池远山。 他寻看了半晌,寻觅到左近没人,一咬牙,快步步入了秦记车马行的大院。 百多步的街角此时转过两人。 他们瞄着秦记大院。 “快去喊人,将这里都监看上,我在这里先盯着,雇一个马车,全速,快,” 一个人道。 另一个人转身就走。 这人一身流民的破衣烂衫,脸上都是污垢。 他盘腿坐在街角,拄着一个拐杖,面前一个破瓷碗。 他垂着头,额头上的碎发垂落,看不清他的面目。 其实他的眼睛却是斜睨着秦记车马行。 ... 三日后,太子府书房。 “殿下,铁场细作已经现行,此人逃入了南门秦记车马行,” 钟岳道。 朱慈烺冷冷一笑。 果然,建奴盯上了铁场。 燧发枪的秘密是无法保守的。 毕竟战场上被敌人缴获是必然的。 建奴迟早会通晓燧发火铳的秘密,就会发现关键再铁料上。 否则没法大批量制作出精良的弹片。 哑火率奇高,接受不能。 所以还会窥伺铁场的秘密。 “先不急收网,要想法探明何人运作这个细作离开的,还有这人和京城内谁有秘密往来。” 朱慈烺道。 ‘殿下,此人是秦记车马行的大掌柜徐庆藏匿的,如今属下派出了八组四十余人,日夜盯着秦记车马行,只要徐庆、池远山联络其他人,那人就会显形,’ 钟岳拍了胸脯。 朱慈烺点头, “很好,记住,继续盯着铁场,每个新来的学徒盯紧了,决不能轻忽,” 钟岳领命退下。 ... 南城怡福楼门前,几个微醺的人相互告别。 秦记车马行的大掌柜徐庆和几人拱手而别。 此时已然是酉时中,华灯初上。 徐庆一个人信步而行。 他来到了一个不远处的一个戏台。 四周围拢的不少百姓听着台上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着。 徐庆仿佛也很感兴趣。 他听了很久。 然后忽然走向戏台后方。 那里又一个破败的土地庙。 土地庙前有几十颗一人才能合抱的杨树。 徐庆来到了里间一颗树下,他解下腰带放水。 接着他左右看一看,夜色中毫无动静。 他忽然灵巧的向上爬去,伸手摸了大树一个位置。 然后跳下,看看四周走人了。 一天后酉时末,前面的戏台依旧咿咿呀呀的。 一个人黑影来到了这颗大树下,爬上树,从一个树洞里摸出了一个物件。 左右看看无人。 立即离开了此处。 接着,从远处一个树冠里顺下一个人,他轻手轻脚的跟着前方那人走去。 ... 鼓楼东街,潘记米铺门前两个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着。街角处两个乞丐低头坐着,好像已经睡过去了。 咔咔的声响,一个拄拐的流民走来,也坐在了乞丐身边。 一个乞丐低着头小声道, “头儿,那人进了潘记米铺,我等在这里看了半天,没见他出来,” “很好,就在这里盯着,我立即让人将这里全部围上,” 瘸退流民起身又走了过去。 两个乞丐躺在那里似乎睡了过去。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九章 再进皮岛 太子府书房,征伐朝鲜定局,朱慈烺和孙传庭、刘之虞、郑维、陈明遇等人汇集此处,共议征伐朝鲜的事宜。 朱慈烺本意不想召集这些臣子,最好是低调下去。 但是,朝鲜战局很紧要,干系重大。 如果挫败,可能朝中巨变。 因此,朱慈烺也不得不召集所有赞画。 “朝鲜举国上下约有近二十万军卒,其中北方义州一线的边军约有五万,禁军约有四五万,各道的郡兵有数万,此外各大家族有些私兵,” 陈明遇沉稳的介绍探知的朝鲜军情。 “朝鲜边军颇有战力,再者其火铳兵众多,集火威力极大,这也是建奴收取其火铳手出征的因由,不过,此番在中原遭受重创,补充兵力尚未整补,只因建奴勒索甚多,朝鲜钱粮紧缺,” 陈明遇不是刚入赞画司的初哥了。 如今对大明军力,和各处敌人敌情有基本判断,显得自信很多。 ‘此外,朝鲜骑军不多,边军骑军颇为犀利,战马从建奴所在引入,约有三四千众,而内陆骑军都是朝鲜本地马匹,比辽东马矮小很多,战力不堪,’ “朝鲜今年粮价腾升,因由就是建奴向朝鲜征集了五十万石粮秣,朝鲜官仓大半腾空,今年尚未到丰收季,秋赋还未曾入库,因此朝鲜缺粮,” 陈明遇说完朝鲜军情退后坐下。 “呵呵,成为建奴的狗崽子,就是倾家荡产的下场,” 刘之虞鄙视道。 ‘是啊,昔日,甭说向我大明献上什么钱粮,每番进献的珍宝,我大明天子都是数倍赐还,建奴却是野蛮掠夺,如今朝鲜王大约欲哭无泪,’ 郑维笑嘻嘻的。 众人哄笑。 朱慈烺从中看出众人对战胜朝鲜态度积极,很有信心。 ‘殿下,此番骑军奔袭朝鲜,当以快打慢,尽早登陆仁川,从仁川沿江东进五十里可达汉阳,我军快速抵达,会让汉阳猝不及防,来不及转运粮食,加上今年缺粮,百万众的汉城大约坚持不了两月就要断粮,’ 孙传庭起身来到墙上舆图前,道出自己的朝鲜兵略, “当然,朝鲜王被围都城,各地援军必然来援,我军正可围点打援,逐一击破,” 众人都清楚这个战略和以往建奴对付明军的战略一模一样。 就是看准你的军力不敌,尤其是骑军羸弱,击败,围困,打援,各个击破,最后汉阳当会如同一个熟透的果实自己落下,根本不用攻城。 最近这样一个典型的战例就是松锦大战,最后松山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陷落,大明近十万边军精锐葬送于此。 “孙学士所言极是,本宫深以为然,” 朱慈烺表示同意,就这么办了。 “不过,我军海船一次只能运送一万五千余骑军出征,所以全部军卒抵达朝鲜需要两回两次,不能精锐尽出,” 孙传庭说出了最大的软肋。 别看大明天津水师有战舰近四百艘。 但是,其中小船居多,而且运送的骑军一匹马需要占据七八个军卒所在的地方,十分耗费地方。 “运力却是不足,先运送一万余骑军抵达,后续军力接济不上,恐不能击败朝鲜军,也就不能迫使汉阳紧闭城门,无法断其粮秣,” 郑维点出最坏的可能。 一万余骑军是少了些,一个是没法分兵截断粮道,再者,这会让朝鲜军有反抗的勇气,朝鲜军蜂拥杀来,会很麻烦。 “朝鲜兵略最紧要的是这样两点,第一,必须要在靠近朝鲜的抵御找到一个大岛,先期将三万骑军运送到此恢复人马战力,然后从此两次运送军卒抵达朝鲜西海,” 朱慈烺道。 后世海战夺岛看的多了。 美军二战打倭寇就是这么干的,蛙跳战术,不是逐个岛屿争夺,争夺战略要点的岛屿成为美军前进基地足以,这样步步靠拢倭寇本土。 现在也是如此,靠近朝鲜本土找一个岛屿,将其运送抵达朝鲜仁川就是了。 “殿下所言极是,可解决我军无所依仗的难题,” 刘之虞点头, ‘这样我军可以修整海上疲惫,战马也可恢复马力,如此江华岛倒是最为适合的,可惜距离朝鲜太近了,’ 江华岛就在西海,和仁川隔江相望,那里有朝鲜王室的别院,进驻那里就是告诉朝鲜人明军来了,达不到突然效果。 “那就只有是皮岛了,” 孙传庭一指皮岛, ‘此地临近朝鲜,岛上足够大,当年东江镇在此诸军数万,甚至岛民还有数万,东江水师停驻在此,栈桥足够宽广,足以让我军停驻舰队,利于上下人马,’ 众人点头,确实是最适合的地方了。 其他的朝鲜北方岛屿比皮岛更加靠近西海的不是没有,但是,栈桥规模很小,无法停驻庞大的水师,也没法快速让舰队卸载人马。 皮岛唯一的遗憾就是距离西海还是远了点。 “再进皮岛,呵呵,” 朱慈烺笑了两声,心思复杂。 那里见证了东江镇的建立,鼎盛,衰败,灭亡。 象征着大明南进战略的一败涂地。 “殿下倒也不必伤感,皮岛终究会是我大明的,” 孙传庭笑道。 庞大的天津水师就是大明武力的延伸。 即使大明此番陆上失利,天津水师也会保证朝鲜水师片帆无法入海。 皮岛回归大明那是定局。 众人哈哈一笑。 “如没有殿下当日一力主持重建天津水师,哪有这般大军长途奔袭的好事,朝鲜小儿还在逍遥,现今,蓦然发现天兵天降,朝鲜王怕是吓掉三魂六魄,” 刘之虞大笑道。 朝鲜有肆无恐的投靠大明,那是看出大明无法再征讨朝鲜了,如果想征伐朝鲜,大明你先击败辽东的建奴再说,然后绕道攻击义州南下。 而现下大明有庞大的水师,可以从海上直驱朝鲜西海岸,越过千山万水征伐朝鲜中枢汉阳。 当然,没有天津水师的重建,攻伐朝鲜,征讨不臣,剪除建奴尾翼就是一个虚幻。 “殿下目光如炬,筹谋甚远,” 众人躬身道。 朱慈烺受了这一礼,他当得起。 明人目光浅薄的搁置水师,大明水师废弛,甚至要靠郑氏私军来保卫海疆的时候,他独排众议,花费数十万两银子重建天津水师。 目的就是为了有一支极强的机动力量,现在看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战从今日起,交由孙学士全权处置,本宫恭候佳音了,” 朱慈烺笑道。 大的战略问题商议完毕,剩下的所有军务,朱慈烺可以交给孙传庭等专业人士来处置。 众人拱手遵命。 众人纷纷离开,刘之虞却是被朱慈烺留下来。 “刘赞画,前几日吴昌时在朝堂上建言,晋你为工部左侍郎,被本宫和孙学士拖宕下来,刘卿可有怨尤啊,” 朱慈烺笑道。 ‘殿下,臣下绝无丝毫埋怨,吴昌时此人就是一个卑劣小人,周相之走卒,建言臣下晋升,不过是明升暗降,臣下绝不会中计,’ 刘之虞急忙道。 朱慈烺点头,刘之虞只要不被眼前的一点官位迷了心智,当会识破周延儒、吴昌时的奸计。 “殿下,微臣如今只有一个念想,为殿下守好京营亲军,此乃我大明之根基,只要有京营亲军在,我大明安如磐石,京营新军如像永乐爷后衰弱,我大明根基动摇啊,” 刘之虞感慨道。 朱慈烺点头,昔日朱棣数次北征,主力可不是边军,而是战力最强的京营。 但是朱棣去后,京营快速衰败。 大明命运确是和京营战力联系一处,京营越是衰败,大明越是羸弱。 “卿家不计名利,安于值守,本宫记在心中,” 朱慈烺隐晦的点明,日后再说。 他现在需要谨言慎行,他不知道身边是否有什么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 所以言行方面他很在意,绝不给政敌留下把柄。 “多谢殿下,臣下感铭肺腑,” 刘之虞跪下谢恩。 刘之虞什么人,当然明白殿下这是许诺了。 朱慈烺哈哈一笑。 周延儒等人引起的风波算是平安度过。 “殿下可曾听闻,复社张溥似乎就是吴昌时暗害的,” 刘之虞低声道。 “还有此事,” 朱慈烺奇道。 他还真没听过这件事。 朱慈烺早先从来不太在意这件事。 复社不过是个名号。 但是回明以来,他才发现复社之庞大。 可说将东林党人几乎全部囊括在内。 张溥交游广阔,人脉遍及南北。 尤以江南为最。 复社鼎盛之时,有数万众,甚至举行过几次庞大的集会,提出复兴绝学,变革大明的口号。 让朱慈烺响起后世各大国政党年会。 当然,这些可不仅仅是口号,复社中很多人相互扶持步入大明官场,壮大了复社的声威。 就是让天子也较为忌惮。 不过,张溥三年前暴毙,复社分裂。 再不复当年的风光。 “复社中吴应箕、陈子龙等人言称,张溥有周延儒的把柄,复社等人襄助周延儒等人复职后,周延儒任命了几十名复社中人入职,周延儒也深恨之,因此指使吴昌时暗害张溥,此言在复社中流传多年,也就在张溥逝去后,周延儒果然不再擢拔复社中人,让人细思极恐啊,” 刘之虞低声道。 朱慈烺眯着眼。 嗯,似乎很有道理的模样。 怪不得周延儒上台后只是在各部郎官,和部堂职位上就擢拔了大批东林人。 至于各地府县只怕更多。 原来因由在此。 周延儒什么人,位高权重,却是被人拿捏住要害勒索,心中当愤恨之极,用些手段坏了张溥不奇怪。 何况吴昌时就是复社的重要成员,以往和张溥等复社巨头交情莫逆,可说是除去政敌的最佳人员。 没错,外人不好下手,反倒是内中人更知晓虚实,容易下手暗害。 “嗯,此事本宫倒要好生寻看一番了,刘卿不可多言此事,” 朱慈烺叮嘱道。 刘之虞领命。 朱慈烺招来了钟岳。 “钟岳,内卫司可有敌情可报,” “殿下,细作潜入秦记车马行再无动静,绝没有潜出京师,而秦记车马行内细作和鼓楼西街的潘记米铺多次暗信联络,因此属下派出多人盯着潘记,发现其东主潘六交游广阔,甚至和定国公、襄城伯等诸位勋贵家中管事多有往来,十分熟络,昨日,这个潘六还和定国公家中商事管事饮宴,” 钟岳忙道。 朱慈烺一咬牙,这些混蛋勋贵。 潘六十有八九有问题。 而他可以接触这些勋贵的家中管事,只要不经意间询问几句,就可以知道京营很多军务。 得来京营军力消息的不要太容易就是了。 上番京营潜入山东寻机歼敌,被建奴察觉,黄太吉疾行援救德州阿济格所部,就是明证。 那次军情败露,差点让京营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如此,宣府标营五千军卒还有老将尤世威阻击建奴援军几乎全军覆没,代价惨痛。 “钟岳,盯紧了这几家,暂时不动手,看看是否还有建奴的探子,这几个细作一个也不能放过,如果逃匿了一人,本宫拿你试问,” 钟岳单膝跪地领命。 “再者,派出干员暗查吴昌时,是否和复社张溥暴毙有关,” 钟岳领命而去。 ... 孙传庭从这日开始进驻京营赞画司,成为远征军主帅。 他首先下令征调辽镇一万五千骑入援,由吴三桂统领,同时下令天津水师提督郑芝龙、指挥使阮季立即进京商议军务。 赞画司诸人则是调集兵甲、战马、粮秣,紧锣密鼓的为出军准备。 五日后,郑芝龙、指挥使阮季抵达了丰台大营。 八日后,一万五千辽镇骑军,两万余匹战马抵达了丰台大营。 “诸位,此番征伐朝鲜,陛下和内阁十分看重,然时间紧迫,你等立即召集所有的天津水师战船折返大沽,” 孙传庭吩咐道。 “属下遵命,” 郑芝龙、阮季领命。 ‘本相且问你等,如今天津水师战船在大沽有多少海船,’ “回孙相,天津水师现下有鸟船三十余艘,沙船二十余艘,苍山船百多艘,福船百艘,大沽战船四十艘,此外租借的澳门西夷战舰十艘,” 郑芝龙忙道。 ‘嗯,能否装载一万人马当先去往皮岛,’ “倒也勉勉强强,” 阮季思量一下道。 “只是那些大沽战船和西夷战船上火炮太多,占据了最好的甲板,” 大沽战舰本来运力是最强的。 福船都远远不及。 但是,大沽战舰火炮甲板上的重炮占据了运力。 ‘留下十艘大沽战舰,余者卸载火炮装运骑军,如朝鲜水师来犯可否击败之,’ 孙传庭问道。 阮季迟疑了一下。 “孙相,毫无问题,下官麾下军卒哪怕接舷战也会击败朝鲜水师,” 郑芝龙信心满满。 按说他可以保存实力,一言不发。 但是那日太子殿下所言百倍封地,实实在在的诱惑了他。 他明白,说完这番话,这位殿下就是看他的表现了。 现在他全力以赴,只为搏一个可能的机会。 ‘很好,’ 孙传庭点头,他对阮季有些失望,至于郑芝龙果然是海贼出身,杀伐寻常事了, ‘那就保留十艘炮舰,余者都卸载火炮,转运兵员战马辎重,’ 孙传庭拍板。 两人领命。 “吴三桂,” ‘属下在,’ “聚集所部一万骑为先驱,当先夺取皮岛,本官要那里成为大军基地,” “下官定会将皮岛奉上,” 吴三桂信心满满。 不过是小小的朝鲜军罢了,皮岛上能驻守多少人,就是同等一万人,吴三桂也不惧。 “诸位,此番东征,要严加保密,如果泄露出去,休怪本帅军法严惩,” 孙传庭道。 众人凛然领命。 朱慈烺和孙传庭算是他们最敬畏的几位了。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章 京营营啸 京师丰台京营住宅。 李进忠正在吃饭,有人敲门。 李进祥开了门。 只见赵四和刘钊风风火火的跑来。 “怎么头上都冒汗了,” 李进忠皱眉道。 现在这两人都是他麾下的什长。 有时候还是太毛躁啊。 “百总,你可得为我等做主啊,” 刘钊都带着哭音了。 ‘球的,能有点出息吗,哭什么,’ 李进忠一瞪眼。 他麾下都是大好男儿,这两个眼泪汪汪的作甚。 ‘百总,你不知道,咱们十多亩的军田都让人吞了,都不是自己的了,’ 高大的赵四也是眼中含泪。 “什么,怎么可能,” 李进忠也惊了。 虽然地也就是十多亩,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田亩,而且是京郊,一亩怎么也得值个三四两银子呢。 “这是真的,当初有旧军的一个游击上门说租下田亩耕种,我等不在家,家里人都是替我等允了,结果,前几日有兄弟去找那个游击,那人说,我等是将田亩发卖他们了,不是租给他,现在和我等没关系了。” 赵四眼睛喷火。 “这不能够,那就是我等的啊,当初都是租约。” 李进忠还是不信,租的就是租的,怎么可能是卖出去的。 ‘百总,我和赵四去了那个游击那里,上面有我等的按下的手印,我回家去问了,我家二哥不识字,人家让他按手印他就按了,这个畜生是坑了我等啊,’ 刘钊眼睛都红了,他是憋屈的。 “那怎么办,当时俺也是按的手印,俺也不识字啊,” 一旁的李进祥已经傻了。 当时他也听话的按了手印。 李进祥等人现在哪里不明白,这些人就是利用大军出征,他们这些识字的军卒不在家的空当里,使了手段诓骗他们不识字的家眷。 “有多少人上当了,” 李进忠愤怒起身。 “好多,俺估摸怎么也得几百人,可能过千,” 赵四道。 “走,去看看去,” 李进忠带着几个人快步走出家门。 ... 刘之虞正在大帐内忙碌。 骑军出征后,钱粮兵甲支出大批,他在统合,还得尽快补充。 他是尽可能的节约银钱,做好京营的大管家。 “刘大人,很多军卒在大营中闹起来,他们聚集起来要去旧军争斗呢,” 一个吏员慌忙进来。 刘之虞皱眉,什么情况。 军卒聚集,这是营啸吗,新军没有出现的事情。 怎么就闹将起来。 ‘因为何事,’ 吏员大致讲了讲。 “大人,宣抚官们和各级军将正在安抚,不过这些军卒好像还想去旧军去闹一场,” 刘之虞感觉很玄学了。 难道是真的。 谁这么大胆敢用这种手段鲸吞新军军卒的田亩,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走,出去看一看,” 刘之虞起身。 他到现在也不大相信,还要亲眼看一看。 刘之虞来到了大营门口,只见这里聚集了过千的军卒。 他们表情愤怒,很多人脸色涨红,十分的激动,他们纷纷鼓噪着。 在大营中的周遇吉、孙应元带着各级军将还有各级宣抚官在安抚这些人。 ‘刘赞画,共有近三千人被骗,大约有三万亩之多,事情很大,军卒们舍生忘死的搏杀,不就是为了积攒点家底吗,十多亩田,几十两银子说没就没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周遇吉低声禀报着。 “这事确凿吗,” 刘之虞无法想象什么人有这样的狗胆。 “千真万确,旧军游击将军左豫所为,就是他差遣人去诓骗来的田亩,有人去找他,他却说都是买入的,白纸黑字还有手印,言称军卒想要讹诈他,反咬一口,” 周遇吉也是痛恨之极。 “听说,这人是李国祯的嫡系部将,好像这些田亩最后都是落入了定国公、襄城伯等人的手中。” 周遇吉低声道。 周遇吉也是伯爵,但是毕竟才封爵,和这些高门大户比不了。 这些都是老牌勋贵,京中人脉广阔。 刘之虞一怔。 涉及了这些勋贵,难怪,他不相信的关键就是一个游击也敢这么得罪京营新军,那真是不知死活了,殿下现在基本不来大营,不过,周遇吉、阎应元都是伯爵,毕竟是勋贵。 但是现在就清晰明了。 原来身后有几个大个头。 “你等立即安抚军卒,让他们回营,” “大人,这些辽人军卒本来性子火爆,让这厮摆了一道,心中愤怒之极,只想一同去讨个说法,劝说不来啊,” 周遇吉苦脸。 “那也得劝回军营,那些人是有证据证明收购的田亩,他们去闹,有理吗,他们闹出事来,正好被人抓住把柄,只怕有些人因此攻讦殿下,殿下如何应付,” 刘之虞焦急道,周遇吉讲完,他立即明白这里面的微妙处。 如果军卒出去闹一场,被人攻讦是营啸,如果有人伤亡,那就是天大的事儿,毕竟这是京营,陛下亲军,还是在京师。 而百官弹劾,必然直指殿下,特别是有些人恨不能将这一切归罪于殿下。 周遇吉听到这里,脸上冒出冷汗。 这是否是一个圈套。 周遇吉方才心里已经默认这些军卒去闹一场了。 反正在理上,闹一场怎么了。 现在经过刘之虞解说,他才发现这事非同小可,是不是针对殿下的一场阴谋呢。 可说如果刘之虞不来,他已经上套了。 “告诉他们,殿下会为他们做主,快,将他们安抚回营,” 刘之虞厉声道。 他知道决不能闹出事来,周延儒等人正要解除他赞画司的事权,这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如果闹大了,他刘之虞被迫离开京营,得利的一定是周延儒等人。 “遵命,” 周遇吉立即领命而去。 周遇吉在军中很有声望,不过也不会马上平息此事。 但是当他说出太子殿下过问此事的时候,军卒们终于听命返回大营。 朱慈烺的话在京营等同圣旨,可以信不过其他人,太子殿下的话如何信不得。 刘之虞则是立即下令大门紧闭,不许一人外出。 他则是赶往了城内。 朱慈烺听到第一时间的反应和刘之虞相同。 这不可能,太荒诞了。 不过仔细想想,却又发现你即使发现他们手法拙劣,却是无可奈何。 毕竟这些军卒的家人在上面签字画押了。 荒谬也在这里,他们就敢将买断的契约放在这些人面前,大刺刺的让他们签字,就是欺负这些人都是睁眼瞎。 而现在朱慈烺蓦然发现他想为军卒做主,竟然无从入手。 毕竟这些契约从明面上一点毛病没有,却是买地的契约,贵为太子又如何,总不能无故废除这些契约。 “殿下,臣下以为这些人志不在此,他们是要离间殿下和军卒们的关系,毁坏殿下在京营的威望,此计恶毒啊,” 刘之虞道。 不过三万亩田亩,分这些勋贵家每家能多少。 但是这事会让朱慈烺束手无策。 讨要,明面上手续齐全,没有证据说明是诓骗。 不讨要,那这些军卒怎么罢休,如果忍不住过千人去讨个说法,有心人做些手脚,引发营啸。 陛下震怒,朱慈烺真可能完全失去对京营的节制。 这手段很毒辣。 ‘他们要的是刘卿家离开京营,换做自己人执掌大营,’ 朱慈烺看出的是另一遭,毕竟他是太子,这些人还威胁不了他,也不敢。 但是他们可以利用这个事儿让京营变天。 “这些人好胆,就不怕将来殿下登上大宝,找他们算账吗,” 李德荣愤怒之极。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殿下不知道哪一天呢,再者,如果殿下因为此事进退失据,出了大错漏,一切都不好说了,” 刘之虞忧虑道。 “呵呵,果然这些奸徒内讧时候最为老道,” 朱慈烺怒极反笑。 甭说,这手段确是阴毒。 他一个应对不好,就是内外失据,十分狼狈。 如果怒气上涌,昏招迭出,真就不好说了,大约这才是那些人希望的。 “刘赞画,你且返回军营监看军卒,此事本宫自会处置,如果谁敢擅自出营去闹,立即锁拿问罪,” 朱慈烺道。 刘之虞领命,他想要说什么,最后叹口气走人了。 他不放心,但是想到朱慈烺一向来的手段,他是远远不及,就不必多嘴多舌了。 朱慈烺想了一刻钟,把事情原委好生想了想。 ‘李德荣,派得力的人,招钟岳来此,’ ... 李开先府上,朱纯臣、徐允祯、李国祯、薛濂、李开先等人围坐一处。 众人畅饮了一番,都是满面红光。 显然心情舒畅的紧。 ‘方才家仆来报,京营门口有过千的军卒闹将起来,呵呵,大约刘之虞、周遇吉、孙应元等人头疼欲裂了,哈哈哈,’ 朱纯臣笑的脸上肥肉直颤。 大肚皮掀起波浪。 ‘真正头疼的是那位殿下,呵呵,现在看着京营内乱而无可奈何,’ 李国祯扇着折扇淡淡道。 他接掌京营整军被驳回,他对殿下为首的一派痛恨之极。 ‘李兄想出的法子绝妙啊,我等不如,’ 薛濂大笑着。 李开先笑而不语,很是得意。 他虽然只是一个侯爵,不过几个国公都不入他眼,论智谋,这些人很垃圾了。 “我等这样做,就不怕殿下痛恨我等,日后,唉,” 徐允祯是胆子最小的。 总觉得右眼直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怕什么,字据都在,他们亲自按下手印,没人逼他们,呵呵,就是殿下也得遵守法纪,否则我等去陛下那里告御状,这位殿下如何自处啊,” 朱纯臣冷笑着。 至于被这位惦念,本来暗斗多次,还能更恶劣吗。 再者,当今才三十多岁,正值鼎盛,最后谁能继承大宝,还不知道呢。 ... 秦记车马行店正在忙碌着给一个客人装运货物,一个几十辆马车的车队就要出发。 大门处,围拢来二十多人。 一个三十多脸色苍白的人一指门口, “老七,待人守住门口,不许人出入,敢强闯的拿下,” 四五人留在了这里。 剩余的十余人快步进入了大院。 看到院子内正在装载货物的马车众多。 一个店伙迎上来笑道, ‘几位爷可是有用到秦记车马行之处,’ 脸色苍白这人一扬手,一个牌子亮出来, “锦衣卫办事,滚一边去,” 店伙像是见鬼般踉跄退后。 秦记一个掌柜的走上前来刚要说话。 “锦衣校尉张旭办事,院中人一个不许乱动,” 张旭扬了扬手中的铭牌。 掌柜的慌忙的向后喊着, “弟兄们先放下手里物件,等在一旁,锦衣卫老爷办差了,” 二十几个店伙,将放下手里的活计,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旁。 实在是在京城锦衣卫和东厂并列,恶名远播。 张旭一挥手,一众锦衣卫力士开始在马车上翻找。 张旭则是负手在一旁站着。 锦衣卫们如狼似虎的将物件从马车上推下去。 店伙们看着,都不敢言声。 ‘大人,没找到啊,’ 一个力士擦着汗道。 张旭上前,抽出了雁翎刀,连着刀鞘在马车上敲敲打打着。 一连敲打了几个马车的底板。 直到一个马车前,张旭敲打了几下,冷冷一笑。 ‘来人,将这里拆开,’ 几个力士上前立即暴力破拆。 几个底板被撬起,下面露出池远山绝望的一张脸,他躺平在暗格里,上半身显露出来,下半身依旧陷在暗格最里面。 突然两个店伙撒腿跑向院门。几个力士大吼着抽出雁翎刀追击。 这两人刚出院门口,就被门口的锦衣卫力士砍倒了。 “把你等的东主叫出来,事发了,” 张旭狞笑着。 ... 潘六爷背着手笑眯眯的走着,和左右邻里打着招呼。 他身边两个家仆跟随着。 潘六爷向东走了半条街,来到了一个里弄。 向里面走了几十步,忽然中间一户人家的院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七八个大汉,他们将不大的街巷堵上。 当先两个汉子抽出两把刀,冷冷的看向了潘六等三人。 潘六眼睛一缩,身子发寒,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刚跑了几步,从巷口涌入了七八个人,他们一人手中一把长刀,快步冲来。 潘六只是看了那几把雁翎刀,眼睛一缩,立即向右侧跑了几步,向上攀爬一旁的院墙。 后面追来的几个人扑到,潘六的两个从人从身上抽出匕首迎击。 潘六乘机翻过院墙,接着几个大汉也翻过院墙追击而来。 潘六全力冲向了院门,希望从院门跑出去。 不过这个院门竟然有个搭扣,还挺紧的。 潘六掰了两下,才打开,他一半身子刚探出院们,衣领被人拽住,巨力传来,潘六一个后仰倒在地上。 接着一支大脚踩在了潘六的胸前。 潘六差点背过气去,他气喘吁吁道, ‘兄弟,什么事好说,能不能放我一马,小的给钱就是了,’ ‘呵呵,老小子有道行啊,你知不知道你事发了,’ 上面的大汉冷笑着。 “我这里有两百两银票,兄弟拿去吃酒,不够,小的回店面取就是,” 潘六指着自己的衣袖,潘六让自己镇定,想尽一切办法自救。 ‘汉奸潘六,你别演了,’ 大汉抽出了一个铭牌。 看到了锦衣卫几个字,潘六绝望的闭上眼,他知道完了。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一章 喊冤去 潘六被拖拽的昏昏沉沉的。 接着他被拽起来,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一个人拿着木板狠狠的击打了他嘴部。 登时血流如注,潘六的门牙全部脱落,嘴唇撕裂。 潘六发出来不似人声的惨叫。 一个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负手走来。 “陆头,” 一个头目道。 “王翼啊,这厮确定无疑是潘六了,” 陆祯冷冷道。 “陆头,决计错不了,这老小子看到我等,立即逃离,一般商贾怎么也要分辩一下的,这厮绝对是建奴细作无疑了,” 王翼躬身道。 潘六呜呜咽咽的想说什么。 陆祯伸手狠狠的扇了他两个嘴巴, “秦记已经招了,你就是传递我京营消息的第一人,德州之战宣府军全军覆没,你可是建奴的首功之臣啊,” 潘六两眼冒金星,嘴里呜咽着说着什么, “现在你牙齿掉落,甭想什么咬舌自尽了,咱们好好亲近一下,我一定让你知道叫生不如死,呵呵,” 陆祯一摆手。 两个力士拖着他像死狗一般走了出去。 此时院落的主人和一个家仆惊吓的面无人色的就在墙角站着。 听到锦衣卫办事的时候,他们的腿已经软了。 “给他们留三两银子,补偿一下,” 陆祯道。 “陆头,也没坏了他们物件,不过是惊吓而已,至于如此吗,” 王翼喃喃道。 陆祯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如今都是给殿下办事,别给人口实,你个杀才,” 王翼揉着脑袋急忙应了。 ... 李进忠的营帐内汇集了几十号人,都是被受骗的军卒。 这些人大部分是什长。 李进忠是闹起来的军卒中军阶最高的,百总。 因此这些人汇集李进忠不大的帐篷里,向李进忠讨要主意。 ‘好了,球的,现下殿下说我等安歇就是了,这事殿下管了,你等就回营得了,’ 李进忠脑袋疼。 ‘李大人,不是我等信不过殿下,实在是听闻很多勋贵都是陛下的老臣子了,甚至有些是两百年的勋贵世家了,我等这些贱民怎么比得了,’ 一个什长喊着,他眼睛通红,很是亢奋。 “正是,现下兄弟们都很恼怒,正是好时候,不行我等去城门处闹一闹,事情闹得再大些,如果小子们搁置两日,都没这个心气了,” 一些人嚷着。 登时几十人都有这个意思。 李进忠一瞪眼,他戟指几个什长, “球的,咱们当初都是娘的矿工,纤夫,流民,妥妥的下三滥,没有殿下,我等早不知道在哪里躺着烂掉了,现下怎么,因为这点田亩和殿下做对,来来来,谁再说一句,我特麽砍了他,” 李进忠怒目圆睁,环视众人,所有人都避开他的目光。 “就说我等的田亩,俺加入京营那天就没想过有军田这事,当时只想加入报仇,只要给吃喝,发下兵器,我特麽砍死几个建奴,战死沙场就值了,其他的俺没啥念想,” 李进忠向北一拱手, “但是殿下如何,给我等发下了田亩,又贱卖屋舍给我等,让我等在大京师可以安家,怎么,现在因为十亩八亩军田,给殿下添堵吗,是谁,让俺看看,谁敢,” 李进忠蓦地抽出了腰刀。 众人都是畏畏缩缩的。 “哼哼,谅你们也说不出什么来,我等也算是读书习字了,何为忠义,现下信不过殿下去闹事,我等就是一群小人,连那些鬼畜勋贵都不如,” 李进忠狂飙大骂,众人被骂的狗血喷头。 ‘滚,都回营等着去,’ 一众军卒蔫头蔫脑的离开了李进忠的军帐。 ... 潘六从昏昏沉沉清醒过来,他被绑缚在一个架子上。 四周有四五个锦衣卫力士。 其中有人手持着皮鞭,有人拿着刀具。 他们手中的皮鞭刀具上都有血迹,甚至有些皮肉碎屑。 他们挥舞着这些物件,狞笑着盯着潘六。 潘六感觉身子一抖,身体冰寒。 对面桌案后坐着陆祯。 陆祯此时笑眯眯的看着潘六, “潘六,潘记米铺所有人都在我的掌控下,包括你的两个侍妾,呵呵,他们是否活命,就在你了,潘六,若想逃过皮肉之苦,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潘六摇头,门牙没有了,直串风,呜呜咽咽的勉强能听清, “小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从来做些小生意,绝不是什么建奴细作,” “哦,看来你潘六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千万别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否则你看那边就是下场,” 陆祯一偏头。 潘六向左一看,只见一旁有几个架子,架子上有几个血淋淋的人,他眼睛一缩。 几个力士靠过来,当先一人笑眯眯的, “潘六爷是,我锦衣卫刑讯手段谁也扛不住,真的,多少人落入这个昭狱,最后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兄弟们好生伺候你一番,到了你别负了六爷的名号,” 这人一挥手,两个大汉过来。 两个皮鞭狠狠的抽打上来,只是一会儿,几十鞭子加身,潘六浑身衣衫破碎,到处是翻起来肿胀的鞭痕,鲜血慢慢的渗出来。 潘六咬牙坚持着。 一个力士过来,哗一下,泼了一碗水。 登时,潘六痛苦的哀嚎着,感觉伤口痛楚万分。 原来这一碗是盐水。 潘六还在咬牙坚持不说。 “很好,果然是死士,不过到了这里,就是精铁,我也能给你揉成面团,呵呵,” 陆祯一摆头。 一个力士拿着刀具上前,就在潘六的两臂上动着手脚,破开皮肉,避开血管,剥离血肉。 潘六可以亲眼看到自己白色的骨头。 潘六仰望着屋顶,还是不说。 盐水泼洒上痛的潘六浑身乱抖,接着两眼一翻晕过去。 ‘弄醒他,’ 陆祯冷冷道。 一桶冰水泼上,潘六清醒过来,身子被动的颤抖不已。 陆祯又一摆手,一个力士拿着一个箱子走来。 这个力士不慌不忙的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有十几样物件,有大小宽窄不一的锋利小刀,有小巧的钳子等等。 “潘六,本官可以告知你,下一步就是将你两腿的皮削下来,然后弄些蚂蚁放上去,那个滋味,呵呵,你可以继续不说,然后,将你放到室外,让阳光暴晒,蚊虫叮咬,每日喂你米汤,吊着你不死,什么你说了才能死去,怎么样,” 陆祯玩味的笑看潘六。 此时清瘦文士模样的陆祯在潘六眼里就是一个恶魔。 ‘我说,我说,只求速死,速死,’ 潘六嘶吼着。 他真的顶不住了。 虽然他交待出去,辽东方面可能知晓,范大人必会斩其全家,但是他真的受不了。 ‘呵呵,很好,不过,在你说之前,本官先告知你,你的一个小妾有了两月身孕,你在大明有后了,只要你全说了,就给你留个后,否则,哼哼。’ 潘六瞪大了双眼,这是他真不知道。 “这是真的,” “本官没有必要骗你,嗯,本官可以让你的小妾和你说几句,” 陆祯笑眯眯的。 这是锦衣卫人员查出来的,就是那个小妾都不晓得。 锦衣卫这方面是老手,不会落下一点差池,以往就凭这个拿捏罪犯。 ‘只要她亲口说了,我潘六就全招了,’ 潘六知道对面是个恶魔一样的人物。 但是,他没有选择。 “很好,潘六,你还算识时务,来人,唤那个女子进来,” 陆祯一摆手。 ... 今日有早朝,徐允祯在丫鬟婆子侍候下穿戴起官袍。 刚要出了内宅。 徐家大总管的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怎么如此毛躁,” 徐允祯不满呵斥。 “老爷,不好了,锦衣卫上门了,” 大管家慌乱道。 ‘什么,’ 徐允祯以为自己听错了。 “锦衣卫为何到此啊,” “老爷,锦衣卫一个指挥佥事带着几十号人马在府门处,要缉拿府上的商事管事刘实,言称他是建奴细作。” “哈哈哈,真可笑,刘实那个无胆鼠辈也是建奴细作,呵呵,” 徐允祯一撇嘴。 “这是那个小太子搞出来的,这是要恶心爷呢,” 徐允祯想一想就明白了。 出动锦衣卫,别人不成,只有两人可以驱使,一个当然是陛下,一个就是那个小太子。 陛下绝不会这么羞辱他徐家,须知他徐家为了大明立下殊功。 陛下对他们这些勋贵较为宽仁,不会这么行事。 那不用说了,必是那个小太子在羞辱他。 原因就是因为此番田亩之事了。 徐允祯想过这位殿下要发飙,但是没想到直接上门提人,而且是这个罪名。 “让他进来,爷要看看谁给他的胆量,” 大管家应声去了。 过了会儿,陆祯带着十多个锦衣卫力士踏入徐府大堂。 徐允祯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后,不屑的看着陆祯。 ‘来者何人啊,’ 语气傲慢,难怪,他是大明顶级勋贵,身份高贵,虽然面前是锦衣卫,他也不大在意。 “回定国公,下官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祯,今日前来是拘提府上商事管事刘实,望定国公成全。” 徐允祯正好看到仓皇被唤来的刘实。 “刘实,锦衣卫言称你通奴,你怎么说,” “爷,小的冤枉啊,小的在府上二十年,一向谨小慎微,从来不曾出京一步,平日也不曾接触兵事,如何就成了建奴细作,爷,小的太冤了啊,” 刘实扑通跪倒哭诉,他真的感觉很冤,因为他自以为真不是什么建奴细作。 “呵呵,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家一个小小的管事,从来谨小慎微,不参与国事,也成了建奴奸细,陆祯,你好胆啊,竟然敢污蔑本公,就不怕本公灭杀了你,” 徐允祯一拍桌案,怒视陆祯。 随着他的怒吼,从外间涌入了三十来名徐府家丁,这些家丁手持腰刀,十分剽悍,围住陆祯等人,只等徐允祯一声话下。 ‘定国公,下官上司指挥同知李大人破获建奴谍案,细作交待刘实就是其下属,国公,这是通奴大案,您不要自误,’ 陆祯昂然不惧。 “混蛋,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来污蔑我徐允祯,哼哼,我倒要看看你等何敢,” 徐允祯怒极反笑。 “来人,将他们全部拘押,本公要面见陛下述冤,” 家丁扑上来。 几个力士就要反抗,陆祯冷冷的一摆手,让家丁们锁拿了他们诸人。 徐允祯让人备马车,带上刘实,然后在一众护卫随扈下,拘押着陆祯等人去往皇城。 他们一行人走了两个街巷,正好和朱纯臣的队伍相遇。 朱纯臣的马车靠过来,朱纯臣掀开车厢上的帘子笑眯眯的, “哟,定国公,你这队伍里怎么有锦衣卫的力士,怎么回事,” “成国公,你不晓得,这些贱人竟然上我府上缉拿我家一个管事,言称其通奴,哼哼,如果我让其缉拿,大约半日后,这些人就能让这个管事屈打成招,然后给本王按上一个通奴的罪名,呵呵,我怎么可能让这些混蛋如意,” 徐允祯脸上狰狞。 这就是他不敢让陆祯锁拿刘实的原因。 “不会,这些人疯了,” 这回轮到朱纯臣莫名惊诧了,锦衣卫是很跋扈的,但是遇上他们这些人还是很给面子的。 “可能是那一位的命令,否则他们绝不会这么大胆,” 徐允祯低声道,他向太子府方向偏偏头。 朱纯臣惊悚,深以为然。 “这般说,我也得小心,” 徐允祯点点头,没说话,他都被动了手脚,朱纯臣多什么。 两人正在低声说着。 忽然长街上一阵鼓噪。 两人大惊看去。 只见北面去路上出现了大股的军卒。 一看旗帜正是锦衣卫的旗帜。 大约有两三百锦衣卫力士全身披挂,手持刀枪,前排都是火铳,他们大踏步的围拢上来。 朱纯臣和徐允祯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惊惧。 不用问,这些人就是为了陆祯等人来的。 本来他们以为陆祯等人胆子不小了,但是没想到这些锦衣卫真的疯了。 竟然敢披甲冲来。 两家队伍急忙停下。 这些军卒隆隆开来。 徐府大管事吼道, “此乃定国公车架,你等还不退让,” 只见一个身穿四品官袍的军将上前一拱手,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请见定国公,’ 徐允祯从马车上下来。 李若链一露面,他就知道这是太子的手笔了。 因为李若链昔日就追随太子身边,堪称太子嫡系中的嫡系。 也因此被陛下调离。 “李同知,你带着这些军卒来此作甚啊,难道敢对本公动武不成,” 徐允祯怒道。 但是他的声音里略略颤抖,他这人心中还是怯懦。 ‘正是,本公也在此,李若链,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朱纯臣下车昂然道。 “定国公,你府内之人通奴,罪证确凿,下官是秉公执法,羁押奸徒,而国公却是扣下我锦衣卫官员,意图为何,难道国公想要拒捕,如此,下官就不留情面了,” 李若链冷冷道。 徐允祯没想到李若链这么莽,他真是被惊着了,竟然没敢应声。 “李若链,此事非同小可,莫须有罪名可是不成,你休要自误,” 朱纯臣厉声道。 ‘定国公,本官未曾疯掉,当然晓得两位国公的权势,如果不是有确凿罪证,下官怎敢,下官却是怕陛下雷霆之怒,’ 李若链淡淡道。 这下朱纯臣也不敢接话了。 他看出李若链有肆无恐,只怕这个事情是真的。 徐府毕竟不是他朱府,他犯不上为徐允祯背书。 “来人,将陆佥事带回来,缉拿罪犯,” 李若链一摆手。 大股军卒涌上。 徐府的家丁们都看向了自家的老爷。 徐允祯脸上一红一白的,十分的屈辱。 但是,他思量再三,没有出言。 他也感觉不对,再者,徐允祯本质里是个怂人,当年他的祖宗多猛,他现在就有多怂。 锦衣卫上前解救了陆祯等人,同时将刘实押走。 刘实挣扎喊冤,徐允祯就当没听到。 李若链带人就走,留下的是面色铁青的两个国公。 “走,上朝,向陛下喊冤,” 徐允祯必须要召回些面子,再说他不能担上这个罪名。 两人车架急忙忙的去往皇城。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养了什么玩意 李若链、陆祯、王翼等人返回了南镇抚司。 “陆祯,王翼,立即勘问刘实,” 李若链吩咐道。 两人领命而去。 李若链则是让人沏茶。 茶刚刚上来,军卒禀报,骆养性指挥使驾到。 李若链冷冷一笑,早有预料,他走出官署出迎。 李若链将骆养性迎入了官署中。 “李同知,听闻你将定国公府上管事缉提,这是为何,” 骆养性大刺刺的坐在主位上。 “指挥使,此事干系通奴事宜,刘实将京营军情通晓了建奴细作,让建奴知晓了我京营大军东向,奴酋黄太吉这才统领大军援救德州,宣府军五千众因此全军覆没。” 李若链拱手道。 “此事属实,”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细作和他的手下都招了,” 李若链平稳道。 “呵呵,就算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等通奴大案不该由北镇抚司勘问吗,怎么由你南镇抚司来处置,此事擅越了,” 骆养性脸色很难看。 其实就是在责难李若链,逼迫李若链将人交出来。 从权重上说,北镇抚司高于南镇抚司,尤其是在通奴谍案上,以北镇抚司为主。 “大人,此事是下官麾下探知的,当然由南镇抚司来处置,何况殿下对尤世威等五千将士阵亡极为愤恨,严命下官稽查,下官不敢不从啊,” 李若链的话让骆养性脸上一白。 又是这位殿下,其实骆养性对此有猜测的,但是,他以为李若链不会说出来。 他正好夺取此事的处置权。 通奴大案陛下是最为关注的,他也算是尽忠职守,而被李若链染指,让他吞了苍蝇般难受。 但是现在,李若链点明是太子殿下明言,骆养性再多一句话也不敢言,这事他不掺合了。 骆养性冷着脸起身就走。 李若链将其送出门外。 ... 乾清宫,今日要商议征讨朝鲜之事,只是因为阮季、郑芝龙急报,张名振、郑芝豹击败了朝鲜义州水师,擒获其节制使朴应义,只是有千多名的明人被朝鲜掳走,朝鲜拒不归还。 崇祯狂怒,召集群臣商议能否再派出两营步军加入讨伐,给朝鲜人一个极大的教训。 这位帝王就是这么情绪化,早先讨伐朝鲜,他还十分犹豫,现在则是要扩大战事规模了。 众人见礼完毕。 崇祯还没让众臣商议征讨事宜。 徐允祯扑通一下跪倒,这厮眼中含泪, “臣下冤枉,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说着是涕泪横流。 崇祯和众臣都是惊诧,什么情况。 有些人知道这里怕是有事了。 朱慈烺冷眼旁观。 他当然晓得是什么事。 徐允祯又开始飙戏了。 “定国公,到底何事,” 崇祯冷脸道。 其实他现在对徐允祯也不大喜,实在是这厮一无是处。 总是给他添乱,大明要勋贵作为助力,不是让勋贵成为累赘和废物的。 “陛下,臣下家中管事哪里能私通建奴细作,这绝对是冤枉,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当即锁拿,丝毫不听臣下和管事的辩解,实在太过猖狂,陛下请为老臣主持公道,” 徐允祯言辞激烈,直指李若链。 听到这里,崇祯一皱眉,他瞥了眼朱慈烺,李若链是朱慈烺的人,他是清楚的,也是因此调离的。 难道这是太子的主意,在敲打徐允祯吗。 ‘太子,你怎么说,’ 崇祯问道。 ‘父皇,此事臣下不清楚,不过,儿臣却是深知李若链的为人,此人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是个直臣,因此其既然拘提徐府管事,其必有恶行,’ 朱慈烺躬身道。 他不会给政敌什么机会,弹劾他擅越。 立即言称不知,但是他为李若链背书,就是表明全力支持。 至于李若链是否刚正不阿,这个不重要,天下没有几个堵胤锡。 但是,今日,李若链必须是刚正不阿。 “殿下,老臣冤枉,这是莫须有,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徐允祯梗着脖子道。 “陛下,老臣愿意为定国公作保,徐家绝不会通奴,” 朱纯臣出列道。 朱慈烺冷冷的看着大明朝堂上哼哈二将的表演。 “陛下,臣也以为此事有些蹊跷,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周延儒拱手道。 反正能减少太子事权,他就很乐意插一手的。 崇祯迟疑着,他本身就不擅长应对复杂形势,现在更是踌躇起来。 “陛下,臣下的管事被羁押锦衣卫大牢,臣下担保他绝无罪行,但是如被锦衣卫严刑逼供,就怕事情不妙,” 徐允祯只是啼哭。 崇祯不耐的一拍桌案, “锦衣卫乃是朕的亲军,怎么可能随意使用酷刑,卿家多虑了,” “陛下,就怕酷吏擅自揣摩上意,严刑拷打不止,微臣管事不过一个普通人,哪里能经受得住,” 徐允祯另有所指。 “好了,休要胡言乱语,” 崇祯揉着额头,很是苦恼,他虽然表面言称锦衣卫白璧无暇,其实内里也清楚厂卫总有酷刑。 如果李若链真的揣摩上意呢,当然不是揣摩他,而是迎合太子的心意,还真有可能构陷徐府管事,当然目的还是羞辱徐允祯。 “王承恩,” “陛下,奴婢在此,” 王承恩急忙跪下。 “朕命你前往锦衣卫勘察徐府通奴案,记住,不得冤枉一人,也不可徇私枉法,要严查事情真相,” 崇祯命道。 涉及锦衣卫,那就是帝王私事了。 锦衣卫的事不会让文臣参与,这是惯例。 也只有派出自己的奴婢去查问了,否则谁他都不放心,包括朱慈烺。 王承恩当即领命。 “好了,此事朕自会查问,明日早朝再议,” 崇祯言明,这个破事今天到此为止。 徐允祯起身折返回去。 他总算放心,如果李若链那厮真敢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罗列罪名,王承恩绝不会答应。 这位王大伴只忠心陛下一人,就是朱慈烺也不成。 ‘诸卿,朝鲜伪王甘于沦为建奴走狗,掳走我大明百姓过千,朕甚为痛惜,朕以为当加派两万步军,一同讨伐朝鲜,各位以为如何啊,’ 崇祯问道。 朱慈烺旁观看,他太明白崇祯的心情了。 建奴那是没法,实在打不过,因此一再被羞辱。 但是小小朝鲜,也敢不顾恩义,派人抢掠大明百姓,而且讨要不回,这是羞辱他,扇了他的耳光。 这么说,在建奴那里羞辱没什么,习惯了。 但是朝鲜不同,崇祯无法忍受一个小小属国对他这个天子的侮辱。 “陛下,这个,只怕不妥,” 周延儒当即道, ‘现今三万骑军还要舰队两次运送,如果再增派人马,最少三次转运,战事只怕要拖宕下来,如果入冬无法解决,海冰封海,大军如何撤回大明,’ 周延儒实在是不想战事继续扩大了。 他这个补锅匠不容易,这位陛下也就别再折腾了。 崇祯连看都不看周延儒了,心里很不满。 他看向了陈新甲, ‘陈卿家还算知兵,你讲一讲,’ 周延儒和陈新甲立即黑脸。 周延儒那是被讥讽的,他没顺着陛下,陛下这是暗讽他不知兵呢,当着百官一点没给他面子,直接掀开他的弱点。 不知兵就是周延儒的死穴了。 陈新甲脸黑,那是因为他真不想掺合这个破事。 “陛下,如此番增加骑军倒无不可,如果是步军,则不可行,” 陈新甲来个和稀泥。 “陛下,此番征伐朝鲜,骑军所带粮秣不多,因此此番夏秋,正好就敌于粮,骑军风驰电掣,抢掠容易,步军却是移动缓慢,不易就敌于粮,因此,步军远征朝鲜算是拖累,倒是骑军可为助力,” 陈新甲很鸡贼,表面迎合了扩大出军,但是设了条件,步军是不成的,只有骑军。 但是,如今京营骑军只剩下不足万,总得有留守京师的。 所以他的说辞基本就是断了增兵的可能,当然陛下发疯另说。 崇祯脸上纠结,他很想勇烈一次,我就是增派骑军了,不过那就是赌气,太疯狂了,京营骑军只有数千留守了,还派出去,甭说别人,他自己都觉得疯了。 “有事奏报,无事退朝,” 崇祯很不爽,耍脾气了。 没事滚,表示了自己最大的不满。 这个情绪下,有事也是没事,这时候谁去触怒陛下。 早朝就在这个气氛下结束。 朱慈烺却是没走。 崇祯瞄了眼留在原地的朱慈烺, “此事朕会秉公处置,休想朕会宽纵李若链,” 崇祯没好气的。 他以为朱慈烺是在惩处徐允祯等。 他先说明,他没心思为朱慈烺遮掩,只要李若链构陷,他就会严惩。 “父皇,李若链一向尽忠职守,从不构陷他人,儿臣留下来不为此事,而是儿臣记得今年祭拜太庙,父皇曾在香案前誓言为尤世威等五千将士查明真相,斩杀罪魁祭拜忠臣义士,望父皇千万不要食言,” 朱慈烺笑道。 崇祯一怔,他深深的看了自家长子一眼。 他蓦地发现,好像这事可能李若链真的没有构陷徐允祯,否则朱慈烺绝不会这么说。 “朕何时在太庙列祖列宗面前胡言乱语过,胡闹,” “儿臣怕父皇事物繁巨额,忘了一时间的言辞,现下看来是儿臣过虑了,” 朱慈烺笑道。 他是故意如此,他很清楚崇祯极好面子,先打个预防针,防止这位爷心一软,放纵了勋贵们,毕竟这位总是对这些旧勋贵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他相信今日点出这事,他这个便宜老爹不会轻易妥协了,否则脸面呢。 “好了你且回去读,” 崇祯挥了挥手。 ... 晚间,崇祯依旧奋笔疾书,和折子较劲。 脸上带有倦容的王承恩进入叩拜。 崇祯看向王承恩, ‘李若链是否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这是判定此事的关键。 ‘陛下,严刑拷打有,厂卫手段就是这般粗暴,’ 王承恩没有遮掩,厂卫办事就是这么血腥,也不是今日的事儿,而是从来如此,如果不是如此,怎么厂卫让人闻之色变,怎么有那般震慑的,那就不是皇家大好鹰犬了。 崇祯眼睛一眯,就要发飙。 “不过,定国公、襄城伯、阳武伯府上的管事确实为建奴细作言及了京营大军潜入山东,伏击建奴的消息,建奴细作立即发出了急报,黄太吉立即从临清撤军援助德州,宣府标营因此全军覆没,” 王承恩跪伏道。 登时,崇祯瞪大了眼睛。 他不能相信,好嘛,不是一家,而是三家勋贵的管事都被细作渗透,说出来了大军潜伏的地点。 黄太吉撤军北上,已经说明了当时黄太吉知晓了明军主力所在,朝中有共识,应该是朝中有人走漏了消息,这就是一个基本常识了。 只是崇祯没想到竟然是这些勋贵泄漏的,而且不止一家。 “此事当真,” 崇祯气急败坏。 ‘陛下,千真万确,建奴细作头目为潘六,原名范允,大汉奸范文程族人,十年前潜入京师,用建奴供给的银两经商,打探消息,还入股了两个车马行,作为走通消息之用,他不计银钱交游广阔,和很多勋贵管事结识,京营南下的消息传出后,范允没法判断真假,因此接连打探,从定国公、襄城伯、阳武伯府上管事那里打探出军情,这才急报奴酋,’ 王承恩一一道来。 王承恩知道他的才具比不得王一心、李凤翔,但是他忠心才是陛下最看重的。 此番虽然事情干系锦衣卫和一众勋贵,甚至其中隐隐有太子的影子,但是王承恩还是决意谁的面子也不给,说出实情, “陛下,奴婢勘问了涉及的管事,还有这个细作和这些管事宴饮的酒楼、茶楼,还有青楼的掌柜、店伙,证实他们确实在一同饮宴,私交不凡,可说这些管事可能有意可能无意,结果并无二致,他们通奴了。” 崇祯颓然向后靠坐,他脸上扭曲,却是笑道, ‘好,真是朕的好臣子啊,我大明豢养百年就养出了这么些东西,’ 崇祯咳嗽不止。 王承恩急忙上前为其捶背。 “没想到,此番真是错怪了太子,呵呵,却是这些臣子诓骗朕,这群小人,” 王承恩不敢多言,他的差事已经完成,至于陛下如何处置,岂是他能言及的。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三章 雷霆手段 翌日乾清宫,众臣都是小心翼翼。 因为当今的面相吓人。 崇祯脸上阴云密布,双眼赤红,好像熬了一夜一样。 这位帝王靠坐在椅子上,眸子冷冷的寻看着众人。 所有臣子都清楚,这位爷要发飙。 必须谨言慎行,不能让陛下挑出错处来。 “诸位卿家,昨日王承恩讯问了众多人证,寻看了一众物证,勘明了通奴案始末,” 崇祯语声倒是平静。 徐允祯、李国祯的身子挺得笔直。 他们心里还是相当笃定的,只因为他们相信自家的管事决计不是建奴的细作。 这些事更像是李若链甚或是殿下陷害他们。 至于王承恩,他们也算放心。 而陛下,本来现下对殿下略有嫌隙,不会偏袒就是了。 “定国公,你先祖魏国公为大明开疆拓土,确是大明柱石啊,” 崇祯看向徐允祯。 徐允祯急忙跪拜, “臣下为先祖谢过陛下称赞,” 徐允祯心里稳了,看到没,殿下这是褒奖徐家呢。 “然,所谓虎父犬子,不碍如此,魏国公英雄人物,却是有你等这样不屑子孙,哼哼,” 崇祯一声冷哼。 大殿内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形势不对啊。 朱慈烺嘴角一扯,嗯,看来他昨日的言辞有效果。 ‘陛下,臣下确是不屑子孙,未能如先祖般为大明奋勇杀敌,每每想到如此不禁自惭形愧,’ 徐允祯脸上变幻,心里惊惧,不知道这位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草包也就罢了,还御下无能,竟然将京营大军的机密随意述说,竟然在下人面前胡言乱语,然后你的下人肆意向其他人言及这等军国大事,让建奴细作得到了确凿无疑的京营大军行踪,葬送了我大明五千忠勇将士,” 崇祯狠狠一拍桌案,戟指徐允祯。 没错,被朱慈烺点醒的崇祯想到了宣府五千军,在这个一片混乱时候,很多军卒遇到建奴立即逃散。 宣府军却是孤军留守,直到全军覆没。 这样的忠勇官军是太罕有了。 一想到尤世威以下五千这般忠君将士就这样被这些混蛋不经意间葬送,而且差点葬送京营主力。 崇祯真的痛恨上这几个货了。 徐允祯吓得趴伏在地上,他真的怕了。 看来这事竟然是真的,建奴细作就在左近,该死的刘实确实犯了大错。 “陛下,臣下真是一无所知,臣下忠心可鉴啊,徐家绝不会和建奴有任何来往,” 徐允祯痛哭流涕。 崇祯只有厌恶,看着徐允祯这样懦弱的模样,崇祯想到的是当日他怎么让这个无能之辈提督京营的。 肯定是当日糊涂了。 嗯,是这厮埋藏的深。 绝不是他这个帝王的责任。 总有臣子蒙蔽他。 ‘从今日起,定国公削爵,改为定国候,封地保留侯爵的封地,余者充宗人府,’ 崇祯冷冷道。 ‘陛下,还请看在先祖面上,体恤徐家一二。’ 徐允祯哀嚎。 ‘混蛋,正是看你先祖面上才保留你的封爵,否则就凭你坏了五千将士的性命,早就拿你入昭狱了,回去后好生祭拜你的先祖,’ 崇祯气的无法保留风度,脸上十分的狰狞。 ‘来人将其拖下去,’ 崇祯一摆手,几个力士过来拖着徐允祯就走。 ‘李国祯,放纵家人,随意谈论军机,祸乱大军,即日起府中禁足,罚俸三年,保留伯爵封地,余者充入内库,’ 崇祯接着道。 李国祯没有嚎叫,跪下谢恩。 他算机灵,这事绝对是崇祯留情了。 否则他就是一个除爵的下场。 当然他内里痛彻心扉,李家一朝回到百年前。 这百年积攒的十余万亩田地估摸也就是剩下几千亩了。 真真的呜呼哀哉了。 “薛濂,上番助捐,就耍弄心术,里间君臣,因此降爵为伯爵,然此番依旧不思悔改,今日起除爵,宅院、封地立即收归宗人府,” 这个更狠,直接除爵,成为庶民。 也就是薛濂没有上早朝议政的资格,否则现下得哭死。 大殿内气氛凝重。 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帝王是真的狂怒了。 昔日很多臣子大败于建奴、流贼手中,陛下也未曾赶尽杀绝。 今日降爵,除爵,手段凌厉,可见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陛下,这个,这三位爵爷收归的田亩,是否该交由户部处置,” 谢升出列道。 他有些小心思的。 这几十万亩田产如果被充入户部,发卖出去就是近两百万两银子,对户部帮衬极大。 他们这些阁老也松快不少。 “谢卿,这多年来,内库对户部助力极大,可说耗尽了内库的财力,就连我这个帝王也紧衣缩食,如今堵卿家接连为朝廷寻出近两千万两银子,难道你等还不自知,如果还不够,你等是怎么办差的,如何还盯上这些田亩,” 崇祯厉声道。 他今日就是怒了,看谁也都不顺眼。 谢升无以应对,低眉顺眼的返回。 余者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发声了。 虽然把这些田亩收归内库,崇祯做的有些霸道,有点不地道,不过狂化的这位爷惹不得。 “陛下,儿臣想要向陛下讨要五万亩良田,用于耕作番薯,多积攒些种子,好向南继续推进番薯耕作,望陛下恩准,” 朱慈烺出列道。 “嗯。” 崇祯看了看长子,这次他既然不想保几个无能鼠辈,就想着将其家产掠夺了事。 既然此事是太子发起的,也就分润一下,再说多积攒些种子绝对是好事,这方面他这个儿子还是信得过的。 ‘也好,就赐予你五万亩良田,’ “多谢父皇,” 朱慈烺笑嘻嘻的。 众人相看了两父子的面相。 好,这次通奴风波最大的赢家原来是这爷俩。 现今是盛夏,朱纯臣却是感到彻骨寒意。 这位殿下讨要的田亩不就是他们几个吞并的京营军田吗。 这位殿下用些手段,将这些田亩又讨要了回去,而且让徐允祯、李国祯、薛濂等人倾家荡产,这手段让人胆寒,这是在向所有人警示,和他做对是个什么下场,看以后还有谁明目张胆的和他做对,这位还不足二十岁啊,怎么如此心机。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四章 军心定 太子府,刘之虞、郑维等人被招来。 “这里有五万亩良田,就在京东和京北,距离京城不超过十五里,你等将所有的田亩赐予那些丢了军田的兄弟们。” 李德荣将一小箱地契递给了刘之虞。 “殿下这是解了燃眉之急,否则京营不堪设想,” 刘之虞叹道。 一个可能引发大规模的营啸,实在是这些勋贵作派太恶毒了,就是赤果果的抢劫。 军卒们出生入死搏下的这点家当,舍不得。 再就是勉强平息了这事,也会对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任谁也接受不来,老子们浴血搏杀,成军到现在最初的过半军卒阵亡,结果保下的江山就这,勋贵可以肆意的抢掠京营军卒,那下一次遇到大战,这些军卒怎么可能再有兰阳、德州之时的奋不顾身。 而现在一切忧虑都不存在了。 “殿下,我等一定通过宣抚官宣讲殿下为他们报了冤仇,” 郑维拱手道。 朱慈烺很欣慰。 他不是烂好人,这次他提前发动,解决了建奴细作,又让李若链出手,付出的代价不小。 那么他做出的这些事,必须要让军卒明了他的苦心。 知道谁才是这些军卒的恩人。 他是在维护大明的最根本战力,同时也在维护自己在京营中的威信。 “你等回去立即安抚这些军卒,就说本宫讲的,他们受委屈了,但是别怕,有本宫为他们做主,” 朱慈烺道。 “殿下放心,宣抚司早就迫不及待了,” 郑维兴奋道, “此番军卒不知道该如何感恩殿下呢,没有殿下,他们损失惨重。” ‘不要这么说,其实是我大明有负于他们。’ 念及这些军卒,想起他们为大明泼洒热血的场景,朱慈烺扪心自问,亏欠他们良多。 只说一样,阵亡军卒获得三十两的抚恤银子。 不过三十个月的月钱。 可是这些军卒的幼小的子嗣可能要十几年才能长大。 这么说,抚恤银子百两都不算多。 这也是朱慈烺下令阵亡军卒的家眷必须给予活计,这是在变相抚恤这些军卒。 因为他实在是没法拿出更多的银两来。 毕竟大明境况十分糟糕,用行将就木来形容不过分。 就是经过这几年朱慈烺的改制,也不过是大病初愈,还是虚弱太多。 “殿下此番针对这些勋贵,是否锋芒太过,” 刘之虞低声道。 ‘顾不得这么许多了,本宫不能坐看那些脑满肠肥的勋贵欺压京营军卒,那是在毁坏大明的根基,’ 朱慈烺摇头道。 他本将继续苟一阵,但这些勋贵逼得他反击。 不过,朱慈烺并没什么抱怨的,内讧从来不可避免,他要做的就是成为最后的赢家。 ... 丰台大营校场上,很多军卒归于一队,千多名军卒排成一个方阵。 每队的宣抚官站在队列前宣讲。 当一些老军卒听到他们失去的田亩被转换为近郊的良田,从今日可以置换的时候,校场上响起了阵阵欢呼。 其中不乏殿下英明等喊声。 李进忠转头看着刘钊、赵四, “同你等说了,不要闹,自有殿下为我等做主,怎么样,听到了,那个薛濂除爵,定国公如何,降爵,呵呵,咱们的田亩都是近郊的良田了,” “我等当时确是昏了头,怎的也要信殿下的,” 刘钊挠头道。 “哼哼,让那些勋贵猖狂,殿下就是他们的克星,咱们为殿下搏杀两年,值了,” 李进忠右手抚胸道。 “正是,值了,” 赵四重重点头。 ... 中军大帐内。 刘之虞和郑维对坐,听到了校场上无数军卒的嘶吼声欢庆声不禁相视而笑。 “可惜不能大肆宣讲殿下为这些军卒所做的。” 刘之虞摇头叹息。 虽然他们通过宣抚官宣讲了一些。 但是只是略略一提,没有细细宣讲。 实在要忌讳,毕竟如今殿下要低调,避开可能的猜忌。 所以宣讲不能太过。 “刘兄,其实京营是殿下的根基,殿下武布天下,声名鹊起就在京营,而京营中最为紧要是军心所向,小弟之意,虽然不可太过张扬,却是可以利用此事,让宣抚官有意无意的说些殿下为他们做的这些事,为了他们,殿下不惜和满朝勋贵为敌,” 郑维低声道。 刘之虞捻须沉吟未语。 “如此,日积月累,军卒就会晓得,大明真正可以为他们做主,真正可以依仗的,只有殿下,” 郑维这话一说,刘之虞蓦地看向了郑维,眼神凌厉。 郑维这话在内涵天子。 郑维却是不为所动, “殿下一去,你我没有功名之人在官场再无立锥之地,殿下一去,京营再不是天下强军,大明复兴在再无指望,你我不是在保全殿下,而是在保全大明万里江山和亿万百姓,” 郑维微微昂首对视着刘之虞。 郑维这话更进一步,明白指出若想大明复兴,指望当今决计不成。 必须是殿下。 因此京营赞画司要做的就是将殿下和京营新军上下绑定在一处,让京营新军心中只有殿下。 这话按说是忤逆,欺君,无赦之罪,足够灭族的。 但是,说的不对吗,太对了。 当今用近二十年证明他不是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又一个永乐大帝。 而太子用两年时光就证明,唯有他可以中兴大明。 ‘陛下对殿下还是看重的,’ 刘之虞低声道。 “那么殿下如今韬光养晦不来京营是怎么回事,你差点调离京营,勋贵差点重新掌控京营又是为何,李若林调离殿下身边又是如何,万一,小弟说万一,真的有那一天,京营还会是天下第一强军吗,我等再不有所行动,就是大明的罪人,而你我也再无什么前程。” 郑维步步紧逼。 刘之虞沉默良久。 郑维来回踱步,脸上颇为激动。 ‘好,那就搏一场,不过须徐徐图之,决不可贸然行事,’ 刘之虞的声音几不可闻。 郑维露出解脱的笑意, ‘一切刘兄为主,小弟莫不遵从。’ ... 右安门东厂所在,王德化悠然的步入自己的公事房。 “义父这是有喜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张绪笑眯眯的为张德华敬茶。 王德化哈哈一笑接过,很是得意。 ‘义父一定要让儿晓得此事,让儿也高兴一番,’ 张绪逢迎道。 ‘陛下方才将某招去,要某派人监看李若链,’ 王德化低声道。 张绪瞪圆了眼睛,向左近看了看, “陛下这是对那一位有所猜忌了。” “大约是如此,那一位实在是太能干了,” 王德化撇嘴道, “就怕他忘了谁才是大明的皇帝陛下。” “儿这里恭贺义父了,” 张绪一辑。 王德化颔首一笑, ‘不过,倒也不能大意,当然,最好李若链有些不轨之事,如此,呵呵。’ 王德化和张绪相视而笑。 ... 湖广重镇武昌昔日武昌府官署,如今张献忠驻跸所在。 大厅内坐着十余人,张献忠大马金刀的坐在上位,下首坐着张献忠的首席军师徐以显。 下面则是十多名军将,名义上都是他的义子。 其中就有四大金刚,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 身材中等的张献忠,英眉虎目,脸色微黄,颌下长髯,颇有卖相。 他拿起茶碗来一饮而尽,十分的粗犷。 “今日老子将你等都招来,就是一个,击败东部明军,扫荡左老狗,夺取全湖广,作为争夺天下的根基。” 张献忠嗓音洪亮,大厅里都是他的声音。 下面众人面有喜色,都是兴奋的看着张献忠。 “小子们,为父的看你等迫不及待了呵呵,左老狗不说了,那就是一个手下败将,大军到处灰飞烟灭,但是东边的那个劳什子总督李邦华手下可是有两万余京营战兵,就是大败建奴的主力,满万不可敌就是败在京营手下,你等就不怕吗,” 张献忠嘿然一笑。 一个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眼睛细长的汉子起身拱手道, ‘大王统军所向无敌,我等何惧之有,哪怕是什么京营官军遇到大王也是土鸡瓦狗罢了,’ “你个孙可望就是会说话,哈哈,” 张献忠一点孙可望。 ‘大王,如今我军士气如虹,正当用兵之时啊。’ 一个高壮的汉子起身道。 “嗯,艾能奇也忍耐不住了,” 一旁的军师徐以显一挥折扇笑道。 艾能奇憨笑着挠了挠头。 “嗯,好,此番向东攻击就以你为先锋。” 张献忠一点艾能奇。 艾能奇大喜领命,这厮一向勇猛闻战而喜。 “李定国,左良玉部如何,是否有向东北与李邦华所部合兵一处的意图,” 胖乎乎如同弥勒佛般的徐以问向一个瘦高的汉子,正是统兵西南的李定国。 ‘回大王、军师,左良玉和其副将马士秀分别驻军咸宁、大冶一线按兵不动,没有北上的迹象。’ 李定国沉稳起身道。 “呵呵,这位左大将军还是要坐山观虎斗啊,如此正和大王心意,” 徐以显一合折扇笑道。 “到了这个时候,明军还在勾心斗角,该着我军大兴,明军必败,” 瘦小的刘文秀鄙视道。 “从明面上看,左良玉摆出了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如果我军精锐尽出,左良玉乘机北上夹击呢,” 孙可望拱手道。 “嗯,你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左良玉最多来十万人,定国,你统领五万军能否拖住左良玉,” 张献忠看向了孙定国。 ‘义父只管放心,如果他赶来,孩儿必击败之,’ 李定国拱手道,脸上毫无表情。 对左良玉所部丝毫没有惧意。 ‘哈哈哈,定国英武类我,哈哈哈,’ 张献忠仰天大笑。 李定国是击败,而不是拖住左良玉部,太对张献忠的胃口了。 “孙将军,你要紧守北线,不得让河南军南下增援,再就是注意提防曹操那个老贼,那也是个人精,别是趁机闹出乱子来。” 张献忠一指孙可望。 “义父放心,孩儿和收下八万将士,他们翻不过来。” 孙可望拱手而立,自信非常。 张献忠满意颔首。 “好,今晚咱们父子好生饮宴一番,明日你等返回驻地严防南北,待义父统军大败官军,湖广就是我等父子囊中之物,” 张献忠起身志得意满道。 “我等预祝义父马到成功,” 下面一众义子异口同声道。 “义父,攻破官军,待班师武昌后,还请义父登基称帝,也好号令天下。” 孙可望躬身道。 随即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一同躬身劝进。 徐以显拱手笑道, ‘大王您受命于天,鼎革天下,接连大败官军,占据湖广富庶之地,所谓众望所归,正当奉天承命,良机就在眼前啊。’ ‘哈哈哈,好,就听你等这些竖子的,待得此番马到功成,就在武昌称帝。’ 张献忠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下面一片逢迎之声。 须臾,众人散去,只留下张献忠和徐以显。 “大王,臣恐大军东进,左良玉和曹操必有异动,不知道两位将军能否抵挡这两路大敌。” 徐以显捻须道。 ‘此是必然,不过嘛,左良玉不可怕,他军力还没有恢复,武昌一战打掉了他五万精锐,如今他的精锐只有两三万众,余者都是凑数的,定国拖住他不难,倒是曹操嘛,其在大别山一线闹腾的不清,精锐过五万,呵呵,’ 张献忠说到这里却是笑了起来, “不过这个曹操嘛,一向谨慎,或者说太特娘的无胆,他绝不会倾力南下,他要看看我军和官军的战况,就是我军出师不利,还有孙可望呢,只要孙可望在,曹操无所适从,我这个义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正是臣下要说的,孙将军素有大志向,大王不得不防啊。” 徐以显低声道。 “无妨,他还翻不起大风浪,他知道,只要本王在,他就无法聚拢全军,首先一个李定国和艾能奇就不服他,放心,他是个机灵人,晓得进退,” 张献忠不以为意道。 他没说出来的是,他一向把孙可望放在北方,远离湖广中心。 上番武昌大胜后,其他三个义子鲸吞缴获后战力都是大涨,已经可以和孙可望部抗衡了。 这就是张献忠的制衡之道。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我有两策 皮岛,朝鲜哨船正在皮岛西侧游弋。 义州海战后,义州水师紧紧留存不足十艘的小船,就是小舢板。 几乎可以说,义州水师不复存在。 而皮岛上仅存的三艘哨船,成了朝鲜水师在朝鲜西北海最大的战船。 三艘战船每日里只是惶恐的在皮岛西北方游弋,探查消失的明军水师的踪迹。 皮岛驻守千户金尚流每日里诚惶诚恐。 他麾下只有不足七百人。 义州水师败亡,意味着皮岛成为孤岛,实在没有守备的必要。 问题是,已经没有战船可以让他们撤回本土了。 而西海王家水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援助,岛上守军成了孤军。 因此,金尚流派出了手中所有三条船警戒西方大明。 柳自翼躺在小小的甲板上晒着太阳。 一连两日的阴雨,让他浑身发霉。 正在柳自翼昏昏欲睡的时候,有人大声喊叫着, “船头,西面有海船,” 柳自翼没起身,海船也没什么。 不知道哪里的渔船而已,方才遇到几次了。 ‘船头,是软帆,软帆,’ 水卒喊声里带着颤抖。 柳自翼一个翻身就跳起来。 软帆啊,这片海域里只有明人才有,千万别是明人。 只见前方天际,升起了灰白色的软帆。 接着主桅,然后两艘海船露出了面目,上面的旗帜是大明的日月同辉。 “掉头,回皮岛。” 柳自翼命道,他看了肝颤。 他这艘小小的哨船根本不是明人的对手,义州水师的龟船都被击沉入海。 哨船缓慢的掉头。 柳自翼来到了后甲板上盯着明人的战船。 柳自翼看到天边一朵朵的白云飘荡出来。 他自己数着,一艘,两艘,三艘,十艘.... 他大张着嘴巴看着无数帆影显现出来。 只是瞄了眼,怕是有几十艘战船显露出来,而后面还是源源不绝涌出。 ... 金尚流统领着六百多名军卒在栈桥左近列阵。 哨船急报上百艘明人战船东来的时候,金尚流希翼那些明人如同上番一般越过皮岛而不入,他知道哪怕对方是水卒,他也没战胜的可能。 不过,当铺天盖地的明人战舰扑向皮岛栈桥的时候。 金尚流明白,明人此行的目的就是皮岛。 “列阵迎敌。” 金尚流吼道。 麾下的军卒不甘心的列阵,阵势散乱,军无战心。 他们已经被蔽海而来的舰队吓破了胆子。 金尚流的亲兵鞭挞了好几个军卒,才让军阵面前立住。 不知道多少军卒在海风中瑟瑟发抖。 当先三艘明人战舰缓缓的接近了栈桥,船上的明人水卒用长篙测量着水深。 轰一声,一艘三百料大沽战船将一艘停靠的朝鲜哨船撞飞。 战船靠拢在栈桥上。 金尚流没有让军卒靠前,他们的位置就在栈桥以南两百步处,他知道战船上一般都有远程弓弩,距离两百步内比较危险。 三艘明人战船靠拢。 金尚流号令军卒戒备,明人军卒登岸,就是他们拼杀的时候。 突然,轰轰轰的轰鸣声。 金尚流看到距离岸边不足一里的两艘明人战舰侧舷升腾起了大股浓烟。 就在他被巨炮轰鸣声所震慑之时,空中响起了嘶嘶的声音。 接着朝鲜军阵中落下了一些小小弹丸。 噗噗的声音,军卒的惨叫声。 很多军卒扑倒地上,他们的身上冒出血窟窿。 有些军卒的四肢被击中,露出了森森白骨。 猝不及防间,朝鲜守军被散弹重创。 近半的人伤亡。 剩下的军卒发一声喊,向南就逃,实在是太血腥了,吓破了他们所有的胆子。 金尚流被左右亲兵协持着就跑。 岸边留下了两百多名的伤亡者。 实在是列阵太密集了,散弹收割了太多的性命。 明人舰队十多艘靠拢了栈桥。 皮岛栈桥很是广大。 昔日这是庞大的东江水师驻地,直到全军覆没。 明人军卒从绳梯上顺下,立即手持兵器控制了栈桥。 参将黎勇作为登陆军将登上了栈桥,立即下令登陆的军卒向东西南三个方向布下防御阵势。 黎勇眺望了南方,看到的只是两百多名伤亡朝鲜军卒。 有几艘炮舰在外围游弋,火炮作为防御的最外围,黎勇很是放心。 最后的两艘战船从船舷上顺下了宽大的船板。 一些战马被驱赶下来。 这些战马摇摇晃晃的登上了栈桥。 最起码一日内不用指望骑乘它们。 是夜夜色降临的时候。 有一千多名明人军卒、三百多匹战马登上了皮岛。 第二天,更多的战船依次靠岸,大股的明人军卒和战马登上了皮岛。 此时,作为登岛先锋节制使的张名振、郑芝豹也登上了皮岛。 刚刚登上栈桥,前方黎勇遣人来报,朝鲜守将带着三百多军卒来降。 皮岛再无敌人守护。 也意味着时隔八年后,皮岛再次回到了大明的旗下。 第三日,三千料战船徐达号抵达了皮岛。 五艘三千料战船如今都是去除了火炮,成了运兵船。 大明内阁大学士孙传庭登上了皮岛。 正式在皮岛上建立了大营。 赞画司吏员开始运作。 “孙相,还请去皮岛官署暂歇,” 张名振恭迎。 ‘不用了,本帅就在近岸建立大营就可,召集诸将,随本帅一同去祭拜埋葬此处的我大明将士们,’ 孙传庭道。 一个多时辰后,一行数百人在距离栈桥千多步处下马。 他们面前是数个巨大的土丘。 土丘的边缘被雨水冲毁,露出了里面的累累白骨。 这里是建奴攻破皮岛后,斩杀的大明过千军卒,其中当时的东江总兵官沈世魁就在其中。 军卒拜上香案祭品。 孙传庭的目光投向了那些散乱的白骨。 ‘来人,将那些投降的朝鲜军卒什斩一,取来首级祭拜我军阵亡将士。’ 孙传庭以为小小的猪羊不能体现隆重,当用敌人的首级祭拜。 当血淋漓的三十多个首级被摆上香案左近,孙传庭、张名振、郑芝豹、陈明遇等人一同叩拜,祭拜在此殉国的明军将士。 接着剩余的三百朝鲜军卒包括金尚流在内被勒令整修坟茔。 十艘一千料的炮舰围绕栈桥布防。 十多艘鸟船被放出去向东南警戒,更多的明军战船则是立即返航了。 ... 汝宁府虎头关左近军营绵延数里。 罗字大旗在大营中飘荡着。 中军大营中,罗汝才和李过对坐饮酒。 ‘探报武昌聚兵了,黄虎要和朝廷官军一战定湖广,呵呵,’ 罗汝才扫了扫自己的胡须上的酒渍,眼睛闪过兴奋。 “八大王如今气势如虹锋芒毕露啊。” 李过很沉稳。 “军师,你到底顾虑什么,不愿让我趁机进军。” 罗汝才眼睛一翻。 “这个...” 李过迟疑着。 “哼哼,军师对某有何不能言的,” 罗汝才不满。 ‘将军,我军八万精锐成军不易,大部分是大别山子弟,可说战力很强,然,此番就是我军利用两虎相争之机,扩大了属地,也是得不偿失。’ “这是为何,两败俱伤,我军趁势而起正当时啊,” 罗汝才感觉自己的兵略没毛病。 “将军,无论是八大王惨胜,还是明军惨胜,您统兵破之,下一步呢,就是占据了湖广东北部又如何,如果此番朝廷军大败,下一次京营骑军必定南来,那才是京营主力,建奴满万不可敌就是被他们杀得大败,因此此战胜者任谁也不能独占湖广,只有下一次击败了京营主力,才有可能真正的独占湖广。” 李过叹道。 罗汝才一时无言,李过说的他真没法反驳。 兰阳大战和朱仙镇大战,让他们都看到了京营骑军的剽悍。 李独眼两万余铁骑被京营骑军大败。 那一战之后,京营骑军就是流贼心中的梦魇,而且还有烧杀抢掠的明军边地骑军助阵。 京营步军战力也是强悍之极。 要和这样的对手决战让人胆寒。 ‘军师,非是本将贪婪急躁,你也清楚,我军只有汝宁一地以及这些山区,再无钱粮扩军,向北就可能立即招来京营主力,西川已经有李独眼,只有向南,否则我等坐看他人风起云涌,我等日后哪里还有机会争霸天下。’ 罗汝才咬牙道。 他不甘心,乱世争锋,必须扩充实力,而现下,朝廷、张献忠、他和李独眼四方势力中,李独眼和他罗汝才是实力最弱的。 如果再不奋起,争霸天下就是一场梦了,而失败意味着身首异处。 张献忠和官军此番决战,他如果乘势而起,就能占据富庶的湖广一部,对扩充战力,迎接下次大战就更有底气。 李过瞄了眼罗汝才,看出来他的焦躁。 想想也是,大争之世良机难觅,罗汝才总是被李独眼和张献忠甩在身后,也是憋闷的久了。 李独眼被官军重创,如果此番张献忠也被重创,那就是机会来了。 “将军勿急,属下为将军献上两策。” 李过笑着伸出两个指头。 “讲,就知道军师必有奇谋,哈哈哈。” 罗汝才很兴奋。 “此战当有两个战果,其一,张献忠胜,我军当继续隐忍,其二,张献忠败,我军当出击官军,击败之。” 李过这个说辞让罗汝才笑容消失了,他很不理解, “为何张献忠胜,我军当继续隐忍,” “张献忠胜,声势大起,我军不可与之争锋,而朝鲜绝不会坐看湖广沦陷,湖广熟天下足,这可是大明的粮仓,再者,湖广中枢之地,北连中原,南下闽越,东去江淮,西去秦川,此乃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必会尽起精锐,甚至会由孙传庭统领南下决战,双方那一战才是最后的决战,我军要做最后的渔翁,而不是此时。” 李过胸有成竹道。 罗汝才捻须未语。 ‘其二,如果官军胜,则我军立即出击,一战击败官军,然后联合张献忠同占湖广之地,共同应对朝廷南来的大军。’ ‘军师此言是以为我军和黄虎数十万大军非是官军对手,这不可能,’ 罗汝才不满意。 ‘将军,昔日李闯七八十万众又如何,何况我军和张献忠间各自心思,非是同心协力,’ 李过摇头。 ‘将军,就是现下我军提出结盟,张献忠如何。’ “这厮心胸狭小,他不会忘了本将是如何离开李独眼的,对某提防甚深,不会结盟的。” 罗汝才太知道张献忠了。 三大寇谁也别想欺瞒谁。 “这就是了,我军机会就在战后,将军,谁笑到最后才是笑的最好。” 李过的话让罗汝才陷入挣扎。 “如我军击败得胜后官军,那时张献忠结盟,就不怕他占据湖广大半,他的四个义子都是强悍战将。” 罗汝才对结盟张献忠最忌讳就在此,张献忠一向没有信义,而他的四个义子都特别能战敢战。 让张献忠舒缓过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将军,大别山如何,现在百姓还不是尊崇将军,进入湖广,将军赢取了民心,那才是建立霸业的根基,昔日刘邦入秦,约法三章收取民心,我军轻徭薄赋,不抢掠,尽收民心,在湖广有了如同大别山的根据地,何愁霸业不成。’ ‘轻徭薄赋,不抢掠,我军吃什么。’ 罗汝才点出了弱点。 ‘汝宁府番薯大丰收,全部抢掠来经营湖广根基就是,只要熬过一季,米粮一下,将军就可借势而起了。’ 李过早有筹划, “汝宁府临近开封府,距离中原和京师太近,非是久居之地,如果不得不抢掠,那就弃了汝宁占据湖广,正所谓有失有得,弃卒保帅罢了。” “军师果然自有韬略,” 罗汝才边说你边起身来回踱步。 显然心绪不宁,实在是决断干系大军前程。 是龙是虫就在一念之间。 罗汝才折返回来将酒尊一饮而尽, “好,就如军师所言。” 李过哈哈一笑。 辅助罗汝才,就是比李独眼痛快。 “唉,军师,李独眼在西川已经占据了三府之地,兵锋直指成都府,这厮要重新起势啊。” 罗汝才还惦记着李自成。 实在是两人是死敌了。 李自成对罗汝才当时叛离耿耿于怀。 罗汝才是时刻警惕这厮报复回来。 ‘将军勿急,李闯气势很盛,不过他还是抢掠为主,根基不住,暂时不足为虑,如今就看湖广,一两年间就有分晓。’ 李过的话让罗汝才沉默,是啊,一两年间几场大战,鹿死谁手到时可知。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朝鲜党争 朝鲜仁川,西海水师大营绵延数里。 西海水师是朝鲜最强大的水师。 有战船近两百艘,龟船八十多艘。 这也是近十年来不断营造的结果。 当年,清军水师踏过西海,攻击江华岛,将朝鲜王李倧的世子等几个子嗣全部掳走,李倧不得不出汉阳投降了清军。 从那以后,朝鲜就不断加强水师的战力。 为的就是保全江华岛这个朝鲜王室的别院,万一有那么一天,可以退居江华岛。 西海水师由朝鲜禁卫大将李道季统领。 李道季是朝鲜王室一脉,不过是远枝。 李道季深得李倧的信任,因此多年来执掌西海水师。 此时的李道季一脸的凝重,他的中军大帐内有二十多名的军将,都是面面相觑。 只因为一个时辰前接到的急报,大明水师战船约百艘正从北向南过了义州。 如果此事在数月前,李道季早就号令全军立即开拔迎战了。 也许朝鲜骑步军无法匹敌明军精锐,但是水师李道季真是昂然不惧。 但是义州水师一战尽没惊吓了仁川水师,义州水师毕竟有龟船作为主力,却是全军覆没。 那么现在仁川水师到底避战还是出海迎击。 “将军,我军只能迎敌,” 节制使权闵泰拱手道。 ‘为何。’ “将军,我仁川水师有守护江华岛的重责,如果我军离开,江华岛再无屏障。” 权闵泰一句话让李道季长叹一声。 “来人,快马急报汉阳,禀报大王、领议政,大明水师倾力来犯。” 一个亲兵领命而去。 “诸君,朝廷里很多人不明白我水师的紧要,我等却是明白,如果我水师尽失,明人可以肆意在我朝各处登陆,那时候我朝各处烽火不断,我朝无以自处,因此此战我军只许胜不许败,如果战败的话诸君和本将都一同自裁了。” 李道季高声道。 “我军必胜。” 几十名军将单膝跪下拱手道。 “很好,大明虽然天朝上国,但是其水师衰败已久,我军有一战之力,待得我军得胜还朝,我等痛饮庆功酒。” 众人轰然领命。 “禁卫别将高义隆,统领哨船十五艘,龟船三十艘为前军,” 瘦小精干的高义隆躬身领命。 “本将当统领中军。” “节制使权闵泰统领后军,” “诸将立即折返,御船出海。” 李道季命道。 众人领命后都是急匆匆的离开。 仁川大营立即忙乱不堪。 大股水卒奔向了栈桥,同时淡水,粮秣,羽箭、火油、药包、炮仔从库房中被运往栈桥的战船。 一艘艘战船靠近了栈桥,装载粮秣兵甲离开,然后出海编队。 西海并不广阔,最宽不过几千步,最窄处不足两千步。 而现在西海里铺满了灰白色的帆樯。 鼓号齐鸣中,仁川水师一百六十多艘战船向北开进。 ... 常遇春号庞大身躯行驶在灰蓝色的大海上。 张名振在甲板上负手而立,不禁雄心万丈。 在他这个角度看,东南到西北方圆十余里的海面上铺满了大明战船。 真正的蔽海而来。 大明的战旗飘荡在所有战船主桅上,看了让张名振心情激荡。 尽管这其中郑氏水师的战舰超过了半数,但郑氏水师现在也是大明水师的一员。 而现在这支百年来最庞大的舰队就由张名振节制,当然,还有郑芝豹。 舰队中有一万余京营和辽镇铁骑。 而张名振要做的就是将这支无敌铁骑安然送上朝鲜海岸,那就是朝鲜噩梦到来。 这就是天罚朝鲜。 ... 朝鲜汉阳北阙勤政殿中,朝鲜王李倧坐在王座上,领议政金自点、左领政李圣求、右领政沈一泰、兵曹令判尹璠,资政崔鸣吉、金尚贤、金鎏等人在下首。 西海水师的急报,让朝鲜王李倧大惊,立即紧急召集重臣商议。 “大王,此番明人是来者不善,必是为我朝随同清军出兵之事,” 金尚贤拱手道。 “此是当然,一年前明军击败清军,臣下就知晓不妙了,果然明军首先就要讨伐我朝鲜,可叹,我朝鲜小国无可奈何。” 满头白发的崔鸣吉长叹。 他和金尚贤刚刚被清国放归数月而已。 数年的沈阳囚禁生涯让他们两人备受折磨,尤其是被迫屈服蛮狄的刺激,让两人都是满头华发。 金尚贤更是头发稀疏。 “没什么可叹的,只有痛击明军一途,否则清军岂能饶我,” 领议政金自点冷冷道。 “为何不遣使讲和呢,” 金尚贤提出一个办法。 “哼哼,如果我朝讲和,清国必会派人问责,一个不好清军南下劫掠,金资政能否担责啊,” 金自点立即毫不留情的驳斥。 “金自点,你个清国走狗,别忘了大明德州一战,清军十万灰飞烟灭,他难道还能再次重兵讨伐我朝吗,就是来了,我大军御敌就是了,总好过如你般卑躬屈膝,你个奸贼,” 金尚贤怒吼着。 金自点和金尚贤代表了两个极致的派别,而且是最近十年出现的。 一个是降清派,以金自点为首,一个是以金尚贤为首的反清派。 两者水火不容。 但是随着清军的强势,降清派占据了优势,金尚贤这个反清的旗帜性人物甚至被清军掳去沈阳软禁数年,朝鲜王的世子也作为质子困在沈阳,为的就是节制朝鲜,成为大清的忠狗。 ‘空喊口号无助家国,你的废话能阻止大清铁骑吗,如果能,本相立即请辞,让你登上相位,如果不能,你就是在陷害大王,带给我朝灭顶之灾,’ 金自点气势十足的反击。 他认为他做的的一切才真正是忧国忧民。 而金尚贤等人所为幼稚无脑,对朝鲜毫无裨益。 “好了,都闭嘴。” 李倧吼道。 众人沉寂。 “值此家国危难时候,当首议军情,你等却是在做什么,” 李倧狂喷不止,他想听到的是建言,而不是又一次的党争。 “现下西海水师已经迎敌,不知胜败,为防万一,大王当命令京畿道诸军立即集结,以防不测,” 兵曹令判尹璠拱手道。 尹璠这话就暗指水师可能不敌,要立即调集军马备战,万一明军水师战胜后可能登陆西海,从仁川方向攻击汉阳,因此要做最坏的打算。 当然,说水师战败十分不吉利。 因此尹璠没有明说。 “正是,未雨绸缪,京畿立即戒严,点齐兵马,向西备战,” 金鎏也表示赞同。 朝鲜禁军有数万众。 分布在汉阳左近。 现在也到了向汉阳和汉阳以西集结的时候了。 “嗯,这个建言理所应当。” 李倧点头,他一指金自点, ‘领议政,你立即汇集户曹、兵曹以及五军营,调集兵马,防护汉阳,’ 金自点立即领命。 “大王,是否向诸道下勤王令,” 崔鸣吉建言道。 ‘不需要,水师大胜可期,此时却是发出勤王令,让举国上下动荡不安,极不妥当,’ 金自点当即反驳。 “退一步讲,明人水师即使战胜西海水师,却也未必登陆进犯,就是其登陆进犯,水师能运载多少人,不过两三万人而已,如果真有大军的登陆,再发勤王令不迟,” 尹璠建言道。 “微臣不过是心有疑虑,那可是大明啊,尤其是让大清损失惨重的大明,大王没有见过,满城哀嚎的场面,微臣和金资政在沈阳看过,当时,满城缟素,多少人家出殡,很多满八旗精锐阵亡于大明,亡魂无法返家,” 崔鸣吉感叹。 他不同于金自点和金尚贤,他是个中间派。 黄太吉征伐朝鲜,围困汉阳,攻陷江华岛,当时身为领议政的崔鸣吉主张投降,以为权宜之计,只要让蛮狄退兵,解除当时危机,他的决断也确实挽救了朝鲜。 战后,他暗地里勾连大明,以抗清军。 结果被金自点等人告发清国,他被执,送往沈阳幽禁。 崔鸣吉信奉的是务实派。 但是离开沈阳之前,看到的清国第一次大惨败,让他心境不同,人也昂扬起来,否则他就推了资政,正式退隐了。 ‘大王,大明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大明有个如日中天的太子朱慈烺,’ 金尚贤言简意赅。 李倧捻须沉思。 诸臣给出了众多的建言,但是最后决断的是他这个朝鲜王。 “暂先不发出勤王令,” 李倧也要面子的,太狼狈了怎么说,看看水师胜败再说。 ‘无论此番胜败,我朝当派出使臣和明军请和,’ 这也是李倧的决断,而且是相当有政治智慧。 他期望水师战胜,那样,接着大胜之威议和,有利于朝鲜居于优势。 但是败绩了,也要和谈。 和大明能不刀兵相见是最好的了。 毕竟朝鲜数百年来奉中原为正朔,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而且倭乱中对朝鲜有救国之恩,朝鲜人心中对大明一向感激。 所以李倧不想和大明血拼,那会导致内部不稳。 “陛下,清国可是在我汉阳驻军数百的,如果被他们知晓,事情不妙,大王谨慎行事啊,” 金自点道,他其实就是在反对。 他以为大明已经完了,即使德州获胜,也是惨胜,而且是清军在其腹内祸乱良久,流贼肆虐,国力越发衰微。 朝鲜现在决计不能忤逆清国,否则后果不堪。 ‘请和有何不可,秘密遣使就是了,就是被建奴发现,以和谈待变推脱就是了,’ 金尚贤针锋相对。 他看出金自点就是在反对和谈,一味降清。 “此事要秘密进行,你等谁也不可泄露消息,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李倧厉声道。 众人急忙领命,金自点强忍不满应诺。 ‘金尚贤,本王命你为国使,秘密前往仁川,无论水师胜败,立即寻明军统帅和谈,’ 李倧命道。 李倧之所以让金尚贤为使臣,那是因为金尚贤反清的名头大明也已经知晓,派他去,便于和明军接洽,李倧毫不怀疑,派出降清派大臣,比如金自点,只怕去了明军就会被斩首,别说什么和谈了。 金尚贤郑重领命。 ... 临近午时,天津水师三百多艘战船临近西海。 舰队就距离朝鲜海岸数里处航行。 张名振用望远镜了望海岸,虽然人面貌模糊,但是衣着近似中原,不禁感叹难怪朝鲜有小中原之称。 可惜就是这样诗书传自大明的属国,也向大明挥舞刀枪,招致此番的讨伐。 忽然东南隐约一声炮响。 张名振一怔,他立即将视线投向东南方。 轰轰,不断的鸣炮声响起,前方的战舰发出了预警,整个舰队被惊动了。 须臾,了望台上的水卒高呼, “舰队前方郑大人发出旗号,朝鲜水师战船过百艘来袭,” 张名振嘴角一翘,终于来了。 朝鲜选择的是迎战,不错,有种。 张名振希望朝鲜西海水师有种一些,否则避战,反倒是天津水师很麻烦。 如果不能彻底击败西海水师,那么天津水师舰队无法全部折返皮岛。 必须留下炮舰和相当一部分战船留守仁川,掩护登陆骑军的后路,那就意味着没有足够的运力将皮岛留存的一万余骑全部送来仁川。 折返三次就相当于分兵三次,不利于明军聚集军力,那是明军最忌讳的战局走势。 西海水师全力来攻,那就太好了。 只要击败西海水师,朝鲜的下腹部就暴露在天津水师面前。 “鸣炮,升战旗,成战阵,与敌决战,” 张名振吼道。 海上传令一切靠吼。 了望台上的水卒接连发出旗号,接着红色的虎头战旗升起。 常遇春号火炮甲板上的火炮全部轰响。 随着张名振的号令,十三艘炮舰聚拢在一处。 这次进击西海,三艘两千料战船常遇春号、朱能号、张钰号备足了火炮,还有十艘一千料的大沽战船火炮齐备。 这十三艘大沽炮舰就是天津水师破敌的最锋利武器,现在随着旗号,它们聚拢在一处,成一字纵队向南开进。 与之相反,五十艘郑氏水师的改良战舰成为另一路纵队,双方成两路纵队迎敌。 后面两百余艘的战船就是运输舰。 只待前锋破碎朝鲜水师,后面的战船立即开启登陆。 大学士孙传庭、天津水师提督郑芝龙就在后面的徐达号上。 兰阳号上,孙应元眺望前方满帆前进的炮舰。 他知道海战就在眼前了。 孙应元统领的是步军,不过,此番是登陆战。 登陆战最危险的时候就是登陆那一刻,如果遇到敌军大举反扑,可能在滩头脆败。 而孙应元曾在复州强行登陆,挫败了建奴数千军的猛攻,那绝对是一场硬仗。 因此,这次登陆,孙应元被孙传庭调来指挥滩头登陆。 就是要借助他的经验。 孙应元看着炮舰成纵队南下,他立即号令招来边群。 海战他无能为力,但是他要布置登陆战了。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七章 扫荡西海 江华岛和朝鲜本土的西海峡口以北十余里,大明天津水师和朝鲜西海水师一北一南撞击在一处。 天津水师依旧分为两路纵队,大沽炮舰自成一路,郑氏舰队为另一路。 没法,双方本来统辖就有问题,而且双方战斗方式完全不同,配合那就谈不上了。 于是西侧是十三艘大沽炮舰,东侧是五十艘郑氏水师战船,成钳形攻势杀向西海水师。 这个攻击阵势早在战前就确定了。 大海上不像陆地上,召集军将那么方便,因此早在皮岛,在孙传庭、郑芝龙的主持下,战略已定。 张名振和郑芝豹做好自己份内事就足以了,他们就是执行者。 十三艘大沽炮舰全速直插西海舰队的正中,没有躲避的意思。 对于西海水师来说,明人水师的战力是个迷,明人水师快速覆灭义州水师,说明其战力很强。 但是具体是怎么样一个战斗方式,那就不晓得了。 因为义州水师全军覆没,只是知道其火炮凶猛。 而天津水师对朝鲜水师的战力清晰明了,对所谓龟船情况一清二楚。 双方对战事的探知不在一个水准上。 张名振下令大沽战舰直插敌军阵势中,既然龟船上的小炮不能给大沽战舰带来致命的威胁,而缓慢的航速想要靠近大沽战船接舷战更是很困难,因此就没必要躲闪了,破阵而入就是了。 而郑芝豹的郑氏舰队则是沿着东侧海岸向南直插,他目的是尽量离大沽炮舰远点,他怕被大沽炮舰误伤,离开大沽炮舰的射程后接舷战就是了。 义州海战中,郑芝豹已经探明了朝鲜水师披甲的战力,决计抵挡不住他麾下的海贼。 因此郑芝豹是信心满满的冲阵。 双方相距两里,双方前锋战船就用舰首炮相互炮击。 不过,只是荡起大股水花,实在没法带给对方重大打击。 率领西海水师前锋的禁卫别将高义隆发现了明军分兵破阵的形势,而且十三艘西夷人样式的战舰没有躲避直接冲阵,高义隆立即下令战船靠拢,密集阵势,准备接舷战。 他对明人战船的战力不甚明了,但是有一样,要利用己方数量上的优势困住明人战船,然后接舷战击败明人。 至于远距离攻击的手段,他估摸不是明人的对手。 否则朴应义不会一战而亡,朴应义可是一个水师的老手。 三百步,两百步,百步... 最先的盖州舰冲入朝鲜水师阵势中。 两侧的朝鲜战船就在左右两三百步处,此时的朝鲜水手们喊着高亢的号子,划桨向盖州舰队迫近。 盖州号不理会继续向南冲近。 接着复州号、金州号接连冲入。 高义隆盯着左侧前方里许的战场,那里两艘龟船从两侧接近了最先的那艘明人战船。 这是接舷战的标准战法,如果你的战船够多,那就左右围困敌船。 总有一个方向能接近靠帮,然后另一侧的海船也可以接着靠帮,两侧发起接舷战,几乎必胜。 高义隆以为这艘明人战船必无幸理。 就在此时,轰轰轰的巨响。 那艘明人战船两侧船舷冒出大股的烟尘,足有十门火炮轰响了。 高义隆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火炮在这样一艘战船上。 朝鲜最大的龟船上不过三四门火炮而已。 接着他看到两侧的龟船被重炮击中,上面扬起大股的碎片,两艘龟船船身剧烈的摇晃着。 靠近的举动被打断。 他也能理解,这样剧烈的晃动下,很多水手根本站不稳,何谈操纵划桨。 高义隆接着看到一艘龟船的侧舷出现了三四个孔洞。 登时船速下降。 而这艘明人战船已经滑出两艘龟船的夹击,继续向南了。 接着后面一艘明人战舰驶来,接着给了两艘龟船又一次炮击。 其中一艘龟船的侧舷水线左近出现了两个大洞,这艘龟船开始慢慢倾斜了。 轰轰轰,前方不断的火炮轰鸣中,简直听不清个数。 然后一艘庞大的战舰驶来。 这艘战舰如同一座喷射火焰的火山,从它的两侧喷出大股的烟火。 一艘龟船只是被重重一击,这艘船剧烈的摇晃着,侧舷出现几个巨大的破洞,侧舷开始进水。 高义隆大惊失色,他一身的冷汗。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义州水师为何一日溃败。 要说海战接舷战是个血腥和漫长的过程,如果双方有几十艘战船,甚至可以鏖战几天,才分出胜负。 而现在明人这种新式炮舰火炮犀利,几次轰击就可重创龟船看,虽然不说是立即击沉,但是足以让龟船丧失航速,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战力。 知道了明人的战力,但是一切都晚了。 高义隆看到了对方的船速,龟船的龟速无论如何是逃不了的。 现下只有一样,他立即下令用旗号让后边跟进的西海战船尽量靠拢,密集一处,让敌人无法轻易的破入阵势。 这样逼迫对手只能接舷战,或是退却。 常遇春号破入朝鲜水师军阵。 张名振已经躲在舰首舱内通过舷窗来观战。 双方猛烈对撞,大沽炮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虽然朝鲜人有些火炮利用散弹攻击,但是火炮不大,散弹携带有限,射程也小,因此造成的伤亡很小,而明人战舰已经重创七八艘龟船,其中两艘正在倾斜中。 可说旗开得胜。 不过,张名振知道敌军必然会改变,绝不会坐以待毙。 如果是他易位相处,也会变阵,改变战法。 果然,他用望远镜发现前方朝鲜水师的战船开始划桨。 划桨不是海船行驶的主力,只是靠帮作战时候加快速度的辅助,毕竟人力有限。 现在这些朝鲜战船正在划桨快速向中间靠拢。 张名振当然知道对手主帅的目的,密集阵型,让大沽战舰陷入重围,目的还是近距离接舷战,让远距离的炮击失去作用。 张名振立即下令,用旗号通晓各船,立即向西侧疾进,甩开朝鲜战船。 为的就是从敌阵右侧攻击敌阵,而不再是陷入其中了。 至于敌船是否威胁后阵的众多运输舰,张名振认为不会。 实在是龟船的航速是个致命弱点,只要后阵的明人战船想,足以避开朝鲜战船。 而朝鲜战船没有重炮,意味着缺乏远距离攻击手段。 这样的形势下,朝鲜战船除非用火船攻击,否则对天津水师战船没有大的威胁。 偏偏哨船探明朝鲜水师没有携带火船,也说明朝鲜西海水师对明军水师战力很不了解,不知道火船才是对大沽战舰最大的威胁。 张名振就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了。 十三艘明人大股炮舰立即转向西方,主帆斜帆摇动,大沽战舰向西驶去。 朝鲜人绝望的发现明人战船船速远远超过了龟船的航速。 他们只能望着敌船快速的向西而没有丝毫办法。 东侧的郑芝豹所部倒是和朝鲜水师战船开始了接舷战,双方共有六十多艘战船相互靠帮接舷血战,喊杀震天。 至于谁占据优势,一时间还看不出来。 郑芝豹亲自统领座船靠帮接舷战。 至于后阵的运兵船,他没在意,接舷战,呵呵,知道运兵船每艘船上什么最多吗,披甲。 装运的都是甲兵,朝鲜人接舷战等同送死。 西侧传来不断的火炮轰鸣声,十三艘大沽炮舰在西侧轰击最边缘的朝鲜战船,让朝鲜战船受创严重。 高义隆立即下令西侧战船转向,命令还没有发出。 北方海面上大股的明人战船蔽海而来。 密集的看不到尽头。 高义隆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一艘接着一艘涌来的明人战船,他绝望的发现朝鲜水师战船陷入了劣势。 现在不用转向了。 前锋剩余的战船茫茫然的冲入明人水师战阵中。 这些明人战船的舰首炮接连鸣响。 高义隆的座船就在水柱中穿行。 接着众多散弹击打在龟船上,登时杀伤了近半的朝鲜水卒。 主帆破裂。 高义隆的座船真成了一个缓缓划水的海龟,坐看左右驶过的明人战船。 谁看不过眼,都可以给它来一下。 ... 李道季焦急的听着前方海战的种种鼓噪,却是看不到战事的具体场面,只有心悸。 直到忽然左翼传来喊叫声。 李道季向左前方看去,登时惊讶的发现有明人战舰从左翼迂回正在快速的向朝鲜水师的中阵杀来。 巨炮轰响中,李道季浑身发凉的看着明人炮舰击伤了数艘朝鲜战船破阵而入,直接杀入了中阵。 这是他初次领教明人炮舰威猛无匹的火力。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明人的战舰是无法制衡的。 龟船任何攻击手段在这样快速、凶猛的对手面前都无法取得优势。 原来义州水师就是这样脆败的。 李道季在混乱的战场上陷入了呆滞,他其实头脑里在挣扎。 是继续迎敌还是退却。 张名振却是很欣喜。 他观察到了敌人中阵没有向前锋般保持紧密队形,立即下令战船再次东进,破入敌阵中,收割胜利。 果然,较为稀疏的龟船阵型,留给了大沽战舰足够的空间,丝毫不用担心陷入敌船的围困中。 十三艘大沽战船深入了西海水师中阵,在其中翻江倒海,火炮连绵不绝的轰击着。 反正四周都有敌人的战舰,只要到了一两百步的距离,搞一下就是了。 李道季也反应过来,立即号令所有的战船靠拢。 大沽战船在西海水师中阵击伤龟船二十多艘,福船十余艘,击沉哨船数艘后,立即飘然离开了向西突围了。 西海水师则是有三十多艘战舰丧失了大半的航速,以绝对的龟速在海上蹒跚而行。 李道季毕竟是水师老将。 他从短短的接战中发觉西海水师绝不会是明人战船的对手。 最致命的是没有携带火船,那么连最起码的伤人武器都失去了。 李道季十分果决,立即下令所有的朝鲜战船立即向南撤离。 他明白,这次失败是注定了。 如果不立即撤离,西海水师有可能全部葬送在这里。 至于已经被重创的海船,李道季只能放弃。 毕竟大部分的战船还没有损失。 各个龟船上的水手惊恐的忙碌着调整帆索,龟船缓慢的开始转向了。 为了加快速度,不少龟船上水手划桨。 就这样,近半个时辰整个阵势才调整过来。 西海水师开始全速向南行驶。 很遗憾,折返南方是侧向顶风,龟船只能以两三节的速度缓慢的行驶。 而十三艘撤离到西侧的大沽炮舰,利用这个时间足以让火炮散热了。 看到了朝鲜舰队的密集阵型,然后向南转向。 张名振立即明白朝鲜人要跑。 他立即下令十三艘战舰从西侧追击而来。 侧顶风下大沽炮舰四五节的航速还是远远超过了龟船的航速。 十三艘明人战舰靠近了西海舰队的右翼,到了百多步的距离上立即开炮。 就这样,大沽炮舰立即航速追击,炮击,却是不深入敌阵,这是在朝鲜舰队的右翼一路南下,一路炮击。 一个时辰后,这一路上又有数十艘朝鲜战舰被重创。 不过前方就是峡口,深入其中就是真正的西海了,天色渐晚,西海狭窄,张名振下令停止了追击。 就这样,几十艘朝鲜战船终于逃出了升天。 十三艘大沽战船向北返航,一路上扫荡遭受重创的朝鲜战船。 手段简单粗暴,先是喊降,命令朝鲜水卒将武器扔到海里,如果不从,近距离上火炮轰击,两次向水线上的齐射,就会让敌船大量进水,船只倾覆。 当然,投降的占据了多数,因为被重创的船只一时间丧失了大半的航速,除了投降已经没有了活路。 至于接管海船,那就是郑氏水师的事了,他们船多,人多,相比之下大沽战船人手相对不足。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这场海战也暂时停止了。 在北方残存的朝鲜战船就这样飘荡在海面上,一些被炮击燃烧的朝鲜战船成了海上的大火炬。 双方短时间的脱离了接触,都是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黎明到来后,双方还会继续作战,不过注定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八章 炮击仁川 晨时末,李道季终于折返了水师大营。 此时的西海水师凄惨无比。 出征时候一百多艘战船,现在只剩下四十余艘,有被明军击沉的,有瘫痪在海上的,有在夜色中拼命逃亡触礁的。 就是剩下的战船很多也是破碎不堪。 四十余艘战船中只有二十多艘的龟船。 就现在剩下的实力连昔日的义州水师都不如。 李道季一脸的茫然。 到现在他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大败。 败的彻底,败的糊涂。 栈桥上沾满了水手军卒,却是寂寂无声,他们呆滞的看着缩小了如此多而又狼狈万分的船队靠岸。 这下不用轮番靠岸了,没有那么多条战船了。 这些军卒现象不出一百多艘战船,数千军卒,两天后怎么是如此模样。 李道季登上了栈桥,权闵泰已经在等候了。 身在后阵的权闵泰是最先折返的。 “大人,资政金尚贤就在大营中,正在赶来,” 权闵泰低声道。 李道季木然点头。 此番大败他的罪责跑不了,足以让他获罪下狱。 “大人,我等还要反击,” 权闵泰低声吼道。 他看出大败后李道季的魂魄就没了,全然没有了昔日大将的气势。 李道季蓦地惊醒。 是啊,现在虽然大败,损失众多的船只不可避免。 但是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只要能重创明人舰队,还可以挽救败局。 “龟船对上明人战船毫无用处,只能让兄弟们送死,让这些龟船立即南下全罗道避祸,” 这是李道季第一个反应。 权闵泰点头,这没什么说的。 这场大战谁都看出昔日朝鲜水师的主力战船龟船就是送菜,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甚至不如哨船。 哨船虽然没有攻击力,但是可以逃走,龟船的龟速让船只成了活靶子。 “立即将所有的哨船,福船集中起来,再就是召集一些渔船,在船上摆放火油、硫磺、松枝,我要众多的火船,” 李道季咬牙道。 他这次最大的问题就是轻敌了,没有带上火船。 当然没有带上的原因也很重要,火船使用最好在狭窄水道,外海使用不佳,因为广阔的海面利于躲避。 但是如果带上可以用火船阻止明人战舰靠近,也许可以全身而退。 当然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不过,还有机会。 明人要么不来,如果真的从海上攻击京畿,必须要驶入西海,而西海狭窄的水道正是火船施用的最佳地点。 “属下遵命。” 权闵泰立即领命,西海水师再次动起来。 此时,金尚贤已经赶到了栈桥。 “拜见金资政。” 李道季见礼。 ‘免礼,果然是大败了。’ 金尚贤看着剩余的舰队喃喃道。 就像金自点对清军有着盲目的自信一样,金尚贤也对大明有着这样的信念,总以为大明必定是中原上国,朝鲜遇到的蛮狄凌迫破局还在大明。 而大明水师击败朝鲜水师是理所应当的。 金尚贤不是卖国贼,而是在他概念里朝鲜军肯定打不过明军。 李道季脸上忽红忽白,心里这个羞臊。 却是无可奈何,他败了,而且是脆败,分辩没用。 ‘向大王禀报,京畿立即备战。’ 金尚贤道。 他对大明抱有幻想,但是也得做完全准备。 毕竟如果明人真的登陆京畿,可能就是一场鏖战。 “李将军,你还有何对策。” “大人,末将正在调集火船,和明人决一死战,力争将明人舰队重创。” 李道季拱手道。 “很好,总算还有战心,就如此办理。” 金尚贤是想和谈,不过他也清楚,如果朝鲜能胜一场再何谈是再好不过了,以免谈判太被动。 金尚贤折返大营。 他等待消息就是了。 毕竟他是文臣,不是丘八,朝鲜师从大明,也是个文尊武卑的地界。 ... 火船召集完毕。 朝鲜水卒疯狂的向船上运送火油、硫磺、柴草等物件。 作为水师大营这些物件都有,因为火船是水师的常备。 “大人,由末将统兵出征。” 权闵泰请命。 ‘算了,还是本将出征,此战败了,本将罪过足以下狱,家眷受辱,本将宁可战死沙场,胜则还败则亡。’ 李道季拒绝,他宁可死在海上,也不愿拖回京师。 李道季率领四十余艘海船向北而去。 ... 明军大胜了。 但是这一日,天津水师没有趁机南下。 而是在整理缴获的三十余艘朝鲜战船。 他们在每艘战船上都派出了明人军卒,节制全船。 然后逼迫已经没有武备的朝鲜军卒修船。 这些缴获的战船大都破损。 或是主帆受损,或是船身被弹丸重创。 要想航行必须修补,好在海上航行遇到风暴船只受损很正常,因此都备有备用的幕僚索具。 很快就修补完毕。 当第三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天津水师开始进入了西海峡口,向南驶入了西海。 李道季等了一天,终于在北方看到了天津水师的舰队。 不过让他瞠目结舌的是,明人舰队前方是三十多艘缴获的朝鲜战舰。 登时他就明白事不可为。 他知道用火船,明人将领也明白朝鲜军只有用火船一个办法。 前面派出了缴获的战船就是为了堵截火船,如果真的靠近,那就让这些俘获的朝鲜战船和火船同归于尽。 偏偏西海水道狭窄,前方的龟船等成一字排开,堵塞了大部分的航道,意味着西海水师无法直接冲击明人舰队。 但是,李道季还是下达了攻击的命令,既然没法获胜,他要做的就是同归于尽。 朝鲜火船兵分两路从东西向北行进。 希翼绕过中间的战船,从两翼冲过,攻击后面真正的明人战舰。 在明人军卒的逼迫下,缴获的三十多艘朝鲜战船主动迎向了火船。 狭窄的水道中,火船避无可避。 只能无可奈何的和这些战舰撞击一处,然后引燃,昔日的兄弟船只一同燃成硕大的火炬。 船上双方的水卒立即跳船逃生。 朝鲜火船只有区区十来艘火船冲了过去。 他们立即遭到了十三艘大沽炮舰的迎头痛击。 一艘照顾一艘,挨个点名,用侧舷重炮攻击。 火船划桨希翼快速接近明人战舰,但是再快也没有弹丸迅快,几百步的距离,足以让火炮轰击两到三次,火船要么被立即击沉,要么被重创瘫在海上,接下来被下一轮炮火击沉在海上。 李道季随着一艘福船一同沉入了西海中,倒也求仁得仁。 三百多艘明人战舰铺满西海,耀武扬威的抵达了仁川湾。 西海水师剩余的千多名军卒在栈桥左近列队准备御敌。 权闵泰还算知兵,知道登陆的那一刻是一个良机。 击败明人不可能,但是给登陆的明人步卒重创是可能的。 然而,十三艘明人炮舰一字排开,炮击数百步外的栈桥。 数十门重炮,数千弹丸立即泼洒下去。 栈桥上登时有数百朝鲜军卒死伤,众多军卒嚎叫着,地上流淌着鲜血,散落残肢和碎肉。 剩下的近千军卒屁滚尿流的逃离当场。 接着,大沽战舰换做实心弹,开始炮击西海水师大营。 几轮炮击,西海水师大营就被引燃,成了一片火海。 张名振在常遇春号上好好欣赏了如此美景,敌人的惨象让他极度舒适。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九章 误会不存在 经过十多轮的炮击,西海水师大营冒烟喷火。 栈桥左近一片狼藉。 大沽战舰停止了炮击,开始让火炮散热。 十多艘明军战船驶向了栈桥。 抵达栈桥后,一些军卒在号令下,从绳梯上迅速滑下。 他们手拿着刀枪火铳,立即向两三百步外开去。 他们会建立第一道防线。 卸载空了的战舰立即退却,有新的战舰靠拢。 孙应元和他的亲卫踏上了栈桥。 他下令已经登上栈桥的边群所部八百余人将防御扩大到一里外。 同时下令他们挖掘壕沟,开始备战。 孙应元不怕朝鲜军步军的冲击,他怕的是朝鲜军的骑军,虽然朝鲜骑军战力一般,但是快速冲击还是有巨大威胁。 这次登陆征战的是三千营骑军和辽镇骑军。 但是,战马长途漂流,抵达码头,没有一两天的休憩,无法恢复战力。 所以,现在骑军其实就是步军。 只能挖掘壕沟作为内层防御,外层防御完全交给了舰炮。 舰炮可以从两三百步散弹扩展到两里外的实心弹。 两艘两千料的战船靠拢了栈桥,大量的萎顿的马匹被驱赶下战船。 孙应元让人挑选了几十匹勉强可用的战马,向外圈派出了斥候,通晓他们外扩三里,敌人一到立即预警。 天色渐渐昏暗。 夜幕降临。 舰队卸载速度大大降低,但是没有停止,不断有人马辎重被卸载到栈桥。 孙应元手下的军卒不断的扩充。 不过让他吃惊是,没有朝鲜军来攻击栈桥。 酉时末,前方斥候快马回报,有朝鲜大员求见。 孙应元更加迷惑,没有朝鲜军的反扑,却是有朝鲜大臣前来,什么目的。 如果是他应该是第一时间反扑。 ... 金尚贤现在形容十分狼狈。 当炮击发生时候,他就在大营,结果是大营内弹丸横飞,金尚贤的一个亲卫也被弹丸击中身亡。 读书人的金尚贤经历了沈阳之行,可说有了血腥的洗礼,但是这样被碎裂的死法还是让他惊惧。 金尚贤的亲卫将其背出了烟火缭绕的大营。 只是仪仗丢失,身上烟熏火燎的肮脏狼狈。 金尚贤回首看到了成为废墟的大营,心中无比敬畏。 果然是天朝上国,火炮如此的犀利,朝鲜大铳的制作远远不及。 “更衣,去往明军所在。” 金尚贤当即命道。 “老爷,明人凶悍,还是折返汉阳为好。” ‘闭嘴,你懂什么,老爷我身负王命,’ 金尚贤一板脸。 他是不得不走一趟。 金尚贤清楚,水师败阵太快,汉阳方面措手不及,到现在无法派出援军来。 仁川通往汉阳的道路已经为明人敞开了。 他现在不仅仅是为了出使明人,也是为防御争取时间。 说是更衣,但是他的衣物等全部陷入了大营,现在只怕化作灰烬了。 金尚贤只好派出亲随,从附近的富庶人家买了些衣物,然后更换。 勉强保持了体面。 至于从人那是顾及不得,他的几十个从人简直是破衣烂衫。 金尚贤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失仪过。 一行人再次向西行进。 金尚贤等人先是被明军斥候阻拦,然后十几名明军斥候押解他们赶往栈桥。 临近栈桥,他看到了大量的明人军卒。 这些军卒相对朝鲜军卒身材高大健壮。 而且人人披甲,相比之下,就连朝鲜禁军也做不到人人披甲,很多军卒更是瘦弱不堪。 金尚贤参与国事多时,曾经入阁,对朝鲜军的羸弱心知肚明,朝鲜也曾一再改制军制,最后都半途而废。 相比之下,这些军卒拿出任一都可算是劲卒。 当他看到这些明军的战旗的时候,金尚贤眼睛一缩。 大明京营三千营,大明辽镇。 辽镇对朝鲜来说是鼎鼎大名的劲旅。 当年万历援朝,辽镇倾巢而出,让朝鲜人至今仍旧津津乐道辽镇明军的悍勇,而建奴崛起后,大明辽镇作为抵挡建奴的最前线,足足抵挡了建奴进攻二三十年。 须知朝鲜只是数次大败就差点亡国了,足见朝鲜军卒和辽镇相比下战力相差太多。 而大明京营,是最近崛起的强军。 就是这支大明皇帝的亲军在德州歼灭建奴大军十万。 让沈阳城内痛哭流涕,满城缟素。 可见其凶悍。 此番大明皇帝派出这样两个凶名在外的强军征讨朝鲜看,可见大明皇帝对朝鲜的痛恨。 没错,官场老手金尚贤从派军的名号就推断出这些内容。 他倒是不意外,想想朝鲜数次派军随同建奴入寇大明,肯定是惹恼了大明皇帝,昔日情份再也不见。 只是,这让他的出使变得十分艰难了。 金尚贤忽然停步不前,他惊诧万分的看着远处的海面。 但见远处海面上到处是灯火。 他做过夜船,每艘船只船头和船尾都有灯笼照明,为的是附近的船只指明这里有船,防止相撞。 而如今仁川湾内密布这样的灯火,这个景色好像很朦胧美感十足,如果是昔日,金尚贤一定赋诗几首。 但是现在朝鲜资政金尚贤却是头皮发麻。 大明这是派出了多少战船讨伐朝鲜,船上有多少明人军卒,五万,还是十万。 金尚贤一身大汗,他知道此番明人征伐朝鲜,必然是倾力而来。 朝鲜就要经历灭顶之灾啊。 此时,前方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一队明军走来。 当先一人身穿明光铠,身形粗壮。 “来者何人,” 这人身边一个军将高声道, ‘大明提督三千营,旅顺伯孙应元孙大人驾到,还不见过。’ ‘我家老爷乃是朝鲜王驾前资政金尚贤,你等军将应首先见过,’ 金尚贤身边亲随高声道。 朝鲜也是文尊武卑,而且是朝鲜国大臣,又是在朝鲜地面上,所以金尚贤的亲随当然不想让金尚贤丢了脸面。 孙应元冷冷的看着,没有一丝上前见礼的意思。 登时,场面十分尴尬。 金尚贤的亲随没敢继续发声,因为周围很多明军军卒瞪眼盯着他们,一个个表情不善,好像再敢出言不逊,就会出手一般。 金尚贤上前一步拱手道, ‘金尚贤拜见旅顺伯,’ 孙应元这才拱手还礼。 “金大人,久闻大名啊。” 孙应元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旅顺伯知晓本人的名号,’ 金尚贤有些吃惊。 “当然,金大人乃是朝鲜国有名的反清一派,我等京营军将都有知晓。” 孙应元并无虚言。 从京营出发前,军情司已经将朝鲜国的亲清派,反清派,中间派大臣的情形向众将宣讲过。 孙应元当然知道金尚贤就是反清派的领军人物,一向主张交好大明。 ‘哦,过奖,实在是毫无作为,’ 金尚贤老脸一红。 他反清没错,不过没什么助力,反清派是被牢牢镇压的。 亲清派才是如今朝鲜的主流。 ‘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啊。’ “孙大人,本官前来是向大明表明心迹,我家大王一向心怀大明,大王派本官来此是沟通大明统帅,此番上国派大军抵达仁川,是否有天大的误会。” 金尚贤忙道。 ‘金大人,误会是没有,朝鲜王向奴酋黄太吉三拜九叩,献上质子钱粮,甚至派出军卒随同建奴入寇杀伤我大明百姓,犯下累累罪行,哪里来的误会。’ 孙应元冷笑道。 经过宣抚司军情司教授过的京营诸将,可不是昔日的大明丘八,口不能言。 而是颇有些政治智慧,口齿也相当凌厉。 只是几句话就让金尚贤羞愧难当。 实在是辨无可辨,尤其是朝鲜王向奴酋黄太吉三拜九叩,绝对是朝鲜士人心中永远的痛,太尼玛屈辱了。 实话说,就是金尚贤等反清派看自家的大王内里也是相当鄙夷。 “本官此来就是代表我家大王向大明谢罪,希翼两家能重修旧好,” 金尚贤躬身道,姿态已经是相当低了。 “此事干系甚大,本将不过是微末小将,这等国家大事非是某能决定,还请金大人等候我家大帅到来。” 孙应元立即推脱。 ‘不知道此番是哪一位上国大臣统军而来。’ 金尚贤试探道,说来可怜,到现在朝鲜连敌军统帅都不知道。 ‘我家大帅乃是大明内阁阁老,文华殿大学士孙传庭孙大人。’ 孙应元的话让金尚贤大吃一惊。 “真的是孙学士,” 金尚贤当然知道这位大名。 建奴德州大败,折损十万,明军统帅就是这位大学士。 而且这位据说在大明剿匪战场上也建立殊功。 被称之为大明柱石,大明兵家第一人。 苦也,这般人物被派来征伐朝鲜,金尚贤几乎可以预见朝鲜的局面何等恶劣,付出的代价是多么惨痛了。 金尚贤想不通啊,这样的军神怎么能派来攻打朝鲜,难道大明天子对朝鲜痛恨如此吗。 “正是我家大帅,金大人就在此等候,” 孙应元安排了一个游击将军安置金尚贤等人,自行离去。 他没时间接待金尚贤,他的首要任务是防御朝鲜军可能的进攻。 天知道这个金尚贤的到来是不是朝鲜人的迷惑伎俩,趁明军大意进攻呢。 一夜无事,抵达岸上的明军已经有五千余人。 李辅明和吴三桂已经登岸。 开始执掌了自己的麾下军卒。 当然,到现在为止,明军依旧是防御性,按照此战筹划,在仁川修整两天,待人马休憩过来,才向东进击汉阳。 天色放亮,明军战船加速靠岸,大队人马进入栈桥。 金尚贤则是焦急的等待着,他看到大批盔甲齐全士气高昂的明军军卒汇集栈桥一线,心中越发的焦虑。 然而大明阁臣孙传庭依旧没有登岸,他也只能等候着。 ... 朝鲜王宫勤政殿气氛凝重。 仁川水师几乎全军覆没,明军登陆仁川,这个噩耗惊呆了所有人。 任是谁也没想到水师会败的这么快,这么惨。 本来预估有取胜的可能,最不济也会鏖战数日,甚至十天半月,给京畿防御留下充足的时间。 而现在区区三日,明军登陆了。 “大王,仁川水师言称,禁卫大将李道季、禁卫别将高义隆尽皆殉国,仁川水师损失战船一百五十多艘,军卒四千余人,现下剩余军卒不足一千了,正在退往汉阳途中。” 兵曹令判尹璠禀报。 ‘是否李道季轻敌冒进,’ 金自点很愤怒,他不能理解脆败的因由。 “接连两次水师大败,那就非战之罪了,说明明人水师战力远在我军之上。” 崔鸣吉冷冷道。 “现下,金尚贤不知道是否抵达明人大营,能否劝阻明人暂先罢兵。” 李倧一头冷汗道。 ‘大王,我朝不能寄希望于和谈,而是要战而胜之,’ 金自点颇为不满。 未曾战就先怯懦了,金自点当然不满。 ‘如今大王当下令禁军精锐尽出,剿灭登陆的明军,’ 金自点还是主战。 ‘胡言乱语,’ 崔鸣吉怒斥, “我军禁军未曾聚兵,现今汉阳城内不过三万军卒,如何出击,难道倾巢而出,不顾汉阳和大王了吗,如果出军万余又有何用,德州建奴精锐十万如何,还不是尽皆大败。” ‘崔资政难道打算立即媾和,献上钱粮吗,’ 金自点阴阳怪气道。 对于政敌,金自点一向心狠手辣。 “大王,此时当立即聚集全部禁军,守护汉阳,只要避其锐气,让明军无法攻克汉阳,明军只能无功而返,至于出城野战,我军怕不是明军精锐的对手。” 金鎏建言。 李倧以手扶额相当的痛苦。 他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办理。 他看向李圣求, ‘李卿家以为如何。’ “陛下,想来大明天子必会派出其精锐,其中必有骑军,而我朝除了边军骑军,余者骑卒不堪一击,因此如今的局面还是稳守汉阳为先,” 李圣求选择稳妥。 ‘如此就立即号令禁军向汉阳集结,同时,下勤王令,让义州边军南下,全罗道等南方诸道起兵北上,抵御明军,’ 李倧终于下了决心。 大臣们立即开始忙碌。 午后,从仁川传来急报,抵达的明人大军是大明辽镇和大明京营。 听到了这两支劲旅的名号,朝鲜君臣再无侥幸,一心死守,包括金自点也没有出击的念头,实在是大明京营这支强军惊吓了所有人。 一个个命令不断发出,调集禁军入汉阳,同时从附近的府县调集粮秣运往汉阳,那是守城的必须。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章 恐怖降临 金尚贤在仁川是等的心急如焚。 但是他还不能走开,他太清楚如今朝鲜的危急了。 而且他要阻止双方大打出手,这么说,作为反清派来说,大明和朝鲜大打出手是最坏的结果。 谁能得利,还不是建奴还有降清派。 金尚贤等了一天多,终于被人引领去了中军大帐。 大帐前站立着高大的全甲军卒,和朝鲜军卒比起来高出一线来,更是粗壮很多 进入大帐,只见左右战立着大批军将,上首坐着一个中年文臣,一品官袍,眼神如电,安坐案后不怒而威。 这位大臣身后的架上摆放着尚方宝剑和圣旨。 这位的身份不用猜想了,必然是文华殿大学士孙传庭。 按说,金尚贤身份相当,他是朝鲜资政,相当于大明大学士。 但是,大明昔日是中原上国,朝鲜不过是属国,还是依附几百年那种。 因此,金尚贤前驱几步跪倒地上, ‘朝鲜国金尚贤拜见孙学士,’ 孙传庭哈哈一笑,虚扶一下, “金大人请起,无须客套。” “下官不敢,臣下在此叩拜大明天子。” 金尚贤行三拜九叩大礼。 孙传庭立即起身让开,让金尚贤叩拜圣旨。 他则是在一旁还礼。 金尚贤礼毕,孙传庭重新坐下,金尚贤也被让座。 “孙学士,此番上国举兵来讨伐朝鲜,下官也知道天子盛怒,然则,我朝鲜奉大明为主数百年,向来尊崇,从来不敢违背天子之命,这些年来实在是建奴多次入寇,甚至将我王围困在山城中,我王无可奈何下才背弃大明,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实际上我朝内里心向大明,多次遣使沟通大明,昔日我朝领议政崔鸣吉就是因此被建奴抓获沈阳幽禁的,大学士当体恤我朝的苦衷啊。” 金尚贤拱手道。 他说的确也是实情。 朝鲜如此真迫不得已,但凡有法子也不会叩拜蛮狄,朝鲜有史以来最大屈辱。 “金大人,当年我大明为了朝鲜耗费了几百万两白银,数万将士的性命,伤残者无算,可说,将我大明财赋消耗一空,我大明可向朝鲜讨要一分一毫,” 孙传庭冷冷道。 ‘不曾。’ 金尚贤忙道,大明真没有苛待朝鲜,也没有携恩要挟。 这也是大批的朝鲜人对大明特别感激之处。 ‘而大明天灾频频,朝廷忙于戡乱,这才给了建奴可乘之机,而此时,朝鲜如何做的,可曾向天朝奉上米粮,可曾派出援军。’ “未曾,下官...” 金尚贤苦脸,想要分辩。 孙传庭粗暴的将其打断。 “你等所谓大王却是向建奴奉上几十万两银钱,几十万石粮秣,滋养建奴,更是奉上上万军卒成为走狗,嗯,当年攻取皮岛,没有你朝鲜提供的数十艘战船,建奴也不可能将两万军卒送上皮岛,那一战杀伤我大明万余军兵,呵呵,还让本相再说吗,” 孙传庭狠狠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金尚贤身子一抖,急忙再次跪下, “朝鲜自知有罪,” “言称有罪,呵呵,你等大王可能像当年跪拜奴酋一般来此三拜九叩吗,能献出百万两银钱,百万石粮秣吗,” 孙传庭眸子紧紧盯着金尚贤。 金尚贤脸色晦暗, “这个,孙相有所不知,建奴在汉阳派驻了五百甲兵,对我朝控制极严,我家大王也是迫不得已啊,” 孙传庭一伸手,阻止了他, “果然是畏威不畏德,如同殿下所言,真理就在大炮射程内,只有刀枪才能让周围宵小重新畏惧大明,” 孙传庭是深深体会了这点。 建奴凭甚么让朝鲜王出城跪拜,那是因为朝鲜王室可能被剿灭。 生存危机让其屈服。 而以往大明对朝鲜过于优容,嗯,殿下的原话是对朝鲜过于放纵了。 “李辅明、吴三桂何在。” 全身甲胄的李辅明和吴三桂立即出列。 “你等立即统领麾下铁骑开往汉阳,让朝鲜王看一看击败建奴八旗精锐的天下第一骑军,嗯,一定要耀武扬威,杀出我大明军的军威来。” 孙传庭杀气腾腾道。 ‘末将领命,’ 两人单膝跪下领命。 “孙相,不可啊,朝鲜和上国厮杀,建奴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仇者快亲者痛。” 金尚贤忙道。 “呵呵,金大人,天使东来,朝鲜王却不来见,看来朝鲜王这是在骑墙,现下只有打疼朝鲜,朝鲜王才会真正敬畏天子啊。” 孙传庭一摆手,李辅明和吴三桂转身离去。 “来人,将金大人带下去休憩。” 两名军卒挟持金尚贤出了大帐。 孙传庭来到了大帐外,看到了大营内人喊马嘶。 明军一万五千骑军开始发动。 随着将令正在开拔。 孙传庭遥望汉阳方向,心知此番必有一战。 此行前殿下和他有次深谈。 可说两人将朝鲜问题商议通透。 其中殿下所言,如果明军抵达不大打出手,朝鲜最多是骑墙,绝不会彻底倒向大明。 嗯,骑墙,说的太好了,就是投机嘛。 而此番大军要做的就是展现大明强悍的武力,剿除朝鲜这个建奴的第一忠犬。 为何说是建奴第一忠犬。 那是殿下所言,建奴如果国内有粮荒动摇根基时候,帮衬他的只有朝鲜。 说白了,漠南蒙古自己的粮食都不够用,怎么可能支援建奴。 只有朝鲜在数次粮荒中都奉上大批粮秣,加上走私的大量粮秣,才让建奴度过危机。 此外还有大批水步军的帮衬,所以朝鲜才是建奴的第一走狗。 而此番远征就是彻底剪除建奴尾翼的机会。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一个杀,必须杀出一个顺从大明的朝鲜。 而以往的优容那就是放纵。 孙传庭深以为然,只有杀的朝鲜王恐惧,才能迫使朝鲜屈服。 须臾,明军万余骑,一人双马向东开进。 金尚贤也被裹挟而去,孙传庭就是要他亲眼看看大明军的威武。 明军一气向东疾进,除了遇到大股朝鲜斥候外,再没有遇到朝鲜大军。 驱散了斥候,明军直驱朝鲜都城汉阳。 仁川到汉阳不过三十里。 如果全力赶路,骑军多半日可以抵达。 但是,明军需要打粮。 此番明军出征,携带的粮秣不多,只有备马上有一麻袋粮秣罢了。 因此大部分的粮秣都要就粮于敌。 沿途官道两侧的村镇立即遭殃。 三千营的蒙人营、女真营还有辽镇军卒放出去抢粮。 朝鲜人阻拦立即砍杀,毫不留情。 而此处属于京畿道,可说经年没有战乱,村镇没有围墙栅栏设防,对于骑军突入毫无遮拦。 明军在此是肆意抢掠。 有些反抗者的家被焚毁,为的就是震慑反抗意志。 朝鲜百姓的哭喊声,路上可见的尸体,以及村镇里升腾起的烟火,让金尚贤痛心疾首。 他再次求见孙传庭。 ‘孙相,万不可如此,这等杀戮,会让日后朝鲜人世代对大明仇恨,再无敬重之心啊。’ 金尚贤希望打动这位铁帅,让其收敛部下的暴行。 “金大人,大明需要的不是敬重,恭敬,而是敬畏,恐惧和顺从。” 孙传庭安坐马上不为所动。 离京前的深谈,朱慈烺的言辞让孙传庭明白了一个道理,大明需要的是周边属国对大明的无比恐惧,而不是什么名义上的恭敬。 朱慈烺举出了朝鲜归顺朝鲜的言行,尽管朝鲜人对建奴心中痛恨,但是却也恐惧无比,只能乖乖奉上钱粮,成为忠犬。 而大明对属国的放纵结果,就是这些属国心无敬畏,从而不断忤逆大明,不但不能成为大明的助力,却成了大明的羁绊,万历援朝以及建奴降服朝鲜就是明证。 在后世有个明显的例证,那就是米国。 山姆大叔是世界上各个国家最厌烦的一个国家,每次世界各国民调,这位世界警察必须是其他各国最为痛恨的一个。 敌人也是最多的。 但是,谁敢和它真正对着干吗。 没有,因为如果敢怼上,那就会遭到铁拳重击。 世界上的各国内心里恐惧这个山姆大叔。 朱慈烺需要的也是属国恐惧大明,而不是什么表面上的恭顺。 朱慈烺用朝鲜这个鲜活的例子完全说服了孙传庭和赞画司诸人。 因此对朝强硬是此番征战的关键。 大明东征朝鲜要做的就是复制建奴的暴行。 当然肆意屠杀是不可能,毕竟大明不是禽兽建奴。 但是抢掠杀戮是必须的,是展示强权的手段。 这个孙传庭懂,剿匪中也常用。 只不过这次用在了朝鲜身上。 一路东行,打粮的主力,女真营和蒙人营就是抢掠杀戮的主力。 这也是朱慈烺定下的章程。 孙传庭对此十分遵从。 殿下言称的,杀戮由这些异族完成,不让明军将士沾染百姓的鲜血,利于保持军心士气。 同时也为日后讲和埋下伏笔,最后将杀戮甩锅在女真人和蒙人身上就可。 借刀杀人罢了,孙传庭也是很娴熟的。 从仁川向东,一路上留下了鲜血尸体,还有被焚毁的村镇。 明军此番不是以拯救者的身份再次来到朝鲜,而是换做了杀戮者的面目。 第二日午时刚过,明军抵达了汉阳。 汉阳真的不大。 城内不过两万余户,二十万人口而已。 相当于大明一个极为普通的府城。 甭说和大明南北二京,就是和扬州、临清等城也没法比。 然而这就是朝鲜第一大城,朝鲜王都汉阳。 汉阳城高四丈余,阔三丈余,周十里。 虽然不大,但是算得一个坚城。 此时,朝鲜王李倧、金自点、崔鸣吉、金鎏、李圣求、尹璠等人汇集在西大门眺望数里外抵达的明军。 但见西方烟尘滚滚,烟尘中兵甲闪光,马嘶声不绝于耳。 大股骑军涌入了汉阳西侧谷地。 当,烟尘减少后,众人看到了明军就在两里外。 其中有数千明军唿哨着向汉阳冲来。 很快这些军卒抵达了护城河外,他们挥舞着武器,向城上呼喝着,有些人用朝鲜话唾骂着。 更有些人扔下了朝鲜的战旗,当然大部分都是水师的战旗、兵甲。 摆明在羞辱城中的朝鲜人。 而此时,城上众人也看清了明军。 这些明军全部披甲,上半身都是扎甲,而坐骑十分高大,比朝鲜本土战马打上两三圈,和建奴的战马也足有一拼。 “大王,这些明人骑军都是一人双马,骑术精湛,果然是击败建奴铁骑的劲旅。” 朝鲜五军营都总管裴永义出言道。 ‘一人双马又如何。’ 李圣求问道。 他们都是士人出身,对兵事不甚了了。 “一人双马,意味着每日行军过百里,随时遇敌都有马力,机动性极强,等同清国满八旗骑甲,” 裴永义曾经和清军对战过,对于清军骑军知之甚详。 他的话作用只有一个,惊吓了众人。 因为这些君臣都被建奴铁骑征服过,实在留下的阴影太大。 而裴永义的话让他们记得京营骑军曾经大败清军满八旗铁骑。 李倧感到心惊肉跳,脸上越发的没有血色。 “大王倒也无须心惊,此番明人来的都是骑军,一时间不可能攻城,我军还有时间巩固城防,” 朝鲜训炼监总提调全斌忙道。 他是看出了李倧心中的怯意。 “虽然如此,我军也大为不妙,明军来的猝不及防,汉阳城内粮秣不多,怕只能坚守两月,” 尹璠摇头叹道。 他身为兵曹令判对军队,军资当然是最为掌握的。 明人几日内抵达汉阳,根本没有给汉阳囤积粮秣的时间。 汉阳内有军卒三万余,青壮三万,守城勉强够用。 问题是没有粮秣供他们食用。 其实尹璠还多说了半月。 因为最后半月可能要杀马杀牛充饥了。 “明军来势汹汹,可能未必锁城,敌将可能急于攻城,那时候就是我军机会。” 裴永义道。 他希望明军上来就是猛攻汉阳,别看那样汉阳有些凶险,但对朝鲜军有利。 一旦明军不攻城,而锁城,那真是麻烦大了去了。 “整训青壮,坚守汉城,等待援军,北部义州边军会援救汉城的,各道的援军也会在月内赶到,到时候我军里应外合,明军决计抵挡不住。” 金自点道。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期望。 破敌就在里应外合。 当然了,明军上来猛攻汉城是最好的了。 李倧默然。 他知道他又得经历上番清军围城时候的恐惧,那真是人间炼狱,差点把他逼疯了。 但愿这次能安然度过。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天罚 孙传庭率军抵达了汉阳。 只是瞄了几眼汉阳的防御,孙传庭就明白,汉阳没有十余万精锐攻取不得。 当然,本来强攻汉阳就不在筹划中。 一个是运力不足,军卒太少,当然军力不同,兵略当然不同,这个转换孙传庭娴熟。 再就是兵力足够,也不可能强攻汉城。 按照殿下的兵略,征伐朝鲜不是灭亡朝鲜,而是为了日后压榨朝鲜。 因此攻取汉城不在筹谋中。 孙传庭下令,一万骑兵就在西门,剩余的五千骑则是掐断其他城门的出入。 这么说,如果夜间有快马突围,骑军拦不住无所谓。 但是任何的援军,粮队不能突入城中。 从现在开始汉阳必须成为一个孤城。 一粒米粮不能运入汉阳。 这关系到冰封前能否迫使朝鲜屈服。 于是明军在西城外三里扎下了大营。 游骑四处,打粮,驱赶附近的百姓。 让这些人远离汉阳,从这一天开始,再没有马队,粮队,军卒进入汉阳。 明军这些行动,让朝鲜君臣心里凉凉。 明军摆明是要锁城,根本没有攻城的一丝企图。 这是朝鲜君臣最为恐惧的。 王宫勤政殿中,李倧脸色苍白,脸庞有些浮肿,多日他没有休息好。 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上一次建奴精锐在黄太吉统领下攻伐朝鲜,他让王子等子嗣退居江华岛,也是为了万一他有个好歹,朝鲜王室不至于断嗣。 但是这一次他的子嗣都被困在城中,实在是明军出现的太突然了。 也就是说,汉阳陷落后,如果明人不饶恕朝鲜王室,就可以斩尽杀绝。 “大王勿忧,明军虽然围困汉城,不过夜间还是可以出入探马,如今探知义州府尹和防御使已经派出八千边军南下,而且全罗道,庆尚道、交州道等援兵都已经启程,不过,臣下要他们在交州一线汇合后一同出击汉阳,解除汉阳的危机。” 尹璠道。 作为朝鲜的兵曹令判,也就是朝鲜的国防部长,他认为作出了最合适的处置。 各地援兵分开抵达,怕不敌明军,因此他要几处援军在京畿道东的交州汇合然后进击汉阳,击败明军的希望就会大增。 李倧点头,尹璠的处置算妥当。 当然,能否击败明军就不知道了,毕竟到如今明军的军力还没搞清楚。 “陛下,清国甲喇章京博迦请求出战,望大王准许,” 金自点拱手道。 李倧痛苦的一摆手,这些建奴真是让人厌烦。 ‘大王,这是这个甲喇章京在试探,我军是否有和明人媾和之意。’ 金鎏道。 这一手他一下就看出来了。 什么出城迎战,五百余甲兵和明军怎么决战。 “这些建奴就不能让本王安生一些。” 李倧真是被这些建奴折磨的痛不欲生。 三拜九叩是他升平最大羞耻,而堂堂国都被建奴派兵监视,这种屈辱在后世史书上必然留下一笔。 而现在,还有这种手段来敲打他,真把他这个朝鲜王当然草头王了。 “大王,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罪不得,也许最后还得是清军才能力助我军抵挡住大明,” 金自点阴柔道。 朝鲜已经经过义州向清国告急了。 那是朝鲜最后的指望,如果,朝鲜境内的各路援军无法击败明军,清军南下就是最后的希望。 ‘然后呢,依旧每年压榨我国几十万石粮秣,’ 金鎏冷笑道。 “金资政,此言不要流传到沈阳,否则你还得去沈阳幽禁,” 金自点冷森森道。 “哼哼,只怕就是领议政向沈阳告发的,” 金鎏大怒。 金尚贤和崔鸣吉被黄太吉点名送往沈阳,很多人怀疑就是金自点告发的。 一个是向主子表忠,一个是清除政敌。 金自点是最大的可能。 “金资政休要血口喷人,” 金自点断然反驳,其实就是他告发的。 但是他知道亲明反清的情绪在民间十分强大。 他还不敢承认,否则日后可能遭到清算。 “好了,都闭嘴。” 李倧一拍桌案。 他心里对金自点相当的厌恶,他的这位领议政表面上是朝鲜的首辅,其实还不如说说是清国的细作,而且这位领议政就是黄太吉提点的,李倧再不愿意也不敢反驳。 真真屈辱到了极点,李倧身为朝鲜王竟然连自己的领议政都无权任免,说出去他只有羞愧自裁了。 但这就是李倧面对的现实。 年少引领仁祖反正,夺取王权,那时候李倧是意气风发。 豪情万千的想要引领朝鲜改制,来一次王朝的中兴。 但是明清的争霸,让朝鲜成了池鱼,挣扎在其中无法自拔,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你等要恪尽职守,守住汉阳,坚持到援军到来,出去。” 李倧将这些人都驱赶出大殿。 他只想静一静。 朝鲜和明军就在汉城相持不下。 明军围而不攻。 汉阳则是安兴等待援军到来。 不过,焦虑的自然是汉阳方面。 每日里从汉阳四面不断升起黑烟,那是明军在不断打粮。 女真营和蒙人营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除了淫辱女子被禁止外,其他的恶行无算。 汉阳每日夜间都有探报带回左近村镇被抢掠焚毁,钱粮被抢掠一空的消息。 如同大明京师左近的北京畿是大明富庶之地一般,朝鲜的京畿道是朝鲜最为富庶的所在。 而明军就在这里肆无忌惮的收刮,收取的钱粮、牲畜被源源不断的运往汉阳以西,直达仁川。 ... “孙学士,不能如此啊,这样的抢掠,怎能是中原上国所为,孙学士必须制止啊,” 金尚贤再次求见孙传庭。 见面后立即跪拜于地求恳。 “难道派军攻伐大明,那是给天子的贺礼吗,金资政何以教我。” 孙传庭一句话就怼得金尚贤哑口无言。 “当今陛下要给我大明臣民一个交待,昔日耗尽大明国力的朝鲜必须要受到惩处,否则大明臣民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朝鲜,而当年为朝鲜阵亡数万军卒死不瞑目,这就是本相给你的答案。” 孙传庭负手而立冷冷道。 金尚贤脸上涨红,真是羞愧难当。 孙传庭这些话简直是灵魂拷问了。 ‘还请孙相为朝鲜留些体面,也让朝鲜百姓保留对大明一向来的尊崇,’ 金尚贤一再叩首。 ‘金资政,今时不同往日了,朝鲜的反叛,助纣为虐,让天子改变了对朝鲜的国策,我大明不需要一个表面上的顺从,尊崇,而是前所未有的敬畏,朝鲜要接受惩罚,天子将此番东征命名为天罚朝鲜。’ 孙传庭的话让金尚贤如遭雷击,他明白此番明军为何如此激烈的抢掠朝鲜了,一切都因朝鲜的反叛而改变了。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围城打援 李倧匆匆步入大殿,捉急的问道, “可是援兵到了,” 李倧唯一的念想就是援兵解围了。 ‘大王,援兵刚刚进抵交州,尚未向王都进发,此番,末将前来报禀,斥候已经探明了明军的军力,最多两万人,不过都是骑军。’ 裴永义躬身道。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他们真没想到明人就这么点兵力。 攻打朝鲜,建奴最少一次也是五六万军,而明人只来了最多两万人,甚至可能不到两万军。 “裴将军,此言当真。” 金自点道。 “千真万确,斥候这几日点验了明军几处驻地,其实两日前就探明了明军军力,只是带队的军将不敢相信,这才多次点验,就是这些军力,西面驻防的是大明文华殿大学士孙传庭,他就是此番入寇我朝鲜的明军统帅,麾下万余骑,而其他三门不过驻防了数千军卒而已。” 裴永义解说一番。 “此事大约为真,明军如果都是骑军,就是有数百艘战船,也只能运送一两万骑军罢了,” 金鎏道。 金氏家族自有海运船队,因此对船队颇为知晓。 登时众人恼怒,真是太猖狂了,两万骑就敢征伐朝鲜,视朝鲜军为草芥吗。 “哦,如此,是否我军全力出击,寻敌决战。” 崔鸣吉当即道。 明军最多两万,汉阳城中禁军有近四万,出动三万余军力,人数上远远超过明军,有一战之力。 崔鸣吉这话一说,众人沉默。 因为这个出击就是图穷匕见了。 说白了,胜了好说,驱除明人,败了,王城就会失守。 也就说,一两天时间,就决定朝鲜王国的命运。 ‘臣下以为还是稳守为主,明人这点兵力,只要各处援军一到,里应外合下,明军必然大败。’ 金自点第一个道。 李圣求等众臣附和。 说白了,这些士子出身的文臣,一提起战争,心里就颤抖。 ‘领议政想过没有,明军万一还有援军呢,那时候我军还是不能稳占优势,不如趁现下和明人决战,只要击败明人,危机自解,以胜势和明人和议,’ 崔鸣吉看向李倧。 ‘大王,还是稳守,外间援军就快赶到,相信清军也快赶来,只要再有十日光景而已。’ 金自点拱手道。 “呵呵,领议政果然还是寄希望清国,只是去岁清军大败,折损十万,如今能有多少军卒解救我朝,就是来援救,又要向我朝勒索多少钱粮。” 崔鸣吉当即驳斥。 金鎏附和。 “诸卿慎言,” 李倧身边的老宦官厉声道。 这才制止了双方的言语交锋。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李倧。 李倧十分紧张。 他的头脑里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主战,一个稳守,也是相持不下。 “稳守为主。” 李倧一字一顿道,说出来后长出一口气。 太艰难了,但是他真不敢冒险,围困王城为什么,就是为了抓住他这个朝鲜王,他不想冒险,让自己陷入险境,安稳一时是一时。 金自点拱手笑道, “大王圣明。” 他眉眼瞥了崔鸣吉、金鎏,示威的意味明显。 崔鸣吉和金鎏长叹一声。 他们对自家大王很失望。 两日后,西方尘土飞扬,明军有异动。 当晚,斥候急报,大股明军骑军杀到。 这让朝鲜君臣压力陡增,明人果然到了援军。 时机已经失去,只有困守待援一途了。 ... 交州临近京畿道的春川。 从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交州、义州等地刚来的援军汇集一处,足有七万余。 其中义州边军八千,其中骑军三千。 全罗道和庆尚道的南兵三万五千。 余者是忠清道、义州等处官军。 还有各个士家大族的私兵五千余。 春川府城外的大营中军,义州防御使金光烈、忠清道节制使高胜义、全罗道节制使朴永南、庆尚道节制使李权宇等人一同商议兵事。 ‘诸位,我意此番入京,当以义州兵、南兵为主西进京都,而忠清道兵、交州兵为后阵,不知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金光烈道。 朴永南和李权宇对视一眼心里知道金光烈的意思。 朝鲜国内的军力有三大部分,北方边军、禁军、南兵,边军经常和建奴交战,虽然总是抵挡不住,不过还是朝鲜军力最强。 禁军是王室的根基,军备最足。 而南兵因为防备倭寇,因此经常操练一番。 至于交州、忠清道的军卒,也就是拿起兵器的农夫,战力不堪也就罢了,而且经常性的拖后腿。 建奴入寇,这些地方的军卒入援京畿,一战而溃,连累边军多矣。 因此金光烈不愿意和这些军卒为伍。宁可剔除这些军卒,减少援军的数量。 ‘我军也是援军的一员,如何不能一同入京勤王。’ 高胜义很不满。 不过,他和交州防御使崔以正的不满被忽视了。 在这里没有禁军,按照规制,边军就是老大。 金光烈说是商议,其实已经定局,而因为这些军卒的声名狼藉,朴永南和李权宇也附和金光烈。 谁也不愿意和这些农夫一同进发,他们溃散牵连自己,麾下军卒也随着崩散。 “汉阳被围二十余日,没有时间拖宕了,明日大军拔营西进,和明人决战。” 金光烈一言而决。 这么多的大军按照朝鲜规制,应该有领议政、左右议政或是令判、资政的文官统辖。 但是汉阳被围仓促,这些大臣都被围困在京中。 于是这里地位最高的金光烈就是成了大军的统帅。 翌日晨时,朝鲜军先锋四万余向西开进,另有两万余杂兵跟随在后。 ... 明军大帐,孙传庭聚将。 所有军将位列下首。 孙传庭环视众人, ‘今斥候急报,朝鲜边军和南兵等各处援军六万余从东向杀来,距离汉阳只有四十余里,其分为前后两部,后军携带大量粮秣,’ 孙传庭一指孙应元, ‘孙应元你讲,知晓援军到来,汉阳内朝鲜禁军当如何。’ ‘孙相,朝鲜禁军必会乘机出城一战,所谓里应外合。’ 孙应元拱手道。 ‘你以为我军当如何应对,’ “要么撤围而去,全力攻击援军,要么兵分两路,阻击禁军,攻击援军,所谓围城打援。” 孙应元不慌不忙道。 孙传庭大笑颔首,他很满意。 应对得当。 果然是名扬天下的京营悍将。 “孙相,末将以为也可以兵分三路,” 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看去,副将边群出列道, “你且说来,” 孙传庭点头。 “禀孙相,援军此来分为两部,后军是全军辎重所在,之所以他们带来如此多的粮秣,那是为汉阳城中缺粮了,如果我军奇兵出击敌后,烧毁其粮秣,哪怕城中禁军和援军会师也是束手无策,汉阳城的防御依旧会因缺粮崩溃。” 边群道。 孙传庭一怔,用手点指边群, “副将边群,嗯,你很不错,思虑周详,看出了敌人最大的弱点,很好,此番就是由你统领本部和女真营蒙人营出击敌后,焚毁军粮。” 边群大喜拱手道, “末将领命。” “吴三桂,你且统领辽镇骑军迎击援军。” ‘末将遵命。’ 吴三桂拱手道。 ‘李辅明,孙应元统领三千营阻击城中禁军,’ 李辅明、孙应元拱手领命。 “你等记住,朝鲜军初战颇为勇猛,但其坚韧不足,如初战不顺,不用慌张,且不断攻击就是,时候稍长朝鲜军就会崩溃,切记。” 孙传庭叮嘱道。 众人急忙应诺。 ... 金光烈统领义州边军为前驱,向西开进。 他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和建奴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都交手过,深知满八旗最为强悍。 但是就是如此强军在大明挫败在明人京营手上。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敌人就是明人京营,此去绝对是一场恶战。 前方斥候不断急报,明军大股骑军正在迫近,距离援军从二十里,迫近到不足十里。 金光烈立即下令就在距离汉城二十里的地界摆下阵势。 义州骑步军就在最前列,其后是南兵骑步军。 而杂兵两万余还在后方六七里的地界。 ... 于此同时,汉阳东大门的千斤闸升起,汉阳城内大股的禁军涌出,当先是一千余骑军,他们踏上了吊桥,向东杀去。 而城楼上,李倧、金自点、金鎏、崔鸣吉、李圣求、尹璠等人都眺望东方,焦急的观战。 禁军三万余在骑军掩护下冲出汉阳城,马上背靠护城河摆下军阵。 两翼是三千的禁军骑军,中央是近三万的五军营、训炼营步军精锐。 前几排都是火铳手、骑步弓手等远程火力。 朝鲜军在整队,东方里许外,就是明军骑军的军阵。 虽然是骑军,却是摆下了刀砍斧凿的军阵。 横平竖直,上万人如一人。 盔明甲亮,旌旗招展,阵势煞气十足。 尘烟落下,城上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明军骑军竟然如此精锐,’ 尹璠大吃一惊。 ‘不过万余骑军,我军定能破之,’ 此时的金自点恢复了底气,毕竟外有援军,让明军分兵了。 李倧则是看着数里外那个齐整的大阵心悸。 禁军列阵完毕,裴永义发下军令。 朝鲜禁军在鼓号声开动,他们迈动步伐向明军进击。 在军阵的最前面有五千火铳手,倭乱之后,吃了倭奴铁炮大亏的朝鲜军也大肆装备自己的火铳手。 今日三万余禁军,其中有五千火铳手,分为六排,气势汹汹的扑向了明军。 可以说,这些火铳手是朝鲜禁军击败明军骑军最大的依仗。 如果没有这些火铳手,朝鲜禁军绝不敢这么气势汹汹的扑向京营骑军。 对面的明军军阵动了。 明军骑军催动战马小跑着迎向禁军。 双方接近到一里,三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接着,最前面的明军骑军忽然抽出一把把火铳,火铳抵肩。 最前方的朝鲜火铳手有些懵,因为他们的火铳射程五十步,四十步破甲。 而现在八十步,明军骑军就火铳上肩了。 难道明军的火铳射程这么远,不可能。 朝鲜禁军前排火铳手还算强硬,没有被明军骑军的火铳手惊吓,继续向前大步前进,希翼尽快抵达五十步开始齐射。 然而双方进抵七十步。 最前排的数百明军骑军开火了。 砰砰砰,大股的烟雾腾起,火光中,数百弹丸发射出来。 接着朝鲜军前排惨叫连连,众多的朝鲜火铳手各种形状的扑倒地上。 朝鲜禁军万没想到明人的火铳真的射程这么远,他们被死伤者惊吓,有些慌乱起来。 后面的军将威逼着这些军卒快步向前,只有迫近敌人才可能齐射反击。 朝鲜禁军坚持着向东冲来。 此时京营骑军的最前排骑军已经拨马返回了。 这次明军骑军没有排列骑军对决的密集阵型,而是较为稀疏,前排明军骑卒从缝隙中穿过。 而第二排的骑军击发了火铳,然后立即也拨马撤离。 砰砰砰,火铳的轰鸣连绵不绝。 明军的火铳接连不断的轰响,总是在禁军射程之外。 登时,朝鲜禁军前排的火铳手伤亡过半。 整个破碎开来。 明军十排骑军军卒轰击完毕,已经撤离向后转进。 朝鲜军前排的火铳手却是伤亡殆尽。 谈什么和明军对决。 可说朝鲜禁军最大的依仗几乎丧尽。 明军军阵后方,李辅明哈哈大笑。 此番出征,赞画司将步军两营的长火铳全部调集给三千营,为的就是加强三千营的远程火力。 三千营长途奔袭,没法携带火炮,那会迟滞骑军的速度。 因此,为了加强三千营的长程火力,赞画司不惜抽调了近半的燧发火铳拨付骑军。 此战果然占尽了长程火力的优势。 裴永义则是大惊失色。 他预感很不妙。 明军骑军给了禁军重创,然后撤离在一里外正在重新整队,摆明想要再次复制方才的胜利。 “命所有盾牌手上前,快。” 裴永义大吼着。 随着鼓号旗帜挥动,很多盾牌手提着各式盾牌涌上了前排。 在前方形成了一道屏障。 裴永义和全斌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是援军就在东侧,裴永义差点就要下令撤军了。 他不知道怎么彻底破解明军骑军这样的战法。 但是现在他不能退,否则这股明军就会向东攻击援军而去。 他必须将面前的明军牵制在这里。 没错,是牵制,裴永义几乎放弃了战胜的可能。 如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相持,直到东边的援军击败明军杀来。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三章 援军尽没 大地在颤抖,远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无数骑军从对面涌来。 尘土荡起十丈高,遮蔽了天地。 很多朝鲜军卒全身颤栗,惊恐的看着对面的那些骑军。 骑军过万不只是无边无沿,更是声势震天。 距离援军里许,明军骑军中军停住。 但是两翼骑军还是继续向前冲阵。 轰轰轰的轰响声中,这些骑军从两翼快马而过。 整个朝鲜军阵都在戒备中。 两翼的五千余骑军也在戒备,以为正在冲向他们的明军是要从两翼首先攻击。 但是,冲向两翼的骑军没有冲向他们,而是划一个弧线从南北两侧距离两百步外冲过,看都不看他们向东而去。 金光烈登时脸色大变, “不好。” “为何,” 朴永南不解。 “明人这些骑军是奔着后阵去的,那些杂兵不是对手,后阵完了。” 金光烈已经反应过来。 ‘那就让骑军应援。’ 李权宇忙道。 追踪明军骑军必须是骑军,否则跟不上速度。 好在这里还有五千余骑军。 “步阵两翼如果没有骑军守护,呵呵,这些步军都是送菜的。” 金光烈一摇头。 说起步军对骑军,他是太熟了,建奴怎么击败朝鲜步军的,他门清。 就现在这个阵势,步阵前方火铳手,最起码三板斧很凶猛,但是两翼是弱点,必须要骑军守护。 现在撤出骑军,三万余步军可是没有了左右翼骑军保护,两翼连火铳手也没有,只有刀枪盾牌的步军只怕抵挡不了明人骑军的冲阵。 这种情况下,怎么让骑军回援。 “只有布阵,先击败敌军再说,至于后阵,高胜义和崔以正自有决断。” 金光烈道。 他这是先顾着自己,死道友不死贫道,高胜义和崔以正就自求多福。 ... 吴三桂很苦恼。 敌人前方有数排火铳手。 朝鲜火铳手可是给吴三桂留下阴影了。 松锦大战在松山,朝鲜火铳手杀伤明军过千。 他可是知道这些家伙还是相当犀利的。 而他麾下军卒的三眼铳射程太短,抵挡不了对方的火铳。 如果贸然出击,即使破开火铳手的阵势,也要付出一千以上的伤亡。 而长火铳,辽镇骑军只是配备了数百。 ‘命尚杰、刘慎率军从两翼攻击,让有长火铳的兄弟从前方牵制。’ 吴三桂道。 他不想损失太大,那就得改变战法,先剿灭两翼的骑军。 然后从两翼攻击步阵。 当然前方也必须有足够的牵制。 否则火铳手会被调集去两翼,支援骑军。 辽镇骑军立即开始运作,前方只是留下了三千骑,剩余的万余骑分为左右,在参将尚杰、刘慎统领下冲向了两翼朝鲜骑军。 此时,义州军还有南军也遇到了禁军一样的苦恼。 明军数百把火铳距离七十步开外就齐射。 登时让前排火铳兵伤亡大增。 齐射后,辽镇军卒立即后撤。 金光烈立即下令重新整队,让盾牌手趋前保护。 对明军的火器射程的预计不足,让朝鲜军接连吃亏。 也就在这时候,双方的骑军呼啸着鼓噪着冲击在一处。 相距二三十步,双方的骑军用三眼铳,骑弓相互射击。 登时,不断有辽镇和义州边军骑军掉落马下。 人的惨嚎,马的惨嘶连绵不绝。 接着进入近战,双方的骑枪马刀向对方挥击着。 双方的骑卒交错而过,很多骑卒被击杀惨叫落马,一些失去主人的战马四下跑开。 义州骑军很强硬,毕竟是朝鲜最强的骑军。 可以和辽镇正面抗衡。 但是,他们数量少,寡不敌众,即使前面还可以和辽镇骑军互有攻守,但是后面陷入了辽镇骑军军中,辽镇骑军一排排的骑卒涌上,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连续不断。 义州骑军大部分伤亡。 而后面的南军骑军则要逊色太多了。 他们骑乘的战马以济州马为主,十分的矮小,即使遇到蒙古马也矮了一掌有余。 辽镇骑军挥动骑枪马刀天然的居高临下,而且辽镇骑卒经历战事太多,骑术好,心不慌,杀人技巧娴熟。 两军碰撞,九成都是南军骑军伤亡。 登时,后面的南军骑军四散逃亡。 他们在南方几乎没有战事,没有义州边军的坚韧,也没有抗击辽镇骑军的能力。 因此看到战局不利,立即逃亡,不敢和凶神恶煞般扑来的辽镇骑军硬拼。 骑军的对撞短暂而血腥。 留下的是大批伤亡的骑卒和战马。 然后两翼的朝鲜骑军只是剩下了千余名的义州骑军。 面对的是足有万人的辽镇骑军。 登时,步军两翼暴露在辽镇骑军的兵锋下。 金光烈、朴永南、李权宇面如土色。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回合,就被明军骑军击溃了两翼骑军。 其实辽镇骑军也有千余人的伤亡,毕竟义州骑军颇为硬扎。 但是,数量上占据优势的辽镇骑军还是取得了大胜,目的达到,消灭两翼,直接威胁朝鲜军侧翼。 金光烈立即下令步阵变阵,成为圆阵。 义州边军还算训练有素,而南军也时常操练。 加上辽镇骑军一次冲击后,正在重新整队。 两翼的朝鲜军长枪手立即列阵竖起了枪林。 后阵也急忙随从。 于是,朝鲜军变为了一个西向以火铳手为主,其他三面长枪手为主的大圆阵。 这就像一个由三万余人组成的特大号的刺猬。 辽镇一万余骑围拢着,却是一时间不好下手。 而剩余的那千余义州边军骑军已经溃散而逃,他们知道剩下的这点兵力冲击明军,那就是自杀。 ... 高胜义,崔以正统领着杂兵缓缓而行。 他们心情平稳些,最起码有前军抵挡明军,他们就是打下手的。 他们相信义州军和南军要与明军激战一阵,他们只需要在后阵观看局势。 但是,很快斥候示警,大股明人骑军蜂拥而来。 高胜义惊惧,立即下令所有的军卒列阵戒备。 很遗憾,他们列成的步阵只有区区数百骑护佑两翼,本来他们这些杂兵就没多少骑卒。 而且火铳手也支援了前方军阵。 他们面对的局面就是本身只有区区两百余火铳手,和两千余的步弓手。 这些军卒被慌忙调集到前沿,希望这些远程攻击迟滞明军骑军的冲击。 边群率军抵达。 他只是略略看了眼,就看出了这些军卒的慌乱。 这些朝鲜军列阵稀疏,不严密,两翼很慌乱,还有军卒正在跑向两翼。 中间是大队的马车,也阻止了朝鲜军变阵,现下这些朝鲜军就是前阵还算严谨,两翼和后阵到处是漏洞。 边群立即下令,海赖、古尼音布等人立即统领女真营和蒙人营杀向两翼。 边群统领三千营一部在前方牵制。 没错,现在女真营和蒙人营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也就不存在保护。 相反,他们现在就是冲锋陷阵的主力。 边群所部用火铳齐射,让前排的火铳手和步弓手伤亡极大,而朝鲜军中有些步弓手射程过七十步,给三千营骑军带来了一些伤亡。 于此同时,海赖、古尼音布统领的女真营蒙人营向着两翼杀来。 他们在五十步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只有寥寥羽箭飞来。 而他们用骑弓在五十步到二十步距离上齐射了三次,大股的羽箭带着啸音倾泻在朝鲜军头上。 给长枪兵带来了大片伤亡。 这些杂兵披甲的很少,一成不到。 面对羽箭的防御力几乎等同为零。 女真营蒙人营的箭雨过后,足有过千人被击伤击杀。 他们的惨象惊吓了很多的军卒,端着长枪的双手都在颤抖,没法,他们大部分不过是乡兵,一年也操练不了一次,甭说什么兵事历练了。 两翼各千余的女真营蒙人营骑军挥舞马刀骑枪冲入了敌阵。 他们疯狂的挥舞刀枪砍杀,狼牙棒猛砸。 而两翼的朝鲜乡兵们立即就崩溃了。 什么结阵,什么相互配合,都被恐惧所占据,他们没有丝毫对阵骑军的历练。 他们转身就跑,把后背留给了敌人。 后面的女真营和蒙人营骑军只需要利用马速,将骑枪马刀前送就会杀伤朝鲜人。 登时,两翼阵势完全崩溃。 女真营和蒙人营大肆砍杀,一路杀到了中阵。 两翼和后阵的崩溃,让前方的军卒绝望。 哪怕有高胜义、崔以正的数百亲军压阵也不行。 恐惧传遍了前军,这些军卒只想要逃亡,他们四下奔逃。 但是他们忘了临阵步军是无论如何无法逃脱骑军的追杀。 边群一声令下,百步外的明人骑军催动战马全速杀来。 区区百步,战马全速下十余息就杀到。 登时三千骑杀入过万的朝鲜步卒中。 很多明人骑军根本不用挥舞刀枪,只是战马就践踏了一个又一个的朝鲜军卒。 这些农夫几乎没有没法组织起反抗,只有个别的军卒返身挥动刀枪,不过很快就淹没在骑军的砍杀中。 高胜义、崔以正的亲军倒也拼命抵抗。 只是被三千营的骑军火铳接连轰击下,大多落马,旋即两人的战旗扑倒。 整个军阵更是没有任何人节制,主将伤亡,剩余的军卒只有一个逃字。 只是半个时辰。 两万余军卒大半被屠戮。 有五千余人放下武器投降,逃出生天的军卒寥寥无几。 这次战斗就如同昔日辽东建奴屡次击败明军步军的重演。 步军一旦战败,就是灭顶之灾,大部分的军卒无法逃脱骑军的追杀。 而现在两千余粮车被明军所缴获。 拉车的耕牛和驮马足有五千余。 边群留下了两千人留守粮车。 他带着剩余的两千余三千营军卒驱赶着赤手空拳的五千余朝鲜军卒向西开进。 ... 金光烈等人统领着三万余步卒和明军相持着。 他不认为这些步卒可以继续向西前进,援救京师了。 他必须承认明军的战力远远在他的估计之上。 现在相持,那是因为明军以为胜券在握,不想继续损失军卒,如果他统军继续向西,明军绝不会让援军靠近汉阳,必然会四面围攻。 金光烈绝对不想作死。 他下令大圆阵向东缓缓退却。 辽镇骑军则是在三面虎视眈眈。 金光烈唯一的指望是坚持近两个时辰,到了夜晚立即分散突围。 四处都是耕地,骑军晚间追击,战马会在田埂间折损很大。 这就是朝鲜军的机会。 想法很好。 但是,当半个时辰后,东面出现了丢盔卸甲的五千余被押解的朝鲜杂兵后。 金光烈心里冰凉。 后阵的杂兵完了,粮秣必然落入了明军手中。 五千朝鲜军卒被驱赶着走向圆阵。他们身后是近三千名三千营骑卒。 五千余朝鲜降兵被驱赶走向了圆阵,接近到两百步,一百步。 面对他们的是圆阵军卒的刀枪。 “兄弟们不要杀我,” “都是自己人啊,放下刀枪,” 降兵们是各种哀求。 他们当然不想死。 他们也明白,大约前方的那些军卒放下刀枪,明人也就是仅仅俘获他们,那大家都不用死了。 至于援军覆灭,汉阳沦陷,和他们现在有关系吗,那是大王大臣的事儿,他们庶民只想活着。 “杀,杀死他们。” 金光烈大吼着。 亲兵将他的命令传下去。 金光烈明白,如果让这些军卒近身,一切都完了。 这些降兵迫近了圆阵。 圆阵中的长枪手和刀盾手向他们挥舞刀枪刺杀劈砍。 登时大片降兵倒下。 双方相互间咒骂着,很多军卒拽着刀枪盾牌厮打在一处。 而有些有血性的降兵返身冲向了边群所部。 此时边群一声令下,近三千铁骑排着密集队形挥舞着骑枪马刀冲向降兵。 他们的战马踏着降兵的身体冲入了圆阵后阵。 这些降兵已经完成了使命,边群所部利用他们掩护破阵而入。 这些骑军在军阵中大砍大杀。 圆阵后阵乱成一团。 本来这里就是军力作为羸弱的,火铳手弓箭手都没有归位,而且义州兵一个没有,都是南兵,毕竟没有经历战阵。 他们一旦慌乱,就开始营啸,向着其他三个方向奔逃。 这让三千营骑军顺利的击溃了后阵,留下的大批伤亡的朝鲜军卒。 乱势随着逃卒冲向了其他地方。 整个圆阵都震荡破碎开来。 圆阵再也无法保持,军卒们崩溃逃亡。 而轰鸣的马蹄声中,辽镇万余骑军从三面破阵而入。 整个圆阵彻底崩溃,明人骑军到处追杀中。 天色暗下来,地上铺满了朝鲜人尸首。 金光烈和亲兵战死当场,李权宇被俘获,朴永南不知所踪。 一万余人伤亡,被俘近万,只有数千人逃入夜色中。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最后通牒 天色渐晚,裴永义、全斌这两位朝鲜大将不过率领三万余禁军前行了数百步。 东方先后传来了火铳声,隐约的喊杀声。 裴永义和全斌期待着。 虽然没可能立即知晓战果,但是他们期望从对面明军的反应知道信息。 但是距离三四百步外,明军十分的安静,丝毫没有慌乱。 这让两人心里发慌。 如果援军大胜了,对面的明军该立即撤离,避开可能的两面夹攻,现在明军太平静了。 东方的鼓噪渐渐没了声息。 裴永义和全斌还是没有看到明军的慌乱。 ‘全大人,我等该向汉阳撤离,’ 裴永义第一个反应就是局势不妙。 “本将这就下令。” 全斌没有反驳,他也感觉局面不妙。 不用亲眼看到,反正直觉等不了援军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保住麾下的军卒,这些禁军是守城的主力,他们要是覆没,汉阳城内的军卒都站不满城墙。 禁军中军旗号变幻,同时亲兵向四处飞马传令。 整个朝鲜禁军的步军大阵向后开始退却。 “可惜啊,” 孙应元叹道。 ‘正是,不过,孙学士想让这位朝鲜王留下点家底,呵呵。’ 李辅明无奈道。 孙相说的他们必须赞同,反驳不来。 如果想朝鲜再次称臣,还真不能赶尽杀绝,留一线才对。 再就是如果朝鲜再次称臣,可能清军不会放过,存在再次讨伐朝鲜的可能。 因此还得给朝鲜留下一些家底,否则朝鲜怎么抵抗,守城都没有兵力了。 “裴永义为何退兵,为何啊。” 李倧看到禁军再次退到护城河左近不禁勃然大怒。 说好的出击,里应外合呢。 方才攻势停滞不前一个多时辰,李倧心里就不耐烦了,以为裴永义和全斌是避战,只等援军了。 现在竟然撤回来了,真真该死。 周边的大臣面面相觑,他们大部分知道大约是事不可为了,方才禁军不是不冲击,而是冲不过去。 尤其是对方精锐的骑军无法抵挡。 “陛下,明军骑军凶猛,我军骑军抵挡不住,步军冲阵不得,因此只是牵制明军足以了。” 金鎏忙道。 听到这话,李倧脸色铁青,三万余人对上一万明军,就这。 此时东方鼓噪声大起,好像有大股人马抵达。 众人期盼的在城头登高望去。 数里外飘扬的是明人的战旗。 众人立即绝望。 接着,东边里许外的明军骑军中阵分开,大股的明人骑军涌入。 他们在禁军军阵前方百步扔下了大批的战旗,有义州边军、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等地援军的战旗、靠旗,铠甲。 其中就有几位统兵防御使、节制使的战旗。 每番有战旗被抛在地上,明军骑军都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明人的万胜、威武的欢呼刺激着朝鲜君臣的耳膜。 他们多么希望自己不通汉话,就不用遭受这般羞辱。 但很可惜,朝鲜贵族汉话精通。 他们看到的是明军军卒跃武扬威的举起兵器欢呼,气氛炽热。 接着好几个身穿明光铠的大将尸体被摆放在阵前,很显然是金光烈、李权宇、朴永南、崔以正等援军大将的几个。 只是不不知道是谁的。 又是尘土大起,大股明军军卒押解众多的朝鲜降卒赶到。 他们都是赤手空拳,甚至有些人连鞋都跑掉了。 形容狼狈之极,如同乞丐一般。 这些降卒都是垂头丧气的走来。 一旁的明人骑卒用马鞭驱赶,用马刀惩戒,随意的将一些走不动的朝鲜军卒砍杀。 现在不用猜想了,任谁都知道援军大败,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只是一天啊,败的是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和明军如雷鸣般的欢呼相反,朝鲜军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可能的情况中,这是最惨的情况。 从现在开始,汉阳不要指望援军。 李倧大喘着气,他脸色涨红,接着一口鲜血喷出,身子软倒下去。 这让朝鲜重臣慌乱之极。 有宦官急忙将李倧先搀扶到西大门的城门楼里。 金自点慌忙就要跟进。 “领议政,此时当下令撤军啊,” 李圣求吼道。 他等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金自点。 金自点这才哦了一声,他方才已经呆滞了,这才想起必须让三万余禁军返城,否则根本守不住汉阳。 李倧昏迷,现在当然是他这个领议政下令了,而不是什么着急进入城楼去探望。 可说惊惧下,金自点已经是失职了。 城上传来退兵的锣号声。 吊桥放下,城门开启。 裴永义立即下令五军营禁军立即折返城内,朝鲜禁军和大明的形似,其实就是照着大明军制模仿的,也有禁军五军营。 全斌统领训炼营精锐戒备,掩护五军营撤离。 但是,对面的明军虽然耀武扬威,展示着军威。 却是没有追击朝鲜军。 任由朝鲜禁军撤入汉阳。 直到最后一个军卒踏过吊桥,吊桥被绞索吊起,朝鲜人才松了口气,明人没有趁机攻击太过侥幸了。 禁军大部分安然撤回了汉阳西门。 千斤闸放下,城门关闭。 但是,里应外合的解围彻底失败。 汉阳成了孤城一座。 李倧折返了皇城,太医救治后很快苏醒。 重臣都是在王城等待着召见。 ... 明军则是押解着万多名战俘和两千多辆粮车折返了城西大营。 只留下了三千骑打扫战场,救治伤患,搜寻失踪军卒。 金尚贤看着以胜利之师的姿态折返的明军,他心里拔凉。 看着那些丰厚的缴获,他怎么不明白援军战败。 他心里痛骂大王不听他的建言,应当和明军讲和为先,何必落到这个局面。 水步军损失数万人,朝鲜全国才有多少军卒。 金尚贤再次来到了中军大帐前,他被军卒挡住。 却是看到大批兴高采烈的军将踏入大帐内。 过了半个时辰,金尚贤看到了军将们兴奋的离开,谈及都是大败朝鲜军的情形。 这些军将越是亢奋,金尚贤心里越是煎熬。 金尚贤跪在了大帐前久久不起。 过了一刻钟,有军卒将金尚贤引入大帐内。 孙传庭安坐大帐的桌案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还请孙相放过朝鲜,’ 金尚贤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上,用这种近乎屈辱的方式表示顺从。 “金大人,你确是心向大明,不过,我大军抵达后,你家大王却是接连派出所谓强军企图绞杀我大明军,丝毫没有前来拜谒天使的念头,你让本相如何放过你家王上,他心里还是意图不轨啊。” 孙传庭冷笑着。 ‘孙相,我朝何尝想臣服于建奴,我王数年前出城跪拜奴酋,那是我朝鲜上下的奇耻大辱,只是没法,朝鲜小国抵挡不住建奴的攻势,就连大部分王族都被建奴俘获,只要大明能助守我国,抵挡建奴的攻势,我朝一定奉大明为主,’ 金尚贤哭诉。 这时候就不要脸了,把朝鲜屈辱的往事揭开,说白了就是朝鲜挡不住建奴,而大明以往没法援助,只能降了建奴。 “德州一战,中原大军剿灭十万蛮狄,杀的建奴仓皇北走,如今大明军就是第一强军,为何不能护佑朝鲜,倒是你等王上对蛮狄很忠心嘛。” 孙传庭讥讽。 朝鲜投降建奴那天就不要脸了,现在孙传庭也不会留给朝鲜脸面,大家也别向以往般遮遮掩掩的,都不要脸算了。 不谈脸面,谈利益。 ‘现下,朝鲜只有两条路,一条路请降,赔款,朝鲜军杀伤我大明军卒百姓的罪行必定要追讨,第二条路,你等可以继续顽抗,待得汉阳粮食断绝,王城陷落,我军自会入城讨要,不过,那时候就是一个玉石俱焚了,到时本相不会保证你等君臣的安全。’ 孙传庭点明,抛去幻想,大明此来就是要追讨罪责的。 朝鲜王逃不了。 “还请孙相垂怜,” 金尚贤哀求。 ‘金尚贤,此番不是你等反清派前来,我早就让人砍了使臣的脑袋,’ 孙传庭森冷道, “你可以折返汉阳了,告知李倧这是大明天子的决断,无法更改。” 金尚贤无奈起身。 “嗯,想来你等还不会出城投降,大约是等候建奴的援军,你等的信使我大明拦截了不少,既然你等还是心存侥幸,那就等下去,本相倒要看看建奴会不会管你等这些走狗,” 孙传庭讥讽道。 金尚贤掩面退下,实在是没脸继续听下去。 第二天晨时末,金尚贤折返了汉阳。 第二天,他才在大殿上见到了脸色苍白,被搀扶坐下的李倧。 “金卿,你说明人到底要如何,咳咳,” 李倧轻咳道。 ‘大王,明人统帅孙传庭言称,要么开门投降,要么他攻入城中,到时候玉石俱焚。’ 金尚贤跪拜道。 李倧身子一抖,真特麽悲哀。 不到十年,他两次被敌人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衰到极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坏了风水。 “明人猖狂,大王决不可答应,还是等待清军的援救。”金自点怒道。 ‘清军还有多长时间抵达。’ 李倧看向金自点。 “这个。” 金自点无法回答具体是时间。 “最快是三月抵达。” 尹璠道, “告急传到清国都城须近十日,清国皇帝和臣子商议还得数日,待得调集军将军卒粮秣等等,最少要月余,从清国出发抵达我朝,还得近月的光景。” 无人反驳,很正常的援救时间。 其实按照正常来讲,朝鲜能挨到那个时候。 但是,明军从海上偷袭而来,而且快速围困了汉阳,击败援军,根本没给朝鲜和清国反应的时间,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就是清军真的发出了援军,汉阳内的粮秣也等不到三个月以上了。 “其实我朝可以和大明议和,” 金鎏建言道。 早先不愿意议和,还想等待援军,现在都不用考虑了,时间来不及。 “看来金资政能率军击败清军喽。” 金自点讥讽道。 投靠大明,清军攻来也是无法阻挡的。 简直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就是朝鲜的困境,它就像一个侏儒被卷入了两个巨人的战争,却是无法自拔。 “清军攻来前我等先饿死了,金大人可以在冥界继续侍奉你的蛮狄主子。” 金鎏立即怼上。 金自点大怒,刚要暴起。 “闭嘴,都给孤闭嘴,” 李倧气喘吁吁道。 众人急忙恭立。 “崔鸣吉、金尚贤出城和那个孙传庭议和,就说是孤王之意,不过可以拖宕一番,看这个孙传庭是否能放一些粮车入城,毕竟大明对我朝以往是颇为优容的,” 李倧道。 崔鸣吉拱手领命。 金尚贤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跪下领命。 他很想说,这次大明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及以往的情面了,最后他还是决定闭嘴。 还是让崔鸣吉感受一下。 “金自点,现下城内的粮秣不能坚守十日,你有何建言,” 李宗问道。 “这个,” 金自点迟疑着。 “领议政果然奸猾,不就是收集全城的粮秣坚守吗,领议政却是不说,这是要讨好谁,既然领议政另有筹算,那就由本官说出来。” 金鎏嘲讽道。 他知道金自点就不想当先建言抢粮,这会让很多大族恨之入骨。 “领议政,身为辅相,你首先要辅佐大王度过难关,而不是总是盘算自己那点利益,” 金鎏干脆掀开再说。 金自点气的脸上涨红,金鎏太特么咄咄逼人了。 ‘金自点,本王命你聚拢全城的米粮,统一发放,去,’ 李倧命道,他不会放过金自点,金自点依仗着建奴的支持十分跋扈,就是对上他这个大王也没几分敬意,李倧深恶之。 李倧只是没法反抗罢了。 金自点脸色铁青的领命,心中咒骂不停。 ... 崔鸣吉、金尚贤再次来到了明军大营,求见孙传庭。 营前他们看到的是朝鲜军金光烈、李权宇等人的尸体,还有堆积如山的朝鲜军卒盔甲兵器,明军这是在夸功示威。 崔鸣吉、金尚贤盯着脚下,不愿多看,步入了大营。 “两位肯来,说明你等大王答应出降了。” 孙传庭笑眯眯道。 “我家大王希望双方议和,大王一向尊崇大明天子,仰慕中原上国,还望孙相准许议和。” 崔鸣吉拱手道。 “当然,我大明天子一向对朝鲜优容,当然允许议和,那就谈谈。” 孙传庭点了头。 崔鸣吉感觉有门,这位孙相态度不错, “孙相,还请明军放入一些粮车,城中百姓已经开始断粮,孙相也不愿看到城中饿死诸多百姓,成人间惨剧,望孙相垂怜。” “崔资政,你家大王是得寸进尺了,朝鲜百姓蒙难,那是你家大王的罪责,如果他不是投靠建奴,反叛天子,如何落得如此局面,百姓承受罪过,那就怨恨你等的大王,是他不顾忠义,反叛宗主,贪生怕死的侍奉蛮狄为主,与天子何干,” 孙传庭冷笑着一点崔鸣吉, ‘给你等一个和议的机会,那是天子怜惜百姓了,如果是本相,哪里有和议,只管杀个干干净净,’ 孙传庭的话让崔鸣吉和金尚贤冷飕飕的。 这位果然是煞神,三句话不离开一个杀字。 崔鸣吉还想说什么,被孙传庭打断, ‘不要想什么以拖待变,趁机引入粮秣,绝无可能,你等回去告诉你家大王,死了心,给他五日时间,时候一到,再无和议,只有剿灭叛逆,’ 孙传庭喝道,他立即命亲兵将两人逐出大营。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 来,算笔账 沈阳勤政殿内,黄太吉坐在龙案后,下面是一众权贵大臣。 摆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封告急文书。 驻守镇江堡的梅勒章京佟鄂急报,明国水步军数万围攻朝鲜京畿道,朝鲜王请求大清的援救。 黄太吉下令召集重臣议政。 他则是先抵达了勤政殿。 这一年来,黄太吉恢复的不错,可以拄着拐杖走几步。 当然,也就是几步,他一半身子还是没有太多知觉。 可以说出几个字,当然是磕磕绊绊的。 不过,这些比起以前来也是巨大的进步了。 不过还是不想让臣子看到他的窘态,提前在龙案后坐好。 黄太吉示意了身边的太监。 这位大伴高声道, “陛下问诸位臣工,是否出兵援救朝鲜。” 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去岁的大败,让我军损失惨重,汉八旗损失了六七成,蒙八旗也是如此,就是我满人勇士也算是了四万,如果真是京营出征朝鲜,就要有十万大军出征,才可能击败明军,然则我朝没有大军啊,” 多尔衮道。 按说自己兄长阿济格被京营枭首,他相当仇恨明军。 但是他却不想出兵,朝鲜那地方被抢掠的已经很穷了,那可不是富庶的大明,而且已经臣服清国了,去了不可能尽情抢掠。 他真不想去,不只是他,很多皇族都不愿意去。 ‘正是,朝鲜今年去岁刚刚向我朝送来几十万石米粮,现在也没多少存粮,大军此去钱粮何来,’ 阿巴泰也反对出兵。 “大王,朝鲜不可失,现今是我朝的粮秣补充之地,如果被明人夺去,日后是大麻烦,” 济尔哈朗拱手道。 黄太吉听了还是面瘫脸,心里却是暗暗点头,还是济尔哈朗最有全局,点出了朝鲜的紧要处。 黄太吉转向了范文程,意味明显。 “陛下,奴才以为出击朝鲜各有利弊,奴才纠结万分啊,” 范文程急忙道。 黄太吉基本给他定了一个滑头,哪一面都不得罪。 黄太吉看向了洪承畴。 洪承畴心里暗叹,他出列, “奴才以为我军新败,正在休养生息,不易出兵,因为此番出兵必要十万兵马,否则没有胜算,然而我朝只余下十余万兵马了,” 洪承畴说完退回。 他也说到这里了,多说也没用。 就看黄太吉的圣裁了。 洪承畴心里是很惶恐的,黄太吉身体如此,让他心里仓皇,黄太吉毕竟对明人很优容,但是换一个主子,天晓得对明人如何。 而大明京营受到这么大的损失,不到一年就可以出击朝鲜,这个恢复力太强悍了。 这样大明让他陌生,恐惧。 这不是他曾经身处的大明,天晓得那个太子带给大明什么,真是个妖孽。 黄太吉久久没有发声。 过了良久,他才写写画画着,身边的宦官高声道, “陛下手书,秋收后再说,此事容后再议,” 多尔衮听了黄太吉赞同他的建言,心中一跳,忙强颜欢笑的拱手道, “遵旨。” 众人退朝,济尔哈朗却被留下来。 这次济尔哈朗被唤到黄太吉的身边。 黄太吉写了些字。 是用汉文写的,十万军出尾大不掉。 济尔哈朗登时心里舒服了些。 他理解了黄太吉为何没有立即下令出兵朝鲜。 他方才有些郁闷,那是因为朝鲜极为紧要,钱粮是很大助力,而且丢失朝鲜对军心士气都是一个重大打击,老大护不住小弟,身边的蒙人诸部还有野女真怎么想,这对他们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对清国的敬服会失色。 所按照黄太吉的政治智慧来说,不会看不出,却是拖宕了救援朝鲜,这是为什么。 而看到这些字,济尔哈朗明白了,十万大军是大清最后的军力,如果出击朝鲜,谁统兵。 谁统兵都会掌握了大清最强的军力,偏偏黄太吉身体如此,不能出征。 这样的军力放在其他人手中,黄太吉不放心,即使豪格领军,豪格也未必是一个可以统领十万大军的合格统帅。 而豪格离开沈阳期间,如果黄太吉身体出问题,也就意味着京中没有主持大局的嫡系。 所以陛下才下令拖宕。 想明白这层,济尔哈朗拜服。 也说明虽然陛下无法说话,但是头脑清楚,决断准确。 黄太吉又写几句,身边宦官道, ‘陛下问,明人的精铁制作如何了。’ 济尔哈朗听了后急忙跪拜, “微臣有罪,数次派人探查京营铁场制法,却是屡次失败,甚至坏了多名好手的性命,请陛下治罪。” 济尔哈朗也是心里苦。 他耗费大笔银钱组建的众多细作,在明人京师损失巨大。 尤其是埋在那些勋贵身边的几个细作全部损失了。 让济尔哈朗受挫不已。 他清楚,陛下对仿制明人枪炮的急切。 但是,他派出去的人没有办妥这件事。 必须请罪。 面瘫脸许久的黄太吉终于破功,露出了失望的脸色。 精铁制法没有偷来,意味着大清的燧发火铳依旧是不能大量制备,这会影响汉八旗组建精兵。 下次和明人京营对战,还是要冒着枪林弹雨冲阵,想想损失的巨大,就让人抓狂。 “陛下,臣下会再派人手寻来这个秘法,” 济尔哈朗忙道。 他必须让当今满意,否则就是失职。 黄太吉摇摇头,叹口气,写了几行字。 身边大伴低声道, “注意沈阳,” 济尔哈朗一怔,随即应诺,这是要他手下的探子关注沈阳,至于何人,还用说吗。 陛下还是对某些兄弟不放心啊。 “京营胜败,时刻探查,随时禀报。” 黄太吉再次命道。 济尔哈朗领命。 显然,大清皇帝对京营怨念深重。 ... 距离崔鸣吉和金尚贤返回已经两日了。 李倧还在保持沉默。 因为这个最后通牒不只是让朝鲜王蒙羞,而且降明后,他这个朝鲜王如何处置,没有言明。 这让李倧十分的忧虑,下不了投降的决心。 这日,李倧刚刚午睡一刻,就被身边的宦官唤醒。 他急忙更衣出了寝宫大殿,在外间他看到了南边升腾起数个黑灰色的烟柱。 汉阳城内在燃烧。 接着禁军急报,城内一些断粮的百姓汇集一处足有两千余人,正在四处抢掠。 李倧脸色大变。 人饿极了,根本节制不住。 这一刻,李倧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哪怕没有五日之约,他也必须做出决断。 这一天,数千汉阳庶民暴动,抢掠了太庙,鼓楼等几条街巷,直到大股禁军赶到平叛,死伤了近千人,焚毁屋舍百余间。 汉阳城内的局势没有因为弹压而平静下来,反而随着缺粮越发的鼓噪不安,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大的暴动。 翌日一大早,崔鸣吉和金尚贤再次出现在大明军营。 崔鸣吉是不愿意来的。 上次黄太吉征伐朝鲜,兵围汉阳,主持和议的就是他。 也是他促成的李倧出城对黄太吉三拜九叩表示臣服。 也因此终于让建奴退兵。 但是他的一辈子青名沦丧。 崔鸣吉在朝鲜国内几乎是人人喊打,被定为千古大奸。 这几年这个破事刚刚散去一些,他又要再次主持一次朝鲜屈膝投降的和议,这谁受得了。 但是,金自点是有名的降清派,到了明人大营就是一个横死当场。 金尚贤、金鎏不够沉稳,李圣求、尹璠见识不足。 都不足以承担重任。 李倧最后一句,朝鲜兴亡就在卿家一身,逼得崔鸣吉不得不再次踏入明人大营。 去见那个高高在上的明人文华殿大学士。 “赔偿大明银两百万两,米粮一百五十万石,朝鲜王出城到大营三拜九叩谢罪,这就是大明允许朝鲜王族存续的条件,” 孙传庭果然是个凶狠的明人奸相,见面后立即狮子大开口。 给两人重重一击,差点让两人懵圈。 “这不可能,我朝每年的税赋才多少,孙相,我朝鲜不过是个小国,如何能有这般银钱,您这是要剿灭我朝吗。” 金尚贤嚎叫着。 他不得不怀疑孙传庭没有放过朝鲜之意,只想趁机灭掉朝鲜,让朝鲜王室灭绝,朝鲜因此四分五裂。 太歹毒了。 ‘去岁朝鲜夏赋秋赋商税盐税加在一处近九十万两,可是不少了,此外,朝鲜官仓里约有几十万石粮秣,是也不是。’ 孙传庭对这些数字是信口拈来,朝鲜的带路党也是不少,对这些所谓的机密,孙传庭已经心中有数。 “既然孙相知晓我朝鲜根本无法支应这等赔偿,却是为何提出这样的和议条件,” 金尚贤怒道。 一年的税赋都无法赔偿,何况朝鲜每年还有王室勋贵,官吏、军卒等饷银如何支出,朝鲜根本无力赔偿嘛。 崔鸣吉一言不发。 他本能的感觉孙传庭还有说辞,这样一个大明次辅,无敌统帅,就提出这样一个看似无法达成的条件吗,不可能。 “巨额赔偿,无法支应,很好,那本相就和你等算一笔账,” 孙传庭蓦地站起快步来到了两人面前,孙传庭身材比金尚贤、崔鸣吉高出半头,他居高临下道, ‘朝鲜两次倭乱,我大明尽起精锐援朝,耗费钱粮五百万两,伤亡军卒数万,抚恤银两六十余万两,这几年来,朝鲜助纣为虐,杀伤我大明军卒百姓数万,支应建奴钱粮数十万,这么算来,朝鲜亏欠我大明钱粮最少七百万两,我算的可清楚无疑,’ 孙传庭咄咄逼人。 金尚贤和崔鸣吉两人面红耳赤,却是无法反驳。 当然他们可以毫不承认,但是,那太没士人风度了。 两人还真不算是无赖,做不出那等事。 承认呢,这个后果太沉重了。 ‘当今太子念及朝鲜一向是大明藩属,对我朝一向恭谨,因此力排众议,定下了如此的赔偿,减免了大半,你等还敢说金额巨大吗。’ 孙传庭是一通狂喷。 嗯,最初听太子殿下说出这个赔偿金额的时候,孙传庭也是被唬了一跳,不敢相信。 但是朱慈烺给孙传庭算了这笔帐后,孙传庭也以为一点都不多,甚至给朝鲜减免了一半了。 否则真是要六七百万两的赔偿,才能抵消朝鲜的罪行。 “还请天子怜惜朝鲜的不易,给予减免,” 金尚贤喃喃道。 “减免过半,再无可减,” 孙传庭冷冷道。 ‘孙相,当年倭寇掠朝鲜,却是另有内情,其罪魁丰臣秀吉言称掠朝鲜为大明,其志向是为了攻伐大明,因此朝鲜是无妄之灾,大明不仅是为朝鲜出兵,因此,那些钱粮不应算在我朝鲜身上,’ 崔鸣吉反击道。 这话倒有些道理,当日,丰臣秀吉命朝鲜臣服,然后随同幕府军一同攻打大明。 当然这是借口,当时的倭国没有那个实力直接攻打大明,而是想殖民朝鲜后,再图谋大明。 而现在崔鸣吉则用这个反击。 “呵呵,崔资政好一个伶牙俐齿,我大明当时为何不坐山观虎斗,坐看你朝鲜和倭寇生死对决,倭寇占据朝鲜大部,你朝逃向北方,然后双方相互攻伐,损失惨重,最后我大明出兵平乱,做一个渔翁的手段我大明还是有的,哼哼,” 孙传庭戟指崔鸣吉, ‘之所以当时先帝爷不用这一招,就是怜惜朝鲜百姓,不忍其被倭寇杀戮,成为倭寇的奴仆,三千里江山一片腥臊,因此不惜耗费国力,出动大军援助朝鲜,可说将大明当时的钱粮耗费一空,而今你等群臣却是如此无赖,因此诋毁我大明,其心可诛。’ 崔鸣吉、金尚贤面色难堪。 确实,如果大明只是支持些钱粮,还有兵甲,让朝鲜和日本死磕。 最多派辽镇看守朝鲜义州一线,那么,大明的损失会大大降低,钱粮消耗绝没这么大。 待得朝鲜和日本两败俱伤,大明再行出动水步军大军进入朝鲜,一定会用最少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果。 而当时的万历帝没有那么做,而是全力帮助朝鲜,也终于帮助朝鲜击退了倭寇。 可以说,没有大明,朝鲜在几十年前就可能灭国了。 而深受大明恩德的朝鲜人真不应该在这事上和大明狡辩。 ‘哼哼,拿出你等朝鲜士大夫的气度来,别学那些市井泼皮一样无赖,别让我大明看你等不起,’ 孙传庭讥讽道,这位脾气上来,也是硬拗的很,怪话连篇,否则怎么气的崇祯暴跳如雷的。 “孙相,我朝鲜实在无力支付,而不是不想支付,” 崔鸣吉脸上火辣辣的,无能辩解道。 ‘这么说,如果真有法子支付,朝鲜就能应允了。’ 孙传庭忽而一笑。 ‘此是当然,’ 崔鸣吉很爽利道。 当然很爽快,他没看出哪里有支应的可能性,答应又如何。 孙传庭哈哈一笑, ‘如此就好说了,你等听本相好生说上一说,’ 看着孙传庭忽然爽快的大笑,崔鸣吉、金尚贤忽然赶到心虚的很。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六章 出城请罪 “这些钱粮咋一听好像很多,其实不然,” 孙传庭的话让两人心里这个腹诽,其实不然,你果然是大国宰辅,口气好大,数百万钱粮不当钱。 “天子言称,允朝鲜分二十年期支付,每年负担大大降低,每年不过十万两银子,不到十万石米粮,想来朝鲜绝对可以支付赔款。” 孙传庭这话让两人有些晕。 好嘛,支付赔款也可以延付,而且可以长达二十年。 这么一说,好像每年真的不是很大哈,听着像是借贷。 “我等拜谢天子锤炼,只是还请再行减免一些。” 金尚贤还想挣扎一下。 “减免不得,或是应下来,或是刀与火。” 孙传庭一板脸。 崔鸣吉和金尚贤对视一眼,麻烦大了去了。 好像每年不多,但是名声不佳,又是一个士人咒骂的卖国和约。 “言尽于此,你等可以回汉阳复命,加上今日,你家大王还有三日期限,你家大王休要自误。” 孙传庭一掸袍袖走人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事真是难办了。 此时一个人笑眯眯的走过来,正是赞画司陈明遇。 “两位大人何必如此,每年钱粮非是太多,朝鲜不是负担不起,因为这点银钱,让我家次辅大人暴怒,兵进汉阳,玉石俱焚,不值得啊,” 崔鸣吉差点鼻子气歪,这点银钱,几百万两银子了。 “非是我等割舍不得,只怕朝鲜上下唾骂我等为奸贼。” “那要怎么说了,朝鲜王完全可以说,每年奉上的是觐见的供奉,如此,天子就派出水步军助守朝鲜抵御建奴,但有蛮狄再来,天兵必到,蛮狄灰飞烟灭。” 陈明遇的说辞有些无耻,立即改变了赔款的明目,变成了进献天朝的礼金,但是两人一想别说,这个说辞大王都会很欢喜。 最起码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去,还能让百姓满意,大王也全了颜面,咱不是赔款是礼金嘛。 “这位大人贵姓。” 金尚贤忙道。 “大明京营赞画司赞画陈明遇。” 陈明遇拱拱手。 “陈大人能否向孙相再次进言,多少减免一些,也让我家大王颜面好看些。” 金尚贤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接言明,给点脸呗。 ‘两位,此番赔款是天子定下,绝无更改的可能,不过嘛,这里面还有计较。’ 陈明遇低声道。 崔鸣吉急忙道, “还请陈大人言明,日后朝鲜必有后报。” “两位,朝鲜每番进贡钱粮,天子不是翻倍赏赐,中原上国不在意这点银钱,而是在意体面,和议达成,最初几年进献也就罢了,日后天子念及朝鲜王恭顺,必会减免,甚至可能赐还,不过今天,如果朝鲜不答应这个和议,那就是不给天子颜面,休怪京营手下无情,必然攻入汉阳,直捣王宫。” 陈明遇声音很低,但是,这话却是让两人心里亮堂。 是啊,每番朝鲜派去使臣叩拜天子,献上的贡品,都是被天子翻倍赐还。 想来日后减免也可能是真的。 现在何必在金额上斤斤计较呢。 “如此多谢大人提点,我等这就返回复命。” 两人大礼拜谢后离开大帐。 孙传庭则是返回。 ‘孙相,下官以为他们必能应允。’ 陈明遇道。 “很好,你办的不错,” 孙传庭捻须笑道。 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冷脸的,有些言辞就交由陈明遇,这两人果然被说服。 “孙相,到时候真是给他们减免吗。” 陈明遇问道。 “怎么可能,大明不同以往了,如今我朝更重利益,那些虚名不要也罢。” 孙传庭冷笑。 孙传庭本人就不是重虚名的人,他就是因为过于执拗,不善迂回,而被下狱,而太子殿下也不是看重虚名的人。 至于以往大明对属国赏赐丰厚,结果换来什么。 朝鲜反叛就是最大的教训。 陈明遇为朝鲜人悲哀,实在是把大明伤的狠了,举国上下对朝鲜人痛恨无比,绝不可能像以往般优容。 ... “这般多银钱,我朝鲜怎么可能支付得起,你等二人是怎么去交涉的,” 金自点暴跳如雷。 而李倧则是一脸的阴郁。 其他群臣也是一脸怒容。 ‘陛下,孙传庭言称这是天子定下的章程,决不更改,而且他言称这已经是大明天子格外开恩了。’ 金尚贤的话让金自点越发的恼怒,他一指金尚贤, “胡言乱语,是否你被明人收买了。” 金尚贤脸上涨红, “血口喷人,领议政,如果不信我等,你尽可自己去明军大营和议,” 金自点哑口无言,他特麽敢去吗,他去了分分钟被枭首,属于罪无可赦那种。 “陛下,孙传庭是如此说,” 崔鸣吉毕竟是做过领议政的人,更为沉稳,他将孙传庭的言辞一一列出, “孙传庭言称,数十年来,我朝积欠大明七百万两银子,而现下不过是收取一半,此尽皆天子恩典,如果是他做主,绝不减免分毫。” 众人沉默。 尼玛,饶是众人都是脸皮最后的政治人物,也不能反驳大明对朝鲜的恩重。 七百万多吗,只说援朝之战就不多。 你可以对大明欺凌有怨言,但是,对大明恩典你无法反驳。 “虽然如此,但是金额过大,我朝鲜无力支付,如之奈何,” 李圣求哀叹。 李倧铁青着脸, “孙传庭果然跋扈,他这是要本王退位,追责吗,” 他想偏了,以为崇祯这要让他退位,然后传给他的子嗣。 大明可以这么做吗。 礼仪上没毛病,程序上很正确。 大明作为朝鲜的上国,朝鲜王每次登基都要大明天子正式的册封。 李倧领导的所谓仁祖反正,实际上是作为侄子的李倧发动宫廷政变,囚禁了当时的朝鲜王,他的叔父光海君,夺取了朝鲜王位。 由于是政变,在大明看来李倧得位不正,因此李倧派使臣来大明请封,在登州就遭到了当时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斥责。 这让朝鲜方面压力山大。 后来,李倧几次派使臣入京,大明才默许了他为朝鲜王。 可见大明对朝鲜王位更迭的影响。 而李倧心里也埋下了阴影,他以为他从来不被大明天子待见。 因此今天才有让他退位的推测。 “大王息怒,孙传庭没有干涉我朝王位之意,只有赔款之说,” 崔鸣吉这话让李倧舒缓一口气,嗯,看来他王位存续有希望, “孙传庭还言称,虽然金额不小,但是,支付年限可以延长,他说可以分为二十年,” 崔鸣吉说到这里也有些发窘,朝鲜特麽到了这个地步了,成了拖欠银钱的泼皮无赖,真没脸了。 众人惊愕,没听过还有这种。 上番建奴迫使朝鲜赔款,几十万两银和几十万石粮食必须一次拿出来,他们敢拖欠吗。 相比之下,大明天子确实对朝鲜优容太多。 但是朝鲜叛离大明那时候也实属无奈。 “每年不过十万两银子,几万石米粮,我朝倒也支应得起。” 金鎏沉声道。 没脸是肯定的,但是能保证朝鲜王室存续,这个条件不是不能答应,再是没脸,还能有当日叩拜投降建奴屈辱吗。众人你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默认了,这样躲过一劫也不错。 ‘孙传庭的属官私下说,天子日后可能赐还一些银钱,天子最看重的是颜面,而不是银钱。’ 崔鸣吉这话引得众人共鸣。 这就对了,大明天子一向如此,为了颜面甚至加倍返回进贡的钱粮珍宝,甚至他们有些人私下里腹诽大明天子蠢了些。 崔鸣吉最后这几句,让众人更放心了。 大明天子的赏赐当然不能辞,而且必定丰厚,好一好就是几十万钱粮,甚至可能过百万。 这么想来,朝鲜付出的钱粮绝对没有那么巨大,大家心里都平衡很多,最起码没有开始时候的抵触。 李倧心里默认了,他别无选择。 如果还想保住王位,啥也别说了,出迎叩拜谢罪,赔偿。 但是,他毕竟是朝鲜王,如此痛快的答应,在臣下面前损了颜面。 “此事明日再议,本王思量一番,” 众人应诺退出。 这一夜李倧久久不能入眠。 躺下一个时辰也睡不着。 于是翻了牌子,好一顿折腾。 只是很显然,毛用没有。 甚至半途他就萎了,实在是没了心情。 ‘大王,城内有变,’ 子时末,近侍惊慌禀报。 李倧急忙披件衣服冲出大殿,只见东南方燃起大火,夜色中十分明亮,汉阳城中喊杀四起,无数哭声响彻了夜空。 李倧惊吓的浑身战栗,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难道又是一场政变。 此时值守的李圣求赶来禀报,一营禁军营啸,抢掠四周,现今全斌正率领禁军平叛。 李倧这个悲哀。 朝鲜禁军啊,这都叛乱营啸了,不用问,还是缺粮。 现在这几日城中每日都有几十人饿死。 就连禁军也杀马充饥,而吃上马肉,喝上汤水的也是军将及其嫡系,普通军卒只能挨饿。 李倧明白,他现在就坐在火药桶上,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何况他的名声因为倭乱投降,早就败坏,大约有重臣登高一呼清君侧,就是一场政变。 清晨,叛乱平息。 逃过一劫的李倧立即下令崔鸣吉和金尚贤出城,说什么也要谈成和议,他等不及了。 再有两日,汉阳就要倾覆。 这次,崔鸣吉和金尚贤进入明军大营,可是在没有反抗的意思。 双方很快就开始谈判。 首先定下第一次赔偿大明金额。 孙传庭咬定第一年三十万两银,十万石钱粮。 不过交锋数次,就勘定了此事。 只是因为孙传庭毫不退让。 之后,每年的交付的钱粮勘定。 “每年,还有利钱,这是为何。” 金尚贤不解。 ‘这些赔款本应当下交付,天子垂怜延付,但是利钱却不能少,是不是这个道理,难道朝鲜放贷没有利钱,如此说来,呵呵,那本相就在朝鲜国借贷百万两银钱如何,反正也没利钱。’ 孙传庭笑眯眯道。 崔鸣吉和金尚贤这个无语, “孙相,大明何时这般谈及银钱,士大夫耻于言利,” 崔鸣吉讥讽孙传庭如同市井小民。 ‘本非如此,然则从朝鲜叛离开始大不同矣,’ 孙传庭也没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好,此事,我等还须报禀大王,” 金尚贤咬牙。 “请便,不过时间不多了,还有一日,不晓得昨日汉阳城烽火连连,本相很是担忧朝鲜王的安全啊。” 孙传庭笑道。 ‘如我家大王允了此事,孙相可否立即让扣留的粮车入营,’ 崔鸣吉道,他说的是被明人劫掠的那些粮车。 “当然没有问题,不过,那就是借给朝鲜的米粮了,咱们得重新计算一下每年归还的米粮。” 孙传庭依旧笑着。 他的话让两人气结。 可怜被明军抢掠走的两千多辆粮车都是明人的了。 金尚贤很想给孙传庭这张笑脸狠狠一拳。 当然也就是想想,为了朝鲜王,他忍了。 两人再次折返城中。 李倧当时就允了,利钱他认了,已经答应付出这么多,不在意利钱了,只求孙传庭这个煞神赶紧走人。 翌日晨时中,汉阳城门大开,李倧率领文武大臣数十人来到明军大营。 明军五百骑将他们押解入营,这些明军全身板甲,威风凛凛。 虽然是夏末,李倧等人却是身形瑟缩,胆战心惊的进入明军大营。 这玩意谁能保证孙传庭没有杀俘的可能。 一行人被监押入中军大帐。 孙传庭昂然高坐,下首是一众军将,李辅明、孙应元、吴三桂、郑芝龙等众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李倧等人。 其中不乏愤怒,厌恶,痛恨,鄙夷。 让李倧煎熬不已。 李倧跪拜于地, “朝鲜李倧恭请圣安。” 孙传庭起身避开圣旨和尚方宝剑, ‘圣躬安。’ “李倧叩拜大明天子,” 李倧三拜九叩,身后随同群臣效仿。 ‘臣李倧罪不可赦,万请陛下宽恕,’ ‘陛下饶恕李倧之罪过,然,此番是最后一次宽恕,如再有背叛,定斩不饶,’ 孙传庭厉声道。 “李倧知罪,绝不敢再次叛离大明。” 李倧五体投地谢罪。 谢罪完毕,孙传庭笑着上前虚扶一下, ‘朝鲜王请起,’ 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李倧向后躲闪了一下,他心虚啊,这个孙传庭杀人无算,他真是怕了。 双方落座后,孙传庭和李倧等人交谈一番。 双方都是言不由衷。 不过是虚以为蛇,当然,孙传庭等明人笑的那是极为畅快。 朝鲜人各个强颜欢笑。 终于,孙传庭将李倧等人送出大营,答应,只要将银钱送入大营,孙传庭立即送去一千辆粮车的粮秣,解救汉阳。 出了明军大营,李倧心中庆幸,逃出升天,躲过一劫啊。 此时明军大营内传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因为什么朝鲜人都清楚,他们都是脸上火辣辣的。 李倧则是潸然泪下,笔写春秋,他再次会在史书留下臭名。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七章 扶持反清派 ‘孙相,我朝鲜已经履诺,将所有银钱、米粮送到大营,我等这里就恭祝孙相一路顺风了。’ 崔鸣吉冷着脸拱手道,他当然希望明人赶紧滚蛋。 这次还是他和金尚贤来办差。 很多大臣听到孙传庭的名字就心悸,根本不敢来明军大营。 这个破差事又落到了他们两人手上。 崔鸣吉和金尚贤两人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两人反清派的名头在那呢。 只是他们两人也清楚,等到议和的消息传遍朝鲜,大约除了大王,就是他们两人的名声最臭了。 “很好,朝鲜果然最类我大明,当然的礼仪之邦,今日本相也完成了天子的重托,不过两位何必如此捉急离开呢,本相以为我等有很多事要商议一番。” 孙传庭笑道。 崔鸣吉、金尚贤对视一眼,都很无奈,说实话他们真不想留在这里看孙传庭等明人的脸,明人现在都是亢奋的胜利面孔,而他们看着心里越发的难受,绝对是煎熬。 但是,孙传庭如此说,他们敢不从命吗。 这就是小国寡民的下场,哪一位都是大爷,朝鲜必须是受气的奴仆。 “我等洗耳恭听。” ‘来人,上茶,’ 孙传庭肃容道。 此番是陈明遇亲自上香茗。 崔鸣吉、金尚贤对陈明遇拱拱手,示意了一下,他们对陈明遇还是颇有好感的。 “两位资政对大明有些怨言,本相知晓,不过,本相相信两位还是当以朝鲜利益为先的。” 崔鸣吉和金尚贤颔首, ‘此是当然,我等当为大王效命,自家好恶不值一提。’ “这就好,本相也看出了这点,两位的品格比起那位金自点来高出不知多少,本相颇为钦佩。” 孙传庭的这话让两人挺了挺胸,孙传庭是朝鲜的敌人,就是他率领大军攻伐朝鲜,让朝鲜付出了重大的伤亡,沉重代价。 但是孙传庭也是无敌统帅,大明次辅,地位崇高,他的赞扬还是让两人颇为自傲的。 孙传庭看着两人的表情微微一笑, “两位在朝多年,经历众多,历练丰厚,这几百年来,朝鲜的国运是和中原紧紧连在一处的,” 崔鸣吉和金尚贤忙好生听着, ‘蒙元覆灭前宋,朝鲜就被蒙元吞并,不但大肆勒索朝鲜钱粮,甚至逼迫朝鲜出兵攻伐倭国,那些年朝鲜损失惨重,国王蒙羞,而倭乱时候,没有我大明襄助,朝鲜只有灭国一途,建奴猖狂,大明一时间败退,朝鲜几乎灭国,因此,朝鲜的国运就在中原上国身上,中原强盛,朝鲜无忧,中原势弱,朝鲜危矣,’ “孙相此言极是,朝鲜不过是小舟,中原上国才是巨舰,只要中原安好,朝鲜国泰民安有望,” 崔鸣吉拱手道,这个他必须承认,朝鲜的一切国运就在中原身上,千百年来都是中原的附庸。 “正是因此,朝鲜当勇效忠大明,切不可投入建奴麾下,即使中原有难,也要倾力襄助,而不是作壁上观,只因为中原陆沉,朝鲜也不可避免,” 孙传庭此言一出,金尚贤待要反驳,孙传庭继续道, “你等要说,朝鲜迫不得已,大明西北连年干旱,饥荒处处,朝廷耗尽米粮赈济,朝鲜为何不曾拿出几十万石米粮几十万两银钱来襄助中原,哪怕只是暂借也好,如果中原当时有这些米粮,必能平稳局势,绝不会引得天下混乱,而建奴不止一次的勒索朝鲜几十万石钱粮,朝鲜待大明为何如此之薄啊。” 崔鸣吉和金尚贤脸上涨红,他们不是金自点之辈,最起码没那么皮厚,如同孙传庭所言,朝鲜确是忘恩负义,厚此薄彼,两人拱手, “我等惭愧,” “很好,有羞惭之心,就有挽回余地,本相言及如此,你等当知晓我大明天子为何如此雷霆之怒,必要发兵朝鲜了。” “我等明了。” 两人拱手,金尚贤道, ‘只是孙相,我朝鲜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朝鲜已经无力抵挡了,再是坚守,王室可能不保,’ ‘你等不得已,大明当然晓得,不过你等献出百万钱粮,又是派出大股精锐从奴入寇,也就休怪大明发兵严惩,因此你等当休要过于怨尤,有因有果,’ 崔鸣吉和金尚贤长叹一声,憋屈。 “不过,从现下开始,我大明已经度过了危急,朝廷大军先后击败流贼、建奴大军,击杀数十万,正在逐步平叛,建奴呢,到现在竟然没有发兵援救朝鲜,为何,伤亡惨重,无力南下了,因此两位当在朝堂上坚定反清,与反清派势不两立,因为降清就是将朝鲜推入深渊,” 孙传庭之所以留下两人深谈,就是为了联络反清派,加强反清派的实力。 “这些信息我等也是听闻了,只是建奴衰弱,我朝鲜也是无法匹敌的,朝鲜的罪过就是太弱小,这就是朝鲜之罪,” 金尚贤相当敢说,他本来就是一个大嘴巴。 “从今后,朝鲜当强硬反击建奴,只要建奴敢来,中原大军必会渡海来援,既然当年可以援朝击败倭寇,今日就可以襄助朝鲜驱逐蛮狄,朝鲜王游移不定,本相期望两位大人为首的反清派可以力挽狂澜,” “孙相不知,金自点把持了边军等处北部军力,朝中党羽众多,我等也是力有未及啊,” 崔鸣吉摇头。 “此事天子已经知晓,此番天子交待给两位大人留下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资,在南方组建精锐,作为反清派的羽翼,两位如此可有信心,和降清派周旋啊。” 孙传庭的话让两人心头乱跳,两人是兴奋紧张。 “怎么,两位自诩为朝鲜忠臣,却是不敢和金自点等降清派对决吗,” 孙传庭讥讽道。 “我等有何不敢,只是有一样,如果我等驱逐降清派,建奴大军南下,孙相能否带兵跨海援助朝鲜,” 金尚贤反问。 他深知就是建奴实力大减,但是出军数万精锐也不是朝鲜可以匹敌的,还得指望大明襄助。 ‘此是当然,现下本相就可盟誓,如有那一天,本相当提精锐十万跨海来援,天日可鉴,如违背此言粉身碎骨不得善终。’ 孙传庭斩钉截铁道。 “如此,我等在此盟誓,必清君侧肃朝纲,” 崔鸣吉、金尚贤肃容拱手道。 孙传庭哈哈大笑十分欣喜。 ‘告知两位,三年内,我大明必起大军攻伐建奴,到那时,朝鲜可派人随军观战,看我大明如何剿灭蛮狄,本相到时候必会请命统军前来,望那时可与诸君重逢,会战辽东,’ “敢不从命,” 崔鸣吉和金尚贤十分激动。 总算是看到天亮了,他们反清派熬得太辛苦,他们两人作为反清派的领袖尽皆被抓去幽禁,今日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言谈完毕,孙传庭携两人抵达了仁川岸边。 仁川湾内帆樯如云,战旗飘飘,大明天津水师尽显无敌威势。 其中十余艘一两千料的巨舰更是让崔鸣吉、金尚贤侧目。 尤其是崔鸣吉,第一次见到了大明无敌水师真容,相当震撼,心道败的不冤,果然是中原上国,接连失败损失惨重,却是再次涅盘重生。 “两位请看,这就是我大明无敌水师,其中的巨舰,大沽船厂每年下水三四十艘,有如此巨舰,可运载我大明十万精锐跨海出击,从此我大明不须接连攻击辽西宁远,锦州等坚城,而是倏忽数日抵达辽南,攻击建奴虚弱之处,所谓乘其不备攻其必救也,” 孙传庭指点仁川湾的庞大水师,心里也是雄心万丈。 可说有了太子的襄助,他现在统兵打的是称心如意,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难怪前年明军突袭辽南,毁坏辽南良田无算,建奴至今粮荒,今日方知中原大军之威啊,’ 崔鸣吉捻须叹道。 金尚贤心中苦涩,尼玛,真没法说,大明摧毁了辽南粮仓,建奴却是勒索朝鲜几十万石粮米,朝鲜是那个最倒霉的。 ‘两位此番可信我大明终有援朝之力了,’ 孙传庭哈哈大笑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再有一倍的战船也没法出兵十万,没有那个运力,最为关键的是大明再也不会像万历年间全力援救朝鲜了。 他如此说不过是坚定两个朝鲜反清派领袖的信心而已。 ‘我等当然信服,上国从未放弃我朝鲜,’ 两人急忙拜服。 孙传庭和两人又聊了会儿,商议了十万银两的交割之事,两人告辞离去。 ‘大人,如果朝鲜有难,我军当真会全力援救吗,’ 陈明遇低声道。 “太子殿下有言,盟约就是用来被撕毁的,援救与否,在于兵略,合约不值一提,” 孙传庭冷笑着看着崔鸣吉、金尚贤等人离去的背影。 ... 大明京师枪炮场校场,太子的仪仗摆开。 朱慈烺今日来到了此处点验新火铳。 朱慈烺可是期盼许久了。 他提出的米尼枪终于出了初级版本和高级版本。 其实不带膛线的米尼枪和带膛线的米尼枪早就研制出了。 但是无法形成批量生产。 坏就坏在铁料不过关上。 朱慈烺是个文科僧,也没带着硬盘般的记忆回明,没法攀什么科技树,一个接一个所谓跨时代的产品井喷。 他就是一个理科僧,也没法带着硬盘回明,然后每个细节毫无遗漏的推动大明的产业发展。 一般人没那么妖孽,除非写手妖孽。 因此最基础的钢铁这一块发展还是慢了点。 先前的熟铁做了米尼枪,发射后,过半承受不了膛压,往往十余枪,最多几十枪就炸膛。 火铳总是炸膛,那就没法用了。 那就是对己方军卒的定时炸弹,谁当兵也是为了吃粮不为了自杀自残的。 终于在两月前,铁厂传来好消息,还是熟铁,不过这次改进的配料将熟铁提升到了极致,就是匠人所说的可以出产大批精铁了。 用这些精铁产出的米尼枪制作出来,效果相当好。 高德盛这才敢邀朱慈烺亲自点验了。 朱慈烺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两支火铳,护木等毫无二致。 铳管也一致。 如果匠人不说,朱慈烺真不知道哪个是新式火铳了。 朱慈烺拿起来掂量了一下两支火铳,感觉新式火铳略略沉了些。 “殿下,新式火铳最远射程一百六十步,百步可破甲,射程可是大增啊,奴婢统合过,临阵可增加一倍的火铳手,也就是十排火铳手。” 高德盛兴奋道。 他可是为了这个火铳的研制捉急的差点抓光头发。 高德盛是看出了殿下对这个火铳期望之深。 最后这两月他干脆就坐镇铁厂督阵,此番总算是不负所望。 朱慈烺也很激动,如果能成,对京营的战力有极大的加成。 “试枪。” 成不成的试试就知道。 砰砰砰,二十名军卒手持新式火铳先后齐射,一百五十步处的十个草人碎片乱飞。 第二次齐射,百步上的草人中数个被击倒在地。 朱慈烺兴致勃勃的上前,百步破甲毫无问题,即使是大明最好的文山甲也无法抵挡弹丸破入。 而一百五十步上的甲胄大半无法破开,但是如果棉甲或是皮甲的话也未必抵挡住。 这个初级版的威力也很强。 接着是高级版本的火铳齐射,这就是带膛线的,真正的线膛枪。 结果是令人欣喜的,射程到达四百三十步,三百步出头就可破甲。 果然是线膛枪,这才是真正的枪械。 但是,朱慈烺一问产量,就很不理想了。 “殿下,这个膛线太过难做,如今镗刀出一个铳管要一个匠人两三日才行,兵仗局中精通膛线的匠人不过二十余人,这个,” 高德盛磕磕绊绊的。 他很有些无法交差的羞愧。 但是他没法,好匠人就这些,人手有,但是熟练划出膛线来的一时间就这几个人。 朱慈烺也是无语,现在的镗刀他看了,他虽然不懂,也明白就是最初级的镗床。 但是朱慈烺真没法提升,他就不是那块料。 他能提出米尼枪的概念来已经堪称奇迹了。 “发下赏格,谁能提升膛线的速度,赏银一百到五百两,” 老办法,朱慈烺只能继续悬赏。 高德盛急忙领命,心中腹诽又便宜那些匠人了。 “停下旧火铳,全力生产新式火铳,就是没膛线那种,” 朱慈烺命道。 他等不及了。 虽然没有膛线的火铳射程短了些,但是射程毕竟大大提高了。 必须先装备,挽救的都是军中男儿的性命,而且可颠覆战争方式。 而那些小批量的线膛枪,就当做狙击枪用。 他会让京营组建一支狙击营,用的就是线膛枪。 高德盛急忙应了。 此时,忽然远处响起隆隆的鞭炮声。 接着四九城内鞭炮连绵不绝,甚至有隐隐欢呼声。 “殿下,好像哪里又有大捷传来了,” 李德荣忙道。 朱慈烺点头,他也以为如此,只是哪里报捷呢,朝鲜和湖广都在激战中。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向西回明 朱慈烺从城外西山赶到皇城乾清宫的时候,崇祯会同一众大臣正在庆祝。 孙传庭在仁川发出捷报,飞剪船抵达大沽港,天津水师快马一日抵达京师。 京营辽镇精锐一战击败近十万朝鲜军,围困汉阳两月,城内断粮,朝鲜王李倧自行出城三拜九叩谢罪。 赔款两百万两白银,米粮一百五十万石。 当然要分二十年付清,其中第一次支付赔款三十万两银子,十五万石粮秣。 可说此番远征朝鲜的钱粮已经从朝鲜身上勒索出来,甚至伤亡的两千余军卒的抚恤也已足够。 从明年开始的十九年都是白赚。 这绝对是又一个辉煌的胜利。 没错,辉煌,虽然朝鲜国不大,战事不很激烈,但是勒索的钱粮众多,而且自身伤亡不大。 最为关键的是逼迫朝鲜再次成为大明属国,断了建奴一臂。 这个意义重大,大明仿佛再次成了四周国家仰慕的中原上国。 乾清宫中欢声笑语,如同元日般热闹。 这就是朱慈烺进入大殿看到的场面。 ‘恭喜陛下,’ 方孔炤和堵胤锡当先施礼。 他们清楚,是谁建言出征朝鲜,取得这场大胜的。 如果没有殿下的力排众议,就没有这次朝鲜大捷。 朱慈烺回礼。 接着陈新甲、吴甡等大臣也是施礼庆贺。 朱慈烺一一还礼。 “太子来的正好,朝鲜大捷,满城欢庆,今日的庆功宴就交由太子张罗了。” 崇祯笑的脸上皱纹都开了。 “儿臣遵命。” 朱慈烺拱手笑道。 ‘陛下,此番当大肆庆贺一番,这多半年,我朝夏赋、盐茶、厘金、抄关等税赋加在一处,过了一千五百万两,现今秋收风调雨顺,秋赋也必然增收,我朝就可以肃清所有积欠,今年我朝大兴啊。’ 周延儒拱手笑道。 登时众多大臣附和。 今年没有了建奴入寇的威胁,运河等处十分畅通,厘金税和抄关收益大爆发,两项加在一处半年过了六百万两。 而盐税整顿后虽然只有区区数月,但是,也有四百万的收益。 夏赋的四百万。 林林总总加在一处,过了一千五百万,而堵胤锡在扬州、长芦盐场等地收刮的一千二百万两银子还不算在内。 而秋赋是最大头。 眼看今年收益过两千五百万两是妥妥的。 朝廷财赋超过两千万,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 丰厚的收益加上朝鲜大捷,这一年可说这十多年来最是丰硕的年景。 “陛下真乃中兴之主,” 周延儒跪拜道。 登时大臣们立即随着跪拜于地,高呼大明中兴,陛下圣明。 朱慈烺也在其中,这样的情绪下他必须高呼,而且声音要大,表示虔诚。 崇祯兴奋的满脸涨红。 他没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 财赋大幅度增长,恢复了张居正时期的财赋收益,而战事连战连捷。 这不是中兴,什么是中兴。 朱慈烺表面上欢呼,私下却是撇嘴。 如果是他,他就绝不会接受这个说辞,哪一个中兴之主却是不能统一全国。 内有三大寇肆虐,外有辽东沦陷,这个中兴岂不是太讽刺了。 当然,朱慈烺理解便宜老爹的不易,这样向好的局面太难得了,但是朱慈烺以为有些骄傲自满了,不是所谓中兴之时。 崇祯让众臣起来。 周延儒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正了正官帽。 他对着对面的朱慈烺笑笑。 朱慈烺颔首以对。 周延儒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心中慨叹,太子虽然年幼,但是极有城府。 不得不承认,大明之所以有今日之中兴,九成是太子的功劳。 这三年来从军政两方面改变了大明的走势。 不说战功,只说朝廷财赋的大幅改善,恢复昔日鼎盛,就是没人能做到的,这一切的改变还是在不断战事中发生的。 太子当真妖孽。 不过,太子身份却十分尴尬,做了这一切功绩,却非是九五之尊,这一切还不是陛下居功。 当今鼎盛,一切未知。 当然,太子晓得藏拙,不过,天晓得还得在太子府中藏拙多少年,呵呵。 ‘陛下,此番孙相朝鲜大捷,有一件事很蹊跷,建奴没有南下增援,很是蹊跷,臣下以为须的提防。’ 堵胤锡出列道。 崇祯听闻脸上笑容收敛了些。 周延儒则是脸上泛起笑意。 堵胤锡此人能言敢为,是个做大事的料子。 但是周延儒也发现了其最大的弱点,不知进退,一味强硬,哪怕是在朝中。 今日这个场合,就不该言及什么不快之事,偏偏堵胤锡就说了,这样的人在朝中呆不长。 “哦,堵卿你且说来。” “陛下,臣下以为建奴三个八旗组建十万大军还是么有问题的,但是坐看我军征伐朝鲜,臣下以为其有娇纵我军之意,黄太吉在隐忍,” 堵胤锡拱手道。 ‘哦,近在咫尺的朝鲜还在隐忍,所为何来。’ 谢升刺了一句。 堵胤锡升迁太快,谢升有了危机感。 ‘谢学士,朝鲜距辽东近,我军也有水师助阵,全力南下可能师老无功,黄太吉怕是故意不去援救朝鲜,为的是娇纵我朝,毕竟我朝南边三大寇作乱,下官以为黄太吉在隐忍待机,如果我军主力再次南下剿匪,建奴可能趁机入寇,我朝不可轻视。’ “堵御史所言不可轻忽,流寇建奴你来我往,相互勾连非是一次,我朝要时刻关注建奴可能的奋力一搏。” 方孔炤拱手道。 崇祯终于变色, ‘今日乃是欢庆之时,此事日后再议。’ 所有人都看出了陛下很不满意。 方孔炤和堵胤锡也没有继续发声。 朱慈烺叹口气,堵胤锡敢于直言,其实这是好事。 堵胤锡所言黄太吉隐忍,如果大明南方流寇再次大起,京营主力南下,建奴趁机入寇的可能不小,因为建奴以往数次都是这么做的,如果京营主力不南下,建奴还真不敢来。、 黄太吉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大肆抢掠,此番如果只是抢夺钱粮,而不抢掠丁口,可以做到快打快走,一次成功的抢掠能让建奴恢复一些元气,同时再次削弱大明,让明军南北不能兼顾。 朱慈烺从不小看黄太吉,黄太吉有决断的勇气和相当的智慧。 堵胤锡的警示很有道理,但要看为君者是否敞开胸怀纳谏了。 现在看局面不大好。 看来日后还得点拨一二。 堵胤锡还朝十余天了,朱慈烺没有见他,韬光养晦嘛,朱慈烺尽量不和旧部有太大的瓜葛。 现在看来全然放手也很成问题,方孔炤和堵胤锡本性难移了,他们的性子必然让崇祯不喜。 “父皇,如今已然入秋,正是漠南草木繁盛之时,漠南蒙古诸部必然南下牧马,儿臣以为该当再次派出精骑出击漠南,击伤其部众,夺其牲畜,剪除建奴右翼。” 朱慈烺建言道。 每年秋天,北方天冷,草木枯黄,而临近大明一线草场牧草最好,漠南蒙古诸部迁徙返回,这是游牧的规律,正是明军出击的最佳时机。 朱慈烺之意是趁机再次讨伐,削减漠南蒙古的实力,进一步剪除建奴的臂助。 “殿下,再次攻伐漠南蒙古恐怕不妥,京营骑军主力撤离朝鲜还未抵达京师,是否该休憩一阵,” 周延儒道。 ‘父皇,朝鲜战事不甚激烈,骑军损伤不大,此番第一批返回的骑军,加上留守的数千骑军,从宣府、蓟镇抽调全部骑军足以,接连出击的目的两个,其一,趁建奴无力援助之时出击漠南,漠南蒙古接连求救无果,对建奴生出嫌隙,双峰盟约废弃,其二,我军战马还是不足,必须抢掠,’ 朱慈烺继续坚持。 没钱买马,或者说蒙人听从建奴封锁了马市,那就抢。 “殿下还是过于捉急了...” 吴昌时刚刚出声,朱慈烺立即打断了他, “你是在和本宫讨论兵事吗,本宫多次决断兵事可有一次错漏,吴昌时,你如不服,可辩论一番。” 朱慈烺对周延儒、吴昌时这对狼狈真是不耐烦了。 吴昌时闭嘴,这位殿下议定的兵事,都是大胜,这话无法反驳。 ‘好了,如此议定,待得京营骑军返回,立即出征漠南,’ 崇祯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好心情。 自家长子在兵事上的见解高人一筹,这是多次验证过的。 再者漠南蒙古诸部从来没有形成一个整体对抗明军,仅仅是骑军出击,就连崇祯都不认为有失败的可能,那就出击。 ... “图里真,你带着孙海几个收粮,我带着滕老六去海州把几石陈粮卖了,” 一大早饭桌上萨兀里发话,他要去一下海州。 今年家里田亩算是丰收,收获的新麦堆积在粮仓,陈粮有些碍事了。 萨兀里索性跑一趟海州把陈粮卖了,空出地界来。 “阿玛还是我去,” 图里真道。 萨兀里眼珠子一瞪, ‘你去作甚,到了海州给赵娟扯些布料吗,’ 他最看不上图里真宠溺赵娟、朱赫的模样。 ‘是啊,年前你就要和苏哈大人家的依兰结亲了,还是收敛点好,’ 乌里珠道。 “我不过是怕阿玛此去劳累,你们怎么都能想到赵娟那里去,” 图里真很无奈。 但是家里就是如此,赵娟母女因为汉人血脉,就是不受待见。 ‘好了你把最后的二十亩天地收好了,我两天救回。’ 萨兀里说完去了马厩。 一个时辰后,滕老六赶着一辆牛车,萨兀里赶着一辆牛车,两辆车上满满都是麻袋,里面都是麦粒。 滕老六在前,萨兀里在后。 滕老六身旁有一把顺刀,萨兀里带着八斗骑弓,一把马刀。 随着粮荒蔓延,很多汉人或是饿死,或是逃入山林成了盗匪,道上不甚太平,两人都带着兵器。 两辆车吱呀吱呀的响着,慢悠悠的向南去往海州。 路边的麦田大部收割,把灰黄色的田亩显露出来。 两人走了十里,距离海州城还有数里。 前方左侧是一个树林。 前方牛车上的滕老六忽然跳下了车,他抄起了顺刀看向林子里。 萨兀里勒住了马车,他也跳下车,拿起了骑弓,走向滕老六, ‘怎么回事,’ 滕老六用女真话回道, “老爷,林子里有人,我看到了人影,” 萨兀里心里一紧,林子里距离他们这里也就是七八十步。 如果有一石强弓真可能威胁他们。 萨兀里踏前两步仔细看向幽暗的林子,他没看到人影,只是看到了两块坟茔。 忽然他的肋下剧痛,萨兀里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萨兀里丢弃了骑弓,他用手捂着肋下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滕老六, ‘滕老六,你个汉狗,你在做什么。’ ‘你个建奴,我今日是来杀你,你说为什么,’ 此时的滕老六眼睛血红,手握染血的顺刀。 ‘为何如此,’ 萨兀里喘着粗气道。 他不解,他以为平日里对滕老六和孙海还算不错,最起码能让两人吃口饱饭,比镇子里很多人家对待汉奴好多了。 滕老六癫狂笑着, ‘你竟然问我问什么,狗东西,你让我家女人娃儿活活饿死,你说为什么,’ 滕老六真的没想到,萨兀里竟然好像没想过他滕老六对他恨之入骨。 “那个女娃不是你的娃儿,你就为了别人的娃要杀我,然后被追杀,像狗一样被吊死砍死吗,” 萨兀里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真没在意,汉奴在蛮人家中等同家中猎犬。 有些人家强占汉奴女眷,汉奴也得忍着。 他不过是因为没有给那个女人女娃一些粮食罢了,毕竟那个女娃也不是滕老六的,他没想到滕老六为了这个报复,怎么可能。 “我的家人都特么死在你们这些畜生手里,好不容易我又有了一个家,我每日回去有人知寒问暖,有个娃陪我说话,你却又毁了她,你个畜生,” 滕老六说着眼泪横流,他上前几大步,挥动顺刀疯狂的穿刺。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转瞬萨兀里已经没法移动,他身上到处是泼洒的鲜血,眼睛死死的瞪着,当真是死不瞑目。 滕老六狠狠的啐了几口,心里有着报仇的欢快。 他等了很久才有这个机会,其实夜里摸进去萨兀里宅院就能击杀他,但是必定惊动众人,镇子中的蒙人四出追击,那他就不好脱身了。 图里真和赵娟对汉奴还算不错,滕老六也不想坏了他们的性命。 所以滕老六就等着和一次萨兀里单独外出的机会,今日总算是等着了。 滕老六把顺刀在萨兀里身上擦干净血迹。 收拢了萨兀里的骑弓,马刀,还有一两余银钱。 滕老六从马车上抽出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满人的一套衣服,他麻利的换装。 接着他牵过了马车上萨兀里的战马,另一匹驮马和牛被放弃了。 滕老六骑在马上遥望了北方,那里埋葬着女人和娃子,今日他滕老六对得起她们,为她们报仇了。 随即滕老六打马向西,向着盖州方向而去。 这些地方他熟悉,和萨兀里、图里真多次走过。 滕老六知道他不能走大道,只能走小路。 他的目的是盖州海边,这是最近的临海地方,唯一的活路就是在临海的地界找到一个小船向西,那里是大明。 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来回海州要两天,现在过去了多半天。 他不知道图里真多长时间发现萨兀里已死。 他必须尽快赶到盖州,而这一路上有多处哨卡,还有路上遇到建奴的可能,十分的艰险,但是滕老六已经没有选择,只有向西。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九章 倾巢南下 一天的绵绵细雨。 虎头关大营中,罗汝才也是坐卧不安。 临近午时,李岩带着几个人进入了大帐。 罗汝才蓦地站起,他看向了李岩,李岩脸色有些奇怪,罗汝才也就越发的忐忑了。 李岩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摘下了滴水的斗笠,笑容满面的, ‘罗帅,近来可好啊。’ 罗汝才眼睛一缩, “孙可望。” 张献忠传来消息双方和议,但是罗汝才万万没想到来人是孙可望。 ‘哈哈哈,罗帅没想到我孙可望敢来此处。’ 孙可望得意一笑。 “你家大王想要什么,” 罗汝才沉声道。 “罗帅果然有大智慧,这就猜到了我家大王心思。” 孙可望笑嘻嘻的。 “呵呵,李独眼、某,八大王,谁不晓得谁,你就直说了。” 罗汝才冷哼一声。 ‘罗帅,小的陈兵北方,您在虎头关驻兵,双方在此十余万大军,却是坐看官军和我家大王决战,岂不是便宜了皇帝老儿,罗帅您说是吗,’ 孙可望收起笑容淡淡道。 “我驻兵虎头关,不过是戒备官军进入山区而已,别无他意。” 李岩哈哈一笑道。 “两位,这话我能信吗,我家大王和朝廷大军两败俱伤之时,就是罗帅大军南下之时。” 孙可望冷笑着。 “两位,虎头关近十万精锐窥伺一旁,我家大王不敢轻动啊,两位没发现我军月余毫无动静,只是和官军对峙吗,” 罗汝才和李岩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张献忠果然够滑头,发现他们精锐南下后迟迟不肯发动,派人来此为的就是这个。 “你就不怕我把你扣在此处,” 罗汝才恐吓道。 ‘小的相信罗帅不会如此不智,大战在即,我等义军骨肉相残。’ 孙可望很淡定。 ‘你家八大王残害义军兄弟的破事没少做。’ 罗汝才讥讽道。 “孙将军,还是说出八大王的条件,何必兜兜转转,” 李岩道。 ‘很简单,此战我两军谁也别想做渔翁,一同发动,只要击败明军,占据湖广,我家大王允诺武昌府归于罗帅,’ 孙可望一拱手道。 “我为何相信你呢,我信不过黄虎,” 罗汝才摇头。 “我留在罗帅军中如何,此战过后罗帅再放我离开,” 孙可望道。 罗汝才不可置信的看着孙可望。 孙可望是张献忠麾下第一大将,也是其义子之首,他留在这里作为人质,说明此番合作张献忠是认真的。 “如果战胜,也要在我军占据武昌府之后才能放孙将军离开,孙将军可不要后悔啊,” 李岩一旁道。 “此行无悔,只要击败官军,此战之后我义军就会占据湖广这个天下粮仓,和朝廷足有一拼之力,当然,罗帅不允,我家大王绝不会冒进,” 孙可望冷冷道。 罗汝才气结,这特么就是勒索,逼迫他做出决断,他期望的两败俱伤坐收渔翁破灭。 张献忠如同以往般狡诈,而这个孙可望对自己也够狠,也是个人物,过去真小觑了他。 “某要和军师商议一番,你可暂退,” ‘无妨,是该好生商议一番,不过不能拖宕太久,现下正在秋收,正是决战的好时候,到了冬日就另一番景象了,呵呵,’ 孙可望转身离去。 “这个孙贼,” 罗汝才骂的不知道是孙可望还是张献忠。 ... 盖州以西五墩中的靖海堡上飘荡的大清的旗帜。 东侧两里处,一身满八旗披甲的滕老六骑马而来。 他在盖州以东的海东屯田所左近先后偷袭了两个清军军卒,换上了清军的衣甲和铭牌。 最起码汉人不敢近前,汉人军卒听了他不甚流畅的女真话后也立即放行。 但是到了这里,滕老六看到靖海墩上飘扬着一面甲喇章京的战旗,他没看错。 滕老六立即知道他没法伪装通过靖海堡的官道了。 汉人可以轻易放过他,满人却不可能,稍稍盘问他这半吊子的女真话就得暴露。 这些判断都是依照他军中历练判断出的。 如果没有那些军中的历练,他根本不可能逃到盖州以西临近海边。 滕老六立即下马,牵马走向北侧的林地。 进入林地里许,他将马匹抛弃,然后继续向北走几百步,接着向西而去。 ... 图里真呆呆的坐在萨兀里的尸体旁边,身边有十几个女真骑甲。 两天还没到,有人赶回了镇子,告诉图里真,临近海州发现了萨兀里的尸体,似乎是被劫杀。 图里真大惊下立即叫上了镇子中的一些骑甲飞驰而来。 图里真的尸体就在道旁,一身的血迹,被刺了不知道多少刀。 图里真当时就傻了。 他没想到自家阿玛不过是去海州卖个粮就和家里阴阳两隔。 图里真呆滞了,好长时间说不话来。 ‘图里真,萨兀里是自己来的吗,有没有从人,’ 一同来的巴牙喇格佛道。 图里真没有反应。 格佛反手打了图里真头盔一下,图里真这才反应过来。 ‘图里真,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好像是被偷袭的,说明凶手和你阿玛认识,’ 格佛说到这里,图里真才真正的回过神来, ‘有个奴才和我阿玛一起来海州,还有马车和牛车,车上有粮食,’ “现在只有尸体,其他的都不见了,” 格佛皱眉, ‘那个奴才和你家有仇怨吗,’ 格佛问完一摇头, “不用问了,” 问什么呢,这么说,满人家里中的汉奴九成和家里有冤仇,或是被抢了田亩自己沦为奴才,或是被抢了女眷等等,每家的汉奴几乎都是如此。 “最可能的是那个汉奴坏了萨兀里的性命,然后逃离,不过还有人路过偷了车辆走人了,” 格佛判断道。 三十多岁的格佛十分老练,看出个大概来。 图里真心中一颤,他依稀看出滕老六对家里人的死亡没放下,也提防过一些日子,却是没事发生,这厮对他还算恭敬,没想到他要把因果落在他的阿玛身上。 “格佛,麻烦你去海州报官,通缉那个该死的奴才滕老六,我去盖州走一趟,” 图里真立即上马。 如果真是滕老六作为,从这里逃亡只有一个捷径,那就是向西去盖州海边,然后渡海逃去大明,如果速度够快,可能将这个汉狗截杀下来。 图里真立即带着几个人疯了一般骑马向西疾行。 ... 靖海墩西南的海边灌木丛中,滕老六潜伏着。 他两天就吃了两个黑面饼子,喝了点水,弃马后绕道走了三十余里,绕过了靖海墩和一个村落,终于摸到了海边。 沿着海边他走了数里,终于发现在一处偏僻的海边有两个小舢板。 他知道找到地方了。 清军也海禁,为了就是断绝辽民中的汉民和西边的大明暗里往来。 但是有些渔民还是偷偷下海在近海打渔,他们也得生存,海货还是能卖钱的。 但是他们没有大船,都是这些小舢板,反正在近海。 看到这些小舢板,滕老六知道他终于找对了地界。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 虽然他心急如焚,但是他自己不会划桨,根本没法横渡,只能期望萨兀里被发现越晚越好了。 如果被追上那就是老天不给活路,他认了。 夜色渐渐深沉,饥渴难忍的滕老六终于听到了海面上传来划桨声,还有低低的人声。 滕老六抽出马刀看向海边。 一艘小舢板渐渐靠近岸边。 滕老六趁着夜色匍匐前进,靠近了些。 他隐约看到船上下来两个人推动海船靠岸,两人吃力的推动舢板上岸。 滕老六蓦地起身冲去。 他快速的冲过二十多步的距离,冲到两人跟前。 两个偷偷下海的渔民惊呆了。 直到滕老六的一把钢刀抵在一个人的脖颈上。 另一个人惊吓的几步窜上岸边疯狂跑去。 滕老六没管他, ‘推船下海,’ 刀下的渔民刚刚迟疑,滕老六狠狠的给了他头部一下, “要么推船要么死,” 这个渔民无奈的回身推船再次下海。 两人渐渐走入齐腰深的水里。 上船后,渔民在滕老六逼迫下划船出海。 只是划动的很慢。 没法,只有一个人会划桨,滕老六只是不断回头望着黑乎乎的岸边。 “快点划,” 滕老六吼着。 “这位爷,小的已经累了一天多了,没多少气力啊,” 渔民带着哭腔,他没法不哭。 他知道遇到逃归大明的明人了,也就说他要冒险向西横跨数百里的海面,依仗的就是他这个小舢板,有点风浪就翻。 “爷,这个小船经不起风浪的,弄不好就喂了鱼啊,” 渔民还想挣扎一下。 “别怕,还有我陪着你一起喂鱼呢,” 滕老六冷冷道。 渔民立即闭嘴,这是死活都要出海的了,说什么都没用。 终于海岸消失了,靖海堡上的灯笼不见了。 松弛一些的滕老六感到饥饿难忍,他抓起船上的海鱼啃了起来。 五日后临近午时,滕老六和渔民一起划着舢板,他学会了划桨,让速度快了些,运气也不错,这几天没有大的风浪。 两人嘴唇上的唇皮暴起,他们已经断水一天了。 全仗着吃着海鱼中的水份,否则根本没力气划船了。 就是如此,两人划桨的速度也算是龟速。 ‘完了,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没有水我们去不了西边,也回不了东边了,’ 那个渔人已经快要疯了,嘴里只是不断的说着车轱辘话。 ‘再絮叨,老子砍了你,’ 滕老六发狠道。 ‘来啊,来啊,反正活不成了,’ 那个渔人歇斯底里的吼着。 滕老六蓦地抄起马刀,接着他一呆。 西南方的海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个渔人也看去,他不可置信道, ‘有桅杆,那里有海船,快往那里划,’ 两人暂时平息了内讧划向西南。 滕老六任命了,如果是辽东清军的海船,他立即自尽就是了,反正不能活着落入他们手中,但是现在断水只能冒险靠向那里。 一个时辰后,两人呆呆看着几百步外,海面上铺满了海船,这些巨大的海船杨帆向东行驶着,桅杆上飘荡着是日月同辉的战旗。 ... 黄州明军大营,五省总督李邦华坐在上首,下首是一众文武。 而下首的一员军将单膝跪地禀报, “禀督帅,武昌的张献忠所部二十万全军向南,武昌已经被其放弃,几乎没有一兵一卒。” 大帐内鼓噪声四起,都是不敢相信。 李邦华在黄州建立了一个极为稳固的防线,就是根据昔日兰阳之战,仿制太子所建立的防线,其中壕沟堡垒齐备。 等待着张献忠向东杀来。 这是一种诱惑,只要击败了黄州明军,南边的左良玉所部一败再败,不可能再阻止张献忠所部了。 张献忠就可独占湖广。 这个诱惑能让张献忠所部全力攻打黄州。 李邦华的筹划就是借此防守反击,如同当年兰阳一般来个黄州大捷,彻底解决湖广乱局。 但是没想到,等待了两月,到了秋收刚过,张献忠所部饱掠军粮后不是东进决战,忽然南下了。 李邦华心里郁闷,重重一拳落空了。 希翼的大胜毫无指望。 ‘冯名圣,你以为如何,’ 李邦华问向湖广标营总兵官冯名圣。 ‘大帅,南下百多里就是咸宁,那里就是左良玉诸军所在,张献忠这是要攻击左良玉,不过也可能意在沛公,如果我军追击,半途设伏我军也是可能的,’ 冯名圣拱手道。 ‘我军如果不出击,左良玉只怕继续南逃,将咸宁等处全部丢弃,让张献忠做大,这当真两难,’ 李邦华十分头疼。 他上任后,多次调左良玉来见,左良玉托病不出,摆明听调不听宣,让李邦华恨得牙痒。 如果官军两大部汇合,实力就在张献忠之上,但左良玉如此,生生让官军分为两大部,对上张献忠所部都处在劣势。 这就十分被动了,否则李邦华不会做出以守为主,引诱张献忠来攻的决断。 “陈有福,孙可望和罗汝才所部有什么动静,” 李邦华道。 ‘回督帅,孙可望部依旧在北方黄安一线警戒河南的官军和罗汝才所部,尚无动静。’ 河南标营总兵官陈有福急忙道。 李邦华皱眉苦思。 他的下首监军李凤翔面无表情,心里也是卧槽连连,十分不顺。 李凤翔此时无比想念殿下和孙传庭,如果有他们两位在,他心中笃定。 他对李邦华并不放心。 李邦华善于练兵,却没有经历过兵事,就连李凤翔自己也不明白陛下如何晋李邦华为督帅的。 “刘景炎你说,” 李邦华看向京营总兵官刘景炎。 此番率领两个战兵营南下的统兵将领就是刘景炎。 ‘大人,我军是不得不战的,只怕陛下不容我军迟疑,’ 刘景炎拱手道。 这话点中了李邦华的心思。 他之所以被选中,就是陛下不想徐徐图之,希翼一战定湖广。 为此,从京营抽调了两个奇装满员的战兵营,携带了行军炮,再者,从保定军、河南军抽调了最有战力的标营,加上湖广军标营,精锐就达到了四万。 其余军卒加在一处八万余众。 京营当年击败李闯,也不过十万对百万。 他的麾下八万余对上张献忠二十余万,足可破敌了。 如果他现在逡巡不前,只怕陛下震怒不已。 ‘全军开拔,去武昌,本帅要看看张献忠是否真的不在意武昌,左良玉是否真的想做个缩头乌龟,’ 李邦华下定了决心。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章 谁是猎物 李邦华率领的大军每日行军四十里向武昌进军。 其中更有六千余的骑军随军,有数百斥候向四方撒出去,探听敌军的消息。 实在是环境恶劣,不但东南方有张献忠的主力,武昌以北还要其义子孙可望部,罗汝才部。 小心无大错。 接连行军三日,还有几十里就抵达武昌。 让李邦华极为吃惊的情况发生了。 张献忠所部根本没有回军守卫武昌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南,兵锋直指咸宁。 张献忠这样弃之不顾,猛攻左良玉所部的态度让所有人惊疑,好像湖广北方重镇武昌没有任何意义。 “大帅,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您看,如果左良玉所部紧守咸宁,我军南下追击,” 幕僚贝嵘用手在舆图上画个圆。 众人看去,只见南边是咸宁,北面是朝廷大军,东侧是洪泽湖西边是斧头湖,两翼的湖区和沼泽区,注定张献忠的大部队无法快速突围。 这样张献忠所部就陷入了一个死地。 艰险的境地逼得张献忠所部或者攻下十万左家军把守的咸宁,或是北上击败官军主力,否则只有败亡。 这样的情况下,张献忠擅长的游走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只有决战一途,湖广局面可能一战而定。 “只是有一样,左良玉一向避战,不肯全力杀贼,只为保存实力,今次也不能死战,” 统领保定军标营出征的虎大威怀疑道。 他是太知道左良玉这厮了。 几次坏了大事,只有上次兰阳大战,殿下将战马全部收走,才让左良玉拼命的,其他人没有一次拿住左良玉,丁启睿都被他牵着走。 “那就追杀令,让其死守咸宁,如果临阵脱逃,就面临京营的追杀,看他还敢不敢临阵脱逃。” 李邦华狠狠道。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左良玉摊牌,一旦摊牌后,左良玉不从,就意味着官军内部的内讧。 但是现在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李凤翔也点了头。 于是李邦华、李凤翔联名下令,快马急报咸宁,命左良玉所部死守咸宁,否则就面对京营的追杀。 ... 武昌府咸宁城池不大,不过周五里的一个小城而已。 左良玉立在北城头遥望北方。 身边金声恒、马进忠、王允成侍立。 “大帅,张献忠所部前锋已过斧头湖东缘,距离此处只有三十里了,两日就可抵达,我军当如何处置。” 金声恒道。 左良玉没有言声。 ‘大帅,李总督可是让我军坚守的,如果我军能在此处坚守数日,朝廷大军就能从北面追击过来,我军南北夹攻,张献忠必败。’ 马进忠拱手道。 “大帅,不可坚守,此计简单,也因此张献忠必会全力攻打我军,如果击败我军,湖广长沙府就如同探囊取物,也可以摆脱南北夹击的败局,因此我军必会损失惨重,此时李邦华如果按兵不动坐看我军和流贼两败俱伤呢,” 王允成忙道。 “不错,允成说的极是啊,本将不想向南后退,但是如果李邦华停止不前,坐看我两军厮杀,而那时无论我军还是张献忠都无法停下手,只能有一个胜者,最后李邦华就是最大的获益者,这也是朝廷最得意的借刀杀人之计了。” 左良玉冷笑着。 他不知道李邦华什么心思,但是朝廷将其视为眼中钉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我军再退就退入长沙府了,过了斧头湖一线,左右没有湖水羁绊,张献忠所部就没有顾忌,随时可逃离我军夹击,再者,这次李帅发出了追杀令啊。” 马进忠道。 他没想到这位上司还想避战,这机会很难得了。 只要左良玉守住咸宁,北面朝廷大军压来,左边是斧头湖,右边洪泽湖沼泽。 张献忠所部就插翅难逃。 说实话,马进忠没想到张献忠会犯下这个致命的错误。 他也是义军反正过来的大将,和张献忠很熟。 马进忠晓得张献忠的狡诈,因此他无法想象张献忠怎么犯下了这个致命错误。 可能是两年实在是太顺了。 但是,就是这种难得的好局面,左良玉还要避战,而且不顾追杀令,刘泽清就死在了追杀令下。 “哼哼,马进忠,本帅问你如果我军死守咸宁伤亡惨重,朝廷趁机击溃张献忠所部,我军能得到什么,能保证李邦华不趁机收取本帅的军权吗,最后本帅是不是又一个毛文龙。” 左良玉喝道。 左良玉这话让马进忠无法反驳了。 毛文龙的事儿对武将来说太寒心了。 不是说毛文龙在皮岛有多么巨大的牵制作用。 其实谁都清楚,毛文龙后期因为建奴的强大,都不敢登陆辽南作战,牵制的作用不是没有,已经不是很大了。 但是袁崇焕斩首毛文龙最坏的结果就是让所有军将心寒。 就是立下再大的功劳,文官说斩就斩,弃尸荒野。 因此很多军将都有了别样的心思。 现在的左良玉心里有疑虑太正常了。 就是顺从了朝廷,去拜见李邦华,说不定被一刀枭首。 所以左良玉说什么也不去拜见,真是说不出什么。 ‘诸位,你等要清楚,如果朝廷收拢了本帅的军权,你等作为本帅的部将一个也走不脱,最少是一个投闲放置,或是下狱勘问,如此追杀令算什么,本来相互猜忌,本帅更不敢进入官军大营了。’ 现今的左良玉看来,他和朝廷间只是明面上没有撕破脸罢了,追杀令不过是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但是湖广如此局面,只要张献忠不败亡,他不信李邦华敢首先攻打左家军,放过张献忠。 总之,只要张献忠不败亡,他左良玉就无恙,这就是养寇自重。 “大帅,末将一切听大帅号令从事,” 金声恒第一个表忠心。 王允成和马进忠也急忙附和。 “全军离开咸宁,哼哼,就让李邦华和张献忠决一死战,无论谁胜了,对我军都有利,呵呵,” 左良玉狞笑着。 张献忠数次大败他,甚至占据了他的老巢武昌,让他损失了数万精锐,丢尽了脸面。 这次就让朝廷大军和他厮杀一番,决出胜负才是他左家军出场的时候。 李邦华不是希望张献忠和他死磕吗,他退出咸宁这一步,就会让李邦华所部和张献忠决战。 李邦华想借刀杀人,哼哼,可惜他不上套。 ... 李邦华是在武昌西南十余里的全口知道左良玉所部八万余人向南撤离咸宁,撤向了崇阳方向,和左梦庚、马士秀所部汇合。 却是将咸宁留给了张献忠所部。 李邦华登时暴跳如雷。 李凤翔也疯了。 就在官道旁,李凤翔丝毫没有了大太监的气度,破口大骂左良玉, “好一个左贼,好一个大将军,竟然丝毫不顾大局,放虎归山,本官要上书参他,陛下定会办了他,让他入昭狱生不如死,女眷入教坊司人不人鬼不鬼,” 李凤翔发出了最毒的诅咒。 左良玉只要坚守咸宁,就是一个张献忠覆灭的最佳机会。 这厮却是继续南逃,下一次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指望张献忠永远这么蠢吗。 李邦华闭眼呆坐马上,心里咒骂了左良玉十八代祖宗。 只不过他还想保持大帅的气度,不想气急败坏泼妇骂街。 ‘大帅,现下如何办理,’ 幕僚贝嵘问道。 现在京营所部就尴尬了。 撤军向北,张献忠就追击左良玉南下长沙府了。 长沙府是个米粮充足的好地界,张献忠到了那里,不敢说别的,一两年不存在缺粮的问题。 向南追击,北方还有罗汝才呢,如果趁着官军南下,罗汝才占据武昌,兵锋向东就是南京畿了。 李邦华所部的现状就是这么尴尬。 李邦华思量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湖广的问题关键是张献忠。 罗汝才没有张献忠那么疯狂,比如抛弃武昌府,说甩了就毫不迟疑,继续南下抢掠,破坏性太大了。 “命令全军南下咸宁追击张献忠。” 李邦华说什么也要盯住张献忠,他就不信左良玉永远避战。 到了长沙府就退无可退了。 李邦华只要一个机会和张献忠所部决战。 只要重创了张献忠湖广战局就会扭转。 ... 咸宁小小的官署内,张献忠心事重重。 这两日他要么来回踱步,要么不断饮酒。 就是醉酒睡下了,也不超过两个时辰就起来一次。 甚至鞭挞了两个侍妾,砍了一个侍卫。 平日里八大王杀人如麻,但是对身边人还算不错。 但是这次连身边人也遭了秧。 众人都知道大王有心事,这时候的张献忠惹不得。 身边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大王,’ 徐以显快步而入。 正在桌案后饮酒的张献忠看向了徐以显,此时的张献忠心里充满了希翼。 只因为他大发雷霆的这两天,徐以显也躲了开去。 而现在这位军师主动来寻他,而且眉眼间颇为激动。 “大王,李邦华所部官军继续南下,此事成了,成了,” 徐以显兴奋不已。 张献忠哈哈大笑,他蓦地站起,一脚踢翻了桌案,上面的杯盘泼洒一地。 张献忠是毫不在乎。 ‘李邦华啊李邦华,此番你有难了,看本王此番办了你,哈哈哈,’ 张献忠猖狂大笑。 徐以显也是大笑不止。 他们筹谋数月的事终于成了。 他们算对了左良玉和李邦华。 终于将官军引入了陷阱之中。 这个计策在军中只有四个人明了。 那就是张献忠、徐以显、孙可望、李定国。 其他的所有人,包括张献忠的义子艾能奇等人全不知晓。 而现在官军果然踏入了陷阱中,大军已经可以发动了。 “命全军在咸宁南北挖掘壕沟,立刻。” 张献忠所部下一步要作出死守咸宁,和官军决战的姿态。 这也是关键一步。 ‘属下领命。’ 徐以显立即领命而去。 张献忠立即招来了几个侍妾饮酒作乐。 这几日那个戾气十足的张献忠没有了,八大王今日畅快的紧。 ... 两湖之地,道路不甚好走。 八万两千余官军缓缓向南,过了斧头湖东侧,咸宁就在二十余里外。 此时,双方的斥候激烈的交锋,每天都折损几十名斥候。 李邦华甚至抽调了一千名骑军支援斥候队反击。 而今天,距离咸宁二十里处,李邦华下令扎下大营。 “诸位,张贼所部二十万驻守咸宁,不再南下,其意与我部决战,你等以为是强攻还是防御,” 会战的关键时候,李邦华还是想听一听众将之意,看看有什么好的手段迎敌。 “督帅,我军现在还有月余粮秣,不急攻击咸宁,咸宁城虽然不甚高大,但是守军人数众多,如果攻城损失太大,张献忠所部出城野战,我军也是不敌。” 虎大威第一个出列拱手道。 ‘末将也以为不易攻城,我军只要盯死了流贼足以。’ 刘景炎也赞同。 八万余官军攻击二十万流贼不算很狂妄。 但是,攻击二十万人据守的城池就不明智了。 还得让敌人出城野战。 “也好,那就如此处置,我军再行前进五里扎营,本帅倒要看看张献忠如何应对,” 众将的建言附和李邦华的筹划。 他是从善如流。 当日,大军就在此地休憩。 子时末,李邦华被幕僚贝嵘唤醒。 ‘大帅,军情紧急,留守全口的一千军卒被击溃,过十万大军从北面压来,’ 贝嵘一脸惨白,身子都在颤抖。 李邦华脑袋嗡的一声,血液涌入大脑。 他感觉头晕目眩。 “贝嵘,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决计没错,是斥候损失过半探查来的,是罗汝才和李定国的旗号。” 贝嵘捉急道。 李邦华面如死灰。 向南追击张献忠所部,李邦华也不是十分放心。 他在北面留下了京营此番南下的五百精骑。 出自三千营的这五百骑军是他麾下最强的骑兵,为的就是不断探查北面罗汝才的动静。 按说罗汝才不可能和张献忠合流,张贼和李贼这方面的名声狼藉,对义军兄弟强行吞并,丝毫没有信义,罗汝才吃过大亏。 但是不得不防那个万一。 因此李邦华将五百精骑留在北面探查敌情,在要道全口留下了一千军卒。 但是这个很不可能的万一竟然出现了。 罗汝才竟然和张献忠合流了。 “他们是从武昌以西渡江南下的,避开了武昌和武昌武昌以东一线我军的探查,因此偷袭功成,一举占据了全口。” 贝嵘急忙道。 李邦华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派出这么多斥候也没看到了从武昌和武昌以东南下的流贼大军。 原来他们是从武昌以西过江的,如果没猜错是蔡甸左近,那里也是一个古渡口。 现在看来,这是个早就筹划好的陷阱,目的就是引诱官军踏入死地。 “大帅,现今我军入了死地了,如之奈何。” 贝嵘惊慌失措。 现在他们的局面如同七八日前的张献忠,同样被敌军南北夹攻,左右是两大湖沼泽地带。 大军如果想突围,要么攻破咸宁,要么击溃北方来敌。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擂鼓聚将,” 李邦华命道。 虽然很丢脸,但是必须将这个消息告之部下,准备血战。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向北向北 大帐内争吵的十分激烈。 甚至顾不得大帅和监军就在眼前了。 实在是局面太过凶险了。 相互埋怨也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对李邦华的怨言写在了脸上。 没法,八万余人腹背受敌,都是李邦华的决断了。 “好了,都静一下,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此事本帅定会向朝廷禀明原委,本帅的功罪朝廷自有决断,现下最紧要的是我军如何应对才能战胜流贼大军。” 李邦华拍案而起。 下面的鼓噪声才停歇下来。 ‘督帅此言有理,无论任何事现下都是次要的,必须想出法子来战胜流贼,否则我等没有退路,’ 李凤翔道。 他必须支持李邦华,即使心里再不认同,但是军中不能乱,否则谁来主持军务。 李邦华是现在能节制各个军将的唯一文臣。 李凤翔代表的是陛下监军,陛下嫡系,他发话,终于方大帐内彻底平静下来。 ‘督帅,如今当立即派出人马去崇阳,让左良玉从南攻击咸宁,从南方冲击张献忠所部,让其不能全力北上,利于我军突围。’ 刘景炎拱手道。 八万余军卒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其中两万三千名京营战兵就是刀锋。 但是,这样的军力太少,只能保证向一个方向突围。 所以,最好解决一个方向的敌人。 “本帅已经派出了三伙斥候南下绕过咸宁告急,” 这点李邦华想到了。 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 ‘督帅,我军当立即向北行军,迎击北方的十多万流贼,毕竟那里是两家联合,相对好突围,而后面的张献忠麾下听命一人,’ 虎大威道。 虎大威的意思是把北方作为突破口,相比南方,北方更弱一点,那里是张献忠所部和罗汝才的联合,如果两家都不想出战受损,就给了大军突围而出的机会。 “好,立即启程北上。” 李邦华拍板。 张献忠有坚城依托,李邦华也不想攻击咸宁,那是找死。 “督帅,就怕张献忠立即北上,而左良玉所部却是没有北上攻击咸宁,我军就困在了南北夹击中。” 陈永福道。 ‘派出了急报通晓左良玉,本帅却是没想过他一定能出兵,左良玉出兵的可能不足一成。’ 李邦华摇摇头,左良玉出兵当然好,足以动摇包围圈,但是可能不大,不能坐等拖延了时间, “我军最大的指望就是快速向北,在张献忠所部抵达前,先击溃迎面之敌,然后突围北上,哪怕进了武昌守城,我军也能安然脱险。” 李邦华指望的就是时间差,快速击败罗汝才所部,这是第一要务。 ‘很好,就依李督帅所言。’ 李凤翔第一个赞同。 所有军将相续点头。 李邦华所言是最稳妥的,原地等待左良玉发动当然好,但是可能性太小了。 在咸宁城下被合围,麻烦大了。 各个军将离开大帐,调动军卒立即北上。 李邦华拱手道, ‘李总管,此番大军局面不妙,本帅会立即向京中发出急报,还望李总管附署。’ 李凤翔明白李邦华这是未虑胜先虑败。 当先派出急报,告知现下大军的局面,已经被围。 让朝廷未雨绸缪。 如果这里真的败绩,朝廷可以立即发出援军,增援湖广沿线,不让乱局扩大。 ‘李督帅忠心可鉴啊,本总管理当附署,’ 李凤翔点头。 李邦华的做法对自己很不利,哪怕最后获胜了,也无法挽回造成的影响。 毕竟发出的告急,言明陷入重围,朝中就当是全军大败了。 李邦华作为督帅,自然是被指责的罪魁。 即使后来获胜了,也无法挽回声名。 但是李邦华还是要急报京中如今的局面,为的还是家国天下,对陛下相当忠心。 “本帅不过是尽忠职守,只希望陛下不要过于痛恨就是。” 李邦华自嘲道。 被张献忠这个泥腿子引诱重围,李邦华心里不服,却是无可奈何了。 说白了还是自己人扯后腿。 二十余骑先后奔出大营,向着东疾驰,他们要穿过湖区向东,去往南京畿方向,通过南京畿向北方告急。 ... 黎明前的黑暗中,明军已经离开了大营,他们甚至抛弃了营帐,只为了迷惑张献忠所部,作出还在大营的假象。 为的就是快速北上,闪击罗汝才和李定国所部。 多半日时间,大军行走了二十里,抛弃了营帐让速度加快了。 此时大军距离咸宁已经三十多里。 但是,不好的消息传来,张献忠所部离开了咸宁正在向北追击。 很显然,官军的离开被很快发现了。 张献忠所部正在全力追击。 防止官军独自面对罗汝才所部。 张献忠没有中计,李邦华只能下令全军加快速度向北。 但是,三万余湖广东部的杂兵拖住了队伍的脚步。 他们都是湖广东部东南部各处的军户。 平日里连一月一操练都保证不了,现在快速行军,很快就是体力不支。 这些军卒拖累了全军速度。 如果抛下他们,只有四万余军卒向北,数量太少未必能击破流贼的联军。 不抛下,却是让后面的张献忠追到了近二十里处。 李邦华头大如斗。 这样的艰难选择一个接一个,这几日来让他承压太多。 “刘景炎,你统领新军先行,发现流贼大军后探查敌情,做好攻击的一些准备,待得大军一到立即开始突围。” 李邦华命道。 他现在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兰阳营和旅顺营身上。 刘景炎立即领命而去。 李邦华想了想,又招来了陈永福, “陈总兵,本帅命你在此地建立一个防线,狙击张献忠所部,只要能阻击他一天,你就可以率军突围,” 京营担当阻击是最可能成功的。 但是,李邦华需要京营重拳出击,击溃联军,实在无法分兵。 三个地方标营中湖广标营战力是最差的,李邦华信不过。 剩余的陈永福善守,虎大威善攻。 李邦华让陈永福统领五千河南标营留守。 河南标营和保定总督标营都是京营新军出军将负责操练的新军,兵甲等同于京营新军。 虽然比京营新军战力略差,也远远在其他明军之上。 经历了京营整军,李邦华只信得过京营出身的军伍。 陈永福迟疑了一下。 他真心不想留下,五千人面对二十万人的冲锋,阻击一天一夜,简直就是求死。 但是他真不敢抗命。 他不是手握十多万大军的左良玉,他没有能力反抗京营的明军主力。 ‘属下领命。’ 陈永福拱手道。 ‘陈总兵,虽然留下断后十分艰险,但是冲击前方的京营也是九死一生,须知他们面对的是流贼十多万的精锐,此时此刻,我官军中包括本帅在内,再没有安全之人了,’ 李邦华苦笑道。 如果突围不得,全军覆没是一定的。 就是他这个统军督帅也无法自保了。 “陈总兵,沿着这条溪流,你想想办法,阻击流贼,一定守住一天,” 李邦华拍拍陈永福的肩头离去。 陈永福看着脚下不深的溪流这个无奈。 开封一战过后一年多十分顺利,现下官军已经收复了和陕西、保定交接的怀庆府、河南府、汝州府。 河南只剩下北方的彰德府,南边的南阳府和汝宁府没有收复了。 他离开的时候,收复的彰德府的战事已经开始,想来没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这次征战却是再次陷入死地。 时间不多,陈永福立即下令军卒们西靠溪流挖掘壕沟,这段溪流两百多步长度足有多半人深,加上壕沟的阻拦。 陈永福希望可以阻击流贼大军久一些,至于一天时间,天晓得能否达成。 “大人,这支溪流在西侧流淌过来,我军可沿着溪流,挖掘河道,让其向东流淌,大人,这里地势西边高,东边低啊,” 一个游击将军秦涛建言道。 陈永福立即查看了地势,真是如秦涛所言,西边高,东边低。 只要挖掘出几个缺口,就能让溪流向东流淌,水流成河不可能,因为毕竟这只是一个溪流。 但是流淌的水能泡软地面,让这一片十分泥泞难行,拖宕流贼追兵的速度。 ... 崇阳城东左良玉军大营,几个身上多处灰土,脸上不成模样的军卒被引入大帐内。 “禀大帅,这是督帅给您的军令,” 军卒们跪倒在地。 左良玉示意下,一个亲兵将信札拿过递给左良玉。 左良玉拆开一看,不禁失色,他挥手让军卒退下。 “大帅,这个劳什子督帅又有什么鬼主意。” 马士秀不屑道。 他以为李邦华还在向左良玉施压。 “张献忠和罗汝才合流了,北方一线的孙可望部李定国部与罗汝才合兵一处南下,他们和张献忠所部南北夹击李邦华的官军,官军八万余陷入重围,” 左良玉很吃惊,这两年来,罗汝才和张献忠不但没有交结,甚至爆发了几次小冲突,双方都有伤亡。 相互间十分憎恶。 万没想到两家能合兵一处,购置了陷阱,引得李邦华所部进入绝境。 想想让人头皮发麻。 “这个李邦华说什么,” 左梦庚对这个所谓督帅毫不客气,根本不用尊称,只有蔑视。 “李邦华言明,让我军立即北上攻击咸宁,让张献忠无法全力北上,让官军可以顺利突围,” 左良玉起身捻着他的美髯,心里不断的权衡着。 ‘父帅,我军为何出击,正好可以看着他们两败俱伤,然后我军再行北上收复失地,’ 左梦庚撇嘴道。 他自以为作出了最好的选择。 左良玉不耐的横了他一眼。 ‘公子,此事没那么容易,’ 马士秀笑道, “双方如果决战的话,很可能两败俱伤,我军乘机收拾败局,但是现在官军陷入了重围,可能大败,张献忠所部趁机愈发壮大,” 左梦庚这才明白他老爹在担心什么。 不能不说虎父犬子了,左梦庚和自学成才的左良玉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左梦庚虽然有左良玉、马士秀等人不断提携,引导,却还是泯然众人。 “发兵北上,即使张献忠胜了,也不能让他乘势而起,” 左良玉做了决断。 如同马士秀所言,双方两败俱伤才符合左良玉的根本利益。 而现在看张献忠所部大胜的可能极高。 左良玉所做的就是侧后一击,让其不过是惨胜。 接下来的局面还是均等,左良玉和张献忠在湖广还有的争夺。 马士秀立即下令擂鼓聚将,他自己则是立即出营准备粮秣辎重等。 “审时度势,你晓得吗,” 左良玉冷脸。 左梦庚急忙应了,他最怕这个表情的老爹,说明他的表现极为愚蠢,让老爹火冒三丈了。 ... 六合村西侧的官道被两道壕沟阻断。 壕沟后是两道防线。 防线后方飘荡着张献忠和罗汝才的战旗。 刘景炎用单筒望远镜观看着敌情。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壕沟后面手持盾牌,火铳、长枪、弓箭的流贼军卒。 现在他的局面是东侧是绵延上千步的村落宅院,再向东是连绵的山区。 村子向西足有两千步被挖断。 再向西是连绵的水泡子。 也就说,要想突围,只有从村落或是这千多步的地界杀出去。 村落是不用想了。 流贼依仗民居和壕沟,足以以一当五。 刘景炎没有军力浪费。 只能从那千多步的正面突围。 问题是他的军力绝对劣势。 “卫煜,你统领所部为先锋,待得军户推车填充壕沟,立即冲上去,多把火铳手掷弹手盾牌手顶在前面,一定要杀出条血路来,” 刘景炎命道。 卫煜是他看好的麾下大将,此时就将突围的重任交给他。 “遵命。” 卫煜拱手。 ‘为了突围,告诉弟兄们把所有多余物件都扔了,只留下兵甲,粮秣不用管,后面那些杂兵携带着,否则要他们何用。’ 刘景炎也是怨念深重,京营如果没有这些杂兵拖后腿,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卫煜领命而去。 ... “抽出五千湖广兵在身上扛一袋粮食,粮车腾出来,推向北方,装上沙土,填满壕沟,虎大威,你部就在京营之后冲击敌军防线,” 李邦华也接连下令。 前方已经传回了军情,罗汝才、孙可望等人已经截断了大军的退路,现在只有殊死一搏,才能突破重围,一些辎重必须全部放弃。 “末将领命。” 虎大威道。 ‘你部监看湖广兵向北突围,但有临阵脱逃者,无论是谁,斩立决,’ 李邦华狠辣道。 困境下他对湖广军兵一个也信不过,包括冯名圣。 虎大威领命而去。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 浴血鏖战 李邦华坐在马上看着军卒们快步向北开进。 他清楚的知道,此战过后无论胜败,他都将失去统兵出征的资格。 只因为他带领大军愚蠢的踏入了死地。 在一个关键时候出现了两个决断错误,其一竟然相信左良玉鼎力相助。 其二,以为流贼内讧,不可能联合出兵。 错误的结果就是将朝廷数万精锐亲手送入了绝境。 “来人,告知冯名圣,但有拖延不进者,临阵脱逃者斩立决,” 冯名圣监控杂兵,此时危险丛丛,有些军将大约有些小心思了。 此时他可不会再有妇人之仁,杀字为先。 李邦华身边的李凤翔却是心里纠结,他深怕不能突破重围。 他不想死啊,能不能偷偷溜走,这个念头在心里不断升腾着。 ... 距离六合村只有不足一里,归于卫砾指挥的旅顺营军卒近七千排成了一个齐整之极的大阵。 旅顺营的战旗飘扬着,其中有血色的德州大捷四个大字,表示着旅顺营是参与了德州大战的英雄战兵营。 卫砾骑着战马,在百多名亲卫的随扈下从众多军卒面前走过。 所有军卒的视线都转向这位统兵大将。 “诸君,旅顺营名号的由来是我京营大军跨海占领抚顺,杀伤蛮狄无数而被陛下赐名的,德州大战,我京营大军面对建奴十万大军凛然不惧,几乎将其全歼,” 卫砾蓦地抽出了佩刀,斜指向天, “今日,我军不过是被流贼围困,他们妄图围杀我军,我旅顺营全军不是不可以为国殉国,但不是这里,我军当杀出重围,有朝一日,杀回辽东去,” 随着卫砾的吼声,众多军卒挥舞着刀枪怒吼着杀回辽东去,声震四野。 虽然如今军卒中大部分都不是辽人了,但是,京营根部未变,众多军将、老卒都是辽人出身,天然身负使命,那就是杀回辽东报仇雪恨。 这是京营七个战兵营的执念。 “这些流贼困不住我等,杀杀杀。” 卫砾用长刀指向了北方。 一时间杀声四起,接着南边的兰阳营万余人也是响起一片喊杀声。 周围数里都是肃杀之气。 六合村最靠西边的一座两层木楼屋顶上,罗汝才、孙可望、李岩一同看向里许外舞动的旌旗,被挥舞高举的兵甲,那里闪过一阵耀眼的亮光。 杀气冲天让天上的飞鸟惊绝。 “京营果然是击败建奴大军的第一强军,这样被团团围困,士气却是越发高涨,令人敬佩,” 李岩感叹道。 他亲身经历过京营战兵的犀利,李闯帐下这个大将那个将军的嫡系,甚至老营精锐步骑军一一败阵。 李闯其实败的一点不冤,那是经历了两次以众击寡,依旧大败。 他深知京营战力之所以如此剽悍,还是其精气神不同其他。 ‘那又如何,如今敌众我寡,他们就在我军的围困中,只要我军不慌乱,他们必会灭亡。’ 孙可望冷笑着。 罗汝才捻须不语。 他心中很无奈。 京营全力攻击的是他的防线,罗汝才当然不愿。 不过,这里也有孙可望和李定国的六万余部下,何况李定国也被软禁在他身边。 勉强一战,但是心里不大愿意死拼。 看看战局再说。 ...... 那是个悲惨的时刻 我离开我的故乡 放弃那白山黑水 ...... 雄浑的歌声响起,直上云霄,将辽民的悲惨身世唱响。 即使对面过十万的流贼军卒也是闻之凄然。 六合村中一片寂静,放佛方才的嘈杂消失不见了。 李岩听着,眼睛略略湿润了。 士人出身,他一向较为悲天悯人。 他仿佛能亲眼看到辽民凄惨的境遇,被当做牲畜般宰杀奴役。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京营如此悍勇,这是一群死士。 他们活着的目的是报仇雪恨,为此不惜己身。 “都是壮士,” 罗汝才叹道,虽然站在敌对立场,但是他也不得不钦佩,都是大明的好男儿。 “那又如何,既然是敌人,那死了的敌人是最好的,呵呵,” 孙可望冷笑着。 孙可望对这些京营军卒没有一丝怜悯,他之所以要成为人质,就是为了绞杀京营官军。 罗汝才看了眼孙可望,对这个人又是了解更深,这人只怕毫无心肝,只有胜负和利益,为了这个,这人能出卖一切。 ...... 日与月同辉 旌旗北指啊 杀奴回故乡 白山黑水间 祭拜爹与娘 歌声悲怆,响彻大地。 六合村以西两道壕沟后,李定国听着高亢的歌声,注视着远方黑红色的军阵沉默着,但是他起伏的胸膛表明他的心里绝不像外表一样平静。 “今日方才辽民之苦,犹在我义军之上,” 李定国长叹道, ‘只是可惜,今日要在此地分出生与死,’ “将军何必如此,我军和官军势不两立,将其杀个干干净净就是了,” 身边一个亲将道。 ‘你懂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等义士是某平生钦佩,’ 李定国斥道。 里许外,官军大阵响起了炽热的万胜声,随着狂热的气氛。 轰轰轰,八门十五式行军炮轰响了。 弹丸落在壕沟后面,荡起大股烟尘,有流贼的惨叫声传来。 接着,随着喊杀声,大股的明军军卒推动着粮车冲向了六合村西侧的壕沟。 六合村大战爆发了。 万余湖广兵推动着数百辆粮车快速走向了壕沟,上面大部分是沙土,甚至有些粮食。 京营旅顺营的火铳手、掷弹手、长枪手、刀盾手就在粮车后。 官军大队蜂拥杀来。 六合村沿线的流贼大军也鼓噪声不断,唾骂声此起彼伏。 官军和流贼打生打死二十年,双方绝对是死仇,没有怜悯没有宽恕,只有一方被杀绝才是尽头。 粮车越来越近。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流贼壕沟后随着呼喝声,众多的羽箭射出,零星的火铳也开始发射。 最前排的湖广军中也有一些弓箭手和火铳手反击。 嘶嘶嘶的破空声中,大股的黑云交错而过,随着重力坠落。 双方都有军卒被击中惨叫连连。 不过中箭大多伤而不死,毕竟双方军卒很多都有棉甲护体。 官军不说了,流贼方面缴获攻占的城池众多,缴获的棉甲等甲胄足以让大多数的军卒披甲。 相比羽箭,直来直去的火铳大多无用,官军前方紧密的粮车,流贼前方的矮墙,都抵挡了大部分的弹丸。 双方用长程武器相互猛烈伤害,粮车终于抵达了壕沟前。 湖广军军卒们发生开气,将粮车直接推入了壕沟。 只是最前面一批就将大部分壕沟填充。 第二排的粮车左右的湖广军卒将沙土倾斜在壕沟里的粮车上,快速的填充着。 于此同时,飞来的大股羽箭给这些军卒带来大量的伤亡。 有些军卒向后撤离,他们不过是普通军户,等同农夫,哪里经历过这些血腥的场面。 他们只想逃走活命。 旋即,他们被后阵的旅顺营军卒斩杀。 再也没有人敢向后面溃退。 他们只是低头推动粮车,倾倒沙土。 第一道壕沟被填平了。 登时,杀声四起。 在刀盾手掩护下,火铳手前冲,接着击发的,密集的枪弹击打在矮墙左近,飞溅大股烟尘。 密集的弹丸发出恐怖的空爆声,一些露头的军卒被弹丸击中等死扑倒地上,很多流贼军卒不敢露头,有些军卒则是用盾牌护住头脸。 接连数次齐射后,刀盾手长枪手高呼万胜,踏过壕沟,冲向矮墙。 而矮墙后面流贼用长枪长刀刺杀劈砍,用盾牌抵挡,利用矮墙的地利击杀明军。 千多步的地界上双方鏖战着。 只是不长时间,矮墙前后倒下了大批双方的军卒。 就在此时,一些冒烟的手雷被投掷出去,它们落入了矮墙后密集的流贼阵型中。 本来抵挡官军长枪阵密集排列,防止一点被官军突破。 现在这些阵型面对手雷却成了致命的缺陷。 轰轰轰,百多颗手雷爆响。 无数流贼惨呼倒地,很多矮墙后的流贼遭到巨大伤亡,有些没有伤亡的流贼被吓的四处躲避。 防御出现很多真空。 大股的旅顺营军卒扑入矮墙后,他们三五一组和流贼展开近战搏杀。 很快,他们占据了第一道矮墙,矮墙后的流贼们逐渐被击杀,他们几乎没有投降的,即使有,官军也不理睬,他们就是要杀人。 流贼也没有退路,身后就是第二道壕沟,他们无路可退。 卫砾在亲卫随扈下越过了矮墙。 啪啪两声,一个羽箭击中了他的头盔,被弹飞,一支羽箭刺入了他的肩甲,微微刺痛。 卫砾没有在意,他想的是伤亡。 他预估只是短短的多半个时辰,他的麾下大约伤亡了千余人。 这让他心中滴血。 这些军卒都是用钱粮堆砌起来的,没有在野战中折损,却是伤亡在攻坚战中,他相信如果殿下和孙学士在,一定不会这么打。 只是现在他没有退路,只有杀出血路来。 “让湖广兵那些废物把粮车推上来,” 面对部下大量伤亡,卫砾心里失衡大声嘶吼着。 湖广军卒们吃出吃奶的气力将粮车等等推动着越过壕沟,准备翻过矮墙,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而第二道壕沟后的流贼用长程步弓不断射击,给官军带来伤亡。 湖广军身后的兰阳营军卒上前帮着推着抬着粮车翻过矮墙。 不少粮车因此翻倒矮墙前后。 还是有多半粮车推过了矮墙。 而他们的停留时间过长,也让流贼的弓箭手们有机会密集抛射。 虽然旅顺营的火铳手们不断轰击,但是躲在第二道矮墙后的弓箭手们可以不探出身来,而是用抛射。 冒着箭雨,付出大量的伤亡。 粮车被推到了第二道壕沟处。 又是大批粮车被推入了壕沟。 不过由于在矮墙附近倾倒的粮车过多,虽然全部粮车推入其中,还是没有填平壕沟。 此时五千多名背负粮袋的湖广军卒冲上,将身上的粮袋抛入壕沟。 终于将第二道壕沟填平。 但是,流贼们也趁机用羽箭带来了千多人的伤亡。 这处地界上血腥一片,过万的双方军卒扑倒伤亡,惨嚎声此起彼伏。 卫砾指挥着旅顺营军卒奋勇冲上,和第二道矮墙后的流贼军卒展开了血腥搏杀。 这一次,当先手雷开路,一连串的轰响中,第二道矮墙后的流贼被杀伤大半。 但是京营掷弹手的手雷也快速消耗中。 旅顺营冲入壕沟后和流贼们血战。 利用手雷给敌人带来的伤亡,他们占据了优势。 很多流贼军卒被迫逃亡,这处地界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 卫砾立即下令,旅顺营军卒向左右列队,将中路让开。 后面的兰阳营军卒奋勇杀出。 刘景炎亲自统带他们向北猛烈的攻击前进。 经历了两次壕沟攻坚战,旅顺营伤亡近半,已经无法再承担全军的利刃了,兰阳营立即顶上。 而在兰阳营之后就是虎大威的保定标营。 近两万人冲中路杀出,追击逃亡的流贼,势如破竹。 “真特么的强,” 罗汝才啐了一口。 他从侧面观看了整个的战局变化。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京营明军悍不畏死,即使面对火铳和箭雨还是顶上,丝毫不怂。 旅顺营伤亡这么大,依旧破开了两道壕沟,杀伤过两万的义军,太强了。 罗汝才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军队。 要知道以往官军伤亡三成就无力攻击了,绝对没法继续攻势,或是退下,或是溃败。 “某倒是从来没有小觑他们,所以才留下了大股备军,” 孙可望冷笑道。 分批次布防,而不是密集的堆积一处,这是孙可望的建言,说是为了防止官军犀利的火器杀伤。 现在看来是极为正确的。 罗汝才和李岩不得不承认,孙可望这厮绝对是一个有头脑的统帅,只是这人如同一个毒蛇,每每让人不寒而栗,几乎没有心肠,在他的心里,只有利益的权衡。随着李岩的将令,大股的流贼从东边和北边杀来,从侧面和正面围剿京营官军,毕竟联军的人数数倍于官军。 “列阵,列阵,” 刘景炎大喊着。 随着鼓号声,兰阳营快速聚拢中,从追击的稀疏阵型,归于丰台大阵。 北方几百步处密集的流贼真是迎面冲来。 而东侧也出现大股的流贼,从侧翼妄图截断京营的阵势。 同一时间,卫砾也在发出将令,让旅顺营的军卒们列阵。 卫砾现在最担心的是残破的旅顺营列阵后的战力。 是否能坚持到前锋突破重围,后面的军卒冲出包围圈。 ... 前方数百步处都是泥泞之地。 踏过它不算吃力,谈不上什么沼泽。 但是,想快速冲起来是不可能的。 加上挖掘的两条壕沟,陈永福终于感到安心了一些。 他下令军卒休息,这一阵子实在是累坏了。 陈永福自己也没什么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他刚喝了几口水,南方尘烟大起。 尘烟中众多的骑卒飞马而来。 张献忠的前锋到了。 陈永福站起身来,看向南边弥漫大地的流贼大军,长出口气,大约他又是一个尤世威。 幸亏他的儿子陈德没有随军来到湖广,陈家不至于全陷在这里。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三章 罗汝才的自保 艾能奇身穿的一身黑色的鱼鳞甲。 他身材高大厚重,身披甲胄,庞大的头盔,狰狞的饿狼面甲放下,艾能奇如同一个降世的魔将。 “禀将军,前方明军挖了壕沟,阻击我军,” 一个斥候头目飞马来报, “将军,其壕沟前沿约有数百步的地界都是溪水,是从一旁的溪水中引流的,实在太泥泞。” 艾能奇一怔,他没想到明军竟然用了这招。 艾能奇一夹战马,战马加速向前,艾能奇要亲自看看前方的地势。 艾能奇在百多名亲卫随扈下,来到了阵前,只见前方地面都是流水,地面被泡发的泥泞不堪。 “狗东西,真是狡猾,” 艾能奇抬眼看向了前方明军阵地。 他看到了最少两道壕沟。 挖掘出的沙土堆砌成矮墙,明军的旗帜就在矮墙后。 矮墙后是众多兵甲的闪光,显然,矮墙后明军众多,正在戒备着。 “将军,地面这么松软不好办,我军还得用车辆填充壕沟呢,” 偏将军刘漕龇牙咧嘴道。 艾能奇看去,心里也不禁骂娘。 这些官军将西侧的溪水破口,引得溪水向东,不但将官道左近浸泡,而且利用西高东低的地势,溪水向东流淌,甚至在东侧形成了方圆几百步的大水泡。 再向东是连绵的山地,上面是密集的林木。 艾能奇不得不承认,这个明将有一手,很歹毒。 这个阵势摆出来,即使义军有二十余万,但是无法展开。 “好了,不要埋怨,我让后面的粮车全上来挖土填充壕沟,哪怕前面是枪林箭雨也给我冲过去,如果放走了明军,小心大王砍了我等脑袋,” 艾能奇斥道。 刘漕一缩脖子。 八大王发飙,真是肆意杀人,义子还好,他这个偏将军可没有免死金牌。 过了一个时辰,几百辆的独轮车被义军军卒推动着向北,车上都是麻袋装的沙土。 独轮车后面是大股的流贼,他们利用独轮车做掩护,向北蜂拥而来。 只是到了前面距离明军四百多步处,他们就遇到了难题。 踏上了溪水浸透的地面后,沉重的独轮车愈发的难行。 毕竟这些重量都压在一个轮子上,这些车辆不断的沉陷。 全靠四周的军卒推,抬,而军卒自己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稀泥前行。 大大迟缓了进军的速度。 终于他们靠近了百步内,只是众多军卒已经是气喘吁吁,全身气力耗尽了大半。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双方阵内都是鼓号齐鸣。 义军以箭枝为主,官军以火铳开始攻击。 砰砰砰,河南军前方腾起大股烟雾。 弹丸呼啸而来,而义军的大股箭枝密集落下洗地。 噗噗噗的声响,独轮车上的沙袋抵挡了大半的弹丸。 一些军卒抵挡不住弹丸的力道,独轮车倾覆。 少半弹丸从各个车辆的缝隙而入,登时很多流贼捂着伤口扑倒泥泞中嚎叫挣扎。 官军处也是有一些军卒呼疼惨叫,他们被箭枝所伤。 好在河南标营作为河南军最强战力,高名衡也是下了血本,人人披甲,虽然大多数是棉甲,但箭枝也只能让官军军卒受创而已。 就在这时候,轰轰轰的轰鸣声响起,第二道壕沟后方远处响起了炮火声。 五门十五式火炮轰响。 这些火炮一直让陈永福埋伏着,没有发出实弹。 而是在近距离调高炮口发出了散弹。 登时上千颗弹丸抛洒在粮车左近。 这些拇指头大小的弹丸足以撕碎护甲,在人身内翻滚,伤口可怖。 很多流贼捂着伤口倒在泥水中不似人声的嚎叫翻滚。 一些独轮车翻倒。 趁机,河南军的火铳手大发神威,先后两次齐射,没有了独轮车的遮挡,大批的流贼前锋被弹丸击倒。 整个前方到处是喷溅的鲜血,倒卧的尸体和伤员。 他们流出的鲜血将地上的污水染成了红黑色。 艾能奇在后面看着勃然大怒。 他本想着利用孙可望、李定国不在的机会,此番干净利落的击败明军,在大王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现在却是被打的屁滚尿流,伤亡惨重。 “给我上,但有后退者无论是谁,立斩。” 艾能奇咬牙道。 他派出了亲兵五百上前督战。 大股的军卒又是向前涌入。 他们扶起倾倒的独轮车继续向前,一些刀盾兵举起了盾牌向天,防止炮击。 轰轰轰,百息后,又是大股的散弹落下。 一些盾牌手被巨力撞倒。 不过,毕竟火炮只有五门,而且是六斤炮,弹丸携带少,大半的流贼军卒还是抵达了第一道壕沟,他们用沙袋填充着壕沟。 只是上万沙袋不过将将填充了近百步的壕沟。 登时大股的军卒冲向了矮墙,也就在此时,众多的官军火铳手轰击这百多步的壕沟,大批的流贼被击倒。 后面的流贼踏着他们的尸首冲向矮墙,接近到十多步,他们掷出了铁骨朵,短枪,短斧。 一些官军军卒别击伤,惨叫倒地。 但是官军的掷弹手掷出了大股的手雷,手雷在阵地前接连爆裂,铁片乱飞,击伤了众多的流贼。 矮墙前倒下了流贼一片。 只有少数军卒冲到矮墙下,和河南军军卒厮杀起来。 不过,数量较少,地势不利,很快就被官军军卒刺杀在矮墙下。 轰轰轰,五门火炮不断轰响,发出散弹,这时候,没有齐射,哪门火炮填充好了立即发射。 接连七八炮,大股的散弹击伤了无数流贼,直到炮筒发红。 一旁的军卒立即泼上了凉水,炮筒发出滋滋的响声,白色的水雾四散。 这样的做法大大的损耗了火炮的寿命,但是现在谁关心这个,如果守不住阵地,火炮留给谁。 艾能奇脸上抽动着,心里在淌血。 短短时间内,他麾下伤亡怕过万人。 地面上堆积了众多的尸体,有的甚至是层层叠叠的,地面上都是血泥。 “上,” 艾能奇大手一挥。 军卒们不断的涌入。 踏着泥泞歪歪斜斜的跑向官军的阵地。 好在现在只有散弹的威胁了,官军的火铳射界被遮挡,无法直射了,河南军和流贼一样用弓弩手抛射击打对手。 只是相比下,流贼的弓箭手更多,毁伤效果更明显。 大股的人潮涌上了矮墙,双方在矮墙上下厮杀,长短兵器刺杀劈砍。 很多人从矮墙上扑倒滑下,矮墙被染成了红黄色。 上面的血迹十分刺眼。 陈永福在第二道矮墙后看着五十步外第一道矮墙上的殊死拼杀。 他嫡系大将李占正在第一道防线上掌总。 他看到李占已经将身边的百多名亲卫几乎全部派出,支援各处险情。 陈永福其实很满意了。 第一道防线上不过两千人,阻挡十倍以上的流贼这些时候,杀伤众多,可说是河南标营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战。 问题是他们被要求死守,要拖延一天的。 现在才多长时间,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陈永福在盾牌后看着前方的激战,他看到了几乎所有的矮墙上面都出现了流贼的军卒,官军军卒正在逼得步步后退。 ... 张献忠的王旗随风飘荡着。 他在徐以显的陪同下抵达了前沿。 艾能奇急忙跪拜。 张献忠看着前方脸上直抽抽。 伤亡太大了。 不用计算他瞄了几眼就清楚最少是两万人以上。 矮墙下以南两百步上,铺满了伤亡者。 场面十分惨烈。 以往这样惨烈的局面只能在守城战中见到。 毕竟守卫坚城,有箭枝火炮滚木礌石火油襄助,杀伤攻城一方很正常。 但是今日对手不过是凭着溪水,和粗陋的壕沟,矮墙,就杀伤这么多的义军军卒,这是张献忠万万想不到的。 “大王,这些明军倒是死硬,不可轻视啊,” 徐以显叹道。 “死守,那就死在这里,艾能奇,一个时辰内将这个阵地拿下来,否则休怪本王砍了你祭旗,” 张献忠怒视着艾能奇。 ‘属下领命,必不负大王。’ 艾能奇急忙拱手。 他抽出佩刀,招呼着麾下最后的万余人向着矮墙冲去。 只是这部分军卒刚刚运作没多远。 前方第二道矮墙处鼓号大作,号角响声急促。 接着正在和流贼在矮墙激战的明军忽然向后就跑。 将众多的流贼晾在远处。 一众流贼先是懵逼,方才这些明军对战不退,一下跑个干干净净。 什么情况这是。 接着,很多流贼狂喜着嘶吼, “官军逃了,杀啊,” 众多流贼涌上了矮墙,向后追杀。 此时那些官军已经跳下了第二道壕沟。 流贼喜出望外准备站在壕沟外杀戮。 忽然轰轰轰,矮墙处接连的爆响。 矮墙中火光连闪,矮墙来个土龙翻身,砂石乱飞,其中还有众多的散弹。 这些物件在近千步的矮墙一线肆意横飞。 矮墙左近大批的流贼被火药的冲击波冲击的七零八落,很多流贼身子腾在空中,又被砂石和散弹杀伤。 流贼前锋上万人几乎被扫平。 虽然多半是伤而不死。 却是跌倒地上翻滚,很多已经起不来身。 后面的流贼军卒吓得面无人色,他们不知道脚下是否还有火药,所有流贼仓皇向后跑去。 此时没有任何人拦截他们。 也无法拦截,这是两万余人的冲击,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大规模的营啸发生谁都是无可奈何。 张献忠、徐以显瞠目结舌的看着大批的军卒逃亡回来。 最后面的艾能奇带着亲兵砍杀了上百人,才阻止了这股溃兵。 但是,从他所在到第一道壕沟的四五百步距离上几乎没有流贼军卒了,那里层层叠叠的铺满了伤亡者。 退下的军卒虽然停止溃逃,不过,他们看向那堆积无算的尸体满眼的惊惧。 艾能奇没有立即命令军卒进攻,他知道这些军卒已经军无战心了。 如果强逼他们冲阵,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艾能奇来到了张献忠近前跪下, “孩儿向爹爹请罪,” 张献忠飞起一脚踢在了艾能奇的肋下,艾能奇当即翻滚地上,张献忠上前接连又是飞踹了几脚,踢的艾能奇鼻口穿血。 ‘废物,真是个废物,’ 张献忠其实也知道官军的手段太狠辣了。 就是他嫡系最强军力冲上去,怕也要中招。 但是张献忠就是这个脾气,蛮劲上来了,不发泄一下心里舒缓不来。 ‘大王,现下还是商议如何攻击明军,惩处日后再说,’ 徐以显急忙阻拦,如果是俾将,杀了也就杀了,但是艾能奇是四大义子之一,如今也是坐镇一方的将帅,不能这么打杀了。 张献忠又踢了一脚艾能奇,艾能奇勉力爬起来。 ‘滚,带着你的军卒滚开,看本王如何破敌,’ 艾能奇急忙退避。 他清楚,他今日是逃过一劫,方才张献忠已经动了杀念。 艾能奇急忙去收拢自己的嫡系队伍。 四大义子如今每人麾下数万将士,这一战,艾能奇所部是惨了点,损失巨大。 张献忠开始调集他的嫡系人马继续进攻。 不过,调动起来还要时间,战场终于平静一些。 陈永福看到这个场面终于放心一半。 为了让陈永福部抵挡住张献忠的攻势,李邦华也是全力支撑了。 军力没有,但是药包,散弹包等等基本都留下。 火炮发射不了几次,毕竟不是野战,所以大部分的药包、散弹包都被李邦华留给陈永福。 陈永福埋在矮墙下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重创了流贼大军。 陈永福所部终于赢得了喘口气的时间。 ... 咸宁就在前方,城上飘荡的还是张献忠的旗帜。 不过明显看出城上守军实在不多。 稀稀拉拉的。 前锋马进忠抵达后,没有立即攻城,而是等到了左良玉的到来。 “大帅,看样子守城的人不多,只是看不清城下有多少守军,” 马进忠道。 左良玉眺望了一下,想了想, “马进忠,王允成,你等率部立即攻城,试一试就知道其中有多少守军了,” 左良玉自己要试一试,咸宁城中如果守军很多,意味着张献忠给他设了陷阱,没有全力北上追击官军,而是要设伏阻击他的麾下。 如果城内守军稀少,那没什么说的,张献忠全力北上了。 马进忠和王允成立即让部下打造驴车,准备攻城。 ‘马士秀,将游骑放出去,立即绕过咸宁,向北探查一下,’ 左良玉命道。 左良玉对上张献忠必须谨慎,别看张献忠好似鲁莽粗鄙,其实十分狡诈。 左良玉已经多次领教了他的厉害。 左家军全力动作,准备攻击咸宁。 ... 李定国、孙可望部、罗汝才部从北侧,罗汝才部单独从东侧围剿过来,截断了明军北上的道路。 京营、保定标营所部火铳开路,密集的火铳重创了李定国孙可望部,在四次齐射下足有数千人被火铳集火杀伤,相比之下,和京营死战过的罗汝才相对准备充分。 盾牌较多,伤亡相对较小。 双方军卒嘶吼着冲近近战搏杀。 “京营官军火铳泰特么的犀利了,前所未见,” 观战的孙可望喃喃道。 昔日张献忠和他们都嘲笑过李独眼,近百万人大部分过十万明军,真真是废物。 但是今日一见,孙可望也被惊吓数次。 他就没见过这样火铳为主,杀伤力这么大的齐射。 孙可望心里立即把京营战力调高了不少,绝对是最强大的敌人。 罗汝才没空理会孙可望,别看以往这位是什么张献忠四大义子之首,所谓主持一方的大将,现在就是他身边的一个人质。 罗汝才现在是心肝肺都在疼。 双方正在猛烈搏杀,京营战兵猛烈冲阵,而他罗汝才的部下也舍生忘死。 李岩的轻徭薄赋还是很有作用的,大约辖地没见过这样仁义的义军,收获了人心,投军的很多子弟兵愿为罗汝才效死。 就是现在虽然前锋遭受重创,依旧死战不退。 问题是,罗汝才心中滴血,损失太大了。 这不是他希望的围歼战,以往官军被围,陷入绝望后,很快士气消散,而现在这些混蛋猛烈冲击,给他所部带来巨大的伤亡。 “来人,传令,让开大路,放过前锋,绞杀后军,” 罗汝才立即下令。 几个亲兵飞马前去传令。 “罗帅,你这是在放官军一条生路,如果不能全歼官军,只怕我家大王会很不满意,武昌归属就另一说了,” 孙可望冷冷道。 他在威胁罗汝才,如果其所部不死战,张献忠会毁诺不给武昌府。 “孙可望,你个孙子,当爷是个蠢货吗,再这么拼下去,爷麾下还剩下多少精锐,你家八大王不会趁机火拼爷,他这方面一向没有信誉,” 罗汝才大骂道。 孙可望还要争取一下,罗汝才根本不予理会,有强兵才是真的,和官军拼个两败俱伤,用屁股想,张献忠也不会放过他,正是独占湖广的好机会。 李岩则是一言不发。 从大局讲该死战拦截官军。 问题是,张献忠他在意罗汝才所部的牺牲吗,只怕乐开了怀。 和这些流贼别谈什么长远,什么大局,那是蠢了。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 王见王 张献忠嫡系两万余人密集的向第一道矮墙处扑来。 当然,现在已经只剩下矮墙的遗址了。 张献忠的嫡系是他最强的武力。 众多义子都独领一方,有自己的部曲。 身为其中的大王,必然有自己的武力,而且是最强的,否则怎么压服野心勃勃的义子。 张献忠所部的披甲以铁甲为主,板甲、鱼鳞甲、锁子甲都有,十分斑杂,虽然看着不甚齐整,但铁甲占据多数就够了。 几个义子每番大胜,缴获中必然将大半金银、甲胄献给张献忠。 张献忠也通过这样的手段羁绊一众义子,保持他的军力一家独大。 而现在两万余身披铁甲的部曲前排用盾牌遮挡,气势汹汹的杀向北方明军阵地。 陈永福看了看天色,太阳落山,光线暗淡下来,他率军拖宕了张献忠所部一个白天。 但是,他没有信心抵挡到明天天光放亮了。 他只是看了几眼扑来的流贼大军,就知道这是流贼最强的军力。 而他的部下折损近半,三千出头的军力,没有了药包的助阵,张献忠所部靠人填也能平了河南标营。 陈永福立即下令派出了十几骑向北,通晓督帅李邦华。 他只能抵抗到这时候了。 至于获罪,尼玛,人都战死了,还有个屁的降罪。 在火把的照耀下,流贼们踏入了泥泞之地,践踏着战死的流贼尸首前进。 甚至有很多伤者都被他们踏在脚下。 经历的惨事多了,这些流贼已经对生命毫无敬意,他们从来只有一个目的,求活,当然也可以借机凌辱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往往把人的劣根性发挥到极致。 身穿几十斤的铁甲在泥泞中穿行,也让这些军卒耗费了大量体力。 一百步,七十步... 河南军和官军再次用火铳和羽箭相互打击着。 不过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流贼拥有众多的弓箭手,箭如雨下。 密集的惨叫声再次降临阵地上。 此时,五门一五式行军炮没有等待,再次轰鸣,喷出散弹,每一炮散弹落下,都会给周围方圆二十步的距离内带来惨烈的杀伤。 流贼们全部奔跑,不用什么头脑也晓得快速通过才是避免被击中的最好办法。 不过,他们冲上后第一件事是扶起那些倾倒的独轮车,他们利用上面残存的沙袋,更多的是将阵亡双方军卒的尸体抬上车,然后推动着冲向第二道壕沟,这拖累了他们的速度。 按说这是惊悚的一幕,用自己一方军卒的尸体来填充战壕,不过双方的军卒都习惯了。 一个是河南战地出身,见惯了鲜血和死亡,一个是流窜各地,杀戮无算。 推车填壕速度大大降低,河南军趁机利用火铳、火炮击杀对手。 火炮更是每百息就是一炮,完全不顾及什么炮筒的承受力。 大批的尸体的被推入第二道壕沟,同时也有大批的流贼军卒被击伤,击毙。 接着他们就被推入了壕沟中。 阵亡的尸体很多,足以填平了百多步两丈深的壕沟。 后方的督战队催促流贼们呼啸冲阵。 付出了千多人的伤亡后,张献忠所部冲到了第二道矮墙下。 双方沿着矮墙再次惨烈的拼杀,也幸亏只是百多步的壕沟被填平,交战面不算广阔,其他地方的明军不断增援这一段的接战处。 双方在这里相持不下,双方很多军卒伤亡倒下。 明军依仗矮墙居高临下占据了一定上风。 而流贼千多名弓箭手不断抛射羽箭,杀伤河南军军卒。 河南军用火炮的散弹回击着。 流贼们则是继续填充壕沟,当大半壕沟被填充,不断有大量流贼冲向矮墙。 河南标营的局面登时变得极为恶劣。 所有地方的军力都不够用,全线有十多处被流贼突破。 陈永福迫不得已将身边两百多名亲卫派出支援各处,他身边只有三十多名家丁了。 轰,一声巨响,却是一门行军炮炸膛,殃及身边两门行军炮,击伤了十几名的炮手。 一直作为反击中坚的行军炮也沉寂下来。 流贼后阵如同没有阻碍的洪流般冲向了矮墙。 面对如潮汹涌的敌军,河南标营很快就崩溃了,剩余的千多名军卒向后立即逃离,他们毕竟不是京营,只是形似而不是神似,过半伤亡才崩溃,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永福则是在三十多名护卫随扈下冲向了西边,他就没打算向北逃离,身心俱疲下他们跑不过追杀的生力军。 陈永福冒险冲向了溪水,向西是一片的湖泊和沼泽,他宁可进入那里试一试运气。 张献忠的嫡系付出了四五千人的伤亡,终于冲毁了明军的阵地,明军崩溃了。 张献忠在后阵哈哈大笑,极为畅快。 他马鞭一指, ‘给我向北冲,’ 大军立即开拔,向北疾进。 张献忠没工夫搭理四周奔逃的明军军卒,他的目的是北方的明军主力,在这里多拖延一会儿,就可能让明军主力逃离。 张献忠所部近二十万滚滚向北,连夜追杀而去。 ... 刘景炎指挥率领四五千众阻挡西边的流贼的猛烈冲击,而东北方的流贼突然退却了。 他们只是向后推开了百多步,放任明军从一个数百步的缺口逃离。 刘景炎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流贼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也不清楚前方是否设置了一个陷阱。 但是他清楚他的麾下伤亡近半,精疲力尽,前面即使是一个陷阱,他也别无选择的踏进去。 刘景炎立即向后派人通晓李邦华、李凤翔等人立即向北,通过这个缺口向北逃离。 李邦华所在的中军就在京营和保定标营后方。 当他被数百亲卫随扈抵达了壕沟所在,左翼卫砾正在统领旅顺营剩余军卒奋力拼杀阻挡流贼的冲击,那里惨呼声此起彼伏。 战斗之惨烈让李邦华脸上发白。 接着向前奔走,刘景炎所部在左翼,右翼是保定标营,虎大威节制全军戒备着暂时退下的流贼大军。 李邦华和李凤翔埋着头拼命向北。 李邦华号称知兵,其实是练兵,他练兵有一手,这没错。 但是几乎没有战事历练,此时面对这样残酷的战船,李邦华心里只有一个逃亡的念头。 他堂堂督帅不能落在流贼手中,否则太没脸了。 随着李邦华向北的是大股的湖广军卒,别看他们战斗力奇差,逃亡的时候腿脚灵便,很多人抛弃了沉重的铠甲兵器,手持着腰刀亡命向北。 居高临下查看战局的罗汝才发下了将令,他麾下的精锐再次从北从东向明军猛攻。 攻势之猛烈前所未有,西侧和西北的李定国也派军全力冲击京营防线。 登时,京营压力大增。 刘景炎立即号令身边的鼓号手们急促的吹响了号角,战鼓密集的擂响,通晓全军不要迟疑立即向北突围。 刘景炎已经看出了对手放过先锋,拦腰截断的战法。 但是看出又如何,明军没有军力展开反击,湖广军剩余不少,但是没法倚重。 卫砾立即下令所部向北撤离,他没想过再为剩下的一两万湖广兵阻击流贼,否则旅顺营就要全军覆没。 现在是能冲出多少算多少,就连他这个副将也深陷险境。 旅顺营、兰阳营、保定标营、湖广标营这些可战之兵奋力拼杀,大部冲出了包围圈。而近两万名湖广军卒被陷入了包围圈中,他们的羸弱战力无法破开流贼合击。 刘景炎身上插着七八枝羽箭,其中两枝破甲箭破开了鱼鳞甲,不过没有深入。 刘景炎踏上了附近一个土丘向南望去,只见大股的明军军卒涌来,他们身后和侧后是众多流贼军卒追杀着。 明军军卒不断反击,仓促间被粉碎,很多明军军卒伤亡。 刘景炎心知京营的主要战力就在阵型,脱离了阵型,京营军卒其实很多就是普通的矿工和纤夫。 相比那些死人堆中杀出来的流贼,他们个人的勇武不值一提。 “王永祥,命你部在此列阵阻击敌军,掩护大队撤离,记住你等要最后撤离,” 游击将军王永祥干净利落的领命,立即命令撤退的麾下军卒列阵。 得益于京营残酷的军纪,数百军卒领命令下脚步开始列阵。 丰厚的抚恤平复军卒,有军纪严惩逃兵,可当场斩杀,有宣抚官讲解分辨忠义,王永祥的部下虽然知道留下断后九死一生,还是选择留下。 卫砾吃力的奔跑着,他的肩窝上中了一个破甲箭,左臂抬不起来,等同半个废人,奔跑起来不但姿态奇怪,而且十分吃力。 如果不是亲卫们轮番夹着他奔走,他早就陷在敌阵中了。 西侧的流贼用羽箭袭击,迫近后用长枪刺杀,他们咒骂着,奚落着奔逃中的明军军卒,让逃亡的明军军卒越发的惶恐,只是一味逃命,无法组织有效的攻势反击。 卫砾当然知道不是办法,却是无能为力。 逃亡一旦开始,很难让军卒们列阵迎敌,各自逃亡罢了。 就在卫砾感到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的军卒纷纷向两侧绕行。 卫砾赶到发现是一个小小军阵矗立在那里。 卫砾和亲军也急忙绕行,刚刚绕过军阵,卫砾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他身边的亲卫们急忙抬起卫砾继续向北逃亡。 队尾数百明军军卒和流贼队伍交织一处,相互拼杀着一同向北。 王永祥当机立断, “开火,” 前排的百多名火铳手立即齐射。 大股的弹丸击中了明军军卒和流贼追兵。 接着第二排,第三排集火。 大批的双方军卒倒地。 流贼追击的凶猛势头被遏制。 很多追杀的兴起的流贼向后退却。 一些侥幸没有伤亡的明军军卒趁机向北逃去。 王永祥命令火铳手立即重新装填。 果然,流贼散乱的前锋被军将们逼迫再次杀来。 又是被火铳连射,击杀众多。 但是这次后面的流贼继续冲近。 王永祥部的长枪手和刀盾手和敌人搏杀一处,只是手雷耗尽,在没有火器相助,双方就用冷兵器搏杀。 王永祥部伤亡过半,向北撤离。 流贼继续追杀。 王永祥部阻击这段时间终于让明军后卫脱离了流贼的追杀,向北逃离。 这一夜,罗汝才部李定国部分开向北追杀明军,他们俘获了大批的明军战俘,足有近两万人。 几乎都是湖广军户。 零星有标营和京营军卒。 缴获大量的兵甲。 当天光大亮之时,距离全口已经不远了。 罗汝才下令停止追击,开始重新整队。 不只是因为军卒十分疲劳,更是因为南方急报,张献忠率领大军正在靠近中,距离只有十余里了。 罗汝才立即下令所部停下休憩,重新布阵戒备。 罗汝才对张献忠的戒心重来没有减少过。 如果没有张献忠部,昨天他会下令死战拦截明军。 张献忠虎视眈眈的在后,罗汝才怎么可能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李闯和张献忠吞并了无数义军,罗汝才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临近午时,张献忠所部终于赶来,李定国所部和张献忠所部汇合。 北面罗汝才剩余的六万人也结成大阵。 张献忠在众多亲卫随扈下骑马奔出,距离罗汝才所部相距两百步停下脚步,张献忠愤怒的大喊, ‘曹操你个奸贼给本王滚出来,你个xx的,赶紧滚出来,’ 张献忠显然怒极,阵前叫骂。 罗汝才在一众亲卫随扈下出阵,来到张献忠近前。 “罗汝才,你为何放弃放过明军,你个老奸巨猾的xx,坏了本王大事,” 张献忠破口大骂。 ‘八大王,你在后方坐看我曹操和明军死拼,我怎敢拼尽全力,你我异位,不知道你八大王宁可损失惨重也要死拼明军,还请八大王直言相告,’ 罗汝才冷静道。 张献忠形同泼皮无赖,他就不能追随了,他得要脸。 “呵呵,就你鬼祟心思多,这个时候了还和本王玩心眼,放过官军,你果然是个奸贼,我张献忠怎么就信了你,” 张献忠虽然在叫骂,却是避开了罗汝才的反击,没回答他会怎么办。 ‘八大王,你也不用这么义正言辞的,你的决断你心知肚明,我曹操就是信不过,一不小心,我军就是案板上的肉,你想怎么切就怎么切,当我曹操是蠢人吗。’ 罗汝才把话挑明了。 ‘好,既然你信不过,我等就分道扬镳,你将孙可望放归,’ 张献忠道。 ‘八大王,这怎么可能,我怎么敢这时候放归孙可望,让你立即发动进攻吗,怎么也要我军撤离到武昌再说,那是你八大王送与我的,八大王不会反悔。’ 罗汝才冷笑着。 “呸,立即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张献忠拨马救回。 罗汝才也立即折返本阵, “军师,立即让全军戒备,张献忠可能偷袭,” ‘我军扣押着孙可望,张献忠就不怕....’ 李岩的话被罗汝才打断, “一个义子而已,还是一个手握重兵的义子,军师以为呢,” 李岩心里一突,张献忠真有弃之不顾的可能。 张献忠拨马返回阵中, ‘军师,立即号令全军进攻曹操,今日本王要砍了他,’ 张献忠怒气未消,放纵了官军残部,失去了全歼的机会,对他湖广兵略大有影响,张献忠对罗汝才恨之入骨。 “大王,罗汝才着实可恨,不过,您也别忘了后面南边左良玉正在扑来,我军不可两面受敌,再者还有孙可望。” 徐以显低声道。 张献忠冷哼了一声,“孙可望又如何,” 他极为不甘的抽了坐骑两下,放马疾驰向南,倒也没再提进攻的事儿。 徐以显惊出一身冷汗随着撤离。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五章 狂怒 夜色深沉,简陋的大帐内,张献忠沉默了许久,谁也不敢上前打扰这位魔王。 这位暴怒起来,哪怕身边人也不放过。 徐以显蹑手蹑脚从帐外进来,媚笑道, “大王,此战缴获已经出来,击杀明军两万余,俘获一万两千名明军军卒,战甲五千余,战马四百余,火铳一千一百余,银两五千八百余,兵器无算,此外,还有两门行军炮,这可是京营官军最大的依仗。” 徐以显就是来报捷冲喜,让这位爷转换个心情,否则这气氛就是他也受不了。 “我军伤亡多少,” 报喜,呵呵,张献忠可没那么好忽悠,是否大胜,也得看看自家的伤亡。 ‘咳咳,’ 徐以显轻咳几声,唉,这位大王可是精明过人,不好敷衍。 “我军伤亡四万余人,” “呵呵,这就是大胜,本王费尽心力引明军入伏,就得到这样一个大胜,哈哈哈,” 张献忠怒极反笑。 ‘大王,明军此来是为了围歼我军,而我军大败之,让其平定湖广的美梦破碎,我军当然是大胜,此战让我军赢得了平定湖广的时间,’ 徐以显必须说大胜。 如果不是,他知道这位大王又该大肆杀戮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发泄怒火,这事他经常干。 而且此战也确实是胜了,官军击败义军收复湖广的目的破灭。 马上就要入冬,这个时节,官军也不可能大举能南下,因此最起码有多半年的时间可以攻略湖广,即使朝廷再组大军,那时候湖广不知道什么形势了。 “去,让人将明军什抽一斩首,京营明军一个不留尽皆斩首。” 张献忠道。 他还是要发泄这股怒火。 “大王不可,” 徐以显忙道。 ‘嗯,你敢拦我,’ 张献忠怒视徐以显。 “大王,京营官军战力剽悍,我军伤亡九成都是京营官军所为,京营降卒不多,却是正好逼迫其献出练兵之法,加强我军战力,此外,还有行军炮和火铳呢,还得让他们操练这些物件,” 徐以显再三解说。 这个事就是说明白,他也不知道这位大王是否还是要砍杀官军。 “什抽一不变,京营官军先留下他们性命,如果有人敢不交待,立即凌迟处死。” 张献忠坚持杀人,不杀无法制怒。 徐以显忙拱手应诺,最起码这位爷听取了一半。 “派人告知罗汝才,立即将武昌左近的老营家眷还有孙可望给本王送来,否则本王立即提兵攻打,” 张献忠命道。 ‘是是是,属下立即派人去办,想来罗汝才绝不敢拒绝大王美意,’ 徐以显连声的应下来,他知道这时候的张献忠不得忤逆。 ... “将军,应了黄虎就是,此时不易再生风波,安定北部为上。” 李岩劝道。 他怕罗汝才被张献忠的跋扈激怒。 ‘呵呵,军师放心,我不是李独眼和张献忠,虽然某没有他们那么好命,执掌大军无算,但是本将也向来听得进谏言,’ 罗汝才笑着一摆手,接着叹道, “其实什么老营之流,我不在意,张献忠这个杀人魔头绝不会被军将军卒的家眷所胁迫,如果扣下这些人只会让张献忠暴怒,得不偿失,我不想放归的是孙可望,这厮,呵呵,是另一个张献忠啊,狠辣无情,放了他,就是让张献忠如虎添翼,” ‘大王,此时非是决战之机,这人我们还得放,否则立即大战将起,我军现下还不是张献忠的对手,’ 李岩忙道。 罗汝才的精锐六万在此,其余十万杂兵还在大别山和汝宁呢。 在这里张献忠有二十万的军力,罗汝才部肯定会给张献忠造成巨大的损失,却是没希望获胜。 ‘放他走,我军也向北开往武昌,占据坚城,我倒要看看黄虎敢不敢来攻,’ 罗汝才下了决心占据武昌府。 他明白张献忠为何放弃这里,张献忠必须攻伐湖广全境,但是武昌府背后就是大别山,这里将会始终被罗汝才所部窥伺着。 因而不如主动放弃,轻装攻伐南部,那里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 当然,罗汝才取得武昌府,也会连接大别山根据地,势力范围大涨,也是心中所愿。 双方是各取所需。 ... 李邦华站在山岗上看着队伍向东前行,军卒都是疲惫不堪,饥寒交迫,士气尽丧,战旗歪斜。 很多受伤的军卒相互扶持着勉强行军,他们不敢停留,张献忠那就是一个杀人魔头,连伤患也不会放过。 李邦华能从他们匆匆瞥来的目光中看到愤怒。 怒火当然指向他这个大帅。 大战败绩首先就是主将的罪责,风光是大帅的,决断也是他定夺的,一切后果必须是李邦华承担。 看着面前昔日的强军现今如此模样,李邦华是掩面而泣。 如果不是怕牵连家里,他死的心都有了,什么另一个孙传庭的心思彻底破碎。 “李兵部,此时不是痛哭流涕小儿态的时候,而是要坚守黄州一线,守护江淮南京畿,否则你的罪过前所未有,” 李凤翔在一旁低声斥道。 他深怕李邦华扛不住自裁挂了。 那他就要担下大部分罪责了,谁让他是监军呢。 “李总管放心,本帅扛得住,自裁寻死岂不是更让人唾骂,比如杨嗣昌,” 李邦华道。 ‘这就好,一切等万岁爷的决断,也许万岁看在你以往功业的份上只是让你致仕返家呢,’ 李凤翔安慰道,当今天子的脾气说不准,有时候真的对臣子很优容,比如洪承畴,即使知晓他投奴,也没难为洪承畴的家眷。 “但愿如此,某现下能做的就是死守黄州,但愿张献忠敢来,” 李邦华狠狠道。 军卒大约能剩下两三万众,军力不多。 但是黄州一线挖掘了深壕,堆积了大量滚木礌石,粮秣也很多。 只要张献忠真的兵临黄州,哪怕拼个全军覆没,也能给张献忠重创。 李邦华巴不得张献忠统兵来攻。 官军剩余不足三万众折返黄州,在黄州一线整补。 湖广北部随着冬至而熄灭了战火。 张献忠率所部二十余万向南攻取咸宁等处,进入长沙府。 左良玉部初战失利后步步后退。 ... 丰台大营大校场点阅台上,朱慈烺负手而立,观看钟离营的操练。 作为步军的钟离营此时正骑在马上操练。 秋末,从朝鲜赶回的三千营大部汇集辽镇、蓟镇、宣府骑军共三万两千余骑再次深入漠南蒙古。 先后击败朵颜等处漠南蒙古联军,击杀两万余蒙人,俘获战马四万余,牛三千余头,羊两千余折返宣府。 此番京营再次多出了两万马匹。 朱慈烺下令女真营蒙人营全员出动驯服战马。 而三千营的备马两万匹全部拿出来,让钟离营和开封营操练骑术。 朱慈烺没有盲目扩大骑兵。 而是要让步军首先成为可以骑马的步军,加强其机动力。 没法吃亏太多了。 大明南北都有战事,地域广阔,朱慈烺这三年经历了数次南北间大规模调兵,偏偏步军因为机动力太差,无法和骑军全力配合。 京营素来剽悍的战力因为机动力扯了后退。 所以,朱慈烺的目标是让如今在京的京营五个步军战兵营也能骑马出战。 当然不是骑兵,而是骑马的步军,到了战地下马列阵。 不过这样的步军机动力极强,可以随着骑军南征北战,京营每次就可以出动七八万的主力遂行决战。 当然,现在的战马数量也就是勉强够两营步军,不过,万事开头难,总要迈出第一步来。 “殿下,再有月余,两营步军就可熟练骑行,” 刘之虞一旁笑道。 朱慈烺点头赞许, ‘刘卿做的不错,京营幸有卿家主持,’ 该走的走,留下的刘之虞撑起了京营整军这片天,着实不易。 “殿下过奖,臣下不过是曹随萧规,一切都是殿下订立的章程。” 刘之虞急忙拱手道。 “不必过谦,” 朱慈烺摆手笑笑, “兵仗局的一七式火铳装备多少了,” ‘回殿下,现今有三千余把装备了开封营,此外一七式长程火铳送来了三百五十把,这些火铳分散在六个战兵营中,目的都是杀伤对方军将,’ 刘之虞回道。 朱慈烺点点头,差强人意。 不过,兵仗局已经用尽了全力,不能求得太多了,熟铁数量也是有限,兵仗局铳管产量已经是满负荷运作了。 要制备全军,估摸还得几个月时间。 时间还有,慢慢来就是了。 当这些新式火铳装备全军的时候,京营战力将会提升一大截,朱慈烺很期待那时候面对京营敌人该如何抵抗。 ... 太子府中,李辅明、孙应元、张名振、郑芝龙等人围坐一处。 朱慈烺在询问跨海攻伐朝鲜的得失。 虽然朝鲜算不上很远,但这是一次完整的两栖登陆作战,尤其是运载了大批骑军登陆。 可以总结的地方很多,首先新的舰炮大获成功,朝鲜龟船抵挡不了重炮轰击,即使有些龟船包裹了铁皮也是无用,这对舰队征战来说意义非凡。 ‘殿下,有必要将此战筹谋,出海,征战等完整记录下来,作为以后类似作战的典范,’ 张名振建言道。 “张卿所言极是,口口流传并不可靠,还得记录下来,嗯,张卿给本宫提了醒,京营和天津水师要派出专人摘录历次战役得失,作为以后作战的借鉴,” 朱慈烺赞扬道。 现在两处水步战都是依靠经验,缺乏文字记录,如果大面积更换主将,军将,可能出现大批得失。 “殿下所言极是。” 李辅明、孙应元拱手道。 “两位将军,此战感觉朝鲜军战力如何,” “陛下,朝鲜边军还能给我军造成麻烦,其他的包括禁军都朽坏不堪,等同我朝的军户,额,失言,失言,” 李辅明只顾说的畅快,一秃噜就举例大明羸弱的军户了,急忙请罪,军将到底是鲁莽些,文人不会犯这么低级错误。 其他众人哈哈一笑。 ‘大明军户已经败坏,此是实情,何罪之有,不可因言获罪嘛,’ 朱慈烺摆摆手笑道,他让李辅明安坐。 “此战我军打的很好,给朝鲜沉重一击,让他们君臣领略了我京营大军的强悍,如其再次背离就要想想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如果再次叛离,就不是这次罚银了事了。” “朝中诸臣都是极为惊诧,没想到能让朝鲜积欠我大明二十年,此战证明殿下所言,我大明也可以战养战,” 孙应元笑道。 众人纷纷颔首。 这一仗不算激烈,但是很有意味在其中,破碎了好战必亡的士人说辞,结果表明以战养战可以更强。 这让他们这些主战派心情舒畅,日后提及战事也更有底气。 外间一个小黄门在门口窥探了两下,李德荣走了过去。 须臾,李德荣一脸凝重的返回,在朱慈烺耳边低语道, ‘殿下,官军在湖广大败,损失过半,’ 朱慈烺一怔,收起了笑容。 ... 暖阁中,崇祯靠在龙椅上,眼神呆滞,毫无帝王气度的瘫在那里。 龙案上的奏折笔墨纸砚等等被扫了一地。 下首周延儒、陈新甲恭立在那里,两人都是满头大汗。 按照规制,外有大战,军机处就开始运转。 今日当值的就是陈新甲,败绩传来,陈新甲立即去了文渊阁报禀首辅周延儒。 两人再是惊惧也得立即入宫请罪。 听到败绩,崇祯当即狂暴不已,极为失态的将龙案上的奏折等一扫而空,可说他登基以来当着臣子最为失仪的一次。 周延儒和陈新甲身子都在颤抖,他们真怕了,崇祯的双目赤红,作为高官,他们也不敢保证这位帝王要杀人泄愤。 尤其是周延儒,他可是全力保举李邦华统兵南下的。 现在证明他的举荐大谬,崇祯不找他找谁的麻烦。 “好一个李邦华,呵呵,到底辜负了朕的期望,京营首败就在他的手上,” 崇祯呼吸急促,脸色涨红,他没有选择孙传庭,而用了李邦华,没有听从太子的建言,待京营受创军力整补完毕后再大举南下,他希望他能决断获取一场大胜。 结果太打脸了,让他这个帝王颜面丧尽。 “陛下,这是李邦华轻敌冒进所致,非是陛下之过,” 周延儒忙道。 “周延儒,你和谢升不是建言李邦华可堪重用吗,结果如何,真真是可堪重用啊,” 崇祯咬牙切齿的看向周延儒。 ‘臣下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周延儒急忙跪拜叩首。 他清楚,为了自己的颜面陛下也不会重惩他,只要他诚惶诚恐的认罪就可。 一旁的陈新甲一脸的纠结,崇祯也算了解这个老臣子,他厉声道, ‘还有什么坏消息,一道说来,’ “陛下,李贼统领大军十余万兵围成都。” 陈新甲忙道。 崇祯听后用手点指两个臣子,身子不断抖动着,王承恩急忙上前,崇祯忽然身子一歪,扑倒龙案上。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太子监国 成都城高四丈余,阔三丈,护城河阔两丈余,周六里。 绝对是川中第一雄城。 此处也是驻守了川中最强的巡抚标营等万余明军,加上城内从二十万余万百姓中抽调的两万余青壮。 成都府的防御力颇强。 李自成、牛金星、李过、田见秀、贺锦、黎玉田,张鼎等人一同观望这座城池。 ‘闯王,喊降这些官吏不从啊,看来还得强攻,’ 牛金星道,这般招降纳叛一般都是他出头,这个他拿手。 “这些人也不傻,估摸听闻了瑞王的下场,所以不投降。” 李过摸着他光秃秃的下巴道。 攻取重庆府后,李自成军在城内大肆抢掠,将瑞王斩杀,府内抢掠一空,最后一把火烧毁,恶名由此传出。 “重庆府的抢掠就是本王也无法阻止,只能顺其自然,” 说道这个,李自成摇摇头。 他真是没法。 经历了一年多的煎熬,重庆府是他们攻下的第一个大城,所有的义军兄弟抢掠的疯了。 那时候如果他这个闯王下令阻止,可能发生反叛和营啸。 所以李自成当时是默许了。 他因此慨叹他特麽的成了嗜杀的张献忠了。 “闯王,还是老办法,驱赶百姓攻城,” 贺锦道。 ‘那这次也要出血,成都府城比重庆高大,军卒也多,还有王府卫队,’ 黎玉田道。 ‘无论如何也要攻取成都,成都一下,四川就是我们的了,昔日这里是刘邦龙兴之地,今日也会是闯王称霸的基业,’ 牛金星摇头晃脑道。 ‘哈哈哈,就听军师的,成都一定要攻下,为此损失些军卒也无妨,’ 听到称霸,李自成哈哈大笑,这是他最愿意听的,自从横扫河南,掌控百万众开始,他就有了攻取天下鼎革江山的野心。 虽然经历挫败,他还以为他是那个无所不在的王。 ‘贺锦,统领麾下攻取北城,’ “田见秀,你是南城,” “黎玉田东城,” “张鼎西城。” “李过率领铁骑三千游荡四周,防止明军突围,” 李自成霸气的一一下令, ‘明日晨时初一同攻城,谁也不能误了本王的大事,’ 李自成沉声道。 众人轰然领诺。 待众人离开。 “军师,张献忠和罗汝才在湖广大胜,局势不妙啊,” 李自成低声道。 他昨天听闻后一夜没睡好。 虽然大家都是义军一员,不过他和罗汝才、张献忠有死仇。 两个仇人大胜后必然独霸天下粮仓湖广,这让李自成很不爽。 偏偏这两人和他还有仇怨,虽然都是义军一脉,其实恨不能对方早点暴死,对方的大捷如同自己大败。 ‘闯王无忧,此战如果他们败了,或是不胜不败,还好,如果胜了,嘿嘿,京营必然南下讨伐他们,湖广还有大战,我军在西川可以趁机再起,最起码一年内无战事了,’ 牛金星捋着稀疏的鼠须道。 ‘嗯,倒有可能,最好他们三家在湖广打个筋疲力尽,’ 李自成嘿嘿道。 听了牛金星的话,李自成再琢磨琢磨,放了心,他在西川还能逍遥一年。 翌日,十五万李自成军驱赶三万余百姓攻城,拉开了攻打成都的大战序幕。 四川巡抚龙文光、按察使张继孟率军抵抗,双方一时间相持不下。 ... 当朱慈烺、朱慈炯、朱慈焕等诸王赶到的时候,寝宫门口周延儒和陈新甲两人在跪着呢。 这时候两人都是极为痛苦,不能完全跪下来,而是栽歪着身子,膝盖已经跪肿了。 两人自知他们禀告的急报把陛下气成了这般模样,他们当然不能走人,只能在此请罪。 “给两位卿家拿几个垫子来,让两位卿家可以坐一坐,躺一躺,” 周后心软,吩咐几个小黄门道。 两人急忙拜谢。 ‘母后,父皇如何了,’ 朱慈烺问道。 “方才苏醒了一些时候,现下刚刚喝了药睡下,唉,刘医正说你父皇积劳成疾,底子不好,又听闻败绩激怒攻心,这才晕厥,刘医正以为你父皇再不可以往般忙碌七八个时辰的国事,必须静养了。” 周后叹道, “母后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朱慈烺急忙扶着周后坐下, “母后勿急,吉人自有天相,何况父皇自有上苍护佑,” 朱慈烺其实从内心里希望崇祯身子不豫。 不是他不孝,而是他希望这位爷能卧床休息一阵子。 说实在话,崇祯就属于越忙越忙的典型啊,勤政吗,没说的啊,有明一代可能少数几个勤政的帝王。 但是效果呢,是这几位帝王中最差的。 如果不是他一再帮衬,现在他这个便宜老爹已经自挂西山了。 这位爷还是别忙了。 “但愿如此,” 周后摇头。 只能等待了。 朱慈烺坐的住,朱慈炯和朱慈焕是来回踱步,总是询问朱慈烺,崇祯不在,朱慈烺必须是成了主心骨。 其实他这三年的作为已然让弟妹拜服,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在几人心中犹在崇祯之上。 不过,这事朱慈烺能说什么,只能安慰众人而已。 过了一个时辰,王承恩匆匆而出, ‘陛下请皇后和太子殿下入内,’ “陛下如何,” 周后厉声道。 她以为崇祯不好。 “陛下睡醒了,不过全身无力,略略眩晕,只是招皇后和殿下议事,” 王承恩忙道。 周后以手扶额,长出口气。 周后和朱慈烺步入其中。 龙床上崇祯背靠着床头,半卧半坐着,脸上很是苍白,呼吸也略略急促。 “陛下龙体安好,” 两人急忙近前。 “还死不了,” 崇祯声音有些微弱。 此时,王承恩又将周延儒和陈新甲引入殿内。 “皇后,你安定宫内诸妃,周延儒,你安抚朝中百官,此时宫中、朝廷不能乱,” 崇祯命道。 周后和周延儒急忙应了。 “现下朕的身体欠安,需要静养,此间由太子朱慈烺监国,一切军国大事咸由太子一言而决,” 崇祯看盯着朱慈烺。 朱慈烺沉稳拱手道, ‘儿臣年少,历练不足,怕不能担此重任,’ 朱慈烺期盼这个结果吗,当然了,他其实内里早不耐烦崇祯和他的一群虾兵蟹将的胡乱作为了。 不过他知道决不能有任何表示。 太子监国中得意忘形,败着连连,最后痛失好局的可是不少。 ‘不用自谦了,你掌总,周延儒、孙传庭等人辅助,朕放心,’ 崇祯艰难道。 ‘儿臣领命,’ 朱慈烺拱手道。 ‘记住,兵略是你所长,朕要你砍下张献忠、罗汝才的脑袋,献俘大明门前,’ 崇祯谈及此处,脸上涨红。 这是他的屈辱。 本来是他期待一场大胜为自己知兵正名,却是酣畅淋漓的大败,他算记住了合流在一处的两大寇,必杀之而后快。 “父皇放心,他们逃不了,项上人头必是大明门前摆放,成为我大明军的奖赏,” 朱慈烺当然不让。 此时就不要继续自谦了。 他有这个把握击败两人。 “好,好,果然不愧是大明太子,你监国朕放心,” 崇祯欣慰的点头, “此番监国,朝中臣子升迁,军将任免,军国大事,你可一言而决,” “父皇,有些事儿孩儿拿不准,还要让父皇掌总,父皇毕竟是定海神针,” 朱慈烺躬身道。 “嗯,我儿很好,” 崇祯笑笑,频频点头。 ‘你且立即主持朝政,收尾此番败局,’ 崇祯谈及这个神色黯然。 “儿臣遵命。” ‘周延儒,陈新甲,内阁兵部要辅助太子办差,不可出了差错,否则,朕必不轻饶。’ 崇祯严厉看向两人。 两人急忙躬身应诺。 只是周延儒苦脸,他成为首辅最大的依仗就是崇祯,如果崇祯身体真的垮了,他的首辅之位就悬了。 崇祯闭上眼假寐。 周后留下陪同。 朱慈烺等人退出大殿。 ‘大哥,父皇身体如何,’ 朱慈炯、朱慈焕迎上问道。 “差强人意,还得静养,好在比早先好的太多了,你等先回去,待得明日再来请安,” 朱慈烺安抚道。 两人点头,不过脸有愁容,崇祯身体不豫当然会影响两人了。 两人在小黄门和锦衣卫随扈下折返自己的寝宫。 朱慈烺则是和周延儒、陈新甲来到了乾清宫。 他没有去暖阁。 他一向以为暖阁是皇帝专属之地,不愿让他人掌控。 虽然他现在奉旨监国,但是他不想在暖阁办差。 如果是他,也不愿其他人随便在自己的办公室办公,那里只能专属于自己。 朱慈烺在乾清宫派人去招孙传庭、吴甡、谢升等阁臣,以及林欲楫、蒋德璟、倪元璐、方孔炤、堵胤锡等部堂议事。 一方面,他让当值的王一心摆出椅子来,让周延儒、陈新甲来休憩一下。 周延儒、陈新甲两人也没再客套,他们两人确实累坏了。 一个多时辰后,众臣聚集乾清宫,这是一次紧急议事。 湖广大败众人都知晓了。 而崇祯因此昏迷,按照规制来说,这是国本动摇。 众人到达后第一个就是向朱慈烺问候陛下圣安,朱慈烺恭敬回答圣躬安,勿多念。 这是一个安抚的仪式,让众人放心。 即使如此,众人表情肃穆,气氛凝重。 ‘陛下口谕,周相佐证,太子朱慈烺遂行监国重任,陛下言及军国大事皆由殿下决断,’ 王一心上前高声道。 ‘臣等领命。’ 众人异口同声道,随即向朱慈烺行叩拜大礼。 朱慈烺在龙案下首坐下接受众人跪拜。 他没有大刺刺的在龙案后接受大臣的见礼,而是在下首摆放了桌椅。 “众卿请起,” 朱慈烺虚扶一下。 众人起身。 ‘诸卿已经知晓湖广李邦华所部大败,官军主力折损大半,只余下两万七千余人,其中四五千人负伤,可战之兵只有两万余,困守黄州,’ 朱慈烺脸色凝重的解说了一番湖广局势。 众人低声议论纷纷,大败来的太突然。 一些人还在懵逼中。 ‘孙传庭,你擅长兵事,你讲一讲,’ 朱慈烺道。 他没问周延儒,不想让周延儒继续废话。 周延儒兵事上就有四个字尸位素餐。 周延儒脸上一抽,感觉很没有面子。 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兵事上他确是白痴一般。 “殿下,此战大败,几乎可说湖广必落入张献忠和罗汝才两大寇手中,就连南边的长沙府等地也不可保,即使朝廷派出讨伐大军,半年后抵达,流贼大势已成,” 孙传庭拱手道。 他还是老脾气,不说好的,就说他认为对的。 上来就一个不大好的结论,流贼做大了。 “次辅大人以为湖广无可挽回了,” 林欲楫讥讽道。 他对孙传庭向来不服气,如果不是他年岁大了,这个位置该是他的。 孙传庭虽然兵事上颇有建树,但是文治不显,林欲楫以为他不配次辅之位。 当然孙传庭在三边总督任上治理秦地之功被他自动忽略了。 ‘那倒不至如此,如果说一年前本相也十分头疼,现在嘛,倒是足以破敌,不过时间要拖宕,而且不可一战而定,而要徐徐图之,’ 孙传庭是胸有成竹。 “孙相有何高见,” 方孔炤出言应援一下。 告诉众人,太子党可是不孤单,别一拥而上。 现下太子监国,方孔炤感觉腰杆硬扎很多。 ‘现下罗汝才在北,张献忠在南,看着军队众多,战地旷阔,不过都有致命缺陷,其一双方不会真心携手迎敌,其二,双方加在一处四五十万众,但是步军占据了绝大多数,就是有骑军战力也不强,诸君发现没有,这样的局面和昔日我军辽镇面对建奴一方何其相似,’ 孙传庭笑道。 ‘孙相要以骑军制胜,只是我朝的骑军也不多,留下戍守北方的,最多有三四万众,兵力太单薄了,’ 谢升怀疑道。 ‘足够了,京营有两个营步军可以骑行参战了,这些军力足以在湖广闹翻天,不过要在春夏开始,冬季不成,战马不能当地就粮,’ 孙传庭笃定道。 四万骑军是少了点,但是时刻关注京营战力的孙学士,可是知道殿下又给京营备下了大杀器。 好生准备一番,即使四万众不难发挥出十万骑军的威力。 “本宫以为此事不用争论了,湖广乃天下粮仓,如果长期被流寇把持,只须三年两载就足以让其膨胀起来,湖广还是天下枢纽之地,流贼势成,则西向入川,北向中原,东向南京畿,向南闽粤都在其兵锋之下,” 朱慈烺起身环视群臣道, “因此朝廷必要派出大军讨饭,本宫之意,以孙传庭为督帅,起京营辽镇等处大军五万南下湖广剿匪,” 朱慈烺这次是乾纲独断了,不是商议,没空吵来吵去的。 “臣等遵命。” 众臣应诺。 他们也没什么反驳的,大家利益是一致的,不能坐看流贼做大。 否则湖广就是另一个河南。 ‘周相,你当总领内阁调剂兵甲粮秣,陈新甲,你催促军器监不要误事,同时向辽镇调兵行文,’ 两人出列拱手应是。 ‘孙相,三日内本宫要看到你的南下剿匪兵略,’ “臣下领旨。” 孙传庭出列道, “殿下,臣还有建言,立即抽调河南三千营李乾、章镇赫部南下汝宁一线,在朝廷大军抵达前牵制罗贼,让其不敢北上,” 孙传庭的建言是为了在大军抵达前维持现在的局面,别在继续败坏了。 章镇赫部现下还有四千余人,一人双马,是当年京营大败李自成后留守河南的骑军。 就是在李乾和章镇赫统领下利用骑军机动杀伤各处流贼,安定河南各府县。 可说河南能平复下来,两人居功至伟。 而现在这支三千营一部正在河南府驻扎。 ‘允了,兵部发文,调李乾、章镇赫东进汝宁,’ 朱慈烺点头。 “接下来,诸卿议一议此番大战的惩处,” 如此大败,必须有人承担罪责,朱慈烺也打算借此好生敲打一下朝堂上以往自以为知兵的各个大臣们。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击七章 打击兼并 大战后首先当褒奖,然后才是丧气的惩处,即使湖广战败,也要遵循这个规制。 ‘殿下,河南总兵官陈永福率军断后,面对二十万众昂然不惧,为大军脱困立下首功,应重加赏赐。’ 吴甡出列道。 按说大战过后第一个褒奖的应该是文臣。 但是可惜,这次湖广之战,文臣表现是一塌糊涂。 李邦华更是个罪魁祸首。 “确应如此,卿等以为给予何等赏赐,” 朱慈烺首肯。 “殿下,当晋五军营左都督,蒙荫,赏蟒袍,” 周延儒道。 赏赐晋升当然首辅为先。 这是他的职守。 朱慈烺却是没有言声,不大满意就是了。 “殿下,当以爵位酬功,毕竟这次其功劳很大,如果没有陈永福,此番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方孔炤道。 这点众人都同意,如果大军全军覆没,影响太大了。 别看现在也就是近三万军突围,但是保留下的大部分是京营主力,还有一战之力。 黄州正好可以成为南京畿和湖广间的第一道防线。 如果全军覆没呢,现在众人商议的就该是流贼大军攻伐南京畿了。 “是不是过于优容了,” 谢升道。 骨子里就是,封爵泰特么的容易了,文臣看着羡慕嫉妒恨。 他这话让蒋德璟、倪元璐赞同。 “血战得存,保全大军,陈永福所为配得上封爵,诸卿也不必过于吝啬,须知如今的封爵子孙没有功绩,三代除爵,” 朱慈烺道。 朱慈烺对这些文臣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但是他要打破大明所谓的文尊武卑,平衡才是王道,大明官场上这股风气就是邪风,前宋就是下场。 终于制约武将,日后他还有办法。 朱慈烺这话一说,众人即使有些异议也不敢多说了。 现在局势十分诡异,天晓得陛下身体如何了,万一很快这位登基呢。 以往众人可以反对,那是当今春秋鼎盛,太子登基不知何年何月,现下可是说不准了。 ‘晋陈永福为六合伯,蒙荫一子为县尉,’ 王一心在一旁刷刷的记录着。 朱慈烺看了看王一心,赞许的点点头。 虽然朱慈烺对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忠心存疑。 但是他现在不能显露出来。 朱慈烺时刻提醒自己,他还不曾登基,对这些关键位置不能轻动。 天晓得他那个便宜老爹是什么心思。 ‘李邦华决断大谬,将官军陷入重围,可说是此战大败的罪魁祸首,此番如何惩处,’ 朱慈烺道。 “陛下,李邦华娇纵轻敌,才有此败,当革职下狱勘问,三堂会审定罪,” 陈新甲出列。 他以为李邦华昔日和殿下争夺京营兵权,朱慈烺必心恨之,他当然要借机踩一脚。 “正是如此,” 很多大臣附和。 他们无所谓踩一脚,而是落井下石,李邦华是完了。 “下旨申斥,夺职返家,虽然其接连败绩,深负君恩,不过毕竟练兵颇有建树,本宫允其致仕返家。” 朱慈烺道。 众人一怔,他们没料到太子竟然放过了李邦华,李邦华在京营分权,而且是殿下不甚喜的东林人,本以为朱慈烺要痛下杀手,却是轻轻放过了。 ‘你等休要迟疑,虽然李邦华败绩,但艰难时期他敢于任事,却非一无是处,将功折罪,’ 朱慈烺道,李邦华其实是个能臣,他的问题是战事历练太少,就直接被抬举到大帅的位置。 这是大明战争体制的问题,李邦华不过是替罪羊,朱慈烺没兴趣赶尽杀绝。 李邦华毕竟是东林一脉,殿下放过,东林人当然欢喜。 众人一同拱手道, “太子宽仁。” 接下来刘景炎、虎大威、卫砾等人也分别接受了褒奖。 “殿下,左良玉坐看大军处境险恶而不救,其狼子野心彰显,当重重处罚,” 蒋拱宸出列义正言辞道。 ‘殿下,左良玉其心可诛,有拥兵自重之嫌,然现下湖广他麾下战力最强,还得指望他抵挡流贼的攻势,惩处不是其时啊。’ 周延儒出列道。 朱慈烺瞥了周延儒一眼,左良玉其实相当会做人,否则不可能升迁这么快。 要说左良玉和周延儒之间没有勾连他是不信的。 当朝讨论左良玉的惩处是不合适的。 朱慈烺毫不怀疑,今日商议过后,十天半月后商议的详细就会落到左良玉的耳朵里。 ‘左良玉所为不甚妥当,不过其还是在咸宁一线发起了反击,攻克了咸宁,算是支援了北方战线,此番就不赏不罚,以观后效,’ 朱慈烺轻轻放过。 周延儒嘴角一翘,哼哼,提出追杀令的太子爷也屈服了。 这就对了,对这些统兵的巨头,一味的喊打喊杀是没用的,太子嘛,呵呵,这也是老道了,晓得妥协了。 而他周延儒也对得起左良玉孝敬的金银了。 “五省总督干系河南、湖广、江淮、四川等地军政要务,此时此刻这一线流贼尚在肆虐,因此这个位置十分紧要,本宫以为,堵胤锡曾经在湖广任职,对湖广十分熟悉,可任命为五省总督,诸卿以为如何。” 朱慈烺道。 ‘陛下,堵部堂虽然立下殊功,为我大明财赋重兴立下赫赫之功,不过堵大人从未曾独领一军,何况此番大战,略略不妥。’ 周延儒反对,当然他的说辞乖巧,先是褒奖一番,然后转折一下点出堵胤锡和李邦华一样没有兵事历练,就别再次犯错了。 ‘周相所言极是,堵胤锡虽然在京营任职赞画颇为称职,不过未曾独领一军,不过,此番南下平叛,主要是孙相执掌,堵胤锡重在理顺军政庶务,为大军提供粮秣兵甲,因此,本宫以为其必能升任。’ 朱慈烺早有说辞。 他让堵胤锡任职五省总督,这也是为其进一步入阁积攒资历。 堵胤锡他是必要大用的,如今直接入阁单薄了些,而且朱慈烺也希望他多增加些地方上的历练,这样入阁后才能游刃有余,孙传庭就是如此,孙传庭在秦地统管军政,历练非凡,这才有了秦军。 秦军这个强军的产生不简单是军务,更是军政理顺后的产物,否则孙传庭哪里有钱粮练兵。 朱慈烺这话没法反驳,孙传庭主管平叛,堵胤锡兵事上的缺憾就无所谓了,包括周延儒也没有再行反对。 朱慈烺还从来没有这么顺利的按照他的心意作出决断。 他明白这些大臣是对于他监国身份的敬畏。 如果说他以往的太子可能成为几十年的老太子,而现下却是存在近期登基的可能。 很多臣子已经不愿意反对了。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变化。 众臣要适应,朱慈烺也提醒自己要小心,毕竟骨子里他还是那个小王。 “臣下领命,谢恩,” 堵胤锡激动跪拜谢恩。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殿下在提携他。 接下来朱慈烺和众臣商议了一些大明庶务。 总体上来说,大明财税大幅增长,而且趋势不错,今年的秋赋、夏赋、厘金税、盐铁茶等税赋大幅增加,现在秋赋还没有完全统合完毕,不过超过两千五百万钱粮是肯定的。 而番薯已经推广到大明北方所有区域,耕作的面积预估到了三成,估摸日后能达到五六成,坡子地、缺水地界都会耕种番薯。 即使现在的三成,也让大明北方的粮食增收了五分之一,大明缺粮的危机大大缓解。 这也让流民的数量大为减少,加上流贼大军纷纷南去,中原流贼肆虐已经成为过去,现下,河南就剩下汝宁府和南阳府的南部还在流贼手中,加上歼灭建奴十万众,大明北方已经安定下来,收复的河南陕西各个府县重新派驻了官吏,正在恢复朝廷的统治。 朱慈烺足以自豪,这一切都是他诸多改制的直接后果。 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这么说,三大寇和建奴一日不除,大明依旧随时可能倾覆。 “诸位卿家,我朝经历了多年的战乱,归根结底是天灾人祸造成的,其一天灾不断,从先帝爷开始,不断的大旱困扰我朝北方秦地、河南、保定等处,我朝也是无可奈何,其二,天灾之时,小民无法支撑,一些藩王、勋贵、官宦、大族乘机吞并小民的田亩,让更多的小民成为绝望的流民,这让流贼有了数量庞大的兵员,声势壮大到凌迫京师,差点让我朝万劫不复,因此,打击兼并势在必行,你等回去好生思量一下,十日后本宫会商打击土地兼并的改制,” 朱慈烺又抛出了一个议题。 众人面色诡异,这个问题可是涉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了。 打击兼并其实有明一代多次提出,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因为反对势力太庞大了,首先就是皇室和藩王,他们绝对是最大的地主。 皇室的皇庄过五十万亩。 再比如洛阳的福王,占据了几十万亩良田。 这些藩王不许离开封地,只能圈养。 他们只有一个念想了,就是想方设法的扩大自己的封地,多赚些钱粮,而地方官吏无力阻止他们兼并土地,惹不得。 比如堵胤锡就是和长沙藩王闹翻,最后被革职的。 此外还有众多勋贵,各地豪族士族,土地兼并日烈。 怎么控制,主持改制的臣子是寸步难行,当然结果是一一搁浅了。 而如今殿下提出改制,这个就有些托大了。 这位毕竟才不到二十岁,太年轻气盛了,这个改制可比战场争雄还艰难,太子可是小觑了改制的难度。 不过,介于殿下如今的威压,所有人没有言声,表面顺从,只是显然,过些日子商议改制之时,定会相当的激烈。 这次朝会商议了多半日才结束。 众人议论纷纷的离开。 时局诡异,问题很多,众人都感觉身处旋窝中。 朱慈烺则是自行返回太子府,他没打算再宫中停驻,那里还是崇祯的地界,他不想擅越。 朱慈烺回到府中更衣休憩了一下,待回到书房,李德荣一脸欣喜道, “奴婢恭喜殿下荣升监国,” 李德荣作为朱慈烺的身边人当然知道朱慈烺的不易处。 可说十分艰难,很多事要被陛下压制,臣下掣肘,如今监国确立,很多臣子都开始退让了。 “住嘴,以后不得多言,” 朱慈烺低声道,他早就看出李德荣眉眼间的喜色,李德荣这要熬成真正的大伴了,估摸方才也是忍得很辛苦。 但是,朱慈烺却是知道越是这时候才越要谨慎,决不可露出欣喜来,陛下不豫你高兴,找死吗。 ‘须知隔墙有耳,被人攻讦构陷,李德荣,你轻狂了,’ 朱慈烺呵斥了他几句。 李德荣急忙跪下请罪。 朱慈烺又叮嘱了几句,朱慈烺对于自己的定位极高,说什么也得来个大明中兴,也只有他能逆转乾坤。 要办到这点,他就要登基称帝,我要做皇帝那是必须的。 为此一切小心都是必要的。 他绝不允许因小失大,他没有骄傲的本钱,权力的争夺就是冷酷无情的,操弄权术者要有极大的耐心,隐忍是必备的条件,黎明前的一刻充满希望也到处是危机,没谁那个随便成功肯定是真理。 临近傍晚,堵胤锡和方孔炤一同求见。 朱慈烺召见了两人,两人见面就建言朱慈烺,打击土地兼并这个顽疾不可触碰,建言殿下暂时搁置。 ‘两位卿家的忧虑本宫明了,’ 朱慈烺笑道,他知道他如此举措,其他人必会以为他轻狂了,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触动这样一个大麻烦。 ‘不过,正因为现下局面混乱,中原和湖广、四川、江淮等大片地区士绅大族因战乱泯灭,才是改制的好时机,再者,各地藩王趁着局面混乱,田亩无人认领荒芜,趁机兼并,’ 谈及这些姓朱的藩王们,朱慈烺是一脸的冷笑, ‘就拿功勋不小的周王来说,他的田亩这两年扩充了五万亩,’ 开封周围很多大户和平民被杀,他们的田亩成了无主之地,周王趁机扩展,朱慈烺通过这件事认清了局面,各地藩王逃过了流贼的生死劫,伺机贪婪的鲸吞田亩,而本来这些田亩可以分给流民,平复民乱的。 既然这些藩王这么贪婪,不顾大局,朱慈烺也不会客气。 “因此,本宫决意趁机推行改制,先北后南,” 堵胤锡和方孔炤对视一眼,这才明了,殿下绝非鲁莽之举,而是早有筹谋。 “先北后南也好,毕竟北方战乱刚过,也好推行改制。” 堵胤锡点了头,他本来对藩王就痛恨之极。 方孔炤略略保留,他还是以为时机仓促了些。 不过,这次朱慈烺是坚持己见,自行独断了。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八赤章 赤果果的威胁 沈阳皇宫勤政殿,消瘦了几圈的黄太吉变成了一个大号的骷髅一般,眼窝深陷,表情厌烦。 他躺在龙榻上,就在龙案后。 下首是一众文武。 这是他时隔一个多月后第一次聚集众人议事。 很显然,众人都清楚,这位陛下要和他们商议大事了。 黄太吉这次是早有筹谋,他先是点了豪格。 豪格挺胸叠肚的出列 ‘今次陛下召集我等商议国事,首先就是朝鲜和漠南蒙古接连被攻伐之事,这两处地方相当于我大清的左膀右臂,如果这两处背离,我朝就是腹背受敌,陛下之意众人议一议,如何应对,’ 说完,他看了看黄太吉,黄太吉颔首。 豪格这才退下。 下面一阵噪声,臣子们小声商议着。 洪承畴自己缩在那里没言声。 他现在看黄太吉,心里这个悲哀。 一次大败,加上黄太吉的大病,清国竟然从旭日东升露出夕阳西下之相,他对自己投靠建奴有了深深的怀疑。 当然,换做当时他还得投降,他就不是一个有勇气自裁,或是宁死不屈的人,下不了手啊。 只是他现在对大清的前程有些迷茫了。 ‘陛下,我军必须南征朝鲜,让其为投靠大明付出代价,’ 多铎出列凶狠道。 朝鲜付出赎金投降大明,让大清的很多勋贵大将感觉很没有面子,必须惩处。 一条狗反噬主人,必须棒打。 黄太吉微微摇头,他向着洪承畴点点头。 ‘王爷,朝鲜虽然投降了明朝,但是也继续向我朝进贡,今年的十多万石粮秣已经到达沈阳,虽然它现下骑墙,却是不敢背离,因此朝鲜不是如今大患,朝鲜也没有军力攻伐我朝,姑且先行放过,我朝当休养生息为好。’ 洪承畴真不愿意和这个混蛋王爷对上。 洪承畴必须承认,多铎勇猛善战,不过头脑简单,做事直接粗暴,按照大明那里来说,就是一个妥妥的丘八,和他谈国事纯属白饶。 而且这人没什么气度,很容易记恨人,如果不是黄太吉点名,他宁可避开这个混球。 偏偏这厮是大清的皇族,手握一旗的王爷, 躲不开的。 多铎盯了洪承畴一眼,显然很不满意。 “既然洪学士言及大患,那你说说谁才是如今我朝大患,” 多铎讥讽道。 “当然是大明,这个确凿无疑,不过现下我朝还无力攻伐大明,而在此之前就是漠南蒙古了,接连数次被大明攻伐,我朝不曾护佑,其内部有了分离之心,这才是紧要之处。” 洪承畴虽然不善决战沙场,但是论兵略还是颇为优秀的。 点出了大清的祸患所在。 “那如何,现今再次举兵攻打大明吗,” 多尔衮看向洪承畴,语气很是挑衅。 洪承畴无奈一笑,他真是惹不起这兄弟两个,阿济格一死,两个人掌控两白旗,实力大增。 为人更是跋扈,他一个汉人奴才,怎么敢。 黄太吉一个凌厉的眼神,身边的宦官喝道, ‘朝堂上不得轻狂,须以理服人,’ 多尔衮和多铎先后退让一下,算是放过了洪承畴。 洪承畴抹了把汗,极为狼狈。 可怜他昔日大明蓟辽总督,大明大学士,如今成了低三下四的汉奴走狗,恨自己怎么就不早死。 黄太吉又看了看豪格,豪格出列, “德州一战我朝损失很大,尤其是军力,汉八旗蒙八旗包括我满人勇士,因此直接攻伐大明不可取,现下要务是恢复军力,” 豪格这话没问题。 但是却很难办到。 首先损失的大批汉八旗那是十多年多次入寇大明积攒下来的丁口,或是大明军投降改编的。 现下清军数量大减,不敢大举入寇大明,因此哪里还能掠夺这些丁口,汉八旗现下就剩下三万余人,补充不易了。 而蒙八旗和蒙人轻骑,现下大明一再攻伐漠南蒙古,击杀丁口,抢掠牲畜,迫使漠南蒙古一些部落向北向西逃亡,对大清影响也很大。 所以恢复军力不易。 “陛下之意,明春开始兵分两路,争取一战击溃北野女真,东野女真,夺取众多的丁口,补充我军战力,然后停驻重兵在朵颜,如果明军再次出塞,就给他们狠狠一击,在朵颜歼灭明军骑军主力,” 豪格道。 这是他昨日和黄太吉沟通排练过的,否则这位爷哪里有这么多见解,他和多铎一样是个莽人。 众人听了后纷纷点头。 这个筹划不错了。 其实现在大清的军力组织起来能不能再次入寇大明。 可以,除了留守的丁口外,大清的满八旗、汉八旗、蒙八旗依旧可以出军十万,加上蒙人轻骑,凑个十多万大军入寇是可能的。 但那是豪赌,如果赌输了,大军在明国惨败,大清基本就完了。 哪怕明人暂时不杀来,可能也要被蒙人反噬,野女真也会蠢蠢欲&#xe863;。 所以清国中勋贵们不敢赌。 输了就是输去所有。 但是先大量抓获野女真,恢复些实力,然后在朵颜守株待兔还是可行的。 明军敢来,就可能一举歼灭明军骑军,那几乎是敲掉了大明的筋骨,仅靠步军大明无法抵抗清军铁骑。 也许清国入寇大明提振国力的机会再次来临,入寇大明可是大大的生发啊。 “臣等遵从陛下之命。” 众人躬身道。 “尔等立即回去号令各旗备战吧,春天出击,” 豪格说完又是看向了黄太吉。 多尔衮和多铎鄙视的斜睨了他,这就是黄太吉的一个牵线木偶,没了黄太吉,豪格不足为虑。 黄太吉再次颔首。 算是结束了这场应对。 济尔哈朗和范文程却被留下来。 “议和,” 济尔哈朗疑惑道。 当宦官说出这个字眼来,济尔哈朗和范文程有些惊讶。 黄太吉颔首。 接着他抬手写了些字,宦官解说。 ‘接通粮道,可以从大明输入粮食,缓解粮秣危机,同时,拖延时间重建辽南粮仓,’ 这就是议和的目的了。 此事济尔哈朗和范文程都明白,陛下这次是真想议和了。 “只怕大明不应允,” 济尔哈朗摇头,大明可是德州大胜了的,现下议和怕是不成。 “可以返还些投降的汉臣,哪怕洪承畴也在所不惜,通关输入粮食之第一位的,同时这也是麻痹大明,我军当埋伏朵颜伺机以待,” 这才是黄太吉的根本想法,输入粮食,恢复下实力。 现在国内粮食紧缺,甚至影响到了大军出击。 输入粮食可以舒缓过来,让大军有出&#xe863;的能力。 更让明人放心的南下攻打流贼,而清军蓄势以待,给明军致命一击。 济尔哈朗和范文程对视一下,倒也可行。 不得不承认,陛下虽然重病,不过战略上还是高出他们一筹的。 必要时候可以不要脸面,只求结果。 “只是陛下,送回洪承畴等,只怕有些汉臣会离心离德,” 范文程出言道。 “无妨,只要能击败明军,那些汉臣还是会被杀怕的,只是可惜洪卿了,” 宦官说完,黄太吉摇头。 骨子里黄太吉还是充满了对明人的蔑视,即使投靠的明人也就是他们的走狗。 黄太吉也很清楚,洪承畴等人是议和关键,是展示大清确实想议和,而不是像上次般假议和。 否则根本无法取信明人,谁让他们上次已经戏耍了大明君臣一次。 济尔哈朗和范文程拱手应诺,和明人一切交往甚至用间都是两人负责,这事还得他们两人主持。 范文程只能感叹明人在清国就是兔死狗烹的命。 ... 十日后,乾清宫内,朱慈烺和群臣再次朝议,商议的就是南下剿匪和打击土地兼并的策略。 ‘殿下,诸君,此番我军五万南下,当以骑制步,利用我骑军的无比战力,游&#xe863;歼敌,不寻求决战,而是不断歼灭敌军的军力,’ 孙传庭侃侃而谈,在舆图上点指着, ‘湖广广阔,出了北部西部南部边界,平原较多,正好利用骑军,而流贼大军众多,他们看是人多势众,却是有个弱点,无法集中兵力固守一处,’ 这话说的众人点头,军力足,但是当所有军力集中一处的时候,粮秣消耗是个天文数字。 各处驻军可以就近打粮,而集中一处决战的时候,粮秣运送就是个难题了。 这个困境李自成在开封城下遇到过,他不得已派出十多个队伍出去打粮,但是这就造成了军力浪费。 而且粮道就暴露在骑军之下,当时辽镇吴三桂就是利用这点,辽镇骑军袭击了七八支粮队,烧毁粮秣无算,最后迫使李自成不得不离开开封寻求明军决战,这才有了兰阳大捷。 现下也一样,如果张献忠想要击败明军,必须击中兵力,接着他会遇到李自成一样的难题。 ‘如果张献忠击中二十万军力决战,我军当不断袭扰其粮道,不予决战,最后让其成为疲 军,不得不分散开,只要敌军分散开,我军就不断游&#xe863;击杀分散之兵,让其惶惶不可终日,无法向东向南袭扰,但有良机,铁骑一击致命,如果没有良机,就拖瘦拖垮张献忠、罗汝才所部,这次决战可能较为漫长,可能横跨春夏秋三季,’ 孙传庭完整表述了自己的兵略。 他不亏是大明无敌统帅,给他庞大的军力,他可以平推。 如今大明南北有敌人,无法全力攻伐,只给了他五万骑军,孙传庭就用时间拖垮流贼。 根据自己的兵力战力施用各种战法,这才看出这位的临战水准。 而不是那些死读书的赵括。 “那大军的粮秣如何解决,” 兵部给事中吴昌时小小的反击一下,这是此番用兵唯一的疑问。 “用兵之所以在春秋夏,就是因为此时湖广大地上都有草末,加上大军携带些豆类,战马吃食不是问题,至于大军的粮食,黄州必须保住,水师可以从长江逆流而上,供应大批粮秣到黄州,大军随时可以返回整补兵甲粮秣火器,游击之间粮秣不足,很简单,从流贼那里抢,从百姓处购买,湖广各地的士绅们当会有爱国之心,大军可以从他们那里提取粮秣,战后朝廷发出银钱返回就是了,” 孙传庭早有腹案。 大军作战,粮草先行这是基本操作,孙传庭当然早就考量过了。 至于什么士绅们会有忠君爱国之心都是虚词了,大家心里门清,孙传庭的意思是从士绅那里讨要,不给就抢,当然留下欠条,战后朝廷返回就是了。 这话就不能明说,抢粮毕竟犯忌讳,大家都是士人,还要脸,隐晦点吧。 众人没有再反驳。 这个时候不是别的时候,击败流贼,平复内乱这点上看,众臣还是能达成共识的,这次再别玩什么李邦华了,必须一次击败流贼,否则就是再一个河南。 于是孙传庭的兵略被通过。 “晋孙传庭为大军督帅,以文华殿大学士、内阁次辅身份督军五万南下,即日准备,二十日后大军南下,此外,堵胤锡晋为五省总督,驻跸黄州,支应大军粮秣兵甲,着天津水师、南京水师合力从江南转运粮秣兵甲火器到黄州,严令南京诸勋贵、官吏全力配 合大军转运辎重,但有延误者,哪怕是驻守南京太监,大明国公,南京兵部尚书也当斩立决,” 朱慈烺接连下谕旨,作出了接连的部署。 “将最后的这些话在颁旨的旨意中写明,哪怕国公延误军情立斩不赦,让南京那些勋贵官员好好看一看,如果违抗,徐允祯就是榜样,” 朱慈烺看向王一心叮嘱道。 说白了,朱慈烺要王一心别用笔墨玩什么隐晦了,写的杀气腾腾些。 现下镇守南京的勋贵以魏国公徐久爵为首,这人和徐允祯是本家,都是徐达之后,朱慈烺就是重重敲打,如果这时候敢懈怠军务,别怪他朱慈烺痛下杀手,除爵是肯定的,就是项上人头也保不住。 毕竟江南采买粮秣,转运,南京方面管辖众多。 如果不能震慑这些人,大军后勤保障就危险了。 当然,朱慈烺相信他的名号能起到一定作用,所以破例要在圣旨上杀气腾腾的写明了后果。 他对勋贵从不留情,甚至外祖父都被严惩,这些徐久爵等人应该知晓,不敢妄&#xe863;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彻底看出了太子殿下和陛下的不同,一切以实利为先,颜面毫不顾忌,没有陛下的一些遮遮掩掩,手段也狠辣,他们侍候这位要小心我上。 这样赤果果威胁重臣的圣旨,真是太罕见了。 “周相,户部为大军多备下银钱,可在湖广江南,湖广采买粮秣,” 朱慈烺道。 <p/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九章 你等好意思思吗 周延儒现在还是兼着户部,战时倒也无可厚非,时不时安抚灾民为大军拨款,首辅兼着户部倒也能即使掌控局面。 ‘殿下,财赋刚刚略有盈余,接着就是湖广大败,抚恤的银两就是好大一笔啊,’ 周延儒叫苦。 这倒也是,这次由于失踪的军卒很多,你可以说是战死了,死无全尸,可以说是投敌了,有的可能自行逃散,成为逃兵,因此具体阵亡数字很难确定,在接下来几个月中确定这个数字就是大麻烦。 但是,就现下而已,阵亡三万余人是定局了。 仅仅是这三万余人的抚恤就是七十多万两银子。 当然是个庞大的数字。 “周相,今年朝廷的税赋大增,除去填充积欠,略略有盈余,盈余啊,多少年没有的事了,这时候周相不会和本宫说腾挪不出银钱,那以往的年份怎么度过的,” 朱慈烺似笑非笑的。 他在点醒周延儒,和以往比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前所未有的充裕,竟然没有办法腾挪,怎么,向给他这个新晋监国来个下马威吗。 周延儒急忙躬身, ‘臣下不敢,一定尽全力为殿下分忧,’ “这就是了,陛下和本宫为了开源节流费劲了心思,三年间殚精竭虑,终于为大明增收千多万两银子,填补了以往的积欠,这时候你等臣子们该做的就是好生用好这些银钱,别再搞砸了,” 朱慈烺讥讽。 众臣应诺。 虽然他们听出了朱慈烺的嘲讽之词,但是没法反驳。 朱慈烺言及陛下,其实就是给陛下的面子,数次开源都是太子殿下一手操持,才让大明赋税大增。 这时候还口称困难重重,真是太不要脸了。 周延儒脸上有些热辣辣,他没想到太子言辞这般激烈,根本没顾忌他的面子。 但是,他无法反驳,本来他就是理亏,习惯性的叫苦,结果被打脸。 ‘孙相,此番朝廷会全力支持大军出征,本宫还会下令山东登莱的骑军,南京畿的骑军随军出征,只有一个要求,扫荡群丑,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北方的战力不能抽调太多,毕竟还得防止建奴可能的入寇,那只能从山东、南京畿军力想办法了。 一向北兵为大明死战,也到了南兵出力的时候了,否则要那些废物何用。 当然,孙传庭虽然是自己人,朱慈烺也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他也真的无法忍受流贼继续在腹地肆虐,攘外必先安内不是说说。 一天不解决内部的反叛,大明就无法旌旗北指,直捣黄龙。 依旧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困境。 事情必须有个了局。 ‘臣下领命,必不负陛下殿下期望,’ 孙传庭沉稳道。 秦臻石颔首,对于孙传庭他是信得过的。 当然出征谁也不敢说必胜,不过,孙传庭出马,加上大军准备十分充分,该有九成的把握。 “很好,军议到此为止,接下来需要商议打击土地兼并事宜,这么说,这次打击土地兼并,首先皇室藩王当先,省的总有人愤愤不平,” 朱慈烺这话一说,众人纷纷点头。 这才对嘛,以往打击兼并,总是从勋贵士人商贾开始,却是故意避开了藩王,对藩王诸多的优容。 今次一视同仁,这些官宦士人心里平衡些。 当然,大臣们也精神抖擞,准备鏖战一番,这可是关系他们自己的身家。 有些人的田亩可是不少。 其中一些勋贵重臣更是十分警惕,比如朱纯臣。 他家里的田亩众多,过了十万。 而且和太子关系不睦,这时候他瞪着小眼睛关注着局势,偏偏却不敢多言,唯恐太子注意到他。 ‘诸卿尽管直言,有什么可以好的建言说出来共议,’ 朱慈烺笑道。 ‘老臣还是以为如今的局面太过仓促,平定流贼才是当务之急,’ 周延儒急忙道。 朱慈烺心中冷笑,周延儒当然不想打击兼并。 这么说,在大明当个权臣,致仕后田亩达到两三万亩那是玩似的。 昔日徐阶、张太岳无不如此。 周延儒这个权臣家里田亩怕也过了几万亩,当然不愿打击兼并,不过这事他说了不算。 “诸位,昔日多次朝廷想减缓豪族士族官宦商贾兼并田亩为何屡屡碰壁,皆因和平岁月清理积欠不易,相关各方利益勾连甚深,让朝廷和负责大员投鼠忌器,往往半途而废,但是现今中原经过流贼肆虐,很多士绅流散,田亩散落,正是改制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一切平定,再无这般良机,诸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慈烺环视众人。 众人弱弱不敢言,赞同,确实有道理,他们也知道流贼杀的太狠了,多少官宦豪族被斩尽杀绝,就连洛阳的福王也差点被族诛,他们的大片田亩成了无主之地。 确是改制的大好机会,但是呢,他们都是地主,有些人的家族更是大地主,让他们赞同就像割自己身上的肉,太尼玛疼了。 ‘此事不论千难万险,必要推动,但有阻拦之事,暗中使出手段搁置、破坏的官宦一经查实,重重惩处,蒋拱宸,这是你御史台的职守,休要只对一些平常事风闻奏事,而要对这样干系国政的大事细细勘察,如果对此事毫无声息,呵呵,本宫怀疑御史台别有用心了,’ 朱慈烺冷冷道。 他和崇祯不同,言出必行,在大事上雷厉风行,另外言词间要把一切摆在明面上,谁也隐晦,他也不注重面子,而是实际利益。 “臣下遵命,” 蒋拱宸脸色苍白。 这个殿下要逼他和一些重臣豪族撕破脸啊。 本来堵胤锡以左都御史的身份督师中原,他以为自己可以独领御史台,当然很风光。 但是殿下立即扔个他一个烫手山芋,简直要命。 一些大臣面面相觑,心里打鼓。 也有些大臣出声附和,他们都是田亩不多的,较为清廉,或是家族势力不大的,现下对这样的局面当然欢喜。 ‘殿下,打击兼并确是可行,但是也要防微杜渐,有些府县的官员借机打击异己,收取贿赂,’ 吴甡出列道。 朱慈烺点头,吴甡虽然这话有些不中听,但却是金玉良言,是推动改制的很好开始。 ‘吴相说的极是,本宫以为每次朝廷推动改制都会改变朝野的局势,有些人失势,有些人得势,利益在转换中,也就有些人趁机而动,为自己的私利上下其手,比如一个府中的推官,或是一个县治中的县尉主薄等附属官吏趁机打击对手,为自己获取权力或是为自己家族得到田亩,’ 朱慈烺说到这里,众人有些哗然。 为啥呢,这位小爷太敢说了。 这么说,这个破事从古至今都存在。 很多朝中的改制到了县乡就变味就是如此。 但是,皇权不下乡,乡里还是豪族说了算。 以往帝王不是不知道,就是顾忌脸面不明说就是了。 这位是撕开遮羞布,直接说县治中的种种弊端,可能给改制带来极大的困扰。 丝毫不顾皇室的体面了。 这越发看出太子和陛下的区别,就是不要脸了,只看结果。 “诸卿,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也是本宫最为担心的,先宋数次变法失败,这就是重要原因之一,诸卿可有教我,” 朱慈烺道。 下面鼓噪声略起,有的是在说些牢骚,有的真在商议应对。 “殿下,此事倒有个办法,” 倪元璐出列。 “倪卿请说,” 朱慈烺笑道。 ‘殿下要防微杜渐和清理的占地众多的大地主,臣下以为当以过万亩为先,余者皆不足虑,’ 倪元璐拱手笑道,朱慈烺笑着颔首,不错,倪元璐说中了他的心思, “何不如此,下令停下各个府县,此番改制以万亩为限,天下府县将所有超过万亩的家族报上来,标明其田亩确切的数字,点明日后这些家族的田亩决不可再行扩大,否则必被严惩,” 倪元璐这话一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卧槽,你个倪元璐好狠,将很多大族的后路都抄了。 “好法子,好法子,” 朱慈烺抚掌大笑,别说,他以往总以为倪元璐是东林一党,多加提防。 今日看来无论哪个党,其中还是分为愿意为国分忧,还有的只为私利的。 “倪卿家所言极是,如此这般断绝了一些豪族利用田亩谋利的行径,须知天下的田亩就是这么大,如果一些藩王、豪族、士族大肆兼并土地,那就意味着大批自由民失去了土地成为贫困的佃农和流民,卿等何忍,” 朱慈烺褒奖倪元璐,也刺了那些不清不愿的大臣们。‘殿下,不止如此,在每个府县田亩过万亩的都是富家大户,权势不可小觑,即使府县中的官吏想要借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怕也不易,如此可减少府县中因为此番改制引发的异动,减少民间的反对,’ 倪元璐笑道。 朱慈烺哈哈大笑,倪元璐还真是人才,他朱慈烺真没想到这点,这些拥有大量田亩的家族在县中当然是一霸,官吏就是想上下其手也不容易,双方正好是势均力敌,这就是平衡,这样局面不容易动荡。 看看倪元璐老同志考虑的这个周详,可说一举两得,果然是个老江湖,到底是老辣,不过从今次来讲,也算是个老愤青了,估摸家里田亩不多,所以赞同改制。 朱纯臣等人看向倪元璐的眼神都喷火了,你个老混蛋怎么成了太子走狗,平日里埋得深啊。 朱慈烺起身双手支撑桌案,俯视群臣, “诸位,定有臣子心里嘀咕着本宫为何执意推动改制,本宫的答案是先唐太宗所言水能撑舟也能覆舟,” 吴昌时心中腹诽,这个小太子很狡猾,一再的为自己的言行开脱,他向来不愿意用圣贤所言,一惯举出实例,这次又是如此了。 ‘这句话其中深意诸卿没有异议,’ 朱慈烺盯着众人。 众人急忙拱手, “绝无异议,” 众人也想看看这位殿下能说出什么来, “此言千年以降,士人无不尊为至理名言,然说出容易做到难,先唐先宋为何倾覆,外敌只是表象,内里土地兼并肆虐,滋生大量流民,官吏贪腐处处,好大的帝国成了日暮西山之相,外族不过是踏上最后一脚罢了,” 大殿内悄无声息,这个谁也别说不对,大多数的民意还是支撑着结论的。 ‘因此从先汉唐宋以来,我中国无不一一重蹈覆辙,每每到朝廷中期,土地兼并、官员腐化就是一个顽疾,让中国病入膏肓,因此水能撑舟也能覆舟每番都没办到,只因那些手握大量田亩的藩王、勋贵,士族豪族们掌控了各个朝代的军政大权,他们怎么可能对自己改制,于是各朝最后无力扭转,只能沦入黑暗,结果就是那些君王士族也最后丢失了江山,鼎革中原后,重新划分了得益人,朝代初兼并不多,朝代继续延续,然后中期乱势再起,最后再次灭亡,千多年来,这就是一个无法打破的循环,一二再再而三的上演,’ 朱慈烺颇为激动的说着。 众人或是心中不服,或是细细思量。 “陛下,倒也不可以偏概全,我朝陛下和殿下圣明烛照,必会中兴大明,” 周延儒忙道。 他感觉不能让这位小爷这么说下去了,否则没法收场了,让他诱惑出更多的倪元璐。 “周相,这话你自己信吗,不要总是说些空洞的言辞,什么圣明无比,如果真是如此,我大明为何有千百万的流民,如何沦为流贼的百姓这般多,” 朱慈烺这话一说下面一片哗然。 这位对自己和陛下开炮吗。 孙传庭和堵胤锡、方孔炤等人脸上慌乱,太子不是天子啊,还有陛下在上,这话可不能乱讲, “当然,我大明有其因由,中原连续近十年时间大旱,此等天灾前所未有,我朝又有朝鲜倭乱和建奴辽东崛起的外因,因此出了很大纰漏,” 朱慈烺必须圆回来,否则崇祯必会发飙。 孙传庭等人这才松口气,果然还是那个睿智太子爷, “但是,我大明流民处处是事实,先宋范仲淹一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此无数士子将其封为经典,是士人的经仕修身的名言,然则如今诸卿和天下是否羞愧,面对天下如此多的饥寒交迫,生存无着的百姓,你等是否还能欢乐,每逢年节一家欢庆团圆,是否扪心自问,对得起天下苍生,本宫之所以如此说,因为你等位列朝堂,就是执掌大明的重臣,庶民是否安居乐业都在你等手中,难道只是维持现状经营自己家族,无视天下苍生之困吗,” 朱慈烺言辞激烈后环视众人,众人躲避着他的目光。 这时候哪怕就是再厚黑的主儿也不敢和他对视。 朱慈烺很满意,不是反对吗,不是引经据典吗,他先说一个,看看是不是扇这些人的耳光,别特么虚伪的提什么四书五经那些废话,要干人事,否则你不脸红,肯定脸红,要不是羞愧,要不就是被这些言辞扇的通红。 “臣等羞愧不止,定当追随殿下推动改制,让中原百姓安居乐业,” 孙传庭、堵胤锡、方孔炤站出来附和道。 他们很清楚朱慈烺的目的,这正是壮大声势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反对个试试。 “臣等愿追随殿下,” 周延儒、谢升再不情愿也得应下来。 其他众臣也必须附和。 朱慈烺嘴角一翘,呵呵,这就是大势,他看看谁敢逆势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