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之无双国士》 正文卷 第一章 颍州归客(已经走签约流程,请放心收藏,求推荐票!) 正文卷 第二章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 正文卷 第三章 我是个神童啊! 正文卷 第四章 香气四溢 正文卷 第五章 第一桶金 正文卷 第六章 欧阳家的父慈子孝 正文卷 第七章 老破小! 正文卷 第八章 还是得创业啊! 正文卷 第九章 奶茶店 正文卷 第十章 开门红!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我儿真是神童?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奸商啊! 正文卷 第十三章 经世济用之才!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欧阳修又摊上事了! 正文卷 第十五章 才智卓绝者非我而已!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欧阳家的快乐!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欧阳修的快乐 正文卷 第十八章 中秋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宴会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晏几道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挑衅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赠陆采薇!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日子大多平凡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读书人的事情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我就是来听曲的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怒火攻心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东窗事发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一家痴人! 正文卷 关于这本书的设想 正文卷 第三十章 老王来了!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多一条路吧!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王安石的好奇心!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冰室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王安石再次来访(求推荐票!)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应该叫妖孽了吧?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谁还不是扎心小能手?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振聩发聋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我要收你为徒!——感谢【齐/兰陵】的打赏,感谢支持!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爱是会转移的(来了,第三章来了,我求个票应该不过分吧?)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王堇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名师!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我倒是想吃火锅了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火锅也是好生意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我缺钱!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来来,我给你讲讲什么叫经济学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富国论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东西烧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小婢女石榴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炉前夜话 正文卷 第五十章 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逆徒!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求人办事的王安石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我下贱!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老包要见我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满篇都是利益!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您要变法吧?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欧阳修哄儿子的方式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一家子的不怕事!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破阵子!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全都是这副德性!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那我和你一起去!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壕无人性!(哼,被胁迫加更了!)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我想拿块地!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啧,俗人一个啊!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上元节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一夜鱼龙舞(一)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一夜鱼龙舞(二)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一夜鱼龙舞(三) 正文卷 第七十章 一夜鱼龙舞(四)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一夜鱼龙舞(五)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一夜鱼龙舞(六)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一夜鱼龙舞(七)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一夜鱼龙舞(八)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一夜鱼龙舞(九)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一夜鱼龙舞(十)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至和二年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学习多么令人愉悦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真《炉前夜话》!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包青天的刀!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问策!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朝会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赤子之心!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种啊!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倒霉蛋!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绍兴师爷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委之以财而观其仁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曾家兄弟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只要有些许的改变也足以安慰 正文卷 第九十章 曾巩的决心!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这是个小人!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我真不想当学霸啊!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自由的欧阳辩已经死去!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坑爹常见,坑儿子不常见!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居心叵测!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你不会生气了吧?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老阴阳师欧阳辩!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不可以么?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他有病! 正文卷 第一百章 史上第一欧吹的诞生!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清风楼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一头挨了锤的牛!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尝试!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想念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欧阳修家书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嘉佑元年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大宋第一杠精!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大洪灾!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我服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姜汝成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怎么可能?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怎么感觉是在看话本呢?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是来请罪的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收服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备战!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西湖城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欧阳修的担忧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富可敌国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是要害他!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对,就是那个小猴头!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振奋的大佬!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改革从来不易!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欧阳辩此人如何?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国库空虚!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有上中下三策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青苗法!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农业银行!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所以……我这就是举人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苏家父子来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就是个垃圾!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及时雨欧阳辩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满江红!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拿我大刀来!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翩翩美少年!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资善堂!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宋神宗!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赵徽柔!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宴会!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不会太久的!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简在帝心!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决心!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历史有变!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备考!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考前综合征! 正文卷 上架感言:愿2021的我们,能够重新起航 正文卷 第一章 折磨人的科举! 正文卷 第二章 tomato! 正文卷 第三章 榜下捉婿!! 正文卷 第四章 小孩子也凑合用! 正文卷 第五章 万恶的社会 正文卷 第六章 吃惊的赵祯! 正文卷 第七章 殿试! 正文卷 第八章 惨案! 正文卷 第九章 做的都是孙子事! 正文卷 第十章 财神爷! 正文卷 第十一章 点为状元~!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欧阳东坡?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史上最年轻状元!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就叫季默吧!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幺儿季默登科喜记》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授官!(第五更!求票求票!)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庞杂的三司!(第一更来了!求票!)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有事朕给你兜着!(第二更来了!)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没落的勾当司!(第三更来了!) 正文卷 第二十章 胥吏大族!(第四章!)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这是个能干大事的人!(今日第一章!)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这是要捅破天啊!(第二章来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敲山震虎!(第三章!)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怎么,我慌了吗?(第四章……你们猜,我今天会更新几章?)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阴狠手段!(第五更!求票求票!)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勾当司又硬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论钱荒》!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咱搞个央行吧?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可以多搞搞嘛! 正文卷 第三十章 汴京的秋!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珍惜眼前人!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我想在你身边呆一辈子!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蔡确!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什么仇什么怨?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集中力量干大事!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大宋朝有得选吗?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人生不满百,常怀百岁忧!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来都来了!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帮我劝一劝他嘛!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争论!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那样的军队不要也罢!(嗷,第二章来了!)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欧阳辩升官了!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一穷二白!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计划可以开始了!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杨德昌!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四冠公子!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四大财神?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此行不虚!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弹指一挥间!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一年升三级!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我想开发两湖!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我父亲是欧阳修也能喷?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久违的温馨!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吕青!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上仁宗皇帝言事书》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不合时宜!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请叫我欧阳-心理医生-辩!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理当如此嘛! 正文卷 第六十章 风雅宋!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工商税暴增!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这个小臣可以!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央行人,壮哉!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人生第一次被弹劾?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太阔了!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你想什么呢!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王韶来投!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有的人来,有的人走。 正文卷 第七十章 卧虎山!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他来了!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央行服务区!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深耕荆湖北路!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吾父欧阳修!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此子了不得啊!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贬谪!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去留肝胆两昆仑!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我特么摊牌了! 正文卷 第六十章 知行合一!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又升官了!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上任乌台!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实事求是!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证据链很清晰!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包拯也受请托?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后生可畏!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试试又何妨?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哥哥们要春闱!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公主夜扣门!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官逼民反!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恩威并济!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公审!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威!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罗刹手段,却是菩萨心肠! 正文卷 今天就一章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庆功会!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工作汇报!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大宋远洋!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差点团灭的欧阳家! 正文卷 第一百章 太豪横了!(五千大章!)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求助! 最后的岁月 第一章 你的志向! 最后的岁月 第二章 论历代政治得失! 最后的岁月 第三章 特么的我面谏了? 最后的岁月 第四章 名满天下! 最后的岁月 第五章 赵祯去了! 最后的岁月 第六章 神憎鬼厌欧阳辩! 最后的岁月 第七章 起居注的一天! 最后的岁月 第八章 赵曙亲政 最后的岁月 第九章 《论法的精神》! 最后的岁月 第十章 护犊子! 最后的岁月 第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后的岁月 第十二章 塞翁失马! 最后的岁月 第十三章 苏洵也走了! 最后的岁月 第十四章 大时代……终于到来了! 最后的岁月 第十五章 冗官?不存在的! 最后的岁月 第十六章 摸着石头过河! 最后的岁月 第十七章 严查不怠! 最后的岁月 第十七章 雷厉风行! 最后的岁月 第十九章 言官的恐怖战斗力!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章 国民经济研究中心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一章 王安石进京!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二章 我家有女初长成!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三章 喉舌系统!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四章 说服人是一门学问!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五章 办个报纸!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六章 办报纸!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七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八章 汪汪!汪汪! 最后的岁月 第二十九章 新鲜出炉!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章 震撼的韩琦!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一章 我只是个垃圾啊。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二章 反应极好!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三章 北方很慌!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四章 算盘打得响!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五章《 请清丈天下田地疏》!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六章 不是新鲜事!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七章 ****暖人心!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八章 机智极了! 最后的岁月 第三十九章 世界上最大的恶不是坏,而是蠢!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章 小儿科罢了!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一章 冒进才是变法最大的敌人!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二章 筹办听证会!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三章 生子当如欧阳辩!(第二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四章 工作小组!(第三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五章 控制风向!(第四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六章 布局!(第五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七章 二府三司谏院皆至!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八章 就这? 最后的岁月 第四十九章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司马缸!(第一更!)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章 暂告一段落!(第二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一章 躁动的汴京城!(第三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二章 远洋集团的梅花旗!(第四更!)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三章 五驾马车!(第五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四章 凭什么?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五章 吓傻了!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六章 杨德昌的小算盘!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七章 小人!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八章 自寻死路!(第一更,求票!)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九章 新兴阶层!(第二更~)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章 澄园大会!(第三更!)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一章 大家都是大善人!(第四更!)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二章 四通车行!(第五更!)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三章 信心比黄金更宝贵!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四章 我要创立心行会!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五章 有条件的!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七章 势在必行!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七章 全体振奋!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八章 跋扈! 最后的岁月 第五十九章 打硬仗!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章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一章 总有些事情要做!(大章,就这一章了!)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二章 争论!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三章 滴水不漏!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四章 咨询会!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五章 釜底抽薪!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六章 你们是不是被胁迫了?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七章 该死的胜负欲!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八章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最后的岁月 第六十九章 意外频出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章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一章 英雄也会迟暮!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二章 银监卫来了!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三章 攻守之势异位!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四章 曹家兄弟!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五章 大事!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六章 粗暴的王安石!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七章 这就是皎皎君子!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八章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最后的岁月 第七十九章 打一顿就老实了!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章 大局已定!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一章 我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二章 欧阳修想告老了!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三章 纷纷扰扰的熙宁元年!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四章 年终总结!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五章 父子都是流内铨!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六章 为生民立命!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七章 义愤填膺!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八章 这事得找季默! 最后的岁月 第八十九章 大宋民户太难了!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章 得道多助!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一章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二章 这明明是无间地狱!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三章 端拱纯臣曹国舅!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五章 西南反啦!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六章 急转直下! 最后的岁月 第九十七章 一个段落! 最后的岁月 第一章 大灾过后! 大兴西北 第二章 一个庞大的计划! 大兴西北 第三章 会议通过! 大兴西北 第四章 一支穿云箭! 大兴西北 第五章 庆州城招商大会! 大兴西北 第六章 轰动! 大兴西北 第七章 万一成了呢? 大兴西北 第八章 庆州工业园区! 大兴西北 第365章 蜂拥而至! 大兴西北 第366章 建大城以自保! 大兴西北 请假一天——梳理一下思路 大兴西北 第367章 银监卫来了! 大兴西北 第368章 梁乙埋! 大兴西北 第369章 环庆路经略使韩绛! 大兴西北 第370章 劳力紧缺! 大兴西北 第371章 资本的力量! 大兴西北 第372章 这钱我挣了! 大兴西北 第373章 招聘会! 大兴西北 第374章 招聘会(二)(好久没有求票了,求个票哈!) 大兴西北 第375章 大人,时代变了! 大兴西北 第376章 是因为他带了漂亮的女孩子么! 大兴西北 第377章 工业化的威力!(哦豁,第六更!) 大兴西北 第378章 孟小媚! 大兴西北 第379章 我挺喜欢的! 大兴西北 第380章 哥哥,我们愿意! 大兴西北 第381章 他果然是耽于美色! 大兴西北 第382章 年轻人们! 大兴西北 第383章 聪明睿智梁乙埋! 大兴西北 第384章 不要脸!欺人太甚! 大兴西北 第385章 谈判密码! 大兴西北 第386章 大局已定! 大兴西北 第387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一) 大兴西北 第388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二) 大兴西北 第389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三) 大兴西北 第390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四) 大兴西北 第391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五) 大兴西北 第392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六) 大兴西北 第393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七) 大兴西北 第394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八) 大兴西北 第395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九) 大兴西北 第396章 农行在夏的掠夺史(十) 大兴西北 第397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啊! 大兴西北 第四十二章 近乡情怯 大兴西北 第四十三章 颍州生活 大兴西北 第四十四章 吕公著来访! 大兴西北 第四十五章 这天下还有得救么? 大兴西北 第四十六章 大彻大悟的是欧阳修! 大兴西北 第四十七章 你不过就是个裱糊匠罢了! 大兴西北 第四十八章 同制置三司条例! 大兴西北 第四十九章 走歪了的王雱! 大兴西北 第五十章 动大手术! 大兴西北 第五十一章 治国理政从来就不简单 大兴西北 第五十二章 世界工厂! 大兴西北 第五十三章 陛下你可以很伟大! 大兴西北 第五十四章阴云! 大兴西北 第五十五章 浑水摸鱼也是个好活计! 大兴西北 第五十六章 京官也不好做啊! 大兴西北 第五十七章这可不能忍了! 大兴西北 第五十八章 家传手艺不能丢! 大兴西北 第五十九章 毛骨悚然的韩琦! 大兴西北 第六十章 他韩琦算哪一个? 大兴西北 第六十一章 的确是不太讲究! 大兴西北 第六十二章 有所取舍! 大兴西北 第六十三章 好歹毒! 大兴西北 第六十四章 实力才是关键呢! 大兴西北 第六十五章 老老实实的薛向! 大兴西北 第六十六章 你们这样我很慌啊! 大兴西北 第六十七章 相度利害官! 大兴西北 第六十八章 初见成效! 大兴西北 第六十九章 争执! 大兴西北 第七十章 弥留(一) 大兴西北 第七十一章 来之老师的背刺! 大兴西北 第七十二章 隐于幕后坐收渔利! 大兴西北 第七十三章 经济出大问题了! 大兴西北 第七十四章 都是不省心的! 大兴西北 第七十五章 夫人高见! 大兴西北 第七十六章 韩琦来访! 大兴西北 第七十六章 司马光的书生意气! 大兴西北 第七十八章 四道诏书! 大兴西北 第七十九章 市易法! 大兴西北 第八十章 兹事体大! 大兴西北 第八十一章 都是这番德性! 大兴西北 第八十二章 天崩地陷一般的危机! 大兴西北 第八十三章 生死存亡之际! 大兴西北 第八十四章 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残酷! 大兴西北 第八十五章 蔡确! 大兴西北 第八十六章 这又有何妨呢? 黄好谦死死地盯住蔡确,一会之后突然笑了:“何以见得?” 黄好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但这么问基本是承认了,蔡确不惊反喜。 如果幕后黑手真是欧阳辩,那么他是有把柄在欧阳辩的手里,可那又如何? 那只能说明他是欧阳辩的人啊! 试问一下,一个领导是愿意相信一个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下属,还是相信没有把柄的,这根本就不需要多想好嘛! 这就是说,他就是天然受信任的下属了! 蔡确进入朝堂之后,深切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做大官,第一重要的并非能力,而是后台。 他的父亲黄裳,固然没有什么大能力,但一些能力还是有的,却被陈执中生生逼得辞官去职,不就是因为没有后台么。 蔡确中进士进入官场一来,却是一路高升,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之前他还心中惴惴,但现在想来,自然是因为有欧阳辩在后面运作的原因了。 所以自己才有机会靠近王安石,才有机会到达这么一个要害的位置。 但蔡确并没有想着以王安石为后台,以他的眼光来看,王安石现在固然是权势滔天,但根基不牢固,脾性又刚硬,得罪了太多的人了,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靠山。 欧阳辩可不一样。 虽说欧阳辩是王安石的弟子,但欧阳辩的根基却是极为牢固。 王安石和欧阳辩从根底上去看,实际上是欧阳修的延续。 是的,王安石的发迹是欧阳修的推荐,然后人脉也大多被欧阳修的人脉覆盖,欧阳修甚至有将文坛传承传给王安石的原因,只是王安石不愿意接受而已。 即便是这样,王安石也在欧阳修那里受惠良多,但是王安石本人不善于结交人脉,所以前两年用的人都是欧阳辩的人。 欧阳辩和王安石是不同的人,王安石不愿意结交人脉,欧阳辩却是长袖善舞的人,欧阳修的人脉被欧阳辩完美的继承下来,而且还结交了大批的同年。 说来也怪,欧阳辩的同年大多进入官场后发迹极快,蔡确进行研究观察后,认为是欧阳辩利用他的父亲欧阳修以及岳父富弼在宰执位置上的权力,进行提拔的。 不仅如此,欧阳辩培育了一个央行系的官员群体,现在央行系官员遍布大宋官场中下层。 虽说现在欧阳辩丁忧,但欧阳辩的根基之深厚牢固,简直是骇人听闻。 蔡确人在中枢,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欧阳辩的力量。 王安石除外,张方平、苏颂、韩绛、韩维这些人和欧阳辩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欧阳辩的影响力不仅深深根植于中下层,而且上层的影响力也相当的大。 从各方面来说,比起偏激的王安石,欧阳辩都是一个更加优质的后台。 从另一方面来说,欧阳辩才是真正的根繁叶茂的官场参天大树,而王安石,不过是一个幸臣。 所谓幸臣,便是得到皇帝的赏识而快速上位,实际上并没有足够身后的根基。 所以,比起王安石,蔡确更愿意后台是欧阳辩,虽然他的把柄掌握在欧阳辩的手里。 但,这又有何妨呢? 蔡确并不介意自己被欧阳辩利用,有价值的人才能被利用,不被利用的人大多没有价值。 黄好谦看到蔡确的神情,立即明白了自己这个同窗的想法,他不由得暗笑,怪不得欧阳辩如此看好蔡确,自己这个同窗是见到棍就能上,粘上毛就是猴的性子! 黄好谦笑骂道:“也算是你好运!” 至此,蔡确的忧惧尽去,甚至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他笑得非常开心也有感慨:“蔡某这一生,幸好有几道兄啊。” 黄好谦笑了笑:“你不问贵人想要你做什么了?” 蔡确笑了笑道:“不用了,我知道贵人关心的是什么了,不过该怎么做到时候还要几道兄明示。” 黄好谦哦的一声,颇为好奇道:“说说看?” 蔡确笑道:“贵人擅长经济,经济是贵人的立身之本,市易法说实话就是盘剥商人之恶法,贵人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目的应该是阻止市易法,但贵人想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够揣测的,不过最好是让市易法胎死腹中,不然对于经济的打击……” 说到这里,蔡确也有些惊惧:“……若是市易法如实执行,大宋便无私营之企业,唯有在市易司掌控下苟延残喘的小作坊!” 黄好谦摇摇头:“该怎么做贵人自有计划,咱们就好好执行便是,即便是有了某些后果,那也自然有贵人去收拾残局。” 蔡确点点头。 黄好谦话题一转,好奇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推断出贵人的身份的,我这里可没有和他有过什么密切关联的啊!” 说到这个,蔡确就有些来劲了。 “关于这个事情,一开始我的确是不知道的,但来了汴京城之后,我也是有意识的做了些调查的。 想要知道贵人的身份,只能从陈执中这边入手,因为这是我惟一的线索。 一开始我的调查并不顺利,因为看陈执中不顺眼的人太多了,但只是鄙视陈执中而已,不至于要下狠手。 我的调查一度陷入了停滞,直到后来我无意间听到了‘小石榴案’的时候,才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然啦,这个调查还是很艰难的,因为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和大臣之子有交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又是无意之间得知,这个叫小石榴的小丫鬟,竟然和贵人的丫鬟碧珠是好朋友。 这就比较合理了,小丫鬟碧珠的死因源于张氏,而后面贵人要我针对的也是张氏,这就对得上了。” 蔡确虽然说得轻松,也说得好似里面诸多的巧合,但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锲而不舍的毅力以及对各类小线索的整合能力却是超乎常人的。 黄好谦也不由得被蔡确所折服:“我说你这个家伙,还真的是……还真的是……” 黄好谦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蔡确只是笑而不语。 大兴西北 第八十七章 别人能投降但我不能! 夜色将近,韩敢匆匆从西湖城驾车赶往汴京城内,远远看到城门要关闭,赶紧让人骑马去唤住。 “韩二爷,抓紧,抓紧,一会让上官看到,我得吃挂落了。” 守门将催促道。 韩敢赶紧叉手行礼:“谢谢,谢谢,辛苦您了。” 豪华的四轮马车通过城门往城内跑去。 御街两边的商家亮起了灯笼,照亮了偌大的御街,韩家的马车跟着车流前进,到了某一处路口脱离,沿着宽阔的水泥路来到一个大院子前面。 府邸牌匾挂着偌大的韩府二字。 “嘿,二爷来了,快快请进。” 门子赶紧开侧门,让韩敢进去。 韩敢长驱直入到了厅堂里面,没一会韩琦就来了。 韩敢赶紧起身:“五兄。” 韩敢和韩琦并非亲兄弟,韩琦的父亲和韩敢的父亲是兄弟,他们算是堂兄弟。 韩琦笑道:“快快坐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晚饭吃过了么?” 韩敢摇摇头:“五兄,现在不着急说这个,我有急事。” 韩琦愕然,但韩敢不等韩琦说话,就接着往下说:“……五兄知道制置三司条例司那边要出台一个叫市易法的法规么?” 韩琦点点头:“倒是听说过,不过具体内容并不知道。” 韩琦说的倒是真的,制置三司条例司报收信息不算特别好,但也有一些能力,欧阳辩那边是因为有吕惠卿等人在里面,所以能够清楚这些消息,韩琦被王安石视为大威胁,对他是严防死守,自然没有太好的信息渠道。 韩敢脸色着急,将市易法的具体内容给解释了一遍,韩琦听着听着也是眉头紧皱。 韩敢是他的堂弟,操持着韩家的产业,近些年很多士大夫的收入不全是来之田地了,更多的是转向商业了。 这倒是没有太多的理由,人总是倾向于挣快钱的。 比起种地收租,商业来钱更多,来钱更快,尤其是欧阳辩走在前面踩出来的道路又宽有平坦的,后面的人跟着一起发财就是了。 韩家是为世宦之家,积累的家财万贯,良田千顷,苦无投资之渠道,只能将钱粮埋藏起来。 不过从欧阳辩在至和二年进入汴京城之后,韩家也并没有落后,西湖城的二期融资,韩家就是其中的主力军,后来更是学着西湖城自己投资了钱庄、布行、酒店、车行等等,这几年更是涉及房地产,在汴京城附近州县学着西湖城建造商业综合体。 韩家的经营虽然专业性一般,但依靠着韩琦的权势,也是做得风生水起。 韩敢这个代表着韩家出面的人,在商界也是不亚于林通这个级别的大老板了。 现在韩家在商业上的资产几乎都能够达到全部资产的六七成了,经过了清丈田亩以及均输法等政策的执行,反而佃租这些收入越来越是萎缩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商业上的蓬勃发展,让士大夫们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所以在清丈田亩和均输法等等上并没有特别的计较。 但现在韩琦听到了市易法的具体条文,以他的经验,自然看得出市易法的真正目的所在。 这是要断根啊! 现在很多官员将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商业上,商业的蓬勃发展也让他们吃到了更大的甜头,可是这市易法一出,经济会不会受挫另说,但他们这些和王安石不对付的官员名下的产业,肯定会被针对的。 市易法实施,有利益受损者,自然会有受益者,那些原本资产不多的中下层官员,可以向王安石靠拢,然后吃得满嘴流油,然而这肯定不包括他韩琦,除非他愿意向王安石服软。 但怎么可能! 别人能投降但我不能! 韩琦想了想道:“这个消息现在传得沸沸扬扬?” 韩敢摇摇头:“倒是没有,但有些分量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韩琦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源头知道么?” 韩敢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需要查吗?” 韩琦面露微笑:“不用了,我已经大约知道了。” 韩敢:“……” “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保密还是做得不错的,连我都不知道详细条文,而你们却知道得清清楚楚,说明条文是从条例司传出来的。 如果这不是王安石自己传出来的,那有这个能力的只有欧阳辩了。” 韩琦笑了笑继续道:“……王安石自然没有传出来的动机,如果是欧阳辩,那就解释的通了。 经济是欧阳辩的发家之本,欧阳辩的资产是韩家的十倍百倍,他肯定不想看着心血一朝尽丧,所以他一定会破坏市易法。 但他与王介甫是师徒,他不能够正面对抗他的老师,所以他将消息传出来,让我们这些利益相关的人去阻止这件事情。” 韩敢愤愤不平道:“他凭什么不出手?” 韩琦笑道:“他不出手也没有问题啊,他如果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产业,只需要和他的老师说一声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的。” 韩敢奇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韩琦低下了头道:“说明他还是有家国情怀的呗,按着王安石这么搞,大宋的经济肯定要一蹶不振的,到时候百业凋零,大宋朝又要陷入庆历年间的窘迫境地了。” 韩敢点点头道:“那咱们要怎么做?” 韩琦闭上眼睛道:“你不要出头,不是有商会吗,他们应该会出头的,你就跟着一起就好了,官面上的事情我来。 欧阳辩既然将消息散布出来了,他那边一定会有后招,商会他一定会利用的,我就看商会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再伺机加码就好了。” 韩敢点点头就要走,被韩琦叫住了。 “今晚就别走了,就在家里住着吧,先去洗个澡,我让人准备吃食,今晚咱们哥俩喝点。” 韩敢笑着点头去洗澡去。 韩琦安排管家去准备吃食,自己在客厅里面想了许久,等到韩敢出来,兄弟两个果然喝起了酒,又细细地谈起接下来该准备的事情。 夜色笼罩下的汴京城已经慢慢有些焦躁不安了。 大兴西北 第八十八章 岐王赵颢 酒自然是好酒,菜当然也是好菜,但韩敢却是食不知味,屁股下面似乎坐的不是柔软的坐垫,而是插着钢针的椅子。 “八弟,你屁股刺挠呢?” 韩琦看着坐立不安的韩敢有些不满道。 韩敢苦笑道:“五兄,咱家虽然说商业利益颇大,但有您在,咱们不必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和王安石斗吧,瞧您刚刚的想法,那可是不死不休的死斗了!” 韩琦嗤笑一声:“这么一点家产算得了什么,况且就算我不干什么,也没有人敢动。” 韩敢道:“既然别人动不了,咱们又何必为了欧阳辩去火中取栗呢。” 韩琦哈哈一笑:“政治不是你一介商人能懂的,你知道你五哥我忌惮的是什么么,并不是王介甫,王介甫直来直往,是把神兵利器,但我不怕,我怕的其实是欧阳辩。 我这十几年起起落落,落的时候是因为欧阳辩,起的时候也是因为欧阳辩,此子之筹谋,令我也不得不畏惧。 之前我不太敢对王安石下手,是因为他就站在王安石的后面,这一次王安石却背刺他的徒弟。 哈哈,欧阳辩看来也是忍了王安石许久了,这一次他释放出这样的信号,目的就是告诉我,你只管动手便是,我不插手。” 韩琦笑得相当的痛快。 韩敢将信将疑,他不太敢质疑他的五兄。 韩琦道:“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将王安石驱离,再让他这么搞下去,大宋朝可就要完了!” 韩敢点点头道:“五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错的。” 韩琦点点头:“嗯,韩家也辛苦你了,虽说我帮着韩家遮风避雨,但你也有大功劳。” 韩敢笑道:“五兄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靠着你才有好日子过,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兄弟俩在灯下对酌,夜色渐深。 …… 岐王府。 赵颢在灯下仔细观察新得来的善本,这还是他去写了信去找欧阳辩索要的。 赵颢是赵顼的弟弟,也算是欧阳辩的同窗,不过他年纪要小一些,只能算是赵顼和欧阳辩两人的跟屁虫。 欧阳辩喜欢孤本善本,他天天在后面跟着,也被沾染上这坏毛病了,好在他是赵顼唯一的弟弟,这几年有跟着欧阳辩投了不少的生意,所以才能这么败家。 宋英宗赵曙与皇后高滔滔夫妻恩爱,一共生育四子四女。 老大自然是宋神宗赵顼,老二就是赵颢了,而老三赵颜,老四赵頵,宝安公主,舒国公主几个要么夭折,要么小小年纪就去世了,只剩下德宁公主,寿康公主,以及赵颢了。 关于赵顼这个弟弟,史书上说的是,作为赵顼唯一的弟弟,赵顼对他可是恩宠得很。 赵颢屡屡请求外镇,但赵顼就是不让,非得让他留在汴京城里,希望能够常常见面。 但实际情况是,赵顼和赵颢的母亲高滔滔比较偏爱老二赵颢。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高滔滔不疼长子神宗,也没有多宠爱老幺赵頵,却很偏心老二赵颢,这是比较比较特别的。 治平三年,十七岁的赵颢出阁,本应该外居的,但却被高滔滔留居禁中。 次年正月,英宗驾崩,神宗继位,赵颢也从东阳郡王晋封昌王,九月的时候,以英宗升袝太庙,又被晋封岐王。 此时,赵颢的身份也从皇子变为皇弟,也结婚生子了,这下子该出外就第了吧? 但他仍然在禁中居住。 亲王出阁还留在禁中的,在宋朝并不是没有先例,太宗幼子赵元俨就在真宗继位后依旧留在禁中,但那是真宗皇帝愿意兄友弟恭。 赵颢抱着他妈的大腿,根本没有乞外就第的意思,以至于闹出了出外就第的风波。 熙宁二年,小官章辟光上书神宗,建议皇弟出外就第以避嫌。 面对章辟光的上书,神宗皇帝还没有表态呢,身为皇太后的高滔滔就蛮横的大发雷霆,逼迫神宗处罚多事的章辟光。 神宗不愿意和老娘发生冲突,不得不贬谪章辟光表示让步妥协。 王安石极力营救章辟光,免除他被贬斥岭南。 不想,王安石的对头吕诲又来攻击老王,并要求穷治章辟光,被老娘欺压的神宗皇帝很恼火,就罢黜吕诲御史中丞,出知邓州,以抒发心中的恶气。 吕诲:“……” 欧阳辩对赵顼两兄弟的事情不参与不评论,也不愿意走太近,但赵颢却是一直黏着欧阳辩。 西湖城第一轮融资的时候,赵颢不知道,第二轮融资其实也还小,但是英宗驾崩了,赵颢知道自己以后日子没有那么轻松了,一下子知道挣钱的重要性了,就天天缠着欧阳辩,欧阳辩不得已,只能从自己这里拿出部分股份低价卖给赵颢。 赵颢还真的有做生意的目光,他将西湖城的股份拿在手上一段时间,然后就放卖出去,一下子获得了第一桶金,再之后就跟在欧阳辩的身后,投资农行、投资远洋集团,还跟着央行的服务区到处开酒店等等,这么十几年折腾下来,身家竟然超过了很多豪商。 赵顼对这些情况还是知道的,不过他是乐见其成的,弟弟爱好挣钱,总好过天天琢磨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好吧。 赵颢仔细地在灯下端详着善本上欧阳辩的私章,不由得眉笑眼开。 欧阳辩收藏的善本可不好讨要,他本身就富甲天下,能够加盖私章的更是喜爱之物,他能够拿到手自然说明自己在欧阳辩的心中也是颇有地位的。 赵颢什么都喜欢跟哥哥赵顼比,他之所以总是黏着欧阳辩,何尝不是嫉妒哥哥与欧阳辩相好的原因,所以他也要抢得欧阳辩的友善。 “哼,找个时间拿过去给哥看看,季默可是把他的收藏给了我,呵呵。” 门外脚步声传来,赵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不容易可以享受这么一个时刻。 不过看到人的时候,赵颢还是露出了笑容:“付管事来了。” 来人叫付蕴辉,是他庞大产业的主管,是给自己挣钱的好员工,赵颢自然要笑颜相对。 大兴西北 第八十九章 一点小误会罢了! 付蕴辉赶紧叉手行礼:“殿下靖安。” 赵颢摆摆手:“不用多礼了,这么晚过来,有事?” 付蕴辉左右看了一下,赵颢笑道:“放心,孤的书房没人敢进来。” 这倒也是,除了自己,赵颢的书房的确是没有人敢进来,就算是王妃冯氏也是如此。 王妃冯氏和赵颢夫妻感情不好,独自居住在后面的楼阁,根本不会相见。 而其他的妾室更不敢进入这里。 想到这,付蕴辉还有点沾沾自喜。 不过想到来的目的,付蕴辉还是有些焦虑。 “殿下,外面流传一些坏消息,小人听说了赶紧来找您。” 赵颢愣了愣:“什么?” 付蕴辉焦虑道:“外面在盛传王安石要推出一个叫市易法的政策,针对的就是商业,据说要让所谓的市易司取代所有的私人企业,咱们投资的那些企业,怕是都逃不过去的啊!” 赵颢愣道:“他怎么敢,那些是孤的产业!” 付蕴辉急道:“那些虽然是王爷您的产业,但挂的可不是您的名字,别人也不知道啊。” 赵颢倒是呵呵一笑:“不急不急,他们再怎么乱来,也不敢在孤的头上动土。” 付蕴辉苦笑道:“王爷可不敢大意,现在连韩琦韩相公都在开始串联准备了,王安石那拗相公,谁知道他会怎么办,要是来真的,王爷就来不及做准备了!” 赵颢这下子有些慌了:“韩相公都感觉到危机了?” 付蕴辉点点头:“何止呢,那些家里有产业的百官谁不是慌得跟什么似的。” 赵颢想了想道:“不至于啊,王安石要是不失心疯,就肯定不会这么出招,这样子是老得罪人的事情,他虽然执拗,但不至于这么不懂事吧?” 付蕴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按理来说的确不该如此。 赵颢呵呵一笑:“没事没事,先看看,这么多人呢,要真是这样,王安石也该下台了,我那皇兄,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付蕴辉心下稍安,但总是有些不太安心。 “哦,对了,赵世居那边有怎么说么?” 赵颢问道。 赵世居也是宗室子弟,是属于太祖一脉的,历来喜好文学,结交士大夫,交游众多,颇有声誉,所以信息也颇广。 而且赵世居和一个叫李士宁的平民交好,李世宁此人在开封交游广阔,名动一时,很是以为异人,不仅善说吉凶祸福,而且虽然目不识丁,却能够口头作诗,颇为神异。 李士宁周游四方,到了京师,在精英圈子里聚集了一大批追随者。 那个李世宁传闻与王安石交往密切,安石作宰相,李士宁在他的东府中一住就是半年,每天和王安石的子弟交游。 如果真的有市易法这么一个法规要出台,那么这个李世宁就一定会知道一些消息。 李世宁知道了,赵世居应该也会有一些消息。 付蕴辉自然够不上赵世居,但赵世居也有管事帮他做生意,那管事和付蕴辉相熟,有什么消息都会相互往来。 付蕴辉摇摇头:“倒也没有什么。” 赵颢笑道:“那就没事,看看再说,慌张什么!” …… 市易法还没有正式面世,但是在汴京城的高端圈子里,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王安石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实际上,有些消息还是他放出去的。 ——有一部分就是通过这个李世宁放出去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看看各方的反应。 保甲法的事情的确让他有了些警惕,所以他通过这个方式进行试探。 但要让他像欧阳辩那样一轮又一轮的举行听证会是不可能的,在他看来,那完全是毫无必要的事情,因为该反对的人终究是会反对的,既然如此,反对的人多少也无所谓了。 这一次他已经将手中的刀给磨得更加锋利起来,若是有反对者敢冒头,他绝不会心慈手软,吕诲等人就是前车之鉴! 在王安石的府邸里,王安石、王雱以及一个布衣中年人在议事。 “李先生,不知外面如今情形如何?” 这个姓李的布衣中年人自然就是李世宁了。 李世宁道:“大参,外面群情汹汹,这市易法还没有颁发,已经很多人不满了,依在下看来,或许缓缓更好。” 王安石哼了一声:“哼,这些食利小人的反应我早就预料到了,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罢了,我还以为他们会立即上疏呢,现在这般,还算是克制了。” 王雱笑道:“他们在等市易法公布呢,现在他们空口无凭,自然无从攻击。” 王安石冷笑一声:“那便给他们一个机会,市易法酝酿了这么久,也该颁布了!” 李世宁神色有些异样,王安石注意到了:“先生可有话说?” 李世宁回过神来,笑道:“我是在想,大参的学生欧阳季默会怎么看待市易法。” 提到欧阳辩,王安石的神情有些复杂。 王雱道:“李先生莫要多虑,季默一向支持父亲,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李世宁闻言只是笑笑。 王安石却是不忌讳说道:“想来他还是要反对的,季默精于经济……” 王雱不等王安石说完,便打断道:“师弟会理解父亲的,父亲所做之事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这个国家,更是为了天下人,纵使一时半会有点小误会,以后也会理解的。” 王安石看向王雱,王雱轻轻摇摇头。 李世宁何等人,看到此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叉手道:“大参,夜色已晚,在下告辞。” 王安石点点头:“先生注意。” 李世宁走了。 王安石看向王雱。 王雱解释道:“父亲与师弟只是一时误会,有点小矛盾也是正常,但不可与外人所知。” 王安石面无表情道:“君子和而不同,政见不同也没有什么稀奇。” 王雱苦笑道:“父亲,有师弟的大旗在,咱们做事也好做一些。” 王安石摇摇头道:“吕惠卿等人被我闲置一旁,旁人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王雱叹息不已。 大兴西北 第九十章 罢市! 政事堂。 一国之枢要,自然繁忙无比。 韩琦作为首相,忙自然是忙的,但经过筛选后,真正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对于一个人的力量来说,还是颇为忙碌的。 不过韩琦毕竟老于政事,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大多是轻车熟路,基本都没有什么挑战性了。 一个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韩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一向要求中书的属官凡事要稳,即便是再急的事情,也要先稳住自己的节奏,现在这个脚步声急促透露出急躁,令他不喜。 韩琦抬头一看,进来的通进银台司主事吕公著。 吕公著一脸的急躁,不等韩琦问起,便急忙道:“市易法,签发了!” 韩琦豁然抬头:“陛下签发了?” 吕公著点头:“已经发送到银台司,我准备封还!” 韩琦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嗯,封还吧,你这边如何也不能签发!” 吕公著点点头:“我明白的。” 吕公著匆匆而去。 韩琦露出笑容:“战斗……打响了!” …… 王安石坐镇制置三司条例司。 “持正,吕晦叔那边还没有通过吗?” “大参,市易法被通进银台司封还了。” 蔡确道。 王安石面无表情点点头:“那就条例司颁发便是,面子是给了,他们不要辩罢。” 蔡确点头道:“好的,属下这便安排。” 王安石点头:“抓紧,市易司筹办得如何?” 蔡确笑道:“这事情是元长在主持,我喊一下他。” 没一会蔡京就匆匆赶来:“大参!” 王安石点点头:“市易司筹办得怎么样?” 蔡京赶紧说道:“选址已经完成,诸多办公物品也都置办完成,人员也都基本到位,随时可以运转起来。” 王安石点点头:“那就按照计划,条例司颁发市易法,市易司立即运作起来!” 蔡京点头称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参,这个度……” 王安石横了蔡京一眼:“什么度不度的,除皇庄产业,其余一切产业都应该纳入市易司的管控之中,记住了,越是豪商巨贾,越应该纳入管控之中!” 蔡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赶紧点头,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方才感觉整个人都要凉透了。 蔡确从后面出来,蔡京一把抓住了蔡确的手。 蔡确低声道:“先别说话,去我的签押房说。” 两人来到蔡确的签押房。 蔡京哭丧着脸说道:“持正兄,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明摆着是得罪人的事啊!” 蔡确安慰道:“元长莫急,咱们既然来到了条例司,便已经是得罪人了,也不在乎在得罪什么人了,我们只要秉公行事便是了。” 蔡京还是哭丧着脸:“大参的意思就是要严格执法了,这样的话,汴京城里的人我估计都得得罪透了!” 蔡确却道:“他们只会将账记在大参的头上,只要大参不倒,咱们就倒不了,若是大参倒了,咱们……呵呵,能有好下场?” 蔡京脸色更差了,知道在这蔡确这里是讨不到什么好方法了,哭丧着脸走了。 蔡确看着蔡京的背影呵呵一笑:“叫你爱表现,就一个筹建任务,你就非得往怀里揽,这下子看你怎么办?” 蔡确蔡京看起来名字相似,但其实也不是兄弟,蔡京的兄弟叫蔡卞,不过他们到算是有点关系,据说算是同宗,不过这种同宗也就是停留在表面上而已。 蔡确毕竟年纪大十岁,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所以王安石派发任务的时候,他借口市易法还有一些漏洞要补,不接这个任务。 蔡京却是一位占到了便宜,毕竟是筹建一个机构,他可以借机成为这个机构的头头,赶紧将任务抢了过去。 到得今日,蔡京才意识到,这个任务到底有多得罪人。 不过蔡确说得也是对的,他们站在王安石这边,王安石不倒,他们就手握大权,王安石若倒,他们的确是讨不来好的。 …… 制置三司条例司正式颁布市易法,市易法通过公文抄送到各处机构去,并通过粘贴公告告知天下。 汴京城沸腾起来了! 西湖城金融区。 浙商银行总部。 所谓浙商银行其实就是大德昌、大德盛两家钱庄的集合体。 杨德昌对面坐着林通,桌子上放着抄送过来的市易法条文。 杨德昌仔细地对比之后点头道:“几乎没有差别。” 一直提心吊胆的林通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右手狠狠拍了一下椅背:“玛德,还真是来了!” 杨德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意料之中。” 他舒了一口气,看向林通,突然笑道:“林老板,泼天富贵转眼就要成空了,这种体验如何?” 林通豁然站起,伸手推开临街的窗户,冷风钻了进来,两人的衣服猎猎声响。 林通的声音颤抖,似乎是寒冷的原因,但传到杨德昌的耳中却颇为清晰。 “……还有什么体验,这不该成为我们的体验,既然王安石不打算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不用给他面子了,干吧,杨老板!” 杨德成嗤嗤笑了起来:“嗯,那就发动吧!” 西湖城中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然后各处有车马汇集从陈州门进入汴京城。 熙宁六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尤其是汴京城的各处商业陷入停摆之时,街上人流稀疏,往日里摩肩接踵的景象消失不见,只剩下荒凉的街市。 制置三司条例司。 “什么,罢市!” 王安石铁青着脸。 蔡京慌张点头,但低下的脸上却有一股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蔡确怒发冲冠:“好啊,这些刁民,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对抗朝廷么! 大参,这些刁民就是为了给我们压力,才干出此等之事,下官建议,既然他们罢市,那么市易司就将生意给做起来,正好取代他们!” 王安石看了蔡确一眼:“这个不用你多说,元长,让市易司勒令他们开市,若是不开市,他们以后也别想开了,另外,查一下,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些的,没有人指挥的话,不可能这么整齐划一的罢市的!” 大兴西北 第九十一章 请罢市易法! 听到王安石的话,蔡京脸色都白了。 这是要捅马蜂窝啊。 蔡京心里非常清楚,有这个能量让整个汴京城的大多数商户都关门的人或者机构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而已,但那几个都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让他去勒令这些人,他是疯了不是! 蔡京抬起头,却看到王安石冷冷地盯着他,蔡京心下一突,明白自己的反应让王安石不满了,他赶紧道:“好的,大参,我尽快落实。” 王安石盯着蔡京道:“城中商户必须开门做生意,指使他们这么做的人是谁,也必须揪出来!” 蔡京仓惶逃出签押房。 王安石的两个指令都是及其为难的,反正蔡京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城中商户,一些小商户自然畏惧权势,但大部分的商户背后可都是百官的产业,更有很多是勋贵、宗室的产业。 王安石不畏惧这些,但他蔡京怕啊! 蔡确说得很对,王安石若到了下去,他这个狗腿子肯定会成为被报复的目标。 若是单纯的制定市易法,那问题倒是不算太大,毕竟不针对谁嘛。 但现在他是实施的人,要去揪出能够筹划大罢工的幕后黑手,还要让整个汴京城的商户恢复营业,这没有雷霆手段怎么做得到嘛! 想要做到倒是不难,蔡京在心里转了一下,就有好几个手段,但都是得罪人的手段。 想要让那些大商人害怕,给他们按上什么囤积居奇、抬高物价的罪名,正好是市易法打击的对象,将这些大商人的家产给抄没,甚至砍下一堆人头,将他们流放千里,这般一来,大多数商户是没有胆子再对抗朝廷了。 这种手段自然能够屡试不爽,但他蔡京就别想混下去了。 可现在他若是敢抗命,王安石就敢让他现在就混不下去! 蔡京发现自己已经是进退维谷的地步了。 …… 王安石却无暇去找蔡京的麻烦,因为赵顼召他进宫。 王安石匆匆来到崇政殿,赵顼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起来迎接他,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看到王安石进来,才稍稍动了动屁股,算是给打了招呼。 王安石心中一动:“陛下?” 赵顼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黄怀义,黄怀义赶紧接过,给王安石送了过来。 王安石一看,顿时肺腑都气炸了:“前日才颁布市易法,昨日就立即罢市,今日这李常就递上了《请罢市易法书》,而这罢市易法书里,批判逻辑清晰,一环扣着一环,怕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写出来的吧,恐怕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一遭了!” 赵顼看着王安石道:“王爱卿,现在该当如何?” 王安石怒道:“陛下,这事情必然是一群小人冲着新法来的,他们早就处心积虑想要破坏新法,咱们绝对不能姑息,严格查,然后揪出幕后指使,该流放流放,该杀就杀,一点也不必手软!” 王安石的话杀气腾腾。 但却没有得到赵顼的回答。 只听赵顼道:“王师傅,现在赶紧让商户快点营业是第一要事,不然这么大的城市,市民们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而且,若是罢市持续个十来天,这要少多少收入啊!” 赵顼说话颇为温和,直接称呼王安石为王师傅,这个称呼更加的亲近,而且提出了看法,虽然没有赞同王安石的意见,但也没有指斥其非,算是相当温和了。 但王安石却颇为不满:“陛下,这很明显就是小人在作梗,我们若是让了步,这市易法就别想推行下去了。 依臣的意见,一定要狠狠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这样才能够将市易法推行下去!” 赵顼按压下火气劝道:“王师傅,朕当然知道这些,但现在这个事情太大了,李常所批评也很对,若是强行推行市易法,对于经济的伤害的确是很大,现在商人们反应这么大,想必是真的伤害他们的利益太大。 以前季默和朕说过,商税已经成为国家之根本,想要让国库充盈,靠农业是不行的,一定得是商业蓬勃发展。 季默之前也和朕写信,说市易法会破坏经济,是杀鸡取卵,朕当时其实并不太信,但现在商人们反映这么大,想来也有道理的吧,所以缓缓行之或许更加稳妥。” 王安石坚持道:“陛下的西北拓边计划、夺回燕云的计划都需要海量的银钱,只是收个税,能够? 陛下给农户解绑,免除了支移折变费用、不再随意摊派、还免除了徭役,这些当然是大好事,但想要完成大计划,我们需要更多的钱。 市易法并不是要敲骨吸髓,而是让国家参与到里面去,多拿一小部分的钱而已,远远不到伤元气的地步。 这些商贾反应如此之大,无非就是一毛不拔的吝啬本性罢了,而且竟然敢以这种方式来对抗朝廷,这是在挑衅朝廷,若是不整治一番,他们还以为有了点钱就敢造反了呢!” 赵顼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师傅,何至于此!” 王安石掷地有声道:“非得如此不可!” 赵顼默然起来。 王安石拱手道:“陛下,言官风闻奏事当然是好事,但这李常明显意有所指,他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陛下彻查!” 赵顼艰难道:“言官风闻奏事,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若是朕苛责他们,言路堵塞,怕是要引起更大的物议。” 王安石叹了一口气:“陛下,此事若是不处理,那些无知的人则会觉得陛下软弱,至于那些互相勾结意欲不逞的人则会自以为得计,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敢不奉行陛下圣明的诏旨啊! 如今臣等要为陛下之雄心壮志而努力,而陛下却姑息他们、听从他们,那么君主的权力反倒被这群邪恶的人夺去了,流俗再加以煽动,未来必将寸步难行。 现在那些流俗之人,一心想“朋党因循”,互相勾结墨守成规,而陛下想要干一番实事,干实事最怕的就是“朋党因循”,所以他们要阻挠陛下挥动权柄,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如果陛下能够用制度、国法处置,那么,小人们就会感到害怕,风气也会逐渐发生改变……” 大兴西北 第九十二章 大宋商会! 王安石的长篇大论让赵顼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而且王安石所说也的确很对,尤其那一句【如今臣等要为陛下之雄心壮志而努力,而陛下却姑息他们、听从他们……】,这句话如同大锤一般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一下子无话可说。 是啊,王安石为什么这么拼命,不顾一切站在百官的对立面,难道是为了自己么,王安石自己清廉无比,对什么财富享受之类全不在意,所为之事仅仅是为了理想,他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王安石呢? 赵顼沉默了半晌道:“那爱卿便酌情处理便是。” 王安石却是毫不退让道:“陛下,李常哪里呢?” 赵顼很是头痛,拗相公果然不愧是拗相公。 赵顼无奈道:“……要不,朕就留中好了,李常是毕竟是御史,不好随意处置。” 王安石叹息道:“李常不过是他们拿来探路的旗子罢了,若是陛下犹豫不决,他们下一波更是要咄咄逼人了。” 赵顼无奈,只能点头道:“那便让李常去州县吧。” 王安石这才露出笑容:“陛下英明。” 王安石离去,赵顼沉默了许久,黄怀义过来道:“陛下,该用膳了。” 赵顼长叹了一声:“大伴,你说,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 黄怀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一下道:“或许是人的问题吧?” 赵顼原本没想着从黄怀义这里得到答案,黄怀义这么一说,反倒让他一愣:“人的问题?” 黄怀义点点头:“对,奴婢也不知道对不对,但奴婢从仁宗初年进宫到现在,在宫里面几十年的时间,也见过诸多的宰执大臣,有锐意进取的,也有安于现状的,有呕心沥血的,也有尸位素餐的,各种各样的臣工都有。 这些奴婢不敢过多评论,但就做事来说,奴婢最佩服的其实是欧阳秘书监。” 赵顼感兴趣道:“你说说看。” 黄怀义笑道:“欧阳大人嘉佑二年踏入官场到现在,做过的大事很多,但论难度,莫过于变法。 这几年来,已经成功的变法,比如说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全部都是欧阳大人亲自主持的。 清丈田亩一事虽然后面有些变故,其实陛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欧阳大人被迫去职,但临走前的一番安排,终究是让清丈田亩之事彻底完成了,这难道不是他的功劳吗?” 赵顼肯定地点点头:“虽说季默是做了妥协,但这毫无疑问,正是因为季默的妥协,让清丈田亩一事最终成功,所以,功劳还是季默的!” 黄怀义受到了鼓励:“至于均输法、免役法,虽然说是王师傅主导,但具体变法条文都是脱胎于欧阳大人一开始酝酿的税法改制的内容,而且制定的具体人员还全部都是当初的工作小组。 关键是,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还是欧阳大人回来主持的,欧阳大人一系列的举措,不仅将均输法全部都落实了,形成了一套利国利民的制度,又将农户从繁重的税赋之中解放了出来。 老奴虽然是个阉人,但生平佩服的人不多,欧阳大人就是我最为佩服的人之一。 均输法、免役法,那都是一刀一刀都割在地方豪强的身上,一般这样的事情,没有不出问题的,但在欧阳大人这里,啧啧,还真让他给干成了,还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这就不得不让人钦佩了!” 赵顼仔细回顾了欧阳辩的各种措施,还真的步步都踩在点子上,屡屡令人拍案叫绝。 他再想一想王安石的那些粗暴的做法,忍不住脑袋又痛了起来。 他叹息了一声:“季默还要好久才能够出仕呢!” 他颇有些意兴阑珊。 王安石做事粗糙,但现在还真得用他。 愿意变法的人不多,敢于得罪人的人更少,有能力镇住场子的人更少,王安石的毛病不少,但他在这方面都很适合。 而且…… 赵顼知道,有些事情王安石肯做愿意做,但欧阳辩未必就同意做,比如现在的市易法,他自己知道是在敛财,王安石也知道是在敛财,但他们都愿意去推动,可是赵顼却知道,欧阳辩一定不愿意。 这还真让他猜着了。 欧阳辩不仅不愿意,还出手干预了。 蔡确找到了蔡京。 短短一两天的时间,蔡京已经是形容枯槁,好好地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竟然有些元气大伤的感觉。 蔡确大吃了一惊:“元长,你这是怎么啦?” 蔡京苦笑道:“持正兄,别提了,这两天我犹如身在地狱一般啊!” 蔡确不解道:“这是为何啊?” 蔡京苦笑道:“这两天在调查商人罢市之事,我倒是寻了一些商人,甚至还动用了手段,但并没有找到什么证据。” 蔡确心中偷笑,你这怕不是没有找到证据,而是怕得罪人吧。 “这个事情的确没有那么简单,你找不到证据也正常。” 蔡京惊诧道:“难道持正兄有什么消息?” 蔡确点点头:“倒是有些听闻。” 蔡京喜道:“还请持正兄指教。” 蔡确笑道:“汴京城里,能够让偌大的商贾团体一下子罢市,除了大宋商会,难道还会有其他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么?” 听到大宋商会,蔡京脖子顿时一缩。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太知道了。 在汴京城里,一般人家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官场中人就少有不知道的。 大部分官宦人家家里都有产业在经营,既然有产业经营,就难免会和大宋商会有所交集,所以少有不知道。 蔡家不算顶级官宦世家,但也算是冉冉升起的新贵,他和弟弟都是进士出身,也是有资格接触到这些的。 大宋商会几乎囊括了汴京城里的各个豪门勋贵,哦,是了,大宋商会是个全国性的大机构,各个州县都有商会的分会,几乎可以说,大宋商会囊括了整个大宋的官员和稍有能量的商人。 蔡京怎么愿意去得罪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大兴西北 第九十三章 蔡京被吓到了! 蔡确却仿佛没有看到蔡京的神色一般,继续说道:“……大宋商会一定是幕后黑手,所以元长想要完成大参的任务,只需从商会下手便是,嗯……对了,商会带头的也就那么几个,杨德昌、林通、姜汝成等等几个,只要将他们控制住,施以五木,不怕他们不招!” 蔡京一脸我才不想死的神情。 蔡确所说的这几个人,的确是大宋商会的首脑,而且,里面还有更加重要的几个人没有说呢,比如说陆采薇、于谋、杨清等人。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可是欧阳辩的人呢! 蔡京突然悚然一惊。 欧阳辩? 商会……陆采薇等人……欧阳辩……李常…… 蔡京突然背后出了一身大汗,在大冬天里,脑袋上竟然有些冒白烟。 他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 蔡京豁然转头看向蔡确,蔡确笑吟吟地看着他:“好了,元长,你好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去处理公事啦。” 蔡确甩着长袖离去。 蔡京重重做回椅子上,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他真被吓到了。 这倒不是大宋商会带给他的威慑,而是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所以说,有些人的政治敏感性的确是超乎常人的。 蔡京能够在以后成为宰执,和他的政治敏感性有关系。 从大宋商会的理事会人员组成,他意识到欧阳辩有可能参与到里面去,而联想到李常的上书,蔡京模模糊糊得到了一个启示——欧阳辩或许和韩琦联手了! 这种可能性看似不高,一般人是绝对不会这么想的,但蔡京有一种能够看穿事物本质的能力。 欧阳辩是所有年轻官员羡慕的对象,因为在二十几岁的官员中,欧阳辩是最炫耀夺目的一个。 这一次欧阳辩丁忧介绍归来,以他的根基以及赵顼的信任,很有可能成为四人头,而且最有可能的是再次回到御史台,不过这次就不是监察御史了,而是直接上御史中丞了。 这么炫耀夺目的对象,自然也是蔡京羡慕的对象和努力的方向。 所以蔡京对欧阳辩知之甚深。 欧阳辩之根基,看似来之他的父亲欧阳修留下的政治资产以及皇帝对他的信任,但在蔡京眼里看来却不是这样。 蔡京认为,欧阳辩的根基是经济,这才是真正的依仗所在。 赵顼和王安石搞得这些东西,归根结底就是为了钱罢了。 市易法这中敛财的方式,在蔡京自己看来都有点low了,相比欧阳辩这种十来岁时候手打脚踢就折腾出一个央行,一个农行,以及西湖城、西工建、远洋集团这些庞然大物的人来说,这种方式估计怎么也是瞧不上的。 市易法就是杀鸡取卵的方式罢了,以欧阳辩的创造力,怎么可能瞧得上? 所以,按照一般人看来,欧阳辩不可能背叛他的老师王安石,不可能和王安石的政敌韩琦站在一起。 但蔡京却知道,欧阳辩的根基就是经济,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破坏这个基础,即便是王安石也不行。 实际上蔡京一开始并没有这么想,因为太匪夷所思了,但他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很多线索便浮现了。 蔡京想起了一个事情,就是赵顼在欧阳修逝世时候,想要让欧阳辩夺情,据说当时王安石给了弟子欧阳辩重重一击。 再联想起自己和蔡确两人取代原本的吕惠卿曾布等人的工作,成为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新贵的事情,蔡京终于恍然大悟了。 ——原来,王安石与欧阳辩早就有了裂缝了! 他们的政见并不相同! 蔡京用他聪明的大脑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他们取代吕惠卿他们的时候,还是保马法保甲法的时候,就是那时候他们得到了这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也就是说,王安石和欧阳辩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和了! 诸多的细节都浮现了出来,蔡京确认了一点,那就是欧阳辩和王安石的确是闹矛盾了! 至于欧阳辩有没有和韩琦勾结在一起,这个事情不太好确认。 但是…… 蔡京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梳理了一下欧阳辩明面上的实力。 就如今来说,欧阳辩能够影响朝堂的力量并不多,吕惠卿这些同年要么官职不高,要么被排挤,要么在州县,对于中枢影响力并不算特别大。 张方平和苏颂他们据说和欧阳辩关系颇深,但这种站队问题上,他们未必就真的站在欧阳辩这一边,毕竟市易法的背后站着的可是赵顼。 至于韩家兄弟们,他们实际上是王安石的支持者,不会去支持欧阳辩的。 如果欧阳辩想要阻止市易法的实行,光凭一个大宋商会是成不了事的。 虽说大宋商会背后有诸多的势力,但谁会真的去对抗朝廷? 所以,欧阳辩一定会有别的依仗! 现在中枢里能够依仗的力量,就只有韩琦了! 所以,欧阳辩和韩琦又极大地可能性是联手了! 蔡京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或许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了。 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么,他还应该坚定地站在王安石的身边吗? 王安石真的能够应对韩琦和欧阳辩的联手攻击吗? 蔡京并不确定。 再此之前,王安石能够抗住韩琦以及司马光等人的压力,是因为有欧阳辩帮忙。 当时制置三司条例司刚刚成立之时,韩琦就大力攻击,甚至在朝会上直接点名批评,若是当时没有欧阳辩将事情接过去,制置三司条例司还会不会存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至于后面的免役法、均输法之所以能够成功,那也是欧阳辩的运筹帷幄的结果。 而王安石亲自操刀执行保马法和保甲法的时候,却是漏洞百出,以至于被人抓到了把柄,即便后来王安石以告病为威胁,逼得赵顼妥协,然而保甲法依然被无限期搁置了。 这就看得到很多东西了。 有欧阳辩在,变法相当顺利,欧阳辩一丁忧,诸事不利,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欧阳辩的实力么? 所以现在如果欧阳辩真的和韩琦勾结在一起,王安石真的能够扛得住吗? 大兴西北 第九十四章 清洗御史台! 熙宁六年十一月庚辰日,赵顼颁发诏令,左正言监察御史李常为左司谏知寿州。 消息一传出,顿时朝廷上下大哗。 虽然说李常这次不算是贬谪,而算是升职了,从左正言身为左司谏,升了一阶,而且独领一州,比他的前任苏轼的待遇都要好。 但是这个时机不对。 他才刚刚上请罢市易法一书,立即就被外派到州县上面去,这里面的意味难道还不够清晰么? 不过赵顼还是留了余地的,李常的升职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赵顼并不想和保守派撕破脸。 这一次赵顼的意思是,李常要破坏新法,所以朕不能容他,但作为言官,他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朕给他升职,也算是弥补他了。 赵顼可能不知道,他这么一个信息却恰恰让诸多言官都蠢蠢欲动起来。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诸多言官摩拳擦掌。 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有事没事打两杆子的脾性,便贬谪对他们这些言官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而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关键是,这被贬谪,还特么能够升官,陛下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们——赶紧的,朕给你们升官! 嘎嘎,那就却之不恭了。 当然啦,原本韩琦也是想让他们上书抨击的,这下子他们干劲更大罢了。 第一个上书的是张戬。 张戬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是张载的弟弟。 张载常对人说:“吾弟德性上的优点是吾所不及的。他勇于任事,处身正道直行以及不屈不挠的精神,可与孔子门人中子夏相媲美。” 所谓勇于任事的评价,可不仅仅真的是勇于用事,而是张戬性格更加激进。 可想而知,张戬的奏疏是何等的激烈。 张戬在奏疏里面,将王安石和赵顼都骂了一遍,骂王安石祸国殃民,骂赵顼识人不明任用酷吏。 听说赵顼看完之后整张脸黑得跟铁锅似的。 然后张戬也被外派去州县,不过他没有李常那么幸运,去了一个上州做了一个通判,官阶也没有升。 看来赵顼是真的怒了。 然而,言官们也怒了啊。 怎么回事啊您,怎么就出尔反尔了呢,说好的升职加薪呢,就因为骂你几句,就翻脸啦! 那可不成! 老牌嘴炮范镇也出手了。 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兼侍读范镇的咖位可不是李常、张戬这等小年轻能够比拟的,他一出手就让整个朝堂上下震动。 范镇说话历来不太好听,连仁宗都畏惧三分,更别说赵顼了,他几乎是指着赵顼的鼻子在骂,其中有一句更是杀人诛心。 【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 这里的大臣,指的自然就是王安石。 拒谏不必多说,吕诲、李常、张戬被贬谪,范镇认为是王安石的拒谏之计,而且,直接将王安石的变法指责为残民之术了。 这种指责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了。 不仅将王安石骂得狗清淋头,赵顼也讨不了好。 虽然句句骂的都是王安石,但重用王安石的赵顼又算是什么? 昏君吗? 王安石看了奏疏气得双手发抖,赵顼也气得满脸乌黑。 但这种重臣,总不好随意贬谪,赵顼将奏疏留中。 但范镇什么人,大宋朝常年骂战前十的选手,见赵顼不发一言,顿时就怒了,连着又上了四道奏疏,一道比一道骂得很。 王安石终于是忍不住了,亲自起草诏书,痛斥范镇。 范镇便以户部侍郎的官职致仕退休。 范镇临行前上表谢恩,仍坚持己议,不仅仅是反对市易法,而是全盘否定王安石的变法了,他请求赵顼“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 范镇这样的重臣都被迫致仕退休,朝堂上下为之侧目。 然而,大宋的文官不会就此罢休的。 监察御史里行程颢上书,被贬谪京西路同提点刑狱; 监察御史里行王子韶贬谪为滑州通判; 御史知杂事陈襄罢为起居注。 至此,整个御史台被清洗了一遍! 而小人李定,却被任命为监察御史里行。 还有一个蒋之奇,当年因为得罪欧阳辩被贬谪出京的人,又重新回到了御史台,成为监察御史。 这让许多人错愕不已。 蒋之奇与欧阳辩仇怨颇深,无论是赵顼也好,王安石也好,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节,现在蒋之奇不仅回来了,还成为了监察御史。 这意味着什么? 很多人惊疑不定,但蔡京却是看懂了。 王安石和欧阳辩当真是决裂了! 只是这个事情赵顼知不知道那就要另说了,因为现在是王安石在统领大局,蒋之奇这么一个小人物的任命,赵顼未必会关心。 蔡京确定了王安石和欧阳辩决裂,便可以推断出,欧阳辩极有可能和韩琦联手的事情了。 那么,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王安石这段时间展现出来的凶残让人心惊胆战,清洗御史台不说,连范镇这样的大佬都被赶走了,韩琦和欧阳辩真的能够抵挡得住? 蔡京犹豫不决。 现在看来王安石似乎是权势滔天,但蔡京却知道,历史上这般幸进的权臣一般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到时王安石倒台,他这个猢狲,恐怕下场也不会太好。 欧阳辩韩琦那边现在看似落了下风,但他们根基稳固,不是这么一轮打击就能够撼动的。 蔡京决定去蔡确那边试探一下。 蔡确近段时间比较清闲。 市易法已经颁布,他这个主管法规制定的人需要处理的就不多了,因为政治斗争不用他这里处理,而市易法的实施是蔡京在主管,所以他就相对闲一点,不过也只是相对而已,因为还有新的法规在紧急的酝酿之中。 蔡京的到来蔡确似乎很惊讶:“哎呦,元长这段时间应该很忙啊,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蔡京却看到蔡确的惊讶都是伪装,看着是惊讶,实际上是等他许久了。 蔡京单刀直入。 “持正兄是欧阳辩的人吧?” 大兴西北 第九十五章 投名状! 蔡京以为自己这么一声断喝有蔡确会大惊失色有没想到蔡确只是笑了笑道“大宋百官都是陛下的臣子有我也是大宋臣工。” 蔡京不由得赞叹蔡确的定力有叉手行礼“还请持正兄教我。” 蔡确赶紧起身扶起蔡京有感慨道“匡扶社稷有还得元长这样的年轻人啊。” 蔡京赶紧道“元长位卑言微有岂敢大言匡扶社稷有若是,元长能够做的事情有还请持正兄吩咐。” 蔡确也不客气“还真是,。” 蔡京目视蔡确有一副等候蔡确吩咐的姿态。 蔡确也观察蔡京有不由得为蔡京的姿态所赞叹。 蔡京虽然比不上欧阳辩狄咏这等人样子有但长身玉立有的确是一表人才。 蔡确道“陛下想要改革有那便要改得彻底有所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既然市易法要管控所,的商贾有那么皇室在外面的生意自然也是要管控的有大参既然要立威有还,什么比皇室在外面的生意更加合适的呢?” 蔡京顿时额头出汗。 蔡确这是要投名状啊。 “不知持正兄能否说得更加清楚一点?” 蔡确笑得很温和“岐王的生意做得很大有而且很多和欧阳辩一体有拿他下手有大参会很开心的。” 蔡京心中大骂有但脸上却是感激莫名。 “我明白了有持正兄有等我好消息!” 蔡确拍了拍蔡京的肩膀。 “嗯有元长有匡扶社稷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蔡京“……” 蔡京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签押房。 他发现有他这个小人物有已经来到了漩涡的最深处了! 蔡确看着蔡京失魂落魄的背影有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很理解蔡京的纠结有但这就是一个投名状有蔡京若是不愿意有也没,人会强迫他有但他只能跟着王安石这艘船一条路走到黑了。 汴京城纷纷扰扰有却不能破坏开封府新郑县欧阳寺村的安静。 欧阳寺村在此之前的名字叫开封府新郑县旌贤乡刘村有因为大名人欧阳修葬在这里有里正立即提名更改村民有上报之后得到了允许有已经正式更名为欧阳寺村了。 欧阳辩自然无所谓有后世原本这村就叫欧阳寺村。 欧阳寺村也因此而得益有别的不说有欧阳辩给欧阳寺村修的水泥路就让他们受益良多了。 一条宽敞的水泥路可以允许好几辆四轮马车并排行驶有直接连接到新郑县的县道上有欧阳辩又在欧阳寺村里设置乡学有招收村里的适龄儿童入学。 又在村里面招募青壮年作为守墓队有以免,人前来破坏。 又因为,很多人前来祭拜欧阳修有,心思活泛的村民在村口开饭店、开香火纸钱店有让欧阳辩,些啼笑皆非。 不过能够造福一方有欧阳辩对此也没,说什么。 就是每日里,人前来祭拜有让他想要安安静静的都不得。 不过他原本就很难真的得到安静。 所谓贫居闹市无人问有富在深山,远亲。 一个前程远大的未来之星有未来的宰执有无论他在哪里有都,人前赴后继的结识他。 更何况他就在开封府内呢。 新郑离汴京也没,多远的距离有,心人只要愿意来有一天足以来回了。 祭拜欧阳修是个很好的借口。 欧阳发三兄弟很不耐烦这些应酬有欧阳辩其实也并非特别喜欢有但他想要做一些事情有对这些善意也好有逢迎也罢有都得照单全收。 官场上多一个朋友有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一开始欧阳发还是颇为积极有毕竟他是长子有他总得出面接待有但接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他发现来人大多都是冲着幺弟来的有他不仅没,感觉到被侮辱有反而开心的扔给了欧阳辩有自己跑去草庐中看书去了。 欧阳辩只能苦笑全部承担下来。 如果是作为一个风景区有欧阳寺村的人还是少了些有但是作为一个墓园的话有这里的人流就太大了。 尤其是最近有车马入流水有至于人为什么突然多了起来有当然和时下的政局,关系。 前来拜访的人也是什么人都,。 ,读书人、,商贾、,官员、,勋贵有来的目的也各,不同有,些就是纯粹仰慕欧阳修前来祭拜有,些人则是来向欧阳辩示好来的有而,些人相当无聊有是冲着欧阳家陵园的优美景色而来的。 不得不说有欧阳辩在这里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有虽然尽量整饬得简朴自然有但因为当时修建陵园的是当年承建杨德昌杨园的李建造有李建造自告奋勇有非要帮欧阳辩修一个大大地陵园有说是回报当年的恩情。 欧阳辩推脱不过有只能答应了有但一应费用都要自己出有李建造争取不下有最后只能在工艺上下功夫了。 虽说建造的陵园占地并不大有但实际范围是很大的有“其坟山地有东至山冈有西至山冈有南至大路有北至山冈有封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高冢为记。” 高冢周围有是赐给保护坟茔的土地有坟地连着土地有共,10顷有土地免除所,的赋税、徭役。 李建造并没,只把关注点放在陵园内有而是将十顷土地都作为他的作品来建造。 建成之后有经过两三年的培育有形成了一片相当,层次的植物园。 陵园内古柏参天有郁郁葱葱有每当出现烟雾升腾的景象有不出三天有就会下起绵绵细雨有如烟如雾有蔚为神奇有附近的人称之为“欧坟烟雨”。 在陵园外有北依岗阜有丘陵起伏有东临溪谷有溪流淙淙有风景秀丽。 李建造在这十顷土地上遍种桃花有在桃花盛开的季节有一片粉红色的花海令人沉迷其中。 至于每年所出之桃子有则是,欧阳寺村的村民作为生活补贴了。 对于这些纯粹来游玩的人有欧阳辩就不管他们了有他们愿意在桃林中游玩就随他们去有桃林中自然,村民守护有不让他们随意破坏有至于陵园内的平静有就不由他们来打扰了。 不然每天都招待这些人有他欧阳辩岂不是成为了庙祝? 而那些来祭拜的人有也不是每一个都值得欧阳辩去接见的有不是很重要的人物自然,管家接待有但今日来人有欧阳辩却不得不自己接待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大兴西北 第九十六章 他急了! 韩琦一脸是疲倦叩开了陵园是大门。 让欧阳辩四兄弟都赶紧过来迎接。 韩琦只留下欧阳辩一人,让欧阳辩带着他去欧阳修是目前祭拜了一番,这才到欧阳辩是草庐里面叙话。 “韩相,您这有来是哪一出?” 欧阳辩哭笑不得。 汴京过来新政,虽说不远,但也不有几步路是问题,韩琦作为宰相,竟然亲自到来,这有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韩琦一脸是倦意,但强行打起精神来“闲话少说,一会我还得赶回去呢,老夫过来就有来和你要个准话。” 韩琦单刀直入直接问道。 实际上他们是配合还真是有没的任何联系,仅仅有凭着政治家之间是默契在行事,这次韩琦是根据地御史台被清洗,韩琦看起来有急了。 不过也不能怪韩琦不淡定,宋朝是御史台和谏院是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王安石这一次竟然不顾传统,将御史台清洗了一遍,换上了自己是人,也怪不得韩琦连夜奔袭百里,前来找欧阳辩了。 欧阳辩点头道“韩相,咱们配合挺好。” 听到欧阳辩所说之话,韩琦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呢?” 欧阳辩笑了笑“韩相您白跑了一趟,您若有今天不来,应该就能看到了。” 韩琦沉思了一下“张安道还有苏子容?” 欧阳辩笑了笑“苏大参。” 韩琦一惊。 欧阳辩笑道“苏大参治世能臣,当然知道经济一旦受损,对于国家是伤害的多大,他有个正义之士,自然会挺身而出。” 对于欧阳辩是说法韩琦不置可否,但心内却有心惊,一直传说欧阳辩和苏颂关系好,但还真是没的想到他能够指使苏颂上书。 韩琦不知道是有,欧阳辩是确没的能耐指使苏颂,苏颂不过有因为不耐在政事堂当一个泥雕木塑罢了。 政事堂里面的韩琦和王安石,连张方平都说不太上话,更别说资历更浅是苏颂了。 欧阳辩写了一封书信过去,阐明此次市易法若有实行,将会造成什么样是后果,苏颂立即同意上书。 韩琦斟酌了一下“苏子容有虽有副相,但分量……” 欧阳辩当然知道韩琦是意思,韩琦是意思有苏颂虽然有参知政事,但在赵顼是眼里,估计也就有凑数是,以他是分量不足以撼动王安石。 欧阳辩点点头“加上张相呢?” 韩琦骇然看向欧阳辩。 欧阳辩淡定如故。 ——我就算有告诉你这也有张相自愿是,恐怕你还有不会相信是吧? 当然啦,张方平是想法可能和苏颂不同,苏颂可能想去地方发挥点实际作用,张方平是想法可能有将王安石踢出政事堂,然后他也能够掌控大权。 但在韩琦是眼里,就有欧阳辩连张方平也能够指使了。 滑稽。 “若还有不行呢?” 韩琦问道。 欧阳辩直直盯着韩琦。 韩琦自嘲一笑“那就得老夫赤膊上阵了吧?” 欧阳辩笑而不语。 韩琦道“这个安排很好,不过,老夫觉得,未必就能够撼动陛下是心思。”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韩琦说是没错,还真是有未必能够撼动自己这个老师。 历史上王安石是下台,那可有各方合力,加上天灾以及一些大事,才令赵顼怀疑自己是决定,这一次,因为各种条件已经产生了变化,欧阳辩也没的太大是把握。 欧阳辩道“韩相,尽人事听天命吧,我还准备了一招,只有现在还不适合说出来……” 韩琦也没的追问,他认为自己赤膊上阵就有最后是手段了,如果自己都没的办法令赵顼改变主意,天下人……嗯,或许只剩下欧阳辩一人了。 毕竟这位不仅有赵顼是同窗,还有当年能够面谏仁宗是猛人啊! 欧阳家传统嘴炮,非同小可! 韩琦拖着疲惫是身躯,再次赶回汴京城。 相比来时是仓惶,回去是时候还算有多了几分底气。 若有连苏颂和张方平是加入都无法改变局面,那他韩琦也该退了。 在进入汴京城之前,韩琦让马车停在惠水岸边,掀开窗帘让冷风灌入,倒有颇的风萧萧易水寒之感。 不过韩琦毕竟有一个冷酷是政治家,在短暂是情绪低落之后,马上又振作起精神,让马车再次动起来进入汴京城。 没的多久,他就接到了苏颂和张方平联袂上书是消息。 这个消息令韩琦感觉到振奋是同时,又震骇于欧阳辩是能量。 朝野上下都在等赵顼是反应。 张方平和苏颂这两人虽然在宰执中话语权不大,但话语权不大是宰执依然有宰执。 在等候是时间里,朝堂上下竟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然而民间却有热闹非凡,组建了一段时间是市易司终于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手了,一出手就有重磅消息。 在陈州门外西湖城是附近不远处,的一个相当繁忙是工厂,这个工厂主要有制作皮草是。 从西北边境进来是经过硝制是羊皮牛皮狐狸皮等等皮毛,在这里被制作成为各类是皮草制品,比如皮毛大衣、皮包、皮鞋、皮带等等成品,然后从这里销往全国。 但今天这里被新晋上任是开封知府韩维带着衙役给控制了起来,一起带队是人还有制置三司条例司是参详官蔡京。 皮草厂是管事气得浑身颤抖质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里有谁是产业?” 蔡京呵呵一笑“不管有谁是产业,都应该受到市易司是管束,市易法公布了这么久,怎么你们就不去市易司进行报备呢?” 管事怒道“瞎了你们是狗眼了有不,这有圣上是亲弟弟岐王颢是产业,你们也敢查封?” 蔡京面对管事戳到他脸上是手指,还的喷洒过来是唾沫视而不见,只有淡定是下令“将工人赶出去,查封货物,将整个工厂封起来,派人看守,等他们全部报备完成才能够开封,否则没收全部货物并且罚款处置,屡教不改是话,抓人判刑!” 管事又怒又急是喊道“你们谁敢动,这有诛九族是罪行啊!” 韩维冷笑道“呵呵,那就让陛下诛我等九族吧!封!” 衙役如狼似虎,用水火棍打倒准备护厂是工人,将人驱逐出去,管事被按在地上流着泪水看着封条贴上工厂是大门,口中嘶吼道“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得罪了岐王殿下,你们死定了!” 蔡京只有一脸是不屑,看都不看管事一眼。 付蕴辉闻讯赶来,但没的下马车,远远看着工厂被查封,然后深深盯了蔡京和韩维一眼,下令道“去岐王府!” 马车掉头而去!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大兴西北 第九十七章 委屈极了的赵顼! 皮毛厂毕竟就在西湖城,旁边是这么大,动静自然有不少人看到。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韩琦,耳中是韩琦惊诧莫名。 “当真的韩维和蔡京亲自带队去,?” 韩琦再次确认道。 过来报信,人肯定,点头“就在大道,旁边很多人都看到了是不会有错,。” 韩琦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真的奇怪了是王安石这的要干什么是为什么要去招惹赵颢是高滔滔那娘……高太后可的护犊子得很是他来这么一招是可不就的在打脸高太后么? 陛下对高太后可的怕得很是连让赵颢出外就第都不能是这可的犯大忌,事情是都让高太后给留了下来。 现在王介甫却主动去招惹赵颢是难道的……” 韩琦露出不可思议,神情。 有人匆匆而来“相公是有信。” 韩琦立即撕开是上面写着万事俱备是只欠东风。 信没有落款是但那一笔瘦欧体是任谁也知道的谁,笔迹。 韩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怎么做到,! 复盘一下这段时间发生,事情 市易法发布短短一天时间是汴京城大罢市; 李常上书是贬谪; 范镇上书是致仕; 张戬、王子韶等人上书是贬谪是御史台被清洗; 张方平、苏颂联袂上书; 蔡京、韩维人查封岐王赵颢,皮毛厂; 以及是自己即将开始,赤膊上阵…… 这里面看似有一半的他自己,筹划是可这个筹划的他根据欧阳辩,步骤来执行,是也就的说是其实自己,行动也在欧阳辩,算计之中?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蔡京和韩维为什么会查封岐王赵颢,皮毛厂是这种昏招根本就不该出现是因为会把曹太皇太后以及高太后牵扯进来这个事情里面。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原本,态度未必就的倾向自己这边,是但王安石这么一招是肯定会让高太后,态度转向自己这边,啊! 王安石虽然固执是但不至于这么愚蠢! 所以是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但的韩琦想了半天是也想不出王安石会这么做,原因是除非是蔡京或者韩维的欧阳辩,人? 等等! 韩琦有些目瞪口呆起来是难道…… …… 韩琦不知道,的是宫内已经闹开了锅。 赵顼正在崇政殿处理公务是高太后直接闯了进去是进去之后就死死盯着赵顼。 赵顼慌得赶紧从座位上滚了下来。 “母亲是这的怎么啦?” 高滔滔咬牙切齿是才刚刚开口是眼泪就从眼里掉落“陛下是您威加四海是福泽万物是总不至于连自己幼小,弟弟和年迈,母亲都容不下吧?” 赵顼惊慌失措“母亲这的何话是儿子有哪里做不对,地方是您说就的是何必说这些话来伤害儿子呢?” 高滔滔哭泣道“老身这一辈子命苦是前半辈子一日三惊不说是所生子嗣是活下来,更的寥寥无几。 而老三赵颜是老四赵頵是宝安公主是舒国公主几个要么夭折是要么小小年纪就去世了是老身现在就只剩下德宁公主是寿康公主是老二赵颢还有你了。 两个公主都嫁了人是现在就剩下老二和你陪着老身是你父亲也龙御归天了是原本凄凄凉凉也就将就过了。 现在你为了自己,权位是竟然连自己,亲生胞弟都容不下是怪不得人家说天家无情是呜呜!” 赵顼气得跺脚是眼泪都下来了“母亲是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是到底的怎么啦是你直说便的!” 高滔滔抹了抹眼泪道“你真不知道?” 赵顼眼泪滴落“母亲是您就直说吧是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高滔滔道“昨日制置三司条例司,蔡京伙同开封知府韩维是带着衙役查封了你弟弟赵颢开设在西湖城旁边,皮毛厂是你弟弟自食其力是辛辛苦苦挣点钱是你富有四海是何必惦记他那点养家,钱呢!” 赵顼一听气笑了。 瞧瞧这偏爱幼子,老母亲多不讲理。 什么叫辛辛苦苦挣点钱是什么叫赵颢自食其力是什么叫朕惦记着他那点养家,钱? 赵颢挣,钱可不的辛苦钱是里面,门门道道他知道得清清楚楚是那都的赵颢缠着欧阳辩强要过来,是拿过来直接就产生利润了是至于养家不养家,是就算赵颢不挣钱是就他每年拿到手,俸禄以及自己每年给,赏赐是都足以让他过上最好,日子! 连朕这个富有四海,天子过,日子都不如他! 不过赵顼更加生气,的是蔡京为什么要去招惹赵颢。 赵顼好言好语许下了诸多,承诺是这才劝走了高滔滔是然后气冲冲地召见王安石。 王安石冲冲而来是一来就说道“陛下是又有人弹劾臣了吗?” 赵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王师傅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是蔡京查封了岐王颢,皮毛厂是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王安石点点头“陛下是臣的知道,。” 赵顼怒气勃发是但他马上意识到了是硬的压了下去“王师傅是岐王赵颢的朕,弟弟。” 王安石奇怪地看了赵顼一眼道“臣当然知道是皮毛厂只的岐王旗下最微不足道,一个产业是封了不会伤筋动骨是但的做出,表率却的极大,是有了这个表率是推行市易法就简单多了。” 赵顼看到王安石如此不解圣意是不由得气苦道“王师傅有没有想过朕,处境是你知道太后那边疼爱胞弟是太后已经来骂过朕了……” 王安石定定地看着赵顼是以至于赵顼,话都说不下去了。 王安石叹息道“陛下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身为圣天子是您该管理好您,家庭是后宫不干政是这样,律条该好好贯彻才的啊。” 赵顼“……” 赵顼再一次说不出话了。 赵顼感觉到了委屈。 他觉得自己将权力赋予给了王安石是王安石应该的自己最好,伙伴是就像当年他和欧阳辩在学堂时候,感觉是但王安石给他却的不同,感觉。 欧阳辩给他,感觉的尊重是的辅助是而王安石却给了他一种独断专行,感觉是连自己这个赋予他权力,人是都得不到他,尊重。 赵顼被母亲误解是又不被王安石理解,巨大委屈涌将上来。 他感觉委屈极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大兴西北 第九十八章 赵顼之忧! 赵顼的委屈其实也可以理解。 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为了这个国家,说不上呕心沥血,但他的勤奋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别说像他的父亲那样经常缺席朝会,连有时候出去巡行之后,回来还要继续上朝,从治平三年到现在,足足六年多的时间,没有一日间歇。 这些年国库里有大把的钱,虽然说花钱的地方也多,但总不至于短缺了他这个皇帝,但他以身作则,除了该花的,不该花的钱是真的一点都不花,尤其是自己个人享受上面,他更是相当苛刻。 这一身上朝穿的朝服,已经穿了好些年了,黄怀义一直劝说给他换,但赵顼就是不让,嘴上说着穿惯了的衣服比较舒服,但实际上哪里是这样啊,不过是真的想省钱来做大事而已。 这几年西北的堡垒前进计划,花的钱可不少,毕竟建设堡垒要钱,派兵驻守花钱更多,这些钱都是要朝廷拨款的,朝廷虽然岁入不少,但偌大的国家,到处都要用钱,不省着点用也是要抓瞎的。 然而,即便是这么节俭,但相比起要做的事情来说,这些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年不断地在推出新法,新法虽说都是为了提高效率,给国家创造利益的同时,也要给农户实惠,当然清丈田亩、均输法、免役法这几个好评还是不少的,但保甲法和保马法却是让朝廷亏了不少钱,尤其是税收的减少让朝廷有了切肤之痛。 正是因为如此,王安石提出市易法的时候,他才会答应的啊。 虽然说市易法会商贾有一些影响,但朝廷也不过是在里面挣一点钱补贴国家事业而已,你们这些商贾一个个吃香喝辣,绫罗绸缎,腰缠几百万贯的,给国家贡献一点怎么啦,怎么就至于全城大罢市,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朕这么辛苦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天下! 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颂、张方平……你们一个个都来骂朕,都将朕当成祸国殃民的昏君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忠臣,就朕是昏君! 还有你,王安石,朕给了你偌大的信任,为了你,朕连韩琦都得罪了,现在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赵顼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眼睛阵阵的发黑。 这段时间他伙同王安石清洗了御史台,但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言路畅通是明君的标配,清洗御史台的做法其实就是冒着暴君的风险的。 现在政事堂的苏颂、张方平也联袂施压,高太后又来哭诉,不用脑袋想,韩琦也会趁机过来施压的,朝廷上下,立时就是群情汹汹之景象,肯定都是冲着朕来的,你王安石不想着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还希望朕去承担所有的一切……若是季默在,绝不会如此! 赵顼和王安石不欢而散。 然后韩琦来了。 看到韩琦,赵顼一脸的苦闷:“韩相公也是来让朕停止市易法的么?” 韩琦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顼大奇:“韩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韩琦神情肃穆道:“臣请陛下诛杀王安石!” 赵顼吓了一大跳:“韩师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韩琦声色俱厉道:“陛下,吕诲曾控告王安石十宗罪,当时王安石还没有执政,还没有犯下种种恶行。 但时至今日,那十宗罪依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保马法、保甲法害民之法,有多少农户为了不去上番校阅,竟然被逼得自残腿脚,有多少民户被逼得妻离子散,更是让岁入骤降,也就是这两年没有天灾,若是有天灾,大宋倾覆就在顷刻之间! 现在王安石竟然还推出市易法这等伤害国家根基之律法,陛下难道不知,如今商税已经是国家岁入之根基,市易法强行从商贾手中盘剥,经济萎缩的萎缩就近在眼前了! 臣追随过仁宗,又辅助英宗,几十年来,为了这个国家兢兢业业,起起落落的,早就位极人臣,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臣之建议,全是处于公心,陛下若是认为臣说的是假话,可以杀了老臣,可以让老臣致仕,但老臣也不得不说,让王安石当政,实是祸国殃民之举啊!” 韩琦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赵顼脸色惨白,双手藏在龙袍下发抖。 韩琦这是在死谏了! 赵顼可以怀疑别人的忠心,但韩琦的忠心却是无法怀疑的。 韩琦从仁宗时代开始,就劝立他的父亲,让曹太皇太后撤帘,后来自己的继位也是韩琦一力拥护,才算是断绝了叔伯们的觊觎,可以这么说,韩琦这个老臣对他们一家算得上大恩大德。 而且韩琦说的也对,他几起几落,几次当宰相,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好执着的,除了一点公心,还有什么私欲么?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赵顼当真是在怀疑自己了。 赵顼当然不可能真的诛杀王安石,更不可能让韩琦致仕。 所以他好言好语地劝走韩琦。 韩琦也知道,所谓诛杀王安石,不过是一种说法罢了,赵顼当真要杀,他也是要拦着的。 刑不上士大夫,这可是一条铁律。 现在赵顼是没有办法立即做出抉择的,这还需要时间。 所以韩琦走了。 赵顼回到了寝宫,只感觉头痛欲裂,正想好好歇歇,却听说曹太皇太后与高太后联袂而来,赶紧起来请安。 赵顼强忍着头痛给曹太皇太后以及母亲高太后请安,却看到了胞弟岐王赵颢就跟在后面,神情还有些得意。 赵顼忍住头痛和怒火和母亲以及祖母聊天。 说了没几句,曹太皇太后就将话题转到了变法上。 “我听说民间被市易法给害苦了,为什么不取消它呢?” 曹太皇太后说道。 赵顼反对:“这些都是利民的政策,不是要害民的。” 曹太皇太后摇摇头,把矛头一转:“王安石的才能的确是不错,可是抱怨他的人太多了,不如先把他调到外地去,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 大兴西北 第九十九章 你行你上啊! 赵顼低着头,却梗着脖子。 他当然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显然是为了自己好,希望自己和王安石适当的切割,以此平息舆论,缓解矛盾。 但现在他不想低头。 “群臣之中,只有王安石能横身为国家当事啊!” 赵顼并不领情。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有些无奈。 这时候站在太皇太后以及高太后身后的赵颢开口了:“太皇太后的话,是至理,说得对极了,陛下不可不深思啊!” 赵颢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赵顼心中的怒火便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他大声喝道:“是我在败坏天下吗,你行你上啊!” 赵颢顿时就被吓哭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曹太皇太后和高太后的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你行你上’这样的话,普通人说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皇帝对享有皇位继承权的宗室贵族说,简直就是恶毒的诅咒了。 太宗皇帝曾经对太祖皇帝的长子德昭说过类似的话,德昭回去就自杀了。 曹太皇太后带着高太后以及岐王赵颢仓皇而逃。 只留下赵顼在寝宫内默默地垂泪。 他感觉委屈极了。 天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吗? 商贾们反对赵顼并不吃惊,因为侵害的是他们的利益嘛; 言官们反对,赵顼也并不觉得吃惊,因为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嘛; 苏颂和张方平反对让赵顼压力倍增,他们一向属于变法的中立派,甚至是靠近变法派的,在欧阳辩在丁忧之前,他们其实算是支持变法的; 而韩琦如此激烈的反对则是让赵顼有些吃惊,这位分量最高的老臣的反对,似乎揭示了里面似乎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重重压力不断地积累,直到皇族内部的施压,让赵顼彻底的爆发了。 黄怀义有些犹豫,不太想进入寝宫之中,因为生怕看到了赵顼最软弱的一面,然后被灭口,但身为赵顼的身边人,这时候他必须出现。 黄怀义进入寝宫内,赵顼坐在床边默默地垂泪。 黄怀义道:“陛下……” 赵顼抬起头来,看起来有些恍惚:“大伴?” 黄怀义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官家,您莫想太多,早些安歇,明日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赵顼点点头没有说话,但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黄怀义感觉有些不对劲,赵顼突然说话了,把黄怀义吓了一跳。 “大伴,你说,这次朕是不是错了?” 赵顼幽幽道。 黄怀义摇摇头:“陛下是为了天下,又不是为了自己,变法之事,历来有得益者,便有利益受损者,得益者会夸赞陛下,利益受损者则是反对改变,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赵顼叹息一声:“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一次反对的人太多了,恐怕朕真的错了。” 黄怀义不敢附和赵顼,只是含糊其辞。 赵顼站了起来,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动,黄怀义惊道:“陛下,地板冷,小心着凉!” 赵顼呵呵一笑:“传闻仁宗皇帝总喜欢赤着脚行走,果真是挺舒服的。” 黄怀义有些心惊,陛下这言行好像有点问题啊,是气急攻心乱了神志么? 老赵家可是有这传统的,仁宗、英宗都有类似神志不清的情况。 赵顼来回走了几趟,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回过头问道:“季默的丁忧之期还有多久?” 黄怀义悄悄算了一下:“文忠公在三月前举行过小祥之祭,小祥之祭在第十三月举行也就是说,欧阳大人已经丁忧十五个月。 接下来会在在第二十五月举行大祥之祭;然后间隔一个月,在第二十七月举行禫祭,也就是除服之祭,守制结束。 所以,明年这个时候,欧阳大人就该除服了。” 赵顼默默地咀嚼:“还有一年时间,也罢也罢!” 黄怀义心中暗喜,他看到的是赵顼的态度已经软化了。 黄怀义在这场变法之中并不涉及利益,但他并不愿意看到赵顼对抗百官,赵顼是他从小看大的,最近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现在已经出现了些许的不正常的迹象了。 他生怕再受太大的刺激,赵顼就要步仁宗英宗的后尘了。 赵顼突然道:“大伴,你说,季默在这个事情里面牵扯有多深?” 黄怀义大惊失色:“陛下?” 赵顼惨然笑道:“朕又不是傻子,季默做得这么明显,朕要是还不知道,那岂不是真成傻子了。” 黄怀义沉默了一下:“那……陛下不愤怒么?” 赵顼摇摇头:“因为,从一开始季默就是反对的啊,保马法、保甲法,季默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他和王师傅都抗争过无数次,以至于这两部政策迟迟无法落地,恰好赶上丁忧,这才推行了下去,果然如同季默所料,出大问题了!” 黄怀义咋舌。 “……这市易法,在还没有实行之前,季默就给朕写信了,他把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都给朕给说清楚了,实际上也都一一发生了……” 赵顼又沉默了起来。 黄怀义再次咋舌。 话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欧阳辩破坏赵顼要实行的政策,赵顼竟然没有因此而愤怒,看起来还像是认输了一般,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赵顼抬起头来,似乎不吐不快:“季默在丁忧之前和朕说过,说他离去后,王师傅变法势必更加激进,让朕当心一些,尽量控制一下,朕不信。 于是我们二人就打了个赌,也做了约定,如果他所预测之事成真,那朕便要果断停止下来。 所以,之前保甲法出了问题,朕立即将其停止下来,保马法虽然没有明文禁止,也是名存实亡了。 现在这市易法的事情,季默只是提前将事情给做了,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这场赌约,是季默赢了。” 黄怀义舒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下一瞬间,黄怀义不免毛骨悚然。 赵顼惨然一笑:“明白了?” 黄怀义点头。 他算是明白了赵顼的挫败感了。 智近乎妖! 大兴西北 第一百章 新的开始并非全部都是好的! 早在大家对于变法还模模糊糊的时候,欧阳辩已经看到了变法的成功失败,并且预料到其中会出现什么问题,什么人会站出来反对……一切如同纤毫毕现一般,全无遗漏! 这等智慧着实令人绝望啊! 这就怪不得赵顼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感觉到如此颓丧的原因了。 熙宁六年在熙熙攘攘中过去,在炮竹声中迎来了熙宁七年。 早在春节之前,赵顼宣布,王安石罢相,出知江宁府。 消息一出,朝野欢腾。 汴京城商户打开店门,重新做起了生意,码头上重新有大量的货物涌入进来。 接近一个月的罢市,商贾们损失惨重,朝廷也不好受,整个汴京城差点停摆。 不过,这相比市易法深入执行后的后果,这个结果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欧阳辩认为是值得的。 王安石出知江宁府,继任的是韩绛,韩绛是王安石推举的。 蔡确出知兖州,蔡京为徐州通判。 吕惠卿等人重新回到岗位上,这一次,吕惠卿不仅是作为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还被任命为参知政事,他的任命是和韩绛的任命是同时宣布的。 其实这已经是释放了赵顼的态度了——王安石可以走,但是朕变法的态度不会更改! 韩绛和吕惠卿都是站在变法派这边的,他们的上任原本就代表了赵顼的态度,还有王安石虽然被罢相,但王安石的级别被提高了九级,待遇可算是优厚至极! 而罢相制书里面用的直接就是王安石自己恳辞,算是给足了面子。 可即便是这样,仍然有人看不清楚形势。 天章阁待制、河东转运使李师中做出了判断,他认为,王安石的罢相意味着国家路线的转变,王安石的变法路线已经走到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要重新回到以前的政策了。 那么,之前反对变法而被贬谪的人,也该重新回来主持中枢的工作了,比如吕诲、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轼等等。 李师中的心态其实也好理解,他提出来将这些人重新调回来,将来这些人就会感激他,相当于是他的政绩了,以后他的路就好走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赵顼看到了李师中的奏折勃然大怒,直接将李师中一撸到底,然后押往和州监视居住。 欧阳辩听说了这个事情时候苦笑不得。 这个李师中说他糊涂吧,他还知道要市恩,可要说他聪明吧,却完全看不清形势,直接蒙着头就上了。 在这场对抗之中,即便是吕诲、张戬、王子韶这些被清洗出去的人,也都是到各地做官就职,看似悲惨,但日子过得还是逍遥自在的。 而这个李师中在整个过程中置身事外,到了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却突然出来说话,然后变成了最惨的一个。 别的人贬谪还是当官,他却直接成了阶下囚了。 惨啊! 欧阳辩都为之咋舌。 然而李师中的下场并不冤枉,因为过了几天之后,赵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朕......八年于兹,度度时之宜,造为法令,布之四方,皆稽古先王,参考群策而断自朕志。 ....虽然,朕终不以变或违法之数,辄为之废法,要当博谋广听,案违法者而深治之。间有未安,考察修完,期底至当。 士大夫其务奉承之,以称朕意。无或狃于故常,以戾吾法。敢有弗率必罚而不赦。” 诏书的内容可以归纳为四点: 第一,过去八年来所有的法令“皆断自朕志”,是朕的法令,而非王安石的法令。 第二,新法的问题不在于新法本身,而在于执行中的歪曲不力,在于“吏或违法”。 第三,新法可以完善,不可以推翻。 第四,敢有违背新法者,重罚不赦。 当然,所谓不可以推翻的新法指的是免役法、均输法、清丈田亩这些已经被切实执行并且被接受的新法,而保马法、保甲法、市易法则是被明确废除了。 熙宁七年的春天,被认为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然而,新的开始并非全部都是好的开始,也有一些是糟糕的开始。 熙宁七年这个春天的起始在后来被认为是个糟糕的开始。 …… 春雨飘洒,欧阳修的陵园古柏掩映,绵绵细雨,如烟如雾,蔚为神奇,这就是所谓的“欧坟烟雨”了。 欧阳辩站在草庐内,看着外面颇为神奇的烟雨,视线斜对面便是父亲欧阳修的坟墓。 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信是韩绛写的。 “……王介甫出知江宁,蔡确出知兖州,蔡京为徐州通判……韩相公并不满足。 李师中后,韩相公上书,请召回吕诲、李常、范镇、张戬、王子韶、苏轼等人。 当然韩相公非李师中那等糊涂人,并不攻击陛下之路线,而是以正常调动之名义,陛下并不好拒绝。 加上御史台蒋之奇、李定等等确为小人,已经被一一清除。 吕诲进通进银台司、吕公著则调整为御史中丞、苏轼为监察御史。 李常、张戬、王子韶、范镇等调动则是没有被允许…… 诸多调动,韩相公之党羽重新充斥于朝堂之上,吾深感不安,介甫虽然远离中枢,然而吾已经感觉到下一轮风暴即将掀起……” 欧阳辩笑了笑。 王安石走了朝廷就平静了? 天真啊。 根子不在于王安石,也不在于赵顼,而是在于这个国家的命运啊! 如今西夏、辽国、宋朝三国鼎立,宋朝无险可守,两柄大刀就选在宋国的脖子之上,随时可能斩落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宋朝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 现在辽国和西夏是因为国内政局也并不稳,所以没有余力侵袭宋国。 一旦他们出现雄才大略的君主,挥师南下,届时大宋能不能守住,还是另说呢。 只要大宋一日没有将幽燕之地抢回来,就一日不能安枕而眠。 赵顼想成为一个有为之君,想要洗刷他父亲英宗的耻辱,他就得干成一番大事业,还有什么比拿回故地更加显赫的事业吗? 想要拿回故地,想要用武力收回,以大宋如今的实力自然是空谈而已。 想要拿回故地,就得富国强兵,想要富国强兵,就得变法,一旦变法,便会和守旧一派产生冲突,这根本和是不是王安石主持变法无关。 实际上,即便是守旧派印象极好的欧阳辩来主持变法,这种局面终究还是要出现的。 因为只要变法,就一定会触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这一点完全是无解的。 韩绛的忧心忡忡,化为欧阳辩的无可奈何。 说实话,变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欧阳辩觉得已经是到头了,至少经济上是足够了。 接下来要触及的东西,连欧阳辩都感觉头皮发麻。 因为接下来的是两块硬骨头。 一是吏治,二是军队改革。 有人便要说了,元丰改制不是在赵顼的主持下成功了么,看起来也没有引起什么动乱啊。 在欧阳辩看来,元丰改制,也就是换了壳子罢了,根本无济于事,甚至比不改还糟糕。 先别说后世的影响不影响什么的,就说现在的主要目的。 欧阳辩想改革官制目的是为什么,是为了提高官僚系统的效率,要达到可以将百姓组织起来的程度,而不是换个名字就算是完成了,那个顶个屁用! 而军队改革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北宋的军队已经烂透了,对于这种烂透了的军队,说实话,改革其实并不讨好,其实直接裁掉是更加经济的。 但还真的不能裁,因为军队会作乱的啊! 北宋禁军里盘根错节,外战外行,对内倒是颇有一套,无论是闹饷还是要奖赏,一套一套的颇有章法。 时至今日,欧阳辩才发现一开始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大兴西北 第四卷小结 第四卷写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因为王安石的时代结束了。 其实真正的变法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可能要比这复杂一百倍一千倍,作者查阅了很多的资料,买了很多的实体书来看,但也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 写第一卷的时候,那时候是很快乐的,因为欧阳辩很快乐,所以我也很快乐。 但是等欧阳辩进入政坛之后,他便变得不快乐了,因为真正为了家国的人是很难真的快乐的,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太多令人愤怒,令人感觉到沉重的东西了。 有读者说,作者你这么写不行的,后面留言少了,不是你写得不好看,而是太沉重了。 我只能苦笑回复:如果单纯为了爽,就枉顾事实,那么写出来的东西…… 其实这个我不愿意评价,我还是希望能够写出一些能够相对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的东西的。 从第三卷开始到第四卷,我几乎是几万字就要画思维导图,一个事件一个事件的排列,把里面涉及的人和事件都给查清楚,需要查很多的资料,才拼凑出这么一个不太成熟的东西来。 说实话,非常累。 但让我很满足。 有读者说,你抓紧让王安石滚蛋啊,然后自己主持变法,改革军队,然后犁庭扫穴,收复幽燕,这样订阅不久上来了吗? 哈哈,感谢这个兄弟的金玉良言。 怎么说呢,可以这么写,但和上面的理由一样,没有什么意思。 一个人的思想要转变是需要一些时间和事件的,没有经历想要温和变革的想法的破碎,怎么会有暴力改革的冷厉,没有暴力改革的挫败,又怎么可能有推翻旧制度的想法? 总得一步一步来嘛! 第五卷的内容嘛,你们大约也可以猜测的到的嘛,就不多说了,看书吧。 总而言之,老猫写得未必好,但态度绝对是极好的! 大兴西北 第一章 苍生有难! 崇政殿里,还烧着暖炉取暖,三月的汴京城还不到暖和的时候。 天气寒冷,但赵顼的内心却是如同那热烈燃烧的火炉一般,十分的焦灼。 春雨贵如油。 熙宁七年的春雨不仅贵,还有价无市。 从熙宁六年秋冬开始,到熙宁七年的暮春,开封府附近仅仅在新郑县下了一场小雨,其余地方根本连一滴水都不见。 在这个以农为本的封建王朝,雨水关乎一年的收成,从朝廷到百姓,没有一个是不关心的。 作为大宋朝最高统治者,赵顼尤其焦心,脑袋更是嗡嗡响个不停。 从年前市易法实施遭遇阻力后,赵顼的头痛症就一直没有停过,找了御医也没有什么用,现在更是头晕眼花,看奏疏都不行了,只能让身边人读给他听。 黄怀义手捧着一份奏疏,不急不缓地念道:“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卭蜀,自去岁秋冬,绝少雨雪,井泉溪涧,徃徃涸竭,二麦无收,民已绝望,孟夏过半,秋种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采木实草根以延朝夕。贫下户“拆屋卖钱以给己家粮及官中诸费者众……” 赵顼烦躁地摆摆手。 黄怀义赶紧拿起另外一个奏疏。 “这是河东转运使王广渊所奏……” 黄怀义快速的阅览,略去了问候等等,只读关键词句,以减少赵顼之负担。 “……河东的岚州、石州自冬迄今,旱暵为虐,被灾者广,流民扶携塞道,羸瘠愁苦,身无完衣,并城民买麻糁麦面合米为糜,或茹木实草根,至身被锁械,而负瓦揭木,卖以偿官,累累不绝……” 赵顼满脸通红,还咳嗽了几句,赶紧摆手让黄怀义莫要在读。 黄怀义快速地把剩下的奏疏给浏览了一下,越看越是心惊。 除了河东的岚州、石州外,境况差不多的还有京东路的齐州、郓州、开封府界诸县、大名府的怀州、卫州、延州、陈留等县、真定府的邢、洺、磁、相、赵等州、鄜延路的延州、环庆州、保安军、陕西诸路、河北西路、永兴军、冀州等地。 他甚至看到了环庆路安抚使楚建中递上来的奏疏说道:“奉手诏,以缘边旱灾,汉、蕃阙食,夏人乘此荐饥,辄以赏物招诱熟户,至千百为群,相结背逃。若不厚加拯接,或致窜逸,于边防障捍非便。……” 这种情况还蔓延到宋朝的边疆,影响到国防的地步了! 看到黄怀义的表情,赵顼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心急如焚,赤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时不时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黄怀义看着担心,赶紧说道:“陛下,要不,请相公们来一起商议吧?” 赵顼忽地停住了脚步:“没错没错,赶紧请相公们过来。” 黄怀义怀着担忧的心情,去外面招呼小黄门带着口谕去宣召相公们过来。 没有让赵顼等太久,韩琦、张方平、苏颂、韩绛、吕惠卿等人联袂而来。 赵顼也不等他们见礼,开门见山道:“诸位爱卿,旱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可有良策?” 吕惠卿比较务实:“陛下,现如今稳住局面是第一要事,臣建议先开仓放粮,发常平米赈饥民,以免饥民到处流窜,一个不慎,就会演变成为盗贼,到时候局面就更不好看了。” 苏颂却道:“大旱才刚刚开始,春种看起来是很难种下去了,上半年种不了地了,常平仓恐怕是支持不到今年的冬天的,现在就开仓,后面局面一样没有办法处理。” 赵顼叹息道:“钦天监那边怎么说?” 韩琦拱手道:“钦天监那边认为,今年的大旱估计得持续很长的时间,春种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赵顼忧心忡忡:“今年恐怕要饿死很多人了!”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 赵顼道:“抓紧时间,下诏令各地及时上报雨水情况吧,有稽违者纠之,也好统筹安排。” 吕惠卿几个点点头,这种情况朝廷实际上也做不了太多,看天吃饭就是如此,有时候不是不想做什么,而是的确是无能为力。 众人摇头叹息,正要回去政事堂,却听到韩琦突然说道:“陛下,此乃天意,陛下当克尽人事。” 众人吃了一惊。 赵顼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天意,无非就是天人感应那一套,而克尽人事,汉唐一来也形成了规矩。 所谓克尽人事,主要包括几个方面。 一是祈禳。 天旱祈雨,久雨祈晴。 如遇天灾由皇帝亲自或遣使祈禳,如遇小灾或地域性灾害由地方官员或民间祈禳。 二是下诏言事。 包括皇帝下罪己诏,对自己的德行进行反省,对主政不力作自我批评。 三是策免宰相。 由于宰相负有燮理阴阳之职,阴阳失调引发灾害,宰相就负有责任。 从汉代开始,就有因灾策免宰相之举。 四是因灾虑囚。 古人认为系囚冤滞会引发旱灾,“怨气积,冤气盛,亦能致早。”也能引发水灾,“久雨者,阴气凌阳,冤塞不畅之所致也”。 所以,水、旱灾害发生时,皇帝要下诏虑囚。 祈雨和虑囚倒也罢了,这都算是题中应有之义,但皇帝下罪己诏和策免宰相……这是要将其搞成重大的政治事件啊! 皇帝下罪己诏,由于是在灾害期间,臣下奉诏言事,不会因言获罪。 因此,因灾言事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或者议论朝政,或者检讨吏治,或者批评权臣,或者提出救灾建议,甚至直接批评皇帝的德行和为政! 德行先不说,为政这一块,最近才稍稍平息了下来,王安石的去职,让朝政稍微缓和,韩琦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是剑指宰相吗? 韩琦自己就是宰相,但肯定不是冲着自己去的,那他又是冲着谁去的? 韩绛和吕惠卿脸色有些难看。 张方平和苏颂也是面面相觑。 “韩相公,您的意思是?” 韩绛看着韩琦问道。 “朝堂才刚刚稳定下来,您这是想干什么!” 大兴西北 第二章 韩琦的谋划! 韩绛第二句话说得并不客气,但韩琦看都不看韩绛一眼,只是看着赵顼。 赵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是说道:“朕会在几日内于宫内祈雨。” 韩琦却不依不饶道:“还请陛下下罪己诏,以求天恕。” 吕惠卿见到韩琦对皇帝如此咄咄逼人,站了出来道:“韩相公这是要做什么,是在威迫陛下么!” 韩琦闻听此话,将闪闪发光的眼睛看向吕惠卿:“上天为什么会降下灾祸,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帮人在瞎搞乱搞,王安石既已离去,但灾祸不止,说明朝中还有人为祸,你和韩绛一上台天下就发生大旱灾,难道不是上天的启示么?” 吕惠卿心中大吃一惊。 原来在这等着呢。 韩琦果然意有所指,这是盯着自己和韩绛呢。 韩琦逼着赵顼下罪己诏,然后可以顺势让百官抨击这几年的变法,顺势除去韩绛与自己,没有了自己和韩绛主持大局,变法大局,或者说路线,就会因此而断。 可是,韩琦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呢? 赵顼自然不可能被韩琦这么一胁迫立即就范,但是原本拿来解决问题的会面只能不欢而散了。 回去后,吕惠卿越想越是恐惧,他赶紧找来曾布、郑雍、梁焘、林希等几人,把韩琦的反应告诉了大家。 曾布皱着眉头:“王相公已经去职,韩琦为什么还这么不依不饶呢?” 郑雍想了想道:“韩琦或许是在担忧什么事情发生?” 梁焘眼睛一亮:“有道理,或许是有什么变化,逼得他兵行险着!” 林希皱起了眉头:“问题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呢,王相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吉甫兄和子华兄虽然也身为大参,但在政事堂里面排名靠后,也无法威胁韩琦的位置……” 曾布抬起手道:“等等,莫非是他担心季默!” 吕惠卿眼睛一亮:“非常有可能啊!” 林希抚掌笑道:“没错,应该是了!” 梁焘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季默这次回来,按照正常升迁,直接拜个御史中丞,有季默在御史台,那战斗力恐怕是令人畏惧的,届时变法再无人能够阻止了,韩琦也要畏惧三分。 所以这次他要借着大旱做文章,逼着陛下下罪己诏,他借机让人批评这几年的路线,以此否决变法路线,若是能够将吉甫兄和子华兄给驱出政事堂,那咱们就要实力大损,到时候即便季默回来,即便有皇帝的支持,也很难再次将路线重新扳回变法的路上了,韩琦这厮真是毒辣啊!” 吕惠卿若有所思:“文忠公的禫祭在九月份举行,除服之祭举办完后,守制就结束了,十月份季默就该回来了,现在只剩下短短六七月的时间,季默是王相外的另一杆变法大旗,有季默回来,咱们立时声势大振,也怪不得韩琦要着急了!” 曾布点头道:“所以,韩琦要逼着陛下下罪己诏,这个图谋切切不能任其成功,若是阴谋达成,吉甫兄和子华兄的境地就要糟糕了!” “没错,陛下不能下罪己诏,陛下若下罪己诏,顿时天下汹汹,肆无忌惮地批评声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到时候事情就不是我们能够掌控得了的,在季默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面,我们必须守住!” 林希斩钉截铁道。 林希的话让大家都点头。 “嗯,陛下在宫内祈雨,让我一起跟着,到时候我和陛下私下说这个事情,只是不知道韩琦会出什么幺蛾子,恐怕御史台那边会督促陛下下罪己诏,子中,吕中司那边我们估计很难说服,但子瞻兄还是可以沟通一下的,子中你去说一说?” 吕惠卿道。 林希点点头:“好,子瞻兄我去说。” 苏轼已经回来担任监察御史了,若是林希等人不去和苏轼沟通,以他的性子,估计是要炮轰的。 不过,即便林希去了,苏轼也未必就给面子。 ——苏大仙历来只做符合自己心中之道的事情。 众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就准备散去,梁焘突然道:“等等,那这大旱、饥荒等事情该如何应对?”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的旱情看起来不仅持续的时间长,而且遍及的范围太广,长江以北地区几乎是全部都囊括在内,即便是要赈灾,可是这个灾又能怎么赈? 几千万人级别的灾难,让他们有如何能够有能力去赈灾? 曾布叹息道:“也是赶巧了,若不是保甲法让农户耗尽了上年的积蓄,这个灾年勉强也就过了,现在大多数农户家里就剩一点种子,全家上下都嗷嗷待哺,朝廷即便是要赈灾,也是无能为力啊!” 吕惠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情况如何?” 郑雍道:“荆湖南路雨水正常,那里河流密布,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北路估计够呛。” 吕惠卿舒了口气:“那还好,荆湖南路经过这些年的开发,已经成为了产粮大路,近几年说的荆湖熟天下足,便是说的北路和南路,现在虽然只有南路正常,也可以稍解下一季的饥荒了。” 曾布摇头道:“差得太多了,长江以北诸路都已经陷入旱灾之中,根据经验,这旱灾可能会影响道夏种,到时候饥荒的时间可就延续到明年去了,得等到明年夏收,才算是有所收成,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啊!” 众人脸色大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饿死几百万人都是幸运的! 吕惠卿叹息道:“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众人散去。 吕惠卿则是进宫与赵顼一起祈雨去了。 皇帝之所以要密祷,是因为不想过分张扬,以免给人留下“崇饰虚名”的印象。 其实更深层的原因还可能是怕公开祈祷不应有损自己的权威,为了显示祷雨的效果,也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每次公开祈祷之前,皇帝往往要事先让太史对雨水情况进行预报,以便在适当的时机举行祷雨。 不过没有什么用,赵顼祈雨之后几天,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而且天气又来了一拨寒冷,让人绝望。 大兴西北 第三章 祸不单行! 暮春时节,若是往年,汴京城里应该有葱绿色盈城,但今年却是寒风萧萧,树枝突兀,又干又燥,甚至迎来了一波沙尘暴。 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将整个汴京城都笼罩在内,犹如世界末日一般,大白天的竟然见不到太阳,令城内之人心内慌乱。 赵顼更是被吓得手脚冰凉。 大旱也就罢了,可这天地异象,却真的像是上天在发怒一般,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就如同要灭世一般。 别说是赵顼了,连吕惠卿都被惊吓到了。 原本吕惠卿是想着要劝阻赵顼发表罪己诏的,但看到如此场景,劝阻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战战兢兢之中,赵顼终于发布诏令:“朕获承祖宗休德,迁于士民之上,二纪于兹,虽兢业存于中心,而过愆形于天下。盖以寡昧之资,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自冬迄今,旱暵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 赵顼将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并且承诺并减膳作为自我惩罚,声称不下雨就不吃饭等等,并且让各地改善牢狱的居住环境,又大赦了一批人,命各地放粮赈灾,又减免了田赋等等诸多措施。 但关键的一条是——别置谏官、御史各六员,增其月俸,不兼他职,每月须一员奏事,或有急务,听非时入对,及三年则黜其不胜任者。诸臣工可上书言朝政阙失,共克时艰。 这是广开言路的意思,不仅给御史台和谏院都加了各六个编制,几乎是膨胀了一倍言官,又让百官上书讨论朝政的缺失。 上面的让步只能算是做做表面功夫,而这一条却是真正的让步。 增加这一倍的言官,让谏院和御史台的力量大增,而放开讨论,更是对之前管控的弥补。 如果上天当真有知,赵顼这个让步也算是可以了,但是明显没有什么用。 赵顼在宫内秘密祈雨很多次,几乎是夜夜熬夜祈雨,但就是没有什么鬼用。 无可奈何之下,赵顼只能公开祈雨了。 一般来说,皇帝是不会公开祈雨的,因为公开祈祷不应有损自己的权威,即便是公开,也要事先让太史对雨水情况进行预报,以便在适当的时机举行祷雨。 祈雨的地点更是把大相国寺、太一宫、天清寺、上清宫、玉清昭应宫、开宝寺等等都覆盖了,但天下就是一点水珠子都没有滴落。 这让赵顼更加的焦躁不安。 四月十八日,司马光提交《应诏言朝政阙失状》,极言灾害的严重性,并将其归咎于朝政阙失,而首当其责的是王安石及其所倡导的新法。 司马光一共列举了新法的六大罪状,指出只要将利少害多的新法废除,则“上下感悦,和气熏蒸,雨必沾洽矣”。 赵顼在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后从善如流,下诏取缔《保甲法》、《保马法》、《市易法》这几个基本已经不实行的新法。 然而,干旱依旧。 四月底,河北转运使上书道:“方今河北所在灾伤,百姓流亡,乏食日去。最可忧者,盗贼结集渐多,为公私之患。” 因为干旱和饥荒,百姓不得不成为流民,一旦食不果腹,便演化成为流民。 因为之前的保甲法,这些百姓大多经过一些军事训练,便变得有组织起来,以至于成为了公私之患。 五月,两浙路转运使上书,两浙路起了蝗灾,所经之处如雁过拔毛,寸草不生,转运使恐惧道:“下半年恐有大饥,届时斗粟一千,若无外粮食输入,必将涨势不止,饥民有全家饿死,相率投江者。尤其浙西更为严重,如果没有好办法,届时殍死盈路,流民充斥之局面恐怕难免……”。 所谓祸不单行便是如此。 不过也正常,两浙在东部地区,为我国两大蝗虫之一东亚飞蝗的分布地。 且两浙路处于温带和亚热带地区,这为蝗虫的大规模繁殖提供了有利的气候条件。 蝗虫一般属于兼性滞育昆虫,多以卵在土壤中的卵囊内越冬,尽管破土而出的幼虫寿命不长,但作为群居生物蝗虫强悍的生殖能力和环境适应性能力令幼虫能够快速生长发育。 夏天一到,蝗虫便破土而出,这一出便是铺天盖地,所经之处如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旱灾、沙尘暴、饥荒、流民、盗贼、蝗灾……诸多灾害在同一时间出现,这时候别说赵顼了,连大臣们都开始惶恐起来了。 韩琦等人一开始是想利用天灾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政治不政治的问题了,再这么下去,国家都有可能倾覆了。 根据边境的镇守上书,西夏和辽国已经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趁火打劫了,大宋如今内忧如此之大,若又来了个外患,能不能顶住只有天知道了。 然而现在该怎么度过当下的难关,众多重臣束手,连韩琦这样的老臣也都是束手无措。 百姓家中没有存粮,常平仓那些粮食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国内的其他地方粮食也不好调配,其实也不是这个问题,关键是钱的问题。 保甲法保马法,耗费钱粮颇多,国库已经有些空虚了,如果仅仅是一地发生旱灾,那么问题并不大,但现如今是长江以北地区都陷入灾荒之中,这如何赈济得过来? 七月份的朝会上,赵顼暴怒如雷:“朕罪己诏都发了好几份了,新法也大多废弃了,言路也都敞开了,求雨更是踏遍了汴京城每个角落,朕的脸面都不要了,可是依然干旱依旧。 祈求上天垂怜看来是很难实现了,但咱们也不能当真完全看天吃饭啊,诸位大臣总得拿出办法来应对啊,总不能看着饿殍遍野而无动于衷啊!” 诸多重臣低着脑袋,连韩琦都不敢正视赵顼的目光。 是啊,天不垂怜,人总得尽人事吧? 可是什么减赋、大赦天下、开仓放粮这些措施也都做过了,他们又能够再做些什么呢? 总不能让他们将家里的粮食献出来吧! 大兴西北 第四章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看到重臣们一个个低着脑地躲避他的目光,赵顼怒火更甚,这些家伙,骂人的时候厉害极了,可是到了需要他们拿出解决问题方案的时候,一个个又在装傻了! “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在倒毙在路上无人收尸吗? 难道我们谈谈大宋,富裕富饶的大宋,就连自己的百姓都护佑不足吗? 难道我们要看着百姓们为了果腹,不得不拿起刀枪互相厮杀吗? 难道我们要看着天下人以人相食吗? 诸位都是大宋的大臣,天下间最聪明的聪明人都集中在了这里,难道我们连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么?” 赵顼的诘问如同灵魂拷问一般,连珠炮一般轰击,让诸多大臣脸皮都忍不住发烫。 可他们转念一想,这等罕见的大灾祸,肯定是你这皇帝没有做好,上天是在降罪惩罚你,所以闹得无法收拾也正常啊,所以罪魁祸首还是你啊,我的陛下! 这么一想,他们又心安理得起来了。 反正是你的锅。 不过这锅皇帝一人也承受不了,赵顼也都下了好些罪己诏了,再这么下去也不行,现在天下已经成了炉火上的铁锅了,下面猛火然后,锅里面热水沸腾,百姓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再不救命,百姓就得寻思打破这个铁锅了。 想到此处,韩琦一身的正气以及一脸的悲天悯人,他站了出来。 赵顼一看喜道:“韩相公可是有什么对策?” 韩琦点点头道:“请欧阳辩夺情吧,此事非欧阳辩不可,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众多大臣听闻韩琦之言,纷纷眼睛发亮。 秒啊! 韩相公不愧是韩相公啊,这口大锅这么大,皇帝一人背不下,赶紧扔给欧阳辩,顺便戴个大帽子,若是解决不了拉了胯,正好杀他免牵挂啊! 赵顼气得满脸铁青。 吕惠卿站了出来大声道:“季默尚在丁忧,不可打扰他的孝顺!” 韩琦呵呵一笑,都不用他说话,吕诲就跳了出来。 “吕大参此话谬以,夺情自有传统,所谓金革之事不避,国家危难不避,现如今黎民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正需要欧阳季默,而且,季默的丁忧之期也不过只剩几月的时间,提前一点无伤大雅,如果文忠公天上有知,自然是极力赞同的!” “吕院长说得对极了,即便是这时候夺情,欧阳辩也是忠孝两全了,丝毫不会影响的,臣赞同!” 左司谏范纯仁大声道。 吕诲借助此次回归中枢,并被韩琦扶上了知谏院,范纯仁也是同一批归来的,被任命为左司谏。 吕惠卿不由得语塞。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想让欧阳辩回来承担的这事情,它是一个黑锅啊! 赵顼当然也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黑锅,若真是被扣上,说不得欧阳辩一辈子的前程就算是毁了! 赵顼咬着牙道:“不可,欧阳辩年纪太轻,根本担不起这事,何况人【伦】大事,百善孝为先,朕不愿意损害欧阳辩的德行,此事莫要再提!” 韩琦哀声道:“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孰轻孰重,陛下明鉴啊!” 韩琦扑通一声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吕诲毫不犹豫也跟着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吕公著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范纯仁犹豫了一下,也扑通跟着跪下了。 “陛下,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啊!” …… 赵顼看着跪了半个殿的重臣,满脸铁青,这不是在为天下苍生考虑,而是要生生捧杀欧阳辩啊! 可是,欧阳辩是他以后富国强兵的根基啊,怎么能够毁在这里! 吕惠卿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夺情吧,季默未必就不想回来。” “吉甫,你……” 赵顼不可思议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苦笑道:“这种情况……可能也就季默有办法了吧。” 赵顼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他心里清楚,吕惠卿说的【这种情况指的既是如今天下炼狱一般的景象,也指目前捧杀的局面。 对啊,季默之才智胜我十倍,或许……他真的有办法。 赵顼不知道是在迫于无奈,还是在安慰自己的想道。 他挥了挥手咬牙道:“那就这样吧。” 旨意单场就被拟了出来,韩琦迫不及待签字盖章颁发,赵顼在众人的视线下,只能签名盖章,然后第一时间被派送出去。 旨意派送出去,殿内的气氛似乎变得轻快了起来。 众臣脸上带了些许的笑容,谈论政事之时也变得轻松起来,似乎天下之纷纷繁繁之事,已经随着旨意被解决了十之八九一般。 不过说来也是,最大的黑锅已经被甩了出去了,他们也算是大功告成,也有资格轻松一下了。 赵顼看着这一切,心里只觉得有些悲哀。 这就是大宋朝的皎皎君子们呢。 …… 骄阳炙烤着大地,欧阳寺村依然笼罩在清凉之下。 延绵不绝的桃花盛开,将这里装扮成为世外桃源。 一阵快捷地马蹄声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却见大队的骑兵快速奔袭而来,往欧阳修陵园而去。 欧阳辩从午睡中被叫醒,带着一身的起床气,脸色很不好,在听完圣旨之后脸色更差了。 娘的,这是让老子去背锅的啊! 不过……倒是有点诚意啊。 寄禄官阶从秘书监调整为给事中,直接从正五品跳到了正四品,官升三级不敢说,但也有足足两级。 而差遣则是被召为翰林学士,并加参知政事差遣。 欧阳辩啧啧称赞。 看来这次韩琦等人为了让自己回去背锅,这本下得够大的啊。 以欧阳辩的资历,若是年龄稍大一些,早些年就该进政事堂了,就是仁宗把他压了压,英宗时候又被忽视了几年,有遭遇了丁忧,所以吕惠卿都比他先先一步进了政事堂。 至于说为什么说韩琦下了重本,因为参知政事已经是副相,一般来说,想要成为宰执,必须做过所谓“四入头”,也就是知开封府、三司使、御史中丞以及翰林学士。 欧阳辩其实也就是擦了个边。 知开封府不必多说,没有。 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公事官虽然权限比三司使还大,但毕竟不是三司使。 御史台的工作也就是监察御史,还差着一级呢,原本这次他回来给授的就是御史中丞,不过回来早了或者说晚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已经被吕公著给占了。 翰林学士这不才被当成补偿给到了欧阳辩了么。 其实这么个进政事堂的方式是不被允许的,不合规矩嘛。 历史上王安石从江宁召回,都得先授为翰林学士,然后才给参知政事的,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有许多人诟病太快了。 现在他不仅被授为大学士,还直接进了中书,啧啧,看来韩琦等人认为这个锅大的连自己也背不起,所以干脆给足官职差遣,免得自己连锅都背不起么? 有趣啊。 那倒是该接下来啊。 于是欧阳辩大手一挥,立时叫人安排马车进京。 骑士们见状大喜,赶紧派人飞速回去报信。 第二天早朝,骑士风尘仆仆直奔朝会。 大兴西北 第五章 两只狐狸! 以赵顼的脾性,朝会当然是天天都没有阙落的,不过今日的朝会也只是处理一些琐碎事情,因为真的大事他们处理不了,不是重臣是酒囊饭桶,而是以他们的经验,他们处理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人力尽矣!】 嗯,能做的都做了。 不过在现代人眼中看来就有点可笑了。 虚无缥缈的祈雨、罪己诏、广开言路等等,真正落实的救灾政策却没有几项是得力的,徒然惹人发笑罢了。 但在他们看来便是已经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就听天命了。 所以,他们今天的朝会也就是处理一些急事,真正的大事却只能听一听而已,但每一个人都很积极参与其中,不会做事,发表一下言论还不成么? 朝会如火如荼之际,骑士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直闯朝会。 ——别担心,这是传统赋予的权利。 …… 在宽阔的水泥路上奔走的四轮马车外表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有些寒霜,里面也并没有多豪华,但极其舒适。 这是林通专门给欧阳辩定制的车子。 欧阳辩是为高官,出行不好过于招摇,所以林通在舒适度上做文章,但仔细看看,功夫都坐在了细节处。 陆采薇跪坐在欧阳辩前面,仰着头一脸痴迷地看着这个才不到二十七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已经是大宋朝的宰相了。 二十七岁的参知政事。 大宋朝建国一百一十五年来,最年轻的宰相! 在此之前,大宋朝最年轻的宰相是寇准,三十二岁的参知政事。 不过片刻之后,陆采薇脸上又转换为担忧。 “四郎……” 欧阳辩低头看向陆采薇,三十多岁的少妇,妩媚多汁……哦,不,妩媚多姿,虽然比自己大了七岁,但养尊处优之下,保养得如同二十出头一般。 陆采薇消息极快,在自己出发道中途,就拦截到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怎么了?” 陆采薇担忧道:“此次并不是好时机。” 欧阳辩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但是,黎民百姓等不了太久了,这里是京畿之地,你看……” 欧阳辩掀开车辆,一阵热浪涌入。 车内看不到冰块,但处处阴凉。 陆采薇皱起了眉头,不用多看,便知道外面都是赶路的流民,空气中也带着些许的尸臭味道,那是倒毙在路边的尸体散发出来的。 欧阳辩叹息道:“连这里都是这般模样了,那些受灾更加严重的,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呢。” 车厢里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之后,陆采薇道:“汴京城快到了,妾身不便露面,妾身先回西湖城等候公子吩咐。” 欧阳辩点点头笑道:“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陆采薇点头,去了另一辆车,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 欧阳辩遥望汴京城。 汴京城还是那么的雄伟。 只是,以前在汴京城的时候,总有父亲陪伴,从外地归来,父亲也总会在城门外相迎,而这次回来,父亲却留在了乡下等着他回去。 “郎君,门口有人迎接。” 车夫大声道。 欧阳辩放眼远眺,城门口竟然花花绿绿的好多人。 “难道是玉仙楼的小姐姐们?不应该吧,我可是个正派人啊!” 欧阳辩颇为诧异。 随着车辆越来越近,欧阳辩心中颇为失落。 的确不是,花花绿绿的都是朝廷的百官。 欧阳辩赶紧让车夫到一边去:“我们走旁边,估计是有外国使节来了,咱们别耽误正事。” 欧阳辩看到了韩琦、张方平、苏颂等人,以这些人的级别,欧阳辩可不认为他们是来迎接自己的。 ——他的脸面还没有那么大。 如果车内是欧阳修,那自然是足够的。 没想到车辆却被人拦住了。 “请欧阳大学士讲几句!” 有人喊道。 欧阳辩一脸的懵逼下车,韩琦等人笑眯眯地叉手行礼。 欧阳辩赶紧回礼:“韩相公、张相公、苏相公,以及诸位同僚,你们这是?” 吕诲大声喊道:“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立时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 城门口聚集百官,百姓也都是喜好吃瓜的,尤其是汴京城吃得饱的百姓,吃不饱的百姓只好躺着吃瓜——饭可以不吃,但瓜还是得吃的。 这些百姓见百官呐喊,他们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 …… 欧阳辩五味杂陈。 韩琦这些人坏啊。 这顶高帽子带上去,就摘不下来了。 这种伎俩欧阳辩很特么的熟悉啊。 “欧阳辩不出,将如苍生何!”的原话是“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 当然啦,这里的安石也并非王安石,而是谢安,谢安石。 但是,后来这安石也用来指王安石。 历史上神宗继位,宋朝困窘到了极点,继续有人站出来解决诸多的问题,王安石特立独行的养望方式,令人极为好奇以及期待,以至于有人传出“安石不出,将如苍生何!”的话。 然而,当王安石进京开始变法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从一开始的【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到后面的【安石一出,苍生奈何。】 其实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而已。 而后来的主角就变成了司马光,于是便有什么【君实不出,奈苍生何。】…… 滑稽。 欧阳辩又是好笑又是悲哀,当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的身上的时候,那就说其他的人都没有担起责任的心思了。 求人不如求己啊! 不过……这话还真的带劲啊。 欧阳辩感觉自己是万人空巷的大明星了。 嗯……救世主! 不过,这些话听着好听,但里面的责任或者说黑锅却是比天还大,这么罩下来铺天盖地的,以后若是做不好,今日的赞誉有多大,以后的骂声便有多大。 不过,来都来了,自然不怕什么黑锅了。 韩琦看着欧阳辩脸上露出的笑容,他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颇有奸计得逞的意思。 怪不得他开心啊。 他是首相,原本这事情处理不好他得担责,但现在黑锅让他甩出去了,欧阳辩若是处理不好,这锅欧阳辩就得背起来,到时候欧阳辩的前程也就全毁了。 一举两得啊! 吕惠卿和韩绛成不了什么大事,到时候找机会将他们驱逐出去便是了。 届时上下正人君子盈朝,盛世便会来临。 看到了变法派悲惨的未来,韩琦便不吝惜展示宰相的大度。 “季默,欢迎回来,你回来了,苍生便得救了。” 韩琦紧紧握住欧阳辩的双手,连连晃动,神情是长辈的期望,语气是长辈的肯定,一副两代领导人的交接的融洽景象,令人感觉颇为感动。 韩琦爱作秀,欧阳辩也巴不得韩琦这么作态。 就当今朝廷来说,所谓老中青三代,老一代自然是韩琦这一代,这一代已经是渐渐要退出了,中生代则是韩绛、韩维、吕公著等人,至于青年一代,则是欧阳辩、吕惠卿、苏轼、苏辙这帮同年了。 现在韩琦要作秀,让自己来背锅,所以给与了超乎自己资历的待遇,但只管接下来便是,还得好好地配合,韩琦演得越是真实,便越会在所有人心目中形成【欧阳辩是新一代领导人】的印象。 众口可以烁金,但众人拾柴火焰也高啊。 当大家都认为欧阳辩接过领导权,那么欧阳辩就当真会成为领导群伦的领导人。 到时候就看韩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韩琦既然敢这么演,一是要自己背锅,二是笃定自己也解不了这个难题。 说来也是,如此大灾,的确不是人力能够解决的啊。 韩琦与欧阳辩相视而笑。 就像是两只狐狸。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大兴西北 第六章 完美的出场! 一场城门口的政治秀完美落幕。 所有的人都很满意。 韩琦满意地是,这个黑锅终于有人接了。 吃瓜群众满意地是,这个瓜颇甜,虽然他们看不太懂,但是看着好像挺带劲的样子。 有人统计过,城门口当场饿死的吃瓜群众,饿死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说明这瓜甜啊! 欧阳辩也挺满意,虽然在别人看来他是回来顶黑锅的,可他自己却知道,他是回来收拾残局的,而且——是回来收割声望的! 这一波以救世主的出场很完美! 韩琦也不经意间给了一个非常棒的配合! 完美! …… 崇政殿。 “你不该回来的。” 赵顼叹息道。 “可我还是……呸,陛下召唤,臣哪里能不回来,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臣又岂能避居市外无动于衷?” 欧阳辩道。 赵顼叹息摇头:“唉,回来就回来吧,朕尽量把事情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不会让人污蔑你的。” 欧阳辩哈哈一笑:“陛下大可不必如此,臣回来就是解决问题的。” 赵顼苦涩一笑:“这还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呢,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可这天就是不下雨,人又如何能够逆天?” 欧阳辩点头道:“人是不能够逆天,但顺天行事便好,臣既然回来了,陛下就放心好了。” 赵顼点点头:“好,你需要什么,朕让人配合你来做。” 欧阳辩点点头:“这就是了,不必麻烦,臣本来想建立一个临时的赈灾中心,但其实制置三司条例司便可以了,其余的部门到时候由陛下签署文件配合便是。” 赵顼点头道:“这个简单,你的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差遣还没有裁撤呢,继续领起来便是。” 欧阳辩惊讶道:“还没有撤掉么?” 赵顼笑着点头。 欧阳辩大笑道:“我就说每月的薪俸那么高,原来原因在这呢。” 君臣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欧阳辩就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以他的身家,怎么会在意那么一点薪俸,估计到薪俸到现在都没有去领过吧。 赵顼并没有问欧阳辩会怎么做,因为事情既多且杂,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欧阳辩也没有多说,离开了崇政殿,立即来到了制置三司条例司。 吕惠卿等人早就在条例司等着呢。 看到过来,吕惠卿等人激动地围了上来。 “季默,你终于回来了!” “季默,大家都很想你!” “季默,这次回来大家要大干一场了吧?” …… 欧阳辩笑着用拳头打打这个胸口,拍拍那个的肩膀,满意地说道:“大家都是朝廷重臣模样了!” 可不是嘛,在场的吕惠卿不说,参知政事了都,其余的虽然是什么检详文字官,编修三司条例官、中书检正,详衙前条例,编修和参详官等等常人不太熟悉的差遣,然而这些差遣不仅重要,而且权重。 制置三司条例司下面不仅号令天下转运使,现在三司之职权,依然被条例司都夺了过来,三司已经不另设三司使了,而且制置三司条例司还谋夺了中书五房的不少权力,可以说,这里不仅是三司,还兼着中书五房的很多权力。 这就是为什么王安石去职,韩琦还想搞掉吕惠卿的原因,因为吕惠卿领着的条例司权力太大了! 原本历史上的条例司只存在了一年多,原因是因为王安石很快就掌握了政事堂的权力,所以将条例司拿到的权力归入太常寺以及中书五房,但现在韩琦还在政事堂,所以条例司还得存在。 现在条例司不仅存在,还在赵顼的支持下越来越重要。 这种情况下,曾布、林希、郑雍、梁焘这些人自然是位卑权重了,地方大员都得供他们使唤,这样一来,自然一个个都颇具重臣气象。 不过也是,历史上从条例司历练过的,出来后很多以后都走上重要岗位,虽然说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能力,但在条例司这段经历的确是锻炼人的。 “季默,该怎么做,你说,我们执行!” 吕惠卿说道。 在场诸人,虽然欧阳辩的年纪最小,但领袖地位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确立下来的,即便吕惠卿先进入政事堂,但依然不敢僭越。 他很清楚,条例司的同年,庆州的苏辙、章惇等人,以及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同年,都公认欧阳辩为嘉佑二年榜进士的领袖,并且以欧阳辩为核心,除非他自己自立门户,否则就别想撼动欧阳辩的地位。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赵顼的支持。 吕惠卿知道,自己能够上这个位置,一来是赵顼需要有人在政事堂里面代表他的意志,二来,赵顼私下里也跟吕惠卿说了,要他帮欧阳辩给守住了。 如此圣眷,不是他吕惠卿能够撼动的。 所以他很识趣,欧阳辩一来,他马上就表态了。 欧阳辩很满意。 政治小团体团结是最重要的,如果内部都不团结,对外就更不行了。 王安石的败落,让韩琦得到了机会,大大地扩大的保守派的势力,可以说,变法派比历史上的局面还要糟糕一些。 但欧阳辩回来了,情况又不同了。 这一次,不仅要拯救天下,还得利用这个机会,扩大变法派的实力。 嘉佑二年榜的同年,也该雄起了。 欧阳辩也不客气:“好,拟公文。” 曾布喜道:“好,季默你说,我来拟。” 欧阳辩笑了笑道:“令……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等各个受灾路转运使,协同合作,就近在登州港、密州港、海州港、楚州港、苏州港等港口,接收赈灾物资,赈灾物资包括大米、药材、棉服、帐篷等等,所需费用由三司拨款,各转运使根据州道、县道上的央行服务区,进行赈灾物资分发;……” 曾布等人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但没有人发问,因为欧阳辩还在说话。 “令……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等各个受灾路监司,组成赈灾巡察,监督赈灾物资贪污事件,若发现贪污赈灾物资,立时将犯事人员押往京城交付有司审判,从重!” 嗯,这个问题不大,监督巡察,责权对等。 “令……各州县积极收拢流民,予以妥善安置,安置方法,以条例司所制定之《赈灾条例》规定事项为准,尤其是防疫措施,必须严格执行,此次赈灾物资里的药材便是防疫药材,收容事宜,赈灾巡察队伍应该予以重视,需人手一部赈灾条例,若出现防控瘟疫不当引起扩散,无论是巡察小组还是当地州县官员,一撸到底,绝不姑息!” 欧阳辩声色俱厉,令曾布等人也不由得色变。 欧阳辩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这一点在以前实行清丈田亩的时候便可以看到,欧阳辩总是协调各方利益,连最终利益受损的地主,欧阳辩都想方设法给做出了弥补。 后来的张家若不是太过分了,欧阳辩还真的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至于曹家……那不过是脑子坏掉的了。 但欧阳辩并非是个唯唯诺诺老好人,他们想起了欧阳辩做监察御史的时候,那种一击致命的冷厉让人心寒! 现在危急存亡之秋,那个冷厉的欧阳辩又回来了。 不过,作为欧阳辩的队友,吕惠卿曾布等人心中只有激荡,而无忌惮! 乱世就该用重典嘛,这个道理他们懂。 而那些连赈灾物资都敢贪,瘟疫这么大的事情都敢忽视的贪官污吏,别说是一撸到底了,就算是将他们的脑袋拿来祭旗都不过分! 只是,听欧阳辩的意思,这各个港口的物资似乎是不少啊,尤其是当前最为稀缺的粮食,似乎还管够? 这怎么可能! 大兴西北 第七章 赶走一匹狼,迎来一头猛虎! 吕公著早早就来到了通进银台封驳司签押房。 通进银台封驳司是由总署和下属机构组成的,通进银台封驳司为总署,办公机关在宣徽院北厅,位于皇宫大内。 进银台封驳司六个附属机构。 通进司,主要负责把臣僚的奏章直接进呈皇帝; 银台司,是负责把地方臣僚的奏章传送到通进司,由通进司进呈皇帝; 看详银台司文字所,主要是对地方进奏院所投进的文书进行审查,定夺是否进呈、以及对公文文书的处理等; 发敕司,主要负责皇帝命令的发布,并对下发的文书审查、登记; 门下封驳司,是继承唐朝门下给事中的职能,掌封驳,对皇权起到一定的约束作用的机构,在一定程度上对皇帝决策的失误起到防患于未然的作用; 进奏院,熙宁四年归隶通进银台封驳司,主要负责各州公文的上传下达,以及政治新闻信息的传播。 总体而言,可以将通进银台司视为以前门下省的职能,专门审核要颁发出去的政令。 吕公著作为知司官,自然是位高而权重,所以吕公著也被韩琦相当重视。 吕公著来到签押房,一会就有吏员将发敕司的文件呈送过来,这些文件赵顼已经用章,吕公著必须审核无误后才会颁发出去。 吕公著一边喝着浓茶解乏,一边签字用印。 一般来说,大学士起草的敕令不会出现什么问题,除非赵顼自行其是,想要绕过政事堂直接颁发诏令。 所以吕公著的审核并没有多费力,发敕司其实也做了一次审核了的,吕公著做事认真,重新扫一下,然后用章就可以了。 只是,今日的敕令有些问题。 “嗯?” 吕公著将浓茶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响动,将敕令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不对啊,这个敕令是不是搞错了,让各路转运使去就近港口领取赈灾物资,这不能吧,没有听说有物资啊!” “来人,来人!” 吕公著喝道。 一个吏员闪身进来,谄笑道:“知司……” 吕公著喝道:“去把发敕司的人找来,是谁做了这份敕令的审核的,把他叫来。” 吏员赶紧扫了一下敕令,脸色一惊:“知司不可。” 吕公著脸色一沉:“有何不可?” 吏员低声道:“这是条例司那边的递上去的,官家已经用章,韩相公也已经点头了的。” 吕公著脸色缓和了下来,摆摆手:“没事了。” 吏员闪身而退。 吕公著将敕令往腋下一夹,就往外走去。 吕公著找到了韩琦,韩琦看到了吕公著,不用看神色,韩琦便笑道:“条例司的公文到你那里了?” 吕公著沉着脸点点头:“这是在乱搞,现在民不聊生,条例司还搞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公文来,这不是劳民伤财么,到时候转运使组织人过去,到了港口却没有半粒大米,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韩琦笑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吕公著哼了一声:“大宋长江以北几乎都颗粒无收,荆湖南路倒是有,但也不过是 大兴西北 第八章 欧阳辩新政!(一) “登州港、密州港、海州港、楚州港、苏州港等港口的赈灾物资,首批已经交给各路的转运使,通过州县水泥道或者运河,就近派送县乡中。 河北东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环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河北西路这些靠近海岸线的路因为赈灾物资从海上进入,及时得到了缓解,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臣让人在夏国、辽国采购了一些粮食赈济,也暂时缓解了一下。 不过这不过是缓解之策,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必须立即创造条件耕种,否则夏种种不下去,今年就全废了,要撑道明年,那根本不可能。” 欧阳辩和赵顼汇报工作。 赵顼脸上满是欣慰。 “季默,还好有你啊,你在冬天的时候就想到了要采购粮食,你是怎么做到的?” 欧阳辩露出微笑。 怎么做到的,大预言术啊。 熙宁七年的大旱,关注宋史的人都会知道的啊。 因为历史上王安石的下台,郑侠的《流民图》,说的就是这熙宁七年的大旱啊。 早知道要发生的事情,欧阳辩怎么能够不提前准备呢。 不过这海量的粮食筹措是需要时间的,从海上运回来也需要时间,所以到他复出的这段时间,刚刚好应付上。 赵顼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声音问道:“季默,此次购买粮食花费如何?” 欧阳辩笑道:“花费甚巨,不过,只要经济好起来,一两年就能够缓过劲来,关键是,咱们得利用这个时间做点事情。” 赵顼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一次对大宋的打击太大了。 保甲法折腾农户,让农户没有了承受风险的能力,市易法让商户元气损伤,这一次大旱,不仅让农户流离失所,对商户的打击也非常大,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繁荣,十年的时间都未必能够做到。 欧阳辩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大灾天定,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只要我们能够积极应对,必然能够安然度过危机,甚至抓住机会,打好一些基础。” 赵顼闻言强自振奋精神:“季默快说。” 欧阳辩道:“救命口粮在快速地输送到各个地方,但不能免费无偿给灾民,大灾之时,人心浮动,光吃饭不干活容易出乱子,所以要实行以工代赈。” 赵顼点点头,这倒不是什么创新之举,以前也有这样的做法。 “救命口粮有了,这只是缓解之策,关键还是得尽快的夏耕,虽然过了夏耕的最佳时间,但种下去就有收成,即便能够收到以往一半的收成,也能够安稳度过这个灾年了。” 赵顼迟疑道:“可是现在不下雨,根本种不下去啊。” 欧阳辩点点头:“臣已经组织了打井工程队,分散到各路去打井了,工程队是西工建的,工人,他们都知道怎么打井,分派到乡下去,他们会和里正组织人手打井的,地下不是没水,不过得往下面打十几米,有些地方甚至得打二三十米才能够出水,以民间的技术做不到而已。” 赵顼奇道:“那西工建的人去了就能够做到?” 欧阳辩笑道:“人工打井没法打深,原因有技术的原因,也有花费过大的原因,花费主要以人力为主,这个时候,人力自然不是什么问题,至于技术,主要就是防坍塌、氧气不足等因素,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防坍塌可以用预制水泥圈一层一层的往下套,自然可以避免了,至于氧气不足,则是用人力打气,用中通的竹子将氧气往下送就好了,问题不大。 不过井水灌溉终究比不上河水,水量肯定是不足的,所以臣从海外引进了耐旱农作物,比如甘薯、玉米、豆杂等,尤其是甘薯,产量极大,是灾年最好的充饥食物!” 赵顼问道:“这些东西引进来能够种植么?” 欧阳辩笑道:“陛下放心,不是临时引进的,早在几年前,臣已经让人引进了,不过一直在各地做实验而已,已经达到能够全面推广的地步了,这么一来,有水井、有耐旱农作物,夏耕算是能够勉强推行起来,只要能够收到哪怕是往年的三四成,都能够度过荒年了。” 赵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有有季默你,要不然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欧阳辩笑道:“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另外,臣还有一些计划,之前的农田水利法,虽然也有执行,但在臣眼里,还远远不够。” 赵顼惊道:“还不够?” 欧阳辩点头道:“依臣看来,这连最基本的要求都没有做到。 臣的终极设想是有一天能够做到南水北调,把南方充沛的水运送到水资源缺乏的北方,这样才足够的完美。” 赵顼不由得咋舌:“那是天神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吧?” 欧阳辩笑了笑道:“以目前的技术的确不好做到,但是梳理河流,建造河堤,开凿河渠、建造水库调节旱涝、治理长江黄河,却是可以做到的……” 赵顼连连摆手:“季默,季默,莫要多说了,这根本没有办法做到。我知道你说以工代赈,虽然说现在让灾民干活,只需要让他们吃饱就行,但是仅仅让灾民活命的粮食,和干重劳力的消耗,那根本就是两回事,粮食的消耗是四五倍差距,以前不是没有人想要以工代赈,但根本养不起啊!” 欧阳辩点点头:“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最好的机会,您还记得郑国渠么,秦国因为郑国渠,最后才能够扫六合成就千古大业,大宋想要对抗西夏、收回燕云,就得靠雄厚无比的国力消磨他们,现如今的国力是不够的,别看我们看起来繁华,但根基的农业却是很薄弱,稍微一点风险,就扛不住了,现在就是摆在面前的困境。” 赵顼很是纠结。 他心里很清楚欧阳辩所说是对的,但一旦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其余方面就很难兼顾了。 他想做的还有很多。 大兴西北 第九章 欧阳辩新政!(二) 欧阳辩提出这个建议并不是贸然,因为他早在很久之前,也就是仁宗时期就有了类似的设想,不过那时候叫湖广大开发而已。 不过当时也把仁宗给吓坏了,直接就被否决掉了。 不过欧阳辩当时并没有死心,曲线救国利用央行进行荆湖北路大开发,利用央行雄厚的资金,进行州道水泥化,并且普及央行服务区,因此激发出荆湖的经济活力,让荆湖北路、荆湖南路都得到了全面的开发。 正是因为如此,在今年北方全面受灾的时候,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小部分的粮食产出,虽然只能够缓解部分的饥荒,但这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了。 现在欧阳辩的野心可不仅仅如此了,他的目光是投在全国范围上的。 “灾年是危机,但危机是危与机两字构成,危险之中也有机会,因为灾年失业的农民就是最好的劳动力,这种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如今的大宋就是一个生病的人,臣给朝廷开出了三帖药,一帖名为救济,一帖名为复苏,一帖名为改革。 救济指的就是赈灾、以工代赈,这是暂时的措施,让百姓能够活下去;复苏则是指农业、商业的复苏,让其恢复正常;而改革现在先不说,因为还没有到那一步。 我们先说说复苏,农业的复苏,我说的不是恢复道灾前的水平,而是唐朝时候的水平,咱们大宋的农业比不上那时候,农田水利大多年久失修。 臣的一揽子计划,就是全面复兴农业,让农业重新变得强壮起来,不然稍微遇到这种灾年,就一片哀鸿遍野,经济再怎么发达都没用,无商不富,可是无农国家是稳不了的。” 欧阳辩的所谓三帖药,其实是取材于后世的罗斯福新政。 虽然说当时美国的困境是经济危机,现在大宋的危机是旱灾,但局面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经济濒临崩溃,人民衣食无依。 赈灾自然是第一要事,借此以工代赈,把农业好好振作一番,也算是化危为机的基本做法了,至于变革嘛,其实一直都在做,倒也不必特意提及,那是度过危机之后的事情了。 赵顼被欧阳辩的这番话给打动了。 是啊,没有稳定的农业,就没有稳定的国家,这话对于中华民族的皇帝来说,简直就是刻到基因里面的。 赵顼咬咬牙:“好,季默,朕历来是相信你的,我们现在怎么干!” 欧阳辩笑道:“陛下不必如此,赈济灾民、兴修水利,这都是全国百姓都支持的事情,朝中大臣没有一个人会反对的,所以我们的压力仅仅是如何筹措兴修水利的资金而已。” 赵顼苦笑道:“仅仅……季默你是不知道兴修水利,尤其是治理黄河长江到底有多费钱!” 欧阳辩点点头道:“咱们一步一步来嘛,第一步可以先修灌溉河渠和水库;第二步则是对一些容易发生水灾的河流修建水泥化河堤;第三步才是治理黄河长江。 有水泥这个利器,比起以前,不知道要省多少事和成本,而且坚持的时间更不是以前的材料能够比拟的。 至于资金的筹措,陛下你也不必担心,一年的时间,只要旱情结束,农业恢复,我们就缓过劲了,商业一旦繁荣起来,商税才是大头,只要两年的时间,国库就又会充盈起来,只要不要再去伤害……” 欧阳辩停了下来,赵顼却是脸上发烧。 虽说和欧阳辩打赌,但市易法的确是他同意推动的,他的确想在商业里分一杯羹,以至于让商业都伤到了元气了。 欧阳辩不想伤害赵顼的脸面,赶紧转移话题:“……而且,将重心转移到这上面的好处还有不少。 之前的变法稍微有些激进了,以至于让朝堂和善的风气荡然无存,现在已经形成了对抗的局面,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发展农业、度过危机,这是大家的共同利益,不会有太大的异见,陛下也借机调和一下,毕竟内耗会伤害到朝廷。” 欧阳辩苦口婆心。 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也是他最大的善意。 此次韩琦用这种方式让他复出,分明就是甩锅给他,里面有甩锅的心思,但更多的恐怕是想要毁掉自己。 这意味着韩琦已经将变法派视为最大的威胁,而将他欧阳辩视为罪魁祸首,非得除之而后快。 这说明保守派与变法派的矛盾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时候如果不调整,根据走向,终究会演变成历史上那般,两派不断地内耗,以至于将这个家国最后的一点元气给耗尽了。 那他欧阳辩无论将这个国家建设得多美好,最后都会毁于一旦。 这是他最大的善意和最后的努力,如果这一次都无法调和……那就只剩下真正的战争了! 希望不会走到那一步。 欧阳辩在心里说道。 赵顼点点头,不过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把话题放在如何筹措资金上面,欧阳辩不由得有些失望。 农业复兴自然是大事情,但人事问题恐怕是更加重要的事情,看起来赵顼并不重视。 或者说并非不重视,欧阳辩怀疑这是赵顼刻意制造对抗的结果。 大宋朝历来有所谓【异论相搅】的传统,用好听的话来说叫允许不同的意见存在,说不好听的就是君主的平衡帝王术。 这根子恐怕还是因为宋朝得国不正留下来的后遗症。 赵家人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是赵顼也难以避免。 不过欧阳辩倒也没有因为失望就对农业振兴失望,他认真的和赵顼讲解资金该如何筹措的问题。 “……央行和农行是最好的资金池,国家可以和他们借贷,以国家信用为抵押,其实就是放出一批国债,让诸多金融机构来购买,也可以允许那些大企业来购买。 如今商业下挫,投资回报率稍低,购买国债也有利于他们度过危机,不过,他们很快就能够振兴起来了,大规模的基建项目的开工,对于经济的刺激是极大的……” s://.c/read/33605/23743999.html .c。m.c 大兴西北 第十章 欧阳辩新政!(三) “韩公万事皆宜: 上次收到韩公的信,恰好属下也在赶往密州的路上,信使赶上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密州了。 韩公所关心之事,就在收到信之前得到了证实,接下来属下便描述一下所见所闻,希望能够给予韩公一些帮助。 嘉佑年间设置之密州板桥镇提举市舶司,管理对外贸易和征收商税。虽说设置时间不算长,但已经能够与广州、泉州、明州三港口并称为全国对外四大贸易港口。 既然密州港是为如此良港,货物吞吐量自然极大。臣抵达港口时候,正逢一批海船抵达,海船之大属下生平仅见。 据介绍说,那是八千料大船,是为泉州造船厂所出,据说早在多年前,泉州造船厂便能够造出五千料大船,当时大部分造船工坊,只能够造二千料大船,而现在大部分造船工坊,还是未能够造出五千料大船。 而远洋集团之海船,已经大部分更新为八千料大船了,据说已经有万料大船在建设之中,不知道万料大船是何等庞然大物,就臣站在八千料大船面前,便感觉渺小如蝼蚁一般…… 此等感慨相公想必不想多听,还是说说所载货物。因为这番似乎是专门采购赈灾物料,所以大部分都是用以果腹之物,大米只是其中一项,还有诸如药材、番薯等等物资。 大米等物资塞满各个集装箱,关于集装箱,属下得和相公解释一番,所谓集装箱,是为提高效率,方便搬运而设计的箱子,集装箱大小为长两丈,宽高各一丈,材料为木制,选取南洋上号木材制作,坚固耐颠簸,上下船多用龙门吊吊运,少用人力,效率极高。 每一集装箱之大米番薯,便可供一村一庄之人数月之粮食,而每艘船可载近百集装箱,而密州港一批海船多达百艘,就这么一批粮食,便可解几路饥民燃眉之急! 属下所见仅仅密州港一地,想必其他诸如登州港、海州港、楚州港、苏州港等等,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大宋江北之饥荒,似乎已经可解,剩下的就是各转运使将粮食运达各灾区,嗷嗷待哺、饿殍遍野之现状立时可解矣。 欧阳辩真乃解民倒悬之万家生佛!……” 韩琦将信看了几遍,然后才递给了焦急不已的吕公著。 吕公著睁大眼睛看了几遍,似乎很是不可置信:“这欧阳辩,去哪里买到这么多的粮食的?” 韩琦摇摇头道:“世界之大,岂是你我能够尽窥的,以前我也以为天下就辽夏宋吐蕃以及回鹘等等,可后来无意看到欧阳辩所写之《大洋列国志》,才知道海外还有星罗密布之国家,什么占城、爪哇、旧港、苏门答腊、阿鲁、真腊、暹罗、满刺加等等,再远的还有,就目前海船能够抵达之处,便有几十上百小国。 海外之地,据说天气湿润,极其肥沃,种子洒下无需看管便能够长出果实来,若真是如此,能够搜刮到如此数量的粮食倒也不出奇,毕竟大宋之商品,在海外最为畅销,以粮食换大宋之精美商品,想必他们会蜂拥而至。” 吕公著不由得咋舌:“这得花多少钱啊!” 韩琦笑道:“最后国库都会兜底的,这是国事,怎么会让远洋集团私人承担。” 吕公著忧心忡忡地看着韩琦:“韩相,这一次欧阳辩可真是万家生佛了,他的声望甚至都要超过韩公了,以后……” 韩琦笑容敛去。 黎民百姓能够活命,韩琦自然是开心的,但是欧阳辩借此机会收揽声望,对他来说就太不利了。 比起王安石,欧阳辩的缺陷就是声望、年龄和资历,这一次为了甩锅,韩琦甚至同意欧阳辩以二十七岁之龄参知政事,这可是打破了有宋以来的记录,就连寇莱公都不如欧阳辩。 这里面的考虑自然是欧阳辩也无法完成这一次的任务,会因为而沉沦,没想到还真的让欧阳辩给完成了,此次收揽之声望与功绩,一举弥补了他的声望、年龄、资历之不足,加上欧阳辩庞大的根系,欧阳辩已经完全可以和他们正面抗衡了! 想到这里,韩琦心下微寒。 他与欧阳辩到了今日,可算是仇深如海了。 以前关系交恶,那已经是小事了,这一次他甩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给到欧阳辩,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了,欧阳辩即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会原谅他的,如果这样都能够容忍,那便是真圣人了。 不过韩琦不知道的是,欧阳辩不是圣人,但他还真的不想计较这些,或者说不是不想计较,而是不能计较,因为欧阳辩并没有将韩琦这一派系置于死地的把握。 这一点历史上完全可以知道的。 大宋处置文官一般就是贬谪流放,打发到外地去,一时间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是一旦朝堂有所变化,这些被贬谪的人便会再次回归中枢,这些心怀怨恨的人一回来,就立马会对新法动手,就如同司马光一般,一当政,立即废除所有的新法,才不管是不是好政策,废了就是。 苏轼这倒霉蛋还表示要甄别一下,然后又被贬谪出去了。 既然杀不得,他们就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他们一回来,无论欧阳辩做得多完美,他们一定会将其废除掉! 所以,和解是唯一的道路。 不过韩琦并不知道这一点,实际上他知道了也很难奏效,因为还有人在作梗。 没错,那个人就是赵顼。 史书中,我们看到的是宋神宗赵顼为了变法付出了一切,但是,有一些小细节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将大臣们互相弹劾的奏疏给本人看这样的骚操作,很难说这不是在挑拨,还有在两派之间的妥协,也有这么一些脉络可以看得出来。 老赵家的【异论相搅】帝王术在其中起着作用呢。 韩琦感觉到畏惧,所以他不敢放松。 这种状况其实就是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 只不过韩琦并不知道罢了。 s://.c/read/33605/23762088.html .c。m.c 大兴西北 第十一章 欧阳辩新政!(四) 烈日炙烤着大地,没有一棵绿色的植物能够精神饱满的抬起头,因为如果它们有嘴巴的话,一定会哭嚎‘好渴啊,好特么的渴啊!’ 茫茫田野之上,秧苗面黄肌瘦,在烈日下蔫不拉几的,看起来像是活不成了。 不过此时大片土地上,却散落了不少的人,围成一堆一堆的,拉进了一看,却发现各司其职在干活。 有人在井里面拼命的挥动锄头刨土,有人把土装进筐里让上面的人吊走,上面快速地把泥土吊走,旁边还有人用力的摇动一台简陋的设备,这是给下面通风,旁边还有跟着抽水的。 挖了好一会,便有人道:“好了,放井圈!” 这时候下面的人赶紧细细地把土给刨开,松了绳索,井圈往里面坠了坠,上面直径大达两米多的井圈便放好了,井的深度便又深了一两米。 到了将将日落时候,水井已经来到了二十多米的时候,潺潺水流溢出,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上面抽水的人已经跟不上了,老师傅爬到下面测了一下,露出笑容:“好了,这个井挖到泉眼了,水量很大,不必再往下了了,填沙子,上面搭建人力抽水机便可以了。” 上面的人听到老师傅这么说,一个个欢呼了起来。 老师傅爬了上来,里正赶紧过去搭话:“老师傅,咱们村已经挖了六口井了,还要挖吗,娃们力气还有!” 老师傅笑骂道:“力气也不是这么使的,你们这些秧苗看起来是活不了,就算活得了也得铲了,就井水是没法灌溉水稻的。” 周围的村民听说老师傅这么一说,一个个都急了。 “没法灌溉,那还不没用嘛,那我们干嘛这么费劲啊!” “对嘛,你这是在逗我们玩呢,信不信我揍你哇!” …… 村民们一个个情绪激动。 也怪不得他们,谁这么热天气下干活都会有脾气,眼看着干得差不多了,却被说没有什么用,不炸了才怪。 里正赶紧喝道:“都特么的给我闭嘴!” 他转头和明显被吓到了的老师傅抱歉一笑:“老师傅,对不起,对不起,这帮小崽子们不懂事,您一定有什么还么有说?” 他悄悄塞过去一小颗银子,老师傅像是烫手一般,赶紧塞回里正的手里,然后连连摆手道:“不用这样不用这样,你们这边的井已经打好,我回去汇报一下,明天就会有人送甘薯种过来,那玩意耐旱,产量又高,用井水灌溉绰绰有余。” 里正喜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周围的村民也都欢呼起来。 类似的事情在各个村里里面一一上演。 制置三司条例司灯火通明。 自从欧阳辩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灯火就没有灭过,几乎每晚都有人挑灯夜战。 没办法,十几个路的粮食派发、运输、监督、防疫办法的落实、打水井等等事情的安排,都需要条例司来协调。 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粮食派发,因为第一批粮食虽然不少,但分发给十几个路,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所以必须得有计划的发。 条例司需得对受灾情况进行分析,然后根据实际需要,给予定量的粮食,保证在下一批粮食运来之前不会有人饿死。 这种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而且这种事情还不能交给转运使和州官去做,因为他们都会往自己管辖地多刨一些,倒不是中饱私囊,而是都得顾着自己领地上的百姓,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时间条例司里的大小官吏都挑灯夜战,一个个都累成狗一般,哦,不对,狗并没有他们那么辛苦。 欧阳辩作为主持赈灾的主官,自然不会擅离职守,天天跟着苦熬。 事情安排下去了,他就不用太多操心了,别说吕惠卿了,就说曾布、林希、梁焘、张璪、吴居厚等等人,一个个都是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才,根本不需要欧阳辩多加操心。 在他们的指使下,官吏员们被指使得团团转,现在的条例司可不是个只管制定政策的机构,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综合型机构了。 欧阳辩一回来,就对条例司进行权责分工,主要是将其改造成应对此次旱灾的指挥中心。 欧阳辩针对救灾工作,将三司以及其他机构的一些部门给集中过来一起办公。 比如说管理户籍的,则是组建一个民政房,主要承担救灾指挥部的办公室工作。组织查灾、核灾、报告灾情,负责灾情信息收集、汇总。管理、分配救灾款物并监督使用。指导受灾州县的救灾工作。承担受灾群众无力克服的吃、穿、住和因灾造成生活困难的救助工作。组织指导救灾捐赠工作。 又组织太医院那边的人过来,新建了一个卫生房,主要负责调度卫生技术力量,指导做好医疗救助和抢救伤病员工作。实施卫生防疫和应急处理措施,预防和控制疫情的发生、扩散和蔓延。开展卫生防病知识的宣传。 除此之外,还有综合协调房,主要负责救灾指挥部各成员单位的综合协调工作,这个房主要是以欧阳辩为主,协调其余各房的工作。 欧阳辩又征调大宋周报的人过来,负责收集上报灾情数据并编发《灾情信息》,在大宋周报上广为播报,这时候的舆论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重视,就容易被野心家利用; 吕惠卿亲自领了纪检督查房的职责,主要负责救灾指挥部各项任务落实督查工作;负责对各级救灾物资及救灾捐赠物资管理、使用情况进行监督;监督各级救灾资金的及时足额发放及灾民生活救助措施落实工作;配合审计部门做好审计工作。 诸如此类,条例司形成了一套极其严密的救灾临时指挥中心,下辖9个房,参与的人员多达上千人,被称为条例司9房,一条又一条的公文从这里发布,快速地传达到抗旱的前线去。 上面重视的事情,下面自然不敢轻忽,整个大宋的官僚机构也被轰隆发动起来。 s://.c/read/33605/23762089.html .c。m.c 大兴西北 第十二章 这就是商业的力量啊! 抗旱救灾本身就是极为繁琐之事,绝不仅仅是筹集个粮食、发放一些物资而已。 救灾工作历来是一项系统的工程。 就像四象限工作法则里的定位,有所谓的重要而紧急的工作,放在这次抗旱就在里的不仅仅有赈灾粮食,还有立时就得开始的夏耕。 赈灾粮食不必多说,当然是因为人不吃饭就会死的原因,所以粮食得尽快到位,早到一天就少饿死许多人。 为了少饿死许多人,欧阳辩让大宋商会当地商人匀出大量的粮食就地救济,而稍后运到的粮食会予以弥补,这里面当然会让当地商人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但大宋商会终究还是一个先进性颇高的组织。 上一次组织起来对抗市易法,并且最后导致一个变法宰相王安石的下台,这个事情让大宋商会变得不同起来,强烈的荣誉感和参与感让这个组织已经不单纯是个商业组织了,大宋商会里面的许多大商人,意识到里面的不同寻常,他们顿时变得热心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商会蕴含的力量,那已经不单纯是一种经济力量,而是可以转换成政治力量的东西,那是可以让他们的阶层上升的东西。 而欧阳辩虽然不直接领导这商会,但他是发起人,又大约可以理解成,欧阳辩是大宋商会在朝廷的代言人,所以欧阳辩说话是有效的。 在欧阳辩发出声音后,大宋商会的大商人立即积极配合,他们首先自己积极慷慨解囊,留下少许粮食,其余的都拿出来给到赈灾小组统一分配,然后他们又积极游说地主,大商人们的身份历来都很复杂,极少纯粹是商人,他们或许是地主,或许是官宦,但集合起来,可以这么说,他们就是掌控地方的力量。 地方的力量既然动员了起来,那么前期的困难便纾解了,欧阳辩也可以从容的调集粮食进去灾区,而另一个紧急而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动员起来了。 那就是夏耕。 赈济粮食关乎到现在吃饭的问题,而夏耕则是下半年吃饭的问题,重要性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欧阳辩早在很久之前,预料到熙宁七年的大旱,就已经令姜汝成带着团队研究打井的问题,并且培训出一大批的临时技术工人,只要有一个人,他们就可以在村里面组织人打出水来。 井水虽然不能够灌溉水稻这等不耐旱的农作物,但是对于甘薯这种耐旱的农作物却是足够了,至于什么影响地下水平衡这等屁话,等人活下来再说吧。 而其他的防止瘟疫、让卫生力量下乡、借助这次机会以工代赈,大修水利这等事情,其实都是次要的事情。 不过,为什么历代王朝最为害怕的就是这种大灾,原因就是大灾时候对经济损害过大,大灾过后经济依然衰退,有时候就成了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归根到底,最终经济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为了尽快振兴因为灾情而百业凋零的现状,欧阳辩的以工代赈在粮食还没有到位的时候已经开始在组织了。 在欧阳辩的组织下,各地将可以兴修的工程给汇报了上来,总体原则是因地制宜。 灌溉水利失修的,则兴修灌溉河渠,比如德东路、河北西路; 而黄河中下游地区这些黄河容易改道的地方,则是以修河堤为主。 至于水库的修建,基本都是属于必须品,水库的防洪、蓄水灌溉、供水等功能都是应对灾年的极好方式,所以基本有合适条件的地方,都会兴建几个水库应急。 这般一来,整个长江以北基本都动了起来。 制置三司条例司。 欧阳辩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资料,眼睛通红,同样是双眼通红的吕惠卿走了进来,两人看到彼此眼里的血丝,都豁达一笑。 “怎么样,这次巡察汇报上来了吗?” 欧阳辩问道。 吕惠卿领了监督巡察的职责,具体巡察小组以制置三司条例司为主,御史台和谏院为辅,条例司的人员都有区域制定巡察,御史台和谏院则是自行其是。 吕惠卿点点头道:“打井的工作基本已经完成,甘薯、玉米等等耐旱农作物的种子也都基本下发,趁着天气还没有开始冷种下,虽然慢了一些,但终究是能存活下来,至于收成么,能够达到往年的三四成也就算是能够将饥荒给度过了,毕竟受灾地区的赋税基本已经给免了,就是朝廷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欧阳辩笑道:“那可未必。” 吕惠卿惊诧道:“这次常平仓已经空了,为了赈灾,国库也都差不多搬空了,接下来还要大搞工程,国库都没能力掏出钱了,央行这次虽然出来兜底,但那可是借款,接下来是要从朝廷国库收入里面逐年扣除的,怎么可能不过苦日子!” 欧阳辩笑道:“就是发国债而已嘛,国家哪有不负债经营的,只要能够让国内的钱流转起来,经济保持活力,国家就能够撑下去,小日子还能过得不错的。 大工程是费钱,但大工程对于社会经济活力的促进是惊人的,这一次国库为什么快速地干瘪下去,一来是因为市易法,二来则是因为旱灾让农民损失惨重,没有了农民的消费,消费大为萎缩,百业自然凋零,这种情况下,国库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自然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但是工程一旦动了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首先这对于水泥等建材行业就是一大利好,这一批企业活了,其他的行业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而国库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就光是一个商业税,就足够弥补个七七八八了。 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到了明年夏收,国库就能够缓过来,而这些国债,也能够基本还清。” 吕惠卿不由得咋舌:“不能吧,以前遇到比这小得多的灾情,朝廷都得艰难个好几年才能够缓过来,现在一年的时间就能够恢复到之前的局面么?” 欧阳辩笑着点头。 这就是商业的力量啊! 大兴西北 第十三章 有希望人心才会安定! “哦,对了,吉甫,这一次巡查组对于匪患的评估如何?” 欧阳辩问道。 吕惠卿皱起了眉头:“情况不太好,咱们介入稍微晚了点,有一些地方的匪患已经成型,有些地方受灾严重,流民太多,很容易就被集结了起来,又因为之前有受过保甲法的训练,那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民兵组织了,地方上对他们无可奈何。” 欧阳辩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题不大,赈灾工作已经全面开展,这些盗匪若是聪明的,就会自己跑回家,若是还留着的,那也是死有余辜了,剿了便是了。” 吕惠卿还是皱着眉头:“有些匪患势大,怕是不好处理,而且他们的战力着实很不错,密州知州带着地方厢军去剿匪,匪没剿成,反而厢军被打散,知州连同通判都被活捉了,好在人家盗匪也不敢当真杀官,俘虏后把人给放了,若不是巡查组刚好在当地有眼线,否则还不会知道这事呢。”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倒霉蛋是谁啊。 当然不是苏轼,苏轼在御史台呢。 可惜了,苏轼没去密州,那么《江城子-密州出猎》《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以及《水调歌头》都不会有了,嗯……不对,水调歌头是自己的,密州出猎既然苏轼没有这个机会写了,自己找时间还是写出来好了,不然就太浪费了。 至于《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这个,苏轼应该还是可以写的,毕竟情感不会因为没有到那个地方而消散。 欧阳辩胡思乱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不会的,小问题,赈灾工作已经开展,夏耕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有接下来兴修水利,农民吃得饱就不会想做盗贼,这些团伙已经没有了新生力量加入了的可能了。 至于强不强的,那不过是相对而已,和厢军对比,他们或许像是那么一回事,但……” 说到这里,欧阳辩笑道:“……银监卫又有练兵的对象了,嗯……种谊来了吗?” 吕惠卿笑道:“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欧阳辩点点头:“请他进来吧。” 吕惠卿虽然和欧阳辩同级,但对欧阳辩的使唤却没有半点的不适,转身就往外去了。 一会种谊脚步匆忙进来,还没有和欧阳辩眼神交流,就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伏在地:“末将参见参政!” 欧阳辩不由得哑然失笑,赶紧过去将种谊从地上拉上来。 种谊还有些扭捏,却感觉一阵大力传来,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种谊惊诧不已,抬头看着昂藏的欧阳辩,不由得感觉更有压迫感了。 欧阳辩真的比武将还有有压迫力呢! 也难怪,欧阳辩估计都有185cm的身高了,而且虽然线条流畅,但并不瘦削,近距离地站着相当有压迫力,而且欧阳辩这两年把胡须也给蓄了起来,看起来更有威严了。 欧阳辩拍拍种谊的肩膀,大笑道:“好你个种老虎,竟然也学会这些虚伪勾当了,和我都这么客气,这是寒碜我呢!” 种谊不由得苦笑,自从欧阳辩从央行离开后,虽然欧阳辩还是对他们颇为关注,但终究是隔了一层,谁知道现在身居高位的欧阳辩会怎么想,若是还想以前那般相处,欧阳辩若是认为自己有了骄矜之心,那岂不是身家性命都有危险? 不过欧阳辩这么一说,种谊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季……参政说笑了……” 种谊脱口就想叫欧阳辩的字,但顿了一下该唤参政,欧阳辩不由得一皱眉头:“寿翁,怎么这么生分了,咱们可是一起同过生共过死的好兄弟,怎么就这么生分了呢?” 看着欧阳辩诚恳的眼神,种谊的眼里渐渐湿润。 欧阳辩还是那个欧阳辩,即便是成了宰执,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欧阳辩! 欧阳辩理解种谊的心思,颇有感慨道:“寿翁,你我知心,又一起摸爬滚打过来,大可不必如此。” 种谊抹了抹眼角,强笑点头道:“季默叫我来,可是又有活干了?” 欧阳辩点点头,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笑意,因为若非不是真的活不下去,那些人又何必真的上山落草为寇。 他点点头道:“嗯,大灾之年,盗匪也必然横行,是得继续清一清了。” 种谊点点头:“嗯,没问题,都是土鸡瓦狗罢了,我带着人扫一遍就好了,无非都是地老鼠一般的狗东西。” 欧阳辩被种谊给逗笑了,锤了种谊一个拳头:“都是苦命人,能劝降就劝降,让他们回去修河渠水库去,穷凶极恶的,杀了就是了,你看着办就是,当然,能够少损害人命自然还是好事的。” 种谊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厢军那边的纪律太差,若是剿匪过程中,遇到厢军作乱……” 欧阳辩脸色顿时变得冷峻起来:“身为军队却扰乱百姓,是为乱军,杀了便是,记得保存好人证物证,方便打官司!” 欧阳辩给种谊提了一些注意事项,种谊都一一点头。 之后种谊离去,吕惠卿进来。 吕惠卿笑道:“如何?” 欧阳辩笑道:“寿翁还是个纯粹的军人,颇为难得。” 吕惠卿点头笑道:“的确是难得。” 大宋军队腐化太严重了,虽然说银监卫是另立炉灶,但又怎么真的能一点也不受影响,银监卫的监督机制虽然极为高效,但又怎能真的滴水不漏。 但种谊把控银监卫这么多年,虽然有一些小的问题,却没有大的纰漏,已经是颇为了不起了。 在欧阳辩指挥下,制置三司条例司爆发出强大的协调能力,将原本三司体系、央行、银监卫、农行、大宋商会等等官方和民间的力量团结起来,一起应对这一次全国性的危机,到了九月的时候,一开始的危机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了。 因为甘薯、玉米这些农作物已经生根发芽,这让农民看到了希望,只要下一季有收成,就能够活下去。 有希望,人心就会安定下来。 大兴西北 第十四章 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果然如同欧阳辩所料,失去了来源的盗匪,根本没有太多的能量,在种谊带领的大军之下,所到之处,盗匪望风溃散,也有顽抗的,但根本抵挡不住银监卫的冲击,几乎都是一个冲锋就散了。 到了熙宁七年的九月底,北方的匪患已经风消云散,长江以北地区已经彻底成为一个大工地了,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刚好是干旱的时候,可以随意的挖掘河渠,水库的修建也相当的方便,堤坝的修筑也全然没有太大的难度。 畅通的水泥路运送各类物资的便捷性,加上四轮马车的普及,运力不是前些年可以比拟的,各类物资在路上的运送,损耗也大大减少了。 西宁七年九月底,当银监卫将北方匪患彻底扑灭的时候,汴京城熙宁七年的第一场雨来了! 九月底就是秋天了,这个时候的雨就是秋雨了。 雨量不大,但飘飘洒洒的,汴京城内欢呼雀跃。 皇城内的小黄门连滚带爬冲进朝会,差点被侍卫当场格杀,幸好有人相熟喝止:“别慌,发生了什么事?” “下雨了!”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一般。 百官纷纷转头看向外面,赵顼从龙椅上霍然站起,跨越台阶往下飞奔,把黄怀义吓得够呛:“陛下,担心脚下啊!” 赵顼冲到殿外,飘飘洒洒的雨滴洒落,赵顼伸手接住,黄泥点点,把他的龙袍以及脸面都染成了黄泥汤一般。 百官也都纷纷冲了出来,伸手接住黄泥雨水。 赵顼脸上黄泥点被眼泪冲出了沟壑,差点泣不成声。 从熙宁七年开头到现在,九个月的时间,他心急如焚,又被群臣逼着写了那么多的罪己诏,他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韩琦和吕公著看着激动得泪流满面的赵顼,两人脸色晦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辩没有冲进雨中,就背着手站在屋檐下,脸上微微带笑,平静得就像是看一场寻常的秋雨一般。 虽说雨量并不大,但似乎成了一个信号——这场大旱终于过去了! 实际上这场雨面积并不大,雨量也并不多,赵顼马上令人挖掘开地皮,渗透也不过一尺多厚罢了,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 欧阳辩从熙宁七月复出,到现在九月底,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危如累卵的局面终于过去了! 欧阳辩在群臣束手无措的时候,如同赴死一般接过这一口大黑锅,三个月之后,不仅化险为夷,而且可以预料到的是,等旱灾彻底过去,长江以北地区会焕发出蓬勃的生机,活力无限! 欧阳辩的个人威望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和以前所做的事情不同,和扁鹊三兄弟医术谁高谁低的说法类似。 以前筹办央行、办农行、兴经济等事情那叫【於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 而变法等等事宜是国家之病已经【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闾】。 然而这一次旱灾却是危如累卵,稍一不慎连整个国家都要倾颓,这番赈灾就像是【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故而【闲而名出闻於诸侯】就很理所当然了。 换句话来说,以前所做的事情是从根本上着手,防范于未然,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但人们并不能理解欧阳辩究竟有多么的厉害,只有一些高层的精英才明白欧阳辩所作之事究竟有多么的了不起,但在中低层,欧阳辩之名仅仅是因为他是欧阳修的儿子,他是嘉佑二年的状元,还有他很帅这等肤浅的认知。 到了变法之时,冗兵、冗官、冗费等等国家之弊病,大家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欧阳辩从土地开始、到后面的免役法、均输法等等措施,在官场上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但因为得罪的人也多,所以褒贬不一。 但此次抗旱救灾,虽然是韩琦这一方单方面想要把锅甩过来,但是正是因为到了这种地步,整个大宋的人,上到皇帝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农夫,全部都在为这一场波及半个国家的大灾难而忧心的时候,欧阳辩站了出来,以女娲补天的勇气和精神,扛起了这一切。 不说别的,就单说这么一种勇气,就足以让人钦佩。 这个时候还没有鲁迅,还没有他那一句著名的【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的话,但是,这种精神是被所有人所理解的。 关键是,他还真的干成了! 一场波及整个北方的天灾,涉及十几个路、涉及人口多达几千万,饿殍遍野,整个大地上弥漫的都是绝望的情绪,人人奢求活命,有的人不得不带着全家人出外谋食,而老人小孩倒毙在路旁,有些人只能卖儿鬻女,出卖田地,整个北方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到得最后以人相食之人间地狱的局面是肯定会发生的,到时候能够活下来的人有之前的一半就算是了不起了。 这时候欧阳辩站了出来,力挽狂澜,生生扭转局面,将莫大的危机化解,这等丰功伟绩连最底层的农户都该知道朝中有一位【青天大老爷欧阳青天】活人无数,会有不少百姓家中都设了长生牌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的。 韩琦微微侧头看向欧阳辩。 这位只有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就站在屋檐下,衣衫飘扬摆动,脸上带着微笑,遗世而独立一般。 似乎这一场贵如油的秋雨在这个年轻人眼里看来,似乎无足轻重一般。 韩琦不知道的是,事实的确如此。 这一场秋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有了这场雨,收成的确会好上几成,但绝非雪中送炭,因为在他的筹划之下,这个冬天已经不会难过了。 韩琦低低叹息一声。 他压了这个年轻人十几年,但到了今日,终于是压无可压了。 欧阳辩已经彻底崛起了! 大兴西北 第十五章 礼部侍郎! 这一场秋雨,浇灭了干旱带来的焦虑,也浇灭了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 如果一直没有下雨,即便民间已经度过了危机,但一定会有人借机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掀起战争,这场雨一下,诸多图谋便在无声无息之间消弭,似乎不曾存在过一般。 欧阳辩复出三个月,就消弭了熙宁七年的旱灾,这等大功劳,自然是需要论功行赏的。 吕惠卿、曾布等人各有封赏,还有诸多实际事务中出力甚大的人,也会有所进步,作为带头人,欧阳辩自然是要接受更大的封赏。 其余乱七八糟的荣誉加了一堆,不过那些没有什么用,关键还是寄禄官阶以及差遣。 欧阳辩付出时候被提为给事中,差遣是翰林学士、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官兼参知政事,十月份,赵顼下旨,将欧阳辩提为礼部侍郎。 对于状元出身的欧阳辩来说,虽然他是最年轻的参知政事,但以他的资历,升官不仅不能算快,而且还算是慢了的。 这里面自然有韩琦的功劳存在了。 韩琦多次对欧阳辩的升迁作梗,以至于仁宗、英宗以及当朝,欧阳辩的升迁速度都被刻意的放缓了。 以至于欧阳辩在做出诸多丰功伟绩之后,竟然还比吕惠卿慢了一步入阁。 不过这一次韩琦是如何都反对不了的。 欧阳辩携着救国大功,韩琦若是还敢反对,那么之前韩琦作为首相却将黑锅扔到欧阳辩头上的事情,就该被翻出来了。 不过欧阳辩这番出来升迁速度的确是足够吓人了,给事中才做了三四个月,就跨入真正的高官行列。 六部侍郎在宋朝官制里面,算是真正高官显宦的守门员了。 跨入这个行列,就算是朝廷执政官了。 而且他这个礼部侍郎也有说法。 在北宋前期文官京朝官的迁转规则中,有进士出身的是一种规则,没有出身的是一种规则,而带待制身份的迁转又是一种规则,而处于食物链顶端的状元出身迁转又是一种规则。 即便是进入执政官行列,也是有所区别的。 前期的迁转,状元郎就占尽了优势,而进入执政官行列的时候,也是优势明显。 带待制一下的,无论是有出身还是没有出身,都得从下三部的工部侍郎做起,然后做刑部侍郎和兵部侍郎,还得在尚书右丞这个职位上过渡,才能够做六部尚书。 带待制的要好一些,虽然也要做三个侍郎,但是做的是吏户礼上三部的侍郎,天然要好不少。 而状元出身的如果能够做到这个地位,基本就是工作能力足够,而且受皇帝看重,所以起步就是礼部侍郎,之后再做一个侍郎,就能够直接上尚书了,基本是比别的出身少两个官阶! 所以有状元十年时间就做到了宰相的也有。 但欧阳辩三个月就从给事中跨越进入到执政官的行列,依然让许多人震惊。 因为欧阳辩靠的是功劳,而不是靠幸进,这就有点吓人了。 不过回过头来看欧阳辩的迁转,虽说有几次的迁转是得益于仁宗和英宗的驾崩得到了升官,但论功劳,他早该进入这个行列了,无奈有人作梗罢了。 有人暗暗幸灾乐祸。 以前欧阳辩是实力不足,没有办法和韩琦掰手腕,但现在欧阳辩也进入了这个行列了,接下来估计两人的斗争会非常惨烈。 有人讲自己设身处地,放在欧阳辩的角度想了想,若是他们自己处于欧阳辩的境地,非得气炸了不可,早就与韩琦不共戴天了! 明明早好几年就能够拜相,却被拖了好些年才进入,这等深仇大恨,非得不死不休不可。 …… “……韩相,欧阳辩此子心胸狭窄,有仇必报,韩相与之仇不可谓不大。 以往是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时至今日,他已经无需再忍了。 他必然会借变法之便利,大肆遍植党羽,韩相与之是为仇寇,他又岂能容许韩相居于之上。 他必然会行驱逐韩相之举,不仅如此,韩相之门生故旧,也将被视为韩相之党羽被斩草除根……” 韩琦满脸阴沉,曹佾的话就像是铁锤一般,每字每句都像是铁锤狠狠敲击他的心口。 韩琦自然知道曹佾和欧阳辩有仇,自然不会说欧阳辩什么好话,但曹佾所说,也正是他自己所想,换成他是欧阳辩,若是有人十几年如一日这般打压自己,恐怕早就拿着刀去复仇去了,怎么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这么沉得住气的人,要么真的是窝囊废,要么就是心思极为深沉之辈,欧阳辩自然不可能是窝囊废,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而且…… 韩琦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变得更加深沉起来。 欧阳辩已经是参知政事,他想要真正成为宰相,就得有人退下来,要么是张方平,要么就是他韩琦! 站在欧阳辩的角度上,这根本不必选,就必须是他韩琦! 更让韩琦不寒而栗的是,曹佾说的欧阳辩会清洗他的门生故旧,这种可能性不低。 欧阳辩不是孤家寡人,他要变法,就得遍植党羽,就得在各处要害安插党羽,但哪里有那么多的差遣职位,还不得是将萝卜拔出来,才能够出现一个坑,那么拔谁的萝卜呢,当然是他韩琦的啊! 韩琦自己可以退休,因为他年纪也不小了,但是他的门生故旧却不能退,一旦门生故旧都被清洗出去,那么他经营出来的势力就土崩瓦解了。 曹佾看到韩琦的脸色,不由得心中的大喜,暗道有戏。 他之前和赵槩曾公亮沆瀣一气,用西南事变将欧阳辩赶出朝堂,可惜后面韩琦出来,不仅让曾公亮和赵槩重回中枢的打算破产,也让曹家破坏清丈田亩的事情破产。 但曹佾知道,欧阳辩才是关键,韩琦只是摘桃子而已,让曹家元气大伤的是欧阳辩,而不是韩琦。 所以韩琦是可以成为合作伙伴的。 曹佾还没有说话,韩琦却是突然问道:“曹家想要得到什么?” 大兴西北 第十六章 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日万完成了!) 曹佾有备而来,面对韩琦突然的诘问,并没有慌了手脚。 “欧阳辩与我们曹家之大仇,自然还是要报的。” 韩琦呵呵一笑:“那老夫与曹家之仇不报了?” 他才不相信这些将门呢,若真是讲恩怨,那曹家与他韩琦的恩怨那才叫大呢,当年若不是他强逼着曹太皇太后撤帘,估计现在曹老太后还掌着权呢。 欧阳辩将曹家几个不算太重要的角色清扫了一下,固然是让曹家有些心疼,但不至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利益嘛。 曹佾笑了笑,并没有被冒犯的愤怒:“韩相说笑了,当年是家姐主动退让的,韩相自然也没有与曹家有什么过节。 至于曹家与欧阳辩的恩怨……呵呵,有那么一些,但的确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必欧阳辩也不会将曹家放在眼里,只是,曹家的确有自己的诉求。” 韩琦看着曹佾。 曹佾道:“曹家想要在禁军里有更多的席位,嗯,我们对枢密使的位置也颇感兴趣。” 韩琦这次冷笑了起来。 席位不席位的,这对曹家固然是重要,但恐怕最重要的还是枢密使的位置吧。 曹家估计也有危机感了,曹太皇太后年纪也大了,若是出了点什么意外,曹家就有可能要没落了。 近几年种家势头颇大,折家也是如此,曹家却是吃了大亏,让出来的位置都让这两家给瓜分了。 这还是曹太皇太后在的时候,以后若是没了曹老太坐镇,说不得曹家就要败落了。 所以嘛,利益就利益嘛,干嘛扯什么恩怨情仇,害不害臊! 不过曹家有诉求倒是让韩琦放下心来,这个盟友倒是可以用一用了。 曹家想要上枢密使也不是不可以,曹家先祖曹彬原本也是枢密使,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曹家除了一个曹佾有点出息,其他的人根本就上不了台面,而且,曹太后若在,曹佾想要上枢密使这样的要害位置,他也就只能呵呵了。 不过,这和韩琦没有什么关系。 曹家要和他合作,他也不会承诺给曹佾谋职位,想来曹家也不会这么异想天开。 现在两家的合作,主要的目的是将欧阳辩给搞下去,这就是他们的共同利益,而欧阳辩这一系倒台之后的各种空缺,谁有能耐便谁拿下便是了。 可以预想到的是,一旦欧阳辩这一系倒下,韩琦这一系以及曹家这一系立即会成为对手。 韩琦代表的是文官,曹家代表的是勋贵,在没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他们原本就该是敌人,只不过是现在暂时联合起来罢了。 所以,很多细节的东西根本不用谈,谈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未必会遵守。 …… “……季默吾徒,收到你的来信久矣,为师久久未回信,并非对季默你有意见,而是为师不知道该如何与你沟通。 世人皆说季默之政见与为师类同,其实不然,咱们师徒之政见其实南辕北辙是也,若非二十几年前咱们师徒俩结下的师徒缘分,想必今日会是不死不休的异见者,好在当年为师的坚持,才不至于为彼此结下一个死敌。 世人谓为师培养出一个奇才,其实谬矣,季默之天才非人力可培养,相反,为师在季默这里受益良多,咱们名为师徒,实则亦师亦友罢了。 当政之时,为师不允许有异见,所以屡屡与季默相争执,甚至劝说陛下不要夺情,其实就是为了不让季默吾徒影响吾之政策,此事为师思之颇为后悔。 不过季默后来操纵朝局,让为师灰头土脸的下台,为师更是怒不可遏,然而退居良久之后,在山水之间徜徉多时,又读起令尊之《醉翁亭记》,顿时许多事情豁然开朗。 接到季默你的信后,你自称此事都是你的错误,其实为师哪里不明白这是季默你的忍让,也是为了让为师能够从容退场,陛下也的确是优容相待,想必季默在其中出大力矣。 对于读书人来说,不能执政是为一大遗憾,执政后政见不能够实现更是一大遗憾。 为师却颇为后悔,为师政见不能够实现其实是小事一桩,让天下人因为为师的政见而受害,这才是为师深深后悔之事,好在季默你为为师止损,还在努力帮为师收拾残局,以后史书上提起,定然会夸奖我王安石为国家培养出这么一个无双国士,更会为我王安石而庆幸。 …… 令尊之陵园修建至今时日已然不短,我作为好友,却没有立时赶去,虽说是因为政事繁忙,但近来却是闲暇颇多,没有去恐怕还是为师心有芥蒂,不过现在芥蒂已然尽消,为师也该去找好好聊聊天了! 季默你既然身在其位,就要尽其职,尔之展望为师颇为赞许,其中虽有可供商榷之处,但以季默你之才能,该能妥善处理。 …… 话便不多说了,季默若是公干经过或者闲暇时候,便来家中走走,元泽身体不太好,近来卧病在床,似乎病情有加重之意,但时时念着季默你,季默若是有暇,便来看看你师兄,和他聊聊,平平他的心气也罢……” 说起王雱,欧阳辩突然想起,自己这个师兄似乎也活不久了。 其实王安石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就是王雱的精神已经出现问题了,总是怀疑他的妻子庞氏出轨了,还老是觉得儿子不像他,最后把儿子都给弄死了,最后郁郁而终。 想起了这事,欧阳辩顿时坐不住了。 王雱的儿子今年才九岁,叫王桓,小时候就长得粉雕玉琢的,尤其喜欢他这个叔叔,每次去都要屁颠屁颠的跟着,欧阳辩也颇为喜欢。 但这个王桓却被王雱这个精神病患者给生生折腾死了。 欧阳辩立即写信让于谋送去金陵,交代于谋要亲自将王桓带回来,至于借口便是收王桓为徒。 王安石应该会同意的,王安石同意的话,王雱应该是说不上话的,因为历史上王雱和庞氏不和睦,王安石就是亲自帮庞氏找好婆家给嫁出去的,当时王雱还活着呢。 所以只要说服王安石就可以了。 大兴西北 第十七章 缘分啊! 金陵王宅。 王安石喜欢金陵,在这里他能够得到安宁,来到了金陵后,王安石闭门谢客,并不与他人来往,所以从一开始便门庭冷落。 而被人传出王安石与他的弟子欧阳辩不睦之后,更是没有人来了。 因为现在朝堂上当政的韩琦也好,欧阳辩也好,都和王安石不对付,所以王安石已经是神憎鬼厌,再无人敢来沾染。 不过最近王宅似乎不太太平,邻居家总能够听到王宅里传出吵闹声和怒斥声。 虽然有人好奇,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旁人也不好管。 但是奇怪的是,一直门庭冷落的王宅,近期却有几辆挂着欧阳家标志的车子停留,停了几天之后,便带走一个小孩子,有人认出是王安石的孙子王桓,也就是王雱的儿子。 这就很是稀奇了,王桓才八九岁,这么小的小孩为什么要离开父母,又要去哪里,这问题让整个金陵人都感觉到好奇。 不过王家人并不与人结交,所以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但王安石以及他的儿子可以不出来,下人还是得出来买东西的,有人和他的下人攀谈,一开始下人是不敢说的,但架不住有好事的人,拿着重金诱惑下人。 下人经不住诱惑,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于是事情便被传扬出来了。 原来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精神异常,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疯,最近更是在家里大喊大叫,说什么妻子庞氏红杏出墙,他的儿子王桓也不是他亲生的,因为王桓貌不类己,所以王雱总是借故和庞氏吵架,又经常打骂王桓。 根据下人描述,若不是王安石拦着,恐怕王桓就被打死了。 而最近过来把王桓接走的是王安石的弟子欧阳辩派来的,据说是将王桓收为弟子。 下人期期艾艾说,王雱在儿子被接走后,精神变得更加狂躁,每天都在大骂欧阳辩,认为欧阳辩就是庞氏的奸夫,所以欧阳辩才会接走王桓,王桓不该叫王桓,应该叫欧阳桓! 下人还推测道,王桓是欧阳辩的儿子可能性颇高,一来年龄是能够对得上的,二来长相也有些类似,王雱虽然清秀,但是长相阴霾,而王桓长相俊秀,而且未语先笑,和欧阳辩极为神似,也怪不得王雱会怀疑了。 这些就是街头巷闻罢了,闲人们听完一乐,过后就罢了,但却有人悄悄上了心,专门去找了王宅的下人,多方查探后,形成一封信寄回汴京城。 …… 韩琦经过了一天的忙碌,精神颇为疲惫,回到家中时候,还没进门就有人汇报道:“老爷,曹国舅来了。” 韩琦有些诧异,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点点头,就大跨步走进客厅。 在客厅内,曹佾见到韩琦,喜滋滋道:“韩相,机会来了!” 韩琦诧异道:“什么机会?” 曹佾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取出信纸,递给了韩琦,掩饰不住言语中的欣喜:“韩相,您看看!” 韩琦接过信纸,扫了一眼,脸色露出哭笑不得神情,但再扫视一遍,脸色却是变得凝重起来。 曹佾看着韩琦变脸,却是毫不意外,笑道:“如何,韩相,还可以么?” 韩琦点点头:“可以试试了。” 曹佾笑道:“哈哈,就算整他不下,也可以让他声名狼藉,狼狈不堪,以前他那死鬼父亲不也是这样被贬谪出京的么!” 韩琦点点头:“个人问题的确不好自证,不过,国舅爷,你可想好了,这种手段使出来,若是整不倒他,以后欧阳辩恐怕也不会顾忌手段了。” 曹佾呵呵一笑:“曹家和欧阳辩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他不走,曹家就起不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忌惮什么手段。” 韩琦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老夫只是提醒一下而已,国舅爷心中有数便好。” 曹佾笑着点头:“韩相放心,本国舅这么一点担当还是有的,就是现在这个事情该怎么操作?” 韩琦想了一下道:“这种街头巷闻,不宜让其他的官员弹劾,最好是找言官去做。” 曹佾苦笑道:“御史台和谏院咱们都使唤不动啊!之前濮仪之议的时候,韩相将司马君实那班人都得罪光了,他们还能够听您的?” 韩琦沉吟了一下道:“让他们知道就可以了,这帮自诩君子的言官,他们会忍不住的,别看他们好像关系挺好,但……呵呵。” 曹佾眼睛一亮:“韩相说得是,他们是君子嘛,大义才是最重要的,那韩相,这信给给谁呢?” 韩琦想了想道:“吕诲。” 曹佾抚掌大笑:“妙啊,妙啊!” 换成是司马光和苏轼等人,可能他们还真的不会弹劾。 但吕诲就不同了,吕诲虽然有可能钦佩欧阳辩的为人,但这事情涉及的是王安石。 吕诲与王安石仇深似海,当年吕诲就弹劾王安石,甚至不惜给王安石带上一定十宗罪的帽子。 现在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以及王安石的亲传弟子欧阳辩,竟然有这样的丑事,那吕诲怎么可能放过,一定要将其传扬得沸沸扬扬,令王安石丑闻缠身才能够遂他的意! 曹佾在大笑之后,忍不住看了韩琦一眼,心道这个韩琦看似正人君子一般,还有人夸奖他纯正而质直,没想到这手段竟然是如此的阴狠,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没想到韩琦也在看他,曹佾尴尬一笑。 曹佾没有想到的是,韩琦的想法也是类似。 韩琦想的是,人人说曹国舅性情和易,仪度善美,通音律,善奕射,喜作诗,且端拱无过,善于自保,真纯臣也,不像是传说中的国戚,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阴狠的角色,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两人眼神对视,相互露出和善的微笑。 曹佾起身身告辞。 曹佾走出女墙后,他偷偷啐了一口:“呸!伪君子!” 韩琦在客厅里也是啐了一口:“呸!真小人!” 缘分啊! 都说宁得罪真小人,也莫得罪伪君子,欧阳辩这是全都给惹了。 大兴西北 第十八章 千里为官只为财! 事实证明,千里为官只为财还真的是千真万确,即便是国难财,照样有人前赴后继。 这一次遍及半个国家的国难,依然有人惦记上那些个救命粮。 最近这段时间,吕惠卿领衔的监察队在河北西路的齐州查获一起窝案,整个齐州的州县官员都陷了进去,把河北西路转运使运过去分给齐州的赈济粮食,二一添作五,竟然给分了! 而齐州的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融入北京城讨一条生路,大量的流民涌入引起了当时在北京巡察的小队的注意,于是循着流民的消息,一路摸进齐州,齐州已经成为一片人间地狱,万里无人烟,千里无犬鸣。 巡察队赶紧将消息通报汴京,欧阳辩听闻了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他想不到会有人胆敢这么做,就算是没了良心,也不至于没了脑子,但事实上就这么发生了。 吕惠卿亲自带着禁军赴齐州,果然如同巡察小队所报,而且目及之处,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吕惠卿派出人手一一锁拿,将涉及之人全部捉拿,就地审问,这么一审让人更加愤怒,这伙人当真是肆无忌惮,他们借助齐州靠近登州港以及密州港,竟然借助信息不流通,两地要粮,同样要来的粮也是给卖了。 但这种手法不是单纯的错误,密州港那边肯定有内应,否则不可能领出来粮食。 吕惠卿往里查,在查到密州港主事的时候,主事竟然自杀身亡了,线索竟然就此断了。 吕惠卿不甘心,想要再往里查,却苦无线索,只能就此罢休,回京和欧阳辩复命了。 欧阳辩听完吕惠卿的回报,点点头:“交付有司审查,吉甫兄盯着,一定要重判,连救命粮食都敢贪,剥皮植草都是轻的。” 吕惠卿点点头:“密州港那边的事情?” 欧阳辩脸色阴沉:“没有证据就算了,自由心证的事情不要做。” 吕惠卿点点头告辞。 吕惠卿出了签押房,看到屋檐下有人背手而立。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笑容:“吉甫兄回来了?” 吕惠卿盯着那人眼睛:“子宣,是你吗?” 子宣,哦,就是曾布,他笑容和煦:“可不就是我吗,吉甫兄。” 吕惠卿轻轻冷笑,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 欧阳辩处理完事情,没有在签押房多逗留,就往家中赶去。 回到家中,富蒹葭赶紧来迎接,欧阳辩看到妻子,笑了笑:“王桓还好吗?” 富蒹葭点点头:“今天好多了,茂儿陪着他说话,两人一起读书,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欧阳辩叹息一声:“我这师兄也是作孽啊,不过也怪不得他,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富蒹葭忍不住吐槽:“师嫂好可怜,竟然要受这样无端的指责,还得被迫和儿子分离,若不是你将桓儿接过来,恐怕都要没命了,你看他那一身的伤疤,我都想象不出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欧阳辩苦笑,精神病人哪里讲得了道理。 欧阳辩进入院中,王桓和欧阳茂正在玩耍,欧阳茂看到父亲,笑得很是开心:“爸爸!” 欧阳辩笑着点头,和王桓道:“桓儿。” 王桓也露出笑容:“叔叔。” 欧阳辩转头问道:“可以吃饭了吗?” 富蒹葭笑道:“随时可以吃。” 欧阳辩道:“那你们两个,赶紧洗手,准备吃饭!” 王桓和欧阳茂笑嘻嘻地洗手去了。 看着两个小儿的背影,欧阳辩露出笑容:“还好接过来得早,还算是没有太过受罪。” 富蒹葭担忧道:“那以后怎么办?” 欧阳辩沉默了一下道:“就在咱们家,那边是回不去了,师兄神志不清,桓儿回去性命堪忧,嫂子估计也待不住的,迟早得改嫁,老师那边估计也没有什么精力管了,还是就留在咱们这里。” 富蒹葭点点头:“嗯,你决定就好,反正咱们养得起,有桓儿陪着茂儿也好,要不,把陆儿也接回来,欧阳家的血脉,总不好流落在外,别人会说我这个大妇善妒呢。” 陆儿指欧阳陆,是陆采薇的儿子。 欧阳辩脸色有异。 富蒹葭嗔道:“怎么,妾身在夫君眼里还真的是那么善妒么,妾身从成婚开始到现在都想让陆妹妹进门的!” 欧阳辩释然一笑:“倒不是,采薇愿意在外面就随他,也省得复杂了,反正陆儿也不愁没有财产继承,随他去。” 富蒹葭点点头,对于丈夫的能力她是知道一些的,经常来家里的那几位夫君的得力手下,于谋、姜汝成、张福图、杨清等等,每个人手下都掌管着一个超级集团,富蒹葭虽然不沾手这边,但欧阳辩也有给她交过一些底子,甚至将冰室、东西烧、以及澄园这几个以汴京城为主的资产给到她管理。 富蒹葭也算是豪门大户出身,但富家的那些财产,即便是和她现在手上掌控的冰室、东西烧、以及澄园这几个资产相比都远远不如,所以富蒹葭对欧阳辩其他的财产也并不多惦记,因为她儿子欧阳茂以后即便只靠着她手上的这几个资产,也足以快活一辈子了,况且欧阳茂是要继承欧阳辩在官面上的政治遗产的。 说来也是奇怪,生完欧阳茂之后,两人就算是怎么努力,就再也没有怀上,倒是让富蒹葭颇为遗憾,毕竟多子多福嘛,富蒹葭还是想要多生几个的。 欧阳辩倒是无所谓,毕竟加上欧阳陆,他已经是两个儿子了。 吃饭的时候,欧阳辩问起富弼的事情:“老丈人那边身体怎么样了,这两天过去看看没有?” 富弼这两年身体不太行了,干脆就致仕在家休养。 富蒹葭忧心道:“不太好,最近天气冷了,父亲都不敢出门了,天天窝在家里,岂能不闷出病来。” 欧阳辩笑道:“等我过些天清闲一些,我去找岳父,找个温暖的地方去钓钓鱼,到时候你们也一起去,一起去野餐。” 欧阳茂和王桓欢呼起来。 富蒹葭笑道:“天气这么冷,呆在家里不舒服么。” 大兴西北 第十九章 阴谋诡计! 御史台的御史也受御史中丞管辖,但这种管辖并非强制,只是名义上的,御史之间弹劾上奏疏实际上并不需要和御史中丞汇报,但御史中丞依然还是很忙,毕竟主管的的是一个覆盖全国的部委嘛。 全国的监司,包括转运使和提点刑狱使等其实名义上都是归御史台领导的,所以御史中丞职位并不清闲。 吕诲年纪不小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精力,熙宁四年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要了老命,但不知道为何,竟然活了下来,但精力大不如前是真的。 御史中丞之职能,要靠他来完成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好在监察御史苏轼年富力强,吕诲也相当欣赏这个后辈,于是将大部分的职责都交予苏轼去做。 不过即便如此,吕诲依然觉得精力不足。 “咚咚,咚咚。” 吕诲眯着老花眼看了一下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进来一个吏员,吕诲轻声道:“有事?” 吏员不敢怠慢:“中司,这是卑下收集的最近的市闻。” 吏员将一个纸筒递了过来,吕诲接过来,放在一边:“说说。” 吏员赶紧道:“最近京里面最火爆的莫过于吕公孺上玉仙楼被人看到了一事,说来也是赶巧了,吕公孺看上了一个清倌人,于是择了一日过去,原本是偷偷摸摸去的,可是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清倌人也被曹家的纨绔给看上了,那纨绔横行惯了,竟然将吕公孺给打了,哈哈……” 吏员说得开心,一抬头却看到吕诲冷冷地看着他,吏员顿时住了口。 吕诲道:“说其他的,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就不用讲了,丢人。” 吏员赶紧点点头,不过有些犹豫:“还有一事,就是中司……” “说。” “是,此事是有关于前相公王安石……” 吕诲喝道:“谁?” 吏员被吓了一跳:“王安石王相公,还有参政欧阳辩。” 吕诲眯着眼睛:“仔细说说。” 吏员赶紧一五一十的说来。 吕诲仔细地咂摸,不时问了问情况。 “你带着人,快速赶去金陵,把整个事情都给查探一下,务必精准!” “是,中司!” “记住,悄悄行事,做得好了,你儿子之事我给你安排了!” 吏员大喜:“谢谢中司,谢谢中司!” 吕诲看着吏员欢天喜地的去了,打开纸筒,抽出其中一页,反反复复地看了许久,这才冷冷笑了笑。 吕诲喊道:“来人!” 一个吏员闪现:“中司!” “打点热水,泡壶浓茶。”吕诲交代道。 吏员并不多话,一会就打了热水过来,又泡了壶热茶,甚至送过来一盘蒸饼。 吕诲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吏员跟着他没多久,就摸熟了他的习惯了,知道他要热水要浓茶,就是要挑灯夜战写奏疏了,还记得专门给自己送来一盘蒸饼了。 吕诲用热水洗脸,就着浓茶吃了一个蒸饼,这才研磨写奏疏。 吃蒸饼的时候,吕诲已经把奏疏构思得差不多了,只是提起笔来的手有些抖,不由得叹息,这精力是越来越不成了。 吕诲颤抖着手,把奏疏写了下来,写完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 韩府。 韩粲是韩琦家族一个旁支同宗,在韩府里做一个管事,主要就是处理一些私事。 “消息已经传给了吕诲,吕诲派他去了金陵探查去了。” 韩粲汇报道。 韩琦点点头:“嗯,做得很好,钱要给够,他家里的事情也给安排好,主要就是莫让他泄露消息。” 韩粲笑道:“放心哥,都安排好了,钱也是通过别的事由给的,只要他不主动传出去,没有人查得出来。” 韩琦点点头:“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韩粲却道:“哥,这事有用吗,这种事情真假先不说,即便是真的,也很难查到实据,而且皇帝那边也未必愿意查。” 韩琦摇头笑道:“这可由不得陛下了,人言可畏,到时候欧阳辩为了自证清白,也得主动请求调查,一旦调查,那就不是单纯调查这事了,届时经济上也得查查,呵呵。” 韩粲一惊:“欧阳辩贪污?他那么有钱,怎么会贪污?” 韩琦呵呵冷笑:“贪污和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你看那些因为贪污被查的官员,他们都是穷人吗?” 韩粲明白了:“当然不是,很多都是良田万顷的大地主。” 韩琦呵呵:“欲壑难填,欧阳辩富甲天下,可未必就不敢枉法之事,就算是富起来之后没有贪污,可是刚来汴京之时呢,那时候欧阳一家落魄到寄住在薛仲儒家,后来才买了一个小院容身,这个时候你说他会不会贪污?” 韩粲笑道:“自然是要贪的,当年他执掌央行,央行每天经手的钱财如同河海一般,我就不信他能够忍住不揩油。” 韩琦点点头:“届时重点查央行与西湖城工程公司之间的来往账单,央行修了那么多的路,都是西工建承包的,里面肯定有大量的贪污,欧阳辩肯定脱不了身的,就算没有,把央行的国家工程,托付给一家私营公司十几年,就这就就说不清了?” 韩粲笑道:“那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这是以权谋私啊!” 韩琦笑道:“所以啊,只要调查起来,谁都逃不过去的,谁的屁股底下能够干净得了。” “好,那我明白了,我就往这方面去引导。” 韩粲点头道。 “嗯,吕诲一旦上书,你就在汴京城放出消息,把声势给造起来,更重要的是,要把他以权谋私、欺压良民、垄断市场等等罪名都给套上!” 韩琦眼睛露出寒光。 韩粲嘿嘿笑道:“哥您就放心,绝对让他浑身是屎,怎么辩驳都没用!” 韩琦没有责怪韩粲说得粗鄙,反而赞许道:“就是这样,市井之间闹得越凶,能够影响的舆论就越大,到时候言官说话就越有力,不要怕花钱,账房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全数给你报销!” 韩粲大喜,这样他也能够捞到一些了。 大兴西北 第二十章 丰收! 吕诲虽然派人去金陵探查,但他可不会等消息确定了之后才上报,第二天一早,他就揣着弹劾书上朝去了。 他可不想按照程序递上去,然后让赵顼给留中了。 这个事情涉及前后两个参政,赵顼很大可能是捂盖子,而不是着人调查,吕诲深深知道此事,所以他打算直接在早朝发难了。 至于会不会被指责为诬告、空穴来风、血口喷人等等,呵呵,言官风闻奏事,还需要自己提供证据么? 苏轼殿外见到吕诲的时候,不由得愣了愣,因为这位平日里蔫蔫的老头,今日却是一脸的斗志。 “中司,您这是?” 苏轼诧异道。 吕诲嘿嘿一笑:“子瞻啊,有大事了。” 苏轼一惊:“什么大事?” 吕诲摇摇头道:“一会就知道了。” 说完吕诲就梗着脖子走开了,苏轼摸不着头脑,来不及多问,礼仪官已经喝声了,他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赵顼从后殿进来,君臣见礼后,开始议事。 时间已经到了秋收,所以主要的议题就是关于秋收的,苏轼对这些议题还是颇为关注的,因为这是旱灾后的第一次收成,收成好坏关系极大。 今日其实相当于是一场汇报了,主管赈灾的参知政事欧阳辩,正在对此进行汇报。 “……长江以南雨水正常,与往年收成持平,长江以北入秋以后雨水增多,让补种的农作物蓬勃生长,据统计,今年长江以北的收成与往年持平。” 欧阳辩清亮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顿时殿内哗然。 “怎么可能,晚了一个多月补种,而且雨水相对往年还是少了很多的,怎么可能持平?” “对啊,这根本不可能?” “呵呵,想要捞政绩也不该这样,信口雌黄,谎报收成,可是要受惩戒的啊!” …… 赵顼听到下面的哗然声,他也有些坐不住:“欧阳爱卿,这是什么情况?” 欧阳辩笑道:“大家说得对,今年的确是误了农时,雨水也稀少,但今年种的可不是水稻,而是耐旱农作物甘薯和玉米,这两样的产量比起水稻和小麦来说要高不少。 比如说产量较低的玉米,每亩也能够产出四石以上……” “什么!” 赵顼惊叫道。 “季默此话当真?” 苏轼也惊诧莫名,他在州县当过官,自然知道产量还算不错的水稻亩产是多少,最多就是三石了不起了,大多都是二石多,也就是大多是亩产两百多斤而已,而在这缺水的情况下,玉米还能够亩产四石以上,这可太了不起了! 欧阳辩看到百官惊诧的神情,笑了笑,其实这只是原种的产量,毕竟没有后世的种子培植技术,如果是后世,亩产1500斤都是寻常,也就是说,亩产可能达到一十五石,现在原种产出四石其实也正常。 “当然是真的,不过因为是新种子,有不少的农户并不信任,他们还是种水稻,玉米种植量太少,每家每户可能也就是象征性的种了一点而已,甘薯也是如此,好在有甘薯托底,才能够和往年持平。” 欧阳辩笑道。 赵顼点点头:“甘薯的产量是多少,听季默所说,似乎还比玉米高一些?” 欧阳辩点点头:“甘薯每亩能够产出大约二十到三十石。” 赵顼点点头:“嗯……等等,你说亩产多少!” “什么!” “不可能?” “二十到三十石……那是仙人赐给的农作物么,我就没有听说过有农作物能够产出二三十石的!” “瞎扯的!” 下面纷纷扰扰,赵顼却紧紧盯着欧阳辩,因为他知道欧阳辩不会撒谎。 欧阳辩却面不改色,翻阅手中的记事本:“没错的,河间府、丰州、延安、凤翔、岷州,从东到西,都有汇报过来的数据,产量有高有低,虽然是耐旱农作物,但依然和水量有关系,靠近大河的,产量还是要高不少,可能有四十多石,真的只靠井水的,就只能达到二十多石了,相差还是比较大的。” 赵顼急道:“快快,给朕看看。” 百官面面相觑,看起来还是真的? 赵顼拿过来一看,是原始材料,是巡查组从各地发回来的,赵顼急道:“如此高产,州县官员都没有报过来吗?” 百官点头,对啊,这么高产,州官应该会当成祥瑞来报的,不可能没有消息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通进银台司该有这方面的奏疏?” 赵顼看向吕公着,吕公着轻轻摸了摸额头上的微汗:“启禀陛下,的确有这方面的奏疏,不过还没有落实清楚,所以还没有呈交给陛下。” 吕惠卿哼了一声:“怕不是这样,巡查组的资料已经来了半个月时间,地方州县官员报功劳心切,总不至于这么晚,恐怕是有人怕条例司的功劳太大了?” 吕公着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吕惠卿。 赵顼温声道:“那就请拿过来,给大家一起看看。” 吕公着赶紧点头应是,赶紧安排人去取东西。 欧阳辩笑道:“产量多少,一会就可以见到了,我的汇报继续,因为百姓不相信新种子,所以甘薯和玉米种了不足六分之一,所以算起来,也就和往年持平罢了,不过今年的危机总算是过了!” 百官纷纷叫好。 欧阳辩笑道:“明年年景即便是稍差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今年修建河渠、修建灌溉沟渠、趁着枯水把容易溃堤的河道用水泥都加固了一遍,关键是修筑了水库,水库可以蓄水,调理水量,明年无论下多点雨还是下少点雨,有水库调节,都无伤大雅了。……” 赵顼连连点头。 欧阳辩的确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了。 不仅让朝廷安然度过一个百年难遇的大规模旱灾,还借机大修河渠,兴修水利,关键是,因为下半年的大基建策略实施,让经济再次蓬勃发展了起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欧阳辩私下里和他汇报过,所以赵顼心里有底。 大兴西北 第二十一章 欧阳辩有十大罪! 不一会时间,通进银台司的几个吏员抱着奏疏,跟在小黄门的身后急奔而来。 黄怀义赶紧让人接过来,呈上去给赵顼。 赵顼一一翻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然后挥手让小黄门把奏疏发下去给百官看。 百官看着奏疏,啧啧称赞。 局面一时间相当的融洽和谐,然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臣吕诲,弹劾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制置三司条例司公事兼参知政事欧阳辩!” 百官被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白发苍苍的吕诲已经站了出来,梗着脖子傲立当场。 如同一只骄傲的大白鹅。 赵顼惊诧道:“爱卿递了弹劾奏疏了吗,朕怎么没有看到?” 吕诲摇摇头道:“臣的奏疏在这里,臣要当面弹劾欧阳辩,因为臣怕有人掩护他!” 赵顼一下血色上涌。 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得了。 谁能够偏袒一个参知政事,除了朕还有谁。 可朕是这样的人么。 吕惠卿喝道:“御史中丞说的是什么话,大宋朝堂君子立于朝,如果你弹劾的欧阳学士果真有罪,怎么会有人偏袒?” 吕诲瞟了吕惠卿一样,从鼻孔里喷出一个哼字,道:“我不爱与奸邪小人说话!” 吕惠卿血色上涌。 好嘛,在这等着呢,直接就成了奸邪小人了。 张方平一看不对劲,赶紧站出来道:“吕中司,你将奏折上呈给陛下,陛下自会处理,现在毕竟是朝会,还有好几项议程呢。” 吕诲摇摇头转头向赵顼道:“臣要求面劾欧阳辩。” 赵顼有些为难,因为吕诲这个人说话很不好听,他要是开炮,必然会让欧阳辩很难堪,他求助看向韩琦,希望韩琦出来主持一下,韩琦毕竟是首相。 但韩琦微微闭着眼睛,一点也没有看赵顼。 朝堂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欧阳辩站了出来,沉静如初,定定地看着吕诲道:“吕中司,您请说,我洗耳恭听。” 吕诲面无表情道:“此为公事,吕诲也只是秉公直言。” 欧阳辩呵呵一笑。 吕诲朝赵顼叉手一礼,大声道:“臣弹劾欧阳辩,其有十罪!……” 吕诲这话一出,百官哗然。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十宗罪了! 咦,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听说过一般,是了,上一个是王安石! 欧阳辩面沉如水,倾听吕诲的指控。 “……臣控欧阳辩之第一罪,是为人品败坏,秽乱人【妻】、破坏【人】伦,欧阳辩此僚为王安石弟子,王安石有一子王雱,王雱有妻庞氏,欧阳辩此僚以孝敬师长之名登门,勾引师兄王雱妻庞氏,勾搭成奸多达十几年,并生下一子王桓,臣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最近王雱发现了儿子王桓不类己,动辄打骂,欧阳辩听到了消息,赶紧将王桓接到家中抚养,大家若是有疑问,可以问欧阳辩此僚,是否将王桓接到家中?” “哗!” 殿中顿时热闹非凡起来。 惊世大瓜啊! 官僚们看向欧阳辩,欧阳辩卓立当场,样貌气质都是上上之选,果然一看就是勾搭嫂子的货色啊! 赵顼看了欧阳辩一眼,欧阳辩袖子都在抖动,知道他已经气极,不过是在极力忍耐,但是看看欧阳辩的气质风度,觉得这事情未必就不可能……呸。 微微低头的韩琦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站在一侧的曹国舅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百官盯着欧阳辩,看他如何申辩。 欧阳辩面沉如水,看不出来是什么神情,但他内心已然是怒极。 果然这帮所谓的正人君子,还是如此的卑劣啊,竟然以如此肮脏的手段攻击,污人品德,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了。 还记得父亲欧阳辩的盗甥案,此事的伤害,让父亲即便是到临死的时候都耿耿于怀,现在轮到自己了,他们还是第一招就祭出了这一招。 欧阳辩没有反驳,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无法反驳,无论他怎么说,总会有人认定这事就是存在,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存在,就会有一大批人对此将信将疑。 不过这一招只是污人声名而已,想要将自己赶出去,就这一招肯定是不够的,欧阳辩眯着眼睛看着吕诲。 吕诲见欧阳辩没有出声,呵呵一笑,他就没想着这一招就能够扳倒欧阳辩,这个不过是专门拿出来羞辱王安石罢了。 吕诲对王安石的恨意在灼烧他的内心,前几年他以十宗罪弹劾王安石,却被王安石逼迫被贬去地方蹲了几年,他对王安石的恨意几乎成了实质。 这一次他就不仅要让王安石颜面无存,还要把他的弟子欧阳辩赶出中枢,让王安石再无奥援! 至于欧阳辩与王安石有矛盾一事,在吕诲看来就是笑话。 王安石和欧阳辩无论怎么说,都是师徒二人,他们天生就是一个阵营的,即便有点政见不同,那也没有什么,总有一天会重新走到一起的,这一次欧阳辩能够将王桓接到家里,这说明两人的矛盾根本就没有那么深! 所以将欧阳辩驱逐出去,就一定能够打击到王安石! 想到这里,吕诲斗志更甚,大声道:“臣控告欧阳辩的第二大罪,是为贪污受贿,欺骗君主! 欧阳辩筹办大宋中央银行之时,贪墨大量的存款,并且在修路的时候,将全部的工程都承包给了他私人的企业西湖城工程公司,以权谋私,高价承包工程,为自己谋取了大量的利益,辜负了君主对他的信任,是为欺君!” 韩琦诧异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吕诲。 可以啊,这老小子的战斗力不错啊,竟然能够以这个来攻击欧阳辩,这个才是关键,所谓通奸罪名,那种玩意不好自证,但也很难有确实证据证明,所以根本不好治罪。 但这贪污经济罪,可就好查多了,只要欧阳辩有贪污过,就一定能够查出来。 除非欧阳辩不贪污。 这可能么? 秽乱人【妻】、破坏【人】伦;贪污受贿、欺骗君主;广结朋党、任用奸邪;沆瀣一气、刚愎自用;大奸似忠、祸国殃民!” 大兴西北 第二十二章 乘风破浪的小哥哥们! 韩琦正想着事,却听到吕诲继续说道:“臣控告欧阳辩第三罪,欧阳辩广结朋党,任用奸邪,沆瀣一气。 从嘉佑年间开始,欧阳辩便借助他的父亲欧阳修以及岳丈富弼之权力,广植党羽,将他的同年、以及央行出身的官员,都笼络到麾下。 其中不乏有奸邪小人,秽乱朝纲,制置三司条例司内,全部都是这样的人,不信诸君请看,里面要么是欧阳辩的同年,要么就是央行出身的官员,可有其他出身之人?” “哗!” 百官惊诧。 赵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朋党之论,从仁宗庆历年间开始,便成为一个相当敏感的名词,从范仲淹等人被人用朋党的罪名贬谪道州县去开始,朋党二字就成了君主最为忌讳的词语。 这个词语的杀伤力也就比造反逊色一点罢了。 欧阳辩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了,这吕诲看来是来真的了,这不仅是要引起政治风暴,不仅要置自己于死地不说,还要讲他这一系连根拔起啊。 一旦嘉佑二年同年和央行系官员被套上朋党之名,一旦他落败,那就是一场大清洗! 吕诲继续控诉,之后的什么刚愎自用、大奸似忠、祸国殃民等等指控看似严重,但比起朋党一词都要差了许多。 吕诲的指控一下子让气氛紧张起来,度过旱灾的欣喜一下子荡然无存,朝会不欢而散。 在朝会上,欧阳辩并不辩驳什么,面对这种指控,空口白牙根本无法应付,而且,这根本没有必要辩驳,因为这是政治斗争! 朝会一结束,赵顼就将欧阳辩召唤到崇政殿中。 “季默,此事该如何解决?” 赵顼急道。 欧阳辩摇摇头道:“这就要看陛下了。” 赵顼一愣:“怎么说?” 欧阳辩道:“庆历新政,范文正公、韩相公、以及我爹他们,被人指责为朋党,后又有人攻击我岳丈等人想要行伊霍之事,于是文正公和我爹我岳丈等人只能自请州县,庆历新政不了了之,再后来,我爹便被所谓【盗甥案】缠身,被贬谪到州县,这些难道是偶然么? 臣的老师被陛下任命为参政时候,也是吕诲攻击其十宗罪,这等事情陛下看着难道不熟悉么? 这些正人君子们攻击人的套路从来都是这几招,先是攻击人品败坏、后是朋党、再是伊霍之事,再然后可能是造反都有了。” 欧阳辩苦笑。 所谓伊霍之事,是伊尹和霍光的并称,指的便是权臣。 赵顼也跟着苦笑起来。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他已经在皇帝的位子上坐了也快十年的时间了,就算是个平庸之辈,也该在这高处看穿许多的东西了。 大臣之间的斗争他看在眼里,有时候并不是不懂,而是不能暴露出他看懂了,而是根据需要来进行调整罢了。 吕诲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后还有许多人。 “那现在怎么办?” 赵顼问道。 欧阳辩苦笑道:“等等吧,看看还有什么人跳出来。” 赵顼点点头道:“季默……” “陛下?” 欧阳辩诧异看着赵顼。 赵顼斟酌了一下道:“王师傅的策略是激进了一些,但他做事还是不错的,有时候就该披荆斩棘,障碍太多是做不成事情的,朕……总是支持你的。” “陛下?” 欧阳辩的脸色惊奇,但一抹笑意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扩大,蔓延到眼角,最后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赵顼也笑了起来。 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齐齐笑了起来,到得后面,笑声在整个崇政殿回荡。 黄怀义守在门口,竖起了耳朵,然后把其他的人都给赶远了些,之后自己站在门口,脸上也有掩映不住的笑意。 …… 欧阳辩回到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时候,灯火依然通明。 欧阳辩有些奇怪,进来旱灾之事已经告一段落,虽说秋收之事颇为忙碌,但也不必通宵达旦的赶工了,这是作甚? 他刚刚踏进签押房,吕惠卿就跟在后面进来了。 欧阳辩诧异道:“吉甫兄是把条例司当家了吗?” 吕惠卿摆摆手:“季默快别开玩笑了,眼下这事情该怎么处理好?” 欧阳辩笑道:“大家都知道了?” 吕惠卿嘿了一声:“都是一窟窿的奸邪小人,都是被抨击的人,能不知道么,要是这都不知道,怎么当奸臣当小人!” 吕惠卿话里面的气性颇大。 欧阳辩笑了笑:“叫其他人也来吧,也该统一一下意见,这个难关是改大家应对。” 吕惠卿点点头:“叫谁?” 欧阳辩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同年、央行的都叫上吧,毕竟他们也算是当事人了。” “其他的呢?” 吕惠卿问道。 他指的是在条例司里担任职位的官员,但不是同年也不是央行出身的人。 欧阳辩摇摇头道:“其他的人暂时不要叫了。” 吕惠卿点点头去了。 他把地点安排在会议室,制置三司条例司有专门的会议室。 几十个人济济一堂。 欧阳辩扫视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这几十个人是真正的骨干,除了王韶、章惇、苏辙三人不在,其余嘉佑二年进士榜上的所谓九宰相全都在此了——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曾布、张璪。 这些人在以后都会相继在元丰年间或者哲宗时候拜相,可谓是星光闪耀。 而央行出身的官员是出色的经济人,条例司里面涉及到专业的东西,都是这些央行人撑起来的。 这些人不该再在条例司待着了,条例司虽然权重,但职位毕竟低微,也该让他们去独挡一面了,有央行和条例司的经历,他们无论干什么职位都会很出色的。 至于什么职位适合,就看接下来什么人会攻击自己了。 先预定个御史中丞的位置吧,苏轼的监察御史也干了一段时间了,该腾腾地方了。 其余的制敕院、舍人院、起居院、铨曹四选的审官东、西院,流内铨、三班院以及九寺五监等,三司、学士院、群牧司都是可以安排人手的地方,呵呵,不是说我广植党羽么,那就植给你看! 乘风破浪吧,小哥哥们! 大兴西北 第二十三章 苏小哥哥终究还是少年人! “所以,你跑来我这里是想干什么!” 吕诲冷冷看着苏轼。 苏轼愤怒地和吕诲对峙。 “我来这,就是要给季默讨个说法,季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和欧阳辩相识多年,从嘉佑年间开始,到现在已经十来年的时间,欧阳辩的为人我清清楚楚,他不可能那么做,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吕中丞难道不知道吗?” 吕诲呵呵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做的事,难道你就全然清楚么,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和你汇报?” 苏轼脖子一梗:“他做事自然不会与我汇报,但季默是何等人,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其实不光是我,吕大人难道还能不知道? 且不说别的,就说当年仁宗皇帝立储之事,若不是季默两次面谏仁宗,英宗岂能立,又怎么可能轮到今上? 再说濮仪之议,吕公、司马君实、范尧夫等人都被迁州县,还是季默,铁肩担道义,毅然决然站在了我们这一边,和韩琦等人对抗! 要知道,当时韩琦等人后面站着的可是先帝,其中风险可想而知,可是季默还是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他是我们的同袍,也是我们的同志,吕公怎么可以如此污蔑这么一个皎皎君子!” 吕诲呵呵冷笑:“子瞻,你天真了,人是会变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掌了大权,你又岂知如今的他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想做什么样的人?” 苏轼也呵呵冷笑起来:“吕公,我苏子瞻是不善钻营,也不屑于钻营,但我看人还是自诩有那么几分的,季默是什么人我难道还真的看不出来么。 什么结党营私,什么贪污肥己,这种指控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可能,对于季默来说,那就是笑话,季默富甲天下,拔出一根汗毛都比别人的腰粗,他拥有的财富又岂是你能够想象的,如此巨富,何必冒着风险去贪污。 还有什么通奸之说,更是荒谬到了极致,季默娶了富相公的女儿这么多年,就纳了一个妾,以他的身份地位,换了别人,早就已经妻妾成群,而他就守着一妻一妾过日子,青楼中不知有多少头牌翘首相盼,愿意自荐枕席,也不见季默浪迹花丛,可见他并不是什么色中饿鬼,更不可能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勾搭王兄弟的家眷,吕公堂堂御史中丞,也学村妇嚼舌么!” 苏轼说话很不客气,直接将吕诲骂成村夫野妇。 吕诲气得满脸铁青,大声喝道:“苏子瞻,注意你的身份,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苏轼毫不退让,大声道:“你连那等腌臜话都能够在朝会上说,我就说你是村夫野妇你就受不来了?” 吕诲指着门外,大声喝道:“滚出去!” 苏轼呵呵一笑,掸了掸衣服:“不用你赶,我自己走,吕中丞,要么你自己将奏疏收回,要么我上书驳斥你,你看着办。” 吕诲更是气得满脸青白起来。 他是御史中丞,苏轼是监察御史,同属于御史台,名义上监察御史还是受御史中丞节制的,虽然实际上是各行其是,但正面杠上,还是极为少见或者说从没有过。 如果这一次苏轼这个监察御史正面杠上他这个御史中丞,那么他的威信就会全无。 吕诲又气又急。 苏轼出了签押房,就往政事堂走去,他猜测欧阳辩应该在他的签押房办公,作为一个人憎鬼厌的御史,没有人敢来多事,苏轼一路穿过中书找到欧阳辩的签押房。 和他想象中的欧阳辩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同,欧阳辩不仅没有半点焦急的意思,甚至还悠闲地很,拿着一本描写金石的闲书再看。 看到自己过来,欧阳辩似乎很是欢喜。 “子瞻,今日怎么得空,真是稀客呢!快坐快坐,我给你泡茶喝。” 欧阳辩和以前一般没有什么区别,即便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参知政事。 苏轼心中温暖,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赶紧拦住了准备烧水泡茶的欧阳辩:“季默,且不着急泡茶,我有事情找你。” 欧阳辩停了下来,笑道:“因为弹劾一事?” 苏轼没有笑,面色很是严肃地点点头:“吕中丞说的那些……” 欧阳辩笑了起来:“你苏子瞻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 欧阳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却让苏轼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也是不信的,我刚刚去质问吕诲,还和他吵了一架,这人我是看错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小人!” 苏轼愤愤不平道。 欧阳辩有些诧异,赶紧仔细问了问详细情况,苏轼并不隐瞒直接说来,欧阳辩不由得苦笑,苦笑的同时又为了苏轼的回护感觉心中温暖。 对啊,这才是他心目中的苏仙嘛。 有正义感,讲感情,有时候虽然天真浪漫,但却有一颗赤子之心。 欧阳辩感慨道:“子瞻,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了,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也知道我的抱负,我这些年做了很多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看在眼里,这些事情得罪人的不少,老师那边为了变法,不惜和我们决裂,但也不能怪老师,毕竟政见不同,但君子和而不同嘛。 但有些自称为君子的伪君子,你看看,现在干得这么个龌龊事,竟然编造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诬陷我。 编造这等事情,和直接泼屎尿过来又有什么区别,我连自辩都难,我现在才明白我父亲当年为什么郁郁寡欢,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折辱名节,关键还难以辩驳,让人感觉太恶心了! 吕诲此人称刚正不阿,可看他如此行事,与小人何异?” 欧阳辩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苏轼点头道:“没错,这已经超过了风闻奏事的范畴了,这等行为令人不齿,季默,我会为你辩驳的,我立刻回去写奏疏,批驳这小人!” “诶?” 欧阳辩有些楞。 “等等,子瞻,你要弹劾吕诲?” 苏轼正色点头:“没错,我不能眼睁睁看他污蔑你!” 欧阳辩:“……” 苏轼昂首挺胸而去。 大兴西北 第二十四章 幕后黑手! 苏轼要和吕诲打对台戏,欧阳辩并没有阻拦,虽说自己要把吕诲搞下台,苏轼若是出手,然后以后接手御史中丞的位置,看着看似不太好,但是在欧阳辩的集团里面却是很有必要的。 苏轼一直游离在欧阳辩的集团之外,虽说都是同年,但苏轼和欧阳辩这个小集团走得并不近,但欧阳辩却一直在为苏轼铺路,这在小集团内部其实也是有非议的。 苏轼兄弟,一个苏轼,一个苏辙,相对来说都是相当受重用的。 苏轼兄弟中间还丁忧了一次,但发展依然不慢于他们,即便是远在庆州的苏辙,现在也是独知庆州,和环庆路经略使章惇两人相互配合,为庆州工业园保驾护航,虽说只是一个知州,但那可是西夏边境这等封疆大吏啊。 论说现在嘉佑二年中,除了欧阳辩和吕惠卿之外,混得最好的就是章惇、王韶、苏辙、苏轼了,其余的人则是稍差一些。 王韶现在是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相当于机要秘书)之职,主持开拓熙河之事务。 苏辙混得好理所当然,因为他在欧阳辩去知庆州的时候选择了跟随,在庆州也辅助欧阳辩干了大事,受到如今的馈赠理所当然,同年们并没有任何意见。 但苏轼却不一样,他很潇洒,饮酒赋词,游离在团队之外,在大家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时候,他却悠游林下,所发政见也并不全然与小集体相同,甚至在同年们在条例司的时候,他还出声反驳王安石的政策,其实那些政策又和条例司息息相关,大约就是同年们亲手制定的,苏轼反对,就是在反对他们。 欧阳辩对苏轼的偏爱,让不少人颇有微词,尤其是曾布的怪话颇多。 尤其是上一次将监察御史的职位给到了苏轼,更是让眼馋那个位置的人心生不满。 欧阳辩对这些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苏轼愿意去发声,愿意去正面对抗他的上司,从某方面来说,这就是对欧阳辩偏爱的回报,欧阳辩也好对其他人交代。 在团队里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这一次苏轼若是足够给力,到时候御史中丞之职给到他,团队里面至少是没有人觉得不行,苏轼也会因此融入到团队中来。 这是个好事情。 …… 欧阳宅。 欧阳家几个兄弟分居已久,在他们每个人结婚之时,便都一个个搬出去住了,这和当时风俗显得有些不同。 此时的风俗还是大家族作风,大家好几代最好还是住在一起,一方面相互照顾方便,另一方面,税收等等各个方面也相对比较优惠。 不过欧阳家并不在乎这个,这也是欧阳辩的提议,欧阳修当时虽然有些不太愿意,但因为房子都买在不远处,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其实主要还是当时都是买的小院子,当真要住一起还是颇不方便。 欧阳辩很少就是自己搬出去住的,因为他的应酬太多,嘉佑年间时候,苏家父子、曾家兄弟都是在他那里备考的,所以相互之间感情颇好。 不过欧阳修致仕之后,便和欧阳辩住在一起了,即便他其实喜欢的是颍州,但是对自己幼子的喜爱,让他舍弃了颍州的安逸生活。 欧阳修去世后,欧阳辩几兄弟去守陵丁忧,薛夫人等人则是在汴京城居住,欧阳辩提前回来了,薛夫人自然是过来与欧阳辩一家一起住的。 现在人也不少了,欧阳辩夫妻两个,和儿子欧阳茂,以及薛夫人,现在又有一个王桓一起,加上门房奴仆等等,其实人也不少了。 欧阳辩富可敌国,但性子还是喜好简朴,院子其实并不大,但周边的院子都是他的,里面住着的都是他的侍卫们,以他的院子为核心散布出去,方便保证他的安全。 黄好谦的马车进入这个范围之后,立即就被人盯上了,不过马车上挂出一个有特别标志的小灯笼,盯着的人顿时少了很多,有人过去查看了一下,发现只有黄好谦以及车夫两人,便放行了。 不过黄好谦提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因为他还是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黄好谦被门房引到客厅,一会欧阳辩就出来了,身着燕服,颇为随意,黄好谦赶紧站起来。 欧阳辩呵呵笑道:“最近的弹劾写得不错啊,几道兄。” 黄好谦赶紧道:“有季默提供的材料,我要是还赶不走几个人,那我就是酒囊饭桶了。” 欧阳辩大笑起来。 黄好谦在御史台当御史,每个月都有任务,欧阳辩便给他提供一些材料完成任务,黄好谦战斗力不错,颇是驳倒了一些人,最近声势营造得相当不错。 黄好谦颇有热切:“季默让我调查之事,已经有了眉目了。” 欧阳辩笑容稍敛,点点头,等着黄好谦说话。 黄好谦说道:“吕中丞常用来收集信息的几个吏员,我都查过了,弹劾奏疏前几天,有消息上报的只有一个叫邹绍泉的吏员,最近几天果然去金陵了,估计就是详细调查去了。” 欧阳辩还是不说话点点头,示意黄好谦继续说。 “我在世面上查探了一下,发现那事在吕诲弹劾之前,在京中根本就无人知道,邹绍泉也不可能在汴京城知道,他也没有金陵那边的信息渠道,所以我怀疑是别人通过他递给吕诲的。 所以我去查了邹绍泉的流水,央行和农行我都查了,最终在一家小票号中查到一笔款,是从一个小酒楼拨出来的,我循着这条线往上查,查到了一个叫韩粲的人,是韩琦的旁支同宗。” 欧阳辩的抬起了眼皮,眼睛露出寒光,轻轻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韩琦!” 欧阳辩心中的愤怒勃发,令一贯都非常淡定的他都感觉有些难以抑制。 “本想着就这么算了,也不想和你多计较,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依不饶,我欧阳某人是掘了你家祖坟不成!” 大兴西北 第二十五章 他死定了! “韩公与我一生相知,出处进退,无不了然。我死之后,就请韩公为撰墓志铭吧。” 欧阳修也看着欧阳辩,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欧阳辩坚持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欧阳修加了一句:“你亲自去!” 欧阳辩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 欧阳修临终前一幕在欧阳辩脑中闪现。 ‘爹啊,您要儿子莫要和韩琦冲突,生怕我吃亏,不惜让我去找他写墓志铭,就是为了表达和解之意,儿子倒是委曲求全了,可人家不领情啊,依然在背后捅刀子,这下子儿子是绝对不能忍了,再忍下去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欧阳辩在心里默默道。 黄好谦不知道欧阳辩心潮激荡,接着说道:“还有,最近曹国舅和韩琦走得颇近,有人看到之前几日曹国舅拜访韩府,我就留了心眼,让人去驿站查了一下,果然那几天曹国舅有一封来之金陵的信函。” 欧阳辩面无表情。 得,凑一起了。 整个链条都齐全了,曹国舅得到了消息,于是将信息提供给韩琦,韩琦的人买通吕诲收集信息的吏员,然后把消息提供给吕诲。 至于吕诲为什么愿意出手,欧阳辩用屁股想都知道为什么。 这老货是恨老师呢。 这么一通弹劾,不仅有可能将自己赶下台,让老师在京中再无奥援,最重要的是,可以将王安石家中的丑事宣扬得到处都是,至于这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重要吗? 欧阳辩对黄好谦露出赞赏之色。 自己这个同年,虽然历史上寂寂无名,也就是靠着和苏轼兄弟关系好出的名,后来两个孙女都嫁给了苏辙的儿子,没想到他的能力也这么扎实。 黄好谦不仅将蔡确拉拢进集团之中,让他去查吕诲,一下子就将背后的黑手都给查出来了,而且脉络清晰,证据确凿,着实是难得的人才。 黄好谦心中大喜,如果这次吕诲下台……嗯,御史中丞的位置是不能想,但监察御史的位置倒是可以试试啊,苏轼上去了,那么监察御史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啊,以自己的资历,完全是可以上去的。 果然欧阳辩说道:“几道兄,好好干,多和子瞻请教请教。” 这就是许官的意思了。 黄好谦喜出望外,但赶紧压了压心中的雀跃道:“我会的,不过吕诲此人劣迹斑斑,此人久居高位,颇为不妥。” 欧阳辩愣了愣:“怎么说?” 黄好谦从袖中拿出一本账本递给了欧阳辩:“季默,这是吕诲的秘密账户。” 欧阳辩带着好奇地心情打开。 “治平二年八月庚寅,入账3000贯,时吕诲掌管之荆湖南路转运签按察使事贪污案娄齐古脱罪; 熙宁元年冬十月庚寅,入账1000贯,时吕诲掌管之达州常平仓提举公事邵连清私卖赈济粮一案,邵连清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 册子上诸如此类的记载足足有好几页。 欧阳辩合上册子,一时间无言,一会之后才道:“这些是怎么整理出来的?” 黄好谦笑道:“其实就是入账记录,我从央行的结算系统中调出记录,然后根据时间查询吕诲当时主管之事,然后一一对应就好了,这个银行入账记录真是个好东西啊。” 黄好谦赞叹道。 欧阳辩笑了笑,现在是这些官员没经验,以后等这些发生多了,他们就知道不能通过转账来受贿了。 不过,这一次吕诲跑不了。 以前吕诲被贬谪,那是各方压力平衡的结果,这次则是证据确凿的贪污受贿,他死定了! 黄好谦看到欧阳辩的笑容,笑得更加开心起来。 监察御史,稳了! 他忘记是听谁说的,想要让上官欣赏你,就要做出超出上官期待之外的事情。 符合上官期待,他会认为你是可造之才,可要想让上官刮目相看,就是得干出超出上官期待之外的事情才有可能。 这一次欧阳辩授意的调查,其实就只是调查幕后是否有人。 黄好谦调查清楚之后,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一起调查吕诲的根底,这么一查,好家伙,平日里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正义斗士,私底下之龌蹉令人心惊胆战啊! 不过黄好谦却是如获至宝,吕诲往欧阳辩身上泼脏水,欧阳辩又岂会放过吕诲,这些证据,就是自己升官发财的依仗! 黄好谦知道自己的诗词歌赋等等不如苏轼苏辙这些人,治国理政等也不如他们,但是自己洞悉人性,私底下做事却是得心应手,只要自己办欧阳辩做好这些事情,以后的升官发财想必也不成问题了。 欧阳辩的确对黄好谦刮目相看,他的确需要这么一些人帮他做这些事情。 “呵呵,几道兄,最近你有和那同乡联系过么?”欧阳辩似乎颇不经意问道。 但黄好谦却打起了精神:“是的,我会经常和他写信,沟通诗词歌赋,询问近况等等。” 不等欧阳辩询问,黄好谦继续道:“持正在兖州干得不错,这次抗旱成绩相当出色,持正说,这一次他自己主政一方,学习了很多,条例司的工作经历,令他受益良多,地方的经历,正是他实现抱负的路径,他干得很是起劲。” 欧阳辩似笑非笑。 黄好谦心中一惊,他说这些是为蔡确说话,他能够感觉到欧阳辩对蔡确的欣赏,所以有意将蔡确推上去,蔡确与他交情更好,蔡确若是得到欧阳辩的重视,那么他也有一个强力奥援。 不过欧阳辩似乎看出了这一点,并且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 就在黄好谦心中担忧的时候,欧阳辩笑着说道:“持正是个人才,我是知道的,想要回来,还得看他的努力。” 黄好谦连连点头,额头不由得微微出汗。 欧阳辩虽然笑着说话,但话里行间的意思是,蔡确是不是人才,我心里有数,你别乱说,蔡确我想用,但他得多做一些事情,不然他别想回来。 这是在敲打的意思了。 大兴西北 第二十六章 全面开战吧! 吕诲在朝会上当面弹劾欧阳辩,赵顼不仅没有立即给出意见,甚至接下来两天都保持着沉默,于是有人沉不住气了。 吕诲再次上书弹劾这是基本操作了,不过接下来的一些人的弹劾,就有很深的意味了。 上书弹劾欧阳辩的人很多,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一梳理关系,便看得出后面的跟脚了,尚书职方员外郎王克存,大理寺丞王居正,太子中允、集贤校理李清臣,次适屯田郎中成黼……等等,有韩家的人,有曹家的人,也有崔家的人,还有一些暂时看不出派系的人,但欧阳辩相信,只要深入挖下去,总归就是这几家的人罢了。 崔家是韩琦的妻子娘家,虽然韩琦的妻子早逝,但他们依然是紧密依存的家族。 这让欧阳辩基本确定了幕后的黑手。 曹佾和韩琦是发起人,崔家这些是附庸家族,曹家和韩家的外围成员对欧阳辩合力发起弹劾。 朝廷百官看似出身各不同,但各自跟脚站队却是一样可以看出的,虽然皇帝对于什么家族、联姻、师生、同年等等关系是拒绝的,但实际上却是很难杜绝的。 比如尚书职方员外郎王克存,大理寺丞王居正,太子中允、集贤校理李清臣,次适屯田郎中成黼这是个人,就是韩琦的亲胞兄韩璩的四个女婿。 这四个女婿都是所谓的皆闻人材彦,士族钦瞩。 而韩纯彦“女嫁左司郎中姚宗彦”,韩粹彦的女儿,“伯嫁承议郎、徽猷阁待制、提举醴泉观蔡庄。仲嫁朝奉郎、军器监丞蔡监,次继庄之室。季嫁通直郎、充徽猷阁待制、提举万寿观、兼修使参详官蔡翛”。 蔡翛是蔡京之子,通过这种婚姻关系,韩氏家族又与北宋晚期很有权势的蔡京家族成为儿女亲家。凡此种种,足见皇帝对于各种官员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无法杜绝。 而这一次弹劾欧阳辩,就是他们的力量的整体体现了。 赵顼翻阅着堆成山一般高的弹劾奏疏,翻一本扔一半,脸色却是越来越是铁青。 “好滴很,好滴很!” 赵顼气得方言都出来了。 “大伴,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大帮人勾结在一起,家族、联姻、师生、同年、同乡……却在弹劾别人结党营私,哈哈,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黄怀义低着头不敢多言。 赵顼怒气冲冠,伸手将奏疏都推倒在地。 生在帝皇家,又是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跟着这些文官集团斗着走过来的,又岂能不知道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当年他父亲英宗靠着韩琦、欧阳修、富弼等人压过曹家,逼迫曹太皇太后撤帘,父亲去世后,富弼被驱逐、欧阳修老去致仕,欧阳辩丁忧,韩家因此一家独大。 之前欧阳辩和韩琦联手对付王安石的时候,韩家的力量已经出现过冰山一角,但没有想到,他们的力量已经是如此的强大! 赵顼不寒而栗。 这一刻他深切地理解了为什么他们老赵家喜欢玩平衡,喜欢玩什么异论相搅,因为这些文官们就是稍微一放就能够形成世家,根本容不得半点的疏忽啊! 这一刻,他坚定了他的信念。 …… 弹劾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向赵顼的桌上,整个汴京城似乎都在朝赵顼施压,而处于漩涡中间的欧阳辩看起来却丝毫不担心。 欧阳辩没有太猖獗,高了病假躲回家中。 苏轼和黄好谦联袂而至。 苏轼一脸的颓败。 他上书驳斥吕诲,但接下来没有等到吕诲的反驳,百官却像是同时约好了一般,同时弹劾欧阳辩,一下子形成了滔天巨浪,他的驳斥顿时变无人在意了。 苏轼怎么受得了,不断地上书帮欧阳辩辩解,但一个人怎么斗得过那么多人,他的声音被埋没了。 黄好谦却是一脸的斗志。 欧阳辩看到败犬苏轼,不由得笑了起来:“子瞻这是怎么啦?” 苏轼不由得来气:“你还好意思说,我在朝廷帮你辩驳,你却躲回家中,也不知道号召同年们帮你辩解,你这是想干什么,想致仕归隐么!” 看到苏轼真的生气了,欧阳辩赶紧安抚道:“子瞻莫急莫急,先喝点茶,我这里自然有应对策略,还需要你大力帮忙呢。” 苏轼气哼哼坐下,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下欧阳辩,便喝起茶来,他知道欧阳辩历来靠谱。 欧阳辩看向黄好谦:“如何?” 黄好谦从袖中掏出册子,道:“都在这里了。” 欧阳辩接过一看,满意地点头:“那就开始。” 苏轼一把抢过册子,快速地扫了一眼,眼睛不由得凸出:“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上书弹劾欧阳辩的人在名单上都有,还有很多没有上书的人,尤其上面还有曹佾、韩琦、吕公着等人! 欧阳辩笑道:“这些都是韩家、曹家、崔家在朝廷上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我打算将他们一扫而空!” 苏轼一脸的你在逗我的神情,但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知道欧阳辩历来不瞎扯,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要这么做了。 “这是……这是全面开战啊!季默!能打得过他们吗,陛下又能同意吗,还有后宫的曹太皇太后,高太后……禁军……地方……这是大风暴啊,季默!” 苏轼很慌。 欧阳辩轻轻抿了一口浓茶——其实半夜喝茶不好,晚上很难睡得着,但他并不在乎,因为这几晚他也很难睡得着了。 欧阳辩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他只是看起来轻松,但为了筹划这个大风暴,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轻轻笑了笑道:“子瞻,还记得我那首石灰吟么?” 谈论到诗词,苏轼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想了一下:“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欧阳辩微笑点头:“嗯,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你看,连石灰都想着留一点清白,你说,他们这些皎皎君子,若是也被人看到屁股底下的腌臜事,你说他们会不会以死谢罪呢?” 苏轼不知道。 大兴西北 第二十七章 开战! 所有人都在盯着赵顼如何反应的时候,御史台有了异动。 监察御史里行阎询上书弹劾尚书职方员外郎王克存贪赃枉法,在一次差遣之中收取贿赂,将国家资产卖给了个人,而且此类事情发生过不少次,阎询提供了非常明确的证据,甚至还找到了人证; 监察御史里行黄廉上书弹劾大理寺丞王居正,王居正在执法过程中,收取犯人贿赂,干涉司法,甚至有吃完原告吃被告的行为,证据确凿; 权监察御史里行程颢上书弹劾次适屯田郎中成黼家人霸占乡邻田产,乡邻上告,还被打成重残; 御史黄好谦上书弹劾吕诲在担任御史的经历中,屡次出现受贿干涉司法渎职,涉及受贿款额多达十几万贯,证据确凿,时间地点人证俱全; …… 这些只是列出来的部分,御史台这一波弹劾人数多达四十多人,都是一些担任重要岗位的中层官员。 御史台这波操作让朝廷震动! …… 曹国舅曹佾直奔韩府。 “韩相,这下子可怎么办!” 曹佾急得大冬天的满头大汗。 这四十多人里,有十几个是曹家的人,曹家的人可不止在禁军之中,在中枢一样有人。 但他和家大业大的韩家以及崔家不同,这十几个占据了重要位置的官员,就是曹家能够拿出手的文官了,其余的要么是不重要的岗位,要么连差遣都没有荫官,要是这十几个人都赔了进去,曹家在朝廷中就彻底被拔出来了,就只剩下禁军的实力了。 这对于曹家来说,就是一场大溃败了。 也怪不得曹佾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韩琦也皱着眉头四十多人里面,大部分是韩家和崔家的人,崔家人是他妻子的娘家,其实也算是他的人了,这三十几个人,就是他控制朝廷的关键,现在这三十几个人,竟然都被找出确凿证据来,这下子想保都难了。 好在高层的吕公着这些欧阳辩似乎有所顾忌没敢动,但他并不清楚,是不是欧阳辩有所顾忌,还是在憋更大的招。 这小子不讲武德啊! 韩琦心中骂道。 他们弹劾别人,就是泼脏水,然后用一些大义的罪名弹劾,逼迫皇帝去调查,最好是查出一些问题来,要么就是被弹劾人自己感觉羞愧,然后自请州县去了,也算是都给彼此一条后路。 可没曾想这小子一来就是证据确凿到无可辩驳的份上,这让他们怎么应对? 当然啦,他们其实也想这么对付欧阳辩的,但他们找不到证据啊! 曹佾见韩琦没有说话,他更急了,说话都带着哭腔了:“相爷,您可要想出个办法啊,不然这些人就全都折进去了啊!” 见到曹佾如此不堪,韩琦有些烦躁,轻声喝道:“慌什么!” 曹佾被韩琦这么一喝,顿时脑袋一清,脸色有些微红起来,但心内却有些恼怒起来。 韩琦感觉有些不妥,曹国舅不是他的下属,如此呵斥的确不太妥当,他赶紧温声道:“国舅莫慌,事情还没有到慌的地步,你有没有发现,欧阳辩那小子只是针对中层官员,高层的他可是一个没动,有可能只是在警告我们而已。” 曹佾一愣:“警告?” 韩琦点点头:“没错,现在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在针对他,他的麻烦也很大,他并不想和我们两败俱伤,他若是动我们的高层,那么朝廷就会动荡起来,陛下肯定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所以他只能动中下层来告诉我们,展示他的力量,让我们收敛一些。” 曹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是要是要议和么?” 韩琦沉吟起来。 曹国舅却有些急了。 韩琦可以议和,但他不能啊,曹太皇太后最近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再能耐也撑不了几年了,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进步,曹家的衰退就不可避免了。 中层官员被清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高层能够更进一步,以后再提拔就是了。 但欧阳辩若是不退,曹家就无法更进一步,这怎么可以。 “韩相,可不能退啊,欧阳辩这只小狐狸,说不定就是在麻痹我们而已,等我们被忽悠住,他再雷霆一击,将我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韩琦却是不以为然道:“曹太皇太后尚在,他又如何敢清扫曹家,国舅过滤了,不过国舅说的也是,的确有这种可能,我们是得小心一些,免得被骗。” 韩琦安抚了一下曹国舅。 不过他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居多。 三十多个士族钦瞩的闻人材彦,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放弃了这三十多人,想要再找三十多个这么出色的年轻人,那可没有那么容易。 这种贪污枉法的罪名一旦被落实,他们就算是毁了,就算勉强留下,以后也很难再进步了,所以这些人是不能放弃的。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吸收的人才,心在这批人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下一代接班人,这批人若是毁掉了,让一些资质不足的人上来,就算是他们打赢了这一战,他们终究还是要败落的。 韩家崔家是世家大族,根基比曹家要深厚得多,曹家依仗的曹太皇太后年纪太大了,所以曹家很急,但韩琦自己感觉还年轻呢,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安排,所以他并不急在一时。 这一次和欧阳辩妥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经过这一次,欧阳辩也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就算是不服气,至少也不敢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目的其实算是达到了。 至于曹家,呵呵,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甚至可以将他们的位置给腾出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一半送给欧阳辩,一半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那不正好么。 虽然说欧阳辩的威胁是更大了一些,但反正自己时间足够,以后再慢慢对付也不迟嘛。 想到这里,韩琦对着曹国舅一笑。 曹国舅看到韩琦和自己温和的笑,赶紧露出和善的笑容。 大兴西北 第二十章 已是悬崖百丈冰! 大雪纷飞,旱了一年多的汴京终于有了水了,但若之前没有开井取水,就算这个时候来大雪,也是无法耕种的,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天下民不聊生,北方的黎民百姓恐怕是十不存一了。 苏轼裹着厚厚的塞了棉花的皮毛大衣,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穿过重重环廊,进入御花园中。 其实大冬天的,御花园也是光秃秃的一片,好在银装素裹,还有红梅也适时开了,倒也颇有可观之处。 远远就看到了一群穿着各色锦衣的人围着一株开得热烈的腊梅指指点点,苏轼不用多看便看得出一个个裹了大衣人都是朝中重臣。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方平、参知政事苏颂、参知政事吕惠卿、参知政事欧阳辩,枢密使韩绛,翰林大学士韩维,通进银台司公事吕公着。 哦,当然还有大宋朝的最高统治者赵顼。 啧啧。 苏轼赶紧过去见礼,赵顼笑着点点头。 其他的重臣神色各异,神情颇有意味。 苏轼不敢多言,垂手站在一边。 赵顼笑道:“欧阳爱卿前些年写过一首卜算子咏梅,怎么写的来的?” 翰林大学士韩维笑道:“是那首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吗?” 赵顼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它,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哎呀,写得真好,一股与世无争但又卓立的风骨的风范扑面而来呢,真好!” 欧阳辩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当时是拿来夸赞包孝肃的,包孝肃的确当得起。” 赵顼呵呵一笑:“包孝肃清廉刚正,大宋朝的青天大老爷啊,难得难得,唉,可惜现在的朝堂……唉。” 苏轼看到韩琦和吕公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韩维韩绛两兄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张方平悄悄皱起了眉头,苏颂呵呵笑着一心一意观赏腊梅,欧阳辩笼着袖子就像是老农民一般,还缩着脖子,看起来极怕寒冷一般,不过因为人长得昂藏,就算缩着脖子,看起来也比别人高大许多。 吕惠卿长叹一声:“陛下担忧地是啊,如今的朝廷,腐败成风,贪腐误国,陛下,还是得抓紧整治一番才是啊,不然国将不国啊!” 韩琦带着灰白的眼睫毛一下子抖动起来,眼皮子唰地睁开,两屡寒光射出,目的正是吕惠卿。 吕惠卿却是毫不在意。 赵顼眼睛直直地看着腊梅,似乎全然没有看到臣子间的互动一般。 韩琦又看向欧阳辩,欧阳辩与韩琦嘻嘻一笑,但没有说话。 韩琦暗自叹息一声,叉手行礼:“陛下,头等大事还是先处理欧阳参政的事情,欧阳参政毕竟是国之重臣,却不被百官信任,这样很是折损朝廷威严啊。” 赵顼没有说话,还是看着腊梅。 张方平道:“韩相说的是,不过,这一次御史台揭露,这些所谓百官弹劾,正是这些贪污受贿严重的百官,贪官都弹劾的人,估计就是他们痛恨惧怕之人?” 韩琦心中一跳。 张方平为什么跳出来? 韩琦知道张方平、苏颂、韩绛、韩维和欧阳辩都有一些关系,但他们几个和他自己的关系也不算差,至少不是对立的关系。 欧阳辩对这几个人算是有举荐的恩情,但也配合欧阳辩做了一些事情,那点恩情也该还清了,怎么现在这个表态是什么意思? 韩琦警惕了起来。 却听苏颂道:“张相说的是,贪官污吏,又怎么控告他人,他们的品质败坏,与之为敌之人,自然是人品高尚的人啊!” 韩琦心中的警钟铛铛铛的敲响起来。 韩琦看向韩绛和韩维两兄弟,那两兄弟却是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 张方平、苏颂和欧阳辩联手了! 欧阳辩许了他们什么? 就在韩琦大喊不妙的时候,赵顼轻悠悠道:“苏右司……” 苏轼一激灵:“臣在!” 韩琦微微低头,耳朵却是高高竖起,双股绷紧,像是一只处于被猎杀境地之中的猛兽一般,虽然境地危险,但随时准备还击。 “苏右司,你是监察御史,而且弹劾贪污的也是你们御史台的御史,由你们御史台来主持正好,朕……” “陛下不可!”韩琦急道。 赵顼嗯了一声:“韩相公的意思是?” “此事涉及到四十多个官员,而且都是各自有司的骨干,且不说会引起动荡,就是这个事情是御史台提出的,反而不应该由御史台去核实,请陛下明鉴。” 韩琦大声道。 苏轼听着却不是很舒服,怎么,这是怀疑我们御史台会舞弊? 苏轼怒道:“韩相公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御史台会徇私舞弊、构陷官员?” 众人纷纷侧目。 韩琦点点头:“正是。” 苏轼:“……” 苏轼被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辩笑了笑道:“韩相说得很有道理啊,御史台是提出者,自然不该由御史台独大,那就请大理寺、刑部一起介入,与御史台携手三司会审,不过御史台毕竟是倡导者,对里面的情况更加熟悉,理该以御史台为主,其余二司协助监督,韩相认为如何?” 欧阳辩说得公平公正,韩琦心中却是越发苦涩起来。 他的那些人怕的是被陷害吗,他们怕的就是公平公正的审判啊! 他们又不是被陷害的,是真正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啊,御史台之前提供出来的信息一看就是证据确凿了,只要经过司法审判,那就是一审一个准。 死定了! 韩琦也并不想绝地反击什么的,他就是想和欧阳辩握手言和,不过看样子,欧阳辩似乎并不想。 事情糟糕了! 韩琦和吕公着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出现了这么一个想法。 却见赵顼点点头道:“欧阳参政说的是,三司会审,公正严明,自然不虞有徇私舞弊,那就这么安排下去,哦,还有吕诲御史中丞之贪污案,也一并处理。” 韩琦浑身冰寒。 已是悬崖百丈冰啊! 大兴西北 第二十一章 我接着就是了,您随意! 赵顼将诸位大佬叫过来赏腊梅,其实就是为了落实这一件事情,至于为什么是在这里,而不是在朝会上,韩琦想得特别多。 来到这里的人,除了他与欧阳辩,真正算是他的人只有一个吕公着,其余的是张方平、苏颂、韩维韩绛两兄弟、吕惠卿。 吕公着和苏轼位卑言轻说不上太多话,韩维韩绛兄弟中立不说话,欧阳辩、张方平、苏颂看起来是勾结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政事堂里四对一。 三个参政,一个次相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个首相。 如果是在朝会上,自然不会这么吃亏,但到了这个地方,他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这是一个专心设置的局。 而这个局是谁攒的,还用得着多说吗? 就是这位年轻天子——赵顼! 韩琦心中发寒。 张方平和苏颂站在欧阳辩那一边,想来是想更进一步了。 他若是退了,张方平可以顺势进一步,依照资历,苏颂自然可以再进一步成为次相了。 只是,赵顼为什么要他退呢? 韩琦有些想不太明白。 这不是赵顼刚刚登基的时候,刚刚登基的时候,他是退过一回的,那时候一朝君主一朝臣,他可以理解,毕竟赵顼需要建立自己的权威嘛。 可是现在赵顼权位稳固,欧阳辩又快速崛起,按照传统,是得有人牵制的啊。 韩琦想不太明白。 他和吕公着一起走。 走了一段路之后,吕公着看着身边没有人,低声道:“韩相……” 韩琦停住了脚步,看着脚下的残雪,出了一下神,然后才道:“晚上去我家说,你先回去。” 吕公着一愣,点点头先走了。 韩琦看到墙角有一株腊梅,便踱步过去,踱步到另一侧,恰好可以看到从御花园出来的路口,便站在那里,似乎被腊梅所吸引,其实一直盯着路口。 过了一会,一个昂藏的身影从路口出现,等那人走进,韩琦这才装模作样的抬起头,欣喜道:“欸,季默,这么巧?” 那人正是欧阳辩。 欧阳辩早就注意到了韩琦,笑了笑便抬脚走了过来:“韩相公赏梅花,颇有雅兴,不过天气这么冷,也不怕冻着了。” 韩琦叹气道:“无所谓了,天寒地冻,屋里屋外都是这么冷,还不如就在外面看看美丽的风景好了。” 欧阳辩一愣:“韩相公家里没有木炭么,我让人给韩相公送去两车银木炭,要是想风雅些,我就送去两车橄榄炭,虽然那玩意又不耐烧,时不时还会炸得人灰头土脸的,但那玩意贵啊,据说可有格调了。” 韩琦不由得气结。 他的话里带着玄机,大人物嘛,讲究话里有话,说得太白了就没有水平了。 可这欧阳辩不仅不接话,还说什么橄榄炭又贵又不实用,但偏偏有人爱用,这话里行间,不就是讽刺他爱装逼么。 好,的确是装逼了,但大家都这么装逼,我装一装过分么? 韩琦见欧阳辩既然不接茬,只能敞开了说。 “季默,我和你父亲是很好的朋友,你父亲的墓志铭还是我写的呢,这等雅事传到后世,那就是欧阳家与韩家那是世交的啊,咱们又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你说是,干脆就这么算了,以后和睦相处,一起为了大宋朝,相忍为国嘛。” 欧阳辩点点头:“世叔说的是啊。” 韩琦一喜:“那就这么过了,三司会审还是免了。” 欧阳辩一脸你把我当傻子的神情,然而韩琦却毫不尴尬:“哎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欧阳辩轻声道:“世叔,你当我是傻子么?” 韩琦咬牙道:“要不,我给你一个名单,给你十个位置安排,这样总可以了?” 欧阳辩冷笑道:“世叔,我叫你一声世叔,是真的心里尊敬你,其实在这事情之前,我真的蛮尊敬您的,虽然你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我敌意满满,但终究还是敬重你的为人的。 但这一次……呵呵,韩琦,你竟然用这样的腌臜事来污我名声,尔等自诩君子,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从来没有主动招惹你,反而是你,一直在打压我,若非如此,我早就进入政事堂,又何必等到现在。 今年的旱灾,你韩琦自己无法解决,就把锅扔给我,毫无担当,还想着借此除掉我,这既是你所说的世交。 这一次更是直接污我声名,想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你轻飘飘的来一句相忍为国,哈哈,韩琦,我见过最无耻的人都无法跟你相比啊。” 被一个小辈当面这么呵斥,韩琦的脸皮再厚都抵挡不住,脸色如同锅底一般,韩琦怒道:“够了,你这个小辈,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这是想要鱼死网破么,你当你赢定了么! 我韩琦几十年大风大浪的,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你若是想战,便来战,我韩琦等着你!” 欧阳辩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畅快:“好啊,那你就来,我接着便是了。” 说完欧阳辩抬脚就走。 这般谩骂意义不大,损伤不了对方分毫,若是愿意和解,倒是可以好好谈谈,但欧阳辩已经对韩琦失去了耐心,无论如何,双方都难免一战了,那么说再多也都是废话了。 韩琦站在腊梅的旁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从政几十年,有过巅峰也有过低谷,但被一个小辈逼迫到这等地步还真的第一次。 其实,御史台起速三四十个中层官员一事,说重要当然重要,但不动高层,就始终伤不了元气,韩琦咬咬牙其实是能够接受的。 但今日在御花园里的局,却是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他面对不再只是欧阳辩了,而是几方合力的临时集团。 赵顼、张方平、苏颂、欧阳辩集团几方联手来对付自己了,这就很危险了。 所以韩琦希望和欧阳辩达成和解,只要能够以欧阳辩为突破口,这个小集团就算是破了。 至于张方平和苏颂,反而不好下手,因为他们才是直接的受益者。 他退了之后,张方平和苏颂才能够上去的啊! 大兴西北 第三十章 吕诲死了! 三司会审,刑部和大理寺派出了得力人员,尤其是大理寺,派出了大理寺少卿,还派出了经常在一线工作的司直。 御史台这边的是苏轼带队,还有黄好谦以及一个吏员,吏员也是一个老手,用来弥补苏轼和黄好谦专业不足。 不过实际上用处并不大,因为前期收集的证据太扎实了,刑部和大理寺看完出示的证据之后,便知道他们这边能做的工作并不多,上头的大人物若是想保护这些人,从这方面来翻案并不现实。 苏轼天真浪漫,但他并不是不谙世事,实际上他的能力过人,四十多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被他办成了铁案,除非是有上头干预,否则他们难逃司法了。 奇怪的是,韩琦那边并没有异动。 “很正常,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强行干预就太明显了,他们也怕我在这里设局等着他们,而且,以韩琦的嗅觉,他应该也感觉到危机了。” 欧阳辩说道,他周围的就是条例司的骨干们,这段时间调查那些官员的贪污受贿记录,就是他们去做的,尤其是央行出身的官员,依托央行的结算系统,把这些官员的家底都查了个掉底。 不过这一招估计以后就很难再用了,因为显现出来的巨大威力,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了,以后官员们该知道不能通过银行系统来受贿了。 吕惠卿沉吟了一下道:“韩琦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的。” 欧阳辩点点头:“当然,这一次终究得倒下一个,谁都退让不得,他当然不会退的。” 梁焘点点头:“那咱们得随时警惕他们出阴招。” 欧阳辩点头:“加快进程。” 众人齐齐点头。 欧阳辩开始对人事进行调整,他和张方平、苏颂联手对四十多个岗位进行分割,欧阳辩独占了三十个,苏颂张方平平分十几个,按照之前的方案,张方平和苏颂在韩琦下台之后,欧阳辩会推荐他们上去,所以在这些安排上会有所让步,尤其是一个御史中丞的位置。 御史中丞是‘四入头’之一,虽然不如翰林学士清贵,但位高权重,对于欧阳辩这边来说,也算是值得的。 吕诲的犯罪证据确凿,但赵顼顾念旧情,准许吕诲以左谏议大夫待遇致仕,也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只可惜吕诲在致仕没有几天就疽发背而亡了。 欧阳辩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有些惋惜,但并不认为这个事情做错了。 随后苏轼因为这次办案的出色表现,被赵顼任命为御史中丞。 曾布、梁焘、林希等人的位置也调动了,纷纷被派往各个部门补缺,这一次性清扫出四十多个位置,顿时让朝堂上下都躁动了起来。 不过在欧阳辩和张方平、苏颂、吕惠卿四人的联手之下,几乎将整个蛋糕完整的保护了下来。 条例司的几十个骨干几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条例司则是可以将嘉佑二年进士以及央行系在地方的官员调集进京填补。 欧阳辩一系声势大振! 在这种形势之下,欧阳辩一系的官员们扬眉吐气,颇有翻身当家做主的意气风发。 但欧阳辩并没有太开心,因为赵顼对于劝退韩琦一事,似乎变得有些犹豫起来,欧阳辩问了几次,赵顼都顾左右而言他,欧阳辩便知道事情又有了变化了。 …… 地底下的火龙烧得很旺,让整个寝宫不仅没有半点的阴冷,反而有些燥热,不得已只能在各处放上一些水盆缓解干燥。 赵顼披头散发光着脚在木板上走来走去,随身服侍的黄怀义知道这个年轻的君主心中又有为难之事了。 果然赵顼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忍不住问道:“大伴,你说,为什么大臣总是想做伊霍呢?” 赵顼这么一问,黄怀义老脸都白了。 伊尹是商超的权臣,商汤的孙子太甲开始荒淫,他就把太甲关在宫里让他反省,自己处理政事,后来看到太甲改悔,才将政权交给他。 霍光是汉朝的权臣,自己找出两任皇帝,废了一任。 赵顼这么问,他是在指谁呢? 这么一个指控,简直就是指谁谁怀孕,看谁谁死全家啊。 黄怀义很想立即回去钻被窝里面瑟瑟发抖,但明显不可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只有那些道德败坏的大臣才会有这种想法?” 赵顼呵呵摇头:“朕不觉得,权力这个东西,最是难以拒绝,有些人一开始都是好的,可是有了权力之后就会想着要更多,当上了大官之后就想着有一个大家族,有了大家族之后又想着成为世家,成为世家之后又想当皇帝,哪里有个头啊!” 黄怀义的脸更白了。 娘咧,官家这是魔怔了吗,连造反都出来了。 “官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赵顼笑了笑:“这里就你我二人……嗯,大伴,你说,季默会成为韩相么?” 黄怀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得,在这等着呢。 这话不好回答啊,谁知道官家心中是怎么想的。 但是结合最近官家的表现来看,官家应该是有些想法了。 韩琦最近吃了大亏,欧阳辩一系声势大振,官家应该是看到了这一点,觉得韩琦的实力大损,没有必要将其驱逐出政事堂了,留着和欧阳辩抗衡,这才是异论相搅的传统嘛。 官家看来也是得到了老赵家坐天下的精髓了。 如此这般想来,黄怀义便有答案了:“陛下,臣子可能原本就没有这个想法的,但如果给了机会,反而会害了他,英明的君主,自然不会让臣子有这样的机会,这才能全君臣之义。” 赵顼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黄怀义道:“大伴啊大伴,你就是个人精呢,不过这话你说对了,好的君王,就不该考验臣子的忠诚,这样反而能够全君臣之义啊。” 赵顼从窗子看向外面,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笼密布,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好一个静谧的夜晚啊。 “有了这场大雪,明年便会有好收成!” 赵顼心满意足道。 熙宁七年即将过去,熙宁八年迈着大步走来。 大兴西北 第三十一章 谋反案! “国舅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了,这刀子都架到咱们脖子上了,再不反抗,咱们就成了刀下之鬼了!” 韩琦大声道。 曹佾皱着眉头,之前的韩琦淡定自若,怎么现在如此激进? 他转念一想,想到那四十多个被监禁、撤职、调离岗位的中层官员,以及最近的传言,曹佾心中一动——那事难道是真的? 曹佾呵呵一笑:“不至于不至于,咱们弃车保帅,您看,现在不是已经消停了么,如果陛下当真想要韩相去职,早就找您谈话了。” 韩琦深吸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不太明白赵顼在打什么主意,这一次阵仗不小,连张方平和苏颂都卷进来了,不可能就为了干掉那些中层官员而已。 中层官员的威胁在于未来,而不是现在,虽说这个未来也不远了,但终究是未来,不是么? 如果赵顼他们有这个耐心,等等就好了,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何不再等等呢,何必在这个时候闹这种事情呢? 难道,真的只是欧阳辩的自保而已? 韩琦也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了。 不过韩琦毕竟是个老政治家了,他不会如此轻忽,在政治场上,任何一点轻敌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现在欧阳辩已经呈现出进攻的态势了,自己不能被动防御,得主动进攻才行! 韩琦冷笑道:“国舅爷,老夫倒是无所谓啊,虽说三十多个青年才俊虽说损失了,但韩家、崔家的后起之秀如同过江之鲫,了不得十年后,朝堂之中又充斥着两家的青年才俊,曹家么,呵呵。” 曹佾眉头抖动——曹家老太湖一旦过身,曹家的境地就会很危险了。 韩琦说得对,韩家崔家不需要十年,青年才俊就会再次充斥朝堂,因为韩家和崔家都是读书人世家,而曹家是武将出身,因为得罪了欧阳辩,在当时清丈田亩的对抗,折损了一批子弟,让其他的将门趁机侵袭了大部分的领地,以至于元气大伤。 曹家想要再次崛起,其实没有那么简单了,现在还能够依靠曹太皇太后的权势勉强支撑,一旦曹太皇太后过身,曹家即将沦为众多猛兽的目标。 所以,着急的的确应该是自己啊。 想到这里,曹佾一脸的诚恳说道:“韩相误会了,曹家自然要共襄大举的,韩家、崔家、曹家那都是一个阵营的同袍,自然用共同进退的,韩相说什么就是什么,曹家愿韩相马首是瞻!” 韩琦暗自一晒,早这样不久完了,矫情! 韩琦低声和曹佾说了一通话,曹佾满脸的大骇…… …… 崇政殿。 赵顼埋头奏疏,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他不用抬头便知道是黄怀义。 果然,黄怀义的声音响起:“官家,国舅求见。” 赵顼抬起头来,脸色带着不明意义的笑容:“快快有请。” 黄怀义赶紧转身,赵顼拍了拍脸皮,把笑容敛去,换成严肃的神情。 脚步声传来,赵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脚步声散乱又急促,完全不像是印象中那个优雅从容的国舅爷。 曹佾出现在门口处,寒冷的天气里,曹佾竟然满脸汗珠子,帽子里竟然有丝丝雾气透出,赵顼心中吃了一惊。 “国舅这是作甚!” 赵顼惊呼道。 曹佾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赵顼赶紧道:“国舅快起身,站起来说话。” 曹佾赶紧站起,不等赵顼多问,便急道:“陛下,有宗室密谋造反!” 赵顼被吓得一哆嗦:“此言当真!” 曹佾大声道:“陛下,这是有人投入臣家中的密信,陛下请看!” 黄怀义赶紧接过密信递给了赵顼,赵顼打开观看,曹佾悄悄地观察赵顼的神情。 赵顼的神情变化如同变脸一般,从震惊到淡定,一会又咬牙切齿,一会又露出窃喜的神情,让曹佾不由得暗暗心惊。 曹佾心惊之际,只听到赵顼说道:“国舅所奏之事非常及时,如果此事当真,国舅于国有功,此事朕知道了。” 曹佾迟疑道:“那陛下……” 赵顼挥挥手道:“此事朕自会处理,国舅爷回去好好歇息吧。” 曹佾不敢多说,只能退下了。 赵顼又拿起密信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笑意:“大伴,将开封府蹇周辅找来。” …… 欧阳辩在签押房处理公文,突然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欧阳辩不免有些奇怪,条例司虽然繁忙,吏员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但大多都蹑手蹑脚的,不敢打扰了诸位大人,何况自己这里。 他抬眼看向门口,有几个身着公服的衙役,前面一个绿袍官,胸口一个鸿漱补子,看样子应该是开封府的属官。 绿袍官员神色冷肃,一双眉毛上卷,一看就是性格冷厉之辈。 一个吏员快步走了进来道:“参政,那几位是开封府的公差,说是有事情来找参政。” “哦?” 欧阳辩抬了抬眉头。 “什么时候开封府的公差都能够进条例司了?” 绿袍官闻言眉毛一掀:“你就是欧阳辩?” 欧阳辩呵呵一笑:“以下犯上,你一个从六品,哪里来的底气?” 绿袍官紧紧盯着欧阳辩道:“欧阳辩,你犯事了!” 欧阳辩双手往前一扬,袍袖一挥,背着手昂然挺立:“来者何人?” 绿袍官道:“开封府推官蹇周辅,奉旨稽查李逢谋反案,有人供出,欧阳参政牵涉其中,是以前来请参政去开封府回话。” 欧阳辩心中暗暗吃惊,谋反案啊,那这事可大可小啊! 欧阳辩呵呵一笑:“本官事务繁忙,有事便说吧。” 推官蹇周辅道:“此案涉密,此地人多眼杂,不宜问话。” 欧阳辩笑道:“本官以礼部侍郎,翰林学士,参知政事,即便涉及案件,也要有确凿证据,才能够去开封府接受审问,请问有人指正本官吗,或者说有证据证明本官牵涉其中?” 推官蹇周辅脸色一变,不由得暗道孟浪了,他以为欧阳辩年轻好忽悠,没想到这么难缠。 大兴西北 第三十二章 熙宁七年的落幕! 蹇周辅带着人怏怏而去。 欧阳辩却是皱起了眉头。 一会曾布和吕惠卿等人过来,欧阳辩安抚了一下,然后就去求见赵顼,然而赵顼那边传来消息,说赵顼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接见。 欧阳辩顿时知道事情大条了。 欧阳辩派人去查询的所谓“李逢谋反案”也有消息传来了。 事情起于熙宁七年腊月,沂州百姓朱唐告李逢有逆谋。 负责提点刑狱的官员王庭筠审查后,认为“逢谤朝政,或有指斥之语及妄说休咎”但没有实际证据,且认为告发者朱唐告人虚妄。 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赵顼那里,赵顼于是让蹇周辅来调查这个案件。 欧阳辩派去探听的人还得知蹇周辅查出涉及李逢一案还有河中府观察推官徐革、医官刘育、将作监主簿张靖、武进士郝士宣、进士李侗等多人,其中更包括牵连宗室赵世居。 听到这里,欧阳辩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所谓“李逢谋反案”他可能不清楚,但是“赵世居谋反案”他就顿时想起来了。 结合探听人的信息和他前世的了解,这个事件的原貌顿时勾勒了出来。 案件的关键人物是李逢。 此人是徐州人,曾任余姚主簿,后来不做官了。可能对朝廷不满,他经常发牢骚,“语意悖乱”。 北宋时期,有一句预言私下里流传——“太祖后当再有天下”。 这句话源于宋太祖安葬时,司天监苗昌裔看到太祖陵墓的风水后,说了一句话:“太祖后当再有天下。” 李逢本身就对朝廷不满,可能听闻了这句预言后便积极活动,后来结识了宗室赵世居,经常出入赵世居的府邸。 赵世居是宋太祖的四世孙,赵德芳的曾孙。 赵世居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交友,结识了各类人物,李逢便是赵世居结识的众多人物之一。 案件至此,调查的焦点就指向了赵世居。 经查赵世居“结纳匪人,议论军事,怀挟谶语,寻访天文变异、朝廷得失”。 调查发现,司天监秦彪、医官刘育、将作监主簿张靖等人都与李逢赵世居有接触,其中司天监秦彪还曾送给赵世居一幅《星辰行度图》,赵世居自己还藏有一本《攻守图术》。 事已至此,宋神宗不得不怀疑赵世居真的有谋反的意图。 欧阳辩和赵世居没有直接的往来,但赵世居和嘉王頵有关系啊! ——医官刘育曾在赵頵府上的任医药祇应。 而蹇周辅查案的时候,发现嘉王赵頵与欧阳辩来往颇密切,嘉王的产业大多从欧阳辩这里半买半送,因此可以认为,这些都是欧阳辩在向乱党输送利益,以支持谋反事业。 嘉王赵頵是赵顼的亲弟弟,排行老四,虽然不像岐王一样和欧阳辩同窗过,但也是流着鼻涕起就跟着欧阳辩混的,欧阳辩发了之后,他也跟着岐王赵颢一般,死缠烂打在欧阳辩这里买了一些产业。 欧阳辩面沉似水。 谋反案对于欧阳辩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是和岐王往来,和赵世居并没有接触,对于欧阳辩来说,他是赵顼的的红人,当然没有背叛赵顼的必要。 但是现在赵顼的态度却有些微妙。 之前约定好的清理韩琦的事情,赵顼没有执行,而欧阳辩求见赵顼,赵顼又借口事务繁忙不见。 赵顼这是想干嘛? 欧阳辩隐约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让人密切关注此事,并且暗地里也在做准备,如果事情有变,也好有所应变。 事情果然和历史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在十来天后,赵顼终于答应将欧阳辩了,不过并非单独召见,而是聚集了政事堂、枢密院、两制官一起商量该怎么定案。 全场赵顼不和欧阳辩眼神交流,欧阳辩的建议也只是被采纳部分。 欧阳辩认为“世居当行法,其妻及男女宜宽贷,除属籍可也。今此一事,既重责监司,厚购告者,恐开后人诬告干赏,官司避罪,将有横被祸者。愿陛下自此深加省察。方今风俗,不惮枉杀人命,陷人家族以自营者甚众。” 实际上的处置是: “赐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世居死,翰林祗候刘育陵迟处死,试将作监主簿张靖腰斩。” “司天监学生秦彪、百姓李士宁杖脊,并湖南编管; 大理评事王巩追两官勒停,知瀛州、祠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刘瑾落职,知明州,前翰林侍读学士、礼部侍郎滕甫落职,候服阕与知州。” 宋太祖四世孙赵世居被赐死,刘育凌迟,张靖腰斩。 这是宋代少有的严惩。 北宋对大臣、对宗室历来都是温情脉脉的,这次看到却是极度冷酷的一面。 此外,他们亲人都遭到牵连。 “世居子孙贷死、除名、落属籍,隶开封府官舍监鏁,给衣食; 妻女、子妇、孙女,并度为禁寺尼; 兄弟并追两官勒停,伯叔兄弟之子,追一官,停参。 刘育妻子分配广南,为军员奴婢。张靖父母妻,决杖,广南编管。” 嘉王赵頵原本多次“议论时政”,因为涉及此案,结案后他“尔后惟求医书,与其僚讲汤液方论而已”,彻底远离政治。 欧阳辩没有被问责,但赵顼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解释,欧阳辩心中一片冰凉。 欧阳辩思考了几天之后,上奏疏自请州县。 赵顼下旨挽留。 欧阳辩再上书。 赵顼再次下旨挽留。 欧阳辩再上书。 赵顼下旨,将欧阳辩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使。 从头到尾,赵顼没有当面和欧阳辩挽留一句。 欧阳辩临出发,也不见赵顼召见,于是欧阳辩再无牵挂乘车西去。 在路上的时候,不断有消息传来。 韩琦告老还乡,张方平为首相,苏颂为次相,吕惠卿知颍州,曾布补参知政事。 一时间政事堂大换血,震惊朝野。 轰轰烈烈的朝争之后,主角欧阳辩和韩琦都离开了中枢。 韩琦的派系元气大伤,欧阳辩也是如此,吕惠卿被驱逐,曾布态度暧昧,主动和赵顼靠拢,可以说,算是背叛了欧阳辩了。 轰轰烈烈的熙宁七年,最后的得益者只有一个赵顼。 大兴西北 第三十三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临近春节,到处张灯结彩,经过了一年的干旱,秋天的丰收让农户缓过气来,这个春节的意义非凡。 虽然他们之中有人在饥荒中死去,但比起以往的天灾,这一次虽然灾难空前,但到最后却损失不多,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所以春节临近,他们有心思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今年这么艰难的年都过了,以后还能差得了么? 一路向西的欧阳辩看着这些场景,冰凉的内心稍暖。 他不是独自赴任的,但家里人却是不能跟随在身边的。 去镇守边境的大将和文臣,家人都得留在汴京城,其中意义不言而喻,无非就是质子罢了。 跟在身边的是陆采薇。 陆采薇一路上对欧阳辩嘘寒问暖,生怕欧阳辩抑郁。 “四郎,你看那边结的彩灯怎么样?” 坐在车上的陆采薇掀开窗帘,指着远处的彩灯。 河中府处于京兆府和开封府之间,算是枢纽中心,这里承担着内地和边境的往来的交通枢纽,近年来因为庆州工业园变得越加繁荣起来,即便是今年的经济状况,也没有能够打击这里的繁荣。 陆采薇怕欧阳辩苦闷,来到河中府,便提议出来看灯,不过因为人生地不熟,护卫们怕有危险,欧阳辩便决定在车上走马观花一番便是。 欧阳辩随着陆采薇的手指看去,彩灯在黑暗璀璨无比,果然漂亮极了,颇有汴京城之风流。 他一转头,看到陆采薇在灯光掩映下,俏脸微红,恰是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娇憨少女一般。 这时候有人放起了烟花,照亮了一片夜空。 欧阳辩心中一动,却看到陆采薇盈盈笑容。 “四郎,我想起了你写的一首词。” 欧阳辩笑了笑:“东风夜放花千树?” 陆采薇娇嗔道:“四郎,让我念让我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完,陆采薇半仰着头看着欧阳辩,依稀之间宛如十几年前。 还记得十几年前,眼前这个威严的青年人还只是个孩童,自己一路陪着走过来,已经成长为朝廷股肱之臣。 陆采薇不由得心中一痛,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面前的青年人。 自己的这个郎君,为了这个朝廷呕心沥血,到头来,却在新年之际被驱逐到边境去,只有自己一个妾室陪伴,他原本该陪着陛下在城楼上与民同乐的啊! 欧阳辩看到陆采薇眼里的泪水,关切道:“想念蒙儿了么?” 陆采薇摇了摇头:“妾身是因为四郎的遭遇感觉到不平。” 听到陆采薇的话,欧阳辩却是笑了笑:“我给你念一首词吧。” 陆采薇含着泪水点点头,夫君是要抒发心中的苦闷了么,也不失为一种好方式,而且,颇为期待呢,夫君已经好久没有作词了。 欧阳辩斟酌了一下,缓缓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陆采薇一愣,脱口而出:“这不是四郎好久之前没有作完的词么?” 下一刻她就捂起了嘴巴,生怕欧阳辩怪责。 欧阳辩轻轻拍了拍陆采薇的脑袋,让陆采薇有一种被比自己年纪大不少的夫君疼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明明比欧阳辩大了个七岁左右,但自从跟了欧阳辩,总是感觉自己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 欧阳辩望着窗外绽放的烟花,继续吟道:“……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嵬名元昊,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欧阳辩一转头,看到陆采薇微微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震惊。 欧阳辩诧异道:“怎么啦?” 陆采薇收拾了一下心中的震撼,斟酌了一下道:“四郎,这首词,您给妾身看看是无所谓的,但千万不能流传到外面去,否则咱们一家怕是有灭顶之灾。” 欧阳辩大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颇有意气风发之感。 外面的护卫听到欧阳辩的笑声,不由得面面相觑,但听到欧阳辩笑声里面的欢愉,一个个也都露出笑容。 这一路欧阳辩郁郁寡欢,让这些忠心的护卫也有些操心。 半晌欧阳辩才停歇了下来,低声道:“放心吧,原本我也是想要吩咐你的,你懂就好……” 欧阳辩顿了顿道:“……此次陛下的作为,的确是帮我下了决心。” 说到这里,欧阳辩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言。 陆采薇却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脸色有些惧怕,但又有不可抑制的向往。 她再往西边看的时候,那边不再只剩下苦寒,而是一片充满希望的大地。 …… 元宵已经过去,但庆州却越发的热闹起来。 庆州城东城门内的老聂胡辣汤还在,不过已经从一个小摊变成了一个装潢颇为古朴的楼店。 庆州工业园的兴起,让庆州城大变样,以往的残败依然消失不见,整座城焕发了新颜,不仅城墙重新修缮了一番,城内也大变样。 来往商旅变多,城内的许多房子被改造成为旅店、酒店供商旅使用,在苏辙等人的支持下,庆州发展以人为本的经济发展道路,不仅要求发展经济,还对居住环境进行大改造。 老聂在城门口做生意几十年,已经成了一块金子招牌,每个刚来的商旅,必定来这里喝一碗胡辣汤,已经成了一个惯例了,只是地方毕竟局促,每天都会把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这样当然是不行的。 苏辙没有粗暴的让老聂挪地方,也不远破坏这么一种传统,就和旁边的居民商量了一下,把房子卖给了老聂,改装成店铺经营,这下子果然生意愈加的火爆起来。 大兴西北 第三十四章 西夏局势不稳! 老聂胡辣汤的店铺是两座民居打通改造而成,改成一个四进的院子,一下子可以容纳的人就多了,老聂一个人肯定是照顾不过来的,只能将几个儿子儿媳妇都给叫到店里面来帮忙了。 不过这样倒是保证了老聂胡辣汤的味道不变,毕竟几个儿子都是得了他的真传的。 一大早大堂里面便坐得满满当当的,外面寒冷彻骨,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堂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胡辣汤的味道,加上熙熙攘攘的谈话声,让人浑然忘记了外面的寒冷。 不过大堂里也不全是熟面孔,大多还是生面孔,老聂胡辣汤已经声名远扬,来到这里的商旅必定要来尝尝鲜的。 老聂穿梭在人群之中,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顺便听一听客人们的聊天,这些客人来之天南海北,有很多新鲜事可以听呢,老聂也不是什么情报贩子,而是几十年的习惯,全然当成了评书在听了。 此时他就竖起了耳朵在听两位看着就是外地来的客人在聊天。 “……王兄,你知道么,欧阳辩被贬了。” “咦,又被贬了啊,咦,我为什么又说又?” “哈哈,这是第二次嘛,咱们大宋的大官们,哪一个不是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也正常嘛,不过这一次欧阳辩却是有些倒霉,不知怎么的,就和赵世居谋反案扯上了一些关系……”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客人却是嗤笑了一声:“这和谋反案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圣人借题发挥罢了。” “嗯?”原来的王兄和同伴回过头看去,那是个胖子,也是商人模样——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商人。 那个胖子见到他们看向自己,干脆走过去道:“两位兄台,在下仲弘建,两位怎么称呼?” 那两人赶紧站起来:“仲兄好,在下王通源(佟林枫)。” 仲弘建笑道:“仲某谈性颇浓,某可以坐下听听两位的高见么?” 王通源笑道:“自然自然,仲兄请坐,一起交流嘛。” 胖子仲弘建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老聂赶紧走过来,将仲弘建的东西拿过来,然后借机站在旁边不走了。 仲弘建笑了笑,也不赶人,笑道:“仲某人汴京人士,此次来庆州工业园看看有什么商机,到时候倒要请各位帮某介绍介绍。” 佟林枫笑道:“仲兄放心,我们比你来得早,倒是有些门路,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介绍,不过还请仲兄多说说京里面的情况。” 仲弘建笑道:“好说好说,咱们还说刚刚说的吧,两位知道欧阳辩被贬谪,那你们知道他被贬谪到哪里了吗?” 佟林枫摇摇头:“我也只是听别人说了一嘴,并没有详细问。” 仲弘建指了指地板道:“就是咱们这里了。” 老聂忍不住道:“欧阳知州又要回来当知州了么,那可是大好事啊!” 附近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仲弘建笑道:“怎么可能,欧阳辩以前什么官职,现在什么官职,以前只是一个前行郎中,现在可是礼部侍郎了,怎么还能是任知州。” 佟林枫惊道:“莫非最近所说的要来上任的陕西经略安抚使就是欧阳辩?” 仲弘建笑着点头:“对喽。” 老聂喜道:“虽然不是庆州知州,陕西经略安抚使也是一样,庆州毕竟就是其中一部分,上次欧阳经略使来知庆州,就给庆州留下庆州工业园这么一大财富,庆州才有今日之景象,欧阳经略使既然来陕西,自然整个陕西都要腾飞罗!” 老聂这番话,让大堂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虽然听着未必有理,但终究是一种美好的心愿嘛,来到这里的人自然都是靠着庆州工业园吃饭的,陕西好,庆州就好,庆州好,庆州工业园自然会更好嘛。 仲弘建笑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就仲某刚刚所说,赵世居谋反案不过是借口罢了,内在原因还是因为欧阳辩得罪了圣人,所以借题发挥罢了……” 旁边有人说道:“仲先生,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诽谤陛下,那可是死罪。” 仲弘建的脸色顿时一白,脖子一缩,赶紧看向说话人,只见那人颔下蓄着胡须,但看着依然还是年轻,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昂藏的身形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仲弘建赶紧叉手行礼:“这位先生说的是,是仲某孟浪了,谢谢先生提醒。”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便又把头埋进胡辣汤中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老聂却是关心欧阳辩此次的目的:“仲先生,欧阳经略使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陕西会做什么呢,还是和上次一样,来发展经济的吗?” 仲弘建还没有说话,佟林枫倒是说道:“这个某倒是知道一些,得结合近来局势分析。” 仲弘建倒是提起了兴趣,他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也悄悄侧头。 “近来西夏那边局势有些不稳定啊,根据最近去灵州自贸区做生意的人回来说,西夏国内的局势有些不稳定,可能近期会有大变呢。” “嗯?”仲弘建楞了一下道:“是么,具体怎么回事?” 佟林枫摇摇头道:“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局势的确有些紧张,有可能是小皇帝秉常和梁太后家族有些矛盾吧。” 仲弘建一拍大腿道:“我就说么,这莫不是圣人派欧阳辩来陕西的原因,咱们一直说小皇帝秉常,但他也不小了啊,李秉常是嘉佑六年生人,今年是熙宁八年,也就是说,小皇帝也快到十六岁了,也该亲政了啊。 梁太后虽然是李秉常的母亲,但在皇权面前,即便是母子又如何,况且即便梁太后愿意,梁乙埋也未必愿意,西夏是党项人国度,梁家是汉人,一旦权力交出去,梁家恐怕顷刻间就会被倾覆,为了家族,梁家自然不会将权力交出。 而秉常想要拿回属于皇帝的权力,就得让梁家交出,但这怎么可能嘛,这可不就是要动荡不安了么!” 仲弘建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微微颔首。 大兴西北 第三十五章 重归故地! 不知道为何,仲弘建得到了年轻人的认可,他的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顿时一种表现的欲望也蓬来。 他原本找佟林枫王通源搭讪,不过是因为初来乍到,看到这两人衣着华丽,神色正派,想来也是来这里做正当生意的人,于是有意认识,看看能不能了解一些这里的情况,并非刻意卖弄。 但这个时候他却有一种强烈的表现欲望,具体原因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虚荣心一下子就膨胀了起来。 仲弘建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灵州自贸区的生意可要注意了,若是西夏国内有变,恐怕灵州自贸区会立时受影响……” 说到这里,仲弘建愣了愣,又猛拍大腿:“……哎呀,我这来的时机不对啊!” 佟林枫愣了愣道:“仲兄的意思是?” 仲弘建哭丧着脸道:“我原本也是想来做外贸生意的,做个低买高卖的生意,可现在有这个风险存在,我在投入进去不是找死么!” 王通源却是笑道:“这不过是仲兄猜测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 仲弘建苦笑道:“富贵险中求没错,但身家性命都投入进去就不值得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在这里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买些回去变卖,也算是挣个路费啥的……” 只见得那位年轻人起身往外走去,仲弘建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起一股冲动,觉得如果认识那个年轻人的话,一定是人生新篇章的开始,只是素不相识,又怎么好贸然上去打扰。 …… 庆州城头的日头不强,毕竟还是初春,冷风依然冷冽,春节元宵的披红挂彩还留有鲜亮颜色,节日的狂欢犹然有着余韵。 不过一大早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行走的方向就是朝着西面而去,那里是庆州工业园的所在,瞧着这些人的服饰,大多是工服,应该是工业园里面某个工厂的工人,这副景象倒是让年轻人,哦,就是欧阳辩颇为感慨。 从他离开庆州城道现在重新回来,已经是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庆州城有了大变样,而这里的人,也因此变得不同起来了。 欧阳辩没有坐车,而是安步当车,跟随这人群往西门而去,很多人不断地汇聚过来,汇聚成巨大的人流往西门涌去,这就像是工业化时代的缩影一般,让欧阳辩仿佛置身于后世新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的工厂之中。 大街走着很踏实,漂亮的水泥路分成了人行大道和马车道,就是有些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一开始的设计并没有预料到今日的庆州城竟然能够如此的繁荣。 如今在庆州城里居住的,除了本地的工人,还有外来的商人,工业园里当然有宿舍,不过娱乐设施不多,而且工业园里一切都以生产力为主,在提供生活上的东西积极性并不高,所以庆州城承接了这一部分的功能。 大街两侧的店铺虽然还没有开,但从外面的装饰来看,都是一些装饰消费品居多,可以想象到了夜晚,这里究竟会有多么的热闹。 车道上的马车不少,甚至已经有些堵塞了,马铃声、吆喝声、马蹄声、车轮的刹车声,甚至还有车辆磕碰的声音、碰撞之后车夫相互骂架的声音汇聚成为巨大的声浪。 欧阳辩并没有皱起眉头,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 当初他种下的种子,到了今天依然开花结果了。 如此繁荣的景象,象征着蓬勃的经济活力。 以后,这里就是他的根基所在了! “走,去庆州衙门。” 欧阳辩笑道,上了马车,马车掉头往城中而去。 庆州衙门没有什么改变,官员不爱修衙门,一来可以彰显简朴,二来修了衙门恐怕很快就要换届了,算是给继任修的。 欧阳辩不由得摇摇头,苏辙在这里干了好些年了,从通判到知州,到现在的兼环庆经略使,就没有想着将衙门好好地修一修。 看到马车到来,门子赶紧过来,欧阳辩掀开了车帘,那门子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知州大人!哦,不对,现在是经略使大人了,帅司,您终于来了,我马上去请知州来!” 欧阳辩踩了踩马车笑道:“不用了,你进去说一声,我就跟在后面进去就好了。” 欧阳辩轻巧的跳下车,门子已经一溜烟跑进门内,欧阳辩悠哉悠哉到了大堂,苏辙已经迎了出来。 “季默!” 苏辙一脸的惊喜。 欧阳辩张开双手,与苏辙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陆采薇抿嘴而笑,拥抱这种行为着实罕见,不过四郎的确有常有惊世骇俗之举,倒也不足为奇了。 欧阳辩双手握着苏辙的肩膀,从上到下细细地端详,赞道:“子由身上的威严越来越重了,现在看来就是不怒而威了,看来这个环庆经略使的确是锻炼人啊。” 苏辙笑着锤了一下欧阳辩的胸口,半仰着头道:“季默你这个头又高了,这身材不像是个文人,倒像是个武将,站在你面前压力还是颇大的呢。” 欧阳辩不由得大笑起来。 苏辙和后面的陆采薇点了点头。 本来侍妾地位不高,但欧阳辩的的妾室却是不同,陆采薇跟着欧阳辩二十年了,还给欧阳辩生了一个儿子,又掌控着欧阳辩名下一个最重要的产业之一,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意味不同,根本不能等同普通的妾室,所以苏辙对陆采薇并不敢轻忽。 欧阳辩四顾:“咦,除了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他们呢?” 当年跟着欧阳辩一起来的除了苏辙,还有王韶、章惇、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等七人,欧阳辩回去汴京,这七人却都有职务在身,所以没有一起回去。 王韶和章惇一起去了秦凤路经略司,被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司管勾机宜文字,一起执行王韶的平戎策,侯书献、卢秉、王如翼、曾伉、王广廉等人则是留在环庆路辅助苏辙。 s://.c/read/33605/23938474.html .c。m.c 大兴西北 第三十六章 难道又有人要害我? 苏辙笑道:“卢秉一天到晚就扑在庆州工业园里,侯书献、王如翼几个在凤翔、渭州等地当通判呢。” 欧阳辩有些赧然:“我有些疏忽了,近来给他们写信也少了。” 苏辙笑道:“你毕竟还是忙嘛,大家都能够理解的,不过,你最近的遭遇,大家都很气愤,看到你心情不错的样子,大家也能放心。” 欧阳辩洒脱一笑:“都是身外之事罢了,无妨。” 苏辙钦佩道:“季默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洒脱,我还记得我和先父以及家兄在庭中早读,季默就在廊桥中的卧椅上酣睡,到最后状元还是季默,实在令人钦佩啊!” 想起那些趣事,欧阳辩忍不住笑了起来,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一个劲的说什么不读书,也不做官的话,那时候父亲总是想揍自己,只可惜现在父亲也过身了。 如今国事艰难,哪里有那时候那么纯粹而快乐,想到此处,欧阳辩的神情终于是有些黯然。 苏辙看到欧阳辩的神情,哪里不知道欧阳辩的心思,赶紧转移话题道:“季默,你应该是去庆州城看过了,感觉如何?” 欧阳辩精神一震,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非常棒,倒不是说城市风貌有多大的改变,而是人的风貌有了巨大的改变。 六七年前咱们刚刚来的时候,庆州人脸上神情是麻木的、是对未来没有期望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的神情生动,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这种期待,和汴京城里的百姓别无二致。” 苏辙笑道:“正是正是,安居才能乐业,仓廪足才能知礼节,没有战争的威胁,又有足够的收入,每个人的脸上才能够真正绽放出笑容。 季默虽然之前在庆州呆了不久,但你的堡垒前进策略、灵州自贸区策略,以及庆州工业园的兴建,可是给庆州乃至于永兴军路都带来了极大的改变啊! 去岁的大旱,永兴军路因为有完善的水利,和蓬勃的工业产出,按照你的吩咐,我用工业补贴农业,在西夏、吐蕃收购了大量的粮食,所以别的路受损严重的情况下,咱们永兴军路,却是没有饿死一个农户,没有让一个农户成为流民,倒是接受了不少流民,不过也好,因为这个旱灾,咱们的庆州工业园再也不缺工人了,而诸多开垦出来的农田,也不缺耕地的的农民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永兴军路和秦凤路的官道水泥化进程如何?” 说起这个,苏辙脸上颇为自豪:“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永兴军路、以及秦凤路之官道,四通八达,不仅将州府联通起来,连下面的县也都连接了起来,前线的堡垒之间的道路,也都用水泥道连接,相互之间的驰援,比起以前来说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现在如果要大战,要将物资运送到前线去,那完全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且,如果是打三年以下的战争,根本不需要大后方支援了,仅凭咱们永兴军路便足够了!” 欧阳辩暗自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道:“你算的应该是防御战争,如果咱们要打,就不是打防御战了,而是进攻战了,这两者的消耗是不同的,所以,得按照五年的规模来算才行。” 苏辙算了算苦笑道:“若是这样的话,光凭永兴军路是不够的,除非将秦凤路也加入进来才行。” 欧阳辩笑了笑道:“嗯,反正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咱们先埋头发展……” 一个胥吏模样的人匆匆而来,在门外禀告了一下,苏辙脸色怪异:“有诏令来了。” 欧阳辩笑道:“是提拔你的么?” 苏辙摇摇头:“诏令是给你的。” 果然,传递进来的诏令就是给欧阳辩的,诏令是用邮传寄过来的,在电视剧中,似乎每个圣旨都必须有人宣读,其实不然,一个偌大的王朝每日的政务公文那么多,怎么可能都有宣读,尤其是外地的,大多都是邮寄过去,或许有当地官员代为宣读,如果并不重要,也就是官员自己去领取就是了。 欧阳辩这个还算是较为重视的,因为是属于马递的一种。 宋代文书传递分为三个级别:步递、马递、急脚递。 步递是宋代文书传递最基本最普遍的一种形式,其传递方式为铺兵担擎步行传递,这种仅仅依靠人脚力传送的方式效率比较低,步递承担时效性要求较低的传送官方“常程文字”或传送人员等任务。 有时候也可以撘送私人信件的邮传,朝廷一般只允许用步递承传,而且也只是在有文书要传时才会传递,没有官方文件传递时私人信件自然也就没有机会。 而最高等级的是急脚递,作为宋代邮驿最快的一种传送方式,急脚递要求铺兵骑马昼夜兼程,白天鸣铃,夜间举火,并采用轻骑接力传递办法,每二十里置流星马铺,七八十里间则治驿舍,《梦溪笔谈》对其有载曰:“急脚递最遽,日行四百里,唯军兴则用之。 这种大部分是传送军情所用。 而给欧阳辩的诏令是马递,算是比较重视的一种。 欧阳辩打开诏令看了一下,原来是西夏的梁太后寿辰,朝廷派出使者祝寿,并令欧阳辩作为正使前往,时间是二月份,欧阳辩估摸了一下,使团估计也快到了。 这个倒是无妨,无非就是跟着去看看罢了,只是欧阳辩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外交是国之大事,一般派出使者都是要经过培训的,欧阳辩是有些经验的,之前欧阳修去辽国参加辽国皇帝葬礼的时候,就专门去培训了一段时间,以免礼节不到位失了国体。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这么随便了呢,难道是朝中有人要害我? 也不至于啊。 宋夏正处于蜜月期,灵州自贸区还是自己促成的,对于西夏来说,自己是大金主啊,不可能对自己有想法的。 至于陷害……也不至于啊,就是去祝寿而已,即便是因为礼节问题,也就是出个丑而已,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欧阳辩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但反正事情挺怪异的。 s://.c/read/33605/23938475.html .c。m.c 大兴西北 第三十七章 瞻啊,你好皮啊! 果然使团很快就到了,来人是御史中丞苏轼。 见到苏轼的时候,欧阳辩乐了。 “子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才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又见到你了。” 苏轼更开心,因为不仅见到了欧阳辩,还见到他许久不见的【子由】。 一顿欢天喜地兄弟情深的场景之后,终于能够好好说话了。 “子瞻,怎么朝廷会派你出使呢?” 欧阳辩奇道。 苏轼一听鼻子差点就气歪了:“瞧你这话说的,我苏子瞻才华横溢、相貌堂堂,作为使者出使外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嗯……说的也是啊。 中古派使者出使他国,的确会有这方面的考虑,最好是才貌兼有,让蛮夷见识一下天朝上国卓绝的人物、华丽的文章,尤其是宋朝,对这方面更是看重,因为打不过别人嘛,自然要从文化方面进行找补了。 之前派欧阳修出使,现在派苏轼和欧阳辩出使,想必也是这样的考虑。 欧阳辩呵呵一笑,他说那话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逗逗苏轼罢了,苏辙就在旁边微笑,他早就习惯了。 倒是苏轼低声道:“不过这次还真的有一些内情,我听朋友说,这一次你这边的指派并非是朝堂,而是西夏那边的要求,至于是谁要求的,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辩顿时一惊。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结合西夏国内的局势,恐怕这一趟西夏之旅不会那么轻松了。 欧阳辩苦笑道:“我能不去吗?” 苏轼呵呵一笑:“可以啊,卧床不起、告老还乡、以及我就是要抗命你来杀我啊这些招数都是可以的。” 欧阳辩斜睨苏轼:“瞻啊,你好皮啊。” 苏轼嘿嘿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你欠我许多。” 欧阳辩心中一紧:难道我抄他的诗词他竟然有感应? 苏辙笑道:“哥,醒醒,咱们从嘉佑年开始,吃季默的,喝季默的,住季默的,是咱们欠他良多。” 苏轼摇摇头:“不不,这些都不算啥,反正我总感觉他欠我很多。” 欧阳辩哈哈干笑:“是的,是的,子瞻给我的关怀,的确是季默一生都无法回报的。” 苏轼:“……” 好。 …… 作为正使,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礼仪的培训,使团中自然有这样的人,给欧阳辩紧急培训了两天就上路了。 使团走庆灵路,一路都是水泥路,非常好走,反而从灵州到西夏都城兴庆这段路不太好走,毕竟还是黄泥路嘛。 欧阳辩来到大宋朝之后第一次出国,也是蛮新鲜的,不过除了人情颇为不同,风土倒是没有太大的区别。 毕竟庆州和兴庆太近了。 苏轼也是颇为兴奋,一路上作了不少的诗词,也一直缠着欧阳辩作词,欧阳辩百般推脱,总不好再炒嘛。 苏轼也不以为意,欧阳辩的诗词自然是极好的,但极少主动作诗词,倒是写书蛮勤快,苏轼问过欧阳辩理由,欧阳辩只是道诗词派遣情绪,然而清谈于世情无益,愿意多写一些文章教化,虽说不能开万世太平,但终究还是有所裨益。 苏轼听完颇为钦佩,就不再强求了。 经过了一段长长地黄泥路,使团终于进入兴庆,苏轼和欧阳辩面面相觑。 面前的兴庆看着是大气,但繁荣程度比起灵州来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好,的确是没法比,灵州毕竟是宋夏商业交汇之处,还有西方商人去到那里交易,兴庆这里只是作为都城,军事化、政治化程度更高,但商业就乏善可陈了。 西夏派来迎接使团的由两人带领,一个是禹藏花麻,一个是汉人,欧阳辩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此人叫景询。 作为嘉佑二年进士榜的状元,作为嘉佑二年殿试不黜落的受益者,欧阳辩自然对被西夏招揽的那么些汉奸心知肚明。 嘉佑二年之所以不黜落,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落第举子投奔西夏的原因。 宋朝科举录取名额及地域分布不均,以及西夏招诱宋朝士人的政策,是产生士子弃宋归夏现象的根源所在。 而西北沿边州军士子的录取人数更不均衡,造成西北地区士人落第者日益增多,而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得这一地区的落地士人容易达到越境奔走的目的,发生士人游离、弃宋归夏的现象。 宋夏之间战多和少,互有胜负。 与宋朝相比,西夏胜在民风彪悍、单兵素质强,但是行军打仗要考虑综合实力和战略布局。 因此,西夏方面非常重视对宋朝文人士子的招引。西夏不惜重金收罗宋朝落第士子,一方面是为了获取直接有效的情报,更重要的是充实其谋士队伍。 李继迁时期,灵州屯戍军校郑美投归西夏,被授予指挥使之职,协助继迁夺取了宋朝重镇灵武。 景祐四年,华州落第士人张元、吴昊投奔西夏。 张、吴二人虽有才华,但几次参加科举不第,满腔热情无处为报,只得另谋出路,于是“张、吴径走西夏。夏人倚为谋主,以抗朝廷,连兵十余年,西方至为疲弊,职此二人为之。” 而这个陕西人景询也是如此,在李谅祚时候投奔西夏,李谅祚授其为枢密使,深受信用,以致西夏酋豪发出抱怨之言:“酋豪多怨纳叛人景询亲而用之,以为枢密使,弃蕃礼用汉制。” 而李谅祚在位期间的与宋朝的诸多争端,其中便是这个景询的身影闪现其中。 欧阳辩端详景询,倒是相貌堂堂,虽然无法与自己相比,但倒是颇有盛唐人士遗风,不过看起来眉眼低垂,似乎有些沮丧之感,欧阳辩留上了心,听到他自己介绍为学士,欧阳辩眉角一挑。 是了,梁太后姐弟本身就是汉人,为了争取支持,所以废汉礼复蕃礼,汉人在朝廷上便失去了权势,看来景询已经失去了置喙军权的资格了。 在西夏这个军事化国度,没有兵权便意味着被边缘化了。 s://.c/read/33605/23938477.html .c。m.c 大兴西北 第三十八章 都是一家人啊! 景询的态度还算是不错,但禹藏花麻就有些带刺了。 禹藏花麻端详了一下苏轼和欧阳辩,就将注意力集中在欧阳辩的身上,因为欧阳辩就轻松地站在那里,都是一条昂藏的大汉,年纪轻轻,却身披红色官服,官服被胸大肌高高顶起,显得又是威风又是霸气,关键让人一眼就看出此人风度翩翩,就不是什么武将,而是一个文人。 “你就是欧阳辩?” 禹藏花麻斜睨着眼睛道,似乎有些不屑。 欧阳辩微微低头,禹藏花麻虽然也还算壮硕,但只是矮壮,他离着近,就只能低头看了。 禹藏花麻被欧阳辩盯着,想要用眼神表达强硬,只能抬起头和欧阳辩对视,只是觉得这样未免有些吃亏,就想退两步,但刚刚退了一步就后悔了——这不是显得被吓退了吗? 欧阳辩轻笑道:“我就是欧阳辩,请问有何指教?” 禹藏花麻倨傲道:“有人说你是宋朝最聪明的人,我看也不过尔尔。” 欧阳辩颇有同感:“你说的是,大宋最聪明的人当然是我们的陛下,还有文武百官,大多都比我聪明,我的确是不过尔尔。” 禹藏花麻:“……” 你这样就不能聊了,按照惯例,你应该讽刺我啊哥哥。 没错,这就是惯例。 宋、辽、夏三国的外交历来都是如此,虽然大家尽量讲外交礼节,但也都想压下对方,加上常年关系一般,尤其是宋夏、辽夏之间,更是关系颇差,而辽宋之间因为相互忌惮,反而相对来说好一些。 西夏因为国力不如宋朝,从某方面来说,西夏又是叛离出去了,宋朝心心念念就是将西夏给干趴下,夺回河套,西夏自然也不服,所以两国起摩擦的次数更多。 外交使者之间一般不打架,但口头上却是一定会相互争个高低的,所以每次都是唇枪舌剑斗个不亦乐乎,也算是一个惯例了。 所以禹藏花麻的态度并不算出奇,反而景询不太说话的态度有点奇怪。 禹藏花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苏轼却暗自赞叹:季默这嘴炮果然还是厉害啊。 欧阳辩看似甘认下风,但言外之意却是,是啊,我当然不是最聪明的人,国内人比我聪明的可太多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出使西夏的啊,西夏人不够聪明,就我这样的来就可以了。 禹藏花麻不知道怎么接,是因为他真的以为欧阳辩当真是认为自己不够聪明,一下子准备好的一肚子来挑拨的话都不知道还该不该说了。 景询应该是听得懂的,但他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这个态度很是奇怪,让欧阳辩有些警惕。 苏轼说西夏有人专门指名道姓要他来,这个人是谁目前并不知道,但能够在国事中说话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 禹藏花麻不说话了,景询便接了过去,一边带路,一边给欧阳辩和苏轼介绍路边的景色。 “……兴庆乃是吾国景宗皇帝于大庆年间所建造,城长方形,周十八余里,护城河阔十丈,南北各两门,东西各一门,城中皇家的宫殿园林占有很大面积。 道路成方格形,街道较宽,有崇义等二十余街坊,城内亦有承天寺、高台寺、戒坛寺、佛祖院等。……” 景询用带着陕西腔调的官话介绍道。 欧阳辩一边点头,一边看着两侧建筑物,御街两侧都是高大的楼阁,想必也是形象工程罢了。 以西夏的经济和文化,楼阁后面估计都是低矮的土屋或土板屋罢了。 西夏的党项文化本身就不是强势文化,所以西夏总是左右横跳,一会汉化,一会蕃化,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这样的国家消亡也是正常的。 和这个时代的宋人不同,欧阳辩并不太仇视西夏人,因为不仅西夏里有很多汉人,而且,即便是党项人,也都是中国人罢了,什么异族不异族的,都是属于中华民族嘛,都是中华民族大家庭里面的成员,何必分什么彼此。 不仅是西夏,还有辽国的契丹人、金国的女真人、元朝蒙古人,那都是中华民族的成员,自己人来的。 若不是这个时候人人没有这个认识,欧阳辩都要去鼓吹一番什么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道理,若是能够忽悠过来,大家就不用打仗了,多好。 想到有趣处,欧阳辩忍不住露出笑容。 禹藏麻花一直偷偷盯着欧阳辩呢,欧阳辩露出笑容,禹藏麻花以为欧阳辩在嘲讽西夏,顿时就怒了:“欧阳辩,你笑什么,你是在嘲讽我们夏国么?” 欧阳辩一脸的错愕,赶紧承认错误:“您误会了,宋夏两国是兄弟之邦,在唐朝时候,大家可都是真正的一家人,只是后面迫不得已分家,兄弟才分开过的,兄弟之间,谈什么轻视嘲讽,都是一家人啊!” 欧阳辩是个很务实的人,口舌之争无济于事,他也不屑于在口头上占便宜,反正他这次来担任永兴军路经略使,对于西夏还是有企图的,干大事的人需要呈口舌之利么? 作为大使,只要欧阳辩不要失了国格,不要擅自挑衅引起外交事件,其实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他才不耐烦和禹藏花麻掰扯呢。 多幼稚啊! 前世欧阳辩小的时候看一些什么外交的花边,说是某个大学士带领使团去外国,然后大开嘴炮,折服敌国,让敌国不敢轻举妄动之类的等等传说,听起来是过瘾了,但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岂是几句话就能动摇的,如果能够,那也是因为实力。 在这里和对方嘴炮,最多就是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但于事何补呢? 欧阳辩说得诚恳,又让禹藏花麻不知道怎么接了。 景询一直笑呵呵地,只是在观察欧阳辩的表现,看到欧阳辩如此,他倒是有些感兴趣起来了。 “欧阳学士,我对您写的那些诗词非常敬仰,甚至你的明月集我都有收集,不过,好像您最近好久没有写诗词了?” 景询道。 大兴西北 第三十九章 有钱能使磨推鬼! 欧阳辩摇了摇头:“俗务缠身,便没有心情作诗词了,不过景询学士若是想谈论诗词,苏中丞之才华远在我之上。” 欧阳辩将苏轼推了出来。 景询实则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自己只是个落第学子,欧阳辩是嘉佑二年的状元,这个名头还是给他很大的压力的,他自己知道要考取状元究竟有多难,而且欧阳辩的诗词更是到了天上去的那种,更是让他压迫山大。 不过当他和苏轼聊起诗词的时候,他大为吃惊,因为苏轼在诗词上的造诣似乎并不逊色于欧阳辩。 什么时候大宋朝既然同时出了两个这么出色的年轻人? 景询心中暗暗吃惊。 欧阳辩看着吃惊的景询,心中暗暗偷笑,欸,你面对的可是苏仙耶,你以为我厉害,其实我那是抄他的啊! 禹藏麻花不说话,景询和苏轼聊诗词,欧阳辩闲了下来,就随意看看景色。 不过从进入城门到旅馆的距离并不算远,其实也没有聊多久就到了,禹藏花麻和景询将他们送到旅馆,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使团的人数不少,完全入主还是挺麻烦的,不过这些不需要欧阳辩操心,他的任务就是出席就是了,这种不带任务的出使其实还是蛮好玩的,如果不是还有那个被人指名道姓派过来的事情的话。 进入使馆之后,欧阳辩就一直在等。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人过来请他了。 来的人是宫中的宦官,说是太后请他们去见面。 没错,就是他们,指欧阳辩和苏轼。 欧阳辩一直怀疑是梁太后指名道姓要他来的,没想到连苏轼都捎上了,那就应该不是了,那又是谁呢? 苏轼倒是没有其他的想法,屁颠屁颠的就一起去了。 梁太后听着好像年纪挺大,其实年纪并不大,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岁,但怎么也不会超过四十。 养尊处优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时候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作为一个男人,苏轼不免还是颇为好奇的。 权力是最好的……嗯,助燃剂,有权利的男人能够吸引女人,而站在巅峰的女人,自然也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梁太后盛装接见两人,虽然不是汉族的凤冠霞帔,但也相当华贵。 至于那个傀儡皇帝李秉常,则是端坐在位置上,如同泥雕木塑一般。 欧阳辩规规矩矩的见礼,献上礼单,老老实实的回话,出格的话不说,出格的行为不做,看起来就和那些平庸的官员别无二致,甚至都没有抬头正视梁太后。 这番作态也并没有其他的用意,无非就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毕竟身在敌国,安全最为重要,若是热闹了人,被人借题发挥,终究是不太好。 欧阳辩很规矩,但他却总感觉梁太后的眼神灼灼,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欧阳辩想低调,但总是有人不愿意让他低调下去。 一个站在前面的中年人,蓄着浓密的胡子,气势极为惊人。 他盯着欧阳辩道:“永兴军路经略使欧阳辩,欧阳学士,以后就是咱们打交道了。” 欧阳辩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眼神刺向欧阳辩。 欧阳辩笑道:“这位是大夏国的国相梁乙埋梁国相吧?” 中年人颔首。 欧阳辩一脸的赞许:“七年前,某知庆州,开设庆州工业园,梁国相当时建议宋朝扩大与大夏的榷场,并将榷场定在了灵州,现如今看来,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决策啊! 大夏因为灵州变得富裕起来,庆州百姓也获益良多,宋夏两国也因此获得了一段非常可贵的和平! 宋夏两国本就是兄弟之国,好好做生意,各自安居乐业,这就很好了。 国相想和某多打交道,是想要开设更多的自贸区么,这个某绝对是赞成的!” 听到欧阳辩如是说道,梁乙埋锐利的眼神倒是变得和善起来,这也算是他的一大政绩。 在西夏贵族眼中看来,大夏的确在这场交易中得到了很多的利益,尤其是贵族们,他们垄断了庆州工业园产出的产品,产品一运过来,就被他们包圆,加价卖给百姓们,他们从中挣差价,而且,他们还能够将牧场的产出卖给宋国商人,挣来的钱拿来买商品,这么一进一出,就是巨大的利润啊! 这么一来,他们有了好处,自然会拥护梁乙埋啊。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满意,因为能够参与到其中的只有一部分,也就是所谓的后党,因为毕竟是梁乙埋主导的,他当然会将好处给支持自己的人啊。 至于那些没有靠近后党的部族,要么被排除在外,要么只能喝点清汤,当然不满居多。 但即便是这样,梁家的地位也是已经稳固了。 梁乙埋对此很满意。 想到此处,梁乙埋倒是息了让欧阳辩难看的心思了,甚至有点亲近起来。 “欧阳学士学究天人,某在夏国也常常能够听闻学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不仅相貌堂堂,不愧于大宋人样子之称,言谈举止更是大国风度,令人着迷啊。” 梁乙埋不吝惜赞词。 欧阳辩倒是哭笑不得起来,您这变脸有点快啊。 不过想来也正常,面对大金主,说两句好话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相比起以前的榷场,这灵州自贸区的重要性要大得多,梁乙埋在其中的利益很大,自然不想出大的问题,说两句好话倒也正常。 欧阳辩暗自点头,果然经济侵略的政策是正确的,即便是西夏这般讲究力量的国度,面对巨大的利益也得掂量掂量才行。 不过令欧阳辩奇怪的是,他有信息渠道得知,西夏朝堂最近并不平稳,帝党和后党对立颇为激烈,怎么现在梁乙埋对自己表示好感,帝党的人应该站出来破坏才对啊,人呢? 欧阳辩看向站在另一侧的一个汉人模样的将领,那个人叫李清,正是帝党的中坚人物,这么说大家或许不太熟悉,但说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大家就都耳熟能详了。 他就是泼喜军的统帅李清大将。 大兴西北 第四十章 李秉常 一般来说,朝廷内部两党相争,那都是你支持的,就是我所反对的,但却见李清面无表情,也并不说话,欧阳辩悄悄看了看上面泥雕木塑一般的李秉常,心中便有了计较了。 看来目前西夏内部还是后党势力占据了优势,而且这个优势相当大,大到帝党得人都不敢说话了。 此次并非寿宴,只是一次普通的接见罢了,流程就是献上礼单国书,然后随意的相互拉拉家常,大约也就是如此了,反而梁乙埋一开始的挑衅有些出格,不过也是题中应有之义罢了。 接见完毕,欧阳辩和苏轼自己出去,欧阳辩自己带过来的护卫早就在宫廷外等着,欧阳辩一出来,就被接上马车扬长而去。 宫门外有人跺着脚道:“这个欧阳辩,也太谨慎了吧,丝毫不给接近的机会啊!” 欧阳辩上了马车,悄悄从车帘往外观察,然后轻轻笑了笑。 他一出来便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但这个跟踪未必真有恶意,不过欧阳辩并不想多生事端。 西夏国内的事情他大约心里有底,虽然有心参和,但并不想以身冒险。 ——这些事情有手下去干就好了啊! 欧阳辩在护卫的簇拥下,安全回到旅馆,下车后跨步进入旅馆。 “汪汪!” 旅馆里面有一只狗叫阿黄,它和欧阳辩的相处并不融洽,看到欧阳辩第一面就是狂吠警告,欧阳辩不和一只狗一般见识,只是踹了几脚完事,可这只傻狗还记了仇,这不又冲欧阳辩叫上了。 欧阳辩皱起了眉头,忍住让人将这只傻狗杀了,今晚吃狗肉火锅的冲动,进入旅馆的书房里面,打算好好歇歇。 ——这等应酬场面还是颇为累人的。 欧阳辩刚刚进入书房,就听到外面阿黄一声惨叫,然后有人大喊警戒,外面有马蹄声传来,有人赶紧守住了门口。 欧阳辩隔着门问道:“怎么回事?” 守卫道:“有人往院里射了一根箭,箭上有书信,可能是有人传信来的,不过那只狗运气太不好了,一下子被射死了。” 欧阳辩:“……” 运气是挺不好的。 “唉,时运不济啊,把阿黄好好地剥皮拆骨,今晚吃顿好吃的吧,也算是全了这一面之缘。” 欧阳辩颇为惋惜,咽了咽嘴角的泪水。 守卫:“……是……帅司,信检测过了,没有毒,您要看么?” “拿来吧。” 欧阳辩打开门,守卫把信拿进来,欧阳辩往外一看,阿黄已经被拖下去,厨房那边已经升起了烟火,一会就是剥皮拆骨了。 欧阳辩叹息了一声,打开了书信。 “欧阳阁下,在下有天大的要事告知,阁下若是有兴趣知道,请今晚子时到承天寺相见。” 信很短,甚至也不具名,想必是玩什么知名不具的套路。 欧阳辩嗤笑一声,随手递给了守卫:“烧了。” 守卫点点头:“帅司,今晚去吗,要去的话,我要安排安保。” 欧阳辩嗤笑一声:“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又能是什么人,不见也罢。” 欧阳辩经验丰富,对于这等事情,要么就是来刺杀自己的,要么就是来求助自己的,其实都没有什么好见的,徒然给自己添加麻烦罢了。 而且,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见面,偏偏选这种最危险的方式,这人指不定有毛病。 欧阳辩看向书桌上堆着的邀请函,都是诸多贵族的邀请,欧阳辩这个新任永兴军路经略使与以前的经略使不一样,以前的经略使就是来打仗的,这个经略使可能是来送财的。 大家都知道,庆州工业园、灵州自贸区,都是这位爷的手笔,而且西夏的王公大臣们都知道,欧阳辩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现在把持了西夏国内的畜牧药等企业,都是欧阳辩的产业。 购买牲畜的是盛乾生鲜,收购皮毛的是亨利皮革,收购药材的则是云魁药业,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现代牧业集团,这个集团现在已经席卷了西夏诸多牧场,很多牧场后面都有这个现代牧业集团的身影。 这些贵族们都是眉眼通透之辈,哪里能够不清楚? 所以他们邀请欧阳辩赴宴,就想看看能不能在欧阳辩这里拿到一些好处罢了。 …… 某处。 “你见到欧阳辩了吗?” “见到了,但是他的警惕性非常强,根本没法接近,宫门口人也多,我怕有人注意,就不敢接近。” “嗯,那信给他了?” “给了,旅馆防守严密,我也接近不了,只能拿着弓箭射进去的。” “笨蛋,你这不怕射到人么?” “不会的,哪有那么凑巧,您也是打过战的,要射中人哪有那么简单,若是这样都能够被射中,那就死不足惜了。” “……好吧,那你怎么这么狼狈。” “嗯……我只是送个信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旅馆竟然有大队人马出后追索,吓得我不得不跳入沟渠躲避,虽然狼狈是狼狈了点,但幸好没有被抓到。” “……这样的话,你觉得他会来吗?” “……应该会吧。” “……会你个鬼,他们都兵马来追索你了,你觉得欧阳辩会那么蠢来赴会吗?” “或许可以试一试?” “试你个鬼,陛下会让你试试就逝世。” ……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正规邀请啊,傻瓜!” …… 第二天,又有人上门来邀请,这次是宫中的太监到来,是来自李秉常的邀请。 李秉常再怎么不得意那也是西夏明面上的君主,欧阳辩不可能拒绝。 第二次见到李秉常,李秉常生动了许多,不像昨天那样泥雕木塑一般。 “外臣欧阳辩见过陛下。” 欧阳辩叉手行礼。 李秉常赶紧站起来,满目都是仰慕:“大学士有礼,朕对大学士慕名久矣,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和传闻相比,大学士风采更胜,大宋人样子名不虚传,真还以为大学士是文弱模样,没想到是如此的昂藏,这才是真正读书人模样嘛!。” 大兴西北 第四十一章 幸好是我这个大好人啊! 欧阳辩低下头看矮小的李秉常。 昨天看到的李秉常高居其上,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却是两人站的相当近,欧阳辩这才发现,李秉常还真的是矮小。 不过也正常,这个时代的人大多矮小,李秉常还刚刚十五岁而已,估计还发育得晚,站在身高185cm的自己面前,自然显得非常矮小了。 听到李秉常的溢美之词,欧阳辩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李秉常约见自己,心思是什么,欧阳辩心知肚明。 果然寒暄了几句,李秉常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道:“朕最为仰慕大宋之礼仪,大宋礼仪堂堂皇皇,哪里像蕃礼这般小家子气,朕和母后多次提了这个事情,可母后与国舅都不同意,可在之前汉礼可是先皇确立下来的祖宗法啊,怎么能够这般就被废弃掉呢,学士以为呢?” 李秉常明面上是说汉礼和蕃礼,但实际上他想告诉欧阳辩的是,他想亲近大宋,但现在梁太后姐弟把持朝政,他这个皇帝说话不管用,如果大宋能够帮助他夺回权力,他一定会让西夏亲近大宋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汉礼蕃礼都好,宋夏是兄弟之邦,好好地做生意就好了。” 李秉常心中一怒。 欧阳辩的意思是,别整这些虚的,我才不管你是汉礼还是蕃礼,你掌不掌权管我屁事,我只要做生意挣钱就完了。 欧阳辩拒绝的意思很明白了。 李秉常强笑道:“话虽如此,然而行汉礼之国知荣辱明是非,行蕃礼之国行弱肉强食之行,宋夏虽是兄弟之邦,但行汉礼之兄弟,自然兄友弟恭,行蕃礼之兄弟,恐怕同室操戈啊。” 欧阳辩微微一笑。 李秉常的意思是,梁氏执政行蕃礼,行蕃礼指的就是梁氏,那么行汉礼的自然就是他李秉常了,梁氏有可能会因为利益和宋朝打仗,但他若是执政,他就会向宋朝俯首。 欧阳辩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是以前,倒是有点意思,保持边境安稳,自然国泰民安,但现在欧阳辩想要的可不是什么和平。 欧阳辩摇摇头道:“蕃礼也自有一番风味,梁国相也是汉人,也是知书达理之辈,与宋朝之贸易往来也颇为频繁,两国受益良多,实在不宜多动,贸然该制实为不智。” 欧阳辩的意思是,我和梁乙埋合作得好好地,我才不谈这摊浑水呢。 李秉常脸上露出厉色,缓缓道:“可若是朝中大臣贵族皆多反对呢?” 李秉常的意思是,现在合作看似好,但也有许多是没有再合作中获益的贵族,现在这些人反而来支持我了,我若是振臂一呼,他们一定会反对梁氏的,到时候梁氏为了大局,就一定会结束宋夏之间的蜜月,到时候大仗必然再起。 这话颇有威胁欧阳辩的意思,因为欧阳辩是永兴军路的经略使,按照一般的理解,文人不喜欢打仗嘛,若是大仗再起,欧阳辩这个经略使就要首当其冲了。 欧阳辩心中一笑,这可不正好。 他正愁着没借口呢,大仗一起,他这个经略使正好名正言顺干涉军队,正好往里面塞人啊,若是和平时期,他还真的不好干这种事情。 欧阳辩想了想,还真的让李秉常搞点事情出来,否则还真的很难有机会。 “陛下不可!” 欧阳辩脸上露出焦躁的神色,似乎被险峻的前景给吓到了。 欧阳辩低声下气道:“陛下,还是以和为贵啊,宋夏两国,乃是兄弟之邦,大动干戈,受苦的还是两国的百姓啊!” 李秉常心中振奋,以为把中欧阳辩的命脉了,顿时也不再隐藏了:“大学士,帮朕拿回权力,只要朕拿回权力,宋夏两国永世交好,不再擅动干戈!” 欧阳辩苦笑道:“臣能力有限啊,臣只是个经略使……” 李秉常踮起脚尖,在欧阳辩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大学士莫担心,朕知道你的意思,我这里自然有让你说服贵国皇帝的筹码,我只是想问问大学士,可愿意帮朕?” 欧阳辩有些犹豫不决。 李秉常决定下猛药:“朕可以将河东之地割让给宋!” “什么!” 欧阳辩吃了一大惊。 李秉常肯定的点点头:“没错,黄河以东数州,都可以给宋朝,大学士若是玉成此事,必然会获得大功,肯定可以再次回归中枢!” 欧阳辩心中一动,看来这个李秉常不简单啊,这句话可是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回归中枢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大多是指被贬谪出京者,才会用这么一个词,李秉常想必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才会有这么一说。 关键是,自己才刚刚来,李秉常就有了这么一个策划,想来已经是策划了许久了。 “陛下,为什么是外臣?” 欧阳辩盯着李秉常问道。 李秉常笑道:“朕需要大学士,大学士也需要朕。” 欧阳辩笑了起来。 这李秉常年纪不大,可这坐在龙椅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真的单纯的啊。 想必李秉常认为,自己被贬谪出京,必定是千方百计想要重新回归中枢,既然都有所求,那么联合在一起也实属正常嘛。 看到欧阳辩的笑容,李秉禅颇为开心:“那么学士是答应了?” 欧阳辩点点头道:“陛下可有信物,外臣要秘密向吾皇汇报,若无信物,恐难取信。” 李秉常大喜:“自然自然,朕亲书一封,由学士带回,万望学士莫要误朕!” 欧阳辩笑着点头。 李秉常赶紧写信,甚至还盖上自己的私章,将信给了欧阳辩。 欧阳辩告辞。 回去的路上,欧阳辩又是振奋,又是为这李秉常的命运慨叹。 虽然这李秉常有那么几分心思,但如此轻信他人,这位置也坐不稳的,怪不得历史上也没有个好下场。 如果自己想要讨得梁乙埋好感,只需将此信一递,李秉常就会成为国贼,届时不过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幸好是我这个大好人啊! 大兴西北 第四十二章 我不要他胜,而是要他败! 大好人欧阳辩回去之后赶紧让人把信通过急脚递送回京去,这样重要的信息自然得用急脚递。 欧阳辩想要搞事情,但这个事情还真的由赵顼来搞,他自己非但不能搞,还得避着点,不然担上挑拨两国兄弟之邦感情的罪名,那可不妙。 ——朝堂上那班人可都可着劲想再踩自己一脚呢。 以欧阳辩对赵顼的了解,这么好的机会,赵顼肯定是忍不住的。 果不其然,急脚递快速地将信件送来,赵顼任命欧阳辩为这件事的主管处理这件事情,李秉常需要怎么配合欧阳辩就怎么配合,最重要的是将河东几个州拿回来。 西夏在河东的几个州可不是什么鸡肋,那几个州不仅面积有西夏三分之一大,而且是河套平原最为肥沃的土地,那里可是上好的养马地,若是拿到那里,对于宋朝来说,那是战略性的扭转。 不用赵顼多说,欧阳辩早就对河套虎视眈眈了。 河套有多么重要? 河套地区对中原王朝意义重大,得之则关中、河北稳如泰山,失之则整个北方震动。 河套不仅仅是养马地、中原王朝的面对游牧民族的缓冲地,关键是,这里对西夏来说也是一块战略要地。 西夏大部分国土沙化严重,唯有河套地区,有高大山脉的存在阻隔了蒙古高原吹来的风沙,黄河的不断冲刷使得河套平原宜农宜牧、土地肥沃。 鄂尔多斯高原面积是河套平原的五倍,自然条件却非常恶劣,沙化严重、缺乏水源、人口承载低。 而河套地区就是西夏王朝的根基所在,有河套,西夏虽然未必富裕,但能够保证不受饥荒,但失去了河套,西夏的抗风险能力就基本为零了。 失去河套,西夏就会失血而快速地虚弱下去。 而得到河套的宋朝,则会变得强壮起来,有河套马的中原王朝,才是强大的中央王朝。 所以赵顼给到欧阳辩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河套! 得到赵顼的密令,欧阳辩就好行事了。 欧阳辩将一封信交给现代牧业的运输部门,信件自然会快速地到达李秉常的手上,这个不需要欧阳辩操心。 现代牧业集团在西夏已经完成了渗透,这点小事情手到擒来。 回到庆州,欧阳辩立即视察庆州工业园。 ——重新回到庆州,他还没有好好去看过这个位于西北的工业中心呢。 庆州工业园说是西北工业中心,实际上,它可能是世界的工业中心。 在这里,经过六七年的发展,已经拥有百万级别的专业工人,由汴京技校源源不断提供的技校生作为技术骨干,汇聚了这个时代的重工业、轻工业的上中下游配套企业,形成的这么一个工业中心。 如今的庆州工业园,辐射的是西夏、吐蕃诸部、辽国、宋国内部的秦凤路、利州路、成都府路、河东路、京西路,甚至影响力已经传播到了回鹘、再往西的黑汗等等国家地区。 欧阳辩考察之后颇为满意,这里已经形成当今世界最为齐全的工业门类,即便被封锁了,也不需要担心生产不出东西来,只要有原材料,就能够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各种产品出来。 但欧阳辩今天来的目的不是考察这个,他是来看工业园的护卫队的。 工业园的护卫队队长叫狄虎,是狄青以前的家丁,说是家丁,其实就是最为信任的心腹。 狄青解甲归田后,狄虎和一些家丁就让狄青打发到了欧阳辩这里,欧阳辩将他们放在银监卫里面。 之前欧阳辩来庆州,开建工业园,就让狄虎等人进入工业园护卫队,到现在已经是六七年过去了。 工业园的护卫队名称叫护卫队,但人数和装备都不像是护卫队。 工业园足足有一万人的护卫队,身披黑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配置弓箭马枪马刀,一应齐全,说是最为精锐的骑兵也不为过。 不过也正常,这些人本身就是银监卫出身,不过是换了个名称罢了。 护卫队的人数虽多,但分散在百万级工业园区里面却不太起眼,如今的工业园,占地面积多达二十平方公里,里面厂房林立,一万多的护卫队散落在里面是不怎么起眼,而集中训练的时候是有基地的,相当隐秘,并不为人注意。 欧阳辩在护卫队的集训营地里面观看了护卫队的训练,看完之后,他信心满满,有这一万精锐骑兵在,他搞事情就不需要那么瞻前顾后了。 根据狄虎的说法,这一万护卫队,足以匹敌当世顶尖骑兵。 所谓当世顶尖骑兵,指的当然是西夏的铁鹞子、辽国的铁林军、女真的铁浮屠,以及宋朝的静塞军了。 当然啦,宋朝如今已经没有所谓静塞军了。 静塞军战斗力强悍,将领们都喜欢将静塞军士兵调配到自己的军营来保护自己,静塞军已经被肢解,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将信寄出之后,欧阳辩能做的就是先等消息。 欧阳辩要做的就是那一股东风,至于万事,得是李秉常去做,或者说是让梁太后去做。 欧阳辩可没有期待李秉常能够成事,而是等李秉常失败。 没错,你没有看错。 欧阳辩在等李秉常失败。 欧阳辩的判断并不是源于后世李秉常已经失败的结果来推测,而是基于现在梁乙埋姐弟对于朝政的掌控。 相比起历史,梁乙埋姐弟对于朝政的掌控要跟稳固一些,因为灵州自贸区的开设,让很多贵族得到了利益。 话说的好听没用,名正言顺也没有用,关键还是利益。 贵族们大多以脚投票,谁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会跟谁走。 梁乙埋是个会做人的,灵州自贸区的利益他并没有全占了,前期给了灵州的贵族,后来分包给西湖城公司去运营,得到的利益可是给到了贵族的。 而且贵族们得到的利益可不仅仅是这些,他们更大的利益来自于对于货物的零售,这才是关键的利益。 在大部分贵族利益均沾的时候,梁氏后党的地位相当稳固。 而帝党,也就是没有利益可得的部族,大多是偏远部族,虽然战斗力强悍,但对于朝廷影响力却是一般。 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梁氏姐弟发难,李秉常照样还是瓮中之鳖。 所以,李秉常必败。 但欧阳辩要的就是李秉常的败,而不是李秉常的胜。 梁太后掌控西夏,由于她是汉人,又是后宫干政,所以西夏国内并不能统一对外,一旦李秉常上位,名正而言顺,那么西夏必然会成为宋朝的心腹大患,欧阳辩也会首当其冲,那不就是为李秉常火中取栗了么。 欧阳辩才不做这样的蠢事呢。 大兴西北 第四十三章 我都要! 西夏王宫。 西夏国主李秉常、大将李清、大学士景询三人在偌大的宫殿里面,宫殿里再无他人,其他的人都被李秉常驱逐去了外面。 “朕已经收到了宋朝皇帝的信了,赵顼愿意帮助朕夺回天下。” 李秉常处于变声期的声音中带着兴奋。 西夏的国主在西夏国内都是自视为皇帝,也自称为朕,国内诏令也是如此,不过与宋朝国书交流的时候就不能如此了。 李清和景询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激动。 一般来说,李清和景询都是汉人,他们应该支持梁太后姐弟才是,因为梁太后姐弟是汉人嘛。 但是西夏颇为魔幻的是,汉人的梁氏姐弟要恢复蕃礼,而身为党项人的李秉常却心心念念想要恢复汉礼。 不过这事看似魔幻,内里不过就是政治问题罢了。 梁氏姐弟身为汉人掌控西夏这个党项人国度,就必须靠拢党项人,这样才能够争取更多的支持。 而李秉常身为党项人,他若是跟在梁氏后面,就没有自己的支持者了,他必须争取其余的力量。 而这个力量就是西夏国里面的汉人。 正是因为梁氏姐弟靠近党项人,可以疏离汉人,所以李清、景询这些汉人就渐渐被排斥出政治中心了,这些人就是李秉常可以争取的对象。 关键是,恢复汉礼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亲近宋朝。 当然啦,想要借助宋朝的力量,还得他付出更多,但恢复汉礼毕竟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所以,这样魔幻的一幕就在西夏出现了。 李清喜道:“有宋朝的帮助,咱们大事可成了!” 李秉常大笑点头:“就是就是,景学士的谋略果然过人!” 景询摆手道:“陛下谬赞了,不过是寻常招数罢了。” 李秉常笑歇,脸上却是浮现出忧虑:“景学士,朕倒是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景询赶紧道:“陛下请说。” 李秉常忧心道:“咱们真的要把河东给宋朝,要不,就按照李将军所说,将河南地区给他们就好了。” 景询苦笑,这位爷还没有夺到天下呢,就将天下当成自己的了。 “陛下,若在灵州自贸区之前,只给河东,甚至只给兰州,宋朝都会屁颠屁颠的跑来,但灵州自贸区之后,别说灵州,就算是将河南地区都给了,宋朝也不会因小失大的,只有用河套诱惑他们,才能够借力。 至于以后给不给,呵呵,等陛下先夺了天下再来谈论这个问题也不迟。” 李秉常幡然醒悟,很是惭愧道:“景学士说的是,是朕想差了。” 李清安慰道:“陛下爱国,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不过即便到时候陛下夺回权力,也未必就要履行承诺嘛,这种事情也就是说说而已。” 李秉常瞪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操作?” …… 苏轼瞪大眼睛:“还能这么操作?” 欧阳辩呵呵一笑:“两国之间的承诺,真能够履行也肯定是一番认怂,如果不认怂,难道还真的能够起兵去打不成?” 苏轼气愤道:“那必须打!” 欧阳辩笑道:“那得说服满朝文武才行。” 苏轼想了想,不由得泄气道:“那还是算了。” 欧阳辩点点头:“兵者国之大事,每次想要打仗都得想了再想,国家之间互相赖账的事情着实不少,除了那些混人,真正英明的皇帝还是会认真的考虑得失的。西夏这一次的承诺太大了,大到有点虚了。” 苏轼惊讶道:“那陛下还答应了?” 欧阳辩笑道:“里面有侥幸心思,但实际不过是找个插手其中的借口罢了。 陛下是个胸有大志的人,自从上任开始就意在西北,这些年整理内政,不过是积攒力量,实际上一直盯着西北呢,之前那一次被西夏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年卧薪尝胆,不过是苦无机会罢了。 现在李秉常将机会送上门来,咱们的陛下自然却之不恭啊。” 苏轼叹了一口气:“大战一起,生灵涂炭啊,季默你到时候就是首当其冲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先回京复命去了。” 欧阳辩看着使团在朝阳中越走越远,再回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冷肃。 大战一起,生灵涂炭是一定的,可是对于大宋朝来说,何尝不是浴火重生的机会。 这是大宋朝最好的时代了,金国还没有崛起,蒙古的元朝还不见踪影,真正的对手只有外强中干的辽国。 可是如今的宋朝打不过辽国,也收不回西夏,原本以为宋神宗赵顼英明神武,可是知道这一次,欧阳辩才真正意识到——在帝皇的眼里,皇权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 为了保证皇权不旁落,赵顼将韩家、崔家、曹家、以及自己都给驱逐出朝堂,赵顼如今已经全然掌控朝堂,或许,这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 不过欧阳辩不在乎了。 他在大宋奋斗了这么多年,为赵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心里也是问心无愧了,以后他就要为中国人民做点事情了。 兰州他要,河南他要,河套更是应该要的,西夏更是要的。 ——我都要! 欧阳辩密切地关注西夏国内的动态。 如今的西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神秘的国度了,大宋的商人无孔不入,他们与西夏的权贵勾连,西夏朝堂上那么点事情,基本上隔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被泄露出来,然后送到欧阳辩的桌案之上。 西夏的帝党已经开始在宣传要在国内执行汉礼了,李秉常更是活跃起来,不断地接见部族的头人,对此后党十分的不满,梁太后和梁乙埋公开阻拦,甚至帝党和后党在朝堂上爆发巨大的争吵,政治气氛越来越紧张起来。 欧阳辩对此静观其变,但也在暗中做了许多的准备。 每日里西夏的情报也络绎不绝的快速递往京中,欧阳辩开始视察边军。 大宋在宋夏边境布置着大约三十万的军队,分别是宦官李宪带领的秦凤路边军、刘昌祚带领的镇戎军、高遵裕带领的环庆军、种谔带领的绥德军、赵顼的舅父王中正带领的保安军。 大兴西北 第四十四章 书生造反三年不成! 经略使这个差遣并非常设,它是一种临时性的边疆地区军事长官。 唐贞观年间始设,在宋代在西北、西南边境地区亦设置经略使,但不常置,其主要职责为抗击西夏和招抚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 一般都是战时才设置,欧阳辩是带着经略使的差遣来永兴军路的,所以很多事情早就注定了。 ——欧阳辩是带着使命来的。 边境的三十万军队,除了宦官李宪带领的秦凤路边军,其余刘昌祚带领的镇戎军、赵顼的舅父高遵裕带领的环庆军、种谔带领的绥德军、王中正带领的保安军,都是永兴军路经略使所节制的军队。 欧阳辩来到了永兴军路,这还是第一次去视察。 环庆军是赵顼的舅父高遵裕带领的军队,近在咫尺,欧阳辩率先去视察。 欧阳辩是个讲规矩的人,他去视察也提前和高遵裕打了招呼,并不搞什么突然袭击之类的,这样不讲官场规则的人,是得不到信任的。 如果欧阳辩是御史来查案,倒是可以打袭击,但他是来了解情况,方便打仗时候调兵谴将,如果一来就把手下给得罪了,到时候被人放冷枪也有可能。 欧阳辩算是礼数做得周全了,但来到环庆军的营中,高遵裕还是颇为傲慢。 营中和平时全无不同,完全没有半点欢迎的意味。 如果是军纪肃穆的军队,这般作为倒也罢了,可是欧阳辩巡察的时候,却发现军队士卒军纪废弛,一个个懒懒散散,全无一点精气神。 狄虎暗自观察之后,告诉欧阳辩,高遵裕的营中兵卒缺额严重,可能连在册人数的一半的兵员都没有。 欧阳辩不由得暗自心惊。 他所见之士卒,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打胜仗嘛。 军队看起来如此困窘,难道是朝廷没有给足军费? 然而并非如此,欧阳辩历经三司、修起居注、知制诰、制置三司条例司等等官职,对于军队耗费所知甚深。 军队的耗费朝廷不敢克扣,因为一旦克扣或者迟延发放,就可能引起兵变,少谁的钱都不敢少军队的,更别说边军了。 那么钱到哪里去了? 这个不用问都知道,宋朝的将领吃空饷情况极为严重。 不过欧阳辩一直以来没有亲眼见过,尚且没有想到如此严重而已。 这一次一见,欧阳辩心中凉了一半。 欧阳辩马不停蹄,又去了镇戎军、绥德军、保安军都逛了一圈,发现环庆军的情况并非唯一,而是大多如此。 欧阳辩沉默了良久才叹息道:“宋朝能够苟延残喘这么多年还真的是侥幸啊!”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如果宋朝的军队都是这副德行……嘿嘿。 欧阳辩又乐了起来。 就这样的军队能够和西夏、辽国啄了这么久,说明大家水平也都差不多嘛。 怪不得偌大的辽国被女真暴揍,北宋也被女真给灭了,原来搞了那么久,大家都是弱鸡啊。 欧阳辩突然有信心起来。 一来是对这次的宋夏之战,二来是他想要在陕西这地方建立根据地,就得面对边军的威胁。 现在欧阳辩还没有想明白该用什么方式夺权,但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自然是暴力推翻宋朝了,但这种方式不好评判说难易,但对于整个国家的实力伤害是最大的,最好的方式自然是不打仗,然后接手政权。 用那种方式欧阳辩想了许久,有些犹豫不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现在欧阳辩却有了信心,因为如果宋朝的军队实力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便是到了最坏的地步,他也可以用军队横扫暴力推翻政权。 不过,现在该好好准备一下进攻西夏失败之后的事情了。 就现在宋军的这番德性,能够打赢才怪呢,如果打输了,自己这个经略使无疑就是背锅最好的对象,有可能被撤职,然后调去哪个旮沓呆着去,那就糟糕了。 欧阳辩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陕西了,即便是抗命造反,也得留在这里,这里才是夺取天下的根基所在。 关中平原、汉中、河套,这些地方占下来,往中原、往西南、往荆州都可以,以这里为根据地,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任务就太急太紧了。 时间线捋一下。 一旦宋夏战事起,这一次宋朝肯定是主动进攻,深入西夏之后,以宋军这样的军纪和能力,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一旦失利,以宋廷的尿性,一定会找人来背黑锅,哦,不对,是以赵顼的尿性,一定会找人背锅,那么最好的背锅人除了欧阳辩,还有谁? 那么这个时候就得抗命了。 抗命就是造反。 造反是个非常复杂的工程,现在嘉佑二年的同年们,都散落四方,而且大家都是忠君爱国之辈,一旦造反,能有多少人跟随,这还不清楚呢。 而银监卫的种谊、折驹、种遏等人是否愿意跟着自己造反,这也是个大问题,人家都是将门世家子,凭什么跟着自己造反。 即便是自己的农行、西湖城、远洋集团这些人,也都未必就愿意跟着自己造反啊。 光是这些,就让欧阳辩脑袋大了一圈了。 看着历代立国之君夺取天下好像是蛮简单的,但是其中艰难又岂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些立国之君,哪个不是趁着大势而起,全然靠着自己去创造机会的,根本就没有。 宋朝看似腐败不堪,但还没有到真正大厦将倾的时候,即便后来被金国倾覆,那也是因为金国足够强大,现如今的宋朝,还能够和辽夏对峙呢。 想到这里,欧阳辩不由得苦笑。 怪不得人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呢。 现在自己想着造反,越想越是打退堂鼓,若是那些混不吝,有着一万骑兵在手,还有一些理论上的实力,说不得今晚就反了,至于成败,那是打过之后的事情了。 但他不行啊。 大兴西北 第四十五章 我没得选啦! 西京通往河中府的宽阔水泥道上,两侧树木萧条,天地之间一片肃穆。 一大队黑甲骑兵以不疾不徐之速度往河中而去,到了傍晚,黑甲骑兵才进入河中府。 黑甲骑兵自然就是银监卫了。 他们直接找到央行服务区住下,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毕竟他们就是央行体系的人,住自家的服务区,都是的嘛。 摘下了口罩面具之后,这对骑兵露出了真面目,若是有熟悉的人,定会诧异,因为这些人都是央行银监卫的高层——种谊、折驹、种遏等人。 种谊等人安置了下来,洗漱之后才有时间坐一起聊聊天。 种谊、折驹、种遏、王韶、狄虎等人算是银监卫的创始人,在银监卫里面也是这几个人掌控着大权,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在银监卫里面也是根深蒂固了。 种谊留起了一脸的大胡子,不见当年的清秀模样,虽然身着便衣,但坐在那里犹如龙盘虎踞一般。 折驹和种遏的气势也自不差分毫,他们每人手下都各自上万人,虽然没有一起出现过,但他们心里心知肚明。 “哥,你说这次季默召唤我们是要干什么,虽然他是银监卫的创始人,但他现在毕竟和我们是两条线了……” 种谊看了一眼种遏,又看了一眼折驹,折驹一脸的若有所思,但并没有说话,想必与种遏有同样的想法,不过种遏是他的堂弟,所以比较好说一些。 种谊笑道:“应该是聚会,毕竟当年也是算是在一口大锅里面吃饭,这一次可能是找我们喝喝酒叙叙旧。” 种谊这话一出,折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起来,他哼了一声,直接站了起来,道:“寿翁若是这般搪塞,这趟我就不去了,没意思。” 种遏也是脸色难看:“哥,你这也太不实在了!” 种谊有些抱歉,想了想道:“我不能说太多。” 折驹和种遏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撼。 种谊看到他们的神色,便知道今晚若是不说一些,恐怕要坏事了。 他斟酌了一下道:“当年我投靠季默,季默的志向很大,他的那四句你们应该都知道?” 折驹脸色凝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种谊点点头:“当年我听到四句话的时候,第一感受是震撼,但第二想法则是感觉可笑,你们知道的,那时候他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夸夸而谈,但这些年季默的所作所为,已经折服了我,我是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在做努力的。” 种遏点点头:“……央行、农行、远洋集团、兴建水泥官道、清丈田亩、税赋改制……说实话的,如今的大宋已经不像我见过的大宋了,这些都和季默息息相关。” 种谊点点头:“但你们也知道,季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在官场上却是一直坎坷不顺,这一次更是……呵呵,我看着都觉得气愤,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你们别看商业蓬勃发展,农民也能够活下去,但高居朝堂之上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司马光、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傅尧俞这些人,所谓的皎皎君子,但他们干了什么,一上去就批评已经落实实施的新法……” 种谊心痛不已。 “……免役法、均输法,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新政,这些你们都应该清楚地,但在这些志大才疏的君子眼中却是掠夺财富之法,还口口声声说要废掉这些新法,这不是笑话么?” 折驹脸上也露出不虞的神色:“你说的也是。” 种谊叹息道:“这一次韩琦被迫致仕,但没有想到的是,季默也被打发到西北去,这明明是季默大展身手的好时候,却让季默去干他不擅长的事情,陛下……唉。” 折驹点点头道:“寿翁,不用绕圈子了,你直接说。” 种谊心中一颤,咬了咬牙道:“大宋看似如火如荼,但一旦异族南下,覆灭之祸就在眼前,我们得早做准备!” 折驹面沉似水,眼睛直直地盯着种谊:“如果我说不的话,是不是你们兄弟俩就要将我斩杀在这里?” 种谊悄悄捏紧了椅子把手,感觉到手心都在出汗。 种遏也是大惊:“此事我并不知!” 折驹心中松了一口气:“你也不知?” 种遏没有回答,他看向种谊:“哥!” 种谊点点头:“你们若是不愿,这就回去,我只求你们莫要泄露,以后若是战场上见到,见个分晓便是。” 种遏苦笑道:“哥,你姓种我也姓种,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种字,你让我怎么置身度外?” 折驹的脸色却是好转了过来,甚至有些轻松了起来:“我就说嘛,银监卫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精英骑兵,不可能只是拿来护卫安全的,这些年更是南征北战的练兵,若是只是说拿来保护央行的资金安全,这完全就是浪费。 而且在银监卫里,也并不宣传什么忠君,只是教育要爱国,但这个爱国也并不是指宋廷,而是笼统的中华民族,之前我还一直纳闷着呢,原来在这里埋伏着呢。” 种谊盯着折驹没有说话。 折驹笑了起来:“别这么看着我,寿翁你是知道我的,我们这几个所谓的将门子,其实不过都是弃子罢了,真被家族看重的,哪个不是在禁军里面,我们这些,连一个荫官都没有,还不得不自己出来找机会,要不是季默收留了我们,我们估计就是混吃等死的纨绔罢了,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种谊点点头:“那你的选择是?” 折驹叹息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反正我娘就是一个侍妾,死后都进不了祖坟的那种,我要是干不出点什么事情来,我娘以后就是冤魂野鬼了。” 种谊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也不由得为自己这个同袍感觉到不值。 折驹无疑是个天才,指挥作战并不亚于自己,但就是因为母亲是个侍妾,所以完全不受重视不说,还遭受了诸多的白眼,当年投奔欧阳辩,也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实现自己的价值罢了。 其实说实话,他自己、种谔、以及其他投奔欧阳辩的将门子,谁又不是所谓的弃子呢,真被家族重视的能到银监卫这里来,去禁军才是最好的去向啊! 折驹看向种谊道:“寿翁,我干了!” 种遏咧嘴一笑,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哆嗦道:“我也没得选啦,哥,我也干了!” 种谊露出笑容大力地点头。 折驹笑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种谊为什么也要加入?” 大兴西北 第四十六章 这是个大问题!(提前祝大家伙节日快乐!) 种谊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此事我是猜出来的。” 种遏:“……” 折驹:“……” 看到两个同袍的神情,种谊抱歉一笑:“我猜了个大概,只是没有从季默口里听到而已,此事十有八九,而且,这个事情到时候非得我们几个来推动不可。” 种遏眼里精光闪烁:“从龙之臣?” 种谊点头:“但也有可能被推出去斩首。” 折驹低声笑道:“富贵险中求,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不过,你还是没有说你为什么愿意当这过河卒,你种谊虽然排行最小,但荫官你也有,你几个哥哥也不至于亏待了你这个幺弟,即便是当个二世祖,也足够你快活的。 我和种遏是连纨绔子弟都当不起,有这等登天梯,自然要紧紧握住,而你种谊却完全不必如此啊!” 种谊一笑:“你说得对,我好像是没有这样的理由,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说我是被季默的理想给感染了,你信吗?” 折驹和种遏对视了一眼,竟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种谊惊讶道:“你们相信?” 折驹认真道:“是的,相信,你当真以为我与种遏是真的冲着这份富贵去的? 嗯……不说装比话,这份富贵的确吸引人啊,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能够忍得住,不过,这的确不是全部。 我想起季默共事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多少岁啊,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已经被季默给折服了。 倒不是因为季默处心积虑,也不是他给了我多少的好处,而是因为季默他……” 折驹陷入了沉思。 种遏接上道:“……思想既务实又理想、行为既离经叛道又直达真理核心、做事貌似异想天开又实事求是,身上有一股令人着迷的神秘感,那是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我草!” “彼其娘之!” 折驹和种谊目瞪口呆地看着种遏。 “你……你怎么将我的感觉全都说出来了!” “无耻啊!” 种遏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点红润,有些扭捏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时我也是被他深深吸引,有段时间我甚至认为我是个喜欢……的人,还专程去找了个兔儿爷,差点给我整吐了,这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雄主之姿,振臂一呼,天下景从吧。” 折驹:“……” 种谊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堂弟一般,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将种遏看得浑身不自在:“诶,诶,哥,你这是干啥!” 种谊忍不住赞叹道:“遏啊,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样的勇士,令我刮目相看啊……欸,遏啊,那个……和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吗?” 种遏砸吧了一下嘴巴,抬起头来看到种谊和折驹俱都一脸的震惊,种遏有砸吧了一下嘴巴,这才反应了过来:“欸,欸,你们可别误会啊,我可没有用嘴巴……呸!” 种谊忍住笑:“好了好了,这个不重要,常刷牙就好了……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呸! 既然大家都志同道合……呸! 既然大家都认为季默是值得拥护的,那就简单了,银监卫里的兄弟们想必大多有这样的感受。 既然如此,咱们完全可以悄悄将信得过的兄弟都拉过来啊,我们拉过来的人越多,在季默那里的分量就越大!” 折驹和种遏点点头。 种谊一拍掌:“就这么定了,这次过去,我会旁敲侧击,确定季默的想法,如果他确定的话,咱们就将所有的兄弟都挖过来!” 折驹却是目光灼灼:“我觉得不仅如此,想要成事,军队是一方面,智囊团也重要,虽然说季默的同年很多,但季默肯定不能自己去找,得有人去说服他们才行。” 种谊思考了一下道:“王韶或许可以?” 折驹点点头:“子纯的确是合适,他与咱们共事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有数,他又是季默的同年,他去的话更加合适,就是子纯会不会愿意……倒是要考虑一下。” 种谊点头:“谨慎一点试探一下,不过最好是先确定一下季默的心思,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咱们一哄而上,到最后发现季默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到时候就尴尬了。” 折驹笑道:“没错,这才是关键。” 确定了彼此的心思,三人感觉更加亲近了很多,以前是同袍没错,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但现在却是要一起成就一番大事业,这种共同的使命感让他们感觉更加的贴近。 折驹和种遏都是参谋组的,种谊是带兵大将,三人专业相近,视野也相当的开阔,就季默所掌握的资源聊了起来。 “……季默所掌握的资源是非常不错的,现在是掌握了陕西六路中的永兴军路,这也是最重要的核心,占据了京兆府和河中府这两个最紧要的要害,其他五路都近在咫尺,只要控制陕西六路,就可占据极大地优势。 一旦控制关中,往东就是中原、往南就是巴蜀,又可顺流而下占据荆楚,河套也在兵锋之下! 关中平原肥沃,拿下河套养马地,加上季默的经营本事,十年时间,我们就可以席卷天下!” 折驹说起这些满眼都在放光。 种遏也是激动得不行,以他们这些年的研究,欧阳辩现如今看似弱小,但其实并非没有成功的机会。 关中的确是逐鹿天下最好的根据地,这里易守难攻,拥有关中,就等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种谊同样激动,不过他还保持着冷静:“别这么乐观,这里与以前不同。 以前秦国扫六国,的确是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如今情况又有所不同。 现在的关中,已经属于四战之地了,河套不在我们的手里,而是在西夏的手里。 一旦宋夏一起围攻我们,加上吐蕃诸部趁火打劫,那么到时候局势岌岌可危!” 折驹和种遏都皱起了眉头。 种谊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尤其是河套,拥有河套不仅仅是拥有养马地的问题,而且河套还是关中的屏障,河套不在自己的手里,关中所谓的不败之地,也只是一句空言罢了。 这是个大问题! 大兴西北 第四十七章 季默,你想造反吧? 听说种谊几人到来,欧阳辩喜出望外,立即和几人见面。 老战友很久不见,感情依然浓郁。 欧阳辩端详着老兄弟们,发现他们一个个渊渟岳峙,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们,如今的他们,眼神沉稳,颔下有长须,早就是一个个成熟的青年人了。 欧阳辩和他们叙旧,又于当晚举办宴席,招呼这帮老兄弟,酒足饭饱之后,半熏之际,欧阳辩感觉膀胱滞胀,赶紧去到旁边解手,痛痛快快地解完手,出来一看,却见种谊斜靠在墙上。 种谊满脸通红,看起来也是有些醉了,欧阳辩不由得一笑:“旁边也可以解手的。” 种谊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茫然:“有吗?” 欧阳辩笑指了指旁边的门道:“呐,这不就是么?” 种谊哦哦点头,瞧了一眼道:“这个不行。” 欧阳辩大笑起来:“怎么的,你上个茅房还得挑啊。” 种谊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已然看不出醉意:“季默,不仅上什么茅房得挑一挑,而且我们要走什么路也得挑一挑,你说是吧?” 欧阳辩脸上的笑容敛去,盯着种谊道:“寿翁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种谊低声道:“季默此次叫我们前来,总不至于是叫我们来喝酒吃饭的吧?” 欧阳辩笑道:“寿翁兄认为呢?” 种谊左右看了看道:“季默,你想造反吧?” 欧阳辩神色不变,继续笑道:“何以见得?” 种谊脸色沉凝:“季默,这番话,若是说对了,以后哥几个就跟你干了,若是没有说对,你就当我是来拉屎的。” 欧阳辩笑得很开心的点点头。 种谊看到欧阳辩的笑容,心里也有了些底。 “季默,我从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你胸怀大志,不过那时候你不过是想改良咱们这个大宋朝,了不起就是当一个伟大的裱糊匠,将四面漏风的大宋朝糊起来,继续撑下去。 但是这十几二十年来,你的努力有了一些成效,但你所受掣肘实在太多,连我们都为你感觉到憋屈。 六七年前,你来到了庆州,在这里创立了庆州工业园,并且将银监卫化整为零,不断的将银监卫的精英转移到工业园里面来,那时候我便有些猜测了,不过还不敢确定。 这一次你召集我们几个过来,我心里便基本能够确定了,今日喝酒吃饭,你虽然看起来颇为开心,但你眉宇间隐隐有忧色,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试探我们吧?” 欧阳辩笑了笑,点头示意种谊继续说下去。 种谊更是大受鼓舞:“季默你的同年很多,得力手下也不少,但你认为愚忠的人不少,你也并不知道谁可以信任,尤其是你不能自己去招揽,这种事情一旦泄露,就是抄家灭族的危机,所以你一直隐而不露,今日你一直在确认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便明白你的意思了。” 种谊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辩。 欧阳辩眼神之间有欣慰:“那寿翁兄的选择是?” 种谊深情道:“我种家子弟是将门子,身为军人,自然是要保家卫国,但有些人将国家当成自家,不顾危机四伏的局面,却只顾巩固自己的权力,这等人又如何值得拥护。 季默为国为民的心思,我早就清楚,也有意跟着季默,帮季默出谋划策,冲锋陷阵,不知道季默是否能够给我留一个位置?” 欧阳辩定定地看着种谊,一会之后,将种谊拉了过来,拥抱入怀,伸手重重在种谊的背上锤了两下:“寿翁兄,欢迎加入,以后我们要一起为生民立命,重新建造一个威加海内的大国,而不是如今苟延残喘的弱国!” 种谊兴奋不已,双手把着欧阳辩的手臂:“季默,我种谊发誓,只要你欧阳辩不负我,我种谊必定不负你!” 欧阳辩锤了锤种谊的胸口:“寿翁兄,我欧阳辩也在此发誓,绝不负你!” 旁边有声音传出:“好啊,两个反贼竟然在这里密谋造反!” 欧阳辩一惊,却听种谊呵斥道:“骏良,莫要乱说,以防隔墙有耳!” 欧阳辩已然听出来人是谁,又听到种谊的话里意思,神色变得从容起来。 折驹和种遏联袂而来,见到欧阳辩,理解单膝跪地:“季默,我等也想随你干成一番大事!” 欧阳辩赶紧伸手将他们拉起来:“即便是干大事,也不必分出高下。” 折驹笑道:“那可不成,要成大事,上下尊卑一定得有,不然就乱了套了。” 欧阳辩点点头:“上下有级别,但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们也该知道,我在央行时候给你贯彻的是什么。” 种谊和折驹三人对视了一眼,露出惊诧的神色。 欧阳辩解释道:“还记得我在银监卫时候对你们的要求么?” 种谊点点头道:“三项纪律八大注意,我们到现在依然在严格的执行,季默你放心。” 欧阳辩笑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折驹道:“官兵平等?” 欧阳辩点头道:“没错,官兵一律平等,取消雇佣关系,经济公开,废除军官特权,我这次算是看明白了,以家国集于一人之身,就是如今这种局面,帝皇将家和国混为一谈,将公权视为私权,这般国家如何不衰落? 国是所有人的国,我想建立的国家,因为是天下人的国家,我希望你们记住,即便以后咱们成功了,也不该再有皇帝这等自私之存在!” 欧阳辩掷地有声,但种谊几人却是露出了茫然之色。 折驹喃喃道:“可是,天下间哪里有没有皇帝的国家啊,那天下不是乱套了么?” 国不可一日无主,这个道理他们从小就被灌输着,突然间听到欧阳辩的暴论,他们一下子就茫然了。 欧阳辩的眼中却是充满着睿智:“以后国家执政可走共和之路,由诸多精英组合的团队,一起来治理国家,而不是指望着一家一姓,这才是长盛不衰的秘诀!” 大兴西北 第四十八章 造反他也是第一次啊! “季默,你所说之共和是为何物,可是指从周厉王失政到周宣王执政,西周历经了没有周王的君主专制,而由周公和召公共同执政的年号为“共和”的十四年?” 种谊问道。 种谊是将门子,但并非不读书,相反他读的书并不少。 折驹和种遏也都是如此,齐齐看向欧阳辩。 公元前841年,西周的统治者周厉王推行暴政,国都中的平民和中小贵族不堪忍受,起来反抗,将周厉王赶出都城。 当时的执政者,由大臣周公和召公共同执政,所以取共同执政的含义,称共和。 欧阳辩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此共和非彼共和,周朝时候之共和,乃是贵族诸侯之共和,而我所欲建立之共和,是为天下人之共和。” 种谊颇感兴趣:“那这等共和有什么特异之处,或者说,该怎么操作。” 听到种谊的提问,欧阳辩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正好今日说出来与这个时代的人共同探讨一番。 “所谓共和,有西方之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民主共和制和贵族共和制,然而西方之共和,与我国之国情并不相同,所以,我想根据我国国情,制定出符合国情的共和,我称之为‘民主集中制’之共和。 所谓民主,指人民所享有的参与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管理或对国事自由发表意见的权利,这一点并无困难,我国之民众,只要通过读书科举,便可以参与到朝政之中去,形成专业的文官集团。 所谓集中,便是解决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之状况,所谓‘君主’,并非一定要是皇帝,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内阁。 内阁便像是如今的政事堂一般,有五到七位执政官一同执掌,每四到五年,便进行重新推举。 如此便没有人能够获得皇帝一般的权力,这般一来,天下便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是天下人的天下,你们觉得如何?” 种谊几人面面相觑,一会之后种谊苦笑连连:“季默,你这想法,当真是……唉。” 欧阳辩:“……异想天开?” 折驹苦笑道:“季默,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或许这种想法也可以实行,但在当今这等情况下,你若是想让人加入,便要给人以可以理解之希望,你当皇帝便是最大的希望。 你说什么执政官、什么内阁,乃至什么共和,俱都是天上之楼阁,看着美妙,但我们够不着,如之奈何? 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但其他人可未必相信,届时无果很多人心存疑虑,那么事不成,咱们可都要成为殉道者了。” 欧阳辩闻言,也跟着哭笑不得起来。 种谊折驹说得都是老成谋国之言了,他们说得非常有道理,共和不共和的,其实大部分人并不在乎。 因为他们想要的可能并不是什么天下大同,他们想要的是自家的荣华富贵,这也是人之常情。 哪里有那么多人心怀天下,即便是心怀天下,那也是怀着得到天下后能够获得什么。 不过还不能谴责他们,世间之理想主义者毕竟是少数,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嘛,如果不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利益,谁又愿意跟随? 还有什么利益是比从龙之臣更大的呢,如果没有这个利益,恐怕大多数人都不会愿意提着脑袋来共事的吧? 种谊劝道:“所以季默,你若是想要成事,便得有这么一个名头,等坐了天下,到时候何愁不能从容布局? 即便我们要花十年得到天下,届时你也不过是四十而已,到时候,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培育这么一个政体,你说是吧?” 欧阳辩赞叹道:“寿翁真无双国士也,考虑事情十分齐全,洞悉人心,好,此事在咱们没有成事之前,我再提也不提。 这里人多口杂,还是到我的书房去吧,咱们好好聊一聊。” 几人换了到了欧阳辩的书房里,外面派了人驻守,几人得以畅所欲言。 几人激动不已,即便是欧阳辩,也是激动难以自已,人之所以淡定,要么是经历同样的事情多,要么就是关系利益不大,才能够视若等闲。 可若是第一次,又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谁又能够真的能够淡定自若? 欧阳辩也不行。 毕竟,造反他也是第一次啊! 欧阳辩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种谊、折驹、种遏是他的第一个班底,若是连他们也信不过,都得藏着掖着,那么以后的事情也就不用干了。 欧阳辩历来信任团队的力量,他搞商业、办银行、兴工程、改革新,无不是依靠大众的力量。 他被人称为大宋之无双国士,但他不能当真认为自己能够承担起所有的事情,所以他将他考虑了许久的计划说出来,希望得到种谊等人的补充。 不过等他拿出计划之后,种谊等人却是目瞪口呆,一副【你特么的果然是大宋朝的无双国士】的震惊神情。 好吧,欧阳辩承认,后世他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庞大的量带来的成果便是他的见识极其广博,所以他制定的计划也相当的详实以及滴水不漏,虽然不知道最终实行能不能成功,但至少种谊他们是找不出漏洞来的。 欧阳辩只能暗自叹息。 造反这种事情,无论怎么准备都不过分,因为一个成熟的朝廷制度,很大程度上就是有能够对抗诸多的倾覆政权的底层设定,更何况大宋朝这个将这个设定做到最极致的王朝。 其余比如秦、隋、唐等强大帝国,他们的刀锋是朝着外族的,但宋朝的刀锋却是盯着内部的人,防止任何人来窥视赵家人的权力。 至于外族的威胁,赵家人能用钱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再砸钱硬扛。 这么一个如果没有外族势力入侵便能够天长地久存在下去的王朝,欧阳辩一想起来就感觉非常头痛,在他起了颠覆宋朝的念头开始,他便想了很多的办法,但最终唯一能够做到颠覆赵家人的方法便是暴力推翻,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然而,即便是暴力推翻,依然需要对抗这个对内的底层设定,而这个过程,依然是地狱级别的。 别看宋朝的军队看似军纪败坏,但他们终究是能够对抗辽夏的大国,赵家人还没有到天下人共唾弃之地步,如今大宋朝更是前所未有的富裕,这让欧阳辩的谋反事业带来极大的挑战。 所以,欧阳辩希望种谊他们能够找出来更多的漏洞,让事情更加接近成功,而不是竖起大拇指夸奖——主公,您牛逼啊! 大兴西北 第四十九章 西夏有变! “啪!” 一个从宋朝买来的名贵瓷杯被狠狠惯在同样来之宋朝的黄花梨桌子上,茶水四溅,滚烫的茶水溢出溅在女主人细嫩如同嫩姜一般的手指上,但咬牙切齿的女主人却朝着跪在桌子前的人愤怒地怒吼。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跪伏在地的人叫罔萌讹,原本只是女主人梁太后侍卫,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梁太后也需要这么一个得力助手,于是罔萌讹便跻身梁乙埋、都罗马尾几人之中成为掌控权力的几人之一。 不过现在的的罔萌讹却是诚惶诚恐跪伏在地,因为梁太后怒了。 “这个……臣不敢说。” 罔萌讹支支吾吾道。 梁太后哼的一声:“有什么不敢的,你还有汉人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陈腔滥调么,若是如此,你早该千刀万剐了。” 罔萌讹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是是,是臣迂腐了。” 梁太后一脸见到臭鱼烂虾的厌恶感:“好了,赶紧说事,一个党项人,偏偏学汉人那套迂腐作风,恶心吧唧的,赶紧说事!” 罔萌讹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陛下这次伙同李清、景询等汉人,又联络了一些穷横穷横的部落,说要恢复汉礼,这个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但是,就他联络的那些人,根本不足以撼动咱们的根基,他肯定是有所依仗才是,否则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 梁太后冷笑道:“天真,哀家这儿子,还真的是天真的,他以为用恢复汉礼这个名头就是大义了? 大夏毕竟是党项人的国家,他怎么会认为党项人会喜欢汉礼呢,他的父辈们推行汉礼,是因为要凝聚党项人,用汉家文化凝聚成一个国家。 但现在西夏已经是一个国家了,已经不需要汉礼了,蕃礼足以维持,他却还想行汉礼。 岂不知朝中贵族不耐烦汉礼,又厌恶景询李清那些汉人么,再者说,他一个小孩儿,又怎么有他父辈的权威,敢一上来就对根本制度下手?” 罔萌讹连连点头:“太后说的是啊,按照您的说法,这等做法确实是天真无比,不过,陛下是天真,但李清和景询等人却是老奸巨猾之辈,怎么可能这么天真,太后,小心里面有诈啊!” 罔萌讹这么一说,梁太后倒是狐疑起来,她想了想道:“难道他真的有所依仗?” 罔萌讹点点头:“怕是如此了,不过,这背后的依仗又能是谁呢,辽国还是宋国?” 梁太后脸色阴沉:“查,给我查!查一个通通透透,另外,把梁乙埋给我叫来!” “是!” 罔萌讹匆匆而去,一会时间,梁乙埋一身戎装而来。 “姐,怎么啦?” 梁乙埋大喇喇地坐下道。 梁太后看到弟弟的作态,并没有露出不耐,神色还柔和了一些:“你那外甥做了什么你该知道吧?” 梁乙埋笑道:“我这大外甥,还不到十六,就想着要染指权力了呢,颇有我那姐夫的风范啊。” 梁太后脸色不是很好:“好了,别说那死鬼了,我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梁乙埋点点头:“正要和你说呢,此次的事情的确不简单,姐,你还记得宋国的欧阳辩么?” 梁太后点点头:“那个使臣?” 梁乙埋笑道:“有人看到他进出我那大外甥的寝宫,似乎有一番密谋啊。” 梁太后疑惑道:“那欧阳辩有什么能耐,他不就是一个长得还可以的词人么,宋朝人样子,这种人也有能力?” 梁乙埋不由得苦笑道:“姐,你对宋朝这个对手了解也太少了吧,近些年宋朝政坛的关键人物中,这个人可是有莫大的份量啊。 欧阳辩是个词人没错,但同时他也是宋廷的宰执之一,在他来永兴军路之前,他就是宋廷政事堂的执政之一,虽然是在政治斗争之中落败,即便如此,他也是封疆大吏啊,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些。” 梁太后点点头,对于弟弟说她对宋廷了解不多,她也并不在意,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做大夏国的太后,维持梁家的权势,至于什么开疆拓土,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比李元昊李谅祚等人更有才能,辽宋也都是大国,远比西夏大得多。 说句实话,她认为西夏要不是地势的原因,根本就拦不住辽宋两国的兵马,所以,能够守住这一份基业就算是不错了,而且,自从梁家上位以来,国内局面就没有真正稳定过。 她从一开始的请求宋国同意大夏改蕃礼,到之后宋夏战争,现在李秉常长大,又期望拿回属于他的权柄,大夏就没有安稳过多长的时间。 这种情况下,她又有什么精力去关注宋朝国内的事情呢。 梁太后点点头道:“所以,你认为这个事情,是那个欧阳辩搞的鬼?” 梁乙埋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我那大外甥再怎么志大才疏,也该知道就捞着几个落魄汉臣来挑战我们,不过是死路一条,所以,他的身后肯定另有依仗。 至于是辽国还是宋国,呵呵,之前姐你的寿辰,辽宋都有使者来,但大外甥只见了欧阳辩,辽国的使者却是没有见过的,还有姐,欧阳辩可是大外甥特意邀请来的,您还记得吧?” 梁太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说的仰慕宋国文化也是假的?” 梁乙埋呵呵笑道:“真假都无所谓,但联系上下文,大外甥的目的终究不纯吧。” 梁太后眼睛微闭,脸色有些挣扎,过了好一会才道:“请陛下出外巡游吧。” 梁乙埋笑眯眯点头大步离去,到门口的时候罔萌讹匆匆而来,恰好和梁乙埋打了个照面。 梁乙埋头都没点就匆忙而去,罔萌讹也不以为意,不过心里却是有些诧异。 “国相这是?” 罔萌讹好奇问道。 梁太后看了罔萌讹一眼道:“陛下巡游,国相去保护陛下去了。” 罔萌讹脱口而出:“陛下要巡游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嗯?” 罔萌讹震惊抬头。 梁太后道:“你也做好应变准备吧。” …… 大兴西北 第五十章 五路伐夏! 灵州到庆州的水泥道上,有骑士飞奔,铃铛声远远传扬出去,道上的车辆紧急规避,躲避不及时的,车辆撞击到了一起,但也无人敢喝骂。 庆州城门人潮汹涌,骑士的铃铛声远远传来,大街上的人群顿时如同被牧羊犬穿插进去的羊群一般分开来,骑士马匹踩在狼藉的街上如闪电一般掠过,街上人群才再次聚集,大街上再次恢复了喧闹。 骑士一路突进,到达城市的中心——永兴军路经略使帅司。 原本的庆州中心是庆州衙,而如今欧阳辩驻守庆州,那么经略使所在的地方自然就是中心了。 骑士飞奔而来,早就被经略使司护卫所知,早就有人汇报进去,而骑士也被监控之中。 骑士也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被监控之中,来到了使司前,就快速下马立定,等候有司接见。 骑士下马,立即有人从里面飞奔出来,虽然都相熟,但来人还是一丝不苟的对骑士进行号牌检测,又有暗号对接,这才被人带进去。 里面庭院深深,骑士也不是一般人,利眼之下,自然能够看到各处明哨不少,想必还有很多自己看不到的暗哨。 不过骑士心里也清楚,这位经略使大人,可和其他的经略使大人不同,别的经略使大人可没有这样的规格,这位偏偏与众不同。 一个高大昂藏的青年在签押房等他,被带进去之后,骑士纳头就拜。 青年人笑着招呼道:“大宋朝不兴跪拜,燕云骑更没有这样的规矩,给我站直了!” 骑士心中一暖,双脚一磕,鞋上马丁碰在一起,发出叮铃一声,抬头挺胸,并掌抬手于眉角,动作干脆利落,眼神里却满是对欧阳辩的崇敬。 欧阳辩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后世的军礼,完美展现出军人的气概。 “报告帅司,西夏有变!” 骑士从怀中摘出一个蜡封竹筒,递给了欧阳辩。 欧阳辩点点头,将竹筒伸到旁边已然点燃的蜡烛上烤了烤,旋开上面的盖子,抽出一张纸条。 看完之后,欧阳辩神色不变,将纸条在蜡烛上点燃,顺手扔进一个铜盆里,铜盆里有着不少灰烬,想必也都是类似的重要信息纸条阅后即焚。 欧阳辩和骑士笑了笑道:“下去休息吧,等候命令。” 骑士又是一个军礼,抬头挺胸离去。 欧阳辩收回欣赏的眼神,说道:“把种队长、折参谋、种参谋请来。” 暗处有人应了一声是,脚步声离去,一会种谊、种遏、折驹等人到来。 “诸位,时机已经来了。” 欧阳辩道。 种谊喜道:“西夏有变?” 欧阳辩呵呵一笑:“梁乙埋出兵围困皇宫,将李秉常关押到宫外七里出的木呰里,李清被诛杀,景询被关押。” 折驹抚掌笑道:“接下来该官家下子了。” 欧阳辩笑着点头:“准备起来吧,见机行事。” “是!” …… 与此同时,急脚递行400里的速度裹挟着漫天灰尘直达首都汴梁。 一日之后,金字牌急脚递从汴京出发,一路西去。 金字牌尚是第一次启用,有人见到金字牌急脚递,在其书里形容金字牌“光明眩目”,传递时“过如飞电,望之者无不避路”,“日行五百里,不以昼夜鸣铃走递,前铺闻铃,予备人出铺交受。 其实金字牌就是一种通信檄牌,牌长尺余,木制,上刻“御前文字,不得入铺”的文字,其传递速度比一般急脚递还要快。 这种通信方式是由御前直接发下,不经枢密院或门下省,减少了不必要的交接手续,又可保守机密,沿途接力传送,昼夜不停,而且不入递铺交接,减少了在递铺的停留时间,所以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收信人手上。 收信人便是欧阳辩以及李宪、王中正、高遵裕,种谔,刘昌祚。 欧阳辩收到书信后,不由得露出苦笑。 他的苦笑既是凄凉又是庆幸。 凄凉的是,在这等情况下,赵顼依然不相信武将,李宪、王中正、高遵裕,两个太监,一个外戚,一个纯粹的读书人,王中正节制种谔,高遵裕节制刘昌祚,而军中宿将种谔、刘昌祚竟然没有自主权。 郭逵原本应该是统帅的最合适人选,而郭逵是注定不能用,尽管他把交趾杀得如何的落花流水,回国后照样被贬谪, 这就是宋朝,对于武将,没杀你已经是朝廷开恩了,让人想起就扼腕叹息。 此次赵顼集中包括熙河路在内的西北军团的所有力量,共分五路伐夏。 按照赵顼亲自制定的策略,第一路,由熙河路、秦凤军总管李宪率领,步骑三万加上吐蕃董毡的三万骑兵,攻击目标为兰州、灵州,如果灵州被友军攻取,则目标改为凉州。 第二路,由鄜延军种谔率领。鄜延军九将五万四千人,另加东京禁军七将三万九千人,总计九万三千人人,出陕西攻米脂,取夏州,目标是怀州。 第三路,由宦官王中正率领河东军,步骑共计六万人,民夫六万,马两千匹、驴三千头,另加民夫五万人作为后备。先攻取怀州,后渡黄河,进入西夏腹地。 第四路,环庆军由高遵裕率领,蕃、汉步骑共八万七千人人,民夫九晚五千人人,目标是灵州。 第五路,泾原军由刘昌祚率领,由五万一千名步兵,五千匹马组成,目标是会同环庆军攻取灵州。 五路西征,全军总计三十五万人,民夫二十万,全加起来共有五十六万人左右。 欧阳辩号称居中调遣,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与什么权力。 ——这是防着自己呢。 欧阳辩苦笑。 不过庆幸的是,赵顼正是没有给自己什么权力,这次失利后,赵顼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 而且,这般战略布置,想必前期能够占到便宜,但西夏只要坚壁清野,五路大军注定还是要吃亏的,到时候正是自己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得悉赵顼的布置,欧阳辩的计划也正式执行起来。 大兴西北 第五十一章 强大的马匪!(四千大章) 欧阳辩虽然名为主帅之一,但手下没有一支军队,也没有被许可节制任何一支军队,他的职责就是暂时维持陕西六路之稳定。 也就是说,欧阳辩只能在后方看着前面的军队打战,而且还得保证后方稳定,若是后方不稳定,欧阳辩可是要吃挂落的。 若是其他的人,可能会认为这是中侮辱,但欧阳辩却不发一句怨言,切切实实的担起后方稳定的工作。 八月下旬,五路大军起拔,陕西六路顿时成为了大军营。 多达六十万人的集结,和各种后勤的运输,让陕西六路的官道变得繁忙无比。 不过正是这些年的大基建,得益于官道水泥化、四轮车的推广、商业的繁荣、庆州工业园的繁荣、农行对陕西六路的开发,这一切的合力,让陕西六路的实力比起历史上经历了熙宁变法陕西六路,不知道要强大多少。 不说别的,就说军械方面。 庆州工业园里面的工业门类非常齐全,这里出产的可不仅仅是日用商品,还有强大的冶炼能力,毕竟生产各类农具、刀具等等,都需要强大的冶铁能力,关键是修建堡垒、桥梁、道路这些,都需要上等品质的钢材,所以庆州工业园里有已然成为西北地区最大的冶铁厂。 庆州工业园的冶铁厂一开始的钢材是用于道路桥梁堡垒等,但一波大建设之后,堡垒基本饱和,官道也基本停止建设,毕竟央行的钱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度提供。 因为这两大消耗钢材的建设渐渐减少,冶铁厂强大的生产力便有些过剩了,于是瞄上了边军,可惜边军腐败,也只拿了小部分的钱购买了兵刃,即便如此,边军的实力也是有了极大地提升,毕竟比起他们原本的刀枪,这些钢材的质量科好多了。 所以这一次边军看起来实力颇为强大,至少刀枪剑戟是崭新的。 而粮食方面,虽然刚刚一个灾年刚刚过去,但军队积攒了三年的军需,只要今年续上,军粮这一块问题不大。 到了这个时候,朝中负责军需的大臣才感觉到,欧阳辩究竟给大宋朝积攒了多大的家底。 所以在朝中大臣以及赵顼眼中看来,此次宋朝军队兵强马壮,粮食充足,士气高涨,这一次定然能够打败已经大乱的西夏。 不过欧阳辩并不这么认为。 打战打得可不仅仅是兵器粮食,更加关键的是人。 而大宋朝的人和不仅不够,还很糟糕。 本来五路大军,加上后勤,足足六十万人,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极难协调,这还是有一个统一的指挥系统之下,而这一次却是足足有三个统帅,这个到底该如何协调? 很难。 果然不出欧阳辩所料,果然问题还是出现了。 主攻在中央,旁侧要最先启动,把西夏军的主力吸引过去。 熙宁八年,八月下旬,李宪出熙河,绕过兰州,向西市新城挺进。 李宪部遇到了两万西夏骑兵,熙河兵团摆出了李靖的六出血花阵,在西市新城外,西夏军大败,被斩首两千余级,西河兵团夺马五百匹。 在夺取兰州城后,李宪停了下来,把八九支西夏军队吸引了过来。 这个操作问题不大,欧阳辩对此还是颇为赞叹的,王韶的领军能力果然过人。 此时的王韶就在熙河兵团里,李宪是名义上的统帅,但真正带兵的是王韶。 开局很惊艳。 九月中旬,五路宋军都一起发动,开始了声势空前的西征。 种谔的鄜延军在九月十五日祭旗,二十四日出绥德,沿无定河北上,按原计划攻打米脂城。 在米脂城下,种谔连续攻打了三天,米脂城岿然不动。 其实到了这里,欧阳辩就感觉到西征的结果不会太好了。 果然,随后西夏的后党大将梁永能带领8万人援军杀到了。 种谔以九万人对阵八万人,人数上有优势,但面背坚城,身在敌境,根本毫无优势。 九月二十七日,天降大雾,梁永能率领八万铁骑,决定在凌晨进攻,一举覆灭宋军。 不过种谔毕竟是名将,他在接近米脂城的一处山谷里设伏。 夏军遭到了宋军的伏击,经过6个小时的激战,夏军依然不能击溃宋军。 在西夏人困马乏之际,种谔亲率军攻击,四面八方的宋军像潮水般涌来,疲劳的夏军再也坚持不住了,党项人“奔丧两道边”,“血染银川为之尽赤”。 鄜延军追杀二十余里,斩首八千余级,夺马五千匹,俘获西夏枢密院都按官麻女赤多哥等七名将领。 此战获胜后,鄜延军准备攻城,但米脂城开门投降了。 种谔夺取米脂城、银州、夏州,逐步推进。 十一月初,进占麻家坪。 八天后,攻取盐州。 如果在南方,这个时候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然而这里是西北。 西北天降鹅毛大雪。 军队没有御寒的衣服,粮草也不济了,雪后清点,减员五分之一,即使这样,鄜延军依然向白池、灵州方向攻击前进。 欧阳辩对这样的局面相当不看好。 西北这个地方能够作战的时间太短了,寒冬太长了,现在进入冬季,军队必然会因为寒冷遭遇大量的减员。 虽然现在大宋朝的棉花已经成为主要的御寒之物,棉衣棉被成为大宋人最重要的御寒之物,然而根据欧阳辩的观察,大宋的边军还没有享受到大宋发展的成果呢。 棉衣棉被已经风靡整个大宋没错,但却至今没有进入到军队之中,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欧阳辩用屁股想都知道,要么是克扣严重,要么就是军需官依照之前的采购路径采购,棉衣棉被被拒之门外了。 没有棉衣棉被御寒,军队是没有办法在严寒中保持战斗力的,可现在赵顼还在驱使军队继续往西夏的腹地而去。 西夏可不是大宋,各地都有是水泥官道,西夏的道路糟糕,别说军队了,就算是普通商队,都对西夏的道路苦恼无比。 现在军队深入西夏,饥饿会成为另一个大问题。 果然,王中正带着河东军在九月二十三日从麟州出发,只带了半个月的粮草。 王中正大军一路上谨小慎微地前进,他的前面没有一个敌人,但是冷、饿折磨死了两万军队,在吃光粮食后,十月底,退回到宋境。 ——王中正带着军队在西夏境内进行了一次野外徒步。 而欧阳辩认为的人和问题也暴露出来了。 刘昌祚率领的泾原军按计划沿葫芦川北上,与环庆军会合,然后围攻灵州城。 但等泾原军到达磨脐隘时没有看到环庆军,高遵裕失约了! 而他的前面却有数万西夏骑兵,而已方只有5万步兵,刘昌祚因地制宜摆开阵式,迎接西夏骑兵的冲击。 宋军用神臂弓给西夏骑兵造成了重大伤亡,最后由郭成率八百骑兵完成最后一击。 此役,斩首两千五百级,生擒敌军主将侄吃多理以下二十二人。 ——这里面有没有造假欧阳辩并不清楚。 不过因为这场胜利,泾原军顺路攻取了鸣沙城,获得了大量军需。 当刘昌祚的泾原军冲到灵州城下时,灵州城的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居然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就在泾原军快要抢占城门的关键时刻,消失多时的高遵裕出现了,派人命令泾原军停止攻击,很明显高遵裕要抢功。 就这样攻取灵州城的机会消失了,西夏人回城死守。 欧阳辩:“……” 欧阳辩以为三个统帅,最多是出现协调不一致的错误出现,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不过欧阳辩随之就释然了。 在战场上,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 在宋朝的军队中,无论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无论合不合逻辑,最终都是真实发生的。 欧阳辩的想法是正确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让他的三观彻底被摧毁。 高遵裕延误了战机,不仅没有半点愧疚,客气地对待刘昌祚,甚至还愤怒要撤刘昌祚的职,指定刘昌祚的副手姚麟接替。 这下子不仅刘昌祚差点气炸了,连被指定接替刘昌祚的姚麟都愤怒得无以复加,他坚决拒绝这个任命,一顿大吵之后,泾原军被迫退出灵州争夺,被打发到了外围负责防守。 高遵裕率领环庆军攻城,但灵州城是一座坚城,城防可以与太原城媲美,对于缺少攻城器具的环庆军来说,攻城没有一点效果。 对于西夏方面来说,如果灵州城丢失了,都城兴庆府就将不保。 因此,派出了最强大将仁多零丁来援。 在灵州城外围,泾原军没有抵挡住夏军的攻击,同样环庆军就没有抵挡就让西夏援军进了城。 这里面刘昌祚有没有消极抵抗,这个谁也不清楚。 但在事后,高遵裕果然指责刘昌祚没有抵挡住援军,要把刘昌祚拖出去砍了。 这激起了泾原军的愤怒,如果不是刘昌祚识大体,就出现军队哗变了。 这仗已经没法打了,敌方守城人数上升,而已方士气低落,刘昌祚也气得病倒了,围城十八天没有一点效果,还传来粮草被截的消息。 十一月底,天寒地冻,西夏人掘开了黄河堤,宋军被迫紧急撤军,但还有水被淹到了,大量辎重丢弃。 高遵裕领环庆军在前面跑,让泾原军断后。 在寒冷、缺粮、冰水中撤退的泾原军死伤惨重。 到了十二月上旬,两支军队才撤回到宋境,环庆军损失五分之一,而泾原军减员过三分之二。 种谔的鄜延军在十二月中旬到达白池,再也无法前进,只好撤军。 熙河军团从兰州出发,东进女遮谷,在女遮谷击败西夏军队,继续向天都山进军。 十一月上旬,西夏集结数万精骑,与熙河军团在天都山脚下野战,没有悬念,西夏人前锋被歼灭,只逃出了后队。 王韶冲上天都山,把李元昊留下的皇宫烧成了白地。 但是,局部的胜利并不能挽救全局。 灵州城下失败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赵顼陷入深深的失望中,但仗打到这个份上,再打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他只能下令撤军。 五路伐夏,虎头蛇尾。 首先是部分领军将领的无能,如高遵裕就负有重大责任,王中正出兵竟然只要了半个月的粮草; 第二,后勤供给跟不上,对这样重大战役的困难估计不足,宋军不是败给了夏军,而是败给了天气。 此次战役中,宋军展现了强大的野战能力,军队实力已经完全超过西夏军队,鄜延军攻取了米脂,熙河军团攻取了兰州,由于在敌境作战,西夏损失尤其惨重。 此次宋军虽然被迫撤出,但此战过后,西夏军事、国力开始走向衰落。 宋朝的军队撤出西夏,西夏上下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准备开始和宋朝进行谈判,催促宋朝继续开边贸易。 大约半年的时间战争,已经让西夏的经济受了重挫了,西夏迫切需要宋朝的商品重新进入了。 然后,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西夏人发现,宋军撤退之后的真空地带,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的盗匪。 西夏人以为这些盗匪好对付,派出小拨军队清扫,没想到派出去的军队都销声匿迹了,有活口逃了回来,西夏军队才发现他们的对手没有那么简单。 真空地带里出现的盗匪可不简单,他们的设备精良,刀枪剑戟都极其精良,甲胄马匹更是精选,兵将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来去如风,寻常军队都见不到人。 西夏人一开始还怀疑是宋朝的军队留下来的,但和宋朝抗议之后,发现宋朝也是一脸的懵逼。 因为盗匪同样对宋军动手了,他们驱逐了宋朝的军队,宋朝守军本来就想走,被这些强悍的对手这么一逼迫,只好退了个干干净净,而宋朝认为这些人是西夏人。 宋夏双方使节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都认为这是对方在撒谎,各自冷笑之后不欢而散。 对于这个话题,他们也不愿意谈了,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大仗之后的残余罢了,各自清扫就好了。 大兴西北 第五十二章 欧阳学士……归天了! 宋军不算打败仗,但减员严重,也没有达到战略目标,又贬谪了高遵裕、刘昌祚、王中正等人。 虽然也有李宪则因战功升为泾原路经略安抚制置使,配给卫士三百人,加封景福殿使、武信军留后的荣誉。 但这五路伐夏的战役终究是失败了! 无论局部的胜利多么的辉煌都是如此,局部的胜利再辉煌也而不过是遮羞布罢了。 但军队终究是国之利器,即便是打了败仗,但该抚慰还是得抚慰,否则这些兵大爷闹起来难看,也有可能让大宋朝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赵顼自己。 这一次征西可没有谁帮赵顼扛着。 王安石早就退了,韩琦也被迫致仕,欧阳辩被排除在决策圈之外。 而现在政事堂里,张方平、苏颂、韩绛、曾布等人都是赵顼的放在前面的木偶而已。 所以,欧阳辩被指使着代表赵顼去抚慰打了败仗归来的环庆军。 环庆军损失超过五分之一,士气极其低落,在高遵裕几次昏庸至极的指挥下,不仅坑了队友,更是让西夏人给算计了,更是让环庆军感觉失落极了。 高遵裕被贬谪,倒是让环庆军松了一口气,有高遵裕顶罪,他们倒也不用受罚了,但打了败仗,终究还是难为情。 欧阳辩抚慰环庆军,带了皇帝一开始答应的犒赏和各种酒食,倒是让全军都兴奋了起来,也算是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但是第二天环庆军又陷入了恐慌。 因为第二天传来消息,欧阳辩劳军回去路上被一伙盗贼给劫了! 如果仅仅是绑票也就罢了,关键是,卫队紧随其后追赶盗贼,盗贼见甩脱不了,逃往横山的时候,将欧阳辩一刀杀了扔进了归德川中不见了踪影。 这本来和环庆军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欧阳辩是来抚慰环庆军的,然后回去的路上还遭了难,就怕皇帝将这个罪名按在他们头上啊! 环庆军的将领赶紧上奏疏,通过急脚递将信息送回汴京,奏疏里面自然将环庆军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 …… 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寒冷,汴京城里也都白雪纷飞,明年估计会是个好年景,但赵顼的心情好不起来。 其实她的心情何止是好不起来,简直是糟糕透了,就像是宫墙里面那条泥泞的小道一般,白雪与污泥水混杂在一起,看起来糟糕透了。 这一次征西失败,可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以及他自己的威望。 别看欧阳辩折腾了好些年,但这大宋朝到处都是漏洞,到处都要用钱去修补,钱多也经不起造。 王安石变法有糟践了不少的家底,而去年的大旱更是将大宋的北境都给折腾了一遍,这一次能够供应六十万人投入到战争里面,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但最后的一点家底也都折腾进去了,国库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了。 当然,明年年景好,也就一年就缓过来了,但关键还不仅仅是经济的问题,还有政治上的问题。 现在他虽然乾坤独断,但正因为如此,他也得承担起这一次的责任。 大臣们已经纷纷上书弹劾他了,认为这一次‘轻启边衅’不是明君所为,要他承认这一次的错误。 嗯,主力还是司马光那一班人。 司马光等人已经升任更高职位,并不再是言官了,但他们言官之心不死,该骂就骂,从不姑息。 这段时间他让司马光等人骂得不行,关键他还不能真的处置这一班人,所以心情极其抑郁。 但这也不是他心情最糟糕的原因。 大宋朝的皇帝哪里有不被骂的,他也都习惯了,骂就骂,但他心里清楚,这一次的失败,折损了他的威望才是最重要的。 他通过清扫韩家、崔家、以及欧阳辩一系积累下来的威望,在这一战中折损了不少,以后他想再次掀起战争,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赵顼处理完文件,打开了窗户,墙角处一支腊梅凌寒而开,在雪白的环境中竟然是那么的触目惊心的美。 赵顼突然想起了欧阳辩,想起了欧阳辩所写的那首【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赵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情不自禁地轻声道:“这小子,不知道现在西边过得怎么样,就他的惫懒性子,估计是窝在家里……嗯,不对,估计在抚慰军队的路上呢,说不得还在骂我呢,哈哈。” 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愧疚起来,说来他对待欧阳辩可算是不仗义了,欧阳辩呕心沥血地帮助他,但他却担忧欧阳辩的力量也会膨胀起来威胁到自己,于是将欧阳辩打发到永兴军路去,着实有点不仗义了。 不过赵顼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二来这也是为了欧阳辩好嘛,若是自己不对他加强监督,以后走了邪路怎么办,还有,猛将出于卒伍,宰相出自州郡,去州郡多锻炼,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想到这里,那么一些愧疚又消失不见了,反而有些得意起来——别怪朕,朕可是看重你,才对你这么考虑的,一般人我才不会这么安排呢。 外面有急躁的脚步声传来,赵顼皱起了眉头,他办公的时候一般不允许有太多的杂音,内侍们都是知道的,他们走动时候都会主动放慢脚步,但这脚步声如此焦急,想来是出大事了。 果然,黄怀义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一进来就嚎哭道:“官家,欧阳大学士……归天了!” 赵顼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谁死了?“ 黄怀义大哭道:“官家,是欧阳辩欧阳季默大学士,他去抚慰军队回归路上,被穷凶极恶的盗匪给杀了!” “当!” 赵顼手中经常把玩的铜磬掉地,发出一声大响,他的脸色有些怪异:“欧阳辩……死了?” 黄怀义哭道:“是啊,陛下,欧阳学士……归天了!” 大兴西北 第五十三章 余震! 腊月二十三日,已经离着春节没有几天的时间,虽然今年年末大宋朝打了个败仗,但各处的人都心中安定。 ——毕竟仗是在别人家里打的。 大宋朝就算是打败了,西夏也逃不了好去,他们就算要报复,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何况西夏这次被打得这么惨,想要恢复过来也不知道要多久呢。 西夏想要报复,还得看看宋朝给不给机会呢,想打架,成啊,贸易还想不想做了,马上就快过年呢,抓紧时间来讨好讨好,大宋朝卖给你一些东西过个好年才是正事吧。 基于这样的考虑,朝臣虽然有些沮丧,但心里并不慌张,甚至心里有些开心。 ——仗打完了,也该可以好好地过年了吧? 也怪不得朝臣们有倦怠的心思,着实是打仗期间过于繁忙的原因罢了。 虽然他们不在前线,但战事一起,整个朝廷,无论是哪个部门也罢,都得跟着一起快速地运转起来。 政事堂、三司、枢密院这样的要害部门自然是忙得飞起,但其他的部分没有一个能够逃得过的,即便是御史台,也得睁大双眼盯着,以免有人贪污渎职。 从五六月开始准备,到年底战事总算是止歇,半年的时间,朝臣就感觉累得不行了。 现如今已经全线撤军了,除了抚恤阵亡战士以及论功行赏和处罚等事情,其他的事情总是可以缓一缓的。 所以今天的朝会还算是轻松,朝臣彼此见面还能够轻松地开个玩笑,但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赵顼没有按照时间出来。 这个可稀奇,赵顼不仅出勤率极高,而且从不迟到,如果有事,一定会提前通知到,而不是现在这样。 等了好一会,赵顼才姗姗来迟,神态也相当萎靡,有人偷偷笑了起来,以为赵顼是因为吃了个打败仗的原因。 偌大的朝堂,自然不会所有人都支持出兵的,也有一些是反对出兵的,尤其是司马光这一拨人。 没想到赵顼还没有坐定就扔了一个晴天霹雳出来。 “……翰林学士、永兴军路经略使欧阳辩在劳军路上遇害!” 赵顼说完扫视了一下,朝堂一时间却是寂静了下来,众人神情诧异,但下一刻却如同沸水一般沸腾起来。 “怎么会这样?” “天哪,季默他……” “唉,天妒英才!” “大宋朝痛失国士!” …… 赵顼一脸的漠然,神态萎靡憔悴。 苏轼长大了嘴巴,如同雷劈的蛤蟆一般,呆了半晌,眼泪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却是迫不及待问道:“陛下,季默他真的死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一齐看向赵顼,赵顼沉重的点点头。 苏轼忍不住嚎哭出声:“季默兄弟,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我季默兄弟还不到三十岁呢,怎么上天就这么忍不下他,早早地就让他英年早逝呢!呜呼哀哉……” 苏轼这么一哭,郑雍、梁焘、吕惠卿、林希、张璪、章惇等欧阳辩的同年以及好友都忍不住落泪,一时间朝堂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 欧阳辩死去的消息,随着朝廷的哀悼传向大宋朝,王安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有些恍惚。 “季默就这么走了?“ 王安石的头发依然有些花白,他的长子王雱年前就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让王安石的斗志全消,头发也快速地花白起来。 而听到了欧阳辩死去的消息,王安石一脸的哀戚,欧阳辩的死去,对王安石来说,这种痛苦并不亚于王雱的死去。 王雱死去,他还有一个儿子,而欧阳辩死去,却是衣钵传人的死去。 王安石和欧阳辩虽然政见不同,但王安石从来都是为欧阳辩而骄傲的,他相信,自己虽然变法失败,但欧阳辩在,王门就差不到那里去,甚至以后他王安石的主张,都会在欧阳辩的主持下全数实现,他想要的大宋朝,也会在欧阳辩的主政下一步一步的实现。 而现在,如数都成了泡影。 这让王安石如何不伤心。 王安石亲自去欧阳府上抚慰薛夫人和欧阳辩的妻子富蒹葭,并且亲口承诺要为欧阳辩写墓志铭等等诸多事情。 王安石看到还不满十岁的欧阳茂身着重孝,忍不住唏嘘落泪。 看到欧阳茂,就像是回到了二十年以前,那时候的欧阳辩与他相识,也大约不过是这么一般大小,那时候的欧阳辩还特别的皮,但孺慕的心思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王安石不由得悲从中来。 富蒹葭应该是最悲伤的一个,但她却也是最坚强的一个,虽然欧阳发、欧阳奕、欧阳棐三个伯伯都过来帮忙料理丧事,但富蒹葭也没有倒下,而是以未亡人井井有条地处理事情。 而欧阳茂也表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帮着母亲接待吊唁的宾客,就像是个小大人一般,倒是让王安石颇感欣慰。 王安石倒是开口说让欧阳茂跟着他读书,但富蒹葭委婉的拒绝了,说要带欧阳茂去欧阳家陵园一起守孝,等守孝完之后再说。 王安石也只能叹气答应,随后告辞,他做老师的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欧阳辩的逝去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但这个影响不仅仅体现在上层,而且更加的深远。 大宋朝的商界对此反应更大。 虽然说欧阳辩在后期基本已经不亲手接触商业了,但他的产业却是深深根植在大宋的经济命脉之上。 商界在观望欧阳辩逝去之后,他手上的基业会不会有变化,这种变化有可能来之朝廷。 欧阳辩的基业太大了,大到足以令许多人垂涎不已。 不过当一些有心人探询之后,却是愕然发现,他们竟然不知道欧阳辩在这些产业中占据了多少份额,因为错综复杂的股份关系,即便是他们最精明的账房也摸不到底。 但有些人毕竟聪明,他们盯住了欧阳辩的几个最得力的手下。 陆采薇、于谋、姜汝成、杨清、张福图等等,但还没有等他们的手伸过去,就被人给警告了。 ——嘉佑二年的同年可不是吃素的。 大兴西北 第五十四章 这 莫不是个疯子? 欧阳辩在宋朝影响力巨大,但在西夏却嫌影响力不足,欧阳辩死亡的消息,传到西夏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只有关注欧阳辩的人才会注意到。 比如说李秉常。 多日以来铅云退散,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和雪地相映,天地间一片大白。 景色相当怡人,但外面终究还是寒冷彻骨,但李秉常却是拖着鼻涕,面对着明月默默垂泪。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夜明中……”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 李秉常对于汉礼相当感兴趣,也颇读了一些诗词。 因为手中没有权柄,所以常常自哀,感觉自己和囚居的李煜的境遇相差仿佛,对这些词的意境感应颇深。 一会他又念道:“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想到李煜最终被鸠杀,李秉常感觉自己这样的日子估计也快到了。 别看梁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但哪里有什么亲情,自己那个母亲只想着她的权势,只把梁家人当亲人,而自己这个亲生儿子,不过是她掌控权力的傀儡罢了。 李秉常悲伤地哭泣起来。 今日来送饭的人和他说,宋朝五路伐夏失败了,五路大军仓皇退去,而负责和自己沟通的欧阳辩也死于非命。 什么被盗匪截杀,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什么盗匪能够截杀一个封疆大吏,无非就是梁太后派人杀的吧,借此断了自己唯一的念想。 李秉常万念俱灰。 他这一次为什么这么着急,是因为明年他就十六岁了。 按照西夏的规矩,十六岁就该亲政了。 但梁家哪里会舍得放弃手中的权柄,自己终究是一个威胁,只要自己一天不死,梁家人终究就睡不安稳。 别说什么年纪还小的话,自己的父亲李谅祚,不也是才十几岁就在大将漫咩等的支持下诛杀舅父没藏讹庞及其家族,结束了没藏氏专权的局面么。 梁太后和李谅祚联手灭了没藏氏满门,怎么可能不警惕呢,所以,自己恐怕是活不了太久的,母亲终究会让自己早亡的。 所以他才执意要借助大宋的力量,并不惜献出河南之地,无非就是为了保命罢了。 可现在的局面……宋朝被打败了,欧阳辩死了,他自己被囚禁在离皇宫七里的地方,重兵看守,等母亲缓过气来,自己怕是活不下去了。 想及至此,李秉常呜呜的哭泣起来。 蓦然,李秉常瞪圆了眼睛,猛然往后一看,浑身汗毛直竖,在帐篷里面,竟然有人在。 这里的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守人都在外面呢,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不对,不可能是人,人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是…… 却见到那人朝他轻轻地招了招手,李秉常想着若是鬼物,也估计逃不脱了,便壮起胆子咬着牙走过去。 却听那人轻声说道:“国主,我是欧阳辩的下属,主人命我带你去见他。” 李秉常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直窜脑门——果然是鬼物! 李秉常哆嗦着嘴唇道:“令主人有带什么话来吗,朕现在不太方便,也不想离开世间……” 那人意识到让李秉常误会了,赶紧道:“国主莫惊,主人并没有死,只不过是金蝉脱壳罢了,这次是命我们来救国主出去。” 李秉常大喜:“季默还没有死啊,那太好了,你们有多少人马,这外面至少有上千兵马看守,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突围出去。” 那人笑道:“国主莫要担忧,随我来便是。” 李秉常将信将疑,来到自己的帐中,却发现中央处多了一个洞,那人伸手道:“国主随我而来。” 他率先跳进了洞中,李秉常也跟在其后,一条狭小但悠长的洞穴,不断地延伸,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出了地面。 除了地面,立即被拉着进了某处民居,在民居中绕来绕去,在某处民居中地道出了城。 然后在冰天雪地中骑了马奔袭,约摸着赶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大亮,又换乘了马车,一路绕过翔庆军等城,往山区中钻去。 李秉常心中疑虑,但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便不再由得他说话了。 又在走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李秉常也迷糊了,只能猜得出大概的方向,这里或许是夏辽边境所在了。 奔波了这么几天,李秉常已经累瘫了,洗了个热水澡,就呼呼睡去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面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窗前,遥望着远方皑皑白雪,丝毫不在乎迎面而来的冷风,而自己正是因为这冷风才被惊醒过来的。 那个人身材昂藏,站在那里渊渟岳峙,只是看背影便觉得霸气十足。 李秉常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人转身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人正是传说中已经死去的欧阳辩。 李秉常觉得面前的欧阳辩有些陌生,倒不是样貌有改变,而是气质有所改变。 上一次见面的欧阳辩,文质彬彬,风采一流,但少了几分霸气。 这一次的欧阳辩,却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令人一看就先心里寒了几分,即便他笑眯眯的看着你。 “国主,醒了啊?” 欧阳辩笑问道。 李秉常感觉有些拘束,喉咙都有些发紧:“是啊,这几天的奔波,可把朕给累惨了。” 欧阳辩皱了皱眉道:“国主还是莫要称朕的好。” 李秉常心中一紧,但却是壮着胆子道:“你这个宋朝叛臣,也还要站宋朝的角度来看么?” 欧阳辩脸上有了些笑意:“你不用试探我,也不怕与你说个明白,我假死就是为了摆脱之前的身份,你说我是叛臣也可以。” 李秉常盯着欧阳辩道:“你想要干什么?” 欧阳辩背负着双手看向外面的皑皑白山,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要建立一个最庞大的国家,这个国家要占据整个大陆,制霸整个世界,将汉家文明传遍这个大陆的每个角落!” 李秉常:“……” 这莫不是个疯子? 大兴西北 第十五十五章 三个选择! 李秉常拼命隐藏看疯子一般的眼神,但欧阳辩岂能视而不见:“觉得我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李秉常不说话。 欧阳辩笑了起来:“所以说,堂堂国主,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李秉常顿时怒了:“你说什么,你一个叛臣,怎么敢对朕这么说话?” 欧阳辩大笑起来:“你也不过是个落难国王罢了,现在的你,我若是将你丢出去,很快就会被重新关回去,被塞一堆美女,强迫你生殖,等生了几个孩子之后,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就可以暴毙了,你说,是你惨一点还是我惨一点?” 李秉常又不说话了。 他虽然才十五岁,但他毕竟是西夏国那个养蛊盆中出来的,自然知道欧阳辩的说法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是实实在在的老实话罢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定要对抗强大的梁氏家族,是因为他想要更多的权势么? 当然有这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他想活下去。 欧阳辩看到李秉常的神情,知道他并不服气,于是走到旁边的墙上,一拉绳子,一块布帘垂落,遮盖了整面墙壁,对面窗口的雪山映射进来的白光将布帘照得清清楚楚。 李秉常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亚欧大陆地图。” 欧阳辩解释道。 “你应该识得汉字才对,你看看,这里是宋、这里是辽国,这里是黄头回鹘,这里是高昌回鹘,而中间这里,就是你的大夏,是不是很小?” 李秉常没有说话,他被浩瀚的大陆给惊吓到了。 “你看,实际上不仅仅只有这么几个国家,甚至不止这一片大陆,再往西走,还有伽色尼王朝、塞尔柱帝国、克普恰克汗国、东西喀喇汗国,还有东南方向的诸多国度! 亚欧大陆浩瀚无边,而这也不过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已,辽国、夏国、宋国,也不过是占了这个大陆的一隅而已,你说,世界这么大,又何必在这里打死打活的。” 欧阳辩笑道。 欧阳辩让李秉常开了眼界,但李秉常对此并不信服。 “这份地图的确是罕见,但你说要征服这片大陆,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你凭什么?” 欧阳辩歪了歪头,他发现还真的没有办法说服李秉常,毕竟对世界有正常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个理想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希望,如果有人真的觉得可以实现,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在说谎。 “你不相信也正常,没有关系,因为以后你会相信的,咱们不妨将事情给做起来再说。” 李秉常对这个不敢兴趣,他只关心自己的处境:“你要怎么安排我?” 欧阳辩笑了笑,李秉常没有问他能不能帮忙夺回权柄,而是问他怎么安置,恐怕是觉得他失去了宋朝这座大山,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忙夺回权柄罢了。 “这就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情。” 欧阳辩伸出手指。 “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最为舒坦,就是隐姓埋名,我把你送去宋国国内隐居,以后就当一个普通人,娶妻生子,平平凡凡过一生,若是你现在就娶妻生子,还有机会五世同堂呢。” 李秉常点点头:“其余的呢。” 欧阳辩看了李秉常的神色,看来这小子心中志向不小,虽然没有表态,但他的口气已经表明了一切。 “第二个选择就是回去做傀儡,结局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李秉常摇摇头道:“这就不是个选择,说说下一个,下一个才是你想要的,直接说就是。” 欧阳辩笑道:“第三个选择,我帮你夺回夏国,不过,夏国是你的,也不是你的。” 李秉常抬头看向地图:“你的意思是,夏国会成为你统治版图中的一个小国,或者说,它会成为一路,而我,就是管辖这一路的人?” 欧阳辩赞赏点头:“果然不愧是夏国国主,你很聪明。” 李秉常苦笑道:“若是不聪明,怎么活得下来。第一个选择我是选不了的,李家的基业,怎么能够败在我的手里,第二个选择那不叫选择,叫送死,第三个选择……” 李秉常没有说下去,不过他的神情倒是展现了他的态度,他根本不觉得欧阳辩能够做到这一点。 哦,不是说征服大陆的事情,那个就当是吃饭喝酒时候吹的牛逼就好了,根本不是讨论的重点。 他认为痴人说梦的是欧阳辩帮他夺回夏国政权的事情。 如今夏国朝内虽然不全然是梁家的人,但因为这一次政变,已经吓坏了那些贵族了,他的虚弱也被看出来了,以后不会有人敢支持他了。 宋朝气汹汹而来,却被梁家带头打了回去,宋国这条线是不指望了。 而欧阳辩这里…… 李秉常只能呵呵了。 “季默……我就叫你季默,你现在也算是没有身份了,不如改名换姓,就跟着我好了,以后我夺回政权,你就是我的国相,你的手下颇为精锐,一定能够将我送去辽国,我去辽国借兵,等打败了梁氏,拿回政权,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何?” 李秉常目光灼灼。 欧阳辩失笑。 李秉常竟然想招揽他? 欧阳辩不由得失声大笑起来。 欧阳辩笑到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却看到李秉常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颇为凶狠。 欧阳辩一巴掌扇了过去,力道很重,直接将李秉常扇倒在地,李秉常如同受伤的狼崽子一般,从怀中拔出一把弯刀捅向欧阳辩,欧阳辩手长脚长,直接伸腿将李秉常再次踹倒在地,然后一脚踢在李秉常的手腕上,咔嚓一声,手腕估计是断了,刀子也远远抛在一边。 欧阳辩一脚狠狠踢在李秉常的肚子上,李秉常发出一声惨呼,蜷缩着身体在地上干呕。 欧阳辩神情冷漠,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在李秉常的身前坐下,冷冷地俯视着李秉常。 好一会,李秉常肚子的剧痛才慢慢消退,大冷的天气,李秉常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可见欧阳辩这一脚到底有多重。 大兴西北 第五十六章 贤弟啊! 欧阳辩冷冷地看着李秉常:“记住了,你再敢认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国主,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在我这里,你只能是下属,即便以后我将夏国给你管理,你也要心里清楚,夏国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李秉常在躲闪欧阳辩的眼神,这一刻他心里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天真。 这一刻,李秉常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欧阳辩的气质已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是因为欧阳辩已经从内心认为自己便是人主,而非以他人为主。 ——欧阳辩已经将心里状态调整为君主的心态了。 李秉常看着欧阳辩,就像是他小时候看着那个睥睨天下的父亲李谅祚一般。 父亲李谅祚,身上霸气十足的同时,带着一些疯狂,眼前的欧阳辩和那个以前那个身影是何等的相似。 “臣服,或者死。” 欧阳辩轻轻说道。 李秉常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在地上,将脑袋磕在地上。 欧阳辩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李秉常扶了起来,颜色变得和善起来。 “秉常,我比你大十几岁,你就叫我大哥,咱们兄弟一起打天下,你放心,以后你管辖之地,会比现在夏国的弹丸之地要大得多,许多年后,你会感激今天的决定的。” 欧阳辩拍着李秉常的肩膀道。 李秉常勉强露出笑容:“是,大哥,秉常以后便以大哥马首是瞻。” 欧阳辩笑得很是欢畅。 他的目的达成了。 招揽李秉常是很重要的一步。 至于李秉常是不是真心归附,呵呵,不要这么天真好么。 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会轻易臣服他人。 在欧阳辩的温言之下,李秉常倒是调整蛮快,很快就和欧阳辩畅快的交流起来,想必也知道,现在正是虚与委蛇的时候了。 “大哥,我倒是有点不太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秉常道。 欧阳辩点点头道:“且说说看。” 李秉常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假死呢?” 欧阳辩笑道:“你是想知道,既然我有这么大的志向,为什么不先掌控宋国?” 李秉常点点头。 欧阳辩摇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 看到李秉常的疑问,欧阳辩笑道:“你一直想推行汉礼,但精髓却是没有掌握道,不过也正常,夏国的体制太粗糙,怎么能够和中原古国相比。” 李秉常不服气道:“怎么不能比?” 欧阳辩笑道:“同样是皇帝年幼,西夏的权力的转换都是血淋淋,以某家某族全灭为代价,而宋朝就不同的,宋朝的太后垂帘就没有长久的,权力的转换也不会那么血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秉常茫然摇头。 欧阳辩笑道:“制衡。” “宋朝的制度的精髓便是制衡,内外制衡、文武制衡、异论相搅、权力机构分立制衡,制衡遍布每个角落,所以宋朝的上层建筑极其稳定,大框架就在那里,换什么人都不影响稳定。 这种情况下,我或许可以在宋朝当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但这个权臣依然极度不稳当,因为权力制衡的结果,就是权力的高度集中,权力大部分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 所以,无论民间怎么造反,无论宰相如何权倾朝野,无论军队怎么闹,这些都不影响赵家人稳稳地掌控着国家,我想要在宋朝谋朝篡位……” 欧阳辩笑了笑:“……不说难度,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能够打破这个结构的可能,便是从外部用力。 所以,我必须跳出宋朝这个大框架,从外面着手,这样才有可能推翻它。” 李秉常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但以他所受的帝王教育,虽然第一次听说,但并非不能理解,只是依然还是对欧阳辩的理想抱有怀疑的态势,不过这不重要,虚与委蛇罢了。 李秉常认为欧阳辩没有这个能力,于是并不关心接下来怎么操作,所以并不问具体如何夺权之事,欧阳辩何等敏锐之人,自然清楚里中道道,只是笑笑也干脆闭口不提。 李秉常在这山里面住了一些天,虽然面向南山而住,但都是一成不变的白雪皑皑,虽然颇有意趣,但终究心中烦闷。 有一天,欧阳辩披着大氅冒着风雪而来,纯白色的大氅在大风雪中卷动,欧阳辩又是昂藏的身材,身边又是跟着大批同样披着大氅的骑士,气势极其惊人。 欧阳辩的大笑声远远传来,在接近山中木屋时候下马,来到李秉常的面前,笑道:“贤弟,准备一下,跟我们去接收横山地区。” 李秉常愣了愣:“接收?我没有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是宋军实际控制的地方。” 欧阳辩笑了笑:“没错,不过,他们守不住,我们的人已经将他们赶出去了。” 李秉常更是蒙了:“他们还会打回来的?” 欧阳辩笑了笑道:“不回了,他们这次大败,一时半会不敢再敢轻启边衅了,小股军队来袭,我们抵挡得住,大军来袭,一时半会赵顼也是不敢的,至于西夏……” 欧阳辩看了一下李秉常。 李秉常立即反应过来:“要我去劝降?” 欧阳辩笑道:“不是劝降,他们本来就该支持你,你才是他们的国王,贤弟,依照我的计划,我们先将河南纳入我们的势力范围,河南地区远离兴庆,支持你的部族应该大多都在这边?” 李秉常一愣:“话虽如此,但那是之前,之前我还坐镇兴庆,现在我手上全无半点实力,他们哪里会听我的。” 欧阳辩笑道:“瞎说,陛下手上不是还掌握着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么?” 李秉常:“……” 欧阳辩点头确认:“没错,陛下的青年骑兵叫黑鹞子,身着玄色甲胄,持钩镰枪、马刀、人手弓箭、来去如风,一人三马,战斗力极其惊人。” “黑窑子?逛窑子的那个窑子么?”李秉常惊讶道。 欧阳辩:“……” “陛下也知道窑子么?” 李秉常顿时兴奋起来:“知道知道,就是没有去过嘛,大哥可以带我去见识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