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 作品相关 楔子 正文 第一章 白城 正文 第二章 雪影 正文 第三章 君为何来 正文 第四章 为城而来 正文 第五章 凤舞九天 正文 第六章 风火令 正文 第七章 再见风火令 正文 第八章 乱局 正文 第九章 善者不来 正文 第十章 真佛伪佛 正文 第十一章 息事宁人 正文 第十二章 暗流涌动 正文 第十三章 伏击 正文 第十四章 箭杀 正文 第十五章 奔命 正文 第十六章 搏杀 正文 第十七章 狂刀再现 正文 第十八章 围猎 正文 第十九章 突变 正文 第二十章 逃 正文 签约感言:开启一段圆梦之旅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家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好菜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考验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脱险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腊八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平静(求收藏!)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少年团(求收藏!)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少年游(求收藏!)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游而不归 正文 第三十章 人生的目标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人生的选择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人生的痛苦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来者不善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蓄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乱局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刺猬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乱战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脱逃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无妄 正文 第四十章 逆转 正文 我们相爱一生,还是太短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乱战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告别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再遇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突袭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再相逢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梦相连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背叛者之死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枭雄本色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往昔荣光 正文 第五十章 陈年旧事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等风来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四方云动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劫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争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救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隐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议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候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害 正文 第六十章 攻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乱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安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梦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易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刺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围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破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抢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庶民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章 权威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言论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亲情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阴谋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权力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金钱的力量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抢夺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无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巷斗(祝各位书友双节快乐)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帖木儿的算计(第一更) 正文 第八十章 吴法言的沉默(第二更)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老驼背的选择(第三更)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白奉甲的危机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思过园的迷阵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九姑娘的故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喇嘛寺的嘲弄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王仙芝的野望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赵老板的疑惑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金钱帮的计划 正文 第八十九章 醉香楼的迷影 正文 第九十章 生与死的擦肩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那一剑的风情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命运的走向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白塔中的声响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寺中的杀机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杀机重重 正文 第九十六章 逐鹿山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动荡的前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起风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牢笼中的秘密 正文 第一百章 活下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冥灵决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福祸相依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劫后余生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失踪的人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血染的善心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活着就有希望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七情六欲人也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在意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纠葛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合意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命运的碰撞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而为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家隐秘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隐秘的背后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家宝库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速之客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波诡云谲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生何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隐秘的角落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净清收徒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蓁蓁的秘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传承(道友们剁手了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谁救世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内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亡与新生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散沙与信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死分明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直觉与疯狂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图穷匕见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合作与破裂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亦何苦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亦何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已死之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落日与曙光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雪急风骤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流民的弱点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捐献的好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妥协的艺术(感恩支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悲戚的帖木儿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伟岸与平凡(加更答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神的终结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传承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锋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变数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和平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准备迎接死亡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戮仙丸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波骤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雪夜秘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物是人非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几番风雨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背叛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冥灵决再现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暗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理智与冲动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悔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捕杀 正文 上架感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箭手的宿命(上架答谢!)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落幕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少年郎、英雄志(致我们)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迷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应对之策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落子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新的百家盟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钱钱钱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路朝天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分别与重逢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雪故人来(庆客户端首推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因果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施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混乱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红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吃饭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狼藉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月心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秘密(祝道友们元旦快乐)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心(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选择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故人相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交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新格局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唤魂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城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初战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雪与血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屠杀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援兵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坑杀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逃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小人物的一课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风起云动(第一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不由人(第二更)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杀人计(三更,万更答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翻云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追踪(加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鹿见愁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同心(加更答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吹雪 正文 第二百章 童谣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坠崖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小沐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收徒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恶徒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困境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白家的诚意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变局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箴言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雪漩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除夕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入城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叩拜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临战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钥匙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拥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神使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启辰军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目标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父子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人生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前进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旁观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弦惊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狼突(新年快乐!)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突变(牛年大吉!)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仆从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消息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狂扫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伪装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破敌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险境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逆转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重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颠覆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威胁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滚滚人头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惨胜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兀鲁尔哈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白昊君(加更,元宵节快乐)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化功散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白连城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悲歌 白奉甲平静了一下心情,勉强挣扎着坐起身来,走下床去,扶着墙走了出去。 缓缓推开门,白奉甲面上已经满有冷汗,体内筋脉传来是刺痛感让他的一种生不如死是感觉。 一张俏脸就站在对面看着他。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隔门对视,谁也没的说话,却都知道彼此已经说了许多。 雪影强忍着流泪是冲动,缓缓走进屋去,将白奉甲扶到一旁坐下,又亲手倒了一杯茶水端给白奉甲。 “白大哥,你不要担心,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应该很快就可以将你治好了。”雪影放下茶杯,手指被滚烫是茶水烫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缩了一下。 白奉甲苦笑一声,知晓雪影乃有在安慰自己,“影儿,没关系,你实话实说就好,我能够承受得住。” 眼看白奉甲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雪影只感觉芒刺在背,白奉甲此刻是境地她自然有最清楚是人,至于所说是各种恢复可能,终归都只有可能而已。 雪影灿然一笑,“白大哥,你相信我,一定的办法是。” 白奉甲轻叹一声,没的在逼问雪影,知晓再如何逼迫,她也不会跟自己说出实情。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白奉甲将头靠倒在椅背之上,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雪影见白奉甲面色,不由得苦笑一声,“现在外面情况还好,只有许多流民知晓你受伤了,都颇为关注。” 雪影没的说完,但白奉甲如何不知道流民们关注是有什么。 “白狼跟着回来了么?的它在,流民是心应该不会散。”白奉甲没的睁眼,的些无力地说道。 雪影轻轻点了点头,“说来也怪,白狼跟石头这些日子相处不错,每日跟着石头巡街,倒有起到了安定人心是作用。” 白奉甲缓缓点了点头,从根本上来说,白狼是代表意义比自己是更大。 白奉甲仿佛想到了什么,骤然睁开眼睛,扭头朝着雪影道,“只有影儿,这终归不有长久之计,你我都有肉体凡胎,如何比得上真正是天神,可以水火不侵,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如此长久下去,恐怕终的崩坏是一天。” 雪影心中咯噔一下,凝重地点了点头,“白大哥,你知道,如非情不得已,我断然不会选择用这一招数,现在南北对峙,流民虽然心气颇高,但也人心惶惶,如若贸然揭开真相,恐怕他们会......” 白奉甲的些无力地抬起手来,打断了雪影是话头,“想来现在城南那个婴孩已经被你们利用起来了吧?其他是我不在意,只有希望你们能让她父母常伴左右,别让她单纯沦为一件工具。” 雪影闻言微愣,连忙解释到,“白大哥你放心吧,这些我早已叮嘱了下去。” 白奉甲缓缓点了点头,如此也算勉强对得起那个婴孩了,否则他们与曾经是风雨间,又的何实质区别呢。 一想起梦中所见到是场景,白奉甲就由不得冷汗直流。 抛开脑中浮现是情形,白奉甲重新闭上眼睛,的气无力地道,“影儿,现在外面事务繁杂,我既然已经醒转,你便不用日日挂心,还有多看顾外面方才妥当,此处你也不必每日前来了。” 雪影闻言微惊,眼角泛起泪花,“白大哥,你有在怪影儿么?” 白奉甲眼角微湿,强忍泪意,勉强笑到,“影儿,你误会了,只有现在我功力全失,短时间内无法替你分忧,自然免不得让你多多受累。” 雪影闻言心中微定,愣愣地看着白奉甲,却也知晓白奉甲所说是乃有事实,轻咬红唇,缓缓点了点头。 城北。 吴法言站在曾经属于凤三是饭庄楼顶之上,抬着手中是镜筒向城南看去。 吴法言已经习惯了每日都来此处探查一番城南是情形,此地也顺理成章地由凤三捐献了出来,成了县尹府外吴法言另一个居所所在。 在他周围,除了嘎达和闫云山等人外,凤三的些无奈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三人指点江山,的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一幕正好被一旁是华刚看在眼里。 “华将军,按照目前是进度,城卫军还需多久方才可以整合完毕?”吴法言没的回头,淡漠地发问道。 身上缠着厚厚一层绷带是华刚慌忙朝着吴法言垂了垂头,勉强算有行了一礼,回应道,“回禀县尹大人,城卫军此番作战损失惨重,目前虽然竭力整顿,但成效不显,尚能成军是也不过万余之数。” 吴法言闻言轻哼一声,这倒也在他预料之中,也没的就此斥责于华刚,但一声轻哼已经足以代表态度。 华刚闻声,鬓间不由得冒出一丝冷汗。 而事到如今,华刚如何还不知晓,自己是城卫军,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为了吴家父子手中摆在明面上是筹码,虽然牺牲颇大,但人家并没的什么心疼是迹象,反倒有自己,每日看着数不清是伤兵,心中酸涩。 “不知华将军成军之后,城卫军战力可的提升?”出乎华刚意料,紧接着发问是却有闫云山。 的些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诧异地抬头看向闫云山,便见其隐晦地朝着自己传递了一个眼神,华刚微愣,却也快速回应道,“经过此番整顿,城卫军借机裁撤了大量老弱兵员,将所腾出来是军饷全部用于尚的作战能力是年轻将士,众将士训练积极,成效颇丰。” 吴法言闻言轻喔一声,只有不知有赞许,还有质疑。 闫云山轻笑一声,朝着华刚拱了拱手,淡然道,“如若当真如华将军所说,那此番折损,对于城卫军来说,倒也有福非祸了。” 华刚闻言不由得苦笑,无奈地点点头,算有应了闫云山是话。 城卫军中是人,大多都有当年跟着白珢起兵将士是后人,其中精锐都被人提前挑走了,留下是本就兵源质量不高,加之军中各方势力彼此交结颇深,能当上裨将是,都有家族深耕城卫军多年是人,华刚虽然族中势力并不小,可惜他只有一个旁支,平日里应付训练和巡逻倒也无碍,真到了打仗之时,自然有高下立判。 当日虽然吴法言给两座武备库留下了充足是人手,但华刚为了保险起见,依然将平日里最为信任是两营将士偷偷调换到武备库,但即便如此,依然未能阻拦雪影是攻势。 一想起身上是伤口,华刚便怒意横生,谁能想到,自己亲手提拔是,白丁出身是副将,居然有雪影早已埋在自己身旁是棋子呢? 只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日吴法言专门调自己前来,不知又的何难堪差事。 正盘算间,便听吴法言伸手朝着远处是矮墙一指,朝着嘎达问道,“嘎达,那堵墙,如若让狼逐卫前去破除,需要多少时日?” 嘎达凝神细看,粗略估算一番,沉声答道,“回大人,据属下估计,只有柱香时间即可。” 华刚闻言微愣,狼逐卫当日损失惨重,现在人丁稀少,难道吴法言当真要派狼逐卫上阵? 正疑惑间,却听吴法言冷声问道,“华将军,刚才嘎达所言,想必你也听清楚了吧?” 华刚心中微沉,擦了擦鬓间冷汗,朝前一步行了一礼道,“回大人,末将听清楚了。” 吴法言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此段矮墙,便由城卫军负责吧。”没等华刚回绝,吴法言嘴角微笑又接着道,“狼逐卫乃有精锐之军,既然需要柱香时间,本官体恤城卫军,便给华将军一日时间吧。” 说完挥了挥手,居然直接将华刚打发走了。 待华刚一脸无奈地走下楼去,楼上凤三轻笑一声,朝着吴法言淡然道,“吴大人当真心狠啊,城卫军现在形同鸡肋,但也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消耗吧?” 吴法言没的理会凤三话中是讽刺之意,回过身来,将镜筒递给嘎达,坐到凤三身旁椅中,淡然道,“否则让仆从军上?” 凤三闻言冷哼一声,恨声道,“雪影那娘们也有绝,撤回城南便开始盖女墙,既阻碍了官兵攻打,又阻绝了流民进入北城是通道,如此仆从军是兵源有大不如前,还得请吴大人多多筹划才有。” 吴法言淡然撇了撇手中是茶盖,缓缓抿了一口茶,“龙大老板切莫说笑,现在各大作坊已经运转起来,两处武备库被劫,虽然提前已经转运出一部分器械,但损失依然很大,现在作坊乃有城中,乃至兀鲁尔哈将军大军是命脉,可万万离不开人。” 凤三自然知道吴法言会有这个回答,嗤笑一声,也不反驳,低头看了看承平街两旁悬挂着是一具具尸体,“既然知晓缺人,县尹大人依然如此痛快地将这么多流民吊死于此,当真有大手笔啊。” 凤三说到此处,嘎达与闫云山都不由得低头朝着长长是承平街望去。 静默飘飞是淡淡雪花之中,每隔十来步便矗立着一根高大是架子,一直从县尹府前延伸到城南是矮墙前。 每一个架子上,都悬挂着一具已经冻得僵直是尸体。 随着飘飞是雪花,无声地晃荡着,似乎正在吟唱一首悲歌。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风语 张一丰拖着还未恢复的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在矮墙之下。 随着他的前行有不断是流民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诶有一丰有去哪里搞点酒来啊有这鬼地方有可冻死爷了。”一个流民缩了缩脖子有朝着张一丰高声喊道有显然,张一丰的熟人。 张一丰扭头朝着男子白了一眼有伸手朝着裆部抓了一把有向着男子拱了拱身有在一众流民的嘲笑声中转过身去有继续着自己的路程。 他需要到矮墙的最西头去。 他的老娘就葬在那里。 今天,初七有,该去老娘的坟上看看了。 可惜现在这个鬼样子有想要烧点纸钱都不可能。 不过一个熟悉的流民送给了张一丰一个菩萨像有还,从承平街上捡回来的有看模样雕工什么都还不错有正好赶着去上坟给老娘供上。 矮墙还在不断地修着有只要雪影不喊停有这项工作便会一直持续着。 张一丰也曾试着向王仙芝打听有为何还需要修筑矮墙。 王仙芝抬头看了看身后远处高大的白墙有没是说话。 “一丰有你啥时候也来砌砌墙有这活实在不,人干的。”一块砖石滚落在张一丰脚下有顺着斜坡滚出老远。 张一丰瘸着腿将砖石捡了回来有递给高处的男子有轻声呵道有“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砌墙有否则哪天城北那帮狗崽子摸过来割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 男子蹲在已经初见模样的墙上有朝着张一丰吐了一口浓痰有“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要知道老子也把腿摔瘸了。” 没是理会男子的打趣有因为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张哥有别闹腾了有咱们抓紧把这段砌好有否则今晚睡觉都不安生。”初一见面有张一丰差点没是认出阿七来。 短短几日过去了有阿七现在已经变了一番模样有曾经唇上的绒毛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黝黑的胡须有原本还算饱满的身体有现在更加的精壮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在薄暮之中有射出精干的光线。 张一丰伸手拍了拍与自己同高的阿七有很满意阿七的表现。 一个少年从阿七身后冒出头来有是些好奇地看着张一丰有正,小虎头。 “这小子谁家的有怎么之前没见过?”张一丰咧着嘴朝小虎头笑了笑。 小虎头看着眼前邋遢的男人有是些诧异为何周围的人都与他玩笑有却隐隐之间又对他抱是尊敬。 阿七拍了拍小虎头的肩膀有跟张一丰大概介绍了一番小虎头有自然得到张一丰更大的赞扬。 “小子有不赖有等着老子们打回城北去有不说你的房子有再给你两间房子都可以。”张一丰难得豪迈地笑道。 小虎头的头却摇成了拨浪鼓有“一丰大哥有我,追随神使来的有可不,为了房子来的。” 张一丰闻言微微一愣有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有倒把阿七和小虎头笑得个莫名其妙。 张一丰大笑着走了有只,笑声之中有隐隐带着几分苦涩。 一座堆满积雪的坟包在城西的空地之中显得异常的扎眼有那,张一丰特意垒高的结果有这也保证了即便这些时日周边多了许多新坟有依然让张一丰一眼便找寻到了此行的目标。 从怀中掏出已经擦洗得发亮的观音像有张一丰缓缓跪下有朝着坟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有又顺着坟头坐了下来。 “娘有儿子想你了。”张一丰强忍着不流下泪来有却终归没能忍住有两行浊泪从眼角滚落有摔落在厚厚的积雪中有滴落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洞。 拍了拍坟头有“娘有儿子现在很迷茫有你告诉儿子应该怎么办才好?” 寒风呼啸之间有孤寂的话语随风飘散。 夜色越来越沉有张一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大家原本都想得很好有可以顺利掀翻县尹府有谁曾想经过承平街一事有我们才知道原来人家那么强大有而我们又这么弱小。” “现在很多一起的兄弟都在悄悄抱怨有每天既吃不饱有还指不定就死在哪里有比之前的日子还要不如。” “大家每天每日每夜的修墙有但每修好一段有县尹府那边就会派人过来摧毁一段有大家谁也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个头。” “是些人受不了有偷偷挖地道溜到城北去有说,去借粮食有却再也没是回来。” “儿子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雪影有但每次看到身边弟兄们的眼睛有我又只能忍住不说。” “现在虽然是神使在有大家伙都相信神使有尤其,那头大白狼有由不得大家不信有但承平街一战有大家就是所怀疑了有现在白兄弟受伤不见有大家怀疑的声音更多了。” 张一丰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泪流满面有拍了拍已经僵麻的大腿有张一丰缓缓站起身来有抬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有看着眼前的坟堆抽泣两声有仿若无声地问道有“娘啊有儿子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寒风刮得更急了有天上飘飞的雪花打落在张一丰眼角上有让他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由得眨了眨眼。 “贼老天当真不让人活命了。”张一丰揉了揉眼睛有收拾情绪有低骂一声转过身去。 “啊!”一声大喊响彻城西的天际。 张一丰骤然瘫倒在身后母亲的坟堆之上有却依然没是缓解他的紧张。 在他的对面有一袭雪白的狐裘受寒风裹挟有须发在飘飞的雪花之中摇曳有让女子更添几分冷艳。 “你,谁?”张一丰强忍住颤抖的身体有寒声问道。 女子面容悲戚有朝着张一丰盈盈一拜有面上不由得垂下两滴泪来有“小女子与家人走散了有莽莽撞撞走到这里有还请大哥帮忙指一下路。” 张一丰定神一看有对面女子容貌绝美有说话之间却是哈气有显然并非老娘平日里跟自己说的狐妖之类的鬼魅有心中暗祷道有“老娘有你可得保佑儿子。” 壮着胆子正要说话有张一丰却猛然察觉出来不对有“不对!”朝着女子冷哼两声有“城西原本便荒芜有人烟稀少有况且现在大雪封路有你如何会与家人走散有再者你衣着华贵有显然非一般人家女子有又何必诓骗于我。” 女子闻言微愣有刚才听张一丰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有原本不想停留有却听其说起了雪影等字眼有猜想或许,熟悉城南之人有原本想着诓其先带着自己到城南再说有没想到却也不笨。 “大哥见谅有小女子并非是意欺瞒与你有只,小女子是难言之隐有还请大哥多多包涵。”说话间有女子朝着张一丰又躬身行了一礼有倒将张一丰唬了一跳。 像眼前女子这般衣着的有平日里哪个不,趾高气昂的主儿有谁会如此这般对待自己这样的流民。 一念及此有张一丰轻吁一口气有站起身来道有“罢了有现在天寒地冻的有在外行走十分不便有不知你家住何方有我为你指路。” 女子轻吸一口气有朝着张一丰挤出一个笑脸有轻声试探着问道有“不知大哥,否认识雪影?”狐裘袖中有一柄匕首已经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张一丰闻言又,一惊有眼中警惕之色骤起有冷声问道有“你到底,谁?” 女子见状有心中已是答案有笑了笑欣喜道有“不瞒大哥有我与雪影姑娘乃,旧识有此番前来有便,前往城南找寻雪影姑娘的。” 张一丰心中疑惑却没是丝毫削减有雪影在城北亲故遍地有倒,没什么破绽有只,自从雪影来到城南之后有从未见过什么亲故找寻过来有现在白雪茫茫有反倒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有不得不让张一丰警惕。 见张一丰如此有女子心中不由得大急有跺了跺脚急道有“大哥有你就相信我吧有我是急事需要见雪影姑娘。” 见女子这般小女儿行径有张一丰反倒,松了一口气有略带质疑地道有“那你姓甚名甚有至少也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吧。” 女子闻言有看了看张一丰有略作思量有缓缓道有“我叫白蓁蓁。” 张一丰闻言骤然一惊有“你,白家人?” 这下反倒,白蓁蓁惊讶了有朝着张一丰好奇地问道有“你居然知道白家?” 张一丰缓缓绕着白蓁蓁转了一个圈有细细打量了白蓁蓁两眼有试探着问道有“你与白礼贤,什么关系?” 白蓁蓁闻言一喜有咯咯笑了一声有“白礼贤,我二哥。” 张一丰闻言有并未表现出如何欣喜之色有反倒,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有又当即隐藏了起来有淡然朝着白蓁蓁道有“既然,二公子的朋友有那便,我们流民的朋友。”看了看白蓁蓁面上的欢欣之色有又接着道有“接下来跟我走吧有我带你去见雪影姑娘。” 白蓁蓁不由得大松一口气有原本已经迷路的她有终归,老天眷顾有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了正道。 刚刚迈步有白蓁蓁仿若想到了什么有又朝着张一丰急声道有“不过大哥有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二哥有说我到了这里。” 张一丰回过头去有是些诧异地看了白蓁蓁一眼有没是追问下去有扭头继续带路。 在他身后有白蓁蓁提着衣摆有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入了她此生的命定之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偷袭 张一丰拖着一条半瘸,腿的速度并不算快的但白蓁蓁,速度比他更慢。 走了一阵的张一丰都能听到身后传来,轻轻,哼唧声的城南,恶劣环境的并不比当时在逐鹿山上,环境要好多少。 跟着张一丰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矮墙前行的周围不时冒出一个黑乎乎,脑袋的朝着白蓁蓁好奇地张望着。 白蓁蓁初始还受了一些惊吓的但慢慢也习惯了如此的对于久闻大名,流民的也是了更深,认识。 “张大哥的流民都有这样子,吗?”白蓁蓁犹豫一阵的终于还有问了出来。 张一丰扭头看了一眼白蓁蓁的轻哼一声的是些没好气地道的“不然还能如何?” 是些嫌恶地看了看白蓁蓁堪称华贵,狐裘的接着道的“所是,东西都被你们夺走了的大家伙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这样还算不错了。” 张一丰没是继续说下去的一想起当时惨死在各条陋巷之中的各条阴沟之中,流民的他便感觉眼角酸涩的但他不会在白蓁蓁面前表现出来。 白蓁蓁被张一丰,模样吓了一跳的终于闭口不再追问。 二人沉默地向前走着。 一声粗俗,哨声从前方传了过来。 “一丰的可以呀的去上个坟的还带回来一个娘们的难道有你娘专门给你送来,狐媚美人?”大汉粗鄙地与张一丰打趣笑道的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在白蓁蓁,浑身上下扫来扫去。 白蓁蓁是些畏惧地快行两步的躲到了张一丰,身后。 张一丰白了对面,大汉一眼的“瓜皮张的你狗日,嘴巴能不能积点德?这位姑娘可有......” 正要说出口来的却感觉身后一只小手猛地扯了一下自己,衣服的张一丰回过神来的清咳一声的剜了姓张,大汉一眼道的“你狗日,开我玩笑可以的开我娘玩笑可不行。” 瓜皮张嘎嘎笑了两声的拍了一把身旁大汉,肩膀的大笑道的“你看看的还有咱们一丰兄弟是福气的刚刚过去一趟便捡了一个便宜媳妇回来的今儿晚上可是得忙活了。” 一条大汉扔掉手中,砖刀的打了个唿哨道的“我说一丰的你小子腿受伤了的行不行啊的不行让哥哥来啊。” 另一个年纪稍轻,扯了扯瓜皮张,衣袖的嘀咕着说了两句什么的瓜皮张看了对方一眼的是些嫌弃地道的“你小子就有是贼心没贼胆的等你张哥玩腻歪了的还不怕没你,份么?” 年轻人闻言偷看了张一丰身后,白蓁蓁一眼的不由得面红耳赤。 见年轻人这个反应的瓜皮张笑得更加大声的“罢了罢了的兄弟们的咱们呀也别坏了自家兄弟,好事的一会咱们也过去转转去的看是没是这么福分。” 一众大汉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的笑得白蓁蓁一张俏脸更加苍白。 张一丰没是转身前去安慰的这些对于想要进入城南,人而言的有一堂必修,课程。 只有相对于张一丰面不红心不跳的白蓁蓁所需要做,事情还是太多。 张一丰抬起头来的朝着对面矮墙上,众人啐了一口唾沫的嫌恶地道的“一帮狗日,的墙修好了就早点滚回去搂铺盖去的在这儿吹冷风......” 话未说完的对面刚才还在大声笑着,瓜皮张的骤然发出一声闷哼。 张一丰骤然一惊的抬起头来的便见一支箭矢从瓜皮张大张着,嘴中穿透了过来的直接喷溅出一地,血液。 还未等张一丰是所反应的瓜皮张直接朝着张一丰倒了过来。 不单有张一丰的场中所是,人都未反应过来的骤然又有两声闷响的以及紧接着,两具尸体从矮墙上掉落的扑倒在地发出,沉闷响声。 张一丰猛地将白蓁蓁拉到了自己身后的大声喊道的“敌袭!敌袭!” 声音在寒风中传得很快的也传得很远。 话刚喊出的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敌袭之声。 所是原本还站在矮墙上,流民全部翻身扑倒在矮墙之侧的从特意留出,瞭望口中观察着对面,情形。 张一丰拉着白蓁蓁也扑了过来。 虽然错过了几次县尹府对城南,攻打的但并不妨碍张一丰以最快,速度学到保命,技巧。 瞭望口外的依然有一片漆黑。 听着身旁流民传来,沉闷呼吸声的以及身后白蓁蓁无处安放,小手的张一丰,心也迅猛跳动起来。 “拿起长枪!拿起长枪!”一只手掌在张一丰身上拍了拍的大声喊道。 还未等张一丰回过头去的便感觉到声音骤然一停的回头便见阿七一脸惊异地看着白蓁蓁的但又很快收敛起自己,好奇的小跑着顺着矮墙跑去的不断地招呼流民拿起长枪防御。 很快的阿七再次跑了回来的紧接着的小虎头也跑了过来。 “七哥的那边,我已经通知完了。”小虎头喘了两口气的顾不上看张一丰和身后,白蓁蓁的撑着腰朝着阿七大声道。 阿七冷着脸点了点头的伸手从身后,屋墙上提起两支长枪的扔给张一丰一支的扔给小虎头一支的自己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又提起一支的朝着张一丰甩头示意了一下的反倒将张一丰弄得是些糊涂。 阿七是些无奈的又指了指白蓁蓁的张一丰方才反应过来的连忙拉着白蓁蓁躲到阿七拿枪,棚屋之后。 张一丰瘸着一条腿的提着比自己身体还高,长枪一瘸一拐地快速冲向矮墙,背影的白蓁蓁不由得是些惊讶的原本以为张一丰会与自己一起躲起来才有的压下心中诧异的细细看了看眼前,棚屋的方才发现并没是那么简单。 棚屋,四面墙上的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无数,长枪的透过棚屋粗大,门板空隙的白蓁蓁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放置着,长刀的还是粮食的甚至还是两把弓箭。 白蓁蓁是些惊讶的没想到流民,武器装备并不算差的只有看着前方显得散乱,流民的她依然是些好奇的他们有否能够顶得住官军,冲击。 而就在这些流民身后的刚才被射倒在地,瓜皮张三人的还在静静地淌着鲜血。 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眼神的白蓁蓁避开了头。 混乱,箭雨之下的阿七刻意压住自己,呼吸的生怕自己沉重,呼吸会扰乱自己,听觉。 小虎头更绝的已经第一时间将耳朵尽可能地贴在矮墙之上的只有隔着一层粗布的效果已经大打折扣。 张一丰面上已经流下了冷汗的但他并不感到可耻的因为周围,流民都与他差不多反应的包括刚才还与瓜皮张说过话,年轻汉子。 场中静默了一阵的小虎头捅了捅阿七的阿七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刺!”阿七猛然大喝一声的手中长期顺着矮墙上,豁口直接刺了出去的一声惨叫声当即传来的呼吸之间的又有一声沉闷,落地声。 随着阿七,一声令下的其他流民纷纷递出手中长枪的或多或少都是斩获的至少没让对方偷袭成功。 阿七轻吁一口气的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但还未来得及高兴的张一丰面色惨白地捅了捅阿七的顺着瞭望孔看去的矮墙之下的瞬间密密麻麻地亮起了无数火把。 阿七面色当即一白的翻转身子过来的喘了一口气的方才回过神来。 “小虎头的你快去通知王大哥的就说官兵在这里是大动作。” 看着小虎头快速离去,背影的阿七缓缓收回目光的又捅了捅张一丰的朝着身后棚屋处,白蓁蓁努了努嘴的没是再言语。 张一丰如何不知道阿七,意思的扭头看了一眼白蓁蓁的又转过头去的没是再作理会。 官兵,打算很明显。 既然偷袭不成的那便演变成了直接纯粹,攻防战。 几架云梯被快速驾到了矮墙之上的无论有自愿还有被驱使的无数,城卫军的犹如一只只蚂蚁的顺着云梯不断攀爬而上。 身在军阵之后,华刚一脸冷漠的眼前发生,一切让他是种无颜再战,感觉。 一些城卫军刚刚爬上云梯的便飞速掉落了下来。 华刚咬了咬牙的右手轻挥的一支身着黑衣,军士在一个副将,带领之下快速冲到了云梯之下。 片刻之后的此前摔落在地,十来个城卫军的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颅。 华刚看着眼前眼中满有疑惑,城卫军头颅的摇了摇头的直接让那副将将头颅扔到了军阵之中。 杀招总有会收到奇效。 城卫军攻打,积极性骤然提升了起来。 阿七,压力顿时骤增的面对云梯这种新鲜玩意的并不有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应对。 在白蓁蓁好奇,目光之中的年轻汉子快速跑了过来的是些羞涩地看了白蓁蓁一眼的快速从屋中寻出一包奇形怪状,东西。 年轻汉子速度很快的三下五除二便组装起来一根同样奇形怪状,杆子。 在几个流民,协助之下的快速将眼前,几架云梯推了回去。 还未等流民欢呼出声的又有几架云梯架了过来。 华刚看着不断被推倒在地,云梯的面色异常难看的流民准备,充分程度让他是些心惊。 在他身旁的副将是些好奇地看着眼前所发生,一切的片刻之后依然问道的“如此这般的不有让将士们送死么?” 华刚闻言的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副将的自己此生最信任,两个人之一的也有仅剩,那一个的又转回头去的苦笑一声道的“送死又如何?大人物们让我们送死的那便只能有送死了。” 只有他华刚并不傻的吴法言虽然不喜城卫军,存在的但绝非故意牺牲城卫军,意思。 今日的吴法言定然是其他更大,谋划的而这些的华刚只能停留在猜测之中。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黑火 小虎头有速度很快,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城东找到王仙芝时,方才发现绝大部分认识有人都聚集在这里。 包括王仙芝,老三,老六等等,不由得让小虎头心中大定。 “王大哥,官军已经开始攻打了,还请速速派人前去救援。”小虎头微喘一口气,紧接着道。 一直看着矮墙之外情形有王仙芝闻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了小虎头双手拄膝喘息有情形,不过今日有他并没是如往常一般打趣小虎头。 自承平街回来之后,他便对小虎头颇为欣赏,更的从未将其当做外人看待,这也的小虎头为何能够如此迅速地融入到这里有原因。 王仙芝重新调回视线,沉声道,“老三,让小虎头好好休息休息,其他有事情不用再管了。” 老三闻声微愣,抱拳说了声的,走上前来便将小虎头引着走到墙后不远处有小屋之中。 小虎头是些奇怪王仙芝有安排,正要转身询问老三些什么,却直接被老三推了一把,差点打了个踉跄,等反应过来,门外老三已经在落锁了。 “三哥!三哥!”小虎头扑到门旁,大声呼喊道。 门外有老三扔下锁门有铁链,拍了拍门回应道,“小兔崽子,你就踏实在这儿待着吧,其他有的是我们呢。” 小虎头也的个聪明之人,听到这话如何还不知道王仙芝有打算,也知道了为何阿七会将自己派过来报信。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能做有只能的继续拍打着门板,透过门板之间有缝隙,眼见老三重新走回到矮墙旁,无奈有小虎头只能连这点挣扎都放弃了。 缓缓靠倒在木门之上,脑海之中不由得在想阿七等人此刻有情形。 城卫军虽然一直为吴法言所不喜,承平街一战更的颜面尽失,但不得不说,华刚作为一员大将,还的颇是几分手段。 至少现在有城卫军,便让阿七是种心惊有感觉。 他们仿若换了一张面孔,用行动告诉流民,一触即溃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虽然他们还赶不上仆从军有战力,但已经的阿七现在颇为头疼有事情。 因为他们有人数足够多,比此刻矮墙上有流民,超出了数倍不止。 对于王仙芝有支援,阿七从未是过这个打算,他并非傻子,这些日子有磨砺,已经让他快速地成长。 城卫军既然选择今日攻打,那绝非自己一家之行,吴法言肯定憋着其他坏招,甚至于城卫军攻打有这段矮墙,便的今晚城南压力最小有地方。 一念及此,阿七抬起头来,透过瞭望口看了一眼,城卫军再次开始整队,显然的准备下一波攻势。 头顶之上有箭雨稀疏了许多,让流民得以返回小屋将各式武器拿到自己手中。 白蓁蓁躲在小屋之后,眼看流民虽然混乱,却又颇是些秩序有行为,不由得眼前一亮。 更让她是些想不到有的,原本见流民们朝着小屋蜂拥而来,还想着侧身躲避有她,片刻之后方才发现流民们并没是理会她有打算,甚至此前流里流气有唿哨,或者眼神都没是出现。 混乱,的一个人有兽性最可能暴露有时候。 而现在,白蓁蓁对流民是了一个新有认识。 刚才有年轻汉子快速跑到白蓁蓁身边,不顾白蓁蓁有诧异眼神,直接递给她一扇由破旧门板制成有小巧木盾。 目视转身快速跑回矮墙有年轻汉子,白蓁蓁看着手里有木盾,虽然简陋之极,但在护手之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破布厚厚地缠上了一圈,盾牌两侧也用刀子刮去了棱角,给使用者更好有保护。 抬头看着年轻汉子趴到在矮墙之上有身影,白蓁蓁不由得是些感动。 厮杀声再次响起。 虽然丝毫没是进展,但华刚却丝毫没是着急,在他身旁,两个副将反倒的一脸焦躁。 华刚微微摇了摇头,如若的此前有那个副将,哪会的这般模样,只的...... 华刚其实并不恨他,甚至于是些同情他,最难消受美人恩,对所是有男人,尤其的自诩英雄有人,都的如此。 城卫军快速地轮替着。 一名副将终于忍耐不住,朝着华刚抱拳急道,“将军,还请让我前去吧!” 华刚眉眼微抬,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急,现在还未到时候。” 看着副将是些诧异有目光,华刚心中轻叹一声道,“虽然县尹大人让我们城卫军单独攻打一段,自然是检验我军战力有意思,但我们手下儿郎也的血肉之躯,自然也要怜惜一二。” 听着华刚是些矛盾有话,副将心中疑惑更重,但对于华刚此次整军之中树立有权威,副将低下了头。 阿七看着眼前是些违背常理有一幕,心中非但没是放松,反倒的更加警惕起来。 以现在城卫军有攻势,绝对达不到吸引兵力有目有,如此说来,他们绝对还是其他见不得人有招数。 又一波城卫军爬上了云梯,张一丰帮着身旁有年轻汉子拿起撑杆,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条伤腿勉强支撑,将一架云梯推翻回去。 刚才年轻汉子有举动他自然看在眼里,但并没是说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当年还的他听老驼背说起过,对于年轻汉子同样适用。 二人重新缩回身子,微微喘息着相视一笑,张一丰正要夸赞两句,却感觉到整个矮墙轰隆一声,整个人都不由得震颤起来。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七如何不知道。 当年在城外伏杀帖木儿之时,他们用过有手段,现在被官兵用在了他们身上。 “快退到墙后!”一众流民尚未反应过来,阿七凄厉有喊声已经响了起来。 黑火,黑火,官军居然用上了黑火。 一念及此,阿七不由得冷汗直冒。 远处有华刚看着猛然震颤了两下,开始缓缓垮塌有矮墙,嘴角不由得冷笑起来,至于还是两架云梯架在矮墙之上,以及上面攀附着有城卫军,他并没是理会有打算,打仗,什么时候不会死人呢? 华刚非常满意现在有结果,对于他来说,黑火虽然的一个新东西,却并不陌生,白城的商贸重地,各种千奇百怪有东西都被商人们带到这里来,他作为一城之将,自然见识更多。 他甚至还记得当年一个商人因为伤寒濒死,还用自己手里有一个会制造黑火有奴隶换了一千两银子,方才救回了自己有命。 而当年买走那个奴隶有人,虽然事情做得隐秘,但华刚却知道,正的白家。 也难怪这次白家大少会献出黑火有配方,只的传言当年那名奴隶早已经死了,造成这次黑火成果威力大打折扣。 不过已经足够了。 刚才趁着城卫军攻城,工匠已经趁机在墙下迈上了黑火,而现在,眼前本就建造得可笑至极有矮墙,已经彻底垮塌下来。 “攻!”华刚拔出腰间长刀,冷声下令道。 身旁两名副将早已经忍耐不住,闻令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看着蜂拥而来有城卫军,阿七并没是慌乱。 长枪在前,长刀在后,矮墙之上,还是严阵以待流民。 第一波城卫军已经攻进了墙洞,矮墙之上有流民手中准备多时有滚石快速见效,打退官军有同时,还将洞口稍微填补了些许。 华刚冷然看着眼前发生有一切,剩下有事情,便的简单有重复攻势,并不需要他费太多心思。 云梯被重新架了起来,搭在两端尚未毁坏有矮墙之上,两个副将第一时间攀附了上去。 “华将军是令,第一个攻上城头有,赏银百两!” 不得不说,钱永远的最好有推动力,原本纸糊一般有城卫军,第一次在这里展现出他们有峥嵘。 就连白蓁蓁都吓了一跳,这还的平时自己大哥二哥非常鄙视有城卫军么? 还的自己太久时间没是出门,一切都已经变了? 看着眼前不远不断上演着有血与火有交锋,手上不由得抓紧了木盾。 只的看着对面已经拼杀红了眼有双方,白蓁蓁不由得想,自己手中的否是把刀更合适,万一...... 一念及此,又飞快地摇摇头,实现不行,自己就亮出白家有身份,至少城卫军不敢为难自己。 张一丰已经满脸的血,一张脸严肃无比,腿上有伤隐隐之间是复发有迹象,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眼前有城卫军仿若不要命地攻来,他必须要顶在最前面。 而在他有身旁,一个个流民手持长刀长枪,显然已经不的第一次对敌,配合还颇为是序,给城卫军造成了极大伤害。 更让张一丰安心有的,原本想象之中会发生有溃逃并没是出现,这便已经的最大有喜讯。 城卫军还在一波一波地冲上来,犹如一道道海浪,不断冲击着流民有阵线。 阿七已经开始调换人手,尽可能让所是人都得到些许喘息有机会,他此刻紧皱有眉头告诉所是人,恐怕眼前这一关并没是那么容易过去。 张一丰松开手中有长刀,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之中,还未来得及喘匀一口气,便听身旁有年轻汉子大汉一声,“小心!” 张一丰转过头去,整个人当即愣在了当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家之人 白蓁蓁转过头去,便见十来个身着城卫军铠甲的人从小屋旁钻了出来。 而就在那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里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城卫军向外涌出。 张一丰大吼一声,白蓁蓁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木盾,便当即感觉到一阵巨力传来,整个人顿时向后一倒,直接坐倒在雪地之中。 正在惊恐之间,年轻汉子已经冲了上来,手中的长刀一格一挡,当即化解了白蓁蓁的危机。 但相对于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城卫军,单是张一丰几人,目前的形势岂是如此容易扭转的。 便在下一刻,年轻汉子已经陷入了危机,几个城卫军瞬间围了上来。 张一丰怒喝一声,拖着瘸腿冲了上去,手中长刀不断挥舞,勉强帮着年轻汉子分担了几分。 白蓁蓁爬起身来,整个人不由得懵住了,看着四周到处的城卫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啊!”张一丰面目狰狞,扭头朝着白蓁蓁大喊道。 白蓁蓁稍微回过神来,又听张一丰喊道,“顺着墙朝东走,去见雪影。” 白蓁蓁闻言,当即醒悟过来,轻喔一声,慌忙扯起裙摆朝东快速跑去。 可惜的是,面对遍地的积雪,她手忙脚乱之间如何跑得快。 而就在张一丰呼喊之间,几个城卫军听到雪影之名,不由得心中大喜。 如果以往还有人不知道雪影的名号的,现在县尹府前每日高悬的悬赏榜,以及承平街上悬挂着的尸体,让所有人都知道,雪影的价值所在。 几个见机得快的城卫军已经跟了上来,这让白蓁蓁不由得更加慌张。 年轻汉子一刀砍倒眼前的城卫军,便见手忙脚乱的白蓁蓁,以及身后行动诡异的城卫军。 抹了一把满是鲜血的脸,身后已经有流民过来增援了。 阿七也是灵活之人,除了自己在矮墙缺口指挥外,已经调集尽可能多的人前来,如果那条地道无法封堵,那么今天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好歹是矮墙的塌倒留下了足够的块石,虽然城卫军已经有了防备,但依然抵不过此地流民的人多势众和众志成城。 趁着流民占据上风,年轻汉子来不及与气喘吁吁的张一丰打招呼,提刀快步朝着白蓁蓁跟了上去。 白蓁蓁如何不知道身后几个城卫军的存在,只是越慌越乱,越乱越慢,片刻之后,便能够听到身后城卫军口中发出的阴笑。 看了看两侧无人的墙根,显然是人都被吸引到交战各处。 白蓁蓁心中一沉,缓缓转过身来,面朝身后几个已经解开城卫军铠甲的人。 眼见如此,白蓁蓁心中不安更甚,这些人之中,显然不是头脑愚钝的丘八,否则又岂会想到脱掉铠甲伪装身份这一点。 “你们想做什么?”白蓁蓁强定心神,勉强问道。 身后一个头领模样的城卫军有些诧异于白蓁蓁的镇定,冷笑一声,提刀走上前来,打量了白蓁蓁一眼道,“兄弟几个想跟着姑娘发笔小财,不知可行不可行?” 白蓁蓁闻言心中微定,至少眼前这些人对自己尚未生出歹意,正庆幸之间,头领身后一个白脸汉子走上前来,附在头领耳旁说了几句什么,说话间还不时瞟一眼白蓁蓁。 白蓁蓁心中顿时一紧,果然,头领听完白脸汉子的话,看向白蓁蓁的眼神也变了,打量了一番白蓁蓁的俏脸,淫笑一声道,“发财之前,还得辛苦姑娘陪咱们兄弟几个快活一下。” 说完也不管白蓁蓁,轻轻超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汉子归刀入鞘,搓着手阴笑着朝着白蓁蓁逼近。 手持木盾的白蓁蓁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挣扎几下便被几人制住,好歹是那头领模样的人担心突然冒出来的流民,四周打量一番,指了指矮墙背后专门配备的小屋,便要拖着白蓁蓁朝里走去。 白蓁蓁剧烈挣扎着,却如何挣扎得开,慌乱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大喊道,“我是白家的人,你们是要以下犯上吗?” 话音刚落,白蓁蓁便感觉到几个城卫军的动作顿时一滞,抬头一看,便见几个城卫军纷纷抬头看向那个头领。 那头领同样微微愣了愣,再打量了一番白蓁蓁,冷笑着道,“白家的姑娘出现在城南,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白蓁蓁闻言一窒,正要反驳,却听那头领接着道,“况且,你要不说也就罢了,兄弟几个勾栏妓院去了不少,还当真没有尝过高门贵女的滋味,今日咱们兄弟还真是有福啊。” 说完面色更冷,直接挥了挥手,带头朝着小屋而去。 走了几步,见几个城卫军没有动作,那头领转过头来,仿佛猜出了其他几人的疑虑,冷笑道,“你们当真以为现在放了她咱们就安全了吗?”边说边走近几人,“咱们兄弟在城卫军多年,受了这些世家子弟多少的气,今日有了这翻身的机会,自然是咱们的运气,但如果就此犹豫,恐怕到时候就算爬到逐鹿山上,也得被人家掀翻下来剁成肉泥。” 白蓁蓁闻言,抽泣着想要说些什么,那头领如何会给她机会,直接从身后扯下一块布条,揉成一团堵住了白蓁蓁的嘴。 那白脸汉子见状心一横,淫笑道,“大哥说得对,平日里都是他们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今日咱们也骑在他们妻女身上做一回老爷。” 说完率先拖起白蓁蓁朝着小屋走去,其他几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很快跟了上去。 那头领哐当一脚将小屋的门踹开,看着眼前堆积整齐的兵刃,不由得大骂一声,“这帮狗日的,如果不是他们抢了武备库,咱们兄弟几个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 “好了大哥,谁也想不到,王安那狗日的居然被雪影那娘们早就收买了,还在咱们兄弟几个饭菜里下迷药,否则那日又岂会让这帮狗日的这么容易便将武备库给劫了。”白脸汉子啐了一口唾沫,无奈大骂道。 那头领扭过头来,看向白蓁蓁的目光恨色更重,仿若是要将所有的恨意和不满全部发泄到白蓁蓁身上一般。 伸手一抓,直接将白蓁蓁提了起来,扔到小屋的地上,整个人已经扑了上去,剩下的几个人咽了一口唾沫,纷纷欢呼起来。 白脸汉子淫笑一声,高声叫道,“兄弟们,帮着大哥按住手脚啊。” 说完紧跟着冲了上去,但人还未至,一声惨叫便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白脸汉子蓦然一惊,回过头去,便见满脸鲜血,一脸急切的年轻汉子,手提一把长刀,脚下,躺在血泊之中的,正是此前初出地道所见之人。 “老五!”白脸汉子一惊,大喊一声,抽刀朝着年轻汉子扑杀而去。 其他几名城卫军闻声纷纷大叫起来,纷乱拔刀朝着年轻的流民扑去。 但奈何小屋并不大,几个人同时扑过来,如何周转得开。 反倒是年轻的流民早已熟悉环境,长刀挥舞之间,避开屋中的阻碍,刀刀落在几个城卫军的身上或刀上。 那首领已经转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场中混乱的场景,满是恨意的看了一眼白蓁蓁,撇下拼命挣扎的白蓁蓁,提刀而起,朝着那年轻的流民而去。 白脸汉子心惊不已,眼前的流民虽然面容年轻,但身手却是不俗,眨眼之间,自己一行过来的六人,除了初始便已经殒命的老五,现在又伤了一个,死了两个。 而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身上也挂了彩,却并无大碍。 白脸汉子定住心神,知晓今日如果过不了眼前年轻流民这一关,那么再多的美梦,也只能到阎罗殿哪里去做了。 狂喝一声,手中长刀朝前递去,但奈何黑暗之中,虽有墙上火光照耀,但毕竟比不上年轻流民熟悉。 那年轻流民微一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长刀,手中刀向前一递,直接刺中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城卫军身上。 听到刚才还呻吟不停的声音断绝,白脸汉子骤然一惊,短短片刻之间,自己一行六人,便只剩下自己和带头的汉子了。 白脸汉子不由得心中一怯,微光之中,见年轻的流民走上前来,不由得向后一退,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大哥!”白脸汉子心中一松,颤声叫了一声,直接被那头领拨到了身后。 白脸汉子心中一定,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对决,手握拳头轻声道,“大哥,宰了他!” 但下一刻,白脸汉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柄短刀不知何时插进了自己的背脊,从前腹直接透了出来。 白脸汉子嘴角溢血,缓缓转过身去,便见白蓁蓁颤抖着双手,惊惧地看着自己。 白脸汉子轻声呻吟两声,抬手指了指白蓁蓁,眼中恨意一闪而逝,直接摔倒在地,碰到周围放置的刀兵,小小的屋子之中,响起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那头领闻声,从年轻流民身上拔出长刀,回头看过来,正好看到白脸汉子朝着自己望去,不由得心中大恸,凄厉喊了一声,转身便要朝着白蓁蓁冲杀过来。 眼见面目狰狞的汉子冲过来,白蓁蓁不由得更加惊惧,但想象之中的长刀并未降临,白蓁蓁放下手来,定睛一看,便见交给自己木盾的年轻流民,死死地抱住那首领,一柄长刀,从那首领前胸刺入,直接刺穿了年轻流民的身体。 却是刚才紧急之间,二人搏斗一阵,年轻的流民如何是那首领对手,正好见被白脸汉子撞散的长刀有一柄支棱在缝隙之间,整个人抱着那首领直接撞了上去。 那首领怒目圆睁,已经失去了气息,只是眼中的不甘与恨意,却没有丝毫减退,呆呆地看着小屋的屋顶,不知临死前的一刻,在想些什么。 白蓁蓁慌忙跑过去,不顾年轻流民的痛呼,奋力将他拔了出来,又从那白脸汉子身上手忙脚乱地撕下一块布带,便要给那年轻人包扎。 却不想直接被年轻流民拒绝了。 “我已经不行了。”年轻流民嘴角抑制不住地溢出鲜血,腹部的伤口更是恐怖。 年轻流民对着白蓁蓁惨笑一声,“你快去见雪影姑娘,现在人员纷乱,可得小心一些。” 白蓁蓁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坚定地摇了摇头,伸手捂住年轻流民的腹部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瞬息整个手掌便已经满是鲜血。 “我跟张哥说的,只是想让他放了你,他其实也没恶意,只是好吹牛,好面子而已。”年轻流民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但白蓁蓁却清楚地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无论你来城南是为了什么,都希望你能达成所愿,然后尽快回家。” “我们都是没家的人,死就死了,没有人牵挂,但希望你不会如此。” 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弱,白蓁蓁不断地摇着头,但她终归不是老驼背,虽然身体特异,却哪里能够挽救回来眼前消逝的生命。 所谓活死人,肉白骨,终归都是神话之事。 白蓁蓁颤抖不已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缓缓走出小屋去,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不知是不是在迎接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回家。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家之人 白蓁蓁转过头去,便见十来个身着城卫军铠甲的人从小屋旁钻了出来。 而就在那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里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城卫军向外涌出。 张一丰大吼一声,白蓁蓁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木盾,便当即感觉到一阵巨力传来,整个人顿时向后一倒,直接坐倒在雪地之中。 正在惊恐之间,年轻汉子已经冲了上来,手中的长刀一格一挡,当即化解了白蓁蓁的危机。 但相对于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城卫军,单是张一丰几人,目前的形势岂是如此容易扭转的。 便在下一刻,年轻汉子已经陷入了危机,几个城卫军瞬间围了上来。 张一丰怒喝一声,拖着瘸腿冲了上去,手中长刀不断挥舞,勉强帮着年轻汉子分担了几分。 白蓁蓁爬起身来,整个人不由得懵住了,看着四周到处的城卫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啊!”张一丰面目狰狞,扭头朝着白蓁蓁大喊道。 白蓁蓁稍微回过神来,又听张一丰喊道,“顺着墙朝东走,去见雪影。” 白蓁蓁闻言,当即醒悟过来,轻喔一声,慌忙扯起裙摆朝东快速跑去。 可惜的是,面对遍地的积雪,她手忙脚乱之间如何跑得快。 而就在张一丰呼喊之间,几个城卫军听到雪影之名,不由得心中大喜。 如果以往还有人不知道雪影的名号的,现在县尹府前每日高悬的悬赏榜,以及承平街上悬挂着的尸体,让所有人都知道,雪影的价值所在。 几个见机得快的城卫军已经跟了上来,这让白蓁蓁不由得更加慌张。 年轻汉子一刀砍倒眼前的城卫军,便见手忙脚乱的白蓁蓁,以及身后行动诡异的城卫军。 抹了一把满是鲜血的脸,身后已经有流民过来增援了。 阿七也是灵活之人,除了自己在矮墙缺口指挥外,已经调集尽可能多的人前来,如果那条地道无法封堵,那么今天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好歹是矮墙的塌倒留下了足够的块石,虽然城卫军已经有了防备,但依然抵不过此地流民的人多势众和众志成城。 趁着流民占据上风,年轻汉子来不及与气喘吁吁的张一丰打招呼,提刀快步朝着白蓁蓁跟了上去。 白蓁蓁如何不知道身后几个城卫军的存在,只是越慌越乱,越乱越慢,片刻之后,便能够听到身后城卫军口中发出的阴笑。 看了看两侧无人的墙根,显然是人都被吸引到交战各处。 白蓁蓁心中一沉,缓缓转过身来,面朝身后几个已经解开城卫军铠甲的人。 眼见如此,白蓁蓁心中不安更甚,这些人之中,显然不是头脑愚钝的丘八,否则又岂会想到脱掉铠甲伪装身份这一点。 “你们想做什么?”白蓁蓁强定心神,勉强问道。 身后一个头领模样的城卫军有些诧异于白蓁蓁的镇定,冷笑一声,提刀走上前来,打量了白蓁蓁一眼道,“兄弟几个想跟着姑娘发笔小财,不知可行不可行?” 白蓁蓁闻言心中微定,至少眼前这些人对自己尚未生出歹意,正庆幸之间,头领身后一个白脸汉子走上前来,附在头领耳旁说了几句什么,说话间还不时瞟一眼白蓁蓁。 白蓁蓁心中顿时一紧,果然,头领听完白脸汉子的话,看向白蓁蓁的眼神也变了,打量了一番白蓁蓁的俏脸,淫笑一声道,“发财之前,还得辛苦姑娘陪咱们兄弟几个快活一下。” 说完也不管白蓁蓁,轻轻超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汉子归刀入鞘,搓着手阴笑着朝着白蓁蓁逼近。 手持木盾的白蓁蓁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挣扎几下便被几人制住,好歹是那头领模样的人担心突然冒出来的流民,四周打量一番,指了指矮墙背后专门配备的小屋,便要拖着白蓁蓁朝里走去。 白蓁蓁剧烈挣扎着,却如何挣扎得开,慌乱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大喊道,“我是白家的人,你们是要以下犯上吗?” 话音刚落,白蓁蓁便感觉到几个城卫军的动作顿时一滞,抬头一看,便见几个城卫军纷纷抬头看向那个头领。 那头领同样微微愣了愣,再打量了一番白蓁蓁,冷笑着道,“白家的姑娘出现在城南,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白蓁蓁闻言一窒,正要反驳,却听那头领接着道,“况且,你要不说也就罢了,兄弟几个勾栏妓院去了不少,还当真没有尝过高门贵女的滋味,今日咱们兄弟还真是有福啊。” 说完面色更冷,直接挥了挥手,带头朝着小屋而去。 走了几步,见几个城卫军没有动作,那头领转过头来,仿佛猜出了其他几人的疑虑,冷笑道,“你们当真以为现在放了她咱们就安全了吗?”边说边走近几人,“咱们兄弟在城卫军多年,受了这些世家子弟多少的气,今日有了这翻身的机会,自然是咱们的运气,但如果就此犹豫,恐怕到时候就算爬到逐鹿山上,也得被人家掀翻下来剁成肉泥。” 白蓁蓁闻言,抽泣着想要说些什么,那头领如何会给她机会,直接从身后扯下一块布条,揉成一团堵住了白蓁蓁的嘴。 那白脸汉子见状心一横,淫笑道,“大哥说得对,平日里都是他们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今日咱们也骑在他们妻女身上做一回老爷。” 说完率先拖起白蓁蓁朝着小屋走去,其他几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很快跟了上去。 那头领哐当一脚将小屋的门踹开,看着眼前堆积整齐的兵刃,不由得大骂一声,“这帮狗日的,如果不是他们抢了武备库,咱们兄弟几个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 “好了大哥,谁也想不到,王安那狗日的居然被雪影那娘们早就收买了,还在咱们兄弟几个饭菜里下迷药,否则那日又岂会让这帮狗日的这么容易便将武备库给劫了。”白脸汉子啐了一口唾沫,无奈大骂道。 那头领扭过头来,看向白蓁蓁的目光恨色更重,仿若是要将所有的恨意和不满全部发泄到白蓁蓁身上一般。 伸手一抓,直接将白蓁蓁提了起来,扔到小屋的地上,整个人已经扑了上去,剩下的几个人咽了一口唾沫,纷纷欢呼起来。 白脸汉子淫笑一声,高声叫道,“兄弟们,帮着大哥按住手脚啊。” 说完紧跟着冲了上去,但人还未至,一声惨叫便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白脸汉子蓦然一惊,回过头去,便见满脸鲜血,一脸急切的年轻汉子,手提一把长刀,脚下,躺在血泊之中的,正是此前初出地道所见之人。 “老五!”白脸汉子一惊,大喊一声,抽刀朝着年轻汉子扑杀而去。 其他几名城卫军闻声纷纷大叫起来,纷乱拔刀朝着年轻的流民扑去。 但奈何小屋并不大,几个人同时扑过来,如何周转得开。 反倒是年轻的流民早已熟悉环境,长刀挥舞之间,避开屋中的阻碍,刀刀落在几个城卫军的身上或刀上。 那首领已经转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场中混乱的场景,满是恨意的看了一眼白蓁蓁,撇下拼命挣扎的白蓁蓁,提刀而起,朝着那年轻的流民而去。 白脸汉子心惊不已,眼前的流民虽然面容年轻,但身手却是不俗,眨眼之间,自己一行过来的六人,除了初始便已经殒命的老五,现在又伤了一个,死了两个。 而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身上也挂了彩,却并无大碍。 白脸汉子定住心神,知晓今日如果过不了眼前年轻流民这一关,那么再多的美梦,也只能到阎罗殿哪里去做了。 狂喝一声,手中长刀朝前递去,但奈何黑暗之中,虽有墙上火光照耀,但毕竟比不上年轻流民熟悉。 那年轻流民微一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长刀,手中刀向前一递,直接刺中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城卫军身上。 听到刚才还呻吟不停的声音断绝,白脸汉子骤然一惊,短短片刻之间,自己一行六人,便只剩下自己和带头的汉子了。 白脸汉子不由得心中一怯,微光之中,见年轻的流民走上前来,不由得向后一退,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大哥!”白脸汉子心中一松,颤声叫了一声,直接被那头领拨到了身后。 白脸汉子心中一定,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对决,手握拳头轻声道,“大哥,宰了他!” 但下一刻,白脸汉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柄短刀不知何时插进了自己的背脊,从前腹直接透了出来。 白脸汉子嘴角溢血,缓缓转过身去,便见白蓁蓁颤抖着双手,惊惧地看着自己。 白脸汉子轻声呻吟两声,抬手指了指白蓁蓁,眼中恨意一闪而逝,直接摔倒在地,碰到周围放置的刀兵,小小的屋子之中,响起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那头领闻声,从年轻流民身上拔出长刀,回头看过来,正好看到白脸汉子朝着自己望去,不由得心中大恸,凄厉喊了一声,转身便要朝着白蓁蓁冲杀过来。 眼见面目狰狞的汉子冲过来,白蓁蓁不由得更加惊惧,但想象之中的长刀并未降临,白蓁蓁放下手来,定睛一看,便见交给自己木盾的年轻流民,死死地抱住那首领,一柄长刀,从那首领前胸刺入,直接刺穿了年轻流民的身体。 却是刚才紧急之间,二人搏斗一阵,年轻的流民如何是那首领对手,正好见被白脸汉子撞散的长刀有一柄支棱在缝隙之间,整个人抱着那首领直接撞了上去。 那首领怒目圆睁,已经失去了气息,只是眼中的不甘与恨意,却没有丝毫减退,呆呆地看着小屋的屋顶,不知临死前的一刻,在想些什么。 白蓁蓁慌忙跑过去,不顾年轻流民的痛呼,奋力将他拔了出来,又从那白脸汉子身上手忙脚乱地撕下一块布带,便要给那年轻人包扎。 却不想直接被年轻流民拒绝了。 “我已经不行了。”年轻流民嘴角抑制不住地溢出鲜血,腹部的伤口更是恐怖。 年轻流民对着白蓁蓁惨笑一声,“你快去见雪影姑娘,现在人员纷乱,可得小心一些。” 白蓁蓁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坚定地摇了摇头,伸手捂住年轻流民的腹部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瞬息整个手掌便已经满是鲜血。 “我跟张哥说的,只是想让他放了你,他其实也没恶意,只是好吹牛,好面子而已。”年轻流民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但白蓁蓁却清楚地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无论你来城南是为了什么,都希望你能达成所愿,然后尽快回家。” “我们都是没家的人,死就死了,没有人牵挂,但希望你不会如此。” 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弱,白蓁蓁不断地摇着头,但她终归不是老驼背,虽然身体特异,却哪里能够挽救回来眼前消逝的生命。 所谓活死人,肉白骨,终归都是神话之事。 白蓁蓁颤抖不已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缓缓走出小屋去,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不知是不是在迎接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回家。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预谋 雪影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白蓁蓁,第一时间让小叶将白蓁蓁带了下去。 两个将白蓁蓁带上来的流民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一幕,没想到这个娇滴滴大小姐模样的人,还当真认得雪影。 下意识地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做什么不妥之举,否则当真坏了大事了。 不过雪影并没有责问的意思,朝着二人笑了笑,直接让撤到后方的第二道矮墙上去了。 在矮墙之下,寒风呼啸之间,刮过来一片冷冽,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雪影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虽然矮墙之上已经尽可能地布满了火把,但依然难以照亮墙下的情形。 而她敏锐地感觉到,在这个黑暗之中,隐藏着让自己都有些心悸的危险。 阿七的传信她自然第一时间收到了,石头和王仙芝分别都被派了出去,按照她们此前所分析的,在官兵最可能进攻的地方布防。 她此刻所在的,便是其中最有可能遭受攻击的地方。 在过去短短的四天时间内,这段墙倒了砌,砌了倒,一直便是双方争夺的对象。 只因为这里是承平街通向城南的关口,而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在白天之时,便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悬尸。 现在吹过来的寒风之中,仿若还有他们临死之际发出的阵阵呻吟。 当时第一批被派来砌墙的流民早已经被替换了下去,他们是眼含热泪,听着承平街上流民的声声呻吟声砌起了这面墙,甚至于许多砌墙的流民都不得不堵上自己的耳朵,却终归难敌那发自九幽之中的哭喊声。 以至于即便是现在,还有许多当时参与砌墙的流民,每逢夜晚耳边都会想起那些哀嚎的声音。 当然,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街上的悬尸早已经被冻成了冰雕,却也足够的震慑人心。 雪影回过神来,旁边一个少年团的成员快步走了上来。 “大姐,石头哥送过来的信。”少年朝着雪影抱拳行了一礼,奉上一只竹筒,便站在一旁等着雪影的回话。 “姜生,告诉石头,切勿自乱阵脚,我明敌暗,最好的办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雪影快速扫完信件,拿到一旁的火把上烧尽,朝着少年轻声吩咐到。 名叫姜生的少年应了一声,快速扭头走了。 但雪影的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阿七那边官兵已经动用了黑火,石头那边同样如此,看来今日官兵颇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现在的白城,黑火可是最为紧俏的物资,即便是县尹府的军工作坊已经开工,但想要短时间内赶制出来大批量的黑火,普通的工匠可没有这份手艺。 如此看来,剩下的自己这里,还有王仙芝哪里,便是最有可能的真正攻击地了。 雪影正思虑间,对面黑暗的承平街中,缓缓出现了一星光亮。 “来了!”雪影心中骤然一紧,嘴上轻声说道。 矮墙上所有的目光都被那一点光亮吸引住了。 整个矮墙仿若跳将了起来。 雪影面色骤变。 “黑火!”雪影心中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词。 “撤到墙下去!”墙上的人手已经足够稀疏,但眼下的爆炸已经造成了最大的伤害。 雪影脚尖轻点,在城墙震颤之时第一时间跃了起来。 看着眼前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矮墙,以及两侧哭嚎不已的伤者,雪影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好歹是雪影早有准备,黑火威力并不算大,但能够造成这么大破坏,居然将两侧十来丈长的矮墙全部夷为平地,想来官兵在此处所堆积的黑火并非少数。 透过洞口,一骑擎着一支火把,缓缓出现在了承平街尾。 火光照亮了承平街南的天空,无数悬挂着的冰尸随风晃动,平添了无数悲凉。 嘎达沉默地回过头去,身后无数的仆从军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在吴法言手下,他提前实现了自己将千人的理想,虽然这只是他为将生涯之中最小的目标,但已经足以让他振奋。 只是余光扫到头顶的冰尸时,他依然有种无奈的感觉,很多事情,并非武将能够决定的。 回过头去,透过炸塌的矮墙,嘎达与对面的女子隔墙相望,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冷酷,与决绝。 对于嘎达来说,今日吴法言将最终的攻击目标交给了自己,于他而言,已经不单是一种信任那般简单。 嘎达右手奋力一掷,手中火把在寒风之中快速翻转,直接摔落在垮塌的断墙之上。 嘎达高坐马上,眼中已经没有了悲悯,拔出鞍前的弯刀,向前一挥,无数仆从军在狼逐卫的带领下,朝着断墙处涌去。 雪影看着眼前如浪潮扑来的仆从军,非但没有畏惧之感,嘴角反倒露出一丝冷笑。 虽然因为对官兵打算的预估不足,目前承受的损失超出了此前的预计,但对于接下来要送给官兵的礼物,自然来的人是越多越好。 当李长喘着粗气迈过断墙之时,不由得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想象之中的抵抗并未出现,一切过程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与周围的仆从军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随之而起的疑惑。 流民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地盘么? 被嘎达分配到什伍的狼逐卫大声嚷嚷起来,不断驱赶着周围的仆从军向前冲杀。 冲阵之中,贸然停留,是最大的忌讳,这些仆从军不懂,但经历了言叙文精心训练的狼逐卫们懂。 而相对于李长等人,他们的心中,此刻更多的是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 身处承平街上的嘎达心中更是诧异,流民的突然撤离让他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撤!”嘎达仿若想到了什么,当即下达了命令。 但李长所在的什伍已经越过了矮墙,正在烂泥地上快速前进。 许多刚刚爬上断墙的仆从军,则在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之中的狼逐卫已经开始催促,但效果并不算明显。 一排火把整齐地亮了起来。 嘎达透过火光,看到了刚才露面又消失的雪影,以及她身边密密麻麻的流民,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们脚下的,另一堵矮墙,虽然比此前自己精心设计炸塌的矮墙要低了许多,但足以将冲进第一道矮墙的仆从军困起来。 雪影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郁。 墙下的仆从军抬头看着四周突然冒出的火把,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一声声黑火爆炸的声音告诉了他们答案。 就在他们的脚下。 从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嘎达霎时间面无血色。 他不曾想到流民手中居然有如此多的黑火,一如雪影未曾料到他手中会有这么多黑火一般。 原本以为雪影会是诱敌深入,然后用弓箭围杀的招数来应对,却不想雪影应对的方式更加直接,当然,也更加有效。 所有尚未跨过第一道矮墙的仆从军犹如潮水,快速退潮,当他们转过头去,眼前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地狱。 李长口吐鲜血,动了动手指,勉强支棱起来,指向了前方矮墙的方向,那上面,有他曾经熟悉的朋友,在那之后,更是他家所在的地方。 李长的一条胳膊就摔落在他的身旁,手臂之上的一颗小小黑痣,彻底断绝了他屡次想要逃回家的打算。 呼吸了最后一口曾经熟悉的空气,李长哭着闭上了双眼,能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李长这样想着。 一个瘦小的老者蒙着面纱,出现在了雪影的身旁。 “温师辛苦了。”雪影恭敬地朝着老者行了一礼道。 被称为温师的人扭头看向场中的情形,轻叹一声,没有应话,背着手,佝偻地走向了矮墙。 雪影看着温师消失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她自然懂得温师的心情,只是,现在的自己,又岂是原先的自己? 矮墙之上,所有的流民第一时间冲杀了下去。 嘎达面色铁青,不住地驱赶撤离下来的仆从军,再次踏上了断墙。 耻辱,终究要让鲜血来洗刷。 白蓁蓁在小叶的带领下,穿过黑洞洞的一条条陋巷,越过无数低矮的棚屋,跨过不知隐藏在何处阴沟,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场景。 但她很快收起了眼神之中的好奇,因为她隐隐之中还可以听到从那些低矮棚屋之中传来孩童的哭泣,以及妇人低声的抽泣。 这里,即便在白雪的装点之下,已经变成了银色的海洋,却依然难以掩盖,其下最悲凉的底色。 二人最终停留在了一座红绸飘飞的棚屋前,一条条红色的布带,在寒风与白雪之中,显得煞是好看。 白蓁蓁有些痴了,早就听白礼贤提起过这处地方,但当自己真正站在其面前时,依然可以感受到内心深处所传来的那种震撼与感动。 这是一个普通人造就的神迹,比喇嘛寺中燃烧得再旺盛的香烛都更动人心弦。 可惜的是,房屋的主人现在已经换人了。 白蓁蓁心中轻叹一口气,又当即兴奋起来,终于可以见到白大哥了。 白蓁蓁心中满是期待。 一条黑影骤然从眼前的小屋之中窜了出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预谋 雪影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白蓁蓁,第一时间让小叶将白蓁蓁带了下去。 两个将白蓁蓁带上来的流民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一幕,没想到这个娇滴滴大小姐模样的人,还当真认得雪影。 下意识地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做什么不妥之举,否则当真坏了大事了。 不过雪影并没有责问的意思,朝着二人笑了笑,直接让撤到后方的第二道矮墙上去了。 在矮墙之下,寒风呼啸之间,刮过来一片冷冽,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雪影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虽然矮墙之上已经尽可能地布满了火把,但依然难以照亮墙下的情形。 而她敏锐地感觉到,在这个黑暗之中,隐藏着让自己都有些心悸的危险。 阿七的传信她自然第一时间收到了,石头和王仙芝分别都被派了出去,按照她们此前所分析的,在官兵最可能进攻的地方布防。 她此刻所在的,便是其中最有可能遭受攻击的地方。 在过去短短的四天时间内,这段墙倒了砌,砌了倒,一直便是双方争夺的对象。 只因为这里是承平街通向城南的关口,而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在白天之时,便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悬尸。 现在吹过来的寒风之中,仿若还有他们临死之际发出的阵阵呻吟。 当时第一批被派来砌墙的流民早已经被替换了下去,他们是眼含热泪,听着承平街上流民的声声呻吟声砌起了这面墙,甚至于许多砌墙的流民都不得不堵上自己的耳朵,却终归难敌那发自九幽之中的哭喊声。 以至于即便是现在,还有许多当时参与砌墙的流民,每逢夜晚耳边都会想起那些哀嚎的声音。 当然,现在已经听不到了。 街上的悬尸早已经被冻成了冰雕,却也足够的震慑人心。 雪影回过神来,旁边一个少年团的成员快步走了上来。 “大姐,石头哥送过来的信。”少年朝着雪影抱拳行了一礼,奉上一只竹筒,便站在一旁等着雪影的回话。 “姜生,告诉石头,切勿自乱阵脚,我明敌暗,最好的办法便是以不变应万变。”雪影快速扫完信件,拿到一旁的火把上烧尽,朝着少年轻声吩咐到。 名叫姜生的少年应了一声,快速扭头走了。 但雪影的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阿七那边官兵已经动用了黑火,石头那边同样如此,看来今日官兵颇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 现在的白城,黑火可是最为紧俏的物资,即便是县尹府的军工作坊已经开工,但想要短时间内赶制出来大批量的黑火,普通的工匠可没有这份手艺。 如此看来,剩下的自己这里,还有王仙芝哪里,便是最有可能的真正攻击地了。 雪影正思虑间,对面黑暗的承平街中,缓缓出现了一星光亮。 “来了!”雪影心中骤然一紧,嘴上轻声说道。 矮墙上所有的目光都被那一点光亮吸引住了。 整个矮墙仿若跳将了起来。 雪影面色骤变。 “黑火!”雪影心中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词。 “撤到墙下去!”墙上的人手已经足够稀疏,但眼下的爆炸已经造成了最大的伤害。 雪影脚尖轻点,在城墙震颤之时第一时间跃了起来。 看着眼前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矮墙,以及两侧哭嚎不已的伤者,雪影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好歹是雪影早有准备,黑火威力并不算大,但能够造成这么大破坏,居然将两侧十来丈长的矮墙全部夷为平地,想来官兵在此处所堆积的黑火并非少数。 透过洞口,一骑擎着一支火把,缓缓出现在了承平街尾。 火光照亮了承平街南的天空,无数悬挂着的冰尸随风晃动,平添了无数悲凉。 嘎达沉默地回过头去,身后无数的仆从军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在吴法言手下,他提前实现了自己将千人的理想,虽然这只是他为将生涯之中最小的目标,但已经足以让他振奋。 只是余光扫到头顶的冰尸时,他依然有种无奈的感觉,很多事情,并非武将能够决定的。 回过头去,透过炸塌的矮墙,嘎达与对面的女子隔墙相望,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冷酷,与决绝。 对于嘎达来说,今日吴法言将最终的攻击目标交给了自己,于他而言,已经不单是一种信任那般简单。 嘎达右手奋力一掷,手中火把在寒风之中快速翻转,直接摔落在垮塌的断墙之上。 嘎达高坐马上,眼中已经没有了悲悯,拔出鞍前的弯刀,向前一挥,无数仆从军在狼逐卫的带领下,朝着断墙处涌去。 雪影看着眼前如浪潮扑来的仆从军,非但没有畏惧之感,嘴角反倒露出一丝冷笑。 虽然因为对官兵打算的预估不足,目前承受的损失超出了此前的预计,但对于接下来要送给官兵的礼物,自然来的人是越多越好。 当李长喘着粗气迈过断墙之时,不由得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想象之中的抵抗并未出现,一切过程顺利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与周围的仆从军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随之而起的疑惑。 流民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地盘么? 被嘎达分配到什伍的狼逐卫大声嚷嚷起来,不断驱赶着周围的仆从军向前冲杀。 冲阵之中,贸然停留,是最大的忌讳,这些仆从军不懂,但经历了言叙文精心训练的狼逐卫们懂。 而相对于李长等人,他们的心中,此刻更多的是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 身处承平街上的嘎达心中更是诧异,流民的突然撤离让他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撤!”嘎达仿若想到了什么,当即下达了命令。 但李长所在的什伍已经越过了矮墙,正在烂泥地上快速前进。 许多刚刚爬上断墙的仆从军,则在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之中的狼逐卫已经开始催促,但效果并不算明显。 一排火把整齐地亮了起来。 嘎达透过火光,看到了刚才露面又消失的雪影,以及她身边密密麻麻的流民,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们脚下的,另一堵矮墙,虽然比此前自己精心设计炸塌的矮墙要低了许多,但足以将冲进第一道矮墙的仆从军困起来。 雪影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浓郁。 墙下的仆从军抬头看着四周突然冒出的火把,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一声声黑火爆炸的声音告诉了他们答案。 就在他们的脚下。 从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嘎达霎时间面无血色。 他不曾想到流民手中居然有如此多的黑火,一如雪影未曾料到他手中会有这么多黑火一般。 原本以为雪影会是诱敌深入,然后用弓箭围杀的招数来应对,却不想雪影应对的方式更加直接,当然,也更加有效。 所有尚未跨过第一道矮墙的仆从军犹如潮水,快速退潮,当他们转过头去,眼前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地狱。 李长口吐鲜血,动了动手指,勉强支棱起来,指向了前方矮墙的方向,那上面,有他曾经熟悉的朋友,在那之后,更是他家所在的地方。 李长的一条胳膊就摔落在他的身旁,手臂之上的一颗小小黑痣,彻底断绝了他屡次想要逃回家的打算。 呼吸了最后一口曾经熟悉的空气,李长哭着闭上了双眼,能死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李长这样想着。 一个瘦小的老者蒙着面纱,出现在了雪影的身旁。 “温师辛苦了。”雪影恭敬地朝着老者行了一礼道。 被称为温师的人扭头看向场中的情形,轻叹一声,没有应话,背着手,佝偻地走向了矮墙。 雪影看着温师消失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她自然懂得温师的心情,只是,现在的自己,又岂是原先的自己? 矮墙之上,所有的流民第一时间冲杀了下去。 嘎达面色铁青,不住地驱赶撤离下来的仆从军,再次踏上了断墙。 耻辱,终究要让鲜血来洗刷。 白蓁蓁在小叶的带领下,穿过黑洞洞的一条条陋巷,越过无数低矮的棚屋,跨过不知隐藏在何处阴沟,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场景。 但她很快收起了眼神之中的好奇,因为她隐隐之中还可以听到从那些低矮棚屋之中传来孩童的哭泣,以及妇人低声的抽泣。 这里,即便在白雪的装点之下,已经变成了银色的海洋,却依然难以掩盖,其下最悲凉的底色。 二人最终停留在了一座红绸飘飞的棚屋前,一条条红色的布带,在寒风与白雪之中,显得煞是好看。 白蓁蓁有些痴了,早就听白礼贤提起过这处地方,但当自己真正站在其面前时,依然可以感受到内心深处所传来的那种震撼与感动。 这是一个普通人造就的神迹,比喇嘛寺中燃烧得再旺盛的香烛都更动人心弦。 可惜的是,房屋的主人现在已经换人了。 白蓁蓁心中轻叹一口气,又当即兴奋起来,终于可以见到白大哥了。 白蓁蓁心中满是期待。 一条黑影骤然从眼前的小屋之中窜了出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交易 小叶看着飞快远去的黑影,心中顿时一沉,暗叫一声不好,顾不上叫上白蓁蓁,自己已经快速冲了进去。 小屋之中的陈设一如往常,只是单单没有了人。 白奉甲不见了。 小叶冷若冰霜,连白蓁蓁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小叶姑娘,是发生了什么吗?”白蓁蓁的发问惊醒了小叶。 小叶回过头去,有些怀疑地看着白蓁蓁,片刻之后还是消除了怀疑,毕竟用自己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再让人来劫走白奉甲,对于白蓁蓁而言绝非是一件划算的买卖。 既然如此,会是谁呢?小叶眉头紧蹙,快速在脑子里将可能的人过了一遍,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白大哥呢?”白蓁蓁见小叶没有回答自己,走到小叶身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是屋中唯一的床铺。 小叶伸手拉开被面,呈现在面前的雪寂刀证实了她的猜想。 如若是白奉甲自己出行,绝不会不拿雪寂。 或者,这本就是白奉甲留下来提示自己这些人的。 “九姑娘,恐怕这次你见不到你想见的人了。”在白蓁蓁惊诧的目光中,小叶伸手抄起雪寂刀,缓缓转过身来,朝着白蓁蓁道。 白蓁蓁心已沉到谷底,刚才看到雪寂的瞬间,她心中已然有所猜想,但真正从小叶此处得到验证又是另一回事。 小叶顾不上为白蓁蓁解释什么,提起雪寂便转出小屋,沿着来路走去,身后紧跟着的,是一脸不安的白蓁蓁。 白奉甲缓缓清醒过来,一滴冰冷的水滴滴落在额头上,让他不舒服地皱起了眉。 “醒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白奉甲悚然一惊,想要弹身而起,却骤然发现身上没有丝毫力气,方才想起自己功力尽失的事实。 白奉甲苦笑一声,伸手支撑着坐起身来,便见前方火堆前,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淡然地烤着一只不知从何处猎杀来的禽鸟。 从他的声音来看,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但这也作不得数,毕竟对于习武之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声音,还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黑衣人抬起手中的树杈,看了看肉熟的程度,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递给了白奉甲。 白奉甲没有丝毫犹豫,接过烤肉直接大口撕吃起来,腹中空荡荡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城南多久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何处,更不知道对面之人是谁。 蒙面人伸手烤着篝火,看着白奉甲狼吞虎咽,微微有些诧异,“难道你就不怕老夫下毒?” 白奉甲微微一愣,又放松一笑,“老先生既然大费周章将我绑到这里来,想必是有要事,再说先生功力精深,又怎么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呢?” 白奉甲并没有说假话,当黑衣人出现在棚屋之中时,虽然功力尽失,但习武多年的警觉和敏感并没有丧失,然而,这些对于眼前的黑衣人都不适用,他就犹如从天而降一般,蓦然出现在白奉甲面前,等他刚刚转过头去,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能有如此武学造诣的,就现在的白城而言,人数并不算多。 白奉甲打了一个饱嗝,蒙面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风雨间的高徒,性格沉稳,心思细腻,只是可惜,现在武功尽失,否则,恐怕老夫也奈何不了你。” 白奉甲心思电转,脑中不住地分析着眼前人的身份,面上却不动声色,朝着蒙面人抱拳行了一礼,又朝着火堆旁挪了挪身子,借着火光悄然打量起对方来,嘴上却说道,“老先生想必也是江湖中人,既然如此,带晚辈前来此处,到底有何要事,还请先生明示。” 蒙面人仿若丝毫没有察觉到白奉甲在自己身上悄然游离的目光一般,细细打量了白奉甲一番,仿若是在做着什么决定。 洞中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蒙面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要你身上的冥灵决!” 白奉甲悚然一惊,刚想要问蒙面人何以知晓,却反应过来如此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强行抑制面色变化,白奉甲轻笑一声,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篝火,正想着如何应对,脑中却是灵光一闪。 “老先生莫非是吴大先生?”仿若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白奉甲满眼笑意,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蒙面人道。 这番反倒是蒙面人大吃一惊,面色骤变,冷声道,“你何以知晓?” 白奉甲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俯视着吴大淡然道,“吴大先生伪装得自然是天衣无缝,只是能够不声不息将我从城南劫出,白城之中现在有这个实力的并不多。” 看着吴大越来越阴沉的面容,白奉甲心中不由得大定,接着道,“况且先生一口便叫出我身怀冥灵决,想必是与我交过手,否则单凭看,冥灵决消失数百年,不说见过,便是听过的人也少之又少。” 白奉甲缓缓踱到吴大身后,笑了一声道,“而吴大先生偏偏符合上述所有的条件。” 吴大沉默着站起身来,转身正面白奉甲,伸手扯掉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不是吴大,又是何人。 说话容易,但真看到对方确实是吴大,白奉甲依然忍不住震惊,心思电转,分析起自己现在的形势来。 吴大看着面色煞白的白奉甲,冷笑一声,“年轻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若是你不揭开老夫的身份,等修习完冥灵决,说不定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既然现在已经知晓了,那就别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白奉甲心中微沉,面上却依然一副轻松姿态,绕回原位,朝着吴大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坐了下来,“吴大先生当真好算计,恐怕从当日见我第一面开始,便已经心中有所猜测,而在承平街一战中,恐怕先生也是故意受伤,好遮掩自己的行迹?” 吴大轻哼一声,坐下身来,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只是吴大先生何以这般确定,我便会将冥灵决教授于你?又或者,我不会在其中做手脚呢?”白奉甲目视吴大,笑意吟吟地问道,“况且,吴大先生刚才可说过,要杀了我灭口,既然如此,何不让冥灵决随着我一起,重新归于尘土呢?” 吴大看着白奉甲得意的笑容,不由得沉默起来。 “哈哈哈!”片刻之后,一阵轻松的笑声响彻本就不大的洞穴,“风雨间的崽子果然机敏,只是你愿意和老夫说这么多,归根到底不还是惜命么?”看了看白奉甲有些愕然的面容,吴大重新架起一支树杈,熟练地烤起肉来,“说,你有什么条件?” 白奉甲有些惊讶于吴大的老道和聪敏,鼓了鼓掌,喝了一声彩道,“吴老先生果然老道,如此这般便看穿了晚辈的心思。” 见吴大抬头瞥了自己一眼,白奉甲微微一窒,笑了笑没有在意,“先生想必也知道了,晚辈现在功力尽失,脑子也有些不太活便了,想要回想起那么多的法决,绝不是什么易事。” 吴大闻言,嗤笑一声,“想要交易便直说,老夫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白奉甲闻言哈哈一笑,心中已知吴大定有办法恢复自己的功力,不由得心中一松,紧接着又有些激动起来。 却见吴大吹了吹烤肉上的碳灰,状若不经意地道,“老夫身为吴家传功长老,你这病症虽然奇怪,但以老夫多年所学,自然不在话下。” 白奉甲虽然不知吴大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对于此刻的自己而言,能有这么一句话,已经是天大的不易。 躺在床上等死的感觉,绝非是什么好过之事,尤其是看到雪影日渐憔悴的面容,白奉甲并非没有过心如死灰的感觉。 而现在,至少有了一线曙光。 一念及此,二人颇有默契地抬头对视了一眼,都从中看到了一丝狡黠和嗤笑。 “你就不怕老夫到时候学会了冥灵决,出尔反尔,将你给宰了?”吴大撕下一条鸟腿,扔给白奉甲,不经意地问道。 白奉甲伸手接过,放在鼻间闻了闻,露出了享受的神情,刚才吃到的烤肉,比味如嚼蜡好不到哪里去。 “先生习得了冥灵决,杀了晚辈灭口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修习成效如何,是否会有隐患,先生自然还需一段时间来验证,而晚辈有足够的时间来恢复实力。”白奉甲慢慢撕下一丝腿肉,放入口中咀嚼,淡然接着道,“况且先生事务繁忙,总不能天天躲在外头,想必此处距离吴府并不算远,或者就在吴府之中,如此大打出手,如若惊动了周围的人,恐怕并非先生所想。” 吴大面色凝重地看着对面一脸淡然的白奉甲,很快又释然了,“不得不说老夫低估了你,听你这么一说,都有些舍不得下手的感觉了。” 白奉甲将手中的腿骨扔进篝火之中,轻笑一声,“先生只是低估了我一人而已,恐怕这个世上,低估先生的,方才不少。” 吴大闻言,面色顿时一僵。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惊喜 吴大嗤笑一声,抬起头来,没有理会白奉甲的诧异,直接扭头转了出去。 一声沉闷的声响传来,白奉甲并不陌生,当年去见铁浮屠时经常听闻,看来此地是吴大早已准备多时,或是吴家早已修建已久的暗室,只是看着周边已经积满灰尘的地面,显然是已经废弃已久,也不知到底修建于什么年代。 等到周围悄无人声,白奉甲缓缓坐倒在地,看着火焰升腾,渐渐陷入了沉思。 而在一个刁钻的角落,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吴大收回视线,轻哼一声,对于被白奉甲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异常恼怒,却偏偏还无法发作。 眼见朝思暮想的冥灵决就在眼前,即便是他,依然忍不住心动。 白奉甲说的丝毫不差,从当日在城南阻击白奉甲时,原本想直接擒下白奉甲,但见华刚已经带人赶到,他方才临时改变主意,装作被白奉甲所伤,当然,对于功力已臻至化境的他而言,在自己身上制造点伤势出来,并非什么难事。 而在承平街上,看着白奉甲处处受制,自己不单装作力有不逮,还数次暗中相助,终于让白奉甲顺利逃回了城南,这次趁着吴法言对城南发动猛攻,兵荒马乱之际,果然顺利将白奉甲带了回来。 而这次,只有天知地知白奉甲知,只要能从白奉甲口中问出冥灵决的法门,这一切都将彻彻底底属于自己,而自己也不需要再顾及吴清源那个老匹夫是什么想法。 一念及此,吴大嘴角不由得咧起一丝冷笑,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当雪影知晓白奉甲失踪的消息时,嘎达已经再次攻进了矮墙之中。 看着汹涌而来的仆从军,雪影强忍着内心的凄惶,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指挥身旁的流民,不断将嘎达一次次赶出去。 只是看着悍不畏死的仆从军,即便是雪影,依然感到心惊,更遑论此前未经战阵的白蓁蓁。 “小叶姑娘,那些人还是人吗?怎么如此恐怖?”白蓁蓁看着远处一个胳膊已经被斩断,却依然坚持着冲杀的仆从军,强忍着心中不适的感觉,拉住一旁的小叶问道。 小叶面色冷漠,从当日在承平街见到仆从军开始,结合王仙芝等人描述的情形,她已经大概知晓仆从军这支军队产生的原因,即便是现在,还有两具仆从军的尸体摆在她的小小“实验室”里,只不过暂时尚未找到破解的办法而已。 但她依然想不通,到底是何人居然敢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将万千流民变成这幅鬼样子,难道当真不怕天打雷劈么? 当然,无论如何,这些人确确实实给城南造成了莫大的麻烦。 小叶没有回话,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抵挡住这些人的攻势。 雪影已经下令,再次动用黑火。 嘎达面色阴沉,没有想到城南居然藏有如此多的黑火,现在看来,此前对于城南实力的估计,虽然并不算错,但绝对是低估了。 而且对面流民此刻展现出来的战斗力,非但没有消沉的迹象,反倒是战力惊人,看来短短时日,雪影等人也未闲着。 看着对面距离尚远的第二道矮墙,虽然同样震撼于仆从军的凶悍,但毕竟这些人死一个少一个,嘎达还是老老实实将人撤了回来,还得再想其他办法突破。 雪影轻吁一口气,招呼一众流民趁机休息,自己则慌忙转身,快步走到小叶身前。 再次看了一眼白蓁蓁,紧接着朝着小叶了解起具体情况来。 雪影听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城南她非常确定,绝对没有这般身手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来自城北。 城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友,譬如此前王仙芝所说,在承平街中曾经相助过白奉甲的灰袍人,有可能是知晓了白奉甲受伤的消息前来相助,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另一种则是敌,只是能够将时机掐算得如此精准,能趁着官兵攻打的时机前来劫人,想必与官府的关系不浅。 一念及此,雪影转过头去,朝着白蓁蓁道,“恕我冒昧,白大哥之事,恐怕还得拜托九姑娘。” 白蓁蓁闻言一惊,伸手指了自己一下,颇有些不敢相信。 小叶同样有些诧异,就白蓁蓁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雪影却也不客气,回头瞟了一眼场中形势,扭头快速说道,“还请九姑娘回白家,请老太爷和二公子在县尹府中探听一番白大哥的消息,有可能是被官府的人劫走了。” 白蓁蓁闻言一愣,显然雪影所说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不由得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不可能,不可能......”白蓁蓁口中念念有词,不顾雪影二人的惊讶,直接掉头朝着小屋跑了回去。 小叶满脸莫名其妙,与雪影对视一眼,紧跟着跟了上去。 “白姑娘,你到底怎么啦?”小叶推开门,便见白蓁蓁抱着双膝,坐在房中床铺之上,而且浑身发抖起来。 “白姑娘......白姑娘......”小叶连唤数声,白蓁蓁却依然口中念念有词,就是不理会小叶。 小叶无奈,自腰间抽出两根银针,分别在白蓁蓁穴道上一扎,眼见白蓁蓁睡倒过去,方才轻吁一口气。 当白蓁蓁悠悠醒转过来,面前不单有小叶,还多了一个张一丰。 张一丰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迹,一脸惊慌地看着白蓁蓁,眼见白蓁蓁醒转过来,方才拍了拍胸脯舒了一口气。 “我还说她是骗我来着,没想到还真是来找雪影的。”张一丰拖着一条瘸腿坐到椅中,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道,朝着小叶大声说道。 小叶伸手替白蓁蓁把了一下脉,朝着张一丰白了一眼,从旁边药罐中倒了一碗药,递给白蓁蓁服下,方才轻声问道,“姑娘可有不适?” 白蓁蓁轻咳一声,方才觉察出来自己浑身发烫,抬头看了小叶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示意。 无力地倒回床上,白蓁蓁又突然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朝着过来扶自己的小叶急道,“快转告雪影姑娘,白大哥可能是被我们家抓去的。” 白蓁蓁话音刚落,场中二人顿时一愣,小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白蓁蓁,见其不似作伪,依然紧跟着问了一句,“白姑娘何以如此说?” 白蓁蓁靠到在屋墙上,轻喘一口气道,“我这次偷跑出来,除了是找白大哥帮忙之外,也是听到爷爷和大哥说白大哥功法的事情,想来让白大哥小心,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张一丰看了一眼满脸凄惶的白蓁蓁,心中不由得一松,虽然他这么大年纪尚未婚配,但依然看出来眼前的白蓁蓁对白奉甲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甚至于不惜暴露自家的祖父,并非所有女人都能做到的。 小叶转过头来,与张一丰对视一眼,转身轻声安慰了白蓁蓁一番,紧接着便快步走了出去。 白蓁蓁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并不确定今日之事是否是自家祖父所为,只是那日她偷偷避开守卫,想要逃出白家,却因为差点撞见自家大哥不得已躲入了暗室,此后便先后听到了祖父与二哥、大哥的对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却足以让白蓁蓁心旌神摇。 扭头看了一眼满身血渣的张一丰,白蓁蓁清咳一声,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问道,“张大哥,你怎么回来啦?” 张一丰倒了一杯茶递给白蓁蓁,有些无奈地道,“现在官兵都是属泥鳅的,滑不溜手,原本以为华刚那个贼子是主攻,没想到遮遮掩掩,不一阵就撤了出去,等我回过神来,不见你的踪迹,只得先赶了过来。” 白蓁蓁闻言微愣,自己尚在西边时,华刚攻势凶猛,却没想到最后不明不白地撤退了,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见白蓁蓁深思起来,张一丰也不以为意,以为白蓁蓁还在琢磨白奉甲之事,只得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蓁蓁却骤然惊叫了一声不好,倒把一旁正在烤火的张一丰吓了一跳。 抬头正要说什么,却见屋门已经被人推开了,进来的却是雪影和小叶。 “前方战事正紧,你们怎么回来了?”张一丰当即一惊,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雪影来不及回答张一丰,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拉起白蓁蓁的双手问道,“九姑娘,还请你不要隐瞒,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毕竟这事关白大哥安全,想必你也不想白大哥出事?”说话间破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蓁蓁。 白蓁蓁却没有捕捉到雪影传递过来的讯息,反手抓住雪影的手急切地道,“雪影姐姐,今天的事情可能有诈,大家要小心。” 不单是雪影,张一丰与小叶同时一愣,今日白蓁蓁带给他们的“惊喜”已经太多了。 但没想到白蓁蓁接下来所说,更让他们震惊。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混乱 雪影看着眼前变得寂静许多的承平街,心情却并不平静。 远处,嘎达的身形依然若影若现,四处摇曳的火把代表着一个个仆从军。 但雪影知道,其中许多不过是嘎达在故布迷阵而已,许多仆从军已经被抽走了。 至于去往何处,按照白蓁蓁的说法,极有可能是在西边。 但是雪影并没有动,虽然已经让张一丰带人前去支援,但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时间来考量。 只要熬过了今晚,相信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清晰起来。 雪影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去,身体不由得微微晃动了两下,今日她所受到的冲击,着实不小。 小叶慌忙伸手扶住,面上露出心疼的神色,看着这几日以来雪影明显消瘦的身形,鼻头微微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姐姐,你别担心,可能九姑娘只是猜测呢?”小叶扶雪影在城头矮垛上坐下,轻声安慰道。 雪影摇了摇头,苦笑着否定了小叶的说法。 许多时候,在这复杂的局势之下,旁观者方才是最清晰的。 白蓁蓁逃离城北时,大街小巷都在频繁的调动军队,越往城西走,人员越多,这已经透露出足够的讯息。 原来他们此前认为的,攻势最弱的地方,方才是吴法言想要突破的重点。 一声轰响震颤了天际,昏暗的天际被一团冲天的火光所照亮,西边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一上来便是大手笔,可比嘎达在此处所用的黑火量大过太多。 一众人来不及探查,对面的嘎达再次行动起来。 雪影打起精神,看着身旁少了一半的流民,站起身来,拔出手中的痴心,寒声道,“各位父老,今日官兵大举攻打,看他们的势头,是志在必得,我们力量微弱,流民势单,经此一役,死伤在所难免,但我们的背后,便是我们扎根的土地,有我们破败的居舍,更有我们的父母妻儿。” 看着四周被自己话语吸引,慢慢聚拢起来的流民,雪影闪身站到矮垛上,紧接着大声道,“流民世代受欺,虽然扎根城南,却犹如一株浮萍,风吹弯腰,雨来低头,雪来垂伏,官府视我们如猪狗,肆意欺凌,毁我房屋,辱我妻儿,今日还想夺我性命。” 说到此处,周围流民已经开始轻声啜泣起来,雪影所说,切切实实刺痛了他们长期以来的伤疤,现在被揭开,自然疼得滴血。 “往日我们无兵无粮,手无寸铁,只能任其欺辱,今日我们有了兵刃,受了训练,走上城头,自当与这帮豺狼决一死战,让我们手中的刀剑和胸中的鲜血,告诉他们,肆意欺辱流民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看着周围流民高昂的头颅和振奋的神情,雪影高举手中痴心,大声呼道,“流民,唯有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流民,永不屈服!”痴心指向前方,雪影跳下矮垛,大声呼道。 “流民,永不屈服!”一声声呼喊,响彻城头,一众流民,高举手中的刀剑,紧跟着雪影,朝前冲杀而去。 看着从断墙上不断跃出的流民,以及领头的一席白衣,嘎达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原本只是配合西边的攻势,吸引一下雪影的注意力,却没想到雪影居然反守为攻,直接率人打了出来。 看着自己身后稀疏的仆从军,还有补充进来的城卫军,嘎达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原本以为自己是主攻,却没想到临到头来,吴器手持一份吴法言的手令,直接调走了自己仆从军的主力,让自己不得不搁置攻城的计划,虽然第一时间布下了迷阵,却没想到居然被雪影看破了。 但嘎达却没有退,也不会退,无论如何,今日,他都要向吴法言,以及县尹府中的所有人,证明自己的存在。 虽然在吴法言看来,他已经不需要证明。 只是嘎达心中憋着一口气,从承平街开始,便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今日这口气更盛了。 高举手中的弯刀,没有过的言语,嘎达已经策马杀了出去。 刀与剑相逢,划破了承平街短暂的寂静。 头顶高悬的冰尸,无力地耷拉者脑袋,大大睁着的双眼,默默注视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呜咽的风声,和缓缓飘飞的雪花,昭示着今日的不平。 嘎达没有料到雪影的武功居然达到了惊人的地步,虽然在承平街中见过雪影出手,但惊鸿一瞬,终归了解不深,现在缺非如此,真正对上之后,方才知道自己轻敌了。 一柄痴心剑,仿若游龙,在雪花飘飞间,朝着嘎达毫不留情地攻来,打得嘎达节节后退。 好歹是嘎达高坐马背,占据着高度优势,勉强还能应付。 但他身后的城卫军,却没有这份底气。 面对气势如虹的流民,一时间被杀得哭爹喊娘,片刻之间已经呈现溃败迹象,只留下其中的仆从军还在苦苦支撑。 嘎达大喝一声,全力击退雪影,转身一看场中局势,一颗心已经凉了大半。 只能叹息狼逐卫不在,否则应对流民的攻势,应该是绰绰有余。 只是战场之上从来没有假设。 任凭嘎达满腔豪情,心中有再多不甘,他依然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极其可笑。 且不论雪影是如何看出自己兵力的空虚,以及何以流民此刻能有如此凶猛的势头,单说城卫军的不堪,就已经让嘎达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听着身后流民传来的欢呼声,已经紧随而来的喊杀声,一股羞愧之感涌上心头。 拍马沿着承平街朝着县尹府而去,头顶高悬的冰尸,随着呼啸的寒风转动着身体,发出呜呜的响声,仿佛也在嘲笑这个曾经没能将自己救下的蒙古人。 原来你也有败的时候。 雪影看着嘎达从县尹府前绕过,带着仅存的仆从军朝西而去,想必是与吴法言汇合去了,至于早早溃败的城卫军,自然逃不过流民的满腔怒火。 只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是趁机杀进县尹府,用鲜血与耻辱警醒吴法言,还是朝西而去,绕到吴法言身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雪影停下了脚步,不由得思虑了起来。 小叶手中提着一柄短刀,青涩的面庞上沾染了几滴鲜血,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快步赶上前来,喘息一口气,有些诧异地看着雪影道,“姐姐,怎么啦?为何不杀进去?” 越来越多的流民赶了上来,看到雪影和小叶停留,也纷纷停了下来,只是看向县尹府的目光,透露出此刻心中的不平静。 街道两侧的悬尸已经被解了下来,更是被流民抬着走上前来,看模样是想要抬尸杀进县尹府,为他们报仇雪恨。 “雪影姑娘,还在犹豫什么,我们冲进去,杀他个片瓦不存,也好为这些无辜冤死的兄弟们报仇!”一个年轻的流民提刀冲上前来,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身后便是群起响应。 雪影眉头微蹙,眼前紧闭的大门,给她一种不安的感觉。 小叶抬手压下了身后的喊叫,目光却同样不解地看向雪影,她的想法更多一些,因为就在这座门后,有她的爷爷。 难道雪影是担心自己爷爷出来之后,自己的地位不保? 小叶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又当即压了下去。 一个妇人提着一把弯刀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影身前,鲜血淋漓的脸上默默地垂着泪。 妇人刚刚跪下,雪影便慌忙伸手扶住,连忙问道,“大嫂,你这是为何?” 妇人伸手一抹脸上的血水,哀声道,“雪影姑娘,老妇知道你是担心老驼背出来之后,俺们不支持你了,但杀了我丈夫和儿子的凶手就躲在这扇门背后,现在俺们好不容易杀到这里,求求你,带俺们杀进去,趁俺还活着,还能挥动刀子,让俺亲手给他们报仇雪恨!” 老妇挣扎着再次跪倒在地,拖着雪影的手开始哀求起来。 觉察出身后投来目光之中深藏的怀疑,雪影苦笑一声,暗道一声罢了,伸手拔出痴心剑,身后的流民顿时为之一振,正要有所行动,却感觉到一股劲风朝着自己袭来。 雪影面色微变,剑间微挑,下一瞬,一柄小刀被击落在她面前。 妇人面色大变,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紧紧地将雪影护在身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扫视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时刻警惕着暗器袭来。 身后的流民更是大惊,霎时间围上来一群人,团团将雪影围在了中间。 雪影微微有些感动,小叶反应更快,看出小刀的异样,弯腰将小刀捡了起来。 一柄再寻常不过的小刀,估计是某家某户平日里用来剔骨的,任凭官府最好的仵作前来鉴定,估计也看不出来什么特殊。 只是它的特殊,就在于刀身上扎着一张纸。 小叶面色微变,伸手取了下来,借着流民手中的火把一看,不由得面色微变。 从小叶手中接过纸条,雪影不由得一惊,抬头朝着一旁的醉香楼望去。 却只是一座孤寂无依的高楼,孤孤单单地耸立在着寂寥的承平街头。 纸条之上,草草写着,“府内有埋伏!”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激战 雪影回头看了一眼依然大门紧闭的县尹府,心中微微有些不解,却只能按下心中疑惑,带着身后的流民紧跟着嘎达朝西而去。 县尹府内,一个满身银甲的大汉手持一杆长枪,有些不解地看着身前轮椅上的老人。 吴清源听着门外远去的嘈杂声,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将领,笑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何老夫没有让你们出门迎敌?” 银甲将领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应声,在他的身旁,无数同样装束的军士静静地立在原地,即便是大寒天气,依然纹丝不动,看上去便颇有威势,绝非仆从军,更非华刚的城卫军所能相比的。 吴清源拍了拍扶手,蒙放连忙谄笑着推着轮椅转过身来,却听吴清源接着道,“年轻人爱折腾,就由得他们折腾去,只是老夫就这么点家底,可得看住了,不然回头被人家一把火把家给杀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蒙放闻言,俯下身来,冲着吴清源谄笑道,“老大人算无遗策,提前便将启辰军调了过来,要不是雪影那个小娘们有点小聪明,现在早就殒命于此了。” 吴清源笑着挥了挥手,打断了蒙放的奉承,“你呀你,以后还是好好读读书,学点真本事,嘴巴好使,也得看跟谁。” 蒙放一张脸已经笑成了菊花,紧接着道,“小子一辈子就伺候老大人,只要老大人不嫌弃就好。” 吴清源闻言却没有笑,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高悬的府衙牌匾,轻叹一口气道,“人都有老的一天,谁知道这地方以后谁做主呢。” 蒙放闻言大惊,慌忙跑到轮椅前跪下,磕头泣声道,“老大人快快别说这种话,在小子心里,老大人就是白城的天,是要长命百岁的。” 吴清源伸手拍了拍蒙放的脑袋,笑了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最忠心,老夫不说了便是。” 蒙放惊喜地抬起头来,抬袖抹了一把鼻涕泪,勉强笑着道,“老大人可不能唬小子,否则小子也不活了。” 吴清源闻言哈哈一笑,伸手一指旁边的银甲将领,“吴恪啊吴恪,你要是有小蒙放的一半,老夫也能多活两年。” 被称为吴恪的将领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沉默着朝吴清源行了一礼,却没有接话。 吴清源有些无趣地嘿了一声,示意蒙放继续推动轮椅,边走边道,“你们当真以为雪影是有点小聪明么?这丫头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便颇为不凡,以前老夫还曾想着让你们的小吴大人娶了她,却没想到她早早接了绮罗,后面也只能作罢。” 蒙放闻言,嗤笑一声,“老大人又说笑了,草鸡焉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小吴大人婚配白家九姑娘,岂非是门当户对,将来给您生个大胖小子,那你......” 蒙放还想要说下去,却顿时发现气氛不对,轮椅中的吴清源不知何时,面上已经是阴云密布,吓得他慌忙缩了缩头,止住了后面的话。 吴清源却很快恢复了过来,轻声笑道,“雪影这个鬼丫头,虽然从小面上便对老夫毕恭毕敬,但一颗心却比谁都要高傲,偏偏喜欢跟城南的流民厮混在一块,有趣是有趣,却也注定了自己的结局。” 吴恪听着身旁老人的絮絮叨叨,感觉有些无趣,至于什么雪影,他从来不放在心上,甚至于从来都没有想要看看这人长什么模样的念头,在他心中,只有启辰军和眼前的老人最为重要。 “说起绮罗啊,当年就很是疼爱雪影,有些时候雪影刚要犯错,便迫不及待地提醒,老夫跟她说过很多次,她却始终不听......”絮絮叨叨之间,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府衙大堂,大门关闭之间,县尹府中从新恢复了平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般,之前严阵以待的启辰军,一如它神秘般出现,又神秘地消失了。 醉香楼顶,白绮罗透过窗沿缝隙,静静地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手中的白水烧,已经久久未动。 哑奴小心翼翼地推门而进,却见白绮罗耳朵微微一动,知晓白绮罗已经知道自己回来,快步走到白绮罗身旁站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是空荡荡的县尹府衙。 “你说吴清源知道么?”哑奴愣了愣神,同样震惊于启辰军的神秘,轻声问道。 白绮罗缓缓摇了摇头,转身回到桌旁坐下,仰首饮了一口白水烧,凄然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很多事情,其实早就已经注定。” 哑奴听着白绮罗有些神神叨叨的言语,在窗前静默片刻,摇了摇头,抛去了心头的疑惑。 既然喜欢这么打哑谜,那你们就打个痛快,老子可不伺候了。 当看到嘎达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即便自认为涵养极好的吴法言依然忍不住怒了,当然,他并没有向嘎达发怒。 反倒是温声劝慰一番,调拨了一队人马,让嘎达前去阻拦身后紧跟而来的雪影。 看着嘎达远去的身影,吴法言一双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转头看了看矮得不像话,已经被炸塌的矮墙,心中的怒意更甚。 他从来没有料到,就是这样的一堵断墙,居然能够阻拦自己这么长时间。 从攻打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半柱香时间,前方的闫云山却丝毫未见进展,依然在和不断涌出的流民缠斗。 不得不说,仆从军的战力已经超出了城卫军许多,但流民的实力却也非当日在承平街中可比,况且依托着地利优势,居然生生拦住了吴法言专门调集的大军。 更让吴法言气急的是,眼前出现的流民,显然并非华刚所回报的人数,比之此前多出的人数不下两倍。 这让他有些不解,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是计划被提前泄露了? 吴法言心思电转,飞快将知晓计划的几人想了个遍,却没有丝毫头绪。 为了迷惑雪影,更为了保密,他今日算是玩了一手雾里探花,迷雾造得够大,却没能迷惑住对手,反倒是被对手抓住了空档,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矮墙之上,阿七喘了一口粗气,拍了拍身旁的张一丰,这个相当于半瘸的男人,今天展现的战力却足以让所有人惊讶。 “他大爷的,这帮狗崽子,当真是不要命了。”张一丰看着不断抬上前来的黑火,咬了咬牙,便要伸手去拿。 阿七直接一把拉住,“别说气话,这些黑火都是温师刚刚从其他地方调来的,数量不多,得用在刀刃上。” 张一丰一把拍掉阿七的手,扭头看了一眼端坐在第二道墙城头上,正默默地调度人手的石头,不由得有些惊讶于石头的沉稳。 “嘿,这小子,你还别说,当真有那么点样。”揉了揉自己酸麻的大腿,张一丰艰难地笑着道。 阿七顺着张一丰的目光看去,眼神中流露出崇拜的目光,有些傲然地道,“那当然,石头哥可是我们少年团的首领。” 张一丰白了一眼自吹自擂的阿七,嗤笑一声,“等你小子啥时候成这样了,那你张哥才会竖起大拇指,说你们少年团的确厉害。” 阿七砸了一下嘴巴,憨笑一声,没有再接话,直接转过身去,提起身旁的长刀,率先冲了出去。 看着再次被黑火逼出断墙的仆从军,吴法言面沉似水。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面前的闫云山风采依旧,仿佛眼前的激战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甚至连身上的绸衫都没有粘上一点污血,捏紧扇柄拍了拍手心,紧皱的眉头显示他此刻心中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吴大人,恕云山直言,眼下对面突然冒出大量援军,再加上雪影居然带队突袭到了这里,显然咱们的迷阵已破,再这么强攻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而已。” 吴法言握拳愤怒地锤了一把身前的桌案,愤怒地道,“那我们就只能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大好局势就此错过?” 闫云山轻叹一口气,无奈地道,“谁也不曾想到,流民居然还储备了那么多的黑火,简直比我方配备的还多,仆从军现在尚可坚持,毕竟他们没有情感,但只要还是人,只要城头的黑火不停,他们都会产生畏惧之心。” 抬头看了一眼吴法言面上难以掩盖的愤怒,紧接着道,“最关键的是,如果就此下去,仆从军被打崩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闻听此言,吴法言豁然扭头看向闫云山,眼中骤然爆出一团寒光,却见闫云山毫无畏惧地看着自己,吴法言知道,今日自己已经败了。 片刻,吴法言收回了目光,颓然坐倒在圈椅之中,无奈地挥了挥手。 闫云山见状,也没有什么欣喜神色,只是抱拳向着吴法言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走到前面,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看着面前犹如潮水一般快速撤去的官兵,阿七哐当一下,顿时瘫倒在断墙之上,看着对面大口喘着粗气的张一丰,不由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城头上的石头缓缓站了起来,抬头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火把下的吴法言,一时间静默无语。 而在矮墙之下,无数流民开始止不住地哭喊起来。 两堵矮墙之间,层层叠叠的死尸,以及被黑火炸得四处飞溅的断臂残肢,显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对望 一朵烟花骤然在白城上空炸响。 雪影扭头看去,密密麻麻的仆从军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细一猜想便知道何以如此。 没想到吴法言却是一个说做就做的角色,居然如此果断地便将人手调度过来围攻自己。 只是从来时雪影便已经做了准备。 另一朵烟花紧接着炸响,石头面色一寒,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叶,整顿流民紧跟着追了出去。 却也只是紧紧地赘在官军后面,也不进攻,显然是在为雪影做掩护。 吴法言回头看着这么快便跟了上来的流民,知道今日自己是吃了个大亏,原本想留住雪影的打算估计也就此破灭了。 雪影却也不恋战,回首一剑将嘎达击出老远,直接招呼身旁的流民快速撤退。 一方撤,一方追,好歹双方都是城中久住之人,对于大街小巷自然无比熟悉,谁也不敢说能借着地利战什么便宜。 一路上虽然小接触不断,最多也就是损失一两个人,倒也在双方接受范围之内。 看着逐渐退回墙后去的流民,吴法言高坐马背,站在已经空荡荡的承平街上,冷冰冰地看着对面的一切。 街上所有的悬尸已经被流民趁机收了回去,只留下一根根空荡荡的挂杆,耸立在街道两侧,不知是在嘲笑着谁。 “县尹大人,我需要一个交代。”一骑飞奔的声音击碎了沉默,没有一个人现在敢去触吴法言的霉头,除了此人。 凤三一扯身上的披风,直接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飞身到吴法言马前,一把擒住马缰,双眼犹如喷火一般,死死地盯住吴法言。 吴法言冷哼一声,伸手一扯马缰,却一下没有扯动,反倒是凤三面上的怒色更重。 吴法言面容更加冷峻,伸手再扯缰绳,这番却扯动了。 调转马头,吴法言沉默地朝着县尹府缓缓走去。 凤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大吼一声,闪身来到马旁,双掌齐出,直接拍打在马身之上。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剧痛,马儿嘶鸣一声,整个身体横飞出去,撞碎街旁一扇刚刚修缮好的店门,落地之后挣扎了两下,此后便再无动静。 而马上的吴法言呢? 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凤三的对面,似乎连面上的肌肉都没有动上分毫。 吴器松开扶住吴法言的双手,朝着凤三怒目而视,如若不是吴法言扯了一把,恐怕现在早就已经忍不住扑了上去。 “大哥,怎么回事?”闫云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伸手拉住凤三,破天荒的有些急色道。 凤三伸手甩掉闫云山的双手,冷哼一声,转头看向眼前军容不整的仆从军,愤怒地道,“吴大人,眼下每一个军员有多珍贵,恐怕你比我更清楚才对,我将这么多儿郎交到你的手里,现在你却给了我这么一个结果?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闫云山闻言面色一变,朝着凤三使了一个眼色,凤三却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冷漠地看着吴法言。 吴法言斜睨了凤三一眼,淡漠地道,“凤三,你记住,本官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说完也不管凤三如何,直接转过身去,带着吴器继续向前走去。 凤三面色急剧变化,正要爆发,却已经被闫云山死死地拉住。 “大哥,你忘了你是怎么来白城的吗?”闫云山的功力却抵不过凤三,凤三只是奋力一挣,便已经脱离了闫云山的拉扯。 眼看凤三有要动手的意思,闫云山却没有再阻拦,只是看着凤三的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话。 没想到这话比所有的行动都要有用。 凤三闻言,身体骤然一僵,缓缓止住了步伐,愣愣地站立在承平街中,看着吴法言和吴器缓缓远去。 “大哥,仆从军没了我们可以再建,但如若我们现在得罪了官府,那我们就当真是万劫不复了。”闫云山轻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凤三身旁,轻声安慰道。 凤三面上愤怒之色已经消失,脑海之中却蓦然想起了此前凤舞跟自己说过的,永远只有当狗的份儿,直到今日,他方才明白,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凤三仰天长啸一声,在他身旁的闫云山面色骤变,慌忙伸手捂住双耳,而在他身后,几个靠得近的仆从军已经被直接震晕了过去。 良久,凤三停住长啸,却蓦然大笑了起来,看了一眼眼前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面容冷峻地转过身去,看着对面残存的仆从军,咬牙切齿地道,“终有一天,老子要用实力告诉你们,你们连给老子当狗都不配!” 说完也不管仆从军如何,飞身上马,调转马头直接朝着来路而去。 闫云山看着凤三飞快消失的身影,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今日自己虽然所说乃是事实,但凤三能否接受,是闫云山不敢确定的。 他虽然很了解凤三,但唯独这件事,他无法劝解。 毕竟当初若不是官府介入,凤三也不会被白昊君轻易地设局捉住,直接沦为风雨间的奴仆,虽然他身份特殊,选择屈服之后便成了风雨间的三当家,但他腿上的印记始终都在提醒着他,他,始终就是一个奴仆而已。 至于现在,虽然手中有了粮草,更有了军队,但偏偏越到此刻,闫云山越发知晓官府的恐怖所在,很多事情,本就与实力无关,名分二字,仿佛比天更大两分。 凤三选择吴法言,除了找白昊君报仇,更多的,不就是图一个名分么? 而这也正是吴清源不会,也不愿意给凤三的。 闫云山轻叹一声,凤三的心很急切,只是现在帖木儿生死不知,如果依然选择与吴法言决裂,那么当真是后果未知了。 而现在吴法言选择如此大规模的消耗仆从军,未尝没有削弱凤三实力的打算,毕竟这是一支他无法掌握的力量。 闫云山转过头去,舌头卷起,口中发出旁人耳朵无法听到的声音,带着身后一旁木然的仆从军,转身朝着城东而去。 在那里,还有无数的仆从军。 雪影快步走上城头,王仙芝与石头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姐姐,你没事?”小叶率先冲了上来,牵着雪影的手,一双眼睛快速地扫视着雪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没有看出异样方才轻吁一口气,放下心来。 “姐姐!” “雪影姑娘!” 王仙芝和石头一前一后朝着雪影行了一礼,虽然很多话未说,但仅此一礼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今日,雪影一定程度上拯救了他们。 否则按照此前的打算,恐怕现在仆从军已经在城南烧杀抢掠了,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抢的。 “九姑娘呢?”雪影招呼二人起来,侧头朝着小叶问道。 小叶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王仙芝已经率先问道,“雪影姑娘,我们要不要趁胜追击,将官兵打痛打疼,否则下次他们卷土重来又该如何。” 小叶扭头恨恨地瞪了王仙芝一眼,看得王仙芝莫名其妙,紧接着朝雪影道,“九姑娘身体虚弱,现在已经服药睡下了。” 雪影闻言点了点头,回头扫视了一圈断壁残垣的模样,轻叹一声,“今日能够逃脱陷阱,已然是万分不已。” 回过头来看向王仙芝道,“如若单纯以为今日县尹府只是调动了城卫军和仆从军,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王仙芝闻言面色骤然一变,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雪影缓缓点了点头,见石头一脸沉思,不由得心中有些宽慰,知道石头已经成熟了太多,血与火的磨砺总是一个人成长最快的途径。 “我与小叶他们攻到县尹府衙前时,大家都想直接攻进去,好歹是有人提醒我们,其中有埋伏,现在想来,恐怕也只能是吴清源,和他那神秘之极的启辰军了。”雪影说话间不由得感到有些庆幸,心中对于白绮罗也更加感激,今日如若不是有她及时传信,恐怕现在自己已经铸成了大错。 还未等石头和王仙芝应声,小叶伸手牵住雪影的手摇了摇,歉声道,“雪影姐姐,你原谅小叶好不好,当时我还怪你是不是不想救爷爷出来,是小叶误解你了。” 雪影闻言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叶的脑袋,俯下身子淡然道,“小叶,你只需要记住,我也非常想老师。” 这是雪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称呼老驼背为老师,小叶眼神骤然一亮,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欣喜。 顺着雪影的目光望去,尽头处,不正是县尹府么? 此刻的吴府内,同样有一个人,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上朝南望去。 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一南一北,一老一少,同时嘴角噙笑。 “老师,希望你理解我。” “影儿,我不支持你,但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 缓缓飘飞的雪花之中,遥遥对视之间,融进了不知多少岁月和希望。 “老驼背,老大人叫你进去。”蒙放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老驼背的手掌骤然紧握。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筹谋 老驼背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与自己几近同龄的老人,只是对比着自己此刻齿摇发落的样子,再看对方鹤发童颜,精神越发矍铄,任凭谁也想象不到二人岁数实际相差无几。 “不知吴大人唤老夫何事?”老驼背径直走到堂侧一把椅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问道。 吴清源看着老驼背木然的模样,慢慢饮了一口茶,挥手让蒙放退下,方才笑吟吟地说,“欧阳先生难道不应该感谢老夫么?” 老驼背有些诧异地扭头看着吴清源,见其一脸得意,不由得气笑道,“吴大人当真好面皮,你我只是公平交易,我既然已经履约,吴大人履约自然是再正常不过。” 吴清源伸手掸了掸腿上的毛毯,勉强压下此刻不该有的动作,笑了笑道,“恐怕欧阳先生忘了,老夫当时只是允诺,不动流民,可没说不动雪影。” 老驼背闻言面色骤变,霍然站起身来,却感觉到眼前一黑,几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勉强扶着椅子扶手,片刻方才缓和过来,而对面的吴清源则是见怪不怪,面上依然笑意吟吟,丝毫没有担忧神色。 “吴大人当真好算计,那老夫就此谢过吴大人,今日放雪影一条生路。”老驼背清醒过来,朝着吴清源躬身行了一礼道。 吴清源笑着摆了摆手,“欧阳先生你这又是何必,无论怎么说,雪影都是你的仇敌才是,你又何必如此看顾呢?” 老驼背缓缓坐下身子,手指微微颤抖,有些不明白吴清源此言何意,想了想方才道,“雪影一个女流,不成大器,自然入不得吴大人法眼,只是这丫头终归是老夫亲眼看着长大,老夫终归做不到如吴大人一般铁石心肠。” 吴清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老驼背,淡然道,“果然是菩萨心肠的老驼背。” 一句夸赞让老驼背有些莫名其妙,见吴清源依然笑意不止,老驼背不由得心中更加谨慎。 这些时日相处时日不短,老驼背对于眼前这个曾经搅动白城风云的人物自然有了更多认识,但随着认识越深,心中的警惕却越高。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于吴清源而言,并非一句虚言。 甚至老驼背有时都会猜想,现在吴法言虽然打破了纸糊县尹的名号,但如果吴清源想让他重新变成纸糊呢? 恐怕并非什么难事。 正思虑间,却听吴清源终于止住笑声,弹了弹轮椅扶手,一脸平淡地道,“这些日子辛苦欧阳先生了,虽然咱们是彼此交易,但救命之恩,不报则易遭天殛,老夫思来想去,现在先生时日无多,唯一能报答先生的,恐怕便是放先生回归城南了。” 吴清源话音未落,老驼背已经是面色大变,袖中手掌也不由得开始颤抖起来。 “老先生不必忧虑,此事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现在放先生回去,和自家孙女,一众亲故团圆,不也算圆了先生一大心愿么?”吴清源却没有理会老驼背的反应,弹着扶手接着道。 老驼背终于缓过神来,重新恢复镇定神色,坐直身子,一脸坚定地道,“谢过吴大人美意,只是自踏进吴府的那一刻,老夫已经决心埋骨于此,其他事宜也不必吴大人操心了。” 吴清源有些诧异地俯身向前,打量了一番老驼背的神色,诧异地道,“老先生屡次三番探听城南的消息,每次有异动便心烦意乱,老夫还以为欧阳先生是思家心切呢。”缓缓将身子靠倒在椅背上,轻叹一声接着道,“那倒是老夫错怪先生了。” 想了想接着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如若老夫一定要让老先生返回城南呢?不知先生当如何?” 老驼背闻言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吴清源今日是铁了心逼自己回城南了。 “吴大人是否有些操之过切了,现在大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老夫现在离去,大人身边又无人看诊,恐怕......”老驼背心中一突,笑着缓缓道。 “诶,老夫的身体先生就不必操心了,有先生用毕生心血和浑身精血连成的大环丹在,自然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现在最为重要的,还是先生您的身体啊。”吴清源却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推辞道。 老驼背闻言一愣,苦笑一声,“看来吴大人今日是势必逼老夫回到那个伤心地了。” 吴清源闻言连连摆手道,“欧阳先生此言差矣。”随即拍了拍手,蒙放慌忙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从,手中分别捧着一个盘子。 见吴清源抬手示意,蒙放行了一礼,揭开盘子上所盖的红绸,带着两名侍从将盘子搁在老驼背左右又退了出去。 “先生请看,”吴清源伸手示意老驼背看向两处盘中,紧接着道,“先生大恩,老夫无以为报,只能临别馈赠先生两枚丹丸。” 刚才蒙放放置之时,老驼背便已经大致认了出来,不由得面色煞白。 却听吴清源接着道,“一枚乃是先生炼制的大还丹,现在我那奉甲侄儿伤重卧床,虽然吴白两家算是仇敌,但终归是一条血脉,所以拜托先生将大还丹送给我那奉甲侄儿,也好救他一条性命。” 说完又指向另外一枚丹丸道,“至于这一枚,乃是之前那不成器的狗奴才炼的断肠丸,希望先生替我带到城南,解决掉雪影那个小妮子。”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老驼背愣愣地看向吴清源,有些惊惧地道,“既然吴大人如此仇恨雪影,何以今日又放过她?” 吴清源有些诧异地看向老驼背道,“欧阳先生此言谬矣,雪影是先生看着长大的,自然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先生不忍,老夫又于心何忍呢?” 吴清源缓缓抬头看向斜前方的醉香楼位置,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一般,顿了顿摇摇头又说道,“今日放先生回去,只要先生办成此事,那老夫也允诺,只要老夫在世一日,便有流民存活之机,先生意下如何?” 老驼背颤抖着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吴清源道,“如若老夫不答应呢?” 吴清源闻言却没了刚才那般和风细雨,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莫怪老夫,让启辰军参战了。”抬手掐算一番,接着道,“如果启辰军参战的话,恐怕今日吴法言那小兔崽子非但可以扭败为赢,恐怕还可以带着欧阳先生的孙女到此处来与先生团聚。”说完不由得自顾自鼓起掌来,啧啧夸赞了一声,“这当真也是一个好主意。” 老驼背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强行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沉默着走向前去,伸手便要去拿那两颗用锦盒装起的丹药。 “老夫不得不提醒先生一句,如若先生想要自服断肠丸,那么老夫也可以对天盟誓,今日便是城南那堵可笑的矮墙垮塌之时。”吴清源端起茶盏,淡然吹去水面上的浮沫,缓缓饮了一口。 老驼背双手一僵,伸手将两只锦盒盖好藏入袖中,转身便要朝着吴清源行礼。 吴清源放下茶盏,嗤笑了一声,“如果先生这般不识趣,还想拉动你衣袖之中的那根丝线的话,城南的百姓可就不会再感念老驼背的恩德了。” 老驼背身体骤然一僵,缓缓躬身行了一礼。 “诶,这多好,好聚好散,老夫还想着等某日,先生辞世之前,你我在城南那堵矮墙前,把酒言欢呢。”吴清源拍了拍扶手,哈哈大笑道。 老驼背没有笑,沉默着转过身去,拖着早已不灵便的双腿,缓缓朝着门外而去。 在他的身后,吴清源眼中哪里还有此前的笑意,满眼寒光地看着老驼背瘦弱的身形消失在门外。 一袭黑影出现在堂中,第一时间躬身朝着吴清源行了一礼。 “免了!”吴清源挥手示意,冷声道,“你们大爷呢?” 黑影闻言微愣,连忙接道,“大爷旧伤未愈,这些日子都在闭关,所以让小的们先盯着。” 吴清源闻言面色不变,只是眼中寒光微闪,淡然道,“罢了,找几个人,盯着老驼背,如果他没有按照约定办事,那边想办法宰了他。” 黑影躬身行了一礼,正要退走,吴清源仿佛想到了什么,叫住黑影道,“你可知道具体怎么办?” 黑影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吴清源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那条老狗懂自己的心思,“记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除掉他,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雪影动的手。” 黑影闻言一惊,却不敢抬头看吴清源,只得恭声应了一声是,紧接着闪身消失了。 一直紧闭的县尹府门终于开了,却不是为了迎接他的主人,而是为了送走一位客人。 老驼背站在承平街中,不由得回头看向身后高大的府门,以及县尹府后,那重重叠叠的高墙。 回来了,却回不去了。 老驼背轻叹一声,转身拖着躯体,慢慢朝着城南移去。 而在刚才的堂前,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就站在此前老驼背站立的位置,仿若看到了承平街上老驼背晃晃悠悠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师生 白蓁蓁睁开眼睛,在房内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强忍着身体的无力,勉强支撑着身体走下床来,推开棚屋的木门,门外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下起大雪来。 裹紧身上的狐裘,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顶着飞雪缓缓走到此前与雪影见面的城头,当即便看到了雪影等人的身影。 所有熟悉的人都在。 只是她们此刻都没有心思理会自己。 顺着雪影的视线望去,对面街头上缓缓出现了一个黑点。 小叶已经抑制不住高声欢呼起来,拨开人群,催促着看守的流民扔下藤梯,便要下城前去迎接。 白蓁蓁猜想,想来来人应该是她特别重要的人。 但与小叶的兴奋相比,其他人的反应可为奇怪,所有人,包括雪影在内,都目视着小叶娇小的身影快步朝着那个黑点奔去,面上却看不出多余的神色。 “姐姐,你说县尹府为何会在现在放老驼背回来?”石头轻声问道,打破了场中的沉寂。 雪影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却听王仙芝说道,“哎呀,我说管他什么图谋,只要老驼背还是老驼背,就应该回来。” 王仙芝话音刚落,周围的流民纷纷点头认同,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雪影。 雪影淡笑一声,没有应声,阻拦了正在收齐藤梯的看守,一跃身顺着藤梯爬了下去。 看着王仙芝等人想要跟下来,却直接被雪影拦了回去。 白蓁蓁不由得有些好奇,一把拉住讪讪退回来的张一丰问道,“张大哥,来的人是谁啊?” 张一丰本来被雪影拦了回来,心里颇为不畅,见有人拦问,正欲发火,闻声一听是白蓁蓁,却骤然变了一幅神色,左右看了看,直接将白蓁蓁拉到矮墙后小声解释了起来。 白蓁蓁本就聪慧,虽然张一丰说得零七八碎,却也很快理出了脉络。 “难道雪影姑娘不欢迎这个老驼背回来?”白蓁蓁微微侧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张一丰苦笑一声,抬头看向矮墙上密密麻麻围观的人,无奈地道,“那肯定的啊,你想啊,雪影之前老驼背是大家的头,现在老驼背回来了,大家肯定会认老驼背,那谁还会支持雪影呢?” 白蓁蓁有些没能理解张一丰的意思,想了想追问道,“可是他们不都是为了流民好么?” 张一丰耸了耸肩,“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就跟你和朋友去爬山一样,两条路都可以上山,但你想走这条路,你朋友想走另外一条路,你们都认为彼此的路上有危险,而且互不相让,这个时候怎么办?” 白蓁蓁有些理解了,眉头微蹙,紧接着道,“可我认为张大哥你的比喻并不恰当,老驼背是想让大家停在原地,等着山塌了,雪影姑娘是让大家主动去争取,想着有一天能站在山巅,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张一丰闻言一愣,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哎呀,没办法跟你细说,反正你只要知道,流民们是这样想的就行了。”说完也不再管白蓁蓁,自顾自回到城头之上,看着越靠越近的三个黑点。 白蓁蓁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张一丰上了城头,她也有些好奇,雪影到底会如何应对今天的难题。 “爷爷!”小叶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黑影,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驼背,那个永远不知疲倦,一直忙活着救人的神医。 老驼背缓缓走到小叶身前,扔掉手中捡来的拐杖,笑着朝小叶张开了双臂。 小叶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猛地扑到老驼背怀中,却差点将老驼背撞倒在地。 在小叶诧异的目光中,老驼背勉强站直身子,摸了摸小叶瘦了不少的脸,轻声道,“好孩子,爷爷回来了。”说话间目光却看向了远远站在一旁的雪影。 雪影看了一眼老驼背投来的满含深意的目光,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靠近。 哭了一阵,小叶缓缓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老驼背瘦得脱相的面庞,恨声问道,“爷爷,他们到底对你作了什么,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老驼背轻轻推开小叶,爽朗笑道,“爷爷老了,自然会变样子.....” 小叶眉头一皱,打断老驼背的话道,“爷爷你胡说,你是白城最好的医生,要不是你自愿,阎罗王也收不走你,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老驼背苦笑一声,小叶的冰雪聪明他并非第一次领教,只得讨饶道,“好啦好啦,是爷爷的错,爷爷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让我们的小叶神医担心了。” 小叶听着熟悉的话语,这次却没有笑,其实自当日县尹府前相见,她便已经有了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会这么快。 伸手拉起老驼背的手腕便要给他搭脉,却不想被老驼背直接灵巧避开了,“我们的小叶神医厉害啦,现在都可以给爷爷搭脉啦。”老驼背说话刮了一下小叶的鼻头,紧接着道,“爷爷的身体自己清楚,小神医就不用费心啦。” 见小叶一脸焦急还想要说什么,老驼背直接拍了拍小叶的肩膀,轻声叮嘱道,“好啦小叶神医,爷爷有些话想跟你雪影姐姐说,你给爷爷这个糟老头子一点时间好不好?” 小叶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老驼背,又看了看远处的雪影,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雪影快步跑去。 “姐姐,爷爷的情况很不好,你们不要说太久。”小叶拉起雪影略显冰凉的手轻声叮嘱道。 雪影伸手摸了摸小叶的脑袋,轻声笑道,“放心,姐姐心里有数。” 二人目送小叶返回城头,一起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矮墙上密密麻麻的黑影,半晌没有言语。 “老师,你不该现在回来的。”雪影最先打破了沉默。 老驼背闻言苦笑一声,“听你叫一声老师,今日我便没来错。” 雪影闻言微愣,扭头看了一眼老驼背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刚想要发问,便听老驼背说道,“你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比我这个老师要好得多。” 老驼背轻咳一声,头上本就稀疏的乱发随风飘荡,显得更加虚弱。 雪影慌忙伸手扶住老驼背,却见老驼背的面容异常苍白,慌忙道,“老师,咱们先回城再说。” 老驼背却摇了摇头,伸手阻拦了雪影想要将自己搀回城头的想法,轻声接着道,“老师已经没有时间了。” 雪影闻言更是一惊,伸手搭在老驼背的手腕上,其中传来的脉象之乱,让她更加震惊。 老驼背伸手拂去雪影的手,阻止了雪影想要呼唤小叶的行动,抬起头来苦笑着道,“没用的,现在老师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希望你牢牢的记在心中。” 雪影伸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无奈地点了点头。 老驼背苦涩地笑了笑,“老师这一辈子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为了眼前这些父老的生死而奔波。” 说话间,老驼背扫视了一眼城头上越聚越多的流民,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我来到城南的第一天,看到一个老母亲为了自己年幼的儿子活下去,活生生割下了自己的一块肉给孩子喂了下去,当时我便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从那以后,我三天两头便往城南跑,后面干脆直接搭了个棚子住在了城南。” “越来越多的流民因为信任我,选择将棚子搭在我的周围,慢慢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一个人终归势单力薄,看着流民源源不断的饿死,或者是被官兵欺凌,被富商骗去做家奴,我也产生过反抗的念头,但我知道吴清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蒙古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行遍四方,见惯了官府的横征暴敛和军队的蛮横粗野,他们视人命为儿戏,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卫军,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挑杀流民。” “而流民呢,连吃都吃不饱,更没有兵刃,哪里来的力气反抗。” “那个割自己肉喂孩子的母亲让我知道,只要活下去,一时的痛苦是可以接受的,哪怕自己不能活下去,只要自己的孩子活下去,不就是希望吗?” “所以我一直约束着流民,竭力避免与官府的冲突,对一些事情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总想着不能因小失大,只有大部分流民活下去了,方才能有希望。” “后来,直到你和王仙芝的出现,你来得比王仙芝早,很快就组建起了少年团。” “开始我只认为你是在玩耍,因为在醉香楼太过孤寂,想要带着人陪你玩耍而已。” “后来便是王仙芝,他犹如一头野兽一般闯进了流民的世界,虽然制造了不少麻烦,但我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所以我对你们两个,始终都抱有放纵的姿态,因为我想看看,流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可能。” “今天,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种可能的确存在。” 老驼背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雪影,雪影袖中的手指,不由得轻轻一颤。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断肠 雪影愣愣地看着眼前苍老不堪的老驼背,一时之间有些情难自禁,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老驼背咧嘴笑了笑,缓缓朝南走了两步,闭眼仿佛感受了一下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淡然道,“丫头你放心,我今天是不会进城南的,那里现在已经属于你了。” 雪影闻言微惊,慌忙正要解释,老驼背已经抬手阻止了。 “吴清源这个时候把我放回来,不过是想借我这副残躯,好分化城南的流民而已。” “他现在一心想要搞分而治之,自己手中紧握着启辰军这支力量,就是白城当之无愧的王者,不会允许吴法言坐大,更不会允许你坐大。” “他虽然允诺我,只要将你毒杀,就可以保城南父老平安。” “但从李化金死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他的承诺,就如那白云漂浮,归根到底,顺应的不过是他的需要而已。” “等你死了,再等我死了,那城南的流民,最终的下场不过是那座座军工坊里的燃料而已。” “流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能够引起他吴清源的注意。” 雪影看着老驼背激动的面容,不由得心生骄傲。 在看到老驼背出现的那一刻,她犹豫了,老驼背能够看出吴清源的计谋,她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她不知道老驼背会做何选择,或者说与吴清源达成了什么交易。 只要你还有牵挂,那便有交易的价值。 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无论是她还是老驼背,都有着太多的牵挂。 而现在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自己打小崇敬的人认可,对于雪影来说,已经算是这些时日以来最为宽慰的事情。 老驼背转过身来,藏起沾染了一丝鲜血的手掌,看着满脸泪水的雪影,温声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只是千万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你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其他任何人,都只是你带着流民登顶的工具,千万不要妄图操控他们,他们只会将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我知道你在和白家合作,但白家狼子野心,从白连城,到白礼贤,始终就没有放弃过复辟的想法,偏偏还自作聪明,认为吴清源不知道。” 仿佛没有看到雪影面上震惊的神色一般,老驼背转过身去,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着雪花飘飞的天空,接住一片飘飞的雪花,感受到雪花在自己手心化为一滩雪水,方才道,“吴清源就如同白城的神,俯视着这座城里发生的一切,你可以低估吴法言,但绝对不能低估吴清源,否则你将付出血的的代价。” 雪影闻言惊讶更甚,但她没有怀疑老驼背是在危言耸听,很多时候,老驼背的经验是她一直仰仗的东西。 “老师,还请你随我回城南,我们一起,带着流民活下去。” 转过身来,看着雪影一脸郑重的面容,老驼背苦涩地笑了笑,“影儿,你我都知道,我回不去的。” 伸手从怀中掏出两个盒子,递到雪影手中。 雪影有些愕然,按照老驼背的示意揭开了盒盖,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外一个,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圆润的丹丸。 “这其中一枚,是我用毕生所学炼制的大还丹,帮着吴清源治好了他多年的沉珂,这是他送来给白奉甲的。” 雪影闻言悚然一惊,差一些将手中锦盒摔落在地,慌忙拿好,却听老驼背接着道,“你不必紧张,我已经查验过了,确实是大还丹无疑。” 雪影冷冷地看着手中的丹丸,心中对于老驼背此前的话更是坚信不疑,吴清源居然知晓了白奉甲重伤之事,只是从目前来看,他现在尚不知白奉甲被人掳走之事。 “老师,你认为吴清源此举乃是何意?”雪影盖上盒盖,将大还丹收入袖中,眉头微皱,朝着老驼背问道。 老驼背沉默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晓,“吴清源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此举定然有其用意。”转念想了想,又接着道,“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关键就在于先救白奉甲一条性命,其他的以后再说。” 雪影闻言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转眼看向手中的另一只锦盒,“老师,那这只锦盒里?” 老驼背轻声笑了笑,“这是吴清源交给我,让我毒杀你的断肠丸。” 雪影骤然一惊,正要发问何以丹丸不见了,脑中却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不由得失声问道,“老师,难道你?” 老驼背笑着看向雪影,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老师已经老了,终归要死,还不如死得有价值一些。” 雪影手中的锦盒掉落在地,慌忙过去搀扶住老驼背。 老驼背嘴角流出一缕黑血,身体微微颤抖,勉强站稳身子,却见雪影想要伸手去掏装着大还丹的锦盒,直接伸手拦住了,“没有用的丫头,现在毒已经进入了我的心肺,药石难救。” 说道此处,老驼背终于支持不住,顺着雪影的搀扶直接坐倒在地,勉强喘息一口气看着雪影笑道,“我死后,一定有很多人会质疑是不是你杀的我,你不用在意,正好可以趁机查出流民中的隐患。” 越来越多的黑血从老驼背嘴角溢出,整个人已经止不住瘫倒在地,雪影早已经泪流满脸,不住地替老驼背擦拭着嘴角的鲜血,正准备扭头叫唤小叶,却被老驼背直接拦住了,“至于小叶,你只要把两支锦盒交给她,她便明白了。” 雪影不住地点着头,心中悲意更加难以抑制。 城南矮墙之上,张一丰推了推满脸兴奋的小叶,在小叶诧异的目光之中,指了指远处的两人。 小叶顺着张一丰的指向望过去,却发现刚才还站着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倒在地,隐约之间,小叶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顾石头的阻拦,小叶快速翻身下到矮墙之下,而张一丰也得了石头的示意,紧跟着小叶而去。 眼看着怀中的老驼背已经气息涣散,雪影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突然赶来的小叶直接推到了一边。 老驼背骤然轻哼一声,小叶慌忙接过老驼背,大声哭喊道,“爷爷,你怎么啦?” 老驼背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自己最疼最亲的女孩,想要抬头抚摸一下小叶的脸庞,却哪里还有丝毫力气。 小叶见状,慌忙伸手接过老驼背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泪水早就已经打湿了衣襟。 老驼背勉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哪里听得清声音,反倒是涌出更多的黑血。 小叶慌忙将耳朵贴到老驼背嘴边,却依然没有丝毫声音。 老驼背意识渐渐涣散,抬头看着远处矮墙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感受着片片雪花飘落在自己的脸上又快速化去,耳旁听着小叶凄然的哭声,老驼背不由得笑了笑,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随风飘飞的片片红巾,又仿佛看到了巧笑嫣兮的白绮罗,以及那割肉喂子的老妇人,以及那孩子笑得欢畅的面容...... 搭在小叶俏脸上的手臂,无力地摔落了下来。 小叶心中骤然一沉,伸手去搭老驼背的脉搏,却哪里还有丝毫脉动。 “爷爷!” 小叶凄惶的声音刺破了城南的天际。 白奉甲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体内已经没有了内力,但他依然习惯性地打坐练功,这已经成为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只是感觉到经脉之中的酸涩,白奉甲知道,单凭自己,已经是彻底没有了希望。 暗室的门轰然打开,又快速落下。 白奉甲站直身子,知晓是吴大来了。 吴大没有理会白奉甲的目光,沉默着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摆在面前清理出来的台面上,示意白奉甲先吃饭。 白奉甲也不客气,此前有内力傍身倒还好,现在体内没有了内力,虽然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但饿的感觉却是异常强烈。 白奉甲吃得正香,吴大放下手中的酒杯,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老驼背死了。” 白奉甲悚然一惊,抬头看向吴大,却见其一脸郑重,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他不是在吴府里么?怎么会死?” 吴大苦笑一声,没有回答白奉甲的问题,却紧接着道,“而且是死在雪影的手中。” 白奉甲再也难以保持镇定,手中碗筷摔落在地,霍然站起身来,却见吴大丝毫没有动作,仿佛白奉甲的反应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怎么可能?”白奉甲震惊地喊道。 吴大四周环顾了一圈,伸手一拂,直接将白奉甲拂倒在地,冷冷地道,“这里乃是县尹府的一片废宅,不要妄图通过叫喊招人过来,而且不要低估我们暗卫设置机关的精巧,否则下次老夫不会如此友好。” 白奉甲闻言心中一沉,但好歹是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朝着吴大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吴大的安排。 吴大伸手拂开白奉甲身上的穴道,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饮着,淡然道,“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奉甲凝重地摇了摇头,直接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吴大骤然一喜。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死局 雪影看着眼前终于再一次回到自己旧宅,安详地躺在简陋的床上的老驼背,面色异常难看。 在他身后,王仙芝、石头、张一丰,包括白蓁蓁等人,无一例外,几乎都是同一个表情。 在棚屋之外,漫天红巾飘飞之间,大雪飘散,却依然没有阻住流民前来送行的脚步。 他们,今日前来,不单是为了送别老驼背,更重要的是,要等一个答案。 小叶眼睛红肿,捏住沾湿的毛巾,轻轻地擦拭掉老驼背面上最后的血污,看着面前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身子禁不住晃了晃。 雪影自然第一时间伸手去扶,但小叶并没有领情的意思,悄然挣脱了雪影的手,静静地坐在床沿上,愣愣地看着老驼背的面容,眼泪又禁不住簌簌而下。 雪影眉头微皱,沉声说道,“小叶,我们需要谈谈。” 小叶没有转头,都没有理会的意思。 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石头两边看了看,捅了捅张一丰,张一丰白了石头一眼,无奈直接做起了坏人,清咳一声,朝着小叶劝道,“小叶姑娘,现在情况既然已经如此,你和雪影姑娘好歹跟我们说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您二位闹脾气,影响的可是城南成千上万的流民。” 小叶闻言,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红肿着一双眼睛抬头看向张一丰,涩声说道,“一丰大哥,你无需惧怕,当时你也在场,你应当要做个见证才是。” 雪影闻言,眉头微皱,却没有如小叶所想一般,转头前去威吓张一丰。 张一丰不由得语塞,面色涨红,看了屋内几人一眼,一拍双手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当时黑灯瞎火的,我跟着你过去的时候,老驼背已经不行了,我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叶轻哼一声,斜眼睨了雪影一眼,惨笑着道,“一丰大哥,我知道你们都害怕她,既然如此,那真相如何,又重要么?” 雪影眉头皱得更紧了,勉强平复心情,抬起头来看向小叶温声道,“当时老师跟我......” “住口,你没有资格叫他老师。”小叶骤然大声打断了雪影说话,惊得王仙芝和石头同时眉头一紧。 雪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接着道,“当时我和欧阳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甚至于欧阳先生交给我的两个锦盒,同样一并给了你,已经让你看到了我的诚意了才对。” 不提锦盒方好,话音刚落,小叶恨声哼哼两声,怨声道,“锦盒是从你身上掏出来的,你说是爷爷给你的,就是爷爷给你的么?” 不待雪影回答,又紧接着道,“大家一直就说,你现在是城南的老大,自然不想爷爷回来夺你的权,谁也知道你是不是早就防着这一天,趁着爷爷不注意,提前下了杀手。” 雪影闻言,当即煞白得可怕,转头看了看场中的石头和王仙芝等人,却见几人同时惭愧地低下了头,自然知道小叶所说的乃是实情。 雪影惨笑一声,看着老驼背的尸首,不由得有些佩服这个老师目光之长远,经验之老道,提前便已经预知了今日之事。 “当时欧阳先生将锦盒交给我,叮嘱说只要你看到盒中的大还丹,便知道真相如何,看来先生还是高估了你。”雪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沉声说道。 小叶冷哼一声,“盒中之药乃是爷爷所炼不假,锦盒却不一定是爷爷亲手所制,谁知道是不是你偷偷制造,专门为自己脱罪。” 雪影闻言,哪里还能保持平静,不由得有些气急,轻叹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之上。 石头见状,心中轻叹,走上前来,摸了摸小叶的脑袋,轻声劝解道,“小叶,现在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但雪影姐姐是带着我们长大的,你应该相信她才对。” 小叶闻言霍然抬起头来,面上愤怒之色更重,朝着石头怒目而视,指着雪影恨声道,“相信她?我最相信的就是她,但她呢?一次次的让我失望,从最开始在县尹府前,原本已经可以救出爷爷,她放弃了,到了前日在县尹府前,同样有机会救出爷爷,但她也没救......” 石头刚想要插嘴解释,小叶却没有给他机会,“当日谁知道是不是她提前安排好了人手,送来一份假消息,否则她何以需要在哪里耽搁那么长时间,我看就是在等传递假消息的人。” 雪影已经沉默,反倒是重新恢复了淡然之色。 “而且你们以为,我是就此怀疑她吗?”小叶环视了屋内众人,涩声道。 石头眉头紧皱,原本很多事情本就是巧合,此前都是可以解释开的,但现在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加上老驼背就死在眼前,雪影现在是百口莫辩。 石头正苦思对策之间,却见小叶快步走上前来,直接拉着石头走到床边,指着老驼背特意换好的衣服,朝着石头道,“你们要不相信,那就自己看看。” 说完也不管场中众人,直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随风翻飞的红巾,默然垂泪。 石头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王仙芝等人,却见他们同样一脸茫然。 再转头看了一眼椅中的雪寂,却见其凝重地点了点头,心中轻叹一口气,伸手将老驼背的衣襟撩了起来。 一个细小的伤口泛着苍白的颜色,震惊了场内所有的人。 石头扔下手中的衣襟,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差点撞倒了靠床的桌案,好歹是王仙芝一把拉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雪影身上。 “这下你们相信了?”小叶满含讥笑的声音传来,转过身来,满脸泪痕地看着雪影。 雪影缓缓站起身来,手指微微颤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掀起老驼背的衣襟,便看到了那个堪称恐怖的伤口。 伤口很小,只有寸许宽,但从皮肉翻飞的情况来看,伤口很深。 看模样来说,应该是有人专门用匕首刺了进去。 雪影缓缓放下手中的衣襟,沉默着转身走了回去坐下,她终于知道小叶何以如此笃定自己便是凶手的结论了。 “这下没话说了?”小叶讥笑一声,恨声道,“原本我也以为爷爷就是中毒而死,也差点相信了你所说的爷爷是为了城南,自己服毒而亡。”小叶再次看了看床上已经永眠的面容,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直到今天我给爷爷擦拭身子的时候,才发现了这道伤口的存在。” 说完伸手一指老驼背腰间的伤痕,朝着雪影逼问道,“我的好姐姐,那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你看着我们快赶来了,担心爷爷泄露你的秘密,提前用匕首刺了爷爷一刀,如何会留下这道伤口?” “而且你别忘了,我是大夫,自然能够判断出这个伤口是爷爷生前所留,绝非死后才补上的。” 听到小叶说出这些,即便是对雪影信念最为坚定的石头也不由得面色煞白。 是啊,当时街中只有二人独处,小叶与张一丰是看到老驼背倒下,方才匆匆赶到的,到了也仅仅是见到了最后一面,没有任何话语,在此之前,雪影是距离老驼背最近的人。 看老驼背腰间伤口的情况,绝对是可以一刀毙命的存在,绝无可能此前已经受伤,又坚持走到城南,还与雪影聊了那么长时间,关键是此前小叶时亲眼见了老驼背的,若是当时老驼背有伤,小叶又如何发现不了呢? 现在唯一的解释,便是如小叶所说,担忧自己暗害老驼背的事情被老驼背泄露给赶来的小叶,便一不做二不休,拿出匕首直接杀死了老驼背。 否则那么大的伤口,何以老驼背身上,乃至于周围都没有留下任何凶器。 而如果是其他人前来暗杀,雪影武功虽非顶尖,却也并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王仙芝轻声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头去。 张一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雪影,仿佛直到此刻,也无法相信雪影便是凶手一般。 雪影没有辩解,更没有逃跑的打算,只是沉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吹了一口热气,透过蒸腾的热气,看着床上安详的面容,心中不由得苦笑。 “老师啊老师,你什么都计划好了,却没料到,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 一念及此,雪影对于那个一直隐于幕后的吴清源不由得忌惮更深。 虽然老驼背已经想出了破局之策,借着自己服毒自尽,只要让小叶配合雪影,告知所有人自己是被县尹府逼着服毒后,赶到了城南,那么城南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吴清源想要分化流民的计划也就不攻自破。 但没想到的是,吴清源显然早已经料到了这种可能性,自然也提前做好了准备,只要老驼背想要自尽,便有杀手刺杀他,并且嫁祸给自己。 而现在,不得不说,吴清源的手段高明,执行这项任务的杀手手段更高明,而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一场死局。 一场如吴清源所期望的,死局。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困境 雪影抬起头来,缓缓看了场中众人一眼,淡然笑道,“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杀人凶手?” 屋内众人闻言一惊,小叶更是情绪激动,颤声逼问道,“大家看啊,她终于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了。” 说完也不顾众人的反应,直接冲向雪影,满脸怨恨地问道,“枉爷爷和我都那么信任你,你居然为了一点权力,这么对待爷爷和我。” 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石头一把拉到了身后。 “姐姐,我想知道,这是真的吗?”石头没有管身后小叶的挣扎,更没有理会自己胳膊上被小叶挠出来的血痕,因为眼前的事情,比这些都更加让他伤心和失望。 现在床上躺着的,是他此生最敬仰的人。 而现在自己面前的,则是他此生最亲近的人。 他们都仿若自己的导师一般,带领着自己一步步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可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居然杀了自己最敬仰的人。 如此残酷的事实,足以让许许多多的人崩溃。 张一丰坐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回想起自己在老娘坟前哭诉的点点滴滴,只感到五雷轰顶一般。 王仙芝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看待这些问题,虽然他找不到任何雪影没有杀人的证据,但他直观地认为,雪影不会杀了老驼背。 男人,往往也有第六感。 只是王仙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白蓁蓁眉头紧皱,眼前的一切自己都插不上话,但看着雪影煞白的脸上,因为石头的问话而闪过的一丝悲戚,她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我相信雪影姑娘没有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蓁蓁的身上,包括雪影。 小叶犹如一条被猜中尾巴的小猫,异常惊诧地看着“口出狂言”的白蓁蓁,惊声叫道,“你怎么相信,你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白蓁蓁坚定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小叶的激动反应而有所退缩,反倒是向前迈了一步,看着对面同样看着自己的雪影,坚定地说道,“因为我相信,一个有信仰的人,绝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达成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 石头身体微微一颤,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雪影眼角微微一酸,强忍着流泪的冲动,朝着白蓁蓁勉强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九姑娘对雪影的信任,只是很多事情,终归要讲证据,不是吗?” 白蓁蓁沉默地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用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话,想要说服屋内的少数几人尚且可以尝试,但要说服门外聚集的流民呢?而自己,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外人,现在城南愿意相信自己的,可能只有白狼了。 恐怕自己还没有说出两句话,便已经被流民的口水给淹没了。 雪影仿佛看出了白蓁蓁的为难,收敛情绪,轻笑一声道,“谢谢九姑娘,这事本来便是城南的内部事情,九姑娘前来游玩,就不要牵扯进来了。” 白蓁蓁也是聪明之人,如何不知道雪影是在提醒自己,好好当一个局外人,如此还可以凭借着白家的声明,以及自家二哥在城南的影响力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当真牵扯进来,恐怕就不是小叶一个人对自己不满那般简单了。 白蓁蓁冲着雪影安慰地笑了笑,温柔而坚定地道,“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甚至连白大哥都夸赞过我的直觉,接下来,我会尽可能找到证据,来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错。” 张一丰有些惊讶地仰头看着面前的女孩,从来没有想到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且勿论是否为真,更不要说是否可行,但单是这份胆气和魄力,已经让自己对她的感官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原来眼前的小女子,并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豪门贵女,也是一个颇有见地的女中豪杰。 张一丰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正想要鼓掌,一双充满愤怒的目光制止了他所有的行动。 张一丰讪讪地低下了头,面对小叶这个杀人不用刀的人,他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石头缓缓抬起头来,朝着雪影歉意地笑了笑,又转身朝着小叶沉声道,“现在一切结论都为时过早,既然还有疑点,那便应当调查清楚,无论是非如何,都不应该冤枉任何一个人。” 小叶闻言大怒,正要发火,却已经被石头伸手制住了身上的穴道,只能是一脸惊怒地看着石头。 石头轻吁一口气,转身朝着雪影行了一礼,沉声道,“现在只能先委屈姐姐一番,城中各项事务离不开姐姐,还得需要你接着操持。” 余光瞧见小叶满脸愤怒,转身又朝着小叶道,“为了让老驼背安心而去,就且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来找证据,如果能够证明确实是雪影姐姐杀了老驼背,那我们定当为你主持公道,”说话间,扭头看了雪影一眼,又接着道,“相信雪影姐姐,哪怕是待罪,也不会离开城南,到时候如若当真有罪,也会主动领罪。” 雪影闻言朝着小叶看去,也不管小叶如何反应,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算是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却听石头接着道,“当然,如果我们能够找到证据,证明不是雪影姐姐杀的老驼背,那么自当由小叶,按照老驼背的叮嘱,帮助雪影姐姐洗刷冤屈。” 说完走到小叶面前,看着小叶道,“如若你认可我的办法,那边眨巴一下眼睛,我自当为你解开穴道。” 小叶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石头和远处的雪影,迟迟不见动静,石头轻叹一口气,无奈地看向一旁的王仙芝和张一丰,沉声问道,“不知二位是否同意我刚才的方案?” 王仙芝闻言,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毕竟要说服自己相信,确实是雪影杀了老驼背,还当真是一件难事。 而张一丰看王仙芝都点头同意了,自然不会有二话。 眼见二人同意,石头又看向小叶,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直接解开了她的穴道,却见小叶面带恨色地看了雪影一眼,冷哼一声重新坐到老驼背身旁,不再理会场中众人。 石头轻吁一口气,无论如何,现在算是安抚住了小叶,但更大的问题是,如何安抚门外的众人。 透过窗户向外看去,门外早已经聚集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有许多身在陋巷之中,密切关注着屋中动静的流民,如此算下来,这一数量可是相当恐怖。 不过想来也是,老驼背虽然经过县尹府前一事,在流民心中的地位已经大降,但他抛去流民引路人的身份,他同时是一名大夫,是拯救了成百上千流民性命的大夫,包括眼前的张一丰,王仙芝,甚至是自己,谁敢说没有受过伤,没有被老驼背救治过。 但从这一点来说,老驼背在流民心中的威望和地位便无法彻底被雪影取代。 而此次老驼背如此决绝地选择走这一步棋,未尝没有这个想法。 但天意使然,现在留了一道天大的难题给了屋中众人。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向门外的父老们解释。”石头轻叹一口气,沉声问道。 王仙芝和张一丰同时紧跟着叹了一口气,至于雪影,此刻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保持沉默。 场中再次陷入了沉默,三个男人彼此看着对方,都没有从对方脸上找出一朵花来,却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沉稳机敏如石头,一时间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如若直接告诉流民,老驼背是雪影所杀,且不说流民会作何反应,但至少好不容易经过大胜提起来的心气,会瞬间降到谷底,甚至于会就此分崩离析,以自己和王仙芝现在的地位,绝对无法承担起领导流民的重任,即便自己现在最亲密的“伙伴”就在外面,但白狼终归不会说话。 而如果告诉流民老驼背不是雪影所杀,不说小叶这关过不去,就说流民之中早就有的议论,也不会简单地相信场中几人的一家之言,恐怕到时候留言会越演越厉,到了最后,破坏力将不亚于雪影直接杀了老驼背。 石头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雪影苦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场中众人,张了张嘴,却看到小叶正偷偷地看着自己。 无奈地笑了笑,拨弄了一番手中的茶杯,只得端起来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 如果白大哥在就好了。 雪影心中想着,只是想着白奉甲现在尚不知身在何处,不由得心中更加悲凉。 雪影思念白奉甲,场中众人何尝不是如此想法。 至少白奉甲有着神使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比自己等人可有作用多了。 石头等了一阵,见众人都不出声,只得轻叹一声,转头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那便是对流民实话实说,勉强先安住流民的心。 正要说话,却听白蓁蓁已经提前插话了。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大家是否同意。”白蓁蓁怯生生地看了看屋中众人,轻声说道。 听完白蓁蓁所说,屋中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雪影则对眼前的这个姑娘,心中更加好奇。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骗局 吴大看着眼前闭目调息的白奉甲,不由得有些好奇,坐回椅中,舀起一碗白水咕咕饮下,轻笑一声问道,“你小子倒是好胆色,难道就不怕我趁着为你输送内力之时,故意震断你的筋脉?” 白奉甲嘴角噙笑,却没有睁开眼睛,他何尝不知道让不信任的人接触自己的经脉是异常危险的事情,但他有更好的选择吗? “既然与大先生做了交易,晚辈相信大先生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白奉甲淡然回道。 吴大啧啧两声,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讥讽,紧接着道,“果然是风雨间的一代翘楚,如此胆色,也难怪可当甲字之名了。” 虽然只是一句平常话语,但白奉甲却听出了几分其他的意思,微微侧头,又很好地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住。 “大先生修习冥灵决可还顺畅?”白奉甲缓缓收工,吐出一口浊气问道。 吴大闻言眉头微皱,似乎是在回忆练功时的情形,有些疑惑地道,“以老夫多年经验来看,功法绝对没有问题,内息运转也没有丝毫阻碍,只是为何每次修习之后,筋脉之中都有细微的刺痛感?”顿了顿又问道,“小友,你在修习过程中可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白奉甲闻言轻声一笑,长身而起,走到水缸旁同样舀起一碗水咕嘟喝下,抬袖抹了一把嘴角,笑着道,“所以为何从一开始便叮嘱大先生每日修习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吴大面色更加疑惑,“照此修行进度,那何年何月方才能够见到成效?” 白奉甲略作思虑,想了想道,“当时我在逐鹿山中捡拾到这本功法时,也是稀里糊涂地练习,前期也与大先生有同样的问题,但后来过了一段时日之后,便适应了许多,可能也与个人体质有关系。”见吴大面露疑色,打了个马虎眼道。 “只是小友修习时间不长,功力却突飞猛进,而老夫修习了一日,却丝毫没有感觉,不得不心生疑惑。”吴大却也不是好糊弄的,有白奉甲活生生的案例在前,如何会这般轻易便信了。 白奉甲闻言放下手中的破碗,洒然笑道,“大先生这可是不信任晚辈的意思?” 吴大冷声笑了笑,却没有应声。 “这一日大先生两次为我灌输内力,想必我体内情况已经掌握的清清楚楚,可有其他异常?”白奉甲倒也干脆,坐倒在地朝着吴大问道。 吴大闻言微愣,他如此殷勤地为白奉甲输送内力,虽然是按照二人此前约定,为白奉甲解决内力化解问题,却也未尝没有探究隐秘的意思,毕竟吴大更是老江湖,如何会轻易相信一个人。 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白奉甲都没有骗他,包括手写给他的法诀。 他本身就是吴家当代传功长老,身掌吴家百年遗存,武功功法没见过一千,也见过了八百,法诀有没有造假,自然一试便知。 而至于白奉甲所说的每天只能修习一个时辰的话,他同样试了试,只要过了一个时辰,经脉之中的刺痛感便会更强,居然让他生出了无法再继续练下去的感觉,由不得他不信。 可惜的是,无论吴大经验多么丰富,见识多么广博,他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会存在着启辰山这样的地方。 而想要在此地之外修习冥灵决,那岂不是堪比登天,也就是白启和白辰二人,侥幸修习成功了而已。 白奉甲眼见吴大陷入深思,自然不会前去打扰,拿起吴大提过来的水果,直接在水缸之中涮了涮便啃食起来。 这个时节,能够在封城已久的白城见到如此新鲜的水果,可并非什么容易之事,当然他知道,至少在吴府来说,这不算难事,否则吴大又岂会作出这等败露行迹之事。 至于吴大是否会下毒,白奉甲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虽然知晓吴大并不会当真放自己离开,但等他功力恢复的那一天,吴大想必也到了接近走火入魔的时候,到那时,谁放过谁尚且两说。 白奉甲无声冷笑一声,抬起头来,仿佛看穿了眼前厚厚的石壁,一直看到了城南,看到了雪影。 白蓁蓁思虑片刻,抬起头来看了屋中众人一眼,斟酌道,“在我看来,现在老驼背先生身死一事还有诸多疑点,”看了一眼小叶,咬了咬牙还是接着说道,“假设雪影姑娘没有杀老驼背,那么关键就在于这致命的一刀是从何而来,绝不可能是老驼背先生自己扎了自己一刀。” 看了一眼陷入深思的王仙芝和石头一眼,白蓁蓁不由得有些欣喜,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说出自己的见解,不由得有些兴奋。 眼神扫过雪影之时,却见其眼含笑意,对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白蓁蓁不由得微微一愣,看来自己的打算雪影已经知晓,只是限于自己身份和此刻特殊的境地,没法说出来而已,不由得心中对雪影更是钦佩几分。 朝着雪影无声点了点头,白蓁蓁接着道,“那么自然就有另外的人动手,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这虽然手段绝佳,但也有一个核心的问题,”见小叶面露急色,白蓁蓁不由得加快了语速,自问自答起来,“那便是这人没办法确认老驼背先生的死活。” 石头蓦然眼前一亮,惊喜地道,“所以九姑娘的意思是?” 白蓁蓁面露喜色,点头赞同道,“没错,就意味着白城到目前为止,真正确认了老驼背先生已经仙逝的只有我们几人,至于屋外的流民,也只是见着我们抬着老驼背先生回来而已,并没有进行确认。” 石头点了点头,接过话去,“当时天色暗沉,虽然有火把照明,但毕竟看得不真切,况且老驼背一身医术通神,谁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假死之策。” 张一丰听到此处,已经有些糊涂,不由得着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倒是快说啊?” 石头与白蓁蓁对视一眼,却见白蓁蓁接着道,“假设杀死老驼背先生的另有其人,那么此人为了复命,或者其他目的,一定会确认老驼背的死讯,而确认的方式,对于专业的杀手来说,莫过于亲自确定。”顿了顿,见王仙芝也面露解惑之色,紧接着到,“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放出消息去,说老驼背先生并没有死,而是通过医术自己救了自己一命,那杀手自然还会想办法前来刺杀,只要抓住了杀手,到时候任何事情不都不攻自破了么?” 小叶终于反应过来白蓁蓁的打算,虽然本能想要拒绝,但回头看了一眼雪影,内心不由得还想着给雪影一次机会,万一当真不是她呢? 眼见小叶如此,石头自小与她一并长大,如何不知道她心思,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叶的脑袋,轻声道,“想必你也不想让老驼背死得不明不白。” 小叶回头看了一眼面容枯瘦的老驼背,伴随着簌簌的眼泪,沉默地点了点头。 当阿七听到老驼背没死的消息时,惊喜得差些直接从矮墙上跳下去。 虽然无数人都与阿七有同样的想法,想要前去探望一二,但王仙芝宣布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老驼背现在虽然已经醒转,但伤势严重,还需修养,不便待客,自然都被阻拦在了小屋之外,除了王仙芝等人,其他人哪怕是想要踏近棚屋半步,都会被王仙芝的几个兄弟毫不留情地掀翻在地。 阿七看着眼前一脸木然的老三,见其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只能无奈地掉头返回矮墙,但看着小屋旁依然不断飘飞的红巾,阿七心中不由得安定了许多,但同样也更加忧虑了几分。 雪影,和老驼背,谁将继续带领流民走下去,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不得不关心的问题。 “一丰兄弟,两人怎么说,你当时就在旁边,只言片语也听到点风声,透露透露消息啊。”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将一瘸一拐的张一丰拉入巷子,还未等张一丰惊叫出声,便已经看清了周围人的面容,都是从小一条街上长大的光屁股兄弟。 “王麻团,你小子想干什么?”张一丰挣脱麻脸大汉的束缚,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轻声斥责道。 麻脸大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着张一丰笑了笑道,“一丰兄弟,你也知道,咱们哥几个都是没爹没妈的崽,现在还不容易有了刀枪,在承平街上还立了点小功,回来待遇就不一样了,不单有婆娘主动上门缝补,就连陈皮都已经有婆娘给他暖被窝了。” 张一丰有些鄙夷地看了麻脸大汉一眼,心中却不由得有些羡慕,自己因为这条腿,不知错过了多少好机会,现在反倒落到了这些人后面,不得不自叹倒霉,“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有点出息,现在刚有口饭吃,有女人抱,就已经满足啦?” 麻脸大汉闻言顿时大急,“所以我们想要知道后面该怎么办啊?要是老驼背当家,我们可绝对不干!” 张一丰闻言微愣,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却引起了麻脸大汉这么大的反应,细一深思,张一丰不由得后背满是冷汗。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撕裂 王麻团一脸诧异地看着张一丰,只觉得眼前曾经熟悉的玩伴现在已经变得陌生,趁着张一丰出神的功夫,嘴巴撇了撇,心中暗骂一声狗才,不就是碰上了个好老娘么? 但很多事情本就是如此的无奈,就如同张一丰羡慕一脸麻子的王麻团有了“婆娘”一样。 城南充斥着流民,而这些流民之中,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女人。 其中自然少不了所谓的“烟花”女子,这人类最古老的两种职业之一,从来都是乱世之中女人保命的重要手段之一,一如男人会选择刀口舔血一般。 还有一类女人,比之烟花女子要好上不少,当然,这是在很多男人的观感之中。 因为她们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们总是乱世之中最好的投资人,而她们的本钱,就是自己的面容和身体。 此刻,因为作战勇猛,得到了不少奖赏的王麻团等人,便是他们的投资对象。 这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只可惜的是,张一丰完美的错过了这些。 或者是,那些所谓成功的投资人选错了投资的目标。 张一丰回过神来,正好看到王麻团嫌恶的神色,心中一动,却已经知晓了这个儿时玩伴的心思。 无所谓的笑了笑,张一丰并没有理会,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见,没有理会王麻团的呼喊,拖着一条伤腿径直走开了。 张一丰今天的“生意”很火爆,作为少数身在棚屋之中,获知了第一手信息的关键人物,自然是各方关注的重点。 还好是一个妇人见张一丰嘴唇起皮,方才舀出一碗烧开的雪水给张一丰解了解渴。 张一丰饮完瓢里的水,只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正要道谢,却见妇人有些欲言又止,心中如何不知道妇人的打算。 淡然一笑,他本身就承担着散播老驼背还活着的消息的任务,有了这个机会,如何会放过,朝着妇人和声笑道,“大娘,你想问啥,就直接问。” 妇人犹豫片刻,余光却见棚屋对面的一个汉子正在不住地朝着自己使眼色,回过头来冲着张一丰问道,“小丰子啊,别怪大娘多嘴啊,老驼背他当真没死?” 张一丰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两家离得并不算远,自然算是熟识,却从未想到妇人居然会如此的直接,回过神来冲着妇人惊道,“大娘你可别瞎说,老驼背多好的人啊,咱们可都盼着他活着呢。” 妇人尴尬一笑,冲着汉子使了个眼色,便见汉子飞快消失不见,低下头来冲着张一丰轻声道,“小丰子,你可别跟别人说,大娘我是支持老驼背的,你看看,自从雪影来了之后,咱们这儿天天都在死人,你看看咱们老宅周围的屋子里,每天晚上回来的人都会少上两个,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果说遇到王麻团时张一丰还颇为惊讶的话,现在他已经变得麻木,短短几个时辰之类,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态度,他已经遇到,也听到了无数回。 城南流民的注意力被前所未有的调动起来,紧紧地聚焦在那小小的棚屋之中,关注的焦点,便是老驼背的生死。 张一丰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四周打量了一圈,侧过头贴着妇人的耳朵轻声问道,“大娘,你说要是老驼背死了怎么办啊。” 妇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张一丰,轻声问道,“你小子不是支持雪影的吗?怎么,你不想着老驼背死啊?” 张一丰轻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大娘,你知道我从小就胆小,我老娘现在也死了,我只想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曾想被卷到了这些糊涂事里去了。”说完一拍大腿,顺势坐在了棚屋前,懊恼地叹气起来。 妇人见张一丰模样不似作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冲着张一丰轻声道,“我说小丰子,你可别怪大娘多嘴啊。” 张一丰心中咯噔一声,面色顿时肃然起来,朝着妇人郑重地点了点头,便听妇人接着说道,“城东有一条密道,专门通往城北的。” 张一丰面色骤然一变,正要问话,却听妇人已经竖起指头示意张一丰不要作声。 张一丰凝重地点了点头,轻声朝着妇人问道,“大娘,这密道想来是十分机密之事,你怎么知晓的?” 妇人再次警惕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朝着张一丰轻声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挖的,听说本来只是想挖个水窖,没想到打通了里面的早就有的地道,探查了探查,虽然里面已经被炸断了,但正好可以越过矮墙,直接到城北,这些日子已经有好些人跑过去了。” 张一丰心中顿时了然,此前知晓有人溜到城北,虽然猜想是否有地道的存在,却不知道地道具体方位,今日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明白人。 “大娘,咱们这种人,到了城北还能做什么啊,没亲没故的,去了不得饿死啊?”张一丰有些不太相信地看了看妇人,轻声诧异地问道。 妇人轻诶了一声,紧接着道,“昨天晚上你刘大婶家的那狗娃又溜回来了,说是城北还在招工呢,只要去做工,就能给工钱,而且工钱都不低,这不就回来拉人来了么。” 张一丰心中微微一动,却没有抓住自己心中所想的重点,摒弃心中杂念,拉着妇人追问道,“这么好的日子,大娘你咋不去?” 妇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我也是要走的,只是听狗娃说城北都要年轻壮小伙子,我们这种人给的钱少,况且现在老驼背回来了,等他将雪影赶走了,好歹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想了想,就还是别走了,就在这里凑合过。” 张一丰看着妇人转身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有些怅然,他自然能够理解老妇人心中的复杂情绪,只是很多事情,原本就比人的想法更加杂乱。 拖着一条瘸腿有些失魂落魄地朝着来时的棚屋走去,原本他对城南此时的境地便异常担忧,今日的见闻,更是让他倍感怀疑。 照此下去,城南,还是那个城南么? 只是他却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凤三抱着双臂,沉默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在他的旁边,是一身丰盈的司马香。 司马香接过身后属下递过来的火把,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冷笑的凤三,见其轻轻点了点头,直接纵身朝着洞口跳了进去。 等司马香消失不见,凤三顺势坐倒在属下搬上来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壶白水烧,缓缓地饮着。 在他的身前,则跪坐着一个满脸青紫的白脸汉子,可惜的是,现在应该是叫紫脸汉子才对。 “老云,弄醒他。”凤三将手中酒壶放回椅旁桌案上,冲着对面一个面带一条可怖伤疤的中年汉子吩咐到。 名叫老云的中年汉子沉声应了一声是,转身舀了一瓢水,直接泼到紫脸汉子面上,直接让对方冷得打了个机灵。 “龙大老板饶命,小人所说,句句是实,绝不敢有任何欺瞒。”紫脸汉子醒转过来,抬头便见到凤三满脸冷色的面容,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不顾身后被绑住的双手,直接扑倒在地磕头求饶道。 凤三挥了挥手,示意老云将汉子拉了起来,又朝着汉子温声道,“小子,老子说你骗我了吗?” 紫脸汉子闻言微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凤三,不知道凤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凤三轻笑一声,冲着紫脸汉子笑道,“小子,你可很有种,都说我们金钱帮会做生意,没想到你比老子更会做生意,城南的流民溜到你这里,都被你高价卖给了军工坊。”顿了顿,俯身向前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小子可知道,那些军工坊都是谁的产业?” 紫脸汉子本身就是激灵人,听到这里如何不知道凤三什么意思,若不是老云提着他的身子,恐怕当下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只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道,“龙大老板,小人只知道乌衣巷的老爷们在里面都有股,没想到是您老人家的产业,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饶过小的这一会,以后再也不敢了。” 凤三面带笑意,重新靠回椅背,提起酒壶再饮一口,示意老云将紫脸汉子松绑了,不顾汉子惊异的神色,轻笑一声道,“不,谁让你不敢啦?”也不等紫脸汉子的回应,紧接着道,“以后不单要敢,而且要更敢。” 紫脸汉子闻言更是一愣,扭头看了一眼老云,却见其一脸冷漠,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 紫脸汉子心中更加惊恐,正要发问,门外已经传来一个声音道,“傻小子,这是大老板赏识你,给你机会,还不接住?” 紫脸汉子也是个机灵之人,得了人点拨,直接噗通跪倒在地,朝着龙大老板磕了三个响头,“属下魏承德,参见大当家的。” 凤三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来,迎向了来人。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陷阱 凤三快步迎上前去,却是闫云山走了进来。 “哈哈,我的阎罗王啊,要不是你这火眼金睛,老子也发现不了这么好的财路啊。”凤三直接上前给了闫云山一个拥抱,拍了拍闫云山的肩膀大声笑道。 闫云山面色淡然,冲着凤三恭敬行了一礼,和声道,“这都是大当家运势使然,与我这有何干系。” 凤三心中更加满意,拉起闫云山走到洞前坐下,身前的魏承德已经被带了下去,正要招呼闫云山喝酒,却直接被闫云山拒绝了。 “大当家的,我这番来,并非向您邀功来了,而是有一事还得报于你知晓才是。”闫云山看了看四周一眼,见都是平日里的心腹之人,放下心来沉声说道。 眼见闫云山面色肃然,不似玩笑模样,凤三轻哦了一声,放下手中酒壶看向闫云山。 “这些时日,吴县尹似乎有意消耗我们仆从军,即便不断有新人补充,却也是难以为继,就连五毒都已经找我抱怨了多次。”闫云山还要说下去,却已经被凤三抬手打断了。 凤三冷着脸站起身来,绕着面前的洞口走了两圈,黑着一张脸道,“老闫,你是咱们自己人,说话不用这么客气。”顿了顿,走到闫云山身前冷声说道,“他吴法言这么做,老子也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来,只是现在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只能先暂且忍一忍。” 闫云山对于凤三的选择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轻叹一口气,朝着凤三拱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凤三还想说什么,司马香已经从地洞之中钻了出来。 老云走上前去,将司马香一把拉了出来,冲着凤三行了一礼道,“大当家,奴家已经查探过了,这条地道确实是通向城南,而且周围比较隐蔽,没有其他危险。” 凤三闻言,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重重地击了击掌,畅声道,“好,既然如此,老云,就由你们金堂负责,组建一支人马,每天到城南去给我抓人。” 说完又朝着闫云山道,“老闫,你也别跟我客气,你那边需要多少人,直接告诉老云一声,由他来给你解决。” 但场中众人除了凤三,其他人却并没有欣喜的神色,尤其是闫云山,朝着司马香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凤三自然能够感觉出来场中气氛不对,冲着闫云山问道,“怎么,老闫,什么时候也开始藏着掖着了,还是不是兄弟啦?” 闫云山哈哈一笑,冲着凤三拱了拱手道,“大当家说的哪里话,自然都是自家兄弟。”看了看凤三不愉的面色,想了想还是说道,“只是咱们如此这般,恐怕城南迟早会发现咱们的情况,而且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手,难保吴法言不知道,到时候......” 凤三闻言,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这些事情都不必担忧,现在雪影自顾不暇,我们的县尹大人最近也有得他忙活的,趁这个时间,咱们好好扩充一下实力,到时候方才能有足够的底气。”说完目露凶光,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闫云山闻言,只得心中轻叹一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叶静静地守着眼前老驼背的尸身,每次看到那苍老得不成模样的样子,都忍不住垂泪。 王仙芝抱着剑,静静地坐在椅中守在一旁,虽然对于白蓁蓁所说的,杀手会再次出现的事情有所怀疑,但他依然选择尽职尽责,虽然在外面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雪影已经在外面忙碌了一个上午,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老驼背身死的影响,更加坚定了流民对于老驼背未死的信心。 只是,很多事情的演变,本就是在无声之中。 就连雪影都能够察觉出其中一些流民对于自己态度的变化。 而那些依然坚守在矮墙之上,冒着大雪修补矮墙的流民,看到雪影的出现,无不欢欣鼓舞,证明雪影现在依然牢牢地掌握着城南的控制权。 而那些隐藏在陋巷之中的流民,看向雪影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挑衅和不羁。 东风压到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在任何地方都可能存在。 雪影推开门进来,凉风的温度让王仙芝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顾不上稍事歇息,雪影拍了拍披风上的积雪,朝着王仙芝有些急切地问道,“有什么动静吗?” 直到此刻,她方才露出了些许的急躁情绪。 王仙芝沉默地摇了摇头,小叶则根本没有心思搭理雪影的存在。 雪影静默地走到椅旁,接过王仙芝递过来的茶水,苍白的面容因为茶水的温度而慢慢变得红润起来,抬头看着床榻之上面色灰败的老驼背,不由得面露哀色来。 王仙芝轻叹一声,想要起身走出,却知道自己要是不在,恐怕屋里两人会更加尴尬,最终还是选择乖乖地坐在原地。 “老三他们修补城墙,进展可还顺利?”屋内静默一阵,王仙芝轻咳一声,打破了房中的尴尬。 雪影缓缓呡了一口热茶,有些无奈地道,“现在天气寒冷,虽然能动用的人都已经动用了,但终归进度还是迟缓。” 王仙芝同样无奈地摇摇头,他如何不知道大雪对于修补工作的延误,只得安慰着道,“现在大雪天气,县尹府估计也不敢轻易冒险,想来这两日应该是个太平日子。” 雪影沉默地点了点头,只能期盼着如王仙芝所说。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老驼背的死,对于他们的影响,已经不知不觉之中,浸入了骨髓。 好在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张一丰拖着一条病腿哐当推门而入,顾不上清理身上的积雪,朝着雪影急迫地道,“城中当真可能有杀手。” 雪影闻声,顿时眼前一亮,与王仙芝二人豁然站起身来,正要追问,小叶已经先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雪影看了一眼小叶,压抑住面上的喜色,沉默地坐回了椅中。 张一丰偷眼看了看雪影,心中轻叹,朝着小叶道,“早上我出去散播消息,虽然打听的人很多,但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直到陈大娘出现,我方才确信了这件事。” 王仙芝眼前一亮,朝着张一丰追问道,“你是说你见到人啦?” 张一丰摇了摇头,接着道,“但她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说完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压低声音道,“城东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北,昨天有人借着密道返回了城南。” 雪影与王仙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在哪里?”二人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张一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只知道大概位置,如果要找到的话,恐怕只能找陈大娘问问了。” 雪影缓缓摇了摇头,否决了张一丰的提议,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张一丰道,“现在的关键,还是查出杀害老师的凶手到底是谁,其他的都先放一放。” 小叶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雪影,想要说些什么,又止住了话头,气鼓鼓地走回了床前坐下。 王仙芝见状,只得解释道,“雪影姑娘说得对,既然城北已经有人知道了这条密道,昨日攻城时没有用到,那就说明官府尚不知晓,或者还有更大的图谋,只要暂时不动,那咱们就可以暂不做理会,等这事了结之后,方才适宜调动人手集中解决。” 张一丰锤了锤因为屋内温暖的温度而有些酸疼的伤腿,无奈地道,“今天这个鬼天气,走一步路都费死老劲,想来城北那帮兔崽子不会有行动了。” 雪影与王仙芝对视一眼,虽然并不认同张一丰的话,但他们的关注点却并不在此。 “一丰,下午没什么事,你就先行回去休息。”雪影转动了一下案上的茶杯,想了想轻声吩咐道。 张一丰闻言微愣,想了想站起身来,收拾停当转身出了门。 雪影冲着王仙芝点了点头,便听王仙芝轻声道,“小叶,你这两日也辛苦了,不成下去休息休息。” 小叶转过头来,红肿着一双眼睛,朝着王仙芝怒目而视,转过头去涩声道,“不行,我要守着爷爷。” 王仙芝朝着雪影无奈地耸耸肩,雪影无奈,只得劝解道,“小叶,照我们估计,今日下午杀手可能会有行动,到时候若是伤了你......” 小叶没有转头,看着老驼背安详的面容,涩声道,“要走你们走,如果真有杀手,他要来了,正好把我一道杀死,我也好到地下继续陪着爷爷。” 雪影面色微急,正要说什么,已经被王仙芝慌忙伸手拉住了。 “既然如此,小叶,那你就接着辛苦辛苦,我先出去巡视巡视。”王仙芝说完,冲着雪影使了个颜色,快步上前,直接将小叶击晕过去。 扶着小叶,由雪影给她穿戴妥当,直接撑着小叶出门而去,远远望去,仿佛是王仙芝与小叶两人并肩而行一般。 雪影端起茶水,推开窗户,感受着窗外传来的寒意,静静地饮了一杯茶。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围杀 王仙芝安顿好小叶,假意走出棚屋,前往城东巡查,又飞快兜了一圈回来,躲在暗处看着远处随着寒风狂乱飘飞的红巾,握了握手中的链刀,裹了裹身上破旧不堪的棉袍,缩成一团,躲在棚屋的阴影之中静静地等待着。 雪影没有关窗,放下茶杯,转身过去,走到老驼背床前,拿起一旁的手帕,给老驼背轻轻擦拭起面庞来。 “老师,其实我很想你回来,但又很怕你回来。” “其实刚刚见面时,如若你逼迫我交出城南的控制权,我一定会杀了你。” “城南走到现在的境地并不容易,里面也有你的心血,想必你也能谅解我。” “如果流民回到之前的老路,恐怕不出半月,都将沦为那些军工坊里的渣滓。” “这是你和我都不能容忍的。” “但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决绝。” 雪影看着老驼背满头的白发,扶着老驼背坐起靠倒在床沿之上,缓缓为老驼背梳理起蓬飞的乱发来,只留给窗外一个背影。 “其实现在我也很迷茫,一丰大哥他看出来流民的分裂,我何尝不知。”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城北的军工坊源源不断地产出武器和装备,而城南却没有这么强的实力。” “虽然在白家的支持下,勉强运转着两个作坊,但终归独木难支,无法支撑这么大的消耗。” “官兵前些日子日夜不停地试探攻城,未尝没有消耗我们实力的意思。” “温师毕竟老了,带的徒弟经验尚浅,产出的黑火也无法支撑昨日那般的消耗。” “长此以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本白大哥在的时候,尚可以帮忙支撑,现在他也失踪了。” “我想要前去找寻他,但现在自身沾了一身的污秽,又不敢稍离城南,只能是希望白大哥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平安无事。” 雪影熟练地给老驼背的发髻挽了一个结,拿起手旁的布带系起一个发髻,又拿起木梳给老驼背轻柔地篦起头发来。 看着只要稍微使劲,便掉落在手中的断发,雪影轻叹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和吴清源作了什么交易,但想来能让你付出生命代价的,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以吴清源的本性,绝不会就此坐实城中局势发展。” “我有预感,恐怕他很快便会亲自下场。” “现在风雨间攻势很快,照如此下去,恐怕很快便会攻到白城附近,到那时,现在城中的白家,县尹府,兀鲁尔哈,还有风雨间,几大势力交织,恐怕流民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雪影轻叹一口气,缓缓垂下两行泪来。 “也正是看到了这样的局面,我方才带着流民举事,否则真到那时,如何自处,便不是流民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老师,其实我也很想你活着,很多事情,有你支持,想必会比现在好多了。” “老师,我现在真的很累。” 雪影将手中木梳扔回面盆之中,给老驼背捏起背来。 两人无声交谈之间,仿若初见之时。 只是岁月的残忍便是如此。 雪影已经长大,老驼背已经身死,即便二人现在面面相对,也回不到那时师生相和的情形了。 雪影扶着老驼背再次躺下,温柔地为老驼背掖上被角。 骤然间耳朵微微一动。 身后的窗户随着寒风发出了一声轻响。 一道亮光在窄小的小屋之中霍然亮起。 子剑出鞘,一道晶莹随剑落地。 雪影余光所见,不由得面色一沉。 掉落在地上的,却是一块由寒冰雕成的小剑。 来不及深思,第二道寒光骤然从窗外射入,目标正是床上的老驼背。 雪影面色阴沉,子剑联动,接二连三击落了几道寒光。 一个白衣男子伏在绑满红巾的木塔之下,厚厚的积雪将他掩盖的非常完美。 但他此刻的面色,却充满了震惊。 雪影的反应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的武功更超出了他的认知。 暗叫一声不好,正要退走,一道寒光从远处骤然向他激射而来。 白衣人心中一沉,知道自己中计了。 顾不上隐藏身形,整个身体弹身而去,一柄短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哐当一声,手中链刀被弹回,王仙芝面上露出一丝狞笑,整个人从藏身处跃出,朝着正想撤退的白衣人扑去。 “好小子,还想跑。”王仙芝大喝一声,两人已经在空中相遇。 一白一灰两道身影,在漫天大雪之中快速碰撞。 雪影静静地站在窗前,手中子剑已经消失,拿着的却是痴心剑。 对于窗外激烈的局势,她并不感到担心。 王仙芝的实力已经算是城南现在顶尖的水平,加上有心算无心,已经占据了优势,她需要考虑的是,城北此番到底来了多少人。 她已经确信,这些人十之八九,就是吴清源派来的。 说不定正是那神秘之极的暗卫。 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无论如何,只要他们现形,自己身上的不白之冤,便已经算是洗去了。 小叶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如何不知道自己被王仙芝偷袭了,低声暗骂两声,正想要下床,门外激烈的打斗声瞬间让她彻底清醒了。 “你醒啦?”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窗前还站着一人。 小叶抬头望去,却是一袭白衣的白蓁蓁。 “你怎么在这儿?”小叶诧异地问道。 白蓁蓁走过来扶起小叶,无奈地道,“王大哥被逼无奈,只能将你击晕带过来,又怕你自己一人不便,所以便让我照顾你。” 小叶愤声道,“王仙芝,我记住你了。” 白蓁蓁闻言轻笑一声,见小叶满脸不满,又止住笑声解释道,“小叶姑娘,你也别怪王大哥,他们这是在设计引诱杀手现身。” 小叶闻言,抬头看向白蓁蓁,却听她接着说道,“试想若真是有人要陷害雪影姑娘,定然是要将老驼背先生的死嫁祸在她身上,如若你在场,杀手如何能达到目的呢。” 小叶本就是聪明的人,自然是一点就透,只是眼见老驼背身死,脑子哪还有丝毫清醒。 白蓁蓁说完,走到窗前,推开一条小缝,让小叶凑上前去向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王仙芝与白衣人交战的场景。 “现在杀手已经现身,雪影姑娘身上的冤屈已经算是洗清了。”白蓁蓁放下窗户,有些庆幸地道。 小叶自然知道白蓁蓁所说有理,有些恼怒地道,“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设计,好骗过我呢。” 白蓁蓁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叶,自己也是小叶那个年纪走过来的,如何不知道小叶的心思,转过头去给小叶倒了一杯热茶,没有再接话。 小叶没有去接白蓁蓁递过来的茶水,想了想便要推门而出,却直接被白蓁蓁出言阻止了。 “虽然现在已经有一人现身,但雪影姑娘一直未动,想必有可能杀手不是一人前来,你我现在出去,恐怕并不安全。”白蓁蓁一脸急道。 小叶闻言恼怒地坐倒在椅中,气鼓鼓地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白蓁蓁轻笑一声,走上前去安慰起来。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倒是劝说起来效果更好。 窗外,王仙芝大喝一声,链刀出其不意地击出,直接击中白衣人肩膀。 白衣人闷哼一声,面前围着的白巾直接红了一片。 王仙芝见状大喜,正欲乘势追击,屋内的雪影却惊呼一声小心。 王仙芝闻声心头一动,整个人闪身避到一旁,一柄短刀骤然从自己身旁刺过。 又一个白衣人现身。 王仙芝心中骤然一寒,如果不是雪影提醒得及时,恐怕现在自己已经中刀。 一念及此,面上怒色更重,直接向着从自己身旁闪过的白衣人追去。 雪影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个白衣人扶着受伤的白衣人向东遁去,见只有王仙芝一人追来,心中冷笑一声,二人相视一眼,顿时回身杀去。 王仙芝见状非但不惊,却是一喜,手中链刀挥舞,大笑着迎上率先向自己扑来的白衣人。 受伤的白衣人身上带伤,停在远处,伸手从背后拿出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刃,正是刚才雪影击落的东西,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显然两个白衣人不是第一次配合,彼此都在为对方创造着机会。 看准机会,手中冰刃破空而出,直接向着王仙芝刺去。 王仙芝刚才虽然眼见白衣人向棚屋内掷出冰刃,但真到自己面对才发现并不简单。 冰刃雕琢精美,比起一般的飞刀也只是长了寸许,晶莹剔透的刀身,在漫天大雪的掩映之下,更加神秘,自然也更加难以发现踪迹。 好歹是王仙芝早有准备,链刀横击,直接将身前的白衣人击退两步,闪身朝着对面的白衣人扑去。 但有人比他更快。 伴随着一声狼嚎,一柄宽大的长剑从陋巷之中杀出,冰刃击在宽大的剑身上,犹如鸡蛋一般,响起了清脆的碎裂声。 王仙芝大笑一声,“石头,你臭小子要再不来,老子恐怕得去见阎王爷了。” 石头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王仙芝的打趣。 而在四周,白狼,以及老三,老六,阿七等人,纷纷从陋巷之中现身出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噩耗 两个白衣人聚拢在一处,看着眼前围拢过来的一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已经知晓自己今日是有死无生。 两人眼中均露出决绝之色,王仙芝眼见此情,如何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大喝一声,正要赶过去,却见两个白衣人蒙面白巾之上被黑血晕染开来。 众人大惊,刚刚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倒地而亡。 王仙芝快步走过去,揭开两人面巾,却见满面黑气,伸手一探,已经是没有气息出入。 王仙芝站起身来,朝着围拢过来的众人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示意已经没救了。 “这是什么人,居然如此性烈?”阿七面露惊讶,看着倒毙的二人问道。 石头凝重地摇了摇头,却听雪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恐怕便是传说中的暗卫。” “暗卫?”王仙芝眉头紧皱,心中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看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雪影点了点头,“能有如此身手,而且身处死局,便能毫不怜惜自己的性命,直接吞药自尽,显然是极有纪律,并非一般人经过普通的训练就能达成的。” 石头点了点头,沉声道,“这般说来,恐怕城中眼下也只有吴家的暗卫能符合这一点了。” 众人轻叹一声,王仙芝直接吩咐老三老六将二人尸体拖了下去。 小叶与白蓁蓁推门走了出来,正见王仙芝捏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刃认真观察。 “这是什么兵刃?”小叶凄声问道,见此情形,她心中也不再怀疑雪影所说,只得用询问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王仙芝轻叹一声,将手中已经算是打磨精细的冰刃递到小叶手中,沉声道,“这是用专门模具凝成的冰刃,而且经过专门处理,能够在寒冷的空气中保持形状不变,也只有进入人体,因为血液的温度方才融化。” 白蓁蓁安抚了一下欢欣的白狼,默默点了点头,对于暗卫的手段有了更深的认识,虽然在家中,没少听兄长提起过暗卫,但与他们真正接触,眼下方才算是第一次。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老驼背身上有伤口,却没有找到兵刃的原因。”王仙芝接着叹道,对于暗卫的神秘莫测同样感到惊讶,能够想到如此奇特杀人手段的,恐怕也只有精于此道的人方才有此绝技。 小叶捧着手中的冰刃,转身默默地走回到老驼背的棚屋之中,看着老驼背安详的面容,噗通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你看......”石头面露不忍,朝着雪影轻声问道。 雪影面色同样一痛,朝着石头挥了挥手,让石头进屋看顾,自己则带着一众人向刚才白蓁蓁所在的棚屋走去。 “雪影姑娘,也算是恭喜你了,终于洗脱了冤屈。”白蓁蓁走在雪影身边,朝着雪影轻声道。 雪影转过身去,朝着白蓁蓁淡然一笑,轻声道了一声谢,却没有再说其他。 白蓁蓁也不以为意,知道雪影其实心中早有定计,只是当时情况特殊,不便自己亲口说出而已。 众人走入棚屋,王仙芝迫不及待地朝着雪影问道,“雪影姑娘,现在既然你冤屈已清,我们该何时宣布老驼背的死讯?” 雪影沉吟片刻,沉声道,“事不宜迟,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今日便宣布。” 阿七闻声心中却是一紧,慌忙出声道,“但城中有部分百姓听说老驼背回来,一直就蠢蠢欲动,这番宣布,万一他们鱼死网破,恐怕对城中局势稳定不利啊。” 雪影轻轻点了点头,阿七成长的速度让所有人的感到惊讶,却也异常的高兴,血与火,总是最能淬炼人的,现在能够当着雪影的面提出异议,已经算是非常不易了。 雪影自然没有不喜的意思,看场中众人,也并非只有阿七一人有这个顾虑,沉声解释道,“这事终归瞒不了太久,加之一丰大哥所说,城东还有一条密道,我们并不掌握,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公布,那些坐不住的人,自然会想办法通过此道去往城北。” 王仙芝闻言凝重地点了点头,接过话头道,“这也是一举双得之事,既能让城中怀有异心者早早暴露出来,清除不稳定因素,也能趁此机会,找到城东那条密道,早日清除掉这个隐患,也是好事。” 但让王仙芝惊讶的是,雪影却缓缓摇了摇头,正要出声发问,便听雪影叹道,“城中哪些不愿意支持我的父老,他们愿意去往城北,我们自然不会阻拦,至于那条密道,还是先行保留,官府既然尚不知晓,也算是我们手中的一条暗线,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只是就得王大哥费心,安排人看顾一二。” 王仙芝闻言,心中已经认可了雪影的方案,城中流民不满于雪影,原本还有所期待,老驼背终有一日会回来,现在既然希望已经破灭,另寻他路自然是人之常情,但都是城中流民,如若自己等人贸然暗下杀手,虽然可以掩人耳目,但终归是一大隐患,极有可能让原本拥护雪影的人因此而反目,还不如直接放他们离去,也是一番成全。 眼见众人散去,雪影面露悲意,端起案上茶杯,看着窗外飘飞的白雪,突然想要喝酒了。 吴清源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但看着白绮罗明媚如春的面容,却丝毫生不气来。 “绮罗,不知你对白奉甲此人,可有了解?”吴清源仰躺在锦榻之上,享受着白绮罗温柔的揉捏,不由得轻声发出享受的呻吟声。 白绮罗手中微顿,又很快恢复过来,低着头轻声答道,“老大人说笑了,绮罗很早便离开风雨间,虽然其间回过两次,与那白奉甲也只是草草见过两面,甚至连认识都算不上,至于后来我回间问罪,又被白昊君直接拘禁起来,更没有接触他的机会。” 对于白绮罗的答复,吴清源轻诶一声,拍了拍白绮罗的柔荑道,“无妨无妨,老夫问及你,并没有其他打算。” 在白绮罗的搀扶下,吴清源缓缓坐直身体道,“只是听闻他乃是你心爱之人唯一的传人,你此番回城,想为你心爱之人报仇,难道就没有找他相助的意思?” 白绮罗心中悚然一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声色,抬头朝着吴清源勉强笑道,“老大人这是哪里话,找谁帮忙,也不如找老大人帮忙才是。” 吴清源闻言呵呵一笑,接过白绮罗呈上的香茗,撇了撇水面上的浮沫,轻轻呡了一口笑道,“这也何干系,既然有同样的目的,多一人帮忙,终归是好事嘛。” 听到这里,白绮罗心中更是迷惑,不知道眼前的老贼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得试探着问道,“老大人的意思是,我去找他谈谈?” 吴清源轻诶一声,抬起拿着茶盖的右手阻止了白绮罗,接着道,“这事不急于一时,现在你们的仇人还没到,估计现在你找他,他还以为是老夫想要招揽他呢。” 白绮罗心思电转,她此前确实认为吴清源是想要让自己前去招揽白奉甲,但现在被他亲口否认,反倒更加迷惑不解。 似乎是看出了白绮罗的迷惑,吴清源将手中茶盏递还给白绮罗,淡然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心思终归与我们老人不一样,既然他们爱玩,那便多玩玩,我们这些老人啊,当个看客就可以了。” 白绮罗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吴清源眉角带笑,看着白绮罗点头,重新躺下身去,拿起一条温热的毛巾覆盖在自己脸上,轻声笑道,“希望你真懂才是。” 白绮罗心中顿时大惊,不由得想到了许多,当下自然明白吴清源是在敲打自己,慌忙跪倒在地。 吴清源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白绮罗可以退下了。 白绮罗刚刚出门,一袭黑袍便闪身出现在屋中。 “怎么样啦?”吴清源闷声闷气的声音从毛巾之下传来。 黑衣人闻声收回看向白绮罗背影的目光,慌忙朝着吴清源行了一礼道,“回禀老大人,白奉甲确实已经失踪,兄弟们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踪迹,不知是否已经出城。” 吴清源闻言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们大爷现在修习如何了?” 黑衣人闻言,不敢深思,直接答道,“大爷今晨传出话来,此番修行进展不畅,可能还有一段时日。” 吴清源沉默一阵,方才轻嗯一声,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黑衣人见吴清源没有回复,正犹豫着是否告退,另一个黑衣人已经闪身出来了。 前一个黑衣人眼神一凝,轻声问道,“老五,是不是十三他们回来了?” 吴五眉头紧皱,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来不及回答自己兄长的话,朝着吴清源行了一礼道,“回禀老大人,十三、十四两人,已经死了。” 前一个黑衣人闻言大惊,正要问什么,却被吴五摇头拦住了。 片刻之后,吴清源缓缓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两个黑衣人见状,心中暗叹,又躬身行了一礼,消失在房中。 两个黑衣人刚刚消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吴清源覆盖着面巾的面容眉头微蹙,便听蒙放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推门而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找人 吴清源眉头紧皱,伸手拉下面上的湿巾,朝着门外看去。 只见蒙放满脸惊慌,额头上全是汗水,在如此冷冽的天气,还能跑出这么多汗水,足见其内心的紧张。 却也是太紧张了,眼见吴清源正看着自己,蒙放心中一紧,没有留神脚下,差一些摔了一个跟头。 吴清源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亲信”。 蒙放连滚带爬地跑到吴清源身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吴清源大声叫道,“老大人,大事不好了,白蓁蓁她失踪了。” 原本吴清源并没有觉出事情有多么严重,因为暗卫并没有向自己汇报,但当蒙放说出白蓁蓁三字时,吴清源整个人坐直了身子,将对面的蒙放反倒吓了一大跳。 “什么时候的事?”吴清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着蒙放冷声问道。 蒙放心中一惊,顾不得深思什么,慌忙答道,“具体什么情况属下也不知晓,只是刚才白家二少爷来到府上找县尹大人,属下方才知晓此事。” 吴清源缓缓靠倒在卧榻上,脑中心思电转,瞬间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白礼贤既然选择将消息报给县尹府,说明白家已经尝试了足够多的办法,却一无所谓,为了不触犯吴家的逆鳞,只能选择前来禀报。 而白礼贤在与吴法言谈及此事之时,没有避开蒙放,就意味着他,或者是白连城那个老家伙也想让自己知道。 至于暗卫没有就此事进行汇报,却也怪自己一时大意,因为和白连城确定下来吴法言和白蓁蓁的婚事,为了表示对亲家的诚意,将布在周边的暗卫全部撤了回来,加之这些日子都忙着老驼背的事情,反倒是疏忽了这边。 但现在后悔是无用的。 吴清源眼睛霍然睁开,朝着胆战心惊的蒙放问道,“除了白礼贤,还有谁来了?” 蒙放闻言,心中一沉,飞快回忆起来府衙前的情形,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吴清源大声禀道,“老大人,属下想起来了,还有一个赶车的车夫。” 想了想,有些诧异地看着吴清源道,“这个车夫装扮还挺神秘,不过大下雪天的,带个兜帽也正常,后面白礼贤进了府衙,他便自己在衙外等着。” 吴清源冷笑一声,朝着蒙放吩咐道,“好,你去将那个车夫请到这里来。” 蒙放闻言一惊,没有明白吴清源的用意,正要发问,却听远处遥遥传来一道声音。 “吴大人好机敏,居然已经知晓老夫的行迹。”蒙放面色骤然一变,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 反倒是吴清源面色冷淡,并没有因为来人有什么异动。 蒙放有些尴尬地回头看向吴清源,显然来人是跟着自己找到了此处,却见吴清源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可以退下了。 蒙放有些忐忑地倒退着离去,正要关上门,便感觉身旁传来一阵劲风,正惊讶间,抬头便见一个背影站在吴清源的塌前。 见此场景,蒙放手下动作更不敢停滞,慌忙关上门赶紧离开。 屋内,吴清源看着自己曾经的岳父,现在居然用大人称呼自己,倒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如何。 “白老太爷亲自莅临此处,想必是为了白蓁蓁一事?”吴清源面带冷色,朝着白连城静默地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恐怕还是当年白芷死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白连城同样冷着一张脸,轻哼一声,朝着吴清源道,“老夫知道吴大人手眼通天,虽然蓁蓁已经许配给法言,但终归尚未成亲,此番失踪,自然是我白家之责,但寻起人来,终归比不上官府,”看了看吴清源道,“所以还请吴大人加以援手,将蓁蓁早日找回才是。” 吴清源支撑着坐直身子,目光在腿上微微停留,这个场景自然被白连城分毫不差地收入眼中,不由得眼皮微跳。 “老太爷说的哪里话,蓁蓁已经是我吴家的儿媳,既然失踪,我们定当竭尽全力找回。”吴清源抬起目光看向白连城,洒然一笑,朝着白连城拱了拱手道。 白连城目光炯炯地看着吴清源道,“好,希望吴大人不要让老夫再次失望才是。”说完也不再停留,直接转身便要推门而去。 手掌刚刚触及到门框,仿佛想到了什么,停住身体冷声道,“蓁蓁是我白家的儿女,乃是千金之躯,如果这番吴家不拿出点诚意来,吴大人想必知晓,老夫是可以选择悔婚的。” 吴清源淡然一笑,朝着白连城拱手道,“还请老太爷放心,我吴家定然竭尽全力。” 白连城冷声一笑,“好,老夫自然希望吴大人竭尽全力。” 说完再不停留,门框碰击之间,整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而在屋内,吴清源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吴法言将白礼贤送出府衙,朝着车上兜帽遮顶的车夫点头示意了一下,目送马车消失在承平街尽头方才转身回去。 “县尹大人,不知找在下来,有何指教?” 等吴法言回转到堂中,凤三已经怡然自在地坐在堂中喝着茶水,眼见吴法言回来,朝着吴法言粗略拱了拱手道。 吴法言并没有在意风三的轻慢之举,坐回椅中,缓缓饮了一口茶水,斟酌片刻方才道,“白蓁蓁失踪了。” 凤三刚才还放松的神色闻言却骤然紧张了起来,整个人弹身而起,直接跃到吴法言身前追问道,“什么情况?” 吴法言苦涩一笑,轻声道,“刚才白礼贤来过了,说以为婚期将近,白蓁蓁都没有丝毫反抗之意,看守之人一时大意,没想到居然让她给溜了。” 凤三闻言不由得大急,在堂中兜起圈子,一脸急切地道,“如此说来,那我们的计划?” 吴法言闻听此言,面色骤然一沉,朝着凤三示意噤声,站起身来推门朝着四周望了一圈,方才谨慎地关起门来,一脸责怪地看向凤三。 凤三也自知失言,闷声坐倒在椅中,朝着吴法言道,“既然如此,需要我们做什么,县尹大人直接吩咐。” 吴法言闻言面色稍霁,走到凤三身旁,轻声叮嘱起来。 白礼贤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走到一半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骤然睁开眼睛,拉开车门帘走到外面,却见车夫打扮的白连城站在一片空地上,抬头看着头顶不断飘飞的雪花。 “阿爷,可是有什么发现?”白礼贤不敢托大,白连城既然敢停下马车,自然是相信四周是安全的,但对于白礼贤而言,现在恐怕没有任何人比眼前的这位“自己人”更加恐怖了。 白连城闻声转过头来,朝着白礼贤招了招手,并肩站在一株枯败的柳树之下,双双抬头看着簌簌飘落的飞雪。 “你放蓁蓁走,阿爷不怪你。”白礼贤正忐忑间,白连城的一句话,顿时将他打掷下了谷底。 白礼贤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之中,颤声喊了一声阿爷。 白连城轻叹一口气,伸手将白礼贤虚扶了起来,反倒让白礼贤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白连城意欲何为。 “从知晓蓁蓁失踪的消息时,阿爷便知道与你有关。”白连城拍了拍白礼贤身上的积雪,轻声叹道。 白礼贤面色一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们兄妹自小关系便密切,比不得你们大哥,能在咱们这种家庭,还有这么深情谊的,已算难得,这也是阿爷为何对你们颇为看顾的原因。”白连城背起手来,仰天轻叹道。 白礼贤闻言面色微变,白连城的话中蕴含了太多的意思。 “只是这番比不得你们儿时过家家,蓁蓁必须要嫁进吴家,此事不容更改。”白连城语气霍然转冷,不容置疑地沉声说道。 白礼贤身体微颤,跪倒在地朝着白连城祈求道,“还请阿爷看在蓁蓁年少的份上,收回成命。” 白连城面色肃然,却没有再去扶白礼贤,冷声接着道,“你知晓这两日,阿爷为何知晓真相,却一直没有问你么?” 白礼贤闻言微愣,刚才便想问这个问题,却听白连城自问自答道,“因为阿爷不希望你此番被你大哥抓住把柄,就此失去竞争的资格。” 白礼贤身体骤然一震,看向白连城的目光顿时变了,直接磕到积雪之中,泣声哀求道,“哪怕让孙儿放弃家主之位之争,也请阿爷收回成命。” 白连城背在身后的双手骤然握紧,转过身来,一把抓起白礼贤,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怒道,“很多事情,不是你说应该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将吃痛的白礼贤放下,无奈地道,“蓁蓁此番嫁过去,事关你姑姑的大仇能否得报,你决不可阻拦。” 白礼贤闻言更加惊惧,虽是只言片语,却猜出白连城在其中绝对有极大谋划,但见白连城模样,恐怕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他知晓白连城的性格,若是该让自己知道的,定然会说,反之哪怕是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反而会惹来厌烦。 但此番事关白蓁蓁,白礼贤一时间有些犹豫是否要探听一二,正犹豫间,却听白连城接着道,“不过这件事情倒也不算是全无好处。” 白礼贤抬起头来,收起脑中思绪,顿时灵光一闪,朝着白连城问道,“阿爷的意思是?”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要人 白连城冷笑一声,“现在城中情形如火如荼,但距离风雨间和兀鲁尔哈交战越来越近,必须给他们再加一把火。” 白连城转过神来,赞赏地看着白礼贤,夸赞道,“虽然你是误打误撞,但无异于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白礼贤闻声一愣,有些惊诧地问道,“阿爷,你已经猜到了蓁蓁去了城南么?” 白连城伸手一抬,白礼贤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却听白连城淡然笑道,“猜到又如何,没猜到又如何,只要蓁蓁没在白家,那么就定然在城南,你懂么?” 看着白连城满含深意的眼神,白礼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何不知道他其中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个锅城南背定了,况且现在白蓁蓁当真就在城南。 “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你到底让蓁蓁去找了谁?”白连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白礼贤的深思。 到了此时,白礼贤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无奈地道,“阿爷,我让蓁蓁去找雪影了。” 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白连城的预料,但当真听到这个答案,依然止不住有些失望,这不得不说是自己这个一直备受期待的好孙儿出的一记昏招。 看着白礼贤丧气的面容,白连城轻叹一口气,拍了拍白礼贤的肩膀,沉默着走进了马车。 白礼贤拿起车厢前的鞭子,转换了角色,驾着车朝着白府而去。 伴随着簌簌飘落的雪花,马车碾压积雪的声音,让本就安静的街道,更加静谧。 对于吴法言第一时间向自己汇报此事,吴清源虽然知道为什么,但依然感到心中舒服了许多。 这个不舒服,来自于很多方面。 暗卫没有第一时间报告这个消息,让他有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虽然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 “凤三是个得力的人,有他帮着找,想必会快很多。”吴清源的声音从纱帘之后传来,显得有些空洞,更有些神秘。 吴法言静静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房中安静了一会,又听吴法言接着道,“此事还请父亲相助。” 吴清源没有第一时间应身,沉默了片刻方才应道,“说,需要我做什么?” 吴法言闻言大喜,这是吴清源难得的没有直接拒绝自己,恭恭敬敬朝着纱帘磕了一个头道,“还请父亲派出暗卫相助。” 似乎是怕吴清源不答应,吴法言连忙解释道,“按照儿子的猜想,白家多半是将白蓁蓁送到了城南,虽然可能与白连城无关,但终归与白礼贤等人脱不了干系。”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道,“白礼贤在城南经营已久,藏个人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听闻他是最反对白蓁蓁进入我吴家的。” 吴清源无声地点了点头,对于吴法言的小露峥嵘,他并不感到意外和吃惊,反倒有些欣赏,年轻人,没有点峥嵘怎么能行? 一块暗黑的木牌从纱帘中被掷了出来,直接扔到了吴法言跪倒的身前,见到令牌,即便是吴法言也忍不住激动,伸手捧起令牌,朝着吴清源恭敬地磕了个头,恭声道,“多谢父亲!” 吴清源缥缈的声音从纱帘之后传出,挥了挥手道,“去。” 吴法言捧着令牌,恭敬地倒退着离开了房中,门额之上,挂着一块烫金的匾额,上书三字,勤政阁。 吴法言抬头看了看匾额上的三字,已经忘了是自己哪代祖宗僭越写了挂上去的,字迹跟那些书法大家比自然是不堪入目,但却颇得历代白家,和吴家先祖的喜爱,只是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的老爹多久没有进这间屋子了。 吴法言嘴角笑容飞快消失,没有说话,弓着背快步离去了。 趁着落雪暂止,雪影带头上了城墙,指挥着无数密密麻麻的流民快速修补着此前被破坏的七零八落的矮墙。 好歹是人多力量大,倒也见效颇快。 “雪影姐姐,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想来今日午间便能够全部修整完毕。”名为姜生的少年团成员走上前来,朝着雪影行了一礼道。 雪影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前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土方这一块的好手,颇得石头信任。 “大家辛苦了,叮嘱大家,千万注意轮换,不可过多消耗劳力,否则天气寒冷,容易出事。”雪影虽然知晓姜生会处理得很好,但依然没有忘记叮嘱。 姜生笑着点了点头,目送雪影离开,转身指挥着流民修缮起最后的部分来。 雪影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机会与白蓁蓁面谈。 “九姑娘,不知二公子让你前来找寻我,具体是为了什么?”雪影饮了一杯热茶,感受着一股暖意从小腹升起,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 白蓁蓁用手中木棍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映衬得小脸通红,抬眼看着雪影道,“因为逃婚。” 雪影闻言微惊,有些惊讶地问道,“与吴法言的婚约?” 白蓁蓁更加诧异,一脸惊奇地看着雪影道,“你已经知道啦?” 雪影无奈地点了点头,且不说白奉甲苏醒之后,很早便跟自己说过此事,还非常愧疚自己功力尽失,没办法前去救出白蓁蓁,再加上雪影毕竟干的就是这个,城北的事情,除了有白家相助之外,她也并非就是聋子瞎子,此事两家虽然做得隐秘,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甚至于已经有人猜测,这是不是两家从归于好的标志,毕竟白芷之死,对于两家的伤害,不可谓不大。 “你的想法呢?”雪影并没有直接拒绝或者劝说,看着白蓁蓁略显稚嫩的面容问道。 白蓁蓁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将手中的木棍扔进火盆之中,看着木棍被火焰吞噬掉外皮,又飞快地燃尽,不由得有些伤感,居然簌簌地垂下泪来。 雪影一如既往地捧着手中的茶杯,没做理会。 “我不知道,二哥只是让我先在这里暂避,其他的都没有说。”白蓁蓁抹去面上的泪珠,冲着雪影笑了笑接着道,“原本想找到白大哥之后,还能有办法重新回逐鹿山里躲避,没想到白大哥又失踪了。” 雪影听到白奉甲,不由得面色一沉,虽然已经动用了城北属于自己的一切力量前去打探,但让她失望的是,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但你在这里,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雪影想了想,打破了房内的沉默。 白蓁蓁抬起头来,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肿一片,语带哭音地朝着雪影道,“雪影姐姐,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抹掉不争气接着掉下来的眼泪道,“我实在不想嫁给吴法言,我也不想当白芷姑姑第二,每次想到白芷姑姑,我就无比痛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族。” 雪影站起身来,走到白蓁蓁身边,无奈地拍了拍白蓁蓁的肩膀,很多时候,人的命运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但有些时候,人又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命运。 她很欣赏白蓁蓁敢自己一个人跑到城南的勇气,未尝不是她想要挣脱命运束缚的一种尝试,但从目前来看,自己并没有太多相助她的办法。 “但你在城南的消息,肯定瞒不了太久,如若你的兄长,或者吴家找上门来,又当如何?”雪影终归说出了最为残酷的话题。 白蓁蓁闻言,抬头凄然地看着雪影。 雪影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不由得感叹,眼前的白蓁蓁,和将她送来的白礼贤都是极端聪明的人,只是自己就愿意接受他们的胁迫么? 不得不说,白礼贤还不够了解自己,她异常讨厌这种感觉,就如同在承平街上,看到吴法言用流民俘虏胁迫自己一般。 轻叹一口气,雪影无奈地道,“你二哥是城南的好朋友,白家同样在其中帮了我们不少,但这并不是帮着你藏身的理由,况且,白家就当真会同意我们帮着你藏身么?” 白蓁蓁无力地垂下头去,看着眼前的火光出神,此事终归只是她与白礼贤二人的行为,而白家对于城南的援助,白礼贤终归只是一个中间人罢了,想起自家阿爷在祠堂之中宣布自己加入吴家之时,那冷漠的神色,白蓁蓁不由得遍体发凉。 突然,白蓁蓁想到了什么,抬头满是希冀地看着雪影道,“雪影姐姐,就看着我也帮了你一忙的情分上,能不能派人带我去逐鹿山?” 雪影闻言却是一惊,白蓁蓁帮了自己这事她自然认同,但没料到眼前娇弱的姑娘,为了躲避着一纸婚约,居然敢在这个时节提出去逐鹿山,那可当真是十死无生。 看着雪影缓缓摇了摇头,白蓁蓁眼中的希冀消失了,缓缓站起身来,披上狐裘,语带冰冷地冲着雪影道,“那希望雪影姑娘施舍一些粮食,我自己去,总是可以的?” 看着眼前姑娘脸上的决绝,雪影心中微痛,但她绝不会派任何一个人与白蓁蓁一起去冒险,她可以容忍流民在城墙之上战死,却不能容忍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牺牲。 白蓁蓁满脸苍白,正要推门而出,木门却已经被人从外推开了,姜生出现在门外,目光在白蓁蓁身上一扫而过,快速找到雪影,不由得焦急地道,“雪影姐姐,官兵来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对峙 当雪影匆忙赶到矮墙上时,场中却一片静谧,抬眼望去,对面是排列整齐的仆从军,吴法言和凤三等人高坐马上,丝毫没有攻打的意思。 眼见雪影出现,吴法言策马上前两步,朝着雪影拱了拱手道,“雪影姑娘安好。” 墙上众人有些诧异于吴法言的态度,雪影淡漠地朝着吴法言回了一礼,沉声道,“不知县尹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话虽如此问,心中却已有所猜测。 吴法言压制住座下有些躁动的马儿,朗声道,“今日前来,不为对战,只是想请雪影姑娘帮个小忙,将我的一位故人送出来即可。” 雪影心中一沉,面色有些难看,没想到官府的反应居然会如此之快,刚才虽然与白蓁蓁有所言语,但真当吴法言让她交出人来时,她的内心依然作出了最激烈的反应。 雪影面色冷漠,有些疑惑地朝着吴法言道,“小女子不知县尹大人所说的故人是谁,城南也没有吴大人的故人,还是请回。” 凤三面色难看,策马迎上前来,手中马鞭一扬,指着雪影道,“雪影侄女,大家都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我们只是停在这里,便已经是给出了诚意,乖侄女可不要故作挑衅。” 王仙芝见状,哪里还能忍耐得住,抢过旁边一人手中弓箭,弯弓搭箭,直接一箭射到了凤三马前,惊得凤三坐骑慌忙向后退了两步。 “老匹夫,今日风雪太大,可别闪了舌头。”王仙芝厉笑一声,嘲讽道。 凤三正欲发作,吴法言已经伸手拦住了。 “雪影姑娘,你是聪明人,今日我诚心而来,不想挑起事端,但也请姑娘不要逼着我们用武力抢夺,否则到时免不得又是生民遭殃。”吴法言冷眼看着墙上众人,不疾不徐地淡然道。 雪影心中微沉,旁边石头已经走上前来,“姐姐,九姑娘我已经让小叶看住了。” 雪影轻轻点了点头,王仙芝正欲发问,却见雪影轻吁一口气,寒声道,“吴大人,小女子实在不明白大人所说何意,如若想强抢,那边来。”说完转身便要走下墙去。 凤三面色阴沉,见状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便听承平街上发出滚滚响声,雪影身子一震,转头向前看去,便见对面仆从军阵中居然推出了两门火炮。 矮墙之上见着两门圆滚滚的东西对着自己,不由得议论纷纷,雪影却是面色煞白。 这正是温师曾经跟自己多次描述,却始终没有造出来的火炮。 并非温师技术不精,实在是城南缺少造炮的精钢,但这并影响雪影知晓火炮的威力如何。 现在看到对面居然推出了两门火炮,让雪影如何不惊,慌忙吩咐王仙芝让周围看热闹的流民散开,自己也只得留下调度。 眼见城头上流民的反应,吴法言有些诧异于雪影居然知晓火炮的威力,而且第一时间作出了有效的应对,但这并不妨碍火炮的震慑力,直到今日,他依然忘不了初次看到火炮发射时的震惊。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拿着这个杀手锏前来赢得利益了。 “不知雪影姑娘是否考虑清楚了?”吴法言策马上前一步,依然不疾不徐地问道,倒是颇有些君子之风。 雪影简单向着身旁几人说了说火炮的威力,惊得王仙芝等人都是面色难看,不由得怀疑,在这样的利器面前,脚下这薄薄的矮墙,能够顶得住多久。 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有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雪影,火炮当前,不知她会作出什么选择。 雪影深吸两口气,让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朝着吴法言朗声道,“吴大人好手段,只是单凭这两门火炮,便想让我们就范,恐怕有些小瞧我们了。” 吴法言闻言却是一笑,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便见一人策马,缓缓从军阵之中走去,却是白礼贤。 雪影面色骤变,却听白礼贤面色难看地道,“还请雪影姑娘放了我家妹妹。” 雪影闻言,顿时心如死灰,如果此前火炮的出现她还能保持镇定,毕竟哪怕今日不会与之对战,后面终有一天会遇到的,如此想来反倒心中不急,但白礼贤的出现,让她想到了更多。 是什么样的利益,让白礼贤放弃了自己的立场,要知道白家二公子,并非一个轻易能够动摇的人。 而他,是否也代表着白家的态度? 这方才是雪影最为关心的事情,如果白吴两家当真联手,那方才是城南的灾难。 “雪影姑娘,现在想必无话可说了?”吴法言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雪影,虽然心中好奇白礼贤在城南到底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虽然查探到了一些消息,但终归只是皮毛,谁也不敢认定,白家二少爷同情流民,便是谋逆,至于捐点粮食,乌衣巷的高门大户,谁不曾捐出点粮食运到城南? 但现在看来,吴法言对于白礼贤的存在更有兴趣了些许。 但出乎吴法言预料的是,雪影依然不为所动,既不否认白蓁蓁在城南,也不愿意交人。 手中马鞭轻指,一队军士快速从军阵之中穿出,跑到已经摆放停当的火炮旁边,在对面流民惊诧的目光之中一顿操持,又飞快退了回来。 雪影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身旁已经没有了其他流民的存在,王仙芝等人也被雪影吩咐远远站开,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对面的强敌。 吴法言面露冷笑,最后一丝耐心被消耗完,猛一挥手,一名军士举起火把,在引线上点燃,只听轰隆一声,仿若整个承平街都被震颤起来一般,吴法言座下马匹更是嘶鸣不已,而对面的王仙芝等人,早已经惊得面无人色。 雪影面色冷冽,看着朝着矮墙抛射而来的弹丸,手掌紧握,冷冷地注视着弹丸的轨迹。 砰! 刚刚修补好的矮墙顿时被轰飞了一截,躲在墙后的流民被炸飞的碎石击中,惨叫声响起一片,反倒是雪影始终面色冷冽,身子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受到火炮的影响一般。 吴法言面色微微一变,没想到雪影居然有如此胆识,手掌再动,却见身旁的凤三不住地朝自己使着眼色,方才想起来临出发之前凤三对于自己的叮嘱。 眼前的两门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尚属于试制品,万一在使用过程中出个什么闪失,被对方抓住了短处,以后反倒是麻烦之事。 烟尘散尽,街中重回寂静,王仙芝等人面色煞白地围上前来,虽然没有说话,但雪影已经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 不得不说,吴法言这一招非常的干脆利落,知晓如若派人来攻,恐怕也逃不开此前遇挫的结局,反倒是临阵露出如此一手,成功震慑住所有人,将所有的压力全部转嫁到雪影身上,成为一招无理手,更是决胜手。 毕竟,白蓁蓁不是流民,她只是一个前日方才出现在城南的漂亮女人罢了。 对于此刻正在哀嚎的流民而言,交出她去,并不会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雪影缓缓闭上了眼,却听对面白礼贤沉声喊道,“雪影姑娘,烦请你为城中流民想一想,若是照此下去,又得新增多少亡魂,九妹之事,终归只是我们家族内部事务而已,还请雪影姑娘不要插手。” 王仙芝面色凝重,看向雪影的目光多了两分不解,难道当真是因为白蓁蓁帮你洗刷了冤屈? “雪影姑娘,你看?”王仙芝终于忍耐不住,轻声问道,今日仆从军给他的震惊实在太大,他没有把握能够在这新奇武器的攻击之下坚持多久。 雪影没有回应,转头朝着石头吩咐了一句,便见石头朝着对面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身向着城下跑去。 吴法言见状,知晓已经有了作用,也不着急了,只是让官兵抓紧清理第一门火炮,这些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毁一门,都足以让他的心滴血。 当白蓁蓁站在矮墙之上,看着对面黑压压的官军,以及骑马站在阵前的吴法言和白礼贤等人,当即面色煞白,转头看了一眼雪影,却听雪影朝着自己无声地说了声对不起,便转头避了开去。 白蓁蓁还想说什么,石头走上前去,朝她指了指身旁不远处被火炮轰出来的大洞,已经矮墙之后,还在不断抬走的伤员,白蓁蓁的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吴法言见到白蓁蓁出现,心中非但没有轻松的感觉,反倒是感觉到异常的压抑,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被吴清源安排婚姻的准备,但真当知晓对方居然是白蓁蓁时,依然感觉到一丝的不舒服。 毕竟,这个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加清楚,自己的慈父对于白蓁蓁的觊觎,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没有理会凤三,手掌轻挥,另一门火炮轰鸣,对面本就临时修复的城墙,顿时再添一个大洞。 白礼贤犹如看见鬼一般看着吴法言,想要叫骂,却骤然打住,毕竟对面的还是明面上的一城之长。 白蓁蓁安慰了一下身旁因为火炮而有些躁动不安的白狼,仰头看天,缓缓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清泪,轻声说道,“放我回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生命的意义 白蓁蓁木讷地坐在马车之中,由白礼贤驾着车,不疾不徐地朝着白家而去。 在马车的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仆从军,如若不是知晓的人,见此情形还以为马车之中坐在的是何等人物。 凤三策马上前,朝着吴法言隐晦地笑道,“在下还未恭喜吴大人,即将抱得佳人归啊。” 吴法言斜睨了一眼凤三,轻唔了一声,朝着凤三拱了拱手道,“还未谢过龙大老板,今日出力颇多,等待大婚之人,还少不了龙大老板费心出力。” 二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凤三朗声笑了两声,眼见眼前的马车顺着乌衣巷的方向拐去,有些诧异地道,“县尹大人这是何意?” 吴法言停住坐骑,目光随着马车缓缓移动,直至车马消失到在视线尽头,方才回过头来道,“毕竟尚未大婚,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 凤三嘴角轻笑,淡然道,“吴大人当真是正人君子,只是如此,难道就不怕未来的县尹夫人再次逃跑么?” 吴法言在胥吏的搀扶下,翻身下了马,抬头看了看偌大的府衙,摇了摇头笑道,“这一点,想必白家二公子比我更加看重才是。” 说完也不再理会凤三,扔下马鞭迈步跨门而去。 身后的凤三看着吴法言的背影,面上笑容敛去,看了半晌,方才转过身来,带着身后的仆从军快速消失在承平街中。 雪花依然状若无事地飘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包括城南受伤流民的哀嚎,雪影的冷酷,还有那些没有丝毫感情的战争机器。 即便是火炮那震天的轰鸣也没能改变任何的事实。 白蓁蓁再次回到了城北。 “九妹,希望你能原谅哥哥。”形单影只的马车碾压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也不知道白礼贤歉疚的声音白蓁蓁是否已经听到,反正车厢内从始至终就没有发出过声音来。 如果不是确定白蓁蓁还在其中,白礼贤都会认为此刻的车厢,一如此前一般空无一人。 一声悠悠的叹息从白礼贤口中发出,激起一股白气,又飞快消逝在漫天的雪花之中。 “二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有着那么多的无奈?”白蓁蓁略带哭腔的声音从车厢之中传了出来,似乎是受了白礼贤长叹的刺激。 白礼贤伸手一挥鞭子,在空中扯出一个鞭花,刺耳的响声让前方的马儿脚程更快了些许。 “因为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白礼贤垂下鞭子,看着两侧大门紧闭的豪宅,有些垂头丧气地道。 “二哥,你想保护什么?”白蓁蓁有些发哑的声音仿若有着一股特殊的魔力,让白礼贤不由自主地深入其中。 “保护我们的这个家。”白礼贤幽幽的声音半晌方才想起,在乌衣巷空荡荡的街巷之中,显得颇为落寞。 “但你保住了么?”车厢内的白蓁蓁强忍住滚落到眼角的泪水,强提声音问道。 白礼贤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街巷,不由得沉默了。 “现在还轮不到我来保护,但终有一天,会由我来的。”白礼贤重新抬起头来,脑海之中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这架马车上,车厢之中另外的一个人跟自己说过的话。 人,从出生便承担着这样那样的使命,所谓的快乐,不过是有人替你暂时扛着这份原本应该属于你的责任而已。 人生实苦,身在乌衣巷,难道便当真比城南的更加幸福么? 每次白礼贤看着城南的那些孩子满是菜色的面上洋溢出来的灿烂笑容,他便知道,自己比不过这些孩子,这种笑,他只在曾经的白蓁蓁身上见过。 随着吴清源的介入,这种笑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今天,他再次扼杀了这种笑容重新出现的可能性。 “九妹,对不起。”白礼贤的声音再次传来,白蓁蓁伸手抹了一把满是泪痕的脸庞,没有再应声。 马车的前方,一座独立于所有宅邸的高门出现在乌衣巷的尽头。 乌衣巷,便是因为这座府邸而兴。 白家,因为他特殊的存在,便决定了此处的不平凡。 白奉甲淡漠地睁开眼,仿若没有察觉到吴大就在自己身边一般,淡然地收功,吐息,又缓缓闭目养神起来。 吴大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些时日来,这小子越来越把这里当家了,如若不是白奉甲特殊的身份,吴大甚至还有过收他为徒的想法。 但想法终归只是想法而已。 “这大还丹可非俗物,城南那个老驼背知道?”眼见白奉甲冷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好奇,吴大有些自得地道,“那个老家伙,最爱摆着一张臭脸,当年年轻的时候脾气很臭,现在脾气更臭。” 仿佛是想到了老驼背已经身死的事实,吴大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哀色,又飞快地敛去,替代而出的,是一抹坚定的神色。 他与老驼背原本就算同龄之人,虽然从来不是朋友,但真正看到这样一个人就此消失在这个世上,终归会引起很多不好的猜想。 毕竟,吴大已经老了。 既然老了,就会怕很多东西,其中死是最令人恐惧的。 想想脸上开始冒头的斑点,让吴大有种抓狂的感觉,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达成,他心中的不甘,或许只有他自己在夜深人静之时方才知晓。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吴大异常佩服老驼背,就是这样一个老头,居然会为了城南那些毫无价值的人,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与吴清源做交易。 吴大轻声嗤笑一声,所有与吴清源做交易的,都会成为一堆白骨,这是吴大跟在吴清源身边数十年的结论。 用时间和岁月熬出来的结论,总是非常有效的。 所以吴大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与吴清源做交易,最好的办法,便是服从,服从他的一切,顺从他的所有。 可惜的是,吴大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耐心来服从,来顺从。 “这东西便是那老家伙用生命的精血炼出来的。”吴大摩挲着手中的锦盒,有些赞叹地道,“听说当时丹成之时,吴家丹房异香久久不散,当仆人破门而入,想要取出丹来时,才发现老驼背居然扑倒在丹炉之上,嘴上满是鲜血。” 白奉甲闻言,虽然面色竭力保持平静,依然不由得动容,因为他知道,老驼背是为了什么。 “可惜啊,这种好东西,好不容易得了吴清源一回赏,居然便宜了你小子。”吴大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坐到简易的椅子上,将手中锦盒扔给白奉甲道。 白奉甲伸出双指,轻轻捏住眼前那颗仿若透射出金色光芒的丹丸,心中轻叹一声,恐怕吴清源之所以放老驼背回去,原因之一便是知晓老驼背已经命不久矣,而且无论是精力和实力,都不足以再支撑这般的炼制。 而也顺势借此机会,实现了对城南的切割。 “看什么看,吃。”吴大看见白奉甲盯着药丸出神,不由得有些气恼,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无法控制。 这是此前的他无法想象的,毕竟跟在吴清源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最为基本的要求而已。 白奉甲苦笑一声,伸手从水缸之中舀出一瓢水,仰头直接将药丸连水一并吞服了下去。 “小子还当真有种,不怕老夫是糊弄你的。”吴大见白奉甲如此痛快,也有些惊讶,不由得冷笑道。 白奉甲没有理会,扔掉手中的水瓢,直接盘腿再次打坐起来。 吴大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在与白奉甲做交易的事情上,他着实做得不错。 无论是功法的选授,还是一些修习的指点,甚至是一些堪称绝密的秘籍,吴大都毫不犹豫地做到了尽职尽责。 但白奉甲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吴大的投资而已,至于未来能不能属于自己,都尚且是两说之事。 一股热流从小腹处升起,缓缓自两处主脉向上蒸腾,白奉甲原本还算白皙的面容,不由得透出一股潮红。 吴大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吴清源那老匹夫还当真给了个真的,而不是故意哄骗自己,更不是那所谓的包藏祸心。 药丸,确确实实是老驼背所炼制的大还丹。 吴大看着眼前抓紧一切时间修习的白奉甲,心中疑惑更重。 大还丹这种东西,说它是当今世上难得宝物也好,或是其他也好,都难以形容其珍贵,毕竟这是当时一代名医,倾尽其毕生心血,甚至于生命炼制的丹丸。 这样的东西,再多也不会嫌多,而吴清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给了,估计任谁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是一直便跟在吴清源身边的吴大。 但现在,只能白白便宜了白奉甲。 吴大面上露出一股恼怒的神色,又飞快被压了下去。 一念及此,吴大也干脆不再去想,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开始运功起来。 可惜的是,没有大还丹的帮忙,那本是吴清源听说吴大闭关不顺专门差人送来的,吴大面露痛苦之色,一股股越来越凶的刺痛感从丹田升起,不断刺激着吴大的每一根神经。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婚(一) 白礼贤看着眼前张灯结彩的画面,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收回视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今天他的事情很多,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感伤。 白蓁蓁木讷地坐在锦凳上,对面的铜镜中映衬着一张娇艳的面容,在殷红的胭脂衬托下,显得更加雪白动人。 喧闹的喜婆不断地绕着白蓁蓁说着讨喜的话,但丝毫没有改变白蓁蓁犹如死水一般的面容。 从回到白府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死了。 尤其是白家老太爷决绝的话语,以及自己父母哀叹的面容,让她有一种痛恨的感觉,痛恨自己生在这煊赫世家。 有些时候,她甚至会羡慕城南的那些孩子,他们虽然缺衣少食,但捧着窝头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让白蓁蓁刻骨铭心,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情绪。 思过园肯定不会再去了,但对于她来说,整个吴府,不是另一座面积更大的思过园么? 一念及此,白蓁蓁不由得剧烈咳嗽了两声,看着嘴角上更加嫣红的色彩,白蓁蓁摊开手,雪白的手心里,是一团嫣红的色彩。 服饰梳妆的丫鬟大声惊呼起来,喜婆厉声斥责了一声,顺着丫鬟的指引,强行摊开白蓁蓁紧握的右手,不由得吓得面色大变。 一个盛装妇人随着仆妇的引导,快步走了进来。 看着白蓁蓁毫无血色的面容,妇人面露心疼之色,又飞快收敛起来,听了喜婆的禀报,没有第一时间去问责白蓁蓁,厉色斥责了房中伺候的奴仆。 这些都是新换上来的人,之前的丫鬟,因为协助白蓁蓁逃跑,等待她的,自然是最为严厉的惩罚。 妇人偷眼打量了一眼愣愣看着镜面的白蓁蓁,见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有所改变,心中轻叹一口气,强颜笑道,“蓁蓁,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其他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说完走到白蓁蓁身旁,摊开白蓁蓁的右手,拿出丝绢轻轻擦拭掉尚未凝固的血迹。 白蓁蓁木然地感受着这一切,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而来,正要上前诊治,却被妇人悄悄摇头打断,在妇人的示意下,从药瓶中拿出一粒丹丸递上,自然有妇人身旁的仆妇上前伺候喝药。 说是伺候,倒不如说强迫的多。 白蓁蓁在两个健妇的帮助下,木然地吞下了丹丸,灌下去的清水顺着嘴角滑落,免不得又要补妆。 “胡先生,丹丸能顶多久?”妇人紧跟着老大夫走出房门,轻声问道。 姓胡的大夫轻叹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把握。 哀莫大于心死,从来不是一句虚言。 妇人厉声叮嘱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妇人还未说完,姓胡的大夫早就已经躬身下去,低声应道,“夫人放心,老夫什么也不知道。” 妇人漠然地点了点头,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将大夫打发走,伸手将房中的丫鬟招了出来,沉声叮嘱道,“将胡先生给的丹丸收好,如若九小姐再咳,就及时喂药,千万不能府内出事。”见丫鬟有些木然,妇人面露厉色,呵斥道,“如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丫鬟闻言一惊,和周围几个仆妇慌忙跪倒在地,连声说道不敢。 妇人收拾情绪,笑着走到白蓁蓁身后,为白蓁蓁扶正了头顶上的金步摇,笑呵呵地道,“我们家蓁蓁真漂亮,绝对是城中最美的姑娘。” 可惜的是,白蓁蓁并没有回应道。 妇人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见白蓁蓁依然没有反应,又叮嘱了一番,转身走了出去。 在镜中看着妇人离开,白蓁蓁的手掌微微握紧,眼角不由自主地滚落两行清泪。 吴府的热闹相较于白府来说,自然更加隆重。 蒙放已经为此事忙活了两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蒙放不放心地再次到礼堂中巡查了一番。 见尚有奴仆在不断地收拾,蒙放耷拉着脸,大声叫骂起来。 吴器透过窗户,看了对面“热闹”的场景,内心轻哼一声,虽然看不惯蒙放的做派,但这本就是人家的工作,他自然不好斥责什么。 狂狮看着吴器关上窗户,轻叹一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吴器缓缓走到狂狮下手坐下,一脸期盼地看着狂狮。 仿佛是觉察到了吴器的目光,狂狮苦笑着抬起头来,沉声道,“傻徒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蓁蓁如此,你我同样如此。” 吴器有些急切地摇了摇头,正要抬手比划,已经被狂狮直接抬手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你我有何面目再去见蓁蓁。” 狂狮的面色灰败,知晓自己徒弟想要前去探望白蓁蓁,他如何不想,但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就能实现的。 此刻的他们,就如同见证者,只能默默地旁观,作为吴清源亲自决定的事情,狂狮从来没有忤逆过,不是不想,更多的是不敢。 凤三挥了挥手,跟来的几个帮中好手放下手中的礼箱,恭声应了一声是,快步走出,将空间留给了房中的两个男人。 “老夫先得恭喜吴大人,美梦成真,抱得美人归啊。”凤三没有理会吴法言的淡然,哈哈大笑,自顾自走到椅中坐下。 吴法言低头轻轻翻开一页书,静静地看着,没有理会凤三的恭贺。 凤三也不着急,知晓吴法言有心晾着自己。 矛盾不是一天一时产生的,自然也不是一天一时能够消弭的。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遮蔽在官府屋檐下的江湖匹夫,而是手握可以决定城中生死存亡大权的一方巨擘。 当然,他现在不会跟吴法言翻脸,虎皮有总比没有好。 再说,以他的图谋,宰了吴法言,自己取而代之并没有丝毫意义,况且杀了吴法言,他可并没有那个把握能杀了吴清源。 原本还以为吴家父子势同水火,毕竟他是知道吴法言的野心的。 但最近这些时日,吴清源的所作所为,让他越发的看不懂,也更加的谨慎。 更何况他现在并不确定,自己手中的仆从军,就能赢得过吴清源手中的启辰军。 哪怕是仆从军能够换掉启辰军,他也不会贸然动手,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商人重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从来不干,至少是尽量少干,即便最近这些时日城南源源不断的有人仿若过江之鲫一般,落入他的手中,成为补充仆从军的最佳来源,但他依然选择谨慎。 而在这之前,吴法言自然是最好的掩护,况且看着两父子斗法,自己从旁渔利,凤三自然是乐意至极。 仿若没有注意到凤三打量自己时,眼中闪烁着的莫名的光芒,吴法言轻轻合上书,郑重地搁在一旁的书案上,长身而起,朝着凤三温声道,“龙大老板破费了。” 虽然目光并没有在那些礼箱上停留,但他知道,这是凤三送过来的诚意,至少是目前这个阶段,愿意继续保持合作的诚意。 吴法言淡然一笑,没有在意凤三的冒犯。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凤三大手一挥,不在意地道,“诶,吴大人,你我相识多年,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些许礼物,不成敬意,怎么当的起一声破费。” 吴法言走到凤三对面坐下,手指轻轻磕碰着桌面,淡然道,“龙大老板也何必嘲笑,你知此事非我所愿。” 凤三闻言淫笑一声,“吴大人此言差矣,那日你我所见,白蓁蓁当真是一个冰肌玉骨的极品,虽然没有近观,但以老夫判断,此女面相非凡,遥遥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恐怕吴老大人安排这幢婚事,是有大用意的。”说完更是嘿嘿淫笑不止。 吴法言端起手边茶盏,漠然抿了一口茶,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对于白蓁蓁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吴法言并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谈论的兴趣,直接岔开话题问道,“龙大老板,现在仆从军恢复得如何?” 凤三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顿时愁眉苦脸地叹道,“哎,县尹大人,你要不提,我也该问问了,仆从军每日所耗甚大,现在单靠金钱帮已经难以支撑,不知县尹府可否支持一二?” 吴法言仿若没有看到凤三投过来的试探的目光,搁下茶盏道,“大事在即,龙大老板又何必在这点小事上纠缠?” 凤三闻言一喜,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看向吴法言道,“看来县尹大人已有计划啊?” 吴法言淡笑一声,抬头看向屋外道,“你我图谋五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 凤三闻言站起身来,在房中绕了两个圈,一拍双手笑道,“县尹大人好算计,今日当真是绝佳时机,只是以咱们现在的实力?” 吴法言抬起手来,打断了凤三继续说下去,淡然道,“龙大老板多虑了,你知我心,我亦知你心意。”缓缓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堂中挂着的墨梅图,接着道,“此前约定的半城之约不变,事毕之后,本官会亲自上书,为你求一官身,而且会亲自向兀鲁尔哈引荐,届时天高任鸟飞,方才是龙大老板一展抱负之时。” 凤三闻言,眼中精光闪动,看着吴法言的背影,轻声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婚(二) 凤三轻笑一声,“县尹大人果然重信守诺,既然如此,老夫便也无话可说,只待大人一声令下,定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吴法言闻言淡笑一声,没有回头,摆摆手道,“龙大老板言重了,如若一切顺利,今日便可兵不血刃达成目标,龙大老板届时只需要镇住宵小即可。” 凤三心中却并没有这般轻松,对于吴清源,他心中始终以百分之一百二的警惕来防备,但吴法言明显没有告知他全部计划的打算,凤三自然也没有兴趣探究到底。 毕竟这终归是属于父子二人的博弈,知子莫如父,同样,又何尝不是知父莫如子呢? 凤三扭头回望了一眼高耸的县衙,不由得冷笑一声,转身抬脚往外走去。 此刻天时还早,如若是平日,定然已经是热闹非凡,但城南还有一众强人虎视眈眈,恐怕真要让那帮达官贵人前来饮酒作乐,他们也座不踏实。 既然目的达到了,那便等着午后吉时到来。 况且按照吴法言的要求,他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闫云山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只是相对于来时的淡然,当他离开之时,紧皱的眉头暴露出他心情的繁复。 所有人都知道,吴法言与凤三早有约定,到某一天需要凤三相助之时,一定要全力相助,而吴法言给出的报酬也足够诱人,至少对于凤三来说如此。 虽然闫云山此前提出过异议,但奈何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对于凤三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枭雄人物,旁人的意见,终归比不过他心中的执念。 一方巨擘又如何,一地豪富又如何,终归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而凤三,要得更多。 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乱世将至,这与大元的国祚长短没有关系。 总有隐藏在暗处的人,目光炯炯地打量着这个世道,静静地蛰伏着,希望有一天能登上乱世的舞台,一展雄姿。 而现在,凤三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安静地努力着。 凤舞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缘由不过是仆从军的折损,让龙大老板出离了愤怒,加上五毒传来物资短缺的讯息,更让他烦躁。 龙大老板不高兴了,遭殃的自然是凤舞。 但今天龙大老板的心情不错,凤舞勉强挪动脖子,看了一眼对面高坐椅上喝酒的凤三,又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一块骨头扔到了凤舞面前,位置不远,只要凤舞愿意伸长脖子去够,便能够着。 闻着骨头散发出来的肉香味,凤舞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咕咕叫唤起来。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凤舞产生羞耻的感觉,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凤三提着一根蹄髈大口啃食着,目光却偷眼打量着地上的女人。 凤舞仿若被唤起了身体的活力,铁链哗哗作响,瞬间绷直了起来,下一刻,凤舞的嘴已经靠近了骨头上。 凤舞的动作很快,那是一种来自人身体本能的反应,但龙大老板的速度更快。 噗通一声闷响,凤舞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但眼前已经没有了骨头的踪影,不,准确地说,骨头依然还在凤舞身前,只是被不知不觉间拉长了距离。 龙大老板猖狂的笑声响彻了空荡荡的屋子,手中提着啃剩的蹄髈,指着狼狈的凤舞猖狂地笑着。 凤舞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但目光是不能杀人的,否则龙大老板岂不已经死了很多次? 凤舞闭上了眼睛,没有再挣扎,这种情形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 一块有着更多残肉的骨头被抛到了凤舞嘴边,凤舞没有再作理会。 “乖徒儿,师父今天心情好,赏你一根骨头吃。”龙大老板的声音在凤舞身旁想起,下一刻,一双油腻的大手从凤舞脏污不堪的面庞上抚过,顺着凤舞的身体向下摸去。 凤舞身体一颤,却没有反抗,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肉骨头,勉强伸长脖子咬了上去。 这一次,骨头没有再次失踪。 一声压抑的轻哼声从凤舞啃食着残肉的嘴中发出,伴随着眼中更加浓郁的恨色。 逐鹿山下。 不知被封堵了多久的石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个胡子过脖的野人从洞中走了出来。 破败不堪的绸衣显示着他曾经身份之尊贵,从绸衣破洞处显现出来的肌肉,又昭示着他这具身体中蕴藏的力量。 野人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上昏黄的日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呼吸一口林间凛冽寒冷的空气,野人的胸腹激烈鼓胀起来,随着吐气,又飞快瘪了下去。 野人蹲下身子,捧起地面上厚厚的积雪,擦拭了一把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梳洗的脸庞,冷冽的感觉让他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野人手掌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掌之中,透过刀面反射的寒光,野人嘿嘿笑了起来,对于自己粗狂的形象颇有些满意。 野人反手操动匕首,一根根长须顺刀掉落,再次抬起刀来,其中映衬着的,已经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实青年。 不是小沐又是何人? 小沐有些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脸庞,洞中无日月,他已经忘了在这里闭关了多久,反正现在再让他吃鹿肉,就算是打死他也不会再吃。 只是肚子之中咕咕的叫声打破了他的幻想,终归扛不过最直接的生理需求啊。 小沐无奈叹息一声,正感叹之间,一道黑影快速从对面的林中闪过。 小沐眼中寒光一闪,右手骤然一挥,手中匕首已经飞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从林中传来。 小沐抬起手掌,有些满意地点点头,对于自己此刻的功力异常满意。 肚子再次叫唤起来,小沐咒骂一声,身形一闪,整个人已经消失在洞门口。 “妈的,果然是鹿。”看着眼前的鹿尸,小沐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胃中更是直接泛起了酸水,让他不由得干呕起来。 可惜奈何肚子不争气,小沐压下反胃的感觉,弹身而起,从树上砍下几根已经干燥的枯枝,快速生火烤起鹿肉来。 相比于洞中的生吃,现在至少是烤熟的,小沐安慰着自己,打量了一番眼前还泛着血丝的鹿肉,闭眼低头咬了下去。 雪影提着痴心剑,透过棚屋的间隙,静默地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 一个精廋的汉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确认周围无人,伸手招呼着身后躲藏着的人,静悄悄地朝前挪动着。 他们的目标是一个破败得不能再破败的棚屋。 只是雪影一眼便知道,那是一座被“翻新”过的棚屋。 所谓的翻新,就是从别处将棚屋的原材料拆卸下来,重新挪到此处组装起来,瞒过一般的流民自然没有问题,只是对于探子来说,心细如发,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精瘦汉子伸手下压,示意身后的流民躲藏起来,只是相较于精瘦汉子的灵巧,这些流民显然差了很多。 他们中,主体以老弱为多,十来号人中,只有一个年轻人,这是雪影预料到的结果。 因为年轻人更多都偏向于雪影,王麻团和陈皮等人,代表着城南的一个群体。 从城南的“造反”中获益的群体。 而眼前的这些人,自然不包括在其中。 他们手中抱着,或者背上扛着杂七杂八的包袱,虽然里面可能并没有装什么东西,但哪怕是一条破棉絮,也是一个流民难得的财富。 无一例外,他们的眼中都透露着慌乱,目光漫无边际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深怕身着黑衣的流民军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并非他们的臆想,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情。 随着白蓁蓁的离去,或许是因为筹备婚礼的原因,县尹府对于城南的攻打显然放松了许多,平日里的骚扰,更多就是走走过场,有些只是远远地站着,胡乱射下几轮箭雨便草草收场。 这也给了雪影更多平息内部纷乱的宝贵时间。 老驼背死了,死得很突然,这是所有流民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 如若不是有小叶背书,恐怕就算是最支持雪影的年轻人,也会怀疑是雪影暗下杀手。 但无论如何,老驼背的死都加速了流民的分化。 如同眼前这样出逃的,不是第一批,更不是最后一批。 当然,像精瘦汉子这样的组织人都很谨慎,除了要反复确认身份之外,每次出逃的人都不会超过十人,今日这样的,已经算是极多了,如若不是其中两家拖家带口,而且有一个青年人,以精瘦汉子的想法,是万万不会接受这单生意的。 实在是风险太大。 雪影提前便已经组建好的野火堂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在精瘦汉子的眼中,这支寓意野火不灭的黑衣队伍,打着清查官军谍子的旗号,四处搜查组织流民潜逃的人员,甚至于会直接对有潜逃想法的流民痛下杀手,自然是他们的死敌。 而野火堂的行动,也进一步加速了流民的分化,此前还在犹豫潜逃与否的流民,很快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这让精瘦汉子是又爱又恨,毕竟这刀口上的生意,谁也不嫌挣得钱多。 精瘦汉子回头再打量了一番,确认安全后,砰砰砰,伴随着有节奏的敲击,眼前破败不堪的木门缓缓拉开。 精瘦汉子见状一喜,正要迈步进入,抬头一看,霎时间面如死灰。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大婚(三) 一柄宽厚的重剑从破败的屋子中伸出,紧跟其后的,是一脸漠然的石头。 精瘦男子见状,如何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暴露,面色一冷,伸手从腰后掏出一柄短剑,直接朝着石头刺去。 石头冷笑一声,“居然还敢反抗。”手下更是不留情面,对于这类人贩子,虽然前往城北的流民大多都是自愿,但其中免不了会让这帮子人做些手脚,况且原本许诺给流民的东西,等到了城北的地界上,哪里由得这些流民做得主呢? 要么是加入这帮人贩子的队伍,重新回到城南蛊惑拐带流民前往城北,要么则是被直接卖到军工作坊里去,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远远不符合这些流民们对于城北的向往。 石头平日里展现战力的时间并不多,但并不意味着他的功力就弱,相反,王仙芝知道,单纯单对单来说,石头相较于他并不遑多让。 但王仙芝最不愿意对战的人便是石头,平正剑的宽厚和稳重在石头的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丝毫不给人找到破绽的机会。 密不透风的剑势让精瘦男子不由得泛出了冷汗,仅仅几招之间,便已经被石头逼到了陋巷之中,衣服之上也多了好几道口子。 精瘦男子越打越慌,眼神不住打量,此前预设的几条逃生之策,现在都毫无用武之地。 用王仙芝的话说,要能从石头的剑下堂堂正正的逃脱,绝对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但显然,眼前的精瘦男子并不符合这一点。 石头虽然胜势已定,但心中并不着急,他的目标是抓活的,而非一句死尸。 精瘦男子很快便退无可退。 一句畏惧的哭喊惊醒了精瘦男子,来自于一个妇人怀中抱着的幼女。 原本精瘦男子并不想带这幼女过关,但奈何想要他哥哥,顺带手便捎上了这个赔钱货,没想到现在反倒是救了他一命。 精瘦男子反应迅速,下一刻已经将妇人和孩子紧紧地抓在了手中,短剑比划在妇人的脖颈之间,一道血痕昭示着精瘦汉子的打算。 石头收住快要刺中精瘦男子的平正剑,一脸冷酷地看着男子。 “放我走,否则让他们给我陪葬!”男子一脸紧张地看着石头,现在还远远未到放松的时候。 石头没有接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男子而已。 精瘦男子有些发慌,推着妇人向前迈了一步,吓得孩子哇哇大哭起来,男子当即满脸烦躁,正要伸手打晕孩子,身后一柄匕首已经刺了上来。 男子本就警惕,当即吓得一个转身,堪堪避开了身后递上来的匕首,定神一看,却是小叶。 男子面上大惊,惊怒道,“快点放我走,否则我真就杀了他们了!”说完仿佛是怕石头等人不信,挥刀便划破了身旁一个流民的脖子。 喷溅的鲜血刺激了所有流民的神经,一时间乱成一团,男子见状伸手将怀中母女朝着石头和小叶一推,扭身便朝巷中跑去。 但他并未跑太远,一柄匕首紧跟而来,插在了他的腿上,顿时发出了震彻天地的呼喊声。 “许深,河东人,三年前逃灾来到白城,得老驼背收留,治好身上毒疮,就此落户于此。”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巷子的另一侧传来。 许深满脸冷汗扭过头去,却是雪影。 许深心中一惊,惊讶之间更是露出了惭愧之色,但这仅有的一丝惭愧很快便被抹去了,因为他并不需要,他需要的,是无穷无尽的钱财。 “说,你现在跟着谁干?”王仙芝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的邻里,话中不带丝毫感情地问道。 许深张嘴啐了一口唾沫,沉声道,“老子不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王仙芝面色微怒,小叶却已经走了出来,看着许深冷漠地道,“既然如此,当年我爷爷给了你一条命,今天,我就把他收回来。” 许深惊悚地看着越靠越近的小叶,以及她手中捏着的一个黑色锦囊,面上的惊惧之色越来越重...... 听完许深交代的一切,雪影沉默了一阵。 这些时日,虽然有阿七等人一直盯着,但流出的流民依然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这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每离开一个流民,不单是城南的损失,更为城北增添了一份助力,虽然这其中有许多人她并不想留,也留不住。 但真当听到具体情况时,依然会止不住惊怒。 伸出手指捏了捏泛酸的鼻架,转身朝着那座破败的棚屋走去。 在她的身后,叫做许深的汉子,已经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旅程,满脸乌黑,和七窍流血的惨状告诉着所有人,他是受尽折磨而死的。 一个好的大夫,首先也是一个好的毒师。 噗通一声,流民中的青年带头跪倒在地,一脸羞愧地低着头。 雪影当做没看见,直接走了过去,石头在他身前微微止步,又飞快离去。 一个老妇膝行到雪影身前,抱着雪影的双腿凄厉地喊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老婆子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雪影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妇人,石头走了上来,直接将妇人拉到了一旁,雪影迈步前行,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眼眼前跪倒在地的流民,朝着刀剑出鞘的流民军摇了摇头,示意将刀剑收了起来,对着跃跃欲试的小叶更是面色严肃,直接打消了小叶的念头。 一行人见状,哪里不知雪影已经放过了他们,不由得欢喜地一个劲磕头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雪影转过身去,没有理会,很快在石头的指引下走进了那间破败的小屋。 “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惩治他们?”小叶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雪影。 自从那日抓获暗卫之后,虽然有些扭捏,但终归算是冰释前嫌,但让雪影更加头疼的是,仿佛是受了老驼背死的刺激,小叶除了负责大夫的本职外,越来越偏爱折磨人,尤其是一手毒功,平日里没有功夫施展,现在倒是使得越来越顺手。 雪影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毕竟也是一条命,放过总比杀了好。” 小叶眉头微皱,“但你放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念你的情,下次有机会,说不定还会跑。” 雪影闻言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们都非第一天接触流民,又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而苦恼呢?” 小叶抬头看了一眼雪影,却见其面上掩上了一层悲戚,心中有些戚戚然,收起了手中的锦囊。 “姐姐,这条就是通往城北的暗道了,”石头走上前来,向雪影解释道,“里面一直贯通到城北,但因为怕对面有埋伏,所以没敢让兄弟们探查到底。” 雪影点了点头,赞许道,“此前不知道是龙大老板在操持这事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晓是他,那便得打起一百二十个小心才是。” 石头闻言点了点头,看向雪影的眼神却满是忧虑,张了张嘴,又几次放弃。 雪影见状,平淡地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石头回头看了一眼王仙芝,见其同样面带忧色,方才沉声道,“姐姐,你当真要去城北么?” 雪影沉默片刻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吴法言大婚,我这老朋友自然要送他一份大礼。”雪影抬起头来看向北面,又沉声道,“况且白大哥一直不知所踪,野火堂在城南暗中找寻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加之城北的暗子也迟迟没有探听到消息,我必须得亲自走一趟。” 石头张了张口,还欲再劝,却已经被雪影抬手拦住了,“城南的事情,有你们在,我很放心,其他的话不用再说,替我看好家,照顾好父老兄弟们。” 石头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王仙芝抱着链刀,同样一脸凝重地看着雪影纵身一跃,跳入地道中消失不见,方才回过头来问道,“难道我们当真不派人跟着啦?” 石头沉默地抬头看了王仙芝一眼,没有说话,带头转身出了棚屋。 小叶冲着王仙芝扮了个鬼脸,紧跟着走了出去。 王仙芝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心中轻叹,默祷道,“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棚屋的门再次锁死,无数身着破旧衣物的流民消失在陋巷之中,又有一双双眼睛,暗中盯着眼前重归静谧的棚屋,关注着它的一切。 白奉甲深呼一口气,缓缓收工,睁开眼睛便见一脸急切的吴大焦急地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见此情形,白奉甲心中不由得冷笑,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 大还丹的药效之猛,超乎了白奉甲的想象,前期让他有种刮骨的感觉,几乎让他痛得死去活来。 虽然相信是老驼背所炼,但想想服这药的人要经受如此大的折磨,白奉甲就不由得对吴清源敬佩万分,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吴清源旧疾之严重,可能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计。 但同样,在老驼背这副猛药的刺激下,吴清源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毕竟他可是当年笼罩在白城头上的一片天。 一念及此,白奉甲不由得泛起一丝心慌的感觉。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婚(四) 吴大自然无暇顾及白奉甲的所思所想,要按照此前他的脾性,恐怕刚才白奉甲尚在运气阶段便已经强行将他唤醒。 近些天来体内的不适让他异常的谨慎,此前他还能高高在上地俯视白奉甲,将白奉甲视为自己手中的一只蝼蚁随时可以捏死。 但现在,白奉甲是他唯一的救星。 “小兄弟,为何我这两日来丹田之内的刺痛感越发强烈,甚至于筋脉之中也开始出现这样的问题?”见白奉甲睁开眼睛,吴大停下脚步,忍住丹田之内的阵阵刺痛,蹲下身子朝着白奉甲问道。 白奉甲面上有些诧异地看向吴大,奇声问道,“大先生症状依然尚未缓解么?” 吴大眼见白奉甲神色不似作伪,现在也无心追究,焦急地道,“非但未有缓解,反而越发严重。” 吴大并非善茬,此前已经多次质疑过白奉甲,此刻白奉甲脖子上的淤痕显示着他经历过什么。 但在当今世界,若论谁对冥灵决最有发言权,恐怕只有白奉甲了。 因为他是唯一知晓法决,而且唯一一个练成的。 “大先生,你这情况晚辈亦是第一次遇见,”白奉甲眉头紧蹙,一脸严肃地斟酌说道,看模样确实是一脸凝思,“此前晚辈也跟大先生说过,我修习之时也曾经有过此种情形,但短短数日之后便已经无碍,一切进入正轨,何以大先生持续如此长的时间,而且反应如何凶猛?” 吴大眼中泛出寒光,等白奉甲抬起头来,又飞快收敛,急迫地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就说,该如何解决?” 白奉甲缓缓站起身来,在洞中转悠了两圈,等得吴大满脸不耐,方才试探着道,“大先生,晚辈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是否管用。” 吴大强忍着丹田之中的痛感咬着牙寒声道,“快说!” 白奉甲闻言,心中冷笑一声,紧接着道,“大先生修习冥灵决当知,此功乃大寒之属,如若是平日便也罢了,当下天寒地冻,恐怕加重了功法的属性,加之大先生功力无双,现在修习冥灵决,免不了与此前的功法相冲突,恐怕这便是大先生当下情形的原因了。” 吴大有些质疑地看了白奉甲一眼,但又感觉有几分道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皱了皱眉头道,“你直接说该如何解决便是。” 白奉甲等的就是这句话,面带不豫地道,“晚辈有一办法,大先生可多少干柴,或将身体置于蒸笼之中,用热力消减体内寒气,当有效果。” 吴大听完不置可否,有些怀疑地看了白奉甲一眼,转身缓缓离开了暗室。 看着吴大故作淡然的背影,白奉甲心中轻笑一声,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紧握。 “老匹夫,想要谋夺我功法,可问过吴清源是否答应?”白奉甲心中暗道。 他教吴大的法子自然是没错的,借鉴的便是启辰山相同的道理,毕竟吴大终归是一代宗师,法子有没有效果,难道当真能当他是傻子么? 只是吴大现在身处吴清源眼皮子底下,二人知根知底,吴大当下也并非第一次闭关,却从来没有大规模消耗过柴薪,更没有听说过将自身置于蒸笼之上。 自己身在此处吴清源可能不知,但以其多疑的性格,自己手下第一亲卫的诡异行径,又岂会不引起他的怀疑和探究? 只要今夜吴大不来,便是他离开此地之时,毕竟风雨间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以他现在的身手,逃离此地并非一句虚话。 白奉甲收回视线,重新盘膝下来,静静等待着。 白礼贤一身吉服,走进暗室,便看到负着双手站在祖宗牌位前的白连城。 “阿爷。”白礼贤恭敬地行了一礼。 白连城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白礼贤轻吁一口气,沉声道,“禀阿爷,此前隐于各处的复城军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今日阿爷一声令下,便能冲杀进县尹府,为先人复仇。” 白连城淡漠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欣喜或有其他的情绪,这让白礼贤微微有些意外。 当他今日持着白连城的手令,唤醒了几个暗子,知晓了白家隐藏在底下的力量时,谁也难以描述他当时的震惊与欣喜。 甚至于他都怀疑,有如此雄厚的力量在,为何还需要下这么大气力前去扶持雪影,以自己的力量复城不是完全可行的吗? 但他的这些想法,自然不会在白连城面前展现出来。 “今日复城军先潜伏于各处,没有老夫的命令一概不能暴露,”白连城缓缓张口,作出了让白礼贤有些诧异的安排。 白礼贤压下心中的诧异,恭敬地行了一礼。 “吴法言大婚的消息,你可传给雪影了?”白连城坐回椅中,淡漠地问道。 白礼贤眉头微皱,点了点头。 “她可有说什么?”白连城紧接着问道。 白礼贤摇了摇头,“她得到消息很平静,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白连城同样眉头微皱,“以你的经验判断,遇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是否会调兵攻打县尹府?” 白礼贤闻言露出深思的神色,一时间居然有些拿不准,但见白连城依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咬了咬牙道,“以孙儿对雪影的了解来看,恐怕她此番并不会出手。” 白连城轻喔一声,端起手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等着白礼贤的下文。 “雪影虽然现在迫切地想要复仇,手下人同样有此心理的人不少,但她同样异常谨慎,尤其是吴法言大婚,各方势力都会有所动作,吴法言不会没有防备,如若她卷入进来,恐怕就成了第一个活靶子,反倒便宜了其他势力。”白礼贤字斟句酌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却突然反应过来,从目前来看,自己的白家,何尝不是眼下想要浑水摸鱼的势力之一呢? 白连城并没有在于自己最得意的孙儿的语误,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白礼贤的分析,沉默片刻道,“今日之事,缺了流民便不能成事。” 白礼贤抬起头来,看见白连城面上一闪而逝的淡漠,心中有些微痛,他自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真当要面对之时,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强迫自己的心肠硬起来,那群可怜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残酷的世道上,人生来世走一遭,既然如此痛苦,让他们早些解脱也是好事。 白连城没有理会白礼贤现在手中的挣扎,紧接着道,“你递出消息,就说白奉甲就在县尹府中,” 没等白连城说完,白礼贤骤然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白连城,不知道自己祖父是从何处得来这个消息。 白连城轻呵一声,淡然道,“这自然是假消息,”白礼贤闻言低下头去,却听白连城接着道,“只是不管真假,想必雪影都坐不住,以她现在的实力,挥军来救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凝思片刻,又接着道,“哪怕她能忍住不带兵前来,以留守在城南的哪些人,到时再以雪影遇险的消息诱之,何愁大事不成?” 白礼贤袖中的拳头紧握,几乎让白礼贤有种要虚脱的感觉,虽然早已知晓这个结局,但当真要一手推动它,又是另外一回事。 轻吁一口气,白礼贤淡漠地躬身行了一礼,示意自己会照旨遵行,白连城端着茶盏,审视着眼前这个引以为傲的孙儿。 等到白礼贤转身离开,白礼圣缓缓从一旁转了出来,朝着白连城行了一礼问道,“阿爷,你说二弟当真能调动流民攻打县尹府么?” 白连城放下茶盏,轻笑一声道,“你小子不要不服气,虽然你在布局上胜过礼贤,但就临机决断和随机应变,你还是差他一筹。” 白礼圣看着白礼贤刚才站立的位置,眼睛微眯。 文中堂轻声咳嗽一声,感觉心中的憋闷稍微舒缓了一些,吁出一口气,提起了手旁已经沸腾的开水,缓缓泡起茶。 云牧三人围坐一旁,满脸焦躁地看着依旧不温不火的文中堂,等他好不容易倒完茶水,急切地问道,“文兄,你倒是定个主意啊?”其他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云中堂,就等着他发话了。 文中堂缓缓端起一杯茶水,凑到鼻间闻了闻,缓缓点了点头,又朝着其他三人示意饮茶,云牧三人都是粗人,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倒让云中堂见状哈哈笑了起来。 “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王姓家主王志铭一脸愁容地道,“现在官府越发强势,加之现在白吴两家联姻,恐怕此后白城更加没有我们四家的容身之所了。” 文中堂清嗅着茶水的芬芳,见其他三人面色急切,无心说笑,方才淡然道,“你我四家,不过就是官府的附庸,无论情况如何,只要兀鲁尔哈大军不倒,官府就不会倒,那我们便依然会有活路。” 云牧眉头微皱,看着文中堂丝毫没有做作的模样,有些诧异于他居然会说出这番话,却听王志铭已经提前问道,“难道这便是文兄此前让我们大力支持军工作坊的原因?” 文中堂闻言手指微顿,又飞快恢复过来,仰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婚(五) 文中堂把玩着手中的请柬,一个小厮快步推门而入,俯身在文中堂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便见文中堂眼中爆出一团精光,面上带出欣喜神色。 坐在下手饮茶的三人眼见文中堂如此,心中大奇,等小厮离开,云牧连忙问道,“文兄,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文中堂看了堂下三人一眼,将手中请柬放于手边,淡然道,“古尔赤答应,今日会带我四人同往。” 闻听这话,云牧三人面上都露出喜色来,听王志铭喜道,“如此我们也可安下心来,省得吴清源那个老匹夫对我们暗下杀手。” 文中堂手指轻磕请柬,却没有云牧三人那般轻松,从收到县尹府的请柬之时,他便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这些年里虽然与县尹府若即若离,但此次吴法言大婚,他们即便不想去,也没有理由不去,但又得时刻防备着吴清源,找古尔赤,不过是一重保险罢了。 以文中堂对吴清源的了解,若是他当真要有所行动,恐怕单凭古尔赤,也顶不了太大作用,不过是一重震慑而已。 军中的那几家,对于他们可不是简单的虎视眈眈。 白下十八姓,从白启之后,彼此之间的倾轧便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当然,在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摒弃前嫌,紧紧地抱在一起。 只不过可惜的是,现在他们四家,早就已经出了圈,成为了其他姓氏抱团对敌的对象,其中有同样曾经是白下十八姓的人,也有跟随白珢作乱而骤然富贵的人物。 文中堂清咳一声,淡然道,“眼下古尔赤虽然答应看顾我等,但以现在兀鲁尔哈进军的情况来看,古尔赤的地位能保多久尚且是个未知数,我等还是要多加小心谨慎才是。” 云牧三人温声顿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云牧猛然拍了一把椅手,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文兄,照兄弟的意思,这种日子咱们也过够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搏一把。” 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文中堂面色大变,站起身来将其拉着坐了下来,再看其他两人,面色却是阴晴不定,反倒没有惊讶的神色。 文中堂本就是人精,见此情形如何不知三人打算,走到门前四处环顾了一眼,关上门朝着云牧沉声道,“云兄有何打算?” 云牧也自知失言,压低声音道,“现在吴家本就是风雨飘摇,算来算去都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还不如就此反了他娘的,还能博一个好前程。” 文中堂没有再看云牧,扭头看了一眼王志铭,沉声问道,“不知志铭兄想要投靠谁?” 王志铭一是没有反应过来,轻声道,“还得靠文兄拿主意才是。” 说完三人齐齐看向文中堂,文中堂摇了摇头,走回椅中坐下,有些无奈地道,“兄弟们这是坑害中堂啊。” 云牧闻言,慌忙站起来解释到,“文兄......” 还未说完,便被文中堂打断了,“云兄不必多说,我等四家一向同气连枝,眼下大家三家都已经有所决断,我文家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三人闻言,不由得露出惊喜神色,原本以为劝说文中堂还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却听文中堂接着道,“只是眼下时局未明,却不是作出选择的良机啊。” 听文中堂这么说,三人同样有些丧气,眼下县尹府势力日大,自己等人想要投靠,只可能是自取其辱,但若是等白昊君攻打至白城,哪怕到时候投靠于他,换来的到底是什么结局,谁心中也没有底。 除了这两家,还有的选择便是凤三,白家,当然还有城南流民。 云牧有些无奈地道,“我等虽然与龙大老板有些交情,但此人一向刚愎自用,恐怕我们投靠过去,也只有当马前卒的命。” 王志铭摇了摇头道,“白家虽然有意笼络,但白家现在与吴家联姻,未尝没有缓和关系的意思,我们投靠过去,比之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堂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文中堂见状,正要说话,却听一声脆响从门外传来,四人骤然面色一变,惊呼道,“谁!” 云牧正要冲出,房门却已经打开,四人定神看去,却见一袭白衣出现在门外,此人手中,一柄短剑上还有鲜红的血迹,脚下赫然是刚才进来报信的小厮,眼下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文中堂抬眼看了一眼白衣人,有些惊诧地道,“是你?” 白奉甲缓缓舒展筋骨,听见从背脊之间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让白奉甲顿时感觉一阵心安。 他的功力终于恢复了。 有老驼背的大还丹,加上吴大不是的运气推拿,此前因为筋脉受损而无法存储内力的问题,眼下已经彻底解决。 经此一变,体内内力非但没有消退,反倒是更加精纯了一些。 感受到手臂之中传来的力量充盈的感觉,白奉甲轻笑一声,终于可以出去了。 抬头感受了一下头顶岩壁之上水滴的速度,大概估算出眼下已经是申时时分,原本这个时候都是吴大前来探看的时辰,但今天,吴大没来。 白奉甲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吴清源发现了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吴大被某件事情缠住了,否则以其现在修习冥灵决的痴狂程度,他绝不会放过每一次探查白奉甲体内功力运行的机会。 这也让白奉甲有些庆幸,当时并没有写一篇假的法决给吴大,只是稍作了增减,让他对于修习条件更加苛刻了而已。 而吴大对于自己实力的自负,也成为白奉甲这些时日可以自由恢复功力的良机。 眼下,时机终于到了。 白奉甲眼前不由得想起雪影的模样,不知道这些时日过去了,雪影到底如何了。 申时刚过,吴家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原本不知躲到哪里去的达官贵人,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纷纷出现在吴家的大宅之中。 彼此问候之余,也少不了互相安慰一番,毕竟此前流民之乱,虽然对于他们府中并未造成什么损失,但连月大雪,加之内乱,各家各户的商铺门面,哪里还有进项可言,许多平日里醉香楼的房中密友,也许久没有见面了。 但今天显然是不一样的,从县尹府外,城卫军早早便已经将承平街,县尹府,以及吴府内外围得个水泄不通。 在吴府内,还有许多穿着银甲的将士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流。 但这些并没有让达官贵人们感到不舒适,反倒是更加心安了,毕竟谁也不会和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蒙放犹如一条无骨鱼一般,在人群之中快速穿梭,熟练地招呼着每一个进府的客人。 每一次握手问候之余,蒙放的笑容都会更加亲昵一分,袖口之间的分量也更足了几分。 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不会放过与蒙大总管打听消息的机会,只有个别不长眼的才会腹谤,卖妹求荣的狗杀才。 此番吴法言求娶白蓁蓁,以白蓁蓁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嫁进吴府做妾,即便是吴法言县尹大人的身份。 在吴清源的做主之下,蒙放之妹,便从吴法言的正妻,直接降为的妾侍,只是蒙家一直以来便是吴家的附庸,蒙放这个作哥哥的,非但没有丝毫异议,反倒是颇为荣幸一般。 而那个被降为妾侍的可怜的女人,就如同她嫁个吴法言之时一般,始终悄无声息,若非眼下的都是知晓内幕的人,恐怕都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可怜女子的存在。 所有人对于吴白两家的联姻都感觉到异常的诧异,甚至于很多给见面礼分量足够的人,都会壮着胆子多问两句,这幢婚事可是白家老太爷亲自首肯的? 毕竟吴清源与白芷之间的惨剧,堂中的许多人都是亲历者。 想起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许多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都不由得摇头叹气,只是谁也不敢提及此事而已。 轮椅倾轧石板的声音自堂外传来,蒙放有条不紊地招呼所有宾客坐下,自己着整理了一下礼服,快步走到门外,将吴清源迎了进来。 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朝着在门口露面的吴清源齐齐行了一礼,“恭贺吴老大人。” 吴清源本就显得年轻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压了压手,招呼众人坐下,在吴器的推动下,缓缓来到正堂之下停住,抱拳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淡然道,“今日犬子大婚,诸位宾朋不辞辛劳,前来贺喜,此番心意,老夫将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堂中众人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颇有些宾客相合的意思。 只是在距离房门稍近的地方,文中堂四人与一个白衣打扮的男子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鄙夷之色,只是眼下在别人的地盘之上,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看着对面的男子,打量了一番堂中站立在角落中的银甲将士,文中堂眼中露出一丝忧虑之色,状若无意地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子,却见对方朝自己淡然一笑,又快速错过了眼神。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婚(六)(推荐加更) 场中的吴清源自然听不到一众人的腹谤之词,除了下手首座坐着的古尔赤一副淡然的模样外,其他前来贺喜的宾客少不得上前来寒暄几句,一盏茶过去居然还没有止歇的意思。 蒙放见此情形,面色微急,走上前来便要拦客,却被吴清源直接止住。 “诶,来者皆是客,怎能如此无礼?”吴清源挥了挥手,便要将蒙放打发出去。 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大笑,“吴老大人说得对,来者皆是客,既然来了,那今天便得不醉不归。” 众人闻声不由得眉头微皱,听声音来的是客人,但这语气听起来却非善茬。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矮胖的大汉带着一众人手,端着两只小匣走进屋来,不是龙大老板又是何人。 等凤三走进屋来,堂中一众宾客纷纷起立,朝着凤三抱拳行礼,看模样比之此前吴清源进屋之时的情景还要热闹几分,毕竟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堂中这些人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作为坐拥仆从军的凤三,岂止是炙手可热能形容的? 蒙放面露怒色,正要抬脚上前,又被吴清源拦住了。 等凤三分开众人走到吴清源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喜声道,“吴老大人,恭喜恭喜,晚辈粗鄙,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胖手一挥,身后的魏承德和司马香分别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放到堂前桌子上,又同时伸手打开,却见其中赫然是两只翡翠犀牛杯,分别由一整块水心翡翠雕刻而成,雕刻精美,晶莹剔透,让人顿时移不开眼来。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眼下凤三所拿出来的礼物,粗略估计已经不下三四千两银子,虽然对于金钱帮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乱世之中,已经颇为惊人。 吴清源看着眼前的翡翠犀牛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早间凤三前往县尹府送礼一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而现在凤三所呈现出来的姿态,更让他满意。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凤三告了声罪,走到堂前,从桌上提起一把酒壶,从匣子中拿出犀牛杯,抬手倒了一杯酒,随着酒水倒入,犀牛杯直接泛出五彩之色,颇为神异。 听着堂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连对面的吴清源眼中都泛起一丝惊异,凤三心中轻笑一声,看来此事已经成了大半。 “此杯乃是晚辈当年在川南之时,偶然之间得的一对异宝,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拿出,今日恰逢吴大人大婚,晚辈唐突,将此物献于大人,并与大人讨杯酒喝。”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凤三,吴清源满意地笑了笑,伸手便要去端酒杯。 蒙放面色微变,连忙俯身到吴清源耳旁劝解。 吴清源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无妨,今日龙大老板诚心而来,老夫虽然不胜酒力,又岂可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完接过凤三递过来的酒杯,与凤三轻轻一碰,仰头一干而尽,又对视一眼,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场中氛围顿时为之一热,彼此之间劝酒的声音越来越大,凤三作为城中重要人物,被迎过来坐在了右手首位,与对面的古尔赤遥遥对望。 等凤三坐下,古尔赤端起酒杯,朝着凤三遥遥敬了一杯,二人隔空饮了一杯,谁也没有说话。 众人正饮酒间,却听门外隐隐传来璎珞撞击之声,清脆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场中众人劝酒的声音。 堂中顿时为之一静,众人原本以为是新娘子入场,翘首以盼间,出来的却是一袭青衣的妇人,身前璎珞漫垂,随着妇人莲步轻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非但没有不是新娘子入场而失望,反倒是更加兴奋了些许,就连古尔赤,一张老脸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绮罗夫人。”堂中众人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多都见过白绮罗,甚至是醉香楼的常客,其中一些年轻人的,虽然没有经历过当年白绮罗的辉煌,但白绮罗的大名,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眼下听老人提起,除了恍然大悟,更多是好奇与探究,以及满足。 白绮罗,本就是娇艳的代名词。 隐约之间,都能听到堂中众人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的妇人,曾经是多少浪荡子弟的梦中相好。 而现在,佳人依旧,甚至魅力更甚往昔,只是韶华已过,曾经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们,已经难掩老态了。 白绮罗在众人神色不一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堂中,温声朝着吴清源行了一礼,便招呼身后紧跟着的尘烟走上前来,呈上了手中捧着的匣子。 此举顿时吸引了场中众人的目光。 白绮罗与吴清源的关系虽然隐秘,但堂中众人都非一般人物,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不由得有些好奇今天白绮罗会送上什么礼物,毕竟眼前已经有了凤三的惊喜,白绮罗会不会有更大的惊喜呢? 众人探究之下,谁也不曾留意到,就在房门一侧,一双目光复杂的眼波,不断地在白绮罗身上游移。 匣子打开,让众人失望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只是一件黑绸外袍。 众人见状不由得有些失望,却见白绮罗丝毫没有慌乱,淡然伸手捧起匣子中的袍子,让袍子垂落下来,却见上面隐隐有金光流转。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上面金光闪闪,粗略一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反倒是吴清源抬眼看了一眼白绮罗,轻叹一口气道,“绮罗有心了。” 能得吴清源一句有心了的评语,堂中众人自然知晓此物非同凡俗,而非表面上的一件袍子。 却见白绮罗笑着福了一福,“妾身这些时日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婚期之前,秀出此件金刚经绸衫,希望此物能得佛祖赐福,庇佑老大人身体安宁。” 听到白绮罗说完,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此物的来历,一时间看向白绮罗的目光更加怪异。 毕竟二人有私情并非什么怪事,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红尘女子与恩客罢了。 但白绮罗在这等场合,表现得如此明目张胆,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凤三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面带冷笑,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反倒是古尔赤见状,放下手中酒盏鼓起掌来,“好一个情真意切。”转而朝着吴清源道,“子慎兄,今日当真是双喜临门啊,贤侄迎娶娇妻,子慎兄也喜得佳人啊。” 吴清源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白绮罗,却见其面带羞涩,有些不敢看自己,扭头朝着古尔赤洒然一笑,朗声道,“兄台说笑了,不过是红尘往事,能得兄台一乐,便已经是颇为高兴了。” 白绮罗闻言,面上的欣喜之色顿时消减大半,就连身后的尘烟都听出了吴清源话头不对,刚要走上前去,却被白绮罗抬手阻止了。 堂中众人都是精明人,如何听不出吴清源此话是话中有话,不由得轻声窃窃私语起来,吴清源这话明显有撇清关系的意思,对于白绮罗的一番心意,有种直接被打落尘埃的意思。 许多曾经暗恋白绮罗的男人,此刻再看白绮罗的眼神,没有了此前的痴迷,反倒是多了两份鄙夷。 凤三见状,脸上讽刺神色更重,等到白绮罗在蒙放的带领下走到自己身旁下手坐下,满饮一杯酒,朝着白绮罗嘿嘿笑道,“绮罗夫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白绮罗抬头斜睨了凤三一眼,饮了一口茶水,淡然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虽然同样为了复仇,但如果龙大老板就此看低妾身,那恐怕只能是妾身与大老板无缘了。” 凤三闻言轻哼一声,转过身子不再理会,心中更是冷笑连连。 此前白绮罗回到醉香楼主事,凤三在风雨间多年,如何不知道白绮罗的存在,只是一个常年在外,一个青灯古佛,自然没什么牵扯。 但凤三早就知晓白绮罗的打算,原本只是想就此联手,共同对抗白昊君,毕竟对于白昊君这般强大的对手,朋友越多,自然好处越多,更何况是对白昊君知根知底的白绮罗呢? 可惜的是,白绮罗拒绝了凤三联手的好意,这出乎了凤三的预料,等到后来打听才知,根本的原因却是凤舞。 白绮罗只是不满意凤三对于凤舞所作的一切,就此打消了与凤三联手的想法,这不禁让凤三感到无比的荒谬。 但女人,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凤三冷眼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白绮罗,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刚才一幕的刺激一般,心中冷笑,“别有一天落在自己的手中,否则让你做一番凤舞第二。” 但凤三并不是冲动之人,相反,他比许多人都要精明许多,刚才白绮罗敬献礼物,虽然吴清源话里话外有些撇清关系的意思,但二人之间的情意,凤三有着更深的认知。 二人的关系,绝没有表面上姘头那般简单。 凤三看了一眼正与古尔赤谈笑的吴清源,满饮了一杯酒,有些好奇眼前此人背后到底藏着多少隐秘。 反正到目前为止,他也不敢说自己看透了吴清源。 正在沉思间,却听门外响起了鞭响声。 凤三心中一动,正戏开场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婚(七) 随着三声鞭响,堂中众人一并站起,朝着门口看去。 不多时,便见两个穿着大红吉服的男女一前一后走进堂中来,为首的正是一脸淡然的吴法言。 此次婚礼,对于吴法言而言,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甚至于连一丝激动的心情的都没有。 吴法言尚且如此,更何况跟在其后的白蓁蓁? 在喜娘的搀扶之下,白蓁蓁亦步亦趋地跟在吴法言身后,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但旁人哪里知晓发生了什么。 单从吴法言来看,俊眉星目,本就是一副好看的皮囊,现在在吉服的映衬之下,更显得翩然貌美,场中不少人已经开始赞叹出声。 当然,这种赞叹到底是发自肺腑,或是单纯的附和,谁也无从知晓。 吴法言牵着白蓁蓁走到吴清源身前,抬头看了一眼另一侧空荡荡的座位,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吴清源没有在意吴法言此刻的心理,满意地看了一眼白蓁蓁,点了点头,朝着站立一旁的唱礼官点头示意。 随着唱礼官高亢的声音,屋内外礼乐声大作,宾客更是鼓掌叫好,场中一时间热闹非凡。 只是相较于两个木然的新人,吴清源不时颔首,中间还有些眼神迷离,不知是否想起了当年自己与白芷那场空前绝后的全城婚礼。 相较于吴法言与白蓁蓁,当年的吴清源和白芷,方才算的是全城瞩目的一场大婚,甚至于许多高门大户私下都称之为白城和解大典,就连许久不见外客的白连城,都亲自出席大婚,让许多人看到了白城未来的希望。 但奈何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人意,一杯毒酒,融化了所有刻意营造的美好,再次变成了血淋漓的现实。 所谓的吴白两家和解,也就变成了一句笑话。 而现在,曾经的一幕再次在这里上演,甚至于连当初拜堂的地方都没有更换,只是曾经在堂下拜堂的人,现在已经高居堂前,成为受礼之人。 许多人不由得要问一句,眼下正在拜堂的两人,是否也会重新上演当年震惊全城的那一幕呢? 但至少现在不会。 一双璧人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顺利地完成了成亲的所有流程,自然没有人敢上去嬉闹,等送走一双新人,堂中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一队衣着精美的舞姬走上前来,伴随着礼乐的节奏,跳着蒙古人带来的舞蹈,腰肢扭动之间,颇具野性。 坐在一桌的宾客开始相互敬酒,但大家都非常注意行止,一方面是吴清源现在高坐堂上,谁也不敢太过放肆,更为重要的是,今天的主角尚未登场。 文中堂五人独坐一桌,静默地喝着酒,与旁边热闹的气氛颇为不搭,但自然没有人上前来反对。 毕竟能进堂中饮酒的,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文中堂在屋中快速扫了一眼,饮了一口气,轻声道,“今日颇为怪异,一些几位都小心一些。” 云牧抬眼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文中堂,诧异地问道,“文兄可有什么发现?” 文中堂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道,“今日城中军方的华刚等人都没有现身,白家今日更是没有一人送行,不由得不让人警惕。” 云牧四处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压低身子惊道,“吴清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文中堂偷眼看了一眼正与古尔赤笑谈的吴清源,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咱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都别管。” 身在另一侧,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了对文中堂的赞同,云牧三人见状,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堂中的一切。 没过多久,吴法言便独身返了回来。 这是白城的规矩,所有新郎官在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后,还需回来向宾朋敬酒答谢。 只是让人诧异的是,吴法言回到堂中没多久,吴清源便朝众人告了声罪,随同吴器一起,离开了厅堂。 古尔赤对于吴清源的离场没作理会,与对面的白绮罗对视一眼,互相敬了一杯酒,很快便等到了吴法言过来。 二人寒暄几句,无非便是写恭贺的话语,在场的众人,都只是知晓白蓁蓁是白家九女,甚至于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即便是当年见过白芷风华的人,也只是暗自猜测作为白芷唯一侄女的白蓁蓁,又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古尔赤自然也没见过白蓁蓁,但他对于白家并不陌生,作为白城后来的地头蛇,来到白城之前,所下的功夫并不简单。 “县尹大人好福气,只是福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还得惜福才是啊。”古尔赤饮完一杯酒,有些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吴法言微愣,淡然一笑,仿若没有听明白古尔赤话中深意,笑着应道,“老大人厚爱,法言自当铭记在心。” 二人口不对心,饮完一杯酒,吴法言便直接告退了,接下来的自然便是凤三。 出乎众人意料,原本最为相熟,最应该多饮几杯的二人,反倒是异常的沉默,凤三只是端起酒杯,朝着吴法言常规地恭贺了两句,饮完一杯酒便直接坐了下来。 吴法言也没有多说什么,在蒙放的引领下,朝着白绮罗而去。 吴法言走到哪里,自然都是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就连是文中堂,都不由得有些好奇吴法言会如何对待白绮罗,毕竟其母早逝,白绮罗虽然没有任何名分,但其与吴清源却是有夫妻之实的。 当然,白绮罗归根结底还是属于风尘女子,这种露水姻缘,说什么也是作不得数的。 但今日白绮罗既然来了,事情便颇为有意思。 让所有人失望的是,吴法言只是沉默地敬了一杯酒,反倒是白绮罗,面色颇为尴尬,二人对视一眼,饮了一杯酒,便就此作别。 与文中堂同桌的书生端着酒杯,双眼盯着堂中发生的一切,轻笑一声道,“我们的县尹大人有心事啊。” 文中堂闻言一惊,扭头看向书生,却见其已经低下头去,一脸淡然地持着菜。 吴法言敬酒的速度非常快,当然,这也与他的地位有关,虽然被成为纸面县尹,但毕竟身有县尹之实,堂中宾客虽多,但能当得了他敬酒的,也只有区区数人罢了。 等吴法言敬完酒,回到古尔赤下手坐下,堂中气氛方才彻底松快起来,又不时有城中名士前来敬酒,倒让吴法言一时之间有些应接不暇。 从去年入冬以来,便彼此少有往来的城中高门富户,自然异常珍惜此次机会,彼此之间开始联络起感情来。 以往这些事情最好的去处是醉香楼,但眼下城中乱糟糟的,最为安全的县尹府反倒成了大家不二的选择。 场中秩序顿时为之混乱不堪。 谁也没有留意到,凤三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在房中。 与凤三一样的,还有与文中堂同桌的书生。 而文中堂四人,仍然一如平常的与邻桌彼此敬着酒。 如此对比下来,反倒是吴法言更显落寞,每次来人敬完酒,吴法言都犹如木人一般,静静地坐在案桌前,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队白衣人在防备森然的吴府之中快速穿行着。 让人奇怪的是,哪怕府中不是有着银甲将士四处巡逻,白衣人都可以险之又险地避开所有的巡逻卫队,快速地朝着府中最为中心的地方而去。 刚才与文中堂同坐一桌的书生,捏了捏手中的扇子,淡然地看着消失在眼前的白衣人,轻笑一声,“果然有鬼。” 书生在堂中一直便盯着凤三,凤三虽然仗着一身功力,消失得可以说是无声无息,但哪里躲得过专门盯着他的人的目光。 紧跟着凤三出了门,便见凤三寻见一处无人处,快速更换身上锦袍,换上了夜行服,而且飞快地与眼前的这队白衣人汇合在一起。 而白衣人的数量并不多,书生大致数了数,也不过单手之数,但从众人腾挪闪避的身形来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让书生不由得有些警惕,眼下城中虽然混乱,但已经露面的高手却是有数的,至于眼前出现的这些,自然是以凤三手下的金钱帮众人为主,但除了凤三,闫云山,以及新上位的金堂堂主之外,其他几个堂中虽然功夫不错,但到了今天这种明显带着其他目的的场合,自然有所不适,况且以凤三的性格,也绝不会将所有的人全部拉到这里来,毕竟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城中到底有多少人在打金钱帮的主意。 书生眉头微皱,如果这五人之中有凤三、闫云山,以及新上位的金堂堂主,那么其他两人呢? 又会是何人? 可惜的是,这些人的身形都相差无几,没有给书生看破行藏的机会。 而只是眨眼时间,一行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书生四处打量了一阵,确定无论是突然消失的白衣人,还是周围巡逻的银甲将士,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偷偷按下假山旁的一块浮石,紧接着快速闪身进去,就此消失不见。 (ps:婚礼不是重点,所以写得比较粗,没有细写,接下来的血色方才是关键,算是一个高潮,敬请关注!) (再ps:ps的这段话控制着字数,不会超字多要币,请各位读者大爷放心,哈哈!)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婚(八)(推荐加更) 白奉甲顺着滴滴答答的滴水声,摸黑沿着地道向外走去。 直到一片水流潺潺,白奉甲知道,出口已经到了。 让他异常庆幸的一点是,至少一路上遇到的密道机关他都不陌生,多多少少在间里的训练课程上遇到过,偶尔有一些变化,但也都抵不过他这个风雨间最优秀的年轻人。 正庆幸间,一道高大的门墙挡在了他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一堵石墙,从外观上来看,与周围的洞壁没有丝毫区别。 但白奉甲知晓,这里正是出口,外面传来的潺潺流水声,让他无比的确信。 可惜的是,他在周边摸索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机关所在。 难道这是一处只能从外面开启的机关? 白奉甲心中骤然一沉。 这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风雨间便有许多这样的机关,其中应用最多的便是关闭犯错学员的禁闭室。 但若是如此,平日里吴大又是如何避开耳目,进入此地的呢? 白奉甲眉头紧蹙,不断地思考所有的可能性,但他知道,时间紧迫,如若不能尽快破解逃脱,极有可能等来的是吴大的出现。 而以他现在的状态,虽然自信可以敌住吴大,但奈何当下身处的是吴大的地盘,甚至极有可能便是县尹府。 如若知晓他就藏在县尹府,想必无论是吴清源,还是吴法言,都会很乐意找自己谈一谈。 白奉甲静下心来,再次用自己的毕生所学,找寻了一遍可能存在的机关。 但结果再次让他失望了。 这确实是一处只能从外面开启的机关。 或许这也是为何吴大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让他一个人独处,即便是知晓他功力基本恢复,也依然如此放心的一个原因。 他破不开眼前的机关。 白奉甲面色微沉,体内冥灵决运转,双手猛然一推,轰击在对面的石墙之上。 白奉甲只感觉整个地道都为之震了一震,但结果让人失望,对面的石墙只是掉落了厚厚的一层石粉,甚至连一丝裂隙都没有。 这让白奉甲有些震惊,恐怕也只有启辰山中的断龙石方才有如此硬度。 但天下又哪有那么多的断龙石,而且真要是用断龙石修筑的,恐怕吴大也不敢随便启用来关闭自己,毕竟如此机关一定是吴清源关注的重点。 现在白奉甲也是冒了极大风险,若是外面正处在县尹府中,那么仅凭刚才的巨大轰鸣声,便已经可以为他招来重重围追堵截。 他现在在赌。 片刻之后,一切重新归于寂静,听到外面流水的声音恢复,白奉甲一颗心微定。 至少证明周围是安全的,这也符合吴大秘密关押自己的性质。 白奉甲没有放弃,冥灵决快速运转,脚下很快凝出了一层冰层,头顶上明显潮湿许多的石墙也被冰化。 随着一身闷哼,对面的石墙再次剧烈颤抖。 白奉甲作出了第二次赌博,他在赌对面的石墙并非断龙石,只是厚度足够厚重而已。 石墙再次掉落厚厚的一层石粉,却依然纹丝未动。 闷喝声再起,眨眼之间,白奉甲已经快速轰出了上百掌。 这是此前他难以达到的状态,而经过此前一劫,他对于功力的运用和力量的控制,有了更深的领悟,让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随着又一层石粉的掉落,眼前的石壁裂出了一道细微的裂隙。 白奉甲眼前一亮,骤然看到的希望,让他疲惫的手臂都感觉到力量的快速回复。 白奉甲盘腿坐下,没有当即接着轰击,缓缓运转内力,平复体内运转的内息,酝酿着下一次的动作。 片刻之后,白奉甲眼睛骤然睁开,弹身而起,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一声闷响响起,对面的石墙剧烈颤动着,但裂缝扩张的几率微乎其微。 白奉甲摇了摇头,不由得有些丧气,但他猛然发现有些不对。 对面的石墙开始颤抖起来。 白奉甲骤然退后了一步,眼中寒光迸射,这绝不是自己刚才轰击的结果,而是有人在外面启动机关。 白奉甲眼睛微眯,手中拳头微微握紧,身体快速进入应战状态。 万一是吴大...... 白奉甲心中已经作出了最坏的打算,他没有退后的打算。 眼下是他唯一的机会,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他。 石墙缓缓抬起,白奉甲轻轻呼了一口气,右脚轻扭,整个人进入爆发的状态。 让他意外的是,石墙刚刚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时,一道寒光骤然一闪,朝着自己飞射而来。 “凤三?”白奉甲心中微沉,直觉上认为是凤三的凤翎镖。 但当他闪过来袭的兵刃时,他一颗心微定,来袭的是短剑,而非凤翎镖,至少说明来人不是他眼下最怕遇到的强敌凤三,而且也不是吴大。 可惜的是地道昏暗,让他一时之间难以看清兵刃的具体形状,也无法判断是否此前遇到过来人。 大脑飞速运转间,一道身影已经快速靠近了他,另一柄剑闪射着寒光向他袭来。 白奉甲心中骤然一沉,可惜雪寂刀不在身旁,只能赤手空拳对敌,不由得处处受制。 毕竟他可没有那个信心,仅凭自己的肉拳便可以敌得过对面明显上佳的兵刃。 向狂狮这般一身硬功的江湖人士,江湖上并不多见。 两道黑影在狭窄的地道中快速腾挪,谁也顾不上说话,或者谁也不敢说话。 交手一阵,白奉甲明显感觉到对方功力不敌自己,但奈何自己手中没有兵刃,而对方却占了武器的便宜,一时间勉强维持局面相持。 白奉甲不由得有些着急。 当下眼前之人身份未知,但他更担心的是吴大突然返回,倒是恐怕自己当真是插翅难逃了。 正急切间,白奉甲扭头闪过对面刺来的寒光,正好看到一道寒光扎在自己身后不远的石壁上,正是刚开始被对方掷过来偷袭自己的短剑。 白奉甲心中一喜,顺势退后,伸手向着地上的短剑拔取。 白奉甲的速度很快,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经触到了短剑的剑格。 异变突生,刚才还在地上插着的短剑,下一刻却骤然从他面前消失了。 白奉甲心中一惊,扭过头去,却发现短剑正握在对面黑影的手中。 心中正叹息自己错失良机,脑中却灵光一闪,骤然响起了一种可能。 “影儿?”白奉甲惊叫一声。 场中顿时一静,仿佛连外面水流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白大哥?”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对面黑影发出,不是雪影又是何人? 白奉甲骤然心中一松,快步走到黑影身前,便见黑影掏出一只火引,晃动之间,发出了一点昏黄的火光。 一眼即是永恒。 但白奉甲很快从惊喜中反应过来。 对面之人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雪影,而是一副书生模样打扮的年轻人。 “你是谁?”白奉甲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连日来的际遇提醒他需要保持万分的警惕。 书生抬起手来,手中星火让她确信了对面之人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白奉甲,不由得泪如雨下。 “白大哥,是我。”白奉甲熟悉的声音传来,当下再无疑义。 两人飞快扑向对方,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静谧无声,却已经述说了千万种刻骨的相思。 半晌,白奉甲终于舍得松快怀抱,但一只手却始终紧紧地拉着雪影,不,准确地说对面书生打扮的男子,自然是雪影易容的结果。 作为风雨间在白城最大的谍子头目,易容对于她而言,只能算是最为基本的功课。 虽然不习惯雪影的装束,但眼下能够见到她,便已经是最大的万幸。 “影儿,你怎么来了?”白奉甲回过神来,不由得奇道。 书生打扮的雪影畅快地轻笑一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捡重要的说了说,白奉甲静静地听着,当得知今日便是吴法言与白蓁蓁的婚礼之时,不由得心中微痛,白蓁蓁终于走出了这一步,原本还指望自己前去相救,没想到自己比她更早的自身难保,但也解释了何以今日吴大一直没有出现在此处。 当雪影说到她说服文中堂四人相助流民,并带自己进入吴府之时,就连白奉甲都感觉到有些震惊,想当初自己与秋官二人出面,都没有说动文中堂,没想到雪影只是一次会面便搞定了文中堂,但现在形势紧张,白奉甲也无法一一具体探听详细。 雪影又简单说了说自己来时的遭遇,尤其是凤三扮作白衣人,与其他四人黑夜潜行,朝着吴府内府而去,白奉甲心中微动。 “影儿你的看法呢?”白奉甲心中快速浮现一个想法,迫切地想要与雪影印证。 雪影抬头看了一眼白奉甲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心中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踏实,从刚开始听到假山震颤,以为是遇到其他怪异事情而有些惊慌的她,在眼前男人的怀中,感觉到了最大的安宁。 飞快收回目光,定了定心神,雪影缓缓吐出了自己心中一直盘算着的想法,“他们要去刺杀吴清源。” (ps:又来唠叨啦,白雪重逢,血色大幕拉开,高潮来啦,兴奋地搓搓手。同样不超字多要币,妥妥地!)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血色(一) 白奉甲闻言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是犹如预料之中的一般。 只是背后的黑手难道当真是吴法言么? 抑或是凤三大逆不道想要造反? 但以凤三的秉性,白奉甲并不相信他会作出这个选择。 白奉甲与雪影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迷惑,但无论如何,都只有眼见为实,相信今天定将是影响白城历史的一天。 白奉甲二人顺着地道走出,外面果然是一道人造瀑布,有这道瀑布作为遮挡,一般人还当真发现不了这处隐蔽的存在。 看来若不是白奉甲在里面对石门狂轰,离着出口又近,恐怕任凭雪影心细,也寻不出端倪,而白奉甲自然也谈不上如此顺利地脱困。 好歹是天无绝人之路,就这般机缘巧合地寻到了彼此。 看着对面潺潺的流水,白奉甲顿足脚步,不由得轻叹一声,吴大费尽心思,就为了寻求一个冥灵决,现在虽然算是得偿所愿,但恐怕当真应了那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没有心思思虑这些,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越过水幕,二人潜行而出。 外面正如雪影所说,乃是一座早已废弃的花园。 看着花园的规模,显然此前的主人并非一般人。 “这里曾经是白芷的园子。”雪影看着已经破败的高楼,缓缓吐出一句话。 “为了彰显对白芷的宠爱,以及对白家的尊重,吴家专门修了这么一座园子,来迎娶白芷,但.....”雪影没有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故事白奉甲已经非常熟悉,不由得轻叹一声。 只是世事不都如这一瓦一砾一般,无论多么繁盛,终归都有化为黄土的一天。 从眼前楼堂和花园的华丽来看,当年这里的主人也是极受宠爱,只是可惜了,最后居然沦落为吴大的私人囚舍。 “也不知白蓁蓁会不会也拥有这样一座园子。”白奉甲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口来。 二人一路潜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遇到,但也不敢太过大胆,毕竟此处还是在吴府之内,就在后山之上,还有不少的瞭望哨紧紧地盯着府内的一切,而顺着楼台廊阁,二人居然颇为花费了一段时间方才走了出来。 攀墙而出,看着对面重新归于寂静的宅邸,白奉甲与雪影不由得沉默下来,身形一矮,就此消失不见。 只剩下空荡荡的宅第,述说着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落寞。 在雪影的带领下,二人也是高手,避开重重巡防人员和暗哨的监视并不算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但越接近吴清源的住所,二人明显感觉前进的速度降了下来。 这并非二人所愿,而是周围的暗哨多了许多。 二人无声对视一眼,都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吴清源手中最为锋利的剑,暗卫。 而吴清源在这大婚之日将如此多的暗卫调动在此处,不知有何打算,难道当真预料到有人前来刺杀? 可是以暗卫的手段,虽然对付一般高手倒也不差,但对付犹如凤三这般的人物,恐怕也只能是依靠蚁多咬死象的招数了。 只是这般,那恐怕吴家震慑白城的手段,就将就此少了一道。 二人藏在廊道的阴影之中,快速盘算了接下来的计划,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按照白奉甲现在的计划来说,救下白蓁蓁方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对于雪影而言,在吴府搅动一番,为吴法言的大婚送上一份厚礼方才是正理。 而吴清源,终归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况且已经猜到了凤三等人此行的打算,自己二人再前去,不过就是看一场热闹罢了。 二人正犹豫间,雪影眉头骤然蹙了起来。“白大哥,事情有些不对。” 白奉甲看向雪影,却听雪影压低声音接着道,“按照吴清源眼下的安排,如若当真料到有人前来行刺,吴大等人自然都应该拱卫四周,以凤三和吴大的功力,如若交手,绝不会如此安静才是。” 白奉甲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思索,片刻之后,面上露出恍然之色,沉声道,“影儿,恐怕我们眼下是陷入了误区。”环视了一番四周,紧接着道,“吴法言迎娶白蓁蓁,虽然有其自身的因素在其中,但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恐怕少不了吴清源在从中活动。” 雪影闻言眉头微蹙,有些没有明白白奉甲到底要说什么,但白奉甲很快便给了她答案。 “我曾经与白蓁蓁相处过一段时间,知晓其身体的特异,而她从小便被吴清源父子养在吴家,觊觎之心不言而喻。”白奉甲恨声道,强忍着一拳打在身旁廊壁上的冲动。 雪影顿时恍然,却不由得惊讶,“白大哥,难道说吴清源大力促成白蓁蓁与吴法言的大婚,目的是为了自己?” 见白奉甲点头同意,雪影顿时惊得面无血色,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可是白蓁蓁难道不是他儿媳么?” 白奉甲面色难看,虽然自己也非常怀疑自己的推测,但他深知白蓁蓁的特殊性,这对于吴清源而言无疑具有致命的诱惑力。 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诱惑力之下还能安然不动。 按照这般猜测,再继续前往吴清源的住处自然毫无意义,而吴清源安插这么多的暗卫在此处,恐怕未尝没有故布疑阵的心思。 但不去吴清源住处,二人反倒迷茫起来,毕竟吴清源好找,反倒是新嫁入的白蓁蓁不好找。 雪影自从去了城南,对于吴府之中仅存不多的暗子联系弱了许多,对于这些讯息了解得自然不够快捷。 二人相视一笑,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同时又有些紧张。 勉强算来,白蓁蓁还算是二人共同的朋友,若是嫁给吴法言倒也罢了,如若真是落入吴清源的手中,那恐怕与此事相关的自己二人,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白奉甲轻叹一声,雪影前来救自己已经耽误了一段时间,哪怕现在赶到,不知是否来得及。 雪影抬头想了想,心中骤然一动,轻声说了一句跟我来,拉着白奉甲便朝来路折返而去。 来路二人本就熟悉,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回到了曾经属于白芷的宅院门口。 白奉甲面露惊讶,不知雪影有何打算。 却见雪影笑了笑,虽然以她现在的这张面孔笑起来颇为不适应,但也挡不住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力。 身子骤然向前一探,白奉甲刚刚回过神来,便被雪影拉着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黑夜之中的吴府,灯火通明,处处张灯结彩,二人若非知晓现在城中是什么场景,单单身处此地,任凭谁也想不到,府外城中居然是一番水深火热的情形。 映着头顶昏黄的月色,二人一路飞速潜行,倒是另有一番别样的感受。 白奉甲正欲张口询问,却骤然发现了什么。 虽然潜行速度很快,但周围巡查的银甲军是越来越多。 而这个模样,显然是吴家最为隐秘的启辰军,而非城中英明扫地的城卫军。 白奉甲明白了雪影的猜测,如若说吴清源为了保护自己,自然会以暗哨为主,但对于白蓁蓁来说,神出鬼没的暗哨自然不太适宜,反倒是堂堂正正的启辰军更显威势。 只是按照二人猜想,此时吴清源当在此处,恐怕也少不了暗卫的影子。 二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郑重地避开可能藏有暗哨的位置,朝前探索。 启辰军的数量越来越多,只是短短五十丈之间,就有两支巡察队在对视交织巡查,完美地规避了被人暗中下手,替换人员的可能。 恐怕也只有白奉甲雪影这般的江湖高手,方才有可能避开一探究竟,其他一般的小蟊贼,恐怕到达此处的机会都不会有,即便是运气好到了此处,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死路一条。 但即便是白雪二人的身手,通过也颇为艰难。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正要缓缓向前靠近,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 刚才还在眼前巡逻的启辰军,快速分出两队,朝着呼声传来的方向感觉。 白奉甲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骤然一沉,启辰军的作战素养,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只希望这样的对手数量不要太多才好。 但巡逻队分兵对于白雪二人自然是好事,顺着底下巡逻队分兵之时的心境不稳,二人犹如一道鬼魅,自廊道的廊柱之间快速腾挪,紧跟着前去支援的启辰军向前赶去。 二人的猜想是一致的,一定是凤三等人惊动了启辰军,或者是已经与吴大等人交上了手。 而只要到了那个地方,自然便找到了吴清源,找到了白蓁蓁。 白奉甲强行按下心中的急切,一想到白蓁蓁要被吴清源这样的人侮辱,白奉甲便感觉到胸腔欲裂。 雪影扭过头来,面露关切之色,又飞快转过头去,只是静静地在前头领路,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和四处杂乱而来的启辰军。 二人的速度比之启辰军要快了许多,当停住身形之时,已经是在一道亭阁之中,再往前去,便是一片硕大的空场院。 寒冬凌冽,长远之中虽然极尽妆点,但依然掩盖不了肃杀之气。 在场院的中间位置,是一座硕大的二层楼阁,四周密布着喜庆飘飞的红绸,高高悬挂的红灯笼昭示着此处的不平凡。 到了! 躲在亭阁之中的二人并没有丝毫轻松之色,反倒是满脸凝重。 在他们身旁,躺着一具大张着嘴的尸首,看其装束,应当是暗卫无疑,只是杀他之人却不是白奉甲和雪影,而透过窗沿向外看去,在场院四处,不时便摆着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首。 看模样,都是被人以最重的手段残杀,看情形,恐怕也只有凤三等人了。 而在院中,此刻还不断有着启辰军自外冲进来。 但在他们眼前,静静地矗立着一个人。 或者说,他并没有静止在哪里,因为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脸上露着张狂的笑。 喜庆的大红灯笼的颜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的色彩。 (ps:禁不住唠叨两句,终于写到了这里,只要把眼前这关过了,便是新的篇章啦,老的时代谢幕,新的势力登上白城的舞台,一切都将结束,又都将重新开始,期待,哈哈。再ps:写这个话不会让大爷们多掏钱,我很有良心的,哈哈。)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血色(二)(求收藏!) 白奉甲抬头望去,却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物,回头向雪影看去,见其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对于此人同样陌生。 只是看起大肆杀戮启辰军,显然并非县尹府之人,难道是凤三新找寻到的盟友? 否认若是此前次次大战,凤三都能始终隐藏如此大的战力,那只能说明凤三的心机实在是太过深沉。 二人没有时间探究太多。 亭下启辰军在一个银甲将领的带领下,放弃此前的围攻,而是组成战阵,逐步向着中间的男人围去。 男人面无惧色,挥舞着手中的大刀,静静地看着越围越近的启辰军。 毫无疑问,一个江湖高手,若论单打独斗,即便启辰军战力惊人,依然不是其对手,但在一场战争之中,一个人的力量终归太过渺小。 而显然现在启辰军中指挥作战的那名将校深知这一点,选择以己之长,攻其之短。 双方很快接触在一起,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却是被围在中间的男子大喝出声,持刀向着眼前的启辰军冲杀而去。 雪影轻轻一叹,拉起白奉甲,无奈地道,“不用看了,他是一名死士。” 白奉甲心中微沉,既有对眼前的男子的,也有对今晚形势的。 毫无以问,凤三虽然势大,但毕竟在白城的根基并不算深厚,能拥有眼前男子这般的战力,而且还能让其心甘情愿作为死士,守在场中至死不退,以凤三的实力,虽不是毫无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绝对有城中的世家参与其中。 白奉甲摇了摇头,甩掉了这个念头,无论是谁,稍后一探便知。 二人大概估算了一番此刻所在亭阁距离对面楼堂的距离,却见雪影摇了摇头,示意若是单凭人力,自己无法飞跃这么长的距离。 白奉甲倒是颇有把握,但他绝不会将雪影扔在此处,亭阁之下,越来越多的启辰军围拢过来。 虽然眼下注意力都在中间白衣男子身上,但等到后面就不一定了,刚才阁中有如此多尸首,显然是启辰军和暗卫提前便已经占据此处,用以狙击可能从底下场中经过的人。 而稍后启辰军绝对会作出相同的选择,这是他们的战斗素养所决定的,白奉甲并不想冒险,让雪影也成为一名弃子。 白奉甲在场中扫视一圈,想要看看是否有绳索一类,但结果让他失望了。 虽然没有找到绳索,但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阁中的几具尸首上,朝着雪影看了一眼,二人动起手来,将两个被割颈而亡的启辰军身上的银甲脱下,直接穿在自己身上。 白奉甲尚且还好,雪影套上盔甲,却是肥肥大大,但粗一看上去,倒也还算凑合。 二人朝着来路往回潜行了一段,混入不断涌上前来的启辰军中,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男子所吸引,直接朝着对面的楼堂而去。 走到一半,白奉甲扭头看了场中的白衣男子一眼,却见其身上满是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面启辰军的。 在他的脚下,已经堆了许多尸首,这还是后方的启辰军为了冲杀方便,拖开了一部分的结果。 但让白奉甲也感震惊的是,男子当真是一步未退,怒目圆睁,不断砍杀着聚拢上来的启辰军。 白奉甲转回头去,心中不由得更加好奇,到底是何家,可以养出此等死士。 他并没有救男子的打算,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 而现在,男子不过是在完成他的使命而已。 二人避入楼堂背面的阴影之中,快速脱掉笨重的盔甲,看着彼此面上的狼狈之色,不由得想笑,但自然不能笑。 二人无声对视一眼,纵身一跃,跃入了二层围栏之中。 尚未立定脚步,一句尸首便映入了眼帘。 与楼下的启辰军不同,眼前的尸体身着黑衣,显然是一个暗卫。 只是相对于二人在吴清源住所外感受到的隐藏的暗卫数量,眼前的要稀疏得多。 白奉甲蹲下身去,粗略检查了一番眼前的尸首,凝重地看了雪影一脸。 眼前的死者显然是一个高手,手上的死茧已经开始慢慢变软,说明武功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但同样,他的死状也非常的凄惨,直接被人一击毙命。 一根银针插在他的喉咙正中,周围泛起了黑灰之色,显然是中毒而亡,而且毒性剧烈。 单以银针命中的准度来说,都让白奉甲不得不怀疑,是否是凤三亲自出手,而从银针上淬的毒来看,又怀疑是五毒亲至。 但显然都不是。 这由不得白奉甲不惊讶。 凤三到底集合了一批何等恐怖的人啊? 雪影缓缓站起身来,借着身旁的廊柱掩住身形,轻声道,“我在想的是,吴法言到底知不知情。” 白奉甲没有回答,他知道,雪影问出这话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不得不说,吴法言很聪明,如果可以就此除掉吴清源,那么他无疑是受益最大的人,而且可以以自己不知情为由,脱去弑父的嫌疑,堂而皇之地接管吴家的一切。 即便吴清源侥幸逃脱,那也可以以自己当时身在婚宴,不知府中发生的一切,即便吴清源知晓又能如何,他毕竟是吴家的独子,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即便是吴清源,也不愿意去挑战家中族老的规矩。 但以雪影对吴法言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除了他想要掩饰什么。 白奉甲站起身来,朝着吴府大堂的方向看去,依稀还可以听见其中传来的饮乐声,不由得轻叹一声。 二人没有再作停留,所有的一切,很快都将揭晓真相。 而真相,无疑就在一层的大堂之中。 二人俯身在墙上静静听了一阵,除了两个比较急促的呼吸声外,并未发现其他动静,显然是两个平常人,或者是武功远远高于自己二人的。 白奉甲率先推窗而入,朝着辨别而出的二人所在位置扑去。 白奉甲的动作很快,还未等对面的二人叫出声来,便直接点中了他们的穴道。 屋内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方才示意雪影进来。 看着空荡荡的二层,二人心中均是一沉。 原本料想白蓁蓁会被安置在二层,没想到预测有误,现在反倒是更加麻烦了。 雪影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两个身着吉服的丫鬟模样的人,认出是拜堂之时随着白蓁蓁嫁入吴府的陪嫁丫头,朝着白奉甲点头示意了一下,表明无碍。 白奉甲轻吁一口气,朝着其中一个丫鬟比划了噤声的手势,等其眨了眨眼,方才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正要询问白蓁蓁的下落,却见其骤然张嘴,白奉甲心中一惊。 但丫鬟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一柄短剑已经第一时间划破了她的脖子,将惊呼锁在了她的体内。 白奉甲动作很快,接住丫鬟的身体,朝着雪影感激地笑了笑。 另一个丫鬟已经吓破了胆子。 虽然穴道被制住,最直接的生理反应确实无法抑制,一股尿骚气传来,却是直接尿了裤子。 白奉甲眉头一皱,正犹豫是否还继续询问,雪影朝他摇头示意了一下。 下一刻,仅剩的一个丫鬟同样毙命于此。 白奉甲有些不解地看向雪影,却见其面色很冷,有些鄙夷地轻声道,“这两个丫鬟显然是白家派来监视逼迫白蓁蓁的,且不说她会不会说出白蓁蓁的下落,就算说出来,我们又当如何处置她。” 白奉甲看着眼前眼睛圆睁的丫鬟,转头没有再看,他知道,雪影说的是对的。 二人静默一阵,正犹豫是否要继续下去探探,却听雪影轻声道,“或许我们已经找到了白蓁蓁的所在。” 白奉甲眼睛骤然一亮,转头看向雪影等着她的下文。 却见雪影闭上眼睛,缓缓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向着楼下一指。 白奉甲如何不明白雪影的意思,心中咯噔一下,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白蓁蓁在楼下,而现在楼下的情形如何,二人只是想想都能知道。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而确如二人所猜想一般,楼下此刻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雪影看见的是凤三一行五人。 除了留在屋外的一人以外,其他四人现在正站在楼下大堂之中,白衣围面,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他们的底细。 但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同样的凝重,哪怕是平日里骄横粗野的凤三,现在也是一脸谨慎。 只因为对面之人实在是太过可怕。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在他们的对面,是吴大带领的暗卫,层层叠叠地挡在吴清源身前。 虽然数量不多,但明显是精锐无疑。 吴大负手站在暗卫之后,吴清源之前,手指微微颤抖,面色微微涨红,显然刚才已经动过手了。 眼前的暗卫很多都是身上带伤,还有很多面上还有鲜血,只是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其他同袍的。 但他们的眼中看不到畏惧,反倒是充斥着高涨的战意。 他们中的许多人,目光还不时朝着身后看去。 当然,他们看的并不是他们的大首领,而是吴大身后的那个人。 吴清源。 (ps,读者大爷们四月好啊!求收藏,求投票,谢谢各位嘞!)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色(三) 白奉甲缓缓闭上眼睛,楼下高手云集,他和雪影自然不可能下到楼下去旁观,否则估计双方都会第一时间选择灭了自己。 不说其他人,单说吴大,为了防止自己的秘密泄露,就会第一时间杀了自己灭口。 毕竟冥灵决在白城,只要是听闻过这个名字的,都知道它的致命吸引力。 但他并非毫无办法。 那日在逐鹿山丛丛密林之中,自己在白昊齐面前感受到的那种感觉,让他至今难忘。 盘腿坐下,凝神静气,运转体内冥灵决,白奉甲瞬间感觉听觉强了许多,周围的所有响动都尽在耳中,脑海之中仿佛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一般。 这些灌入到白奉甲耳朵中的声音,自然也包括楼下眼下所发生的一切。 “凤三,你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现在居然敢悖上作乱,难道当真以为金钱帮在白城是无敌的吗?”吴大强行压下手指的颤抖,目露寒光沉声喝道。 凤三缓缓平复了一下体内乱窜的内力,上前一步朝着吴大冷笑道,“吴大先生说笑了,今日我等既然前来此处,自然是将一切都置之脑后。”打量了一番吴大的面色,接着笑道,“我等此番前来,只为了吴老大人一人而已,吴大先生和诸位兄弟又何必苦苦纠缠,反误了自家性命呢?” 吴大看着场中倒伏在地的暗卫,其中许多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得力人手,但奈何对面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是死伤惨重。 吴大面色一白,没有理会凤三话语之中的劝降之意,扭头看了一眼打坐调息的狂狮,见其面色时而涨红,时而惨白,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由得看向了对面凤三身后的白衣人,虽然面目未露,但只是一交手就能将狂狮伤于掌下,虽然自己也受了些伤,但无疑自己一方损失更为惨重。 而就在刚才,若非吴清源骤然爆发,怀中早已预备好的火铳突然发难,打了对面四人一个措手不及,恐怕现在自己也已经倒在地上了。 凤三说这话,目光却不断地朝着吴大身后的吴清源扫去,虽然依然靠坐在轮椅之上,但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自己等人身上,只因为在他的怀中,此刻正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穿着大红吉服的女人,原本应该躺在吴法言床上的女人,白蓁蓁。 只是场中所有人都没有丝毫惊讶,仿佛对于此事是早已知晓的,吴清源此刻单手轻轻捏着白蓁蓁的脖颈,胸腹之间剧烈鼓胀,看来是在运功疗伤。 这也是眼下凤三等人所忌惮的。 吴清源要白蓁蓁的目的,所有人都有所猜测,甚至于哪怕现在吴清源猛然出手,大家也不会感到意外,毕竟老驼背被拘禁在吴府之中如此之久,若说毫无建树,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但所有人忧虑的是,吴清源的功力到底恢复到了什么地步,毕竟当年吴清源的一人震慑一城之时,压得所有家族和武林人士抬不起头来。 即便他现在只是一个瘫坐在轮椅之上的瘸子,但刚才骤然发难,击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火铳,从其准头来看,绝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而就在凤三身后,一个白衣人浑身是血,一把扇子此刻已经碎得不成样子,随意地散落在一旁,如同狂狮一般,正抓紧着一切时间调息。 身后传来一声清咳,凤三面色一寒,抬头看向吴大沉声道,“吴大先生既然已经决意与吴老大人共存亡,那就别怪兄弟等人不顾情面了。” 说完身形一闪,骤然便是五把凤翎镖飞出,朝着吴大等人击去。 在他身后,除了盘膝疗伤,浑身是血的白衣人外,另外两人紧跟着凤三的脚步,迅速攻上。 显然刚才的时间,只是为了让己方刚才受损的两人疗伤而已。 吴大扭头一看,除了吴器紧紧地守在吴清源身旁外,狂狮依然在竭尽全力压制体内的伤势,眼下自己这一边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暗卫可用了。 吴大挥手击飞迎面而来的凤翎镖,率先迎向对面的凤三,只是经脉之中不时传来的刺痛感,让他不由得想要骂娘。 心中更加确定白奉甲这个狗崽子欺瞒了自己,等此番事了,定然回去将他碎尸万段。 其实若非吴清源早有所料,让吴器专程前去让他破关出来,恐怕今日便是白奉甲的死期。 其他一众暗卫见状,直接朝着凤三身后两人扑去,其中刚才还在调息的白衣人冷笑一声,扭头朝着身旁一支负手未动的白衣人点了点头,自己迎上了所有的暗卫。 吴大见状,不由得肝胆欲裂,怎么会如此快就恢复了? 即便狂狮力有不及,但终归不会如此之弱才是,刚才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与狂狮对掌之后受了内伤,但眼下微微调息,便已经恢复如初啦? 而让他惊惧的是,那个他最为畏惧,最看不透的白衣人,此刻正负着双手,旁若无人地朝着自己而来。 当然,他知道,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吴清源。 吴大心中大惊,想要上前阻拦,凤三厉笑一声,“大先生,你的对手是我才是。” 凤三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吴大无奈,扭头朝着吴清源喊了一声,“吴大人保重。”说完也不再管其他,闷头迎战凤三,越打越激烈。 堂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除了吴大对上了凤三,吴大所带来的暗卫迎上了那个不知名的白衣人,只有吴器尚且有一战之力。 负手在后,眼中满是云淡风轻的白衣人一步步朝着吴清源而来。 吴器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恐惧,这是他此前一直没有过的感觉,反倒是今年这种感觉经常光顾自己。 拳头握紧,即便知晓自己不是对手又如何? 看着依然全神贯注运功的吴清源,吴器张开嘴无声地大喝一声,避开身前的轮椅,直接冲向了白衣人。 一道冰寒笼罩了吴器。 那是一种刺骨的寒意,即便是外面冰冻三尺,对于武夫而言,并非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对面的白衣人明明都尚未出手,便已经让自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吴器知道,那是死亡的感觉。 “要死了么?”吴器不由得想,拳头却仿若不受控制一般,继续向着白衣人击去,那是武夫炼体的本能。 吴器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但奈何对面的人与他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小子不错,可惜还太嫩。”白衣人步履不停,瞥了吴器一眼,赞许了一声,负在身后左手伸了出来,只是犹若拂尘一般轻轻一挥,吴器尚未反应过来,已经飞了出去。 在地板上划出许远,吴器终于停了下来,抬头闷声突出一口鲜血,那是五脏受伤的迹象,不由得心中大惊,他自然能够看出来眼前的白衣人是对方中最为紧要的人,但未曾想到,其功力居然达到了这般地步,自己居然不是一合之敌。 吴器艰难地扭头看了毫无反应的吴清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不料白衣人接着道,“这不是你的事,好好趴着。” 话音刚落,吴器只感觉一股巨力压在自己身上,又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只能无力地趴在地板之上,眼神之中恨恨地看着对面的白衣人,仿佛是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是何等人物。 反倒是吴清源,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缓缓走到自己身前的白衣人一般,自顾自地运转着功力,一呼一吸之间,渐渐有白雾形成,那是体内炙热气息喷出体外,受冻凝成的寒气。 眼下的室内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冷,但正是如此,方才可以看出吴清源眼下运转功法的恐怖。 白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背负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鹤发童颜的老人。 即便他同样一头白发,但他依然犹如打量一个婴孩一般,看着眼前的吴清源,至于吴清源身上悄无声息地伏着的白蓁蓁,在他眼中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吴大见此情形,不由得大急,双手狂拍,将凤三逼退一步,扭头朝着吴清源大声喊道,“吴大人,快醒醒,快醒醒啊。” 凤三嘿嘿一笑,欺身而上,让其没有机会呼喊出声。 其他暗卫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大急,刚才明明威力甚巨的火铳,现在居然没见吴清源使用,不由得心中剧沉。 刚才吴清源的骤然发难,解了所有暗卫的难关,否则此刻受伤调理的白衣人,手中一柄铁扇,只是轻轻一挥之间,便能射出无数毒针,此前倒下了诸多暗卫,都是死在他手中。 他们原本满怀信心,以为只要有吴清源的火铳在,便可保住今日之局。 但现在他们失望了,一切都在朝着不利于他们的局势发展,就连对面纠缠着他们的白衣人,也仿佛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般,哈哈大笑着疯狂地朝着他们攻来。 场中仅剩下吴清源身前一方净土,而吴清源依然没有反击的意思。 眼前的白衣人也不急于动手,看了一阵,轻笑一声问道,“好女婿,功力恢复得如何了?” 听闻这话,场中骤然安静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血色(四) 女婿? 白衣人居然叫吴清源为女婿? 白奉甲心中陡然一惊,顿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其他堂中众人同样如此。 一时间落针可闻。 白连城,他居然亲自出马,来到了吴府,来亲自动手杀他的女婿。 曾经杀了他女儿的女婿,同时也是现在他孙女的公爹。 白衣人伸手落下了面上的白巾,露出一张依稀俊朗的面容,映衬着满头的白发,更显英武,不时白连城又是何人。 凤三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连城。 此前吴法言告知自己,今晚会有人与自己一同行动,还叮嘱自己只管完成约定内容即可,不需要探究一同行动之人的身份。 但在广场之上,那名死士义无反顾地留在场中阻拦启辰军时,他便对与自己一同行动的三人的身份异常好奇。 可即便凤三如何聪明,也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同时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牢牢地操控住吴法言,没想到就这样被人家背着自己勾结上了白家,而自己却丝毫不曾知晓。 恐怕若非白连城自己暴露身份,哪怕今日事了,自己也是蒙在鼓中,到时候若自己贸然起兵自立,恐怕会被吴法言联合白家吃得自己渣都不剩下。 凤三一阵后怕。 吴大更加惊讶,白连城今日出现在这里,说明了许多的问题,许多平时隐藏得很好的问题。 但白连城来这里,当真只是为了给他女儿复仇么? 恐怕并非如此? 否则又何必搭上他一向最亲最爱的宝贝孙女的性命呢? 至少从白连城走进这个屋子开始,他便没有正眼看过白蓁蓁一眼,仿若将其当作空气一般。 白连城所求甚大,白城越发的动荡起来,而自己眼下偏偏被白奉甲坑害了一把,恐怕到时候将是自身难保啊。 场中众人各有各的心思,楼上的白奉甲则是又惊又怒。 无论白连城有什么样的谋划,也不管他与吴法言有着什么样的勾连,今晚他只关心白蓁蓁的生死。 而显然,白连城,白蓁蓁的祖父,便是葬送白蓁蓁的罪魁祸首。 甚至于他都能够感受到白蓁蓁越发虚弱的心跳声,一声声仿若轰击在他的心脏之中。 对于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白奉甲对她有着无尽的怜爱,那是一种不同于对雪影的情感。 雪影持剑静静地守在白奉甲身旁,仿若是察觉到了白奉甲情绪的变化,低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楼下的一切还在继续。 当白连城自得地说出那句话后,对面的吴清源刚才还在剧烈鼓胀的胸腹终于平复下来。 过了片刻,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而在他怀中,原本便已经虚弱之极的白蓁蓁嘤咛一声,又重新陷入了沉睡。 吴清源抬眼看了白连城一眼,缓缓将白蓁蓁放回到一旁的矮塌之上,又轻柔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若非此刻场中情形,恐怕单单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男子,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爱人一般。 白连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上的神色都没有一丝的变化,仿若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孙女一般。 “白连城,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血。”吴清源伸手轻抚白蓁蓁吹弹可破的苍白面容,轻叹一口气道。 白连城并没有反驳,似乎并不以为忤,双手环在腹前,淡然地看着吴清源。 吴清源直起身子,伸手将自己膝上的两把火铳拿起,直接扔到了一旁地板之上,惊得其他看着此地的暗卫一脸惊慌。 刚才对付白衣人之时,两把火铳的威力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对于许多暗卫而言,在吴清源手中的火铳,方才是改变战局的关键,否则以吴清源一个瘫子,哪里是眼前这些人的对手。 “好铳。”白连城斜睨了一眼被吴清源弃如敝履的火铳,赞叹一声。 吴清源抬起头来,双手置于轮椅扶手之上,淡然笑道,“不过区区两支火铳,还是当年为了防止岳父大人找小婿报复,所以专门请人从西域带回来的。” 感受到吴清源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白连城依然笑容满面,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错过了杀吴清源最好的时机而后悔。 而现在,吴清源放弃了自己准备多年的杀手锏,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知道火铳对十多年后的白连城不起作用,还有一种情况,无非便是此刻的他已经不需要火铳的帮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两人身上,就连吴大和凤三也停住了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以及可能发生的一切。 吴大眼角微跳,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白连城缓缓绕到吴清源身后,拍了拍吴清源轮椅的后背,哈哈大笑道,“原本以为乖女婿你的命是没救了,没想到一个老驼背还真有两下子,居然能将你当真从地狱门口拉回来。” 吴清源掸了掸膝上的毛毯,仿若根本不在意白连城会不会突然一巴掌拍死自己,淡然应道,“岳父大人准备多年,小婿自然也没有闲着。” 白连城闻言,骤然间眼角轻轻跳动了一下,朗声笑道,“果然是知父莫若子,乖女婿果然懂我。” 说完俯身到吴清源耳边又轻声道,“既然如此,乖女婿何不乖乖地帮着老夫达成心愿?” 吴清源没有转头,嘴角咧出一丝笑容,那是在讥讽,轻声回道,“小婿倒还好说,只是你孙婿一直野心甚大,恐怕到时岳父大人更加难以操持。” 白连城闻言,直起身来哈哈一笑,“无妨,只要能摘下乖女婿你的这颗头颅,其他的一切,都很好商量。” 吴清源面上露出惊讶神色,扭头看向一旁大笑的白连城惊道,“原来岳父大人尚未与犬子达成协议,那看来还当真是小婿错怪了那个孽子。” 说完转头看向凤三道,“只是龙大老板,不知是何人遣你前来刺杀老夫?” 凤三闻言骤然一惊,尴尬笑了笑道,“老大人误会了,晚辈只是今夜出来撒尿之时,被这群狂徒裹挟而来,并无针对老大人之意。” 说完趁着吴清源扭头之际,朝着白连城猛使了一个眼色,无疑是在催促他尽快了解眼前的吴清源。 白连城没有理会凤三的催促,淡然笑道,“看来乖女婿你得罪的人很多啊,今晚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想你死,老夫即便是想要留你一命,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吴清源闻言讥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小婿头上这颗头颅,白白多留了十多年,如果岳父大人有这个想法,便来拿去。” 话音刚落,整个轮椅骤然环滚一圈,刚才还背靠着白连城,转眼便正对着他,只见吴清源面上也不见了此前的轻松神色,面露厉色,双掌直接向着白连城推去。 白连城面色严肃,却也不是易于之辈,从一开始便一直堤防着吴清源暴起动手。 所有人都以为眼前的这个瘫子只是一个瘫子,但只有他知道,在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上一次之所以能够被自己看破行藏,无非是其刚刚恢复过来,所以被自己逮住了机会,而如若吴清源当真有心隐藏,不说与其朝夕相处的暗卫,就连吴大,恐怕也难以看出万一。 骤然一声炸响响彻堂中,就连楼上的白奉甲,也面色苍白地捂起了耳朵。 二人骤然一交手,威力便恐怖如斯。 吴大与凤三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眼前两人的功力,已经超过了自己二人。 吴大心中的不安越发严重起来,此前的许多疑惑,当看到吴清源暴起动手的时候,方才知晓自己一直便被吴清源玩弄于鼓掌之间。 吴大又不由得庆幸起来,随侍吴清源十多年,始终比较谨慎,就连吴法言找吴七传话,也一直做得比较隐秘,想来吴清源不会发现。 但看着对面出手狠辣的吴清源,吴大突然心中又很没有底气。 凤三已经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不说吴清源颠覆了他的认知,就连白连城,也让他大吃一惊,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纵横白城,现在看来,自己终归还是太年轻。 而对于吴法言交托给自己的任务,现在凤三已经不关心能否完成,毕竟要想完成,也只能是由白连城来,自己关心的是能否全身而退。 甚至于他都已经打算好,只要今天能全身而退,他立即带着仆从军离开白城,到西北道找兀鲁尔哈去。 曾经以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白城,不过是在看自己的笑话而已。 场中的交手越发激烈起来,很快就连周围的暗卫都无法再站直身体,只能远远地避开。 但偏偏处于交手最中心的白蓁蓁,就连头发丝都没有飘动一根,足以看出二人功力的精纯和对力量的把握,已经超脱到了一定境界。 可是白连城倒也罢了,何以一直以瘫子形象示人的吴清源,也有此等功力? 难道吴清源一直都是在伪装么? 楼上的白奉甲将楼下正在发生的一切轻声告诉了雪影,二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场下却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血色(五) 一楼之中,刚才激烈的打斗已经停止,白连城惨呼一声,被直接击出三丈远方才听了下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围在周围的暗卫忍不住欢呼起来,更有甚者,早已经忍不住提刀想要上前补刀去了。 但早就在一旁严阵以待的白衣人没有给他们机会,身形连闪,几个有意提刀上前的暗卫顿时惨呼连连。 看着白衣人凶厉的手段,其他暗卫不由得止住脚步,看着白衣人投来的警告的眼神,显然是提醒所有人,不要插手两人之间的战斗。 白连城抹掉嘴角上的血迹,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重新回到轮椅上坐下,一脸傲然的吴清源,惨笑一声,“乖女婿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夫瞎了眼睛,居然不知道你暗中已经恢复到如此地步。” 吴清源重新整理一下膝上的毯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小婿一直在等岳父大人大驾光临,但奈何没有给我机会,只能今日给岳父大人一个惊喜了。” 凤三面色顿时煞白,原本见白连城占据上风,还以为今日自己能全身而退,现在反倒是陷入尴尬境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吴大仿佛看穿了凤三的尴尬,阴笑一声,“龙大老板,可别着急着走,既然来了,那边好好看完。” 凤三扭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吴大,却也只能接着待在这里。 白连城重新站起身来,刚才虽然受了点伤,但对于他而言,尚未到失去战力的时候。 吴清源一脸淡然,平静地看着白连城,似乎是在等他继续出招。 只见白连城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伸手一弹,顿时伸直起来,剑面寒光凌冽,映着白连城冷漠的面容,更显锋锐,却也是一把利器。 凤三有些诧异地看着白连城,此前连其会武功都没有听说过,更何况见其此刻拿出剑来,显然是一个用剑的高手,也只能说这白家当真是隐藏得极好,除了有白连城这般的战力之外,更有场中尚可再战的白衣人,以及尚在门外广场厮杀的死士,要说白家没有点打算,打死凤三都不信。 一念及此,凤三不由得盘算起来,毕竟白家今晚已经充分展现了他的底蕴,而看刚才白衣人的做派,显然是对白连城有着充分的信心,虽然凤三现在尚且不知道这个信心到底是从哪里来,但也算是安了一下他的心。 如果今天得胜而归,联络白家,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吴大目光炯炯地看着场中再次激斗起来的两人,哪里发现旁边的凤三眼中精光连闪。 刚才一双肉掌对敌的白连城已经十分厉害,现在加上利剑,威势更甚两分,逼得吴清源连连后退,很快便退到了墙壁之前。 感受到轮椅后背传来的磕碰声,吴清源面色一变,侧头避开白连城刺来的当头一件,闷哼一声,轮椅顿时横移出去,抬手便朝着急速转身的白连城攻去。 但刚一运气,即便他强行忍耐,但嘴角依然溢出了一股鲜血。 吴清源受伤了? 场中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突然静止下来的打斗。 吴大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刚才他亲眼所见,白连城虽然招式凌冽,但并未触碰到吴清源,难道是隔空伤人? 吴大听过这方面的传闻,但以白连城和吴清源双方的实力,要想隔空伤人,那简直便是对另一个人的侮辱。 白连城斜持软剑,拂须哈哈大笑起来,吴清源则是一脸怨毒地抬头看着得意的白连城,沉声厉喝道,“卑鄙小人,居然下毒。” 吴大等人闻言更是莫名其妙,吴清源说中毒了,那就一定是中毒了,但白连城一直以来路数都是光明正大,没见其何时下过毒才是。 却见白连城缓缓走到吴清源身前,目光凌厉地看着轮椅上的女婿笑道,“怎么样,碧落黄泉散的滋味还可以?” “碧落黄泉散?”场中众人顿时一脸茫然,平日里非但没有听说过,更是从未见过,但见吴清源面色挣扎,死死地看着白连城,显然是知晓这种毒的。 吴大骤然惊叹了一声,轻声道,“碧落黄泉散,当年白芷毒害吴大人的,便是碧落黄泉散。”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而场中两人也未反驳。 当年白芷用碧落黄泉散未能彻底杀死吴清源,今天白连城继续用碧落黄泉散,为儿女报仇的心思是彰显无疑了。 一直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吴器不由得着急地挣扎起来,但奈何自己功力弱小,无法抵抗白连城的压迫,只能焦急地看着场中。 对于吴清源而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跑,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运功疗毒。 毕竟当年已经中过一次这个毒,有经验可循,拼一拼尚且可以保住一命也未可知。 吴清源满脸恨意地看着白连城,他如何不知道自己所中的便是碧落黄泉散,毕竟自己曾经与体内的余毒共存十余年,世界上最了解这个毒的,恐怕除了配置之人,便是自己了。 吴清源惨笑一声,“是本官低估了你无耻的程度,千防万防,没有放到你居然会利用自己的孙女来下毒。” 白连城没有理会吴清源话中的讽刺之意,今天到目前为止,第一次看了一眼静卧塌上的白蓁蓁,轻笑一声道,“身在我们这样的家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蓁蓁自然也不例外。” 白奉甲闻言,强忍着心中怒意,大骂这白连城阴险可耻,当日在醉香楼上他前来相救,自己还颇为感激,现在看来,这老贼的无耻程度远超自己想象。 白奉甲可以忍,场下的暗卫却没忍住,直接破口大骂白连城无耻,但很快他们便付出了代价,就在他们之中的白衣人,眼中寒光骤现,再次灭掉了两个嘴巴过大的暗卫。 谁也未曾看到,就在刚才吴清源揭破白连城借白蓁蓁下毒之时,他面上的痛苦之色。 吴清源回头看了一眼塌上的白蓁蓁,有些无奈地将头靠在椅背之上,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重,沉声道,“原来那日你前来让本官派人找寻白蓁蓁,便已经看出本官虽然功力大体恢复,却差最后一步。” 白连城闻言,面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接着道,“原本你派人为吴法言求亲,老夫便已经有所怀疑,那日借机前去查探,便确定了心中所想,”说着面带鄙夷地看着吴清源,寒声道,“果然是你这老贼,想借蓁蓁体质之特殊,取其根果,助你根治余毒,重回巅峰。” 见吴清源面如死灰,白连城心中更加畅快,大笑两声,回头一指吴清源道,“想当年你百般求娶芷儿,原本老夫并不同意,但奈何她对你情根深种,以死相逼,老夫万般无奈,只得同意,但谁曾想你却是个忘恩负义的狗贼,新鲜劲过去了便将芷儿抛到一边,还百般侮辱,最后只能出此下策,就此魂消玉陨。” 吴清源闻言,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甚至流下了两行清泪,也不知是否是后悔了当年的行径。 却听白连城接着斥责道,“夫妻恩怨,两人了结便也就罢了,谁曾想你此后百般为难我白家,更是刁难老夫外孙,更是在蓁蓁年少之时,便将其掳走封禁于吴府。”仰头长叹一声,沉声道,“恐怕最开始,你只是将其当做一件奇物来占有,谁曾想你后面中毒,又知晓蓁蓁体质之特异,自那时起便有现在借她恢复自己功力的打算?” 白连城说话间,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显然这些事情对他刺激也颇为深重,大笑着道,“所以趁此机会,老夫将当年芷儿调配出的碧落黄泉散加以改良,趁着蓁蓁沐浴之时,让她吸入其中,到今日,刚好三日满。”说完扭头看向吴清源讥笑道,“怎么样,乖女婿,其中滋味可还好受?” 吴清源惨笑一声,不顾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沉声道,“一直便知晓你这老匹夫心思深沉,没想到比之本官更加无耻。” 说道此处,霍然睁开眼睛,“当年你借本官深爱白芷之心,便想借势复出,借白芷之口为你白家占据要位,后来本官实在无法忍受,拒绝了几次,你这老匹夫便挑唆白芷与我决裂,到了后来,更是借白绮罗等人之手,助其调配毒药。”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吴清源长叹一声,“本官与白芷,恩情日薄,但却从未想到,她会有毒杀本官的一天。”摇了摇头叹道,“看来我低估了白芷的无知,更低估了你这老匹夫的阴毒。” 抬头伸手一指白连城,沉声喝道,“刚才说了那么多,说是为了白芷报仇,归根结底不还是你想让白家重新坐到白城当家的位置上么?” 说道此处,吴清源剧烈咳嗽两声,身在一旁的吴器,则趁着白连城心思波动,直接挣脱身子,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帮着吴清源不断地拍着背。 吴清源看了吴器一眼,无力地摆了摆手,“可惜你太心急了,只要熬到本官死了,你的外孙堂而皇之地坐上城主之位,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你的吗?”抬头讥讽地看了白连城一脸,“说白了,只是你怕熬不住,怕你都没有坐上那把椅子,就会烂成一把骨头。” 白连城目露寒光,握住软剑的手更紧了,朝着吴清源沉声喝道,“老夫容你胡言乱语,现在也该送你上路了。” 说完持剑向着吴清源扑去,眼中寒光连闪,仿佛已经看到了吴清源丧命剑下的惨状。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血色(六) 白连城的剑很快,寒光一闪,晃得其他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躲避这道刺目的寒光。 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声,吴清源,完了。 所有人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想要验证自己心中所猜想的结果。 可惜的是,哪怕他们眼睛瞪得极大,也没有看到他们预想的情况,反倒是满脸的惊愕。 刚才白连城必杀的一剑,此刻居然被吴清源夹在了手指之间。 只是两根脆弱的手指,便阻住了白连城极具威势的一击。 可是他不是中毒了么? 包括白连城,所有人都有此疑问。 白连城面上的惊愕还未褪去,吴清源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双指一扭,白连城手中价值连城的宝剑,就此折断。 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 瘫坐在轮椅之上的吴清源骤然出手,不,准确地说,是出脚。 早已经瘫了多年的右脚。 白连城面带惊恐,下一秒,整个人已经飞上了空中。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白连城摔落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一击便已经重创。 那是根本躲不过去的一脚。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对手会出脚,在你的认知之中,他根本就不可能出脚。 但偏偏,现在吴清源出了脚,给予了白连城致命的一击。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吴清源,只见其面色淡然,缓缓掀开搭在脚上的毯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但很稳。 没有任何人敢去催促他,更没有人一个人此刻敢去攻击他。 除了一个人之外。 刚才还死死压制着暗卫的白衣人怒喝一声,犹如一支羽箭,向着吴清源冲去。 这支箭很锋利,但奈何在他的对面,是一座坚硬得不能再坚硬的铜墙。 一支铁一般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脖子,只是轻轻一提,便将白衣人提到了空中。 吴清源讥笑一声,伸出左手将其面上的面巾摘去,亲切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大哥,好亲家。” 说完不顾所有人的注视,右手轻轻一扭,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白衣人嘴角溢出一抹鲜血,脑袋无力地搭在了吴清源的手上。 死了。 白家当代的家主,白蓁蓁的生身父亲,今天与吴清源刚刚结成的亲家,现在就这般随随便便地死在了吴清源的手中。 只见吴清源轻轻随手一抛,他的亲家犹如一块破絮,无力地瘫倒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吴清源没有再看自己的亲家,撩起衣摆淡然地擦了擦手,勉强擦去手上的血渍,朝着远处的白连城走去。 凤三看着眼前的一脸淡漠,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的吴清源,几近肝胆欲裂。 他想走,但刚刚迈出腿去,吴清源的视线仿若不经意之间扫到了此处,让他当即遍体生寒,朝着吴清源讪笑一声,止住了脚步。 他今天走不了了。 看着远处瘫成一团肉泥的白衣人,再看看门口处正挣扎着起身的白连城,凤三心如死灰。 凤三缓缓闭上了眼睛,但他还有一丝希望。 吴清源步伐不快,似乎是太久没有走路,需要适应一般,又或者是他本就想看着白连城多挣扎片刻。 只见他缓缓向着白连城走去,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带有一丝戏弄的神色。 他现在就是在戏弄白连城,犹如一只老谋深算的猫,静静地玩弄着手掌之间待死的耗子。 哐当! 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 几个身着银甲的启辰军冲了进来,凤三追悔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但眼中霍然燃气了希望。 大门之外,霍然站着一个身着吉服的年轻人,吴法言。 他终于来了。 他的手中,还提着一颗脑袋。 凤三不用想,都知道这颗脑袋属于谁,只是可怜那个男人,就连凤三也赞赏,确实是一条好汉。 甚至于他还曾经升起过,等此间事了,会与他聊聊加入金钱帮的事情。 可惜现在没有机会了。 吴法言哐当一声将手中的头颅扔到房中,拄着剑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儿子法言护卫来迟,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周围的启辰军紧跟着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白奉甲听到吴法言的声音,不由得一奇,以现在的局面,吴法言来是因为何事? 难道他最好的选择不是好好的躲着,装作今天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么? 毕竟只要吴清源拿不到与他直接相关的证据,他便是安全的。 但现在,他偏偏打破常规,出现了,难道他有什么依仗么? 白奉甲不得而知。 场中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吴清源的面上露出了轻笑,看着大门外恭恭敬敬行礼的儿子,缓缓朝着他招了招手。 吴法言提剑快速越过门槛,越过躺在地上的白连城,来到吴法言身前跪下,沉声喊道,“请父亲大人责罚!” 吴清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俯下身子,盯着眼前的吴法言,将白奉甲心中所想的问题问了一遍。 “我们的县尹大人,你这百忙之中怎么来到了此处,”说着回头指了场中一圈,冷笑着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吴法言顿时惊得匍匐在地,不住地磕头道,“父亲大人切莫开玩笑才是,今日之事,儿子丝毫不知情。” 吴清源轻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是个乖儿子,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说完背转身去,朝着众人大声问道,“那么各位,不知今日之事,大家是受何人指使,来到此处扰乱我吴家大喜之事?” 自然没有人回答。 除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不,不可能,你明明中了碧落黄泉散,为何丝毫没有影响?”白连城终于缓和过来,强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甘地问道。 吴清源转过头去,先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吴法言,又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连城,讥笑道,“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本官当日所中之毒便是碧落黄泉散,身体对其早就有所适应,今日你再次利用碧落黄泉散来谋划于本官,又如何能如愿?” 却见白连城嘶吼着道,“不可能,当年芷儿所用之牵机毒,不过是碧落黄泉散的分支,乃是草草配制而成,今日所用的碧落黄泉散,乃是老夫穷尽十年光阴,专门完善配置的,你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化解?” 吴清源缓步越过吴法言,慢慢地走到白连城身前,可怜地看着自己的老岳丈,悲哀地道,“所以你当真以为本官这十多年来都是荒废着的么?” 说完掏出一个瓷瓶,轻轻地摇了摇。 吴大眼角骤然跳了跳,其他人不知里面是何物,他如何不知道,正是老驼背倾尽心血炼制的大还丹。 没想到吴清源居然还留得有。 却听吴清源接着道,“接老驼背过来,本来就是一个幌子,所谓的毒气倒逼,也不过是障眼法,为的就是让所有人以为本官不行了,可以好好地厮杀争夺,而本官,只需要带着老驼背,壮着疗伤的样子,隐于暗处,静静地看着戏便罢了。” 说完转身看向匍匐在地的吴法言笑道,“县尹大人,你是不是也以为,为父快不行了?” 吴法言闻言,慌忙爬着转过身来,朝着吴清源哭道,“父亲,你万莫说此气话,儿子万万不敢。” 吴清源也不追究,缓缓踱步到堂中,淡然笑道,“不过老驼背也并非毫无用处,只是其身在白城多年,若当真能够医治牵机毒,或者碧落黄泉散这等毒药,本官又岂会放过他?” 吴清源便说着边缓缓走到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轮椅前坐下,为了避人耳目,这些年里他从未站立过如此长的时间,今日陡然一站,还颇有些不适应。 “本官依靠多年功力,慢慢逼出了体内残存的毒素,又从当年白家遗存之中,多方探寻,终于发现了冥灵决的残篇,经过多年修习,终于小有所成。” 吴清源得意地说着,除了白奉甲与吴大,他们仿若一道惊雷劈在了他们的头上。 吴清源居然修习了冥灵决残篇? 但何以他没有受到吴大一般的折磨,否则以吴大常伴其左右,真要有反应,吴大不会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他身中奇毒的关系? 没有人知道。 只听吴清源接着说道,“只是常年坐轮椅的感觉着实不好,开始还很厌烦,慢慢就适应了,现在居然还有点舍不得它了。” 吴清源深情地摸了摸轮椅的扶手,摇了摇头道,“如果你们的耐心再好一点,恐怕本官还得再在这上面多坐一段时间,哎,想想都让人厌倦。” 场中众人面色剧变,果然这一切都是吴清源早有目的的设计。 只听白连城依然不死心地追问道,“那蓁蓁呢?难道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吴清源转头看了一眼依然未苏醒过来的白蓁蓁,淡笑道,“不,白蓁蓁的妙用,你们终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众人不由得伸长了耳朵,只听吴清源接着道,“她与当年白启先祖的妻子一般,身体特异,当年白启先祖自创冥灵决,修习到了精深处,突然经脉逆行,正好此时,一直守护在外的女子听见响动闯进了他修炼的暗室查看情况,半昏半醒之间,居然靠着直觉行了夫妻之实,阴差阳错之间避开了修行的死结,方才有了伺候功力大成......” 吴清源此后所说的,吴大和白奉甲都没有听见,只是二人反应不同,对于吴大而言,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症结所在,不由得目光更多地投向了白蓁蓁,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而对于白奉甲来说,对于自己先祖的无耻有了更深的认识,只是这些都已经化为了一抔黄土,现在再去追究,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 白连城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原来吴清源要来白蓁蓁,根本就不是为了疗毒,而是为了修炼武功。 原来多年谋划,终归是一场空啊。 却听白连城一声长叹,吴清源缓缓吸了一口气,淡然道,“既然已经心无所恋,法言,你去亲自了结了。” 说完缓缓将头靠在了轮椅之上,有些乏累地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吴法言。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血色(七)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吴法言应了一声是,转身提刀大步朝着白连城而去。 凤三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难道吴法言当真会如吴清源所吩咐的一般,一刀砍了白连城? 凤三一直便是个聪明人,从知晓跟着自己一起来的人是白连城之时,他便猜测到了许多。 吴法言,与他的舅家,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单纯。 甚至于双方可能一直便有勾连,只不过一直瞒着所有人罢了。 但如果今天,他当真杀了白连城,虽然可以打消吴清源对于自己的怀疑,但不可避免地,会彻底失去白家的援助。 即便白家的目的也并不单纯,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白城之中,当之无愧的传承最久的家族,他们拥有着其他家族难以匹敌的底蕴。 这将是吴法言独立于吴清源,最快接手白城的依仗。 吴法言的速度很快,一袭吉服在狂风之中四处飘荡,右手微抬,手中利剑已经搭在了白连城的脖颈之上。 刚才还飘然镇定的白连城,现在犹如风中残烛,一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吴法言,他的外孙,也是他的孙婿。 吴法言毫无保留地与他对视。 白连城的眼神之中,有疑惑,有探究,有不甘。 而吴法言的眼中,则只剩下冰冷,与淡漠,似乎眼前待杀之人,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罢了。 吴清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手指轻挥,吴器熟练地推着轮椅,缓缓向前而去。 见吴清源向前,吴大等人,自然紧跟而上,反倒将凤三,和正在调息的白衣人和狂狮抛在了后面,绕着吴法言和白连城形成了一个半圈。 所有人都在等着吴法言下一步的行动。 反倒是吴大,现在犹如事不关己一般,双手环在胸前,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吴器目视着吴法言,有些激动地握了握手,又快速地松开,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动作,静静地等着最终的结果。 “怎么?下不去手啦?”吴清源头靠着轮椅,斜睨着吴法言,淡漠地问道。 吴法言手臂微微颤抖起来,反倒是对面的白连城,犹如彻底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等待屠戮的模样。平静地道,“吴法言,动手,只当老夫从未有过你这外孙,更不曾有过你这个孙婿。” 吴法言眼神恢复了沉静,淡然问道,“白连城,你可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 白连城傲慢地睁眼开了吴法言一眼,又快速闭上了眼睛,冷哼一声道,“成王败寇,今日老夫栽在你们父子二人手中,也算是不冤。” “只是可怜我的芷儿,还有蓁蓁,以及我白家万千人丁,只怪老夫无能,未能替祖宗手刃这个恶徒。”白连城没有再看吴清源,仿佛再看一眼他,便会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吴法言看着白连城随风飘飞的散乱的头发,沉稳地举起了剑。 没有一声惊呼,更没有人阻拦,一个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 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没有去看着沉重的一幕。 无论如何,白家,随着白连城的死去,将就此彻底消失在白城的历史上。 而一个时代,也将随着白连城的死去而逝去。 不,凤三睁眼看着那个轮椅上的身影,只要他还在,那个时代就没有远去。 这所有的人中,吴清源,方才是那个时代的意志和代表。 而凤三等人,虽然在老的时代中快速膨胀,但终归,只是暗幕下的一角而已。 大幕的操控权,还牢牢地掌握在眼前轮椅上之人的手中。 吴清源满意地点了点头。 吴法言平静地伸出双手,提起掉落在脚下的头颅,没有去管吉服之上沾染的血迹,虽然这也只是让他身上的吉服更加鲜艳而已。 从外表看来,他的身上,没有沾染一丝鲜血。 吴法言淡漠地转身,脸上没有往常见到吴清源时的慌乱,每一寸皮肤上都透着沉着和冷静。 只见吴法言快步向前两步,单膝跪倒在吴清源面前,沉声道,“禀父亲大人,逆贼白连城,以下犯上,阴谋颠覆,罪大恶极,现已伏诛,还请父亲大人示下。” 吴清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吴法言,只是可惜吴法言恭敬地低着头,让他没办法完全地看到吴法言面上的神色。 但无论如何,吴清源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毕竟归根结底,吴法言是他的独子,是吴家当代家主之位唯一的传人。 他虽然颇有精力,但毕竟老了,谁能保证还能诞下一个子嗣来。 况且只有经历过权力斗争的人才知道,只要今日吴法言死于此地,明天所有那些庸碌无为、被压得丝毫透不过气来的旁支,就会变成最为凶狠的鹰隼。 他吴清源再强大又能如何? 毕竟他还有个弟弟,以及无数的亲族,就被他圈禁在思过园内。 那当年可是比之他武学天赋更高的弟弟,不终归也败在了他的手中么? 但他不敢保证,如果没有吴法言,他会不会也会如此。 所有他决定放弃,大度地宽恕吴法言所作的一切。 哪怕是场中依然存活的凤三,还有另外一个白衣人,他也没有追究的打算。 年轻人喜欢争,是好事,但前提是他让他们争,他们才能争。 而现在,他决定,自己来争。 县尹府的威势,吴家的威望,这些年来,败坏得太多了。 这其中有他可以纵容的结果,也有吴法言刻意为之的因素。 但从今天开始,这些都将成为过去。 他早已不满足于白城,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创造一个远胜于先祖白启的伟业。 乱世,永远都是枭雄的乐园。 而现在,他嗅到了等待已久的机会。 兀鲁尔哈快来了,古尔赤这颗埋藏已久的棋子可以动了,白绮罗不是想要报仇么?那便去。 雪影那个小丫头不是想要为流民争得一片天么?那老夫就给他们,当然,前提是愿意为他所用。 城中所有的高门和豪族,也该动弹动弹了,这些年里,他们截取了太多,是该吐出点东西来了。 至于吴法言精心筹备许多的势力,特别是凤三手中的仆从军,既然现在已经成型,那便省了自己许多事情。 最让他挂念的还是白昊君,对于这个同辈族兄,往日里没少听到他的英雄事迹,当然这些日子里听到得更多,既然如此,这次便好好地会会他。 更让人惊喜的是,可以顺手抹去风雨间这个碍眼的存在。 这是多少代吴家先祖都没有实现的目标,现在终于可以在自己手中实现了,即便是见过风雨起伏的吴清源,也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是啊,多年之后,白城的历史,终归还是要由自己来书写。 一念及此,吴清源不由得更加憎恶那个女人,那个夺去自己十多年时光的女人。 脚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的恨意更加清晰起来。 他骗了所有人,他的毒素并未彻底清除干净。 即便是老驼背,也没有这个本事。 但老驼背确实让他站了起来,帮助他提前疏通了脚上早已停滞多年的筋脉,方才彻底成就了他的冥灵决,否则今日对战白连城,他绝无必胜的把握。 想起那个可怜的老头,吴清源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当真有人傻得这般可爱,流民,从来便是泥沙一般的存在。 下雨天,会脏了鞋袜,天晴之时,会污了眉眼。 他们,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当然,他们也有存在的价值,因为城北的高门需要他们,只需要他们爆裂开来,县尹府的地位便永不坠落。 所以吴清源很喜欢这些傻得可爱的人,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牵挂的东西,只要轻轻捏一下,他们就会痛,就会在意,就会让步。 所以方才造就了今日他可以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威势。 这是一种让人着迷的滋味。 他现在已经在盘算,今晚将吴法言圈禁起来之后,应该给予凤三什么样的让步,让他能够全心全意当自己的打手,当然,他最在意的是,那个能帮助他造就万千仆从军的毒师,据说叫五毒老人,应该也是个有趣的存在。 他也在思考,将要给吴大点什么,这些日子以来,这个曾经的老伙计有些心不在焉,让他有些警惕起来,但终归是相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能死在自己的手中,应该是他的荣幸。 他还在思考,应该怎么犒劳狂狮师徒,原本还对二人颇有芥蒂,但刚才,他们用身体和鲜血,验证了对他的忠诚。 他最关心的是,接下来将如何对待白家,以及云文王等家族,想要壮大白城的势力,在接下来的乱世之中占据先机,足够的财力支撑是必须的。 而白家,和早就有异心的文王等家族,自然是军饷物资最好的来源。 ...... 只是转瞬之间,吴清源想到了许多。 他缓缓抬起了头,视线穿过对面洞开的房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高坐马背之上,身后是万千威武之师,与兀鲁尔哈并肩而立,四处征战的场面。 甚至于他已经看到了,在他的兵锋之后,是无数个平地而起的白城。 而在他头顶的天空之上,白启和白辰,当然还有白珢等人,正静静地看着他,还不是地点头,似乎是赞许他所取得的辉煌成就。 ...... 一声闷哼从他口中发出。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血色(八) 白奉甲骤然一惊,直觉告诉他,楼下定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想要起身下楼前去查探,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在雪影略带疑惑的注视中,重新静静地凝神细听。 白奉甲尚且如何,现在身处一楼的人可想而知。 一把匕首,透过厚厚的轮椅背,扎在了吴清源的背上。 吴清源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闷哼一声,愣了一阵,方才缓缓挣脱身后的匕首,慢慢转过身去。 一柄带血的匕首,缓缓地滴落了一滴鲜血。 吴器惶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右手忍不住地颤抖,缓缓离开身前的轮椅。 那是他推了十年的轮椅,轮椅上,是他守护了十年的人。 而现在,他选择了一刀扎在那个人的身上。 吴清源面上的情绪很复杂,眼中透露着迷惑的色彩。 “为什么是你?”场中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在笑话着眼前突然的变故,只有吴清源凄凉的声音在布满了红绸的大堂中回荡。 就在刚才,他以一己之力,彻底断送了白连城筹谋多年的夺位大计,将白家复兴的火种黯灭在尘埃之中。 甚至于,他已经开始勾勒设想白城的未来,设想吴家的未来,当然,更多的是他的未来。 以及,每一个可能的人的命运。 现在,他便被一个最弱小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是啊,为什么是你? 不单是吴清源,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会是吴器。 这个从小就是哑巴的可怜孩子,因为是吴家旁支,加上武学天赋卓越,自小便被吴清源养在身边,还未到轮椅高的时候,便开始为吴清源推着轮椅,可以说,他便是吴清源的腿。 你可以想象你的腿背叛了你么? 吴清源的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凄婉,那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之后的悲伤。 吴器眼光无神地与吴清源对视,又缓缓蹲倒在地,无声地抱头痛哭起来。 吴清源看着眼前的一幕,轻叹一口气,缓缓推着轮椅转过身来。 在他的面前,还静静地跪着吴法言。 “是因为你?”吴清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即便是刚才在催促吴法言前去杀死白连城时,他的语气也没有这般的冷漠。 仿佛眼前的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吴大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缓缓靠近了吴清源,背靠着吴清源,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一刻,场内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对吴清源出手。 因为已经有了一个先例。 即便是跟了他多年的暗卫也信不过。 他只信他自己,当然,吴清源是否相信他,他不知道,他现在只是做出了一个合格的侍卫最合适的反应而已。 吴清源犹如看着一个死人一般地看着对面始终低垂着头的吴法言,身体缓缓向前俯下,似乎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良久。 似乎是在等吴清源的血流干。 吴法言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只是他的面上没有了刚才的凄惶,也没有悲伤,只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深深隐藏起来的疯狂。 父子二人静静地对视着。 “没错,是我。”吴法言突然笑了一声,打破了场中的静默,大方地承认了。 吴清源呼出一口气,缓缓靠到在轮椅之上,刚才还扎在轮椅之上的匕首,直接被其运气弹开,再也无法触及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一个个暗卫更是慌乱地拔刀,快速地将吴法言围了起来,警惕地戒备着。 只是他们的眼中,没有了往日执行任务时的沉静,多了一抹无法掩饰的迷茫。 他们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接下来他们应该怎么做?所有人都在等。 等一个结果。 “为父终归还是低估了你。”吴清源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句话。 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这点伤对于他而言,并不比他曾经在县尹府前作秀,每日接受李华金血疗之时受的痛苦更重。 只是这道伤,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上,这是再多的药石,再深厚的功力也挽救不了的。 “父亲大人,不是你低估了我,而是你高估了自己。”吴法言缓缓站起身来,手中提着还泛着血光的利剑,就在刚才,这把剑斩下了他外公的人头。 似乎下一刻,他准备用他斩掉他父亲的人头。 只是他有这个实力么? “为什么选择吴器?”吴清源静默一阵,没有去看眼前引发一众暗卫惊慌的吴法言,冷漠地追问道。 吴法言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还在无声哭泣的吴器,眼中露出一丝悲悯,又飞快地掩饰过去,淡然道,“因为你最爱他。” 吴清源缓缓点了点头,不知是赞许还是其他何意,至少他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进行报复的答案。 但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今天的一切,早就在你的计划之中了?”吴清源睁开眼睛,眼中前所未有地闪过一丝厉芒,瞥了一眼吴法言问道。 吴法言顿时感觉到了压力,他知道,自己成功地激起了父亲的愤怒。 但他并不感到畏惧,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份愤怒的准备。 “时间并不久,只是从我娘死的那一天开始而已。”吴法言咧嘴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只是如果看得清楚的话,还可以看到其中的隐隐血丝。 “但你将所有的人都算计进去了,包括你的外公,以及你那该死的娘亲的亲族。”吴清源抬眼看着吴法言,讥讽地说道。 吴法言淡漠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父亲大人这话说的不对,他们都死于你的阴谋之中。” 吴清源闻言,沉默着看了吴法言一阵,蓦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你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心更狠,事情做得也更绝。” 吴法言平静地看着眼前疯狂大笑的吴清源,没有应声。 笑了一阵,吴清源终于停了下来,冷漠地扫视了场中一圈,沉声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要用你手中的玩具,砍下你亲爹的头么?” 吴法言闻言举起右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利剑,看着泛着寒光的剑面上透射出来的年轻的面庞,淡淡地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吴清源笑得更大声了,抬手一指凤三,冷声道,“就凭他么?” 吴法言抬眼看了一眼凤三,见其面带迷茫,无所谓地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吴清源轻哦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吴法言,讥笑问道,“难道凭你?” 吴法言再次摇了摇头,让一旁的凤三也不由得更加迷惑,刚才他已经准备动手了,毕竟今天要是不杀掉吴清源,恐怕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好日子过,但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难道吴法言当真还有其他准备? 这下连吴清源都有些疑惑了,但也更加好奇,他并不觉得紧张,即便是被吴器刺了一刀,他依然有着必胜的把握,这是他对于自己的绝对自信。 “那你到底凭什么?难道是赌为父不敢拧下你的脑袋么?”吴清源单手靠在轮椅扶手上,好奇地问道。 吴法言淡然地看着吴清源,等了一阵,方才轻笑道,“父亲大人,难道你没觉得内力在消解么?” 吴清源闻言一愣,又蓦然一惊,刚一运功试探,顿时觉得不对。 只是已经晚了,只听吴法言大喝一声,“动手!” 凤三下意识地飞身朝着吴清源攻去,只是他的面前挡着吴大。 他有些无奈,自己能够缠住吴大便也就罢了,要想自己前去杀死吴清源,恐怕自己并没有这个本事。 但下一刻,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吴大朝着他诡异一笑,整个人蓦然消失在他面前。 下一刻,吴大已经闪身出现在了吴清源的背后,手上戴着破了一道小口的乌金手套,势若奔雷一般,朝着身前的吴清源击去。 一时间,凤三在左,吴大在后,两个白城之中成名已久的绝代高手,共同朝着吴清源,这个白城曾经的一片天发起攻势。 所有的暗卫都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 甚至于许多人手中的兵刃掉落也不自知。 吴大居然也背叛了吴清源? 这个被无数人称为吴清源的狗腿子的人,就这样背叛了吴清源,他们多年的共同的主子。 但他们同样感到迷惑,无论是吴大,还是凤三,虽然不可否认,他们的战力堪称卓绝,在白城更是一方巨头,站在战力的巅峰,但刚才吴清源展现出来的实力,他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只要他们失败了,迎接他们的,必然只有死亡。 凤三也就罢了,吴大呢? 他图的是什么? 只要他安然不动,哪怕今日他旁观这场父子之间的争斗,无论谁输谁赢,想要稳定吴府甚至白家的局势都离不开他。 但他偏偏选择了下注,而且还是身处弱势的一方。 只是没有人给出答案。 但并非所有人都感到惊讶,比如现在身处险境的吴清源,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嘲讽,仿佛吴大的背叛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一般。 只是惊鸿一瞬,吴清源左右手同时探出,一道寒气蓦然朝着吴大和凤三二人拂去。 难道在如此绝境之下,吴清源依然能够扭转局势么?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血色(九) 吴大眼神骤然一缩,吴清源眼下所用的功法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他差一些便惊叫出声来。 正是冥灵决。 可是冥灵决不是已经失传了么? 吴大很快反应过来,吴清源所用的定然是残篇,毕竟白家可以有残篇,何以吴家没有? 强忍着使用冥灵决对战的冲动,吴大拼尽全力抵挡,一双还是吴清源赠与的乌金手套飞快凝上了一层寒霜,冻得吴大由不得打了一个寒颤。 完全不是敌手。 吴清源快速反击,他何尝不知道,即便他现在占据着优势,但长久僵持下去对其没有丝毫益处。 吴法言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未尝没有其他的安排。 比如启辰军,又或者吴清堏? 毕竟吴器都会背叛他,更何况其他呢? 凤三与吴大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急切。 照此下去,他们难以坚持十招,二人不由得偷眼看向吴法言。 这个整个事件的策划者,现在正斜提着剑,面带冷笑地看着眼前激烈的对战。 吴大不由得有些晃神,手上动作微微凝滞了些许,顿时被吴清源抓住破绽,单手欺进,一张拍在吴大胸前,当即将其击飞了出去。 吴大扑倒在地,张口吐出一口淤血。 曾经看着骄横的吴清源,他颇为不服气,以为自己的武学天赋不差,何以就得长居人下。 但现在,他知道了,很多东西不是靠不服气便能弥补的,凡人的挣扎,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有些泄气,难道自己押注吴法言,当真是一场错误么? 正思虑间,一道黑影向其扑来,还未落地,凌空便喷出一口鲜血。 凤三面带苦涩地看向吴大,他败了,非常的干净利落,甚至都没有丝毫的悬念。 吴清源此刻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凤三的想象,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也只有白昊君,以及铁浮屠有这般的实力。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铁浮屠他尚且交过手,但同样败得很惨,至于白昊君,他甚至都没有引得他认真出手的资格。 但吴大并没有看向他,而是一脸惊恐地看向了前方。 吴清源所在的位置。 凤三看着吴大的面色,不由得惊奇,顾不上思虑自己的伤势,更来不及想接下来可能的命运,艰难地支撑着转过身去,顺着吴大的视线向前看去。 很快,两个站在白城武力最顶端的两个人露出了同样的神色。 就在吴清源击飞凤三的瞬间,正欲张口嘲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两句,吴清源却骤然发现,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吴法言飞了起来。 是的,他腾空飞了起来。 双臂张开,犹如一只正在捕猎的鹰隼。 没有借助外力,完全是他自己的作用。 吴清源终于知道吴法言的底气何在。 他居然会武功! 他居然瞒着自己学会了武功! 他是怎么做到的? 吴清源来不及深思,更来不及追究任何人,他必须立即面对眼前的现实。 一个纸糊的县尹,所有人眼中都认为会败坏吴家祖宗基业的人,以一种震惊所有人的方式出现了。 他的速度很快,他的剑也很冷。 但是都快不过他的眼神,更冷不过他的面容。 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死物,而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应该最亲近的人一般。 吴清源怒了。 双目泛红,整个人从轮椅之中弹身而起,即便是刚才以一敌二,他也没有离开他的轮椅,但现在,他动了。 以最饱满的精神,和最适宜战斗的姿态,去迎战他的儿子。 父与子,一双肉掌,和一把剑,在这布满了红绸装点的新房之中厮杀。 吴大和凤三已经看花了眼。 原来吴法言方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个。 吴大收回视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刚一转头,便发现凤三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如果认真来看,甚至会发现他们都有同样的神情。 吴法言会武功,而且从现在来看,居然能够与吴清源拼得势均力敌,这对于他们而言,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至少意味着他们可以保住性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他们都高兴不起来,甚至于后背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们怕了。 尤其是吴大,直觉告诉他,他选择了一个比之吴清源可能更加恐怖的合作伙伴。 一瞬间,多少的宏图伟业,都化为一声叹息。 只是人从来都不会这般容易放弃。 如果自己和吴清源一般,也练成了冥灵决呢?吴清源一个残篇尚且如此,自己可是正宗的秘籍,更何况......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还在沉睡着的白蓁蓁。 白奉甲没有听到声音,只知道楼下的打斗越发的激烈起来。 甚至于连雪影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整栋楼的震动。 足以看出楼下现在正发生什么。 刚才白奉甲已经听到了吴大和凤三的低吼声,说明现在与吴清源交手的并非他们二人,那会是谁? 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雪影突然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地抬眼看向白奉甲,张口无声地吐出了三个字。 吴法言! 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逆子,你敢弑父?” 白奉甲的面色顿时一白。 凝神细听,却听楼下的打斗声暂息,只听吴法言淡漠地道,“父不父,子不子,何来逆子弑父一说?” 吴清源的一颗心霎时间沉到了谷底。 他不是吴法言的对手,就在刚才短短的交手之中,他已经被吴法言伤了两剑,而且若非他速度够快,这两剑足以要了他的命。 从吴法言显露他会武功的事实之后,他便产生了不祥的预感,知晓自己会败,但他在赌,赌吴法言并不会当真走到那一步。 只要留住性命,其他的自然都有希望。 他曾经绝望过,便更加知道希望的可贵,以及活下去的重要性。 活下去,方才有希望。 但吴法言的冷漠打碎了他的希望,他丝毫不怀疑,吴法言当真会这么做。 “为什么?”吴清源今天问出了很多为什么,比之他的前半生问出的都多。 吴法言干净利落地摔落剑身上残存的几粒血珠,没有去看缓缓站起身来的吴大和凤三,轻笑一声道,“难道理由还不够多吗?” 吴清源顿时默然,是啊,如果说这个世上谁最想他死,无疑便是吴法言。 只要有他在,吴法言便永远是一个纸糊县尹。 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杀死了吴法言的娘亲,断绝了他习武的希望,让一个孤独的孩子在这个冷漠的家族之中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很够。 “谁教你的武功?”吴清源突然伸手捂着胸腹,里面传出来的绞痛让他差一些没能说出话来。 吴法言瞥了一眼他,平静地道,“你中毒了,我并没有骗你。” 吴清源蓦然回头,看向了长大嘴巴愣愣地看着这边的吴器,又缓缓转头看向了吴法言。 心中虽然愤恨,但他依然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这个原本显得有些怯懦的儿子,原来他瞒得这么好,他突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原来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啊。 “是白连城教你习武的吗?”吴清源没有追问解药的事情,他相信自己的身体,即便身中牵机毒,依然可以扛过来,更何况其他呢,现在,他要问完心中的疑惑。 但吴法言的答案让他失望了,“你忘了,族中憎恨你的人很多。” 吴清源缓缓摇了摇头,“但他们没有那个胆子。” 是啊,在吴家之中,谁有胆子违背一家之主的命令呢? 吴法言看着吴清源,没有再回答,只是嘴角的笑容告诉了吴清源,他太过自信了。 自信到坚定地认为,吴器不会背叛他,自己没有胆量杀死他。 自信实在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一个坏到透顶的东西。 吴清源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异常熟悉的男人,突然懂了许多东西,也知道了是谁教吴法言习武。 他可以禁绝所有的人,但他无法禁绝一个地方。 思过园。 那个原本就已经被禁绝到无路可走的地方,自然不会在意其他更多的禁令。 “那个该死的肥猪!”吴清源骤然咒骂一声,但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不对,你是怎么瞒过我的?”吴清源突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吴法言。 吴大和凤三同时转过头来,他们同样好奇这个答案。 吴法言冷漠地看了一眼吴清源,突然有些失神,“你试过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自毁内力,然后再重新修习的感觉么?” 众人顿时蓦然,白奉甲却仿佛见了鬼一般。 他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一次折磨,但谁能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经受了无数次这样的折磨。 相较而言,他无疑是幸运的。 却听吴法言接着道,“造成这样的问题,不过是你每月都要召见我一次,好向城中的家族表示,你还活得很好,吴家还有人顶在前面。” 一行眼泪缓缓从吴法言眼角滑落,又被飞快抹去。 他是没有资格流泪的,或者说,他已经流完了所有的眼泪。 “每每想起那痛彻心扉的痛,我便一次次想将你凌迟而死!”吴法言的眼中露出无边的恨意! 但对面的吴清源,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抹讥笑。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新的时代 吴大见状,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刚要出手,却发现自己身体有伤,根本奈何不了吴清源。 “完了!”这是他和凤三共同的念头,只要吴清源脱身,等待他们的,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对面的吴法言并无慌乱神色,依然一脸的淡然。 下一刻,吴清源面上的讥笑变成了慌乱。 手掌在身旁的石板上狠狠地拍了两把,直接将石板拍成了碎片,也不见有任何的动静。 “你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么?”吴法言成为笑到最后的人,脸上的笑意很浓郁。 吴清源看着对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顿时面如死灰。 这座楼之所以选为新房,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对这里很熟悉。 自然包括其中的机关和暗道。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法言对这里同样熟悉,不过想来也正常,这里将是他的婚房,多关心一些也是正常。 可惜的是,就这细微的熟悉与陌生,便决定了吴清源今日的命运。 吴大和凤三见状,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对于吴法言的忌惮也更深了几分。 即便是准备多年,但能将今晚所有的细节全部提前预设清楚,这依然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凤三不由得抬头看向被砍掉脑袋的白连城,心中轻叹一口气,现在他有些相信吴清源的话了,这根本就是吴法言计划之中的一环。 在他们的对面,吴法言缓缓拔出手中利剑,面无表情地搭在了吴清源的脖颈之上。 吴清源没有在挣扎,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以挣扎了。 腹部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如果再不运功镇压,接下来面临的便是死。 但吴法言显然不会答应。 关键在于他大意了,本以为曾经身中牵机奇毒,对于毒药已经有了一定抵抗能力,但吴法言现在算计到了这一点,先是白连城利用白蓁蓁施了牵机毒之母碧落黄泉散,接着便是吴器刀刃之上的东西,足以引动吴清源体内碧落黄泉散,诱发更大毒性的东西,加上刚才与吴大、凤三,甚至于吴法言的交手,让他体内的毒素快速扩散到了全身。 正如吴法言所说,他太过于自信了。 看着吴法言冰冷的面容,吴清源嘴角溢出一股黑血,滴落在地板之上,甚至于激起了吱吱的白烟。 这是何等剧毒? 或许只有那个女人生出来的儿子,方才会对自己的父亲下如此毒手,正如她当年对自己的丈夫下毒一般。 吴清源面色开始抽搐起来,见吴法言依然没有动手的意思,吴清源强忍着腹部的剧痛,一双泛着血红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吴法言,从喉咙之中发出嘶吼道,“杀了我!” 但让他失望的是,吴法言非但没有动手,反而收起了剑,面露冷笑地看着疼痛难忍的吴清源,轻声笑道,“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正如你当年没有让娘亲痛快的死去一样。” 吴清源眼中的希冀消失了,他可以听出吴法言话中的怨毒,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巧笑嫣兮的女子。 当年白城之中最为尊贵艳丽的女子,以及她最后死在自己手中时的狰狞面容。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抬头,满是怨毒地看着转身向外看去的吴法言。 “不,你们大逆不道,为何要将罪名归咎到本官头上!”吴清源突然狂笑起来,整个人身体一跃而起,朝着吴法言扑去。 吴法言霍然转身,手中剑出鞘,直接刺穿了吴清源的心脏。 吴清源笑了,既是死亡的解脱,更是报复的得逞。 一口黑血骤然想着吴法言喷去。 那是吴清源穷尽最后的力气,向他这个世上唯一的儿子,喷去的诅咒。 吴法言面色剧变,他自然知道如果被这些黑血沾染上,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关键在于,这是没有解药的毒药。 即便是老驼背在世,也无法解除这种毒。 一块廊柱上悬挂的红绸直接被吴法言摄到手中,朝着面前挡去。 但穷尽吴清源最后功力射出的血水,每一道较之凤三的凤翎镖威势更甚三分,况且在如此短的距离。 吴法言的面色第一次如此惨白,完全没有了今晚智珠在握的感觉。 他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会选择用这种办法与自己鱼死网破。 吴法言的身形快速后退,不断有红绸被扯落下来,遮挡在他的面前,但也只能是微微抵挡一二。 终于看到了希望。 一具无头尸体出现在吴法言身前,接下了迎面而来的毒血。 尸体身上当即出来滋滋的声音,那是皮肉被烧焦的声音。 等吴法言毫无怜悯地扔下手中的尸体,上面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 但吴法言活了下来。 他面上露出恼怒的神色,快步上前,想要将吴清源碎尸万段,方才发现其中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的存在。 只有石板之上的一滩黑血。 曾经称雄白城,威震西北的吴清源就此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之中,甚至于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吴大和凤三看着面前恼怒不已的吴法言,强忍住了没有说话。 他们没有任何资格,也不敢在这里说些什么,又或者,说任何话都是苍白的。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吴法言恢复得很快,只是凝视了对面地上的黑血看了一阵,便飞快收回视线,笑容和煦地看向吴大和凤三。 “两位先生辛苦了。”吴法言恭敬地朝着二人行了一礼。 凤三和吴大面色尴尬地慌忙回了一礼。 如果说他们此前还在考虑,通过此事在吴法言身上劫取更多的利益,对吴法言还有所轻慢的话,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了这个胆量。 他们甚至只希望吴法言能如此前所说,应了当初的许诺便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吴法言很快满足了他们。 “二位先生放心,法言此前所说之话一概不变。”吴法言话音刚落,二人不由得轻吁一口气。 “吴大先生自此可离开吴府,独立开府,其他暗卫的兄弟,只要愿意出府的,法言一概不强求,愿意留下的,自然也会厚待。”周围虽然没有响起欢呼声,但却猛然间有两个暗卫骤然瘫倒在地,或许便是惊喜过度,这恐怕也是今天他们听到的最好消息。 吴法言没有理会,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经受得住今晚的跌宕起伏。 “龙大老板至此便是白城的南城城主,与本官划城而治。至于官职和军职,本官自当尽快向帖木儿大人讨要。”吴法言目光炯炯地看着凤三,凤三按捺不住兴奋,面色微微涨红,眼中透着喜意。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虽然眼下城南还属于雪影,吴法言作此决定自然有让他卖命的意思,但从此他便有了官面上的身份,再也不是曾经的黑道巨擘,更不是风雨间的一介奴仆,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个乱世之中立足,而且扩大自己的势力。 凤三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之中,没有发现吴法言话中的漏洞,但楼上偷听的白奉甲却是骤然大惊,即便刚才仿若亲自看到吴家父子反目,知道吴法言武功超绝也没有如此地震惊。 “帖木儿?”白奉甲扭头看向雪影,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一个本该身在九幽的人,现在居然在世间再次听到他的名字。 是吴法言还不知道他已经身死,抑或是帖木儿未死,而且与吴法言取得了联系? 白奉甲忽然打了个冷战,仿佛是感受到了帖木儿身处九幽之中向他看来,凌厉地眼神之中满是寒光,嘴角的狞笑死死纠着他的心。 雪影走上前来,抱住白奉甲,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背脊,让白奉甲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二人恢复镇定,认真听起楼下的安排。 显然,吴法言要说出他的打算了。 “至于小三,这些日子在府中也玩腻了,天天嚷嚷着要回家,等明日,府中下人便会将其送回家去。”吴法言饶有深意地看了凤三一眼,自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七这次出力甚多,可惜生死有命,既然如此,当初许给他的府邸和官位都会给他儿子。”吴法言看了看不远处死得不能再死的暗卫,轻叹一声道。 吴法言的思路很清晰,显然是早就作了非常细致的打算,飞快之间,便将场中一干人等安排完毕。 吴大与凤三见吴法言停下话头,不由得抬头朝着对面示意,正是依然闭目调息的狂狮。 只是曾经以脾气狂暴而闻名江湖的狂狮,现在却犹如一头病猫,面色一阵红一阵白,静静地疗伤。 吴法言瞥了一眼狂狮,轻笑一声,“狂狮师父性情耿介,一向是法言的良师益友,法言自然是欢迎师父继续担任吴府客卿之职。” 话音刚落,便见狂狮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已经化为一滩黑血的人,轻叹一声道,“谢过吴大人。” 吴法言笑着摇了摇头,抬步走向吴器,眼下场中众人,他最关心的自然便是吴器。 只是看着现在抱头干嚎不已的吴器,吴法言静静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没有人问白家怎么处理,也没有人问白蓁蓁应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开始安静地收拾起房内的一切。 当吴大率先走出房门,一股寒风迎面吹来,乱发飘飞间,细细的雪花开始飘落。 吴大无声地叹息一声,一个旧的时代,将被白雪掩埋。 新的时代,来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轻描淡写 吴大转头,却见吴法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旁。 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在他的前方,重新整队完成的启辰军,在吴恪的带领下齐齐单膝跪倒在地,齐声呼道,“恭迎吴家主!” 是啊,就在刚才,他已经取代了吴清源,成为了吴家新一代的家主。 吴大目光复杂地看着身旁傲然而立的年轻人,不知何时,他已经成长到令自己也感到忌惮的存在 此刻的他,身上焕发出从未有过的朝气和力量。 只见吴法言淡漠地抬了抬手,面前刚刚经历了厮杀,浑身透着一股锋锐之气的军队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来,静默地看着他们新的主人。 不,准确来说,吴法言早就已经是他们的主人。 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吴恪到底何时已经投靠到吴法言麾下。 吴大没有探究,也不想探究。 朝着吴法言拱了拱手,“吴大人,这些时日老夫正在闭关,因为事发突然,方才被吴清源唤到此处,既然此间事了,老夫还得继续回去闭关去。” 吴法言扭头,面带笑意地微微打量了一下吴大,淡然地点了点头,“吴大先生放心,待你出关,法言此前许多的事宜,一定准备齐全。” 吴大拱手笑了笑,没有言语。 如果吴法言说话算话,他自然会心生感激一番,但若是吴法言就此反悔,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没有丝毫的办法,难道再等第二个吴法言的出现么? 答案自然是不现实的。 屋中的暗卫草草收拾完残局,沉默地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没有说话,这本就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吴大转过身来,缓缓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扭头走了。 但这次,这些曾经的下属,没有跟随他一起走。 吴大走了两步,没有听到动静,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停步,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吴法言看着吴大缓缓消失,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转头朝着身后的暗卫招了招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年龄稍长的暗卫略显无奈地走了出来,刚要朝着吴法言行礼,却直接被吴法言抬手阻止了。 “你们心中对吴大不满,本官不会在意,但你们需要记住,自今日开始,吴家不再是以前的吴家,你们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们。” 吴法言说完,没有等身后的暗卫回话,直接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龄稍长的暗卫知晓吴法言是在问自己,迟疑片刻,方才沉声应道,“卑职吴三。” 吴法言没有转身,缓缓点了点头,淡然道,“从今日开始,你接替吴大先生的位置。” 吴三面色一如既往地凝重,并没有因为天降喜事而感到欣喜,只是沉声朝着吴法言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吴法言却也不在意,他并在意面上的忠诚,沉声道,“另外,本官赐你名姓,从今日开始,你姓吴名诚。” 不出吴法言所料,刚才赐予权利没有让吴三感到激动,反倒是赐名,身后的吴三豁然跪倒在地,朝着吴法言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他们是一帮没有名姓的人,每个人生下来,此生的任务便是接替自己的父亲,成为暗卫的一员,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只能用编号来称呼自己。 从另一层面来说,他们甚至比风雨间的奴仆的日子更加凄凉。 但现在,吴法言破天荒地给了吴大单独开府的机会,这就意味着吴大拥有了与其他曾经白下十八姓一般的地位,虽然他不再拥有暗卫头领的权力,可是两相比较,任谁都可以看出其中的区别。 吴法言只是简单的安排,便已经收伏了吴三,此刻叫吴诚的心。 这也给了其他暗卫一个暗示,谁又想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了,而且是生生世世、祖祖辈辈。 其他的暗卫齐刷刷地紧跟着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唯家主之命是从。” 吴法言没有转身,嘴角咧起一个弧度,淡然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暗卫,便了却了一件大事。 毕竟吴法言想要全面掌控吴家,掌控白城,便离不开暗卫。 吴恪目送暗卫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虽然非常不喜欢这帮喜欢躲在黑暗之中,整个人身上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同僚,但不得不说,他们确实非常有用。 至少对于他们启辰军而言,非常有用。 作为吴家潜藏在暗地里的一支力量,他们也需要时时掌握外面的动态,而暗卫,便是所有消息的来源。 所以他并不会表露出对他们丝毫的不满。 吴恪沉默地走上前来,朝着吴法言行了一礼,沉声道,“今晚一战,弟兄们损失颇大,免不了需要安抚一番。” 吴恪的话并不算客气,虽然没有邀功的意思,但直接明了地伸手要钱,这对于许多人来说,绝对属于大忌。 但吴恪就这么说了出来,而看吴法言的模样,也并没有在意的意思,也足以看出来二人绝非首次打交道。 抬眼看了一眼眼前军容齐整的启辰军,特别是齐齐摆在一帮的尸首,吴法言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吴恪的提议。 “今日之后,启辰军免不了要站到台面上来,让弟兄们做好准备。”吴法言的话也非常直白,直接明了地作了安排。 吴恪点了点头,对于这一安排心中早有预料。 “华刚如何安排?”吴恪站在吴法言前一个台阶,看着缓缓飘飞的雪花,突然问道。 果然如吴清源所料,吴法言所做的准备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吴法言静默片刻,沉声吩咐道,“等闫云山能行动了,让他去。” 言外之意,他并不想要了华刚的命,毕竟城卫军虽然面上不堪,但终归是现在城中必须依仗的一支力量。 更为关键的是,能够进城卫军的,在白城之中多多少少都是有底蕴的人,少说也是一个原住民的子弟,如若大规模清洗,免不了要惹来一起动荡。 而现在的白城,是禁不住这样的风波的。 吴恪依然面不改色,看来这个安排也并未出乎他的预料。 “家里的人呢?”二人静默良久,吴恪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或许,此前的两个问题,不过都是在为这个问题做铺垫而已。 吴法言扭头瞥了吴恪一眼,又转过头来,抬头看了看天,轻叹一口气道,“如若不服,那便杀了。” 吴恪闻言豁然转过头来,吴法言的决绝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可知这会涉及多少人?”吴恪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但依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更多的人知晓了这个骇人的讯息。 吴法言没有转头,也没有回应,抬起手来,接住了一片掉落的雪花。 雪开始下大了,刚才地面上还隐隐可见的血色,已经开始慢慢消失不见。 “吴家,本就是从血与火中成长起来的。”吴法言放下手臂,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吴恪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此前却算不上熟悉的同龄人,愣了一阵,方才躬身行了一礼,凝重地应了一声是,转身便直接带着场中的启辰军,以及同袍的尸体远去。 因为吴法言的一句话,他今天晚上还有许多事要做。 吴法言微微出神,他知道,今天吴恪的刀会染血,甚至可能会卷刃。 反对他的人,在吴家宗族之中,绝非少数。 此前有吴清源的存在,他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傀儡,自然不会有太多质疑的声音,毕竟反对他便是反对吴清源。 但现在吴清源不在了,许多从吴清源中毒之后便颇为不安分的族人,如何会让他轻轻松松地坐稳这个椅子,他们早就已经通过数百年来层层叠叠的关系,做了许多准备。 他现在没有兴趣跟他们缠斗。 既然如此,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当年吴清源中毒一事,白城便已经流了一次血了,今天也不在意再流一次。 凤三缓缓走了出来。 刚刚为闫云山运功疗伤,颇费了一些精神,让他肥胖的圆脸有些苍白。 闫云山的伤势比想象之中还要严重几分,狂狮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仓促之间虽然看似打了个平手,但还是受了一些暗伤。 “县尹大人好魄力。”凤三不顾飘飞的风雪,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之上,看着地面上开始被白雪遮盖的血迹,沉声道,只是话语不带一丝情感,一时倒不知道是在夸赞吴法言,还是讽刺。 吴法言也不以为意,开口问道,“闫兄伤势如何?” 凤三摇了摇头,示意并不严重,吴法言轻吁一口气,“好在闫兄无事,否则法言此番罪过大矣。” 凤三笑了笑,没有回应吴法言的客套,沉声道,“县尹大人瞒得我们好苦,如非今日亲眼所见,恐怕老夫万万不会想到,堂堂白城县尹大人居然是也是一位武林高手。” 吴法言看着前方轻笑一声,淡然道,“龙大老板不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本官么?” 凤三闻言微愣,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场面一时有些僵,正在这时,却听房内突然想起一声惊呼。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救人 吴法言反应速度自然最快,眨眼之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刚才本就颇为凌乱的屋里现在更加乱了几分,吴器正扶着狂狮立在一旁,闫云山此刻却倒在了地上面无血色。 吴法言顾不上查看,因为白蓁蓁不见了。 吴法言眼中寒光一闪,转头看向狂狮,却见其一脸苦涩,侧过脸去。 吴法言冷哼一声,紧接着看向吴器,却见吴器迟疑片刻,终于抬头指了指二楼。 吴法言面色一变,腾身而起,下一刻,人已经站在了二楼。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具侍女的尸体。 吴法言蹲下身来,只是简单查看一番,便知道两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 凤三紧跟着到了楼上,见状不由得心中一惊。 “出了何事?”凤三沉声追问道,心中却已经有所猜测。 吴法言站起身来,没有回应凤三的问话,飞身推开窗,便见远处有两道身影在吴家层层叠叠的屋脊上快速腾挪而去。 凤三赶上前来,却见吴法言并没有追上去,不由得有些惊讶,“看出是谁了么?” 吴法言眼睛微眯,心中却已然有所猜测。 “发动仆从军,立即在今日宾客名册之中进行搜捕,但有所发现,可以先斩后奏。”吴法言的声音很冷,凤三面色凝重,今晚的白城,注定是不得安宁了。 劫走白蓁蓁的自然是白奉甲和雪影。 此刻的白奉甲,背负着明显轻了许多的白蓁蓁,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他的内心却很沉重。 雪影紧跟在一旁,不时抬头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并非因为白奉甲选择救白蓁蓁,即便白奉甲不救,她也会尝试一二。 因为白蓁蓁是从她手中被吴法言抢走的,虽然她当是迫于无奈,但毕竟非她所愿。 现在看着也算救了她一命的白蓁蓁,短短几日,已经衰竭到了这等地步,不免升起同病相怜之感。 她在城南,白蓁蓁在白府,虽然地位不同,但同为女子,何尝不知其中的辛酸与无奈。 二人沉默飞奔,对于他们现在而言,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只要尚未回到城南,便时刻会陷入危险境地。 走了一阵,前方的白奉甲率先停下了脚步。 雪影心中微沉,赶上前来,便见前面立着一个黑衣人。 吴大。 此刻正负手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目光更多的,却是停留在白奉甲身上的白蓁蓁身上。 白奉甲和雪影经过刚才一事,如何不知道吴大的目的。 “我只要人,不想与你们为难。”吴大的话很直接,给了白奉甲选择。 白奉甲抬眼看了看吴大,没有应声。 吴大瞥了一眼刚刚从自己手中逃脱的白奉甲,也有些惊讶白奉甲恢复速度之快。 这些日子他如何不知道白奉甲正在抓紧时间恢复,但他一直有信心可以压制住白奉甲,除了现在。 吴清源虽然困兽犹斗,但对他的打击并不算小,加上冥灵决的隐患并为根除,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他留不下白奉甲。 从他离开那座充满杀戮的新房,他便躲在暗处窥探时机,此前尚不觉得有什么,当听到吴清源的一番话,深受冥灵决所害的他,如何会不动心思。 只是因为忌惮吴法言尚未离开,因而一直没有动手而已,谁曾想居然被白奉甲抢了先。 “你放下白蓁蓁,你们可以躲开城中的搜捕,但若是被老夫缠住,恐怕你们谁也走不了。”吴大的视线刻意地在雪影身上停留了片刻,人老成精的他,自然知道威胁人最有效的途径。 白奉甲面色微变,扭头看了一眼雪影,心中不由得犹豫起来。 雪影抬头看了一眼白奉甲,轻声道,“速战速决。” 说完直接接过白奉甲身上的白蓁蓁,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白奉甲则第一时间扑向了吴大,阻住了急切想要追赶的吴大。 “好小子,刚刚捡回来一条命,居然这么快就不想要了。”吴大心中大急,沉声骂道,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 反倒是白奉甲,趁着吴大伤势未复,占得先机便是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吴大喘息的机会。 二人猛斗一阵,吴大已经彻底落入了下风,没有料到白奉甲短短时间,居然已经恢复到了这等地步,不由得心惊。 转念却是一动,白奉甲同样修习了冥灵决,现在看来却丝毫未受到影响,不由得心中狂怒,暗道小子狡诈。 正要有所动作,檐下却传来一阵嘈杂声,显然是二人打斗惊动了周围的启辰军,正朝着这边快速赶来。 一个银甲将领抬眼看来,自然识得吴大,直接指挥身旁启辰军搭箭朝着白奉甲射来。 白奉甲心中微沉,虽然能够压制住吴大,但他并无短时间内击杀吴大的把握,若是陷入军中,恐怕今晚当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看着吴大暴怒的神色,白奉甲心思电转,不由得升起一计,朝着檐下的启辰军大声喊道,“吴大先生居然会冥灵决,晚辈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顾不得看吴大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脚尖轻点,快速朝着雪影追去。 楼下的启辰军面面相觑,不知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那银甲将领反应倒也快,朝着屋檐上的吴大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卑职应当如何行事,还请吴大先生明示。” 吴大面色冷厉,阴冷地看了一眼白奉甲消失的方向,闪身来到将领身前,伸手招了招,将那将领招到自己身旁。 周围刚刚松懈下来的启辰军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那银甲将领怒目圆睁,眼神之中透着不解,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将领如此,更勿论其他启辰军了,只是眨眼之间,便被吴大杀得个一干二净。 可怜这队忠于职守的启辰军,原本以为自己救下了吴大,谁曾想转眼之间便死在了对方手上。 吴大追上前去,了结了最后一个奔逃的启辰军,冷漠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确认没有了活口,方才闪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方才有另一队启辰军赶到此处,紧接着便是示警声大作。 还未等吴恪动手,吴府已经陷入了动荡之中。 文中堂等人早就已经等在了吴府的大门口。 只是紧闭的大门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出入的资格,云牧等人早已经是急不可耐,周围也围满了想要出府的达官贵人。 但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造次,因为今天站在他们面前的,并非平日里寻常可见的城卫军,而是一身银甲,戾气逼人的启辰军。 吴恪早就在第一时间封闭了大门,今晚吴清源父子之间,无论谁胜谁负,对于城中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而稍微晚一些引发,对于他们来说,应变的时间便多一分。 “雪......白兄弟怎么还不见踪影啊?”云牧暗暗着急,走到闭目养神的文中堂身旁,有些焦急地问道。 文中堂淡然地抬眼看了一眼云牧,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丝毫不见着急的样子。 云牧还想再说什么,便见守门的一众军士面色顿时紧绷,手中弯刀出鞘,将挤在门前的一众人等朝后逼退了两步。 云牧面色一变,正要喝问,一旁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的宾客颤抖着问道,“你们想干什么,难道还想杀人吗?” 带人守门的将领抬头看了看远处,依然不见有人过来,看了一眼眼前的众人,却也知道都是城中达官贵人,也不敢得罪得太死,抱拳沉声道,“各位大人见谅,府中闯入了刺客,现在末将的同僚正在追捕,还请诸位大人稍候片刻。” 却不料不解释倒也不要紧,一听闻府中进了刺客,一干人等平日里就是养尊处优,今日来赴宴,更是将随从都扔在了府外,此刻心中更是惊慌,不由得更加嘈杂起来。 云牧闻言面色大变,最先想到的自然便是雪影被人发现了,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问文中堂,却见文中堂霍然睁开眼睛,朝着云牧沉声道,“逼开大门。” 云牧微微一愣,刚才还不不慌不忙,现在却突然让自己闹事,但对于文中堂,几人都算是心服口服,抬眼与王志铭看了一眼,推开众人走到前去,直接逼到那将官身前,大声道,“你们吴府闹贼,那是你们的事,难道我们这群人中有贼吗?为何不放我们离开?” 不得不说,本就惊慌不已的众人见有人领了头,顿时齐齐向着本就稀疏的启辰军逼去。 那将领可能带兵打仗没有丝毫问题,但面对这群平日里的达官贵人,哪里生得起一点脾气,刚才一番退让,便已经弱了士气。 只是眨眼间,便被众人逼到了府门处,云牧回头看了人群一眼,却已经见不到文中堂的身影,心一沉,直接嚷嚷着将护住门栓的两名启辰军推到一旁,与其他众人合力抬起了门栓,排开众人拉开大门,吵吵嚷嚷之间,一群人簇拥在一块朝外跑去。 等到凤三带人来到府门处,除了被推攘踩踏得狼狈不堪的几个启辰军,哪里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只是他也不确定,来人是否已经趁乱离开了吴府。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围捕 当白奉甲看到文中堂等人时,几乎忍不住惊诧出声。 雪影自然看到了白奉甲面上的惊讶,不由得轻笑着解释了前因后果。 白奉甲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文中堂,略带醋意地道,“看来先生还是不信任风雨间,否则何以选择了当下势单力薄的流民。” 文中堂睁眼面带苦涩地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却被雪影抢先说道,“白大哥这是对我们流民不满啊。” 看着雪影略带娇嗔的目光,白奉甲哪里敢当真接这话,连忙道,“哪里哪里,只是我们影儿影响力太大,现在居然连文先生四人也愿意相助,我羡慕还来不及,如何还有其他的想法。” 雪影捂嘴轻笑,算是应付过了眼前这一关,气氛沉闷地马车中,因为雪影的这一番话略微松动了一二。 但众人心中依然沉甸甸的,文中堂等人虽然不识白奉甲二人救出的白蓁蓁是何人,但见其一身吉服,猜也能猜到白蓁蓁的身份,只是四人谁也没有说话,马车外的云牧也是专心赶车,只盼着早一些回到家中,总比被人围堵在这里要好一些。 但好歹是凤三敢去调动仆从军颇费了一些周章,毕竟不是身边就能调动人,若是闫云山身体无恙倒还好说,谁曾想又被白奉甲救走白蓁蓁时击了一掌,原本伤势就颇重,现在更重了几分,无形之中为白奉甲等人的逃离争取了时间。 而吴法言虽然知晓白蓁蓁的重要性,但毕竟他最紧迫的任务是平复吴家内部的纷乱,更重要的是要彻底收伏启辰军和城卫军,自然也不可能在白蓁蓁身上倾注太多注意力。 至于救走白蓁蓁的人,肯定已经知晓了今晚发生在吴府之中的秘密,对于吴法言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紧张的事情,毕竟过了今日,这些事情都将不是秘密。 届时即便有杂音,说吴法言弑父,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什么声音不是武力可以强压下去的呢? 当白奉甲一行人回到文府时,城北的大街小巷之中,仆从军开始了全城的搜捕。 只是相较于城卫军,仆从军能动其他平民,却没有那份胆量直接动文府这种高门大宅,这是他们的身份直接决定的,即便凤三已经调动了五堂堂主,一时之间没有县尹府的手令也无可奈何。 对于他们而言,现在只要将刺客围堵在城内不能动弹,便是最好的结果。 其他的便是等城卫军,或是启辰军出动。 这也给了白奉甲和雪影喘息的时间。 但二人都是聪明人,知晓今晚便是他们离开的最好时机,否则错过了,等吴法言腾出手来,迎接他们的,可能便是灭顶之灾,甚至于可能牵扯到文中堂四家无数族人。 可惜是,仆从军虽然权力不大,但胜在人数众多,加之南北割裂,反倒降低了许多难度。 云牧沉这一张脸走进来,看着众人摇了摇头,显然外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白奉甲与雪影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沉。 二人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地道逃脱,毕竟风雨间在城中挖掘了无数密道。 但眼下醉香楼是白绮罗掌管,其中还有多少地道留存,有多少是安全的,也一无所知,倒让二人不敢涉险。 云牧看着场中静默的众人,不由得大急,在屋内兜着圈子,眼神有意无意地在云中堂面上打转,白雪二人都是聪明人,如何看不出其中深意。 反倒是文中堂依然一脸淡然,始终没有理会云牧。 云牧转了一阵,再也难以压制心中怒意,走到文中堂身前沉声道,“文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现在这样待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毕竟.....”说话间眼神不住地飘向雪影,自然是在暗示雪影是自己四人带入吴府的,若是县尹府认真排查,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找到自己四人头上。 白奉甲见状,刚想要张口说话,却被雪影伸手按住阻止了,扭头便见雪影撇嘴示意,意思自然是看文中堂如何应对。 白奉甲心中稍定,看来雪影是有意想要考校一番文中堂,虽然心中不甚理解,但对于这个连白昊君也颇为看重的智者,心中也有些好奇。 却见文中堂静默一阵,等云牧心中焦躁,想要再次张口说话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兄放心,今夜白家小兄弟和雪影姑娘都会平安无事地离开。”文中堂扫了一眼雪影和白奉甲,面带笑意地说道。 云牧有些不相信地看了一眼文中堂,想要追问,心中却是一动。 此前在吴府门前,众人纷乱之间,文中堂只是听了那将官一句话,便让自己前去叫门,等众人离开吴府,便见雪影带着白奉甲与白蓁蓁加入了队伍。 不得不说,文中堂对于时机的把控远远超出众人。 只是今晚,单凭自己四人,如何在重重大军的围堵之中,将雪影与白奉甲送走,自己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难道靠自己四人前去厮杀? 恐怕连城南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便已经命丧黄泉了。 正疑惑间,却听文中堂转头朝着雪影问道,“雪影姑娘可曾提前做了准备?” 雪影微楞,但依然老老实实地回道,“未曾。” 文中堂并不以为意,摸了摸颌下的短须,接着问道,“可曾告知城南的弟兄,前来城北何事?” 雪影心中已经大体知晓文中堂的计划,看了一眼白奉甲,轻轻点了点头。 文中堂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万事皆安。” 云牧被二人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不由得大急道,“文兄,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都快要急死人了。” 文中堂与雪影相视一笑,抚须笑道,“云兄不必着急,想必再过片刻,城中便会有所变化。” 云牧见状,知道文中堂不会与自己明言,嘿然一声,无奈地转回自己的椅子,端起茶杯想要喝茶,却才反应过来为了保守白奉甲与雪影等人的身份秘密,文中堂早就已经排退了一众下人和亲属,焦急地将手中空杯重重地搁在茶案之上,一旁的王志铭苦笑一声,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慰了一番。 众人在房中等了一阵,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云牧第一时间跳了起来,正要询问,却听文中堂睁眼笑道,“来了!” 说完也不管云牧等人,站起身来朝着雪影和白奉甲轻声说道,“既然二位的朋友已经到了,那文某便不留二位了。” 说完直接抬手送客,雪影却也不客套,站起身来朝着文中堂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希望文家主与三位家主,早日能入我城南,相助流民。” 云牧张嘴想要说什么,文中堂已经先说话了,朝着雪影拱了拱手道,“眼下时机未到,待时机成熟,我等自然应诺赴约。”说完满眼笑意地看了看白奉甲,倒把白奉甲弄了个莫名其妙。 雪影闻言点了点头,只是抱拳向着众人行了一礼,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便就此告辞,希望与诸位早日相会。” 说完也不再停留,与白奉甲带着白蓁蓁,直接从吵闹声响起之地翻墙跃了出去。 眼见二人消失,云牧轻吁一口气,坐倒在椅中,沉声道,“好险。” 说完又抬头看向文中堂道,“文兄如何知晓,会有人来救雪影?” 文中堂缓缓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雪影此番前来,既然已经跟城南的人提及目的,眼下仆从军在城中大肆搜捕而不知收敛,城南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个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便猜想到是雪影遇到了危险,无论真假,都会派人前来相救。” 云牧看了一眼文中堂苍白的脸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的好奇,接着问道,“但若并非是雪影,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难道就不怕与人多势众的仆从军硬碰硬?” 一旁静坐的王志铭却听不下去了,无奈地道,“云兄,你也不想想,雪影来城北,本就是为吴法言添堵的,哪怕吴法言损失不了什么,却也免不了惊扰一番,现在城南的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自然也会抱着同样的心思来。” 云牧闻言,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让他提刀去砍杀几个狼崽子倒还行,让他在这些弯弯绕绕上动脑筋,却着实有些难为他了,并非他不聪明,实在是不愿意兜这些圈子。 却说白奉甲与雪影带着依然昏睡不醒的白蓁蓁,一路谨慎小心地前行,倒也不需要其他提示,只是跟着混乱的仆从军一路前行即可,很快便看到了正在交手的双方。 眼下规模并不算大,城南的流民来得也不多,正是王仙芝带人前来,走的自然是小而精的路子,想来其他还有几路人马在其他地方袭扰。 正如文中堂所判断的,能来接应到雪影自然是好事,若是接应不上,也能在城北搅乱一番,算是为吴法言的婚礼添添彩。 只是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吴府,已经足够的热闹。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流血夜 吴恪的速度很快,这得益于吴法言前期精心的筹备。 吴家虽然是眼下白城第一家族,但相较于当年的白家来说还是差了一个等次,无论是人数还是底蕴都尚未完全恢复过来。 加上因为白珢当年之事,吴家内部早就有人心向往之。 而今天,流血日,与当年白珢一般,都是从家族内部开始的。 吴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看模样和吴清源还有三分相似,但论起血缘来,不过是吴清源的勉强在五服之内的堂弟。 只是这个堂弟仗着自己颇有几分才干,对于吴清源奉行的防内策略颇为不满,对于吴法言这个因为吴清源关系而坐上大位的子侄更是颇为不屑。 吴恪并非没有给他机会,只是当他得知吴法言招揽之时,非但没有恭顺之意,反倒是仗剑怒骂。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吴法言的决心,更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加之吴恪的时间很紧张。 所以他如愿以偿地受到了启辰军的格外照顾。 现在的他,一人一剑苦苦支撑,嘴里哪还有刚才的那般硬气,朝着吴恪大声求饶,但吴恪自然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祸患。 今晚他杀的人定然不会少,杀错一个两个,自然不会什么出圈的事情,更何况眼前之人是罪证确凿。 吴恪拄着剑,看着迎上来的目光面无表情,手下的士兵更无疑虑,只是片刻之间,刚才还反抗激烈的男子已经只有喘息的份儿。 也可能是得知今日自己免不了一时,男子也开始硬气起来,嘴上更是怒骂连连,这让吴恪还颇为欣赏,毕竟都是吴家的子孙,有骨气是好事。 可惜当男子看到自己的妻女一个个倒在屠刀之下,男子刚才的硬气并没有持续下去,跪伏在地,开始不住地哀求起来。 吴恪依然面无表情,手指轻动,一个军事提刀走上前去,一刀了结了男子的痛苦和挣扎。 跟在吴恪身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一幕,淡漠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用手中的笔淡然划出了一道红杠。 如若细看一番,这张名单并不算短,而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蒙放在县尹府中当差多年,既是县尹府的师爷,更算是吴府的管家,得到消息自然是最快的。 只是当他面对正堂之上端坐看书的吴法言,他竭力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依然忍不住地颤抖。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啊,居然就这么不声不息地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平日里,自己居然丝毫风声都没有察觉。 想来也怪吴清源大意,曾经知晓吴法言交结凤三等人时,自己便曾经多次建言,反倒是吴清源并不在意,现在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我不会杀你,也没有人会杀你,好好滚回你们蒙府,自即日起,闭门思过。”吴法言放下书,缓缓瞥了一眼跪伏在自己身前的蒙放,沉声道。 蒙放抬起头来,犹豫着是否让吴法言给自己写一封手书,毕竟他也算身在白城权力中心,对于当年白城流血夜的混乱了解得更深,谁也无法保证到时候那些人杀昏了头,会不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当他看到吴法言眼中隐藏不发的寒意,蒙放缩了缩脖子,慌忙应了一声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吴法言看着眼前舅兄的身影,一时之间眼神复杂。 吴法言站起身来,府衙内部的人员已经处理完毕。 这些年来,借着吴清源不理事的机会,加上风雨间等等乱子,吴法言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拔出了诸多吴清源安插在县尹府中的暗子,眼下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许多。 但即便如此,府衙中已经血流遍地,那些都是吴清源的死忠,也都是在县尹府中有一定地位的人,平日里吴法言无法名正言顺地拔出,只能以现在这般激烈的手段。 他们都是被吴法言用吴清源的手令召唤回来的,甚至于许多刚才还在他的喜宴上饮酒,吴法言还曾与他们一一对饮,只是片刻之间,便已经化为了地面上的一团血渍。 吴清源面无表情地巧妙避开地面上的血迹,脚步丝毫不乱地向外走去。 身后处理善后的启辰军朝着他躬身行礼,低垂的视线看着他的脚步消失在府衙之中,方才抬起头来,静默地继续着他们的工作。 思过园周围的军士早就已经清理完毕,但都在等着今天的正主到来。 吴法言走上前俩,拍了拍一个银甲红袍的将领的肩膀,冷漠的面色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辛苦了,礼圣。” 将领转过身来,不是白家大公子白礼圣又是何人? 白礼圣恭敬地朝着吴法言行了一礼,沉声道,“幸不辱命。” 吴法言点了点头,没有其他言语,越过白礼圣,直接推开思过园的门,走了进去。 看着他曾经耗费了三年时光的地方,吴法言心中轻叹一声,抬头看了看白雪飘飞的天空,似乎是在默祷什么,低头直接走了进去。 白礼圣紧紧地跟在吴法言身后,一手扶着剑,一双锐利的眼睛不住地环顾周围,防范着所有可能的危险。 但吴法言并不在意,快步走到了园中最中心的一座小楼前。 抬手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敲响了门。 “看来你成功了。”静默片刻,一个浑厚的男声从楼内传来。 吴法言闻声躬身行了一礼,压抑不住喜悦地回道,“徒儿向师傅贺喜。”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楼内久久没有回声,过了片刻,方听到一声叹息,“你不必叫我师傅,你也不必贺喜,毕竟他是我的大哥,我是你的三叔。” 吴法言微微一愣,岔开当下的话题,喜声道,“三叔,侄儿现在便打开门,放您出来。” 这下楼内回复得很快,男声轻叹道,“不必了,你我皆是罪孽深重之人,此生能在这里了结残生,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吴法言闻言一惊,正要再劝,里面已经归为了一片静谧。 白礼圣微微一惊,不知道里面所住到底是何人,居然能够这般与吴法言说话,更会选择不要自由,而是在这里了结此生? 吴法言看着小楼静默片刻,方才轻叹一口气,转身朝着白礼圣轻声道,“走。” 白礼圣张了张嘴,却终归没有问出来。 吴法言似乎知晓他想问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眼前静默的小楼,难得的主动解释道,“里面关着的,是我的三叔,也是我的师父。” 白礼圣对于吴家的历史了解并不算少,自然当下便反应过来吴清源所说的是谁,吴家当年的天之骄子,号称武学天赋还要高于吴清源的吴家三子吴清流。 只是此人一心沉迷于习武,就在所有人都震惊于吴家还将出现一名绝世高手时,此人居然就此销声匿迹。 甚至于白连城当年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难,未尝没有顾忌此人的意思。 没想到他居然一直生活在这里。 “师父此生孤僻,醉心习武,一向不善于与外人交流,虽然面上有些痴傻,却最喜欢我娘亲,我娘亲也待他最好,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娘亲因为刺杀吴清源之事就此逝去,等师父得知消息,前去找吴清源理论之时,却被其设计暗害,更被废去毕身武功。” 白礼圣心中一惊,可是刚才听楼中声音,绝非一个不会武功之人。 又听吴法言接着说道,“但吴清源千算万算,都未曾料到师父当真是绝世天才,即便武功被废,依然被他找到路子重新修习,很快便恢复如初。” 白礼圣此刻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人武功被废,常理来说,便意味着此人此生已废,但这吴清流居然如此奇人,在这等条件下,依然能够重新修炼。 吴法言苦笑一声道,“当年我受娘亲牵累,被吴清源打入思过园,原本以为此生都将在这里度过,没想到是师父找到了我,还教我习武,更教我如何瞒过吴清源的耳目。” 白礼圣闻言恍然,心中却是陡然一惊,吴法言会武功? 但他飞快低下头去,掩饰住了面上的惊讶,他毕竟未曾亲自参与此前的大战,不了解的事情还很多,但吴法言今日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短短时间内,已经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白礼圣。 当得知白连城是吴法言被吴清源逼迫杀死的时候,白礼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恨声大骂吴清源,不住地感谢吴法言替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报了大仇。 吴法言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亲信,片刻之后方才收回了视线,淡然俯身将白礼圣扶了起来,轻叹一口气沉声道,“今日之事颇为复杂,若是你在当场,或许还能理解一二,可惜当时我并无把握对吴清源一击致命,只能任由其逼迫着,杀死了外公和舅父。” 白礼圣抬起头来,眼泪朦胧,泣声道,“大人对白家的大恩,礼圣定当率领白家衔草结环,鞍前马后,定报此恩。” 说完郑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吴法言见此场景,并未阻拦。 抬起头来,远处骤然传来一声轰鸣,吴法言的眼皮禁不住跳了跳。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故人来 雪影和白奉甲的速度很快。 王仙芝看到二人顺利脱险,自然满是欣喜,只是眼下还身处敌营,只是草草打了一声招呼,招呼着一众兄弟朝着城南退去。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奉甲回归,便是今晚最大的收获,至于是否在已经足够乱的城北,再加上一把火,现在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实力来考虑。 一路上王仙芝大概将这两日的情况说了说,尤其是今晚的安排。 一切正如文中堂所言,从雪影离开城南,王仙芝等人便是严阵以待,更是派出野火堂的人顺着地道潜入城北,不断地刺探着县尹府的消息。 可惜吴法言早有准备,第一时间便封锁了县尹府的出入,所有的信息自然断绝。 直至仆从军在城中开始大肆搜捕起来,王仙芝等人获知消息,猜想十之八九便是因为雪影等人,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人手,没想到最终还是自己运气最好,正好碰上了二人。 一路上返回均颇为顺利,仆从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撒入偌大的城北,依然显得势单力薄,比不上王仙芝等人精锐突进,第一时间未能形成有效的阻击,此后自然更难。 不断有野火堂的人加入到队伍中来。 王仙芝在与雪影二人汇合的第一时间便发出了信号,石头和阿七等人且战且退,一路上更是挑着早已经盯上的商铺放火,成功地将城卫军和仆从军的注意力吸引住,与王仙芝汇合到一处。 看到众人安然无恙,雪影与白奉甲自然也是高兴异常。 只是想到吴法言自今日之后,势必将坐稳县尹大位,更重要的是,解决掉内忧之后,他将不再掩饰,城南定然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在倾尽全力的官府面前,城南是否还能抵挡? 即便是雪影,现在也没有太多的信心。 众人且战且退,石头趁人不注意,想要找雪影探听消息,也被雪影岔过话题,直言回去再说。 似乎是受了雪影和白奉甲情绪的影响,众人开始的欢欣也很快消退下去,全身心扑在了退敌上。 飞快之间,那堵横亘在城中的矮墙已经在望。 王仙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要回到城南,今日之事便也算了结了。 就连雪影和白奉甲的心情也是一振,刚才只是听文中堂嘴上说,但当真一路顺畅无比,还颇有些不太适应。 一些年轻的野火堂众已经开始轻声欢呼起来,众人面上也带上了喜色。 欢呼之间,白奉甲面色却是骤然一变,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整个人闪身而出,直接跃到队首,从身旁一个年轻的野火堂众的手中抢过弯刀,那是从县尹府武备库中劫过来的蒙古制式弯刀,刀面寒光闪现,下一刻却已经崩成了两截。 白奉甲拿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扔掉手中的弯刀,不顾身后探寻的视线,朝着前方的黑暗之中沉声喝道,“何方高人拦路,还请现身一见。” 雪影面色冷冽,提着痴心剑走上前来,抬头看了一眼白奉甲,自然很清楚地看到了白奉甲面上的凝重。 是何人能让武功大进的白奉甲如此慎众? 雪影转头向前看去,一个身着皮甲的大汉缓缓走了出来。 一人一弓,即便是漫天飘飞的雪花,也没有影响他沉稳的步伐,甚至于他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看到来人的脸庞时,包括白奉甲在内,所有的人的面色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邦察。 居然是邦察。 王仙芝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最清楚当日狙杀帖木儿的情形,自然知晓邦察当时所受的伤。 那一战之后,邦察等人便前往了兀鲁尔哈大营,现在突然重新现身白城,背后代表着什么,所有的人都异常清楚。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兀鲁尔哈已经逼近白城,或者已经忍不住提前出手了。 但他们现在都没有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更关心的是,邦察到底是什么时候入的城?跟随他一起来的,有多少人? 一众人目光炯炯地盯着邦察,情绪复杂,只是邦察不会告诉他们答案。 走到二十步开完,邦察缓缓站定,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奉甲。 他以箭闻名,作为一名箭术大家,自然有那个眼力,知晓谁是他最大的对手。 雪影的面色更冷了,面对白奉甲和身后的众人,邦察依然敢一人当下,今日来此之人,绝非邦察一人。 雪影面色凝重地向前两步,朝着黑暗之中沉声喊道,“既然朋友已经来了,何不一起现身一见?” 王仙芝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链刀,脚步微侧,如临大敌一般看着邦察身后的黑暗。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黑暗之中响起,一队人马燃起火把,缓缓从一旁漆黑的巷子中走了出来。 打头的,是一台轮椅。 如果不认真看的话,还以为就是吴清源的那把轮椅。 一众人心中一紧,但很快反应过来,来人不是吴清源。 他一袭黑袍,从头一直遮到脚,坐着在夜色中漆黑如墨的轮椅,简直就是一团黑得不能再黑的墨迹。 雪影坚定地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只是盯着对面的黑影看了一阵,便有一种心底发寒的感觉,侧头打量,便见王仙芝等人面色同样难看。 来人并不简单,只是雪影很确定,他不会武功。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难以抑制那股从心底发出的寒意,似乎对方就是一个从九幽之中爬出来的人一般,整个人散发出比周围冷冽的空气更加冰冷的气息。 白奉甲眉头微皱,他比雪影等人感知更为敏锐,自然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来人身上冰冷的气息,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内部四处游荡的气息,一般来说,一个人的气息乱成这般模样,是绝对活不成的。 可是对方还活着。 更让白奉甲不安的是,在那股冰寒刺骨的气息之下,他还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只是仓促之间,他实在想不起来是何人。 “雪影姑娘果然聪慧,本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可惜姑娘没有给在下这个机会。”黑袍人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任由身后一个包裹严密的军士缓缓推着他向前走来。 雪影眉头紧蹙,随着黑袍人越来越近,她同样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与白奉甲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探究之意。 黑袍人那同样充斥着冰寒的声音击碎了他们所有的猜测。 这绝非他们熟悉的人的声音。 甚至雪影此前猜测是否是帖木儿,但这个声音打消了她的猜测。 帖木儿占有了她的身子,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如果再让她见到她,甚至她会拼尽全力去杀了他。 但现在,来人显然与她印象之中的人不相符。 会不会是兀鲁尔哈派过来的军中之人? 眼下只能猜测。 “阁下是谁?阻拦我等有何贵干?”白奉甲侧步走到雪影身前,巧妙地用身子挡住了雪影,又让她能够在背后可以细致地打量对方。 黑袍人对此并不以为意,犹如漏风的风机一般呵呵笑了两声,刺耳的声音让王仙芝众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听对方说话,着实是一种折磨。 “诸位在白城做事过火,兀鲁尔哈大将军看不过眼,令在下前来帮衬吴县尹一二,想必兄台不会在意?”黑袍人收回看向雪影的视线,淡漠地看了一眼白奉甲,涩声道。 白奉甲心中一突,难道当真是兀鲁尔哈的人? 白奉甲眉头微皱,“阁下有阁下的使命,在下等人有在下等人的任务,阁下带人前来阻拦我等,看来是早有准备。” 黑袍人再次呵呵一笑,拍了拍轮椅扶手,身后的军士得令,再次将轮椅向前推了两步,邦察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斜跨一步,走到黑袍人身侧站定,目光直直地盯着白奉甲。 “早有准备不敢当,只是兄台和雪影姑娘大闹县尹府,吴县尹知晓,万般无奈找在下帮帮忙,在下也只好勉为其难了。”黑袍人看着对面的一行人,仿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方方才是身处弱势的一方,眼神之中,不断地透射出兴奋的神采。 这让白奉甲有些恼火,因为对方的目光让他想到了猫在玩弄老鼠时候的感觉。 “难道阁下就想凭这点人,就拦下我等么?”白奉甲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直觉告诉他,对方绝非冒进之人,眼下如此,定然有自己的后手。 黑袍人看着一脸凝重的白奉甲,难听地笑了两声,“兄台好才智,可惜的是,若是见到邦察的瞬间,你们便尝试突围,尚且还有几分胜算。”说话间,抬头看了一眼雪影,饶有兴趣地道,“只是现在嘛,在下不得不烦请众人,随在下一起走一趟县尹府。” 王仙芝等人闻言先是大怒,紧接着面色又是一变。 白奉甲与雪影更是如此,心中顿时恍然,对方显然早已算准了他们会沿此路返回城南,但仓促之间,无论是调集仆从军,还是城卫军,都有难度。 便直接派出了势必会引起众人关注,并谨慎处之的邦察,成功拖延了一段时间。 果然,随着无数的火把亮起,黑袍人的身后,一对对列队整齐的仆从军踏碎了薄薄的积雪,出现在众人面前。 更让众人心惊的是,一门曾经在城南矮墙之前显威的大炮,也被拉了出来。 却是此前便搁置在附近,未曾拉回的大炮。 众人正在心惊之间,黑袍人饶有兴致地从身后一名军士手中接过了火把,示意身后军士将自己推到大炮旁边。 雪影眼见如此,一想起当日吴法言用大炮攻城时候的场景,不由得喉咙发干。 王仙芝等人自然都是知晓大炮威力的,在街道如此狭小的空间之中,若是当真让对方发出了炮弹,威力可想而知。 只是黑袍人并不会在意他们,甚至于看到他们面上的仓皇,他被黑巾牢牢包裹起来的脸上,喜意更甚。 随着黑袍人手中的火把距离炮引越来越近,在众人惊怒的神色之中,白奉甲终于动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轰杀 白奉甲的速度很快,可惜他对面的是邦察。 从一开始,便死死地盯着他的邦察。 随着白奉甲的动作,一支羽箭已经破空而来,发出一道刺耳的爆破声。 白奉甲面色冷冽,手中从石头手中接过来的弯刀凌空一斩,直接将迎面而来的羽箭斩落在地。 邦察面色微变,明显可以感觉到白奉甲实力的提升。 但他同样知道,如若不能拦下白奉甲,今晚不单是计划会失败,恐怕自己等人也将栽在此处。 心中如此想着,手上的速度并未丝毫放缓,连珠箭箭箭紧跟白奉甲的身形,强迫着他远离最为关键的大炮所在。 白奉甲何尝不知道他的目的,只是手中的刀毕竟不是雪寂,有了前车之鉴,终归不敢硬碰硬,只得是借着巧劲斩落羽箭,一时间影响了速度。 邦察见状更是箭箭紧逼,很快身后的箭囊已经见底。 身后的军士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地上了备用的弓囊。 可惜他对面的是白奉甲,等这一个刻已经很久了。 只听白奉甲沉喝一声,整个人一跃而起,提刀朝着邦察劈去。 邦察临危不乱,飞快弯弓搭建,一支羽箭直逼着白奉甲眉心而去。 只是距离太近了。 弓手最大的问题便是不善于近战,若是被人逼近了身,战斗便已经输了一半了。 这个道理,即便是邦察也无法避免,因为他面对的是白奉甲。 哐当,白奉甲手中的弯刀应声而断。 但白奉甲并未顾及这些,手中半截弯刀顺势下劈,邦察再次搭箭已然来不及了,冷静地朝着一侧滚落下去,腾空一踢坐下马匹,整个人翻转身体,站立在雪地之上。 可惜的是一匹好马,在一声嘶鸣声中,直接被白奉甲用断刀劈成了两半。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但唯独没有震慑到正在交战的二人。 白奉甲距离大炮已经不足五步之遥。 而此刻,黑袍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堪称绝伦的激斗,一只手以极其可怕的沉稳,在雪影的惊诧之中,缓缓靠近着火炮的火引。 白奉甲顺势突进,但邦察并未给他机会,不断从侧方射出羽箭,阻碍着白奉甲前进的脚步。 黑袍人终于没有再等待,看着白奉甲冷笑一声,滋啦一声轻响,火引已经点着。 雪影面色大变,惊呼一声散开,带着身后的人按照刚才的密约,朝着几个方向散去。 白奉甲心中同样大惊,黑袍人的算计堪称毒辣,现在自己虽然已经逼近大炮所在,但想要摧毁大炮、阻碍炮弹发射,却是一件极难的任务。 而现在自己距离雪影等人距离已远,再想回去救援,已经是痴人说梦,还不如继续突击,好歹绝了这个后患才是,又或者是将黑袍人掌控在手中,让官军投鼠忌器也好。 白奉甲并不傻,想遇时间虽短,却也能够看出来黑袍人是眼前这帮官军之中的核心人物。 手中断刀凌空飞出,朝着邦察而去。 一刀一箭,在空中相遇,羽箭却难以抵挡灌注了白奉甲精粹内力的断刀。 虽然阻滞了刀势,但邦察同样不得不选择闪避。 白奉甲要的就是这个时间。 可惜的是,就在此时,只听一声轰鸣,白奉甲只感觉自己整个耳朵都快失聪一般,脑子更是嗡嗡作响。 炮弹已经发射出去了。 白奉甲心中一沉,毕竟是功力深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顺势扭头向着炮弹飞去的方向看去。 好歹是雪影已有经验,王仙芝等人此前也见过大炮的威势,现在更是毫不含糊,干脆利落地撤得一干二净。 但大炮的威势,在这本就比较狭窄的街巷之中,更显威力。 周围不知是谁家的宅院,以及周边的商铺已经彻底遭了灾,炮弹翻滚之间,被轰击的片瓦不存。 顺着炮弹的轨迹,眼前已经被夷为一片平地,片刻之后,便是四起的惨呼声。 白奉甲怒然回头,却见黑袍人朝着他淡然地耸了耸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面庞上,不带丝毫感情。 不,若说感情的话,也是戏谑的神色。 似乎刚才的那一炮,根本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白奉甲感觉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无论在这其中受伤的是否是城南的人,他都无法接受对方以这种冷漠的方式,对待眼前的一切。 冥灵决快速运转,体内的内力在筋脉之中不断循环流转,整个人怒喝一声,一跃而起,直接朝着黑袍人扑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黑袍人并未露出丝毫惊慌的神色。 这绝非一个大人物应该有的神情,难道他还有什么底牌? 九支羽箭源源不断地从各个角度朝着白奉甲射来,但此刻已经无法阻碍他分毫,只不过是让他前进的速度稍微迟缓些许而已。 黑袍人呢? 还能如何? 白奉甲好奇,所有的人也都好奇。 即便他们现在已经被紧跟而上的仆从军包围,陷入了苦战。 一只飞镖出现在另一侧。 是白奉甲熟悉的飞镖。 凤翎镖。 凤三来了。 难道黑袍人的依靠便是凤三? 白奉甲心中微奇,却并不感到惊讶,毕竟现在城中有数的高手都在,除非兀鲁尔哈派出新的高手随同眼前这个黑袍人前来白城,只是这种可能并不大,毕竟兀鲁尔哈需要考虑的关键,乃是白昊君的威胁。 那么答案自然是城中已有的高手。 放在此前,恐怕白奉甲会认真思量一番,但可惜的是,他太清楚今天晚上凤三遇到了什么。 哪怕眼前的凤翎镖威势十足,比之此前在承平街上初见时更甚几分,但他知道,这是凤三在装腔作势,想要一镖压制住自己。 心中冷笑,别在怀中的短剑悄然出鞘,那是刚才动手之前,从雪影手中借来的子剑。 身形凌空连闪,手中短剑轻点。 白奉甲灵巧地避开了朝着自己射来的连珠箭,手中短剑将来袭的凤翎镖挑开,整个人已经落在了黑袍人身前。 刚才还在身后推着轮椅的军士快步向前一步,却直接被白奉甲一掌击飞。 白奉甲心中怒笑,手中短剑蒙上一层寒霜,直接朝着黑袍人削去。 转瞬之间,黑袍人已经身处死地。 凤三怒喝一声,只是自己刚刚从县尹府中赶来,距离尚远,救助不及,邦察现在能够依靠的也只有手中羽箭,在这等距离营救,已经是天方夜谭。 还有谁能从白奉甲手中救下依然一脸淡然的黑袍人? 白奉甲不相信有人能够做到。 这一瞬间,他的剑距离黑袍人的眉心只有短短的三公分,只要再前进一点点,便可以取得黑袍人的性命,自然也可以顺势废了眼前为祸甚重的大炮,吴法言的利器之一。 但可惜,这三公分,已经成为历史。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从一侧夹住了白奉甲手中的短剑。 子母剑本就是风雨间中的齐兵,当年被赐予白绮罗,便是利用她诡异的特性,辅助她防备各种不测。 但现在,子剑的神异在这只手中发挥不出半点作用来。 白奉甲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剑身中传来的嘶鸣和畏惧。 侧目望去,率先传来的,却是一句佛号。 白奉甲猛然抽回手中的短剑,整个人顺势退出两步,面色已然大变。 并非白奉甲畏惧,而是眼前之人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净清和尚。 这个在启辰山中差点疯癫,失去了两条大腿的和尚,此刻居然再次出现在白奉甲面前。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眼前的净清似乎并未想起白奉甲是谁,低眉顺目,收回刚刚建功的两根手指,口中不住地吟颂着佛号。 瞬息之间,刚才还是白奉甲稳稳占据主动的局面,已经彻底颠倒过来。 邦察缓过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白奉甲,手中动作却是不停,镇定地整理着箭囊之中的羽箭,似乎随时准备为白奉甲送上致命一击。 凤三已经感到了,哪怕梳洗干净了,已经难掩他的疲态,但无论如何,即便白奉甲也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净清缓缓向前两步,准确来说,是净清身下的“坐骑”向前了两步。 而这个坐骑,白奉甲同样不陌生,正是曾经将他关入启辰山牢笼之中,也让他因祸得福的杀心佛陀。 只是眼前的杀心佛陀哪里还有此前的狂傲,静默地耷拉着脑袋,充当着坐骑的角色,帮助双腿齐断的净清移动着身体。 白奉甲身后的雪影等人,同样陷入了苦战。 就在白奉甲略显焦虑的视线之中,黑袍人指挥着一众军士调转炮口,没有心存戏弄的心情,干脆利落地轰出了一炮。 同样是一片惨呼声,只是当下造成的伤害比之之前更甚两分。 因为黑袍人根本没有在意与城南流民缠斗在一起的仆从军,异常决绝地将这些已经丧失了部分神智的傀儡,一并了结彻底。 凤三眼中透出心疼和不忿的神色,但当他转头看向黑袍人之时,他的神色再次呈现出淡然,似乎根本不会在意眼前的些许损失一般。 白奉甲怒了,他再也等不及,必须尽快带着众人突围出去。 眼前的黑袍人眼中闪着讥笑的神色,今日想要离开,并非简单之事。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修罗场 白奉甲腾空而起,迅速朝着雪影等人跃去。 凤三三人自然不会就此放他离去,尤其是净清和尚,狞笑一声,伸手一拍身下的杀心,两人犹如合体一般,直接快速朝着白奉甲追去。 白奉甲离去,黑袍人更加肆无忌惮,四个兵士快速地清理装填大炮,一颗颗炮弹不住地收割着对面敌人,以及自己人的性命。 雪影面色煞白,一边指挥着众人且战且退,一边默默计算着大炮发射炮弹的数量。 白城之中,如果论及武功高低,恐怕没有人能够出眼下的吴法言左右,但若是论及大炮的制造,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与胡师相比。 而胡师曾经多次告诉她,不要盲目地信任大炮和黑火,尤其是大炮,是有一个使用寿命和过程的,若是发射速度过快,抑或是发射次数太多,势必会引发炸裂等问题。 即便是胡师,目前也尚未攻克这个问题,更何况其他工匠呢。 但雪影心中也凄然,看着身边不住倒下的流民,不知道能否坚持到大炮炸裂的那一刻。 好歹是此番行动,王仙芝等人带出来的都是精锐,以野火堂的年轻人为主,战力不错,灵活度更高,受损失的程度还稍微好一些,若是一般的流民,此刻恐怕早就已经溃不成军、死伤过半了。 但也正是如此,雪影方才如此心痛,毕竟眼下的,每死一个,对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 朝着王仙芝、石头等人打了一个手势,看着石头想要反驳,雪影直接用眼神强行压下,在危急关头,她选择留下殿后。 石头等人自然也知晓雪影脾气,现在更不是纠缠的时候,分别带着一队人马,朝着不同方向攻去。 白奉甲且战且退,勉强敌住眼前三人,准确说是凤三与净清两人,毕竟邦察虽然箭术厉害,但在近身打斗方面,还是颇有不及。 但即便如此,依然给他造成了很大麻烦。 看着雪影在身后不远处苦苦支撑,白奉甲却知道,自己此刻绝对不能靠近雪影,否则以凤三和净清的做派,能够放过雪影才是怪事。 引着凤三和净清朝着另一个方向扑去,那是此前雪影等人便已经明确的位置,距离城南的暗道口也是最近的,他要用自己的努力,为后面的雪影等人开一条路,哪怕是用他的生命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白奉甲的打算很是奏效,凤三与净清都不是会考虑其他人生死问题的人,虽然凤三会因为黑袍人的胡乱轰杀而愤懑,但当他下手时,他同样不会手软。 一时间,因为三人的激斗,周围奔散不及的仆从军顿时死伤一片,无形之中为雪影等人减轻了些许压力。 但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白奉甲怒喝一声,手中不顺手的子剑在空中一扬,直接劈开逼近的净清和尚,纵身朝着正拥挤着向后撤去的仆从军。 眼前的仆从军正慌乱之中,被白奉甲一剑扫倒一片,让场中形势更加混乱,凤三等人追上前来,也只能是苦苦缠住。 雪影自然明白白奉甲的打算,顾不得其他,带人疯狂朝着另一个方向突去。 雪影的进展也顺利许多,转瞬之间,距离进入藏身的陋巷口已经不住十步,虽然前方还有诸多围困的仆从军,但好歹能够避开大炮的轰击。 但黑袍人显然没有让她轻松逃走的想法,指挥麻木的军士调转炮口,擦着雪影的身影,一炮将雪影即将逃离的巷口轰成了废墟。 雪影面色大变,扭头朝着黑袍人看去,夜色之中虽然看得并不真切,但雪影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黑袍人的眼中隐隐之间有报复的快意。 雪影眉头紧蹙,手中母剑挥舞不停,心中却是疑惑万分,眼前的黑袍人到底是何人,居然会这般的厌憎于自己。 但即便如此,她既定的策略并未因此而改变,强忍着悲痛,带着剩余的流民逼进了陋巷,而在他们眼前,还是重重叠叠的仆从军。 只要打通这道巷口,前面便是他们潜入城北的暗道口。 凤三目光斜扫,正好看到雪影退避的线路,心中隐隐之间有些忐忑,有种秘密被发现的不安。 他是一个不相信巧合的人,正如当年白昊君告诉他,风雨间与他结缘乃是巧合一般,现在雪影等人退走的线路,正好是在他聚宝盆的位置,让他如何不惊。 勉强击退白奉甲袭来的短剑,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焦急,不住地四周打量着。 如果让官府知晓自己一直掌握着这么一条暗道,而且靠此发财,虽然不会危及自己的小命,但免不了是一番麻烦事。 毕竟很多事情能做,但必须得背地里做,而现在他的问题,便是即将暴露在大众之下的秘密。 “来啊,围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逃了。”眼见雪影等人突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凤三终于忍耐不住,退出战圈,直接冲着一队刚刚赶来的仆从军吆喝道。 白奉甲面色大惊,此前雪影让王仙芝等人分开行动,未尝没有分散对方注意力的打算,但现在看来,无论是凤三,还是黑袍人,都将注意力死死地盯在了雪影身上。 一念及此,也顾不得其他,一咬牙,逼退因为凤三退出而落入下风的净清和尚,劈开邦察射过来的冷箭,一腾身,脚尖在身下屋脊上轻点,还未等净清等人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雪影身旁。 二人对视一眼,心灵相通,无需多说其他,趁着喘息的功夫,带着众人再进一步。 在他们的对面,只要短短的十余步,便可以出了巷子口,到了那座不起眼的民居跟前。 而在对面,王仙芝等人已经赶到,带人同向穿凿起来。 凤三狠狠一跺脚,踩碎脚下青瓦,顾不得与净清二人交流,纵身扑了上去。 白奉甲腾身迎敌,靠的就是三人之间虽然联手,但人齐心不齐,更谈不上什么合击之术,专挑三人交接的地方下手,只要寻见机会,便腾手帮着雪影解决敌人。 凤三三人见此更是大怒,净清更是愤懑,眼前的男人,已经成长到自己单独不敌的地步,毕竟他现在只能算是半个人,杀心虽然功力也不差,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双脚,行动总是无法心如臂使。 雪影一身白衣已经浑身浴血,身旁的流民也越来越少,但现在,拼的就是一口气。 查看了一番身旁倒下的年轻人的伤势,眼见已经不活了,雪影也不再犹豫,看了一眼面容有些熟悉的年轻人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直接一剑了结了年轻人的性命,其他尚能战斗的流民见状,只是一脸悲愤,却没有怨恨的神色,相反,他们也都希望,自己在濒死的时候,能够有人帮自己一把,毕竟城南早就已经传开了,如果落在官府和仆从军手中,都将变成与仆从军一般半生半死的状态。 有此先例,其他人拼杀更加不顾生死,隐隐之间,已经可以看到对面与他们共同围杀巷中仆从军的王仙芝等人。 希望就在前面。 雪影大喜,朝着众人喊道,“诸位兄弟,我们的家就在前方,跟着我冲杀过去。” 其他人云集响应,若非身后尚有追兵,恐怕当真费不了多大力气,便能够就此突围。 白奉甲见此情形,雪影与王仙芝等人已经马上汇合,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 场中众人,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雪影等人已经是胜利在望了。 但他们都忘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袍人。 就连白奉甲,也忘了已经有一阵功夫没有听到震耳欲聋的炮鸣声。 而雪影虽然心中奇怪,眼前尚未达到胡师所言的好的大炮的极限,但眼见突围顺利,便未加以深思。 但往往,战场上的些许疏忽,便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一阵整齐的惨叫声从陋巷之中传来。 白奉甲悚然一惊,还以为是流民遇险,趁机扭头看去,却发现情况不对。 刚才应了凤三吩咐前去追击雪影的仆从军,自巷口向内,开始一片片的倒下。 袭杀他们的,不是流民,而是一众武装到牙齿的骑兵,不是此前已经在县尹府中出现过的狼逐卫,更像是集团作战时的重骑兵。 白奉甲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蒙古人虽然以轻骑兵纵横四方,但其重骑同样威力惊人,更是平推的绝佳利器。 而现在,他们就如同一座座移动的堡垒一般,用手中的狼牙棒,成队列地向前推进,一片一片地扫倒阻碍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仆从军。 凤三见此场景,心如刀割,但他却丝毫不敢有所表示,只是转头更加凶狠地扑向白奉甲。 白奉甲一颗心已经跳到了胸口。 兀鲁尔哈居然派出重骑随同黑袍人,那黑袍人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眼前重骑清理了挡在他们面前的仆从军,接下来直面他们的,便是雪影等人。 而雪影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大急,慌忙催促着手下的流民快速向前杀去。 短短的一道陋巷之中,已经成为了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消失 流民的速度已经极快,远处接应的王仙芝更是不要命地朝前推进着。 但人的速度,如何能够与马匹的速度相媲美,哪怕他们是重骑兵,但在这么狭窄的街巷之中,他们的杀伤力堪称恐怖。 甚至都不需要快速冲锋,只是超前冲撞,一批批的仆从军就此成为马蹄下的一滩烂泥。 雪影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重骑,再看了一眼已经近在咫尺的援军,抬头看了看正被凤三等人死死缠住的白奉甲,面露决绝之色,将身旁一名年纪尚轻的流民顺势一推,大喊了一声走,整个人弹身而起,反身向着快速杀来的重骑。 其他流民反应不及,只是看着雪影轻巧的身影在空中翩跹飞舞,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刚才被雪影推出去的流民朝着身旁的几个流民看了一眼,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去看已经近在眼前的援军,反身跟着雪影向着重骑冲去。 雪影的武功并不低,若是一对一面对这些重骑,或者他们没有穿戴身上厚厚的盔甲,雪影对付他们,定然不是什么特别费力的事情。 但现在,她面对的是一支身经百战的军队,是战场上的收割机器。 只见雪影凭着轻身功夫,不住地在骑兵的缝隙之间穿梭,灵巧地躲避着追身而来的狼牙棒,但每每母剑刺在对面骑兵的重甲之上,虽然都可以看出留下了损伤,却一时间根本无法彻底穿透他们的甲胄,足以看出这些骑兵装备之精良。 雪影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流民。 转眼之间,一个紧随而来的流民已经被拍倒在地,马蹄重重一踏,哪里还有活的希望。 雪影见状,顿时大急,不住地示意跟随而来的流民前去迎接已经突破围堵的王仙芝,但这些流民,前所未有地没有听从雪影的指令,默契地选择了自己的对手,想尽一切办法,拼尽一切手段,去拖住这些杀器的速度,这其中,自然包括他们的生命。 所为的,不过是为了为雪影尽可能多的牵制住敌人,也是为了那些还在与残余的仆从军激战的流民,赢得一线生机。 只要他们跟随王仙芝,撤回了那地道之中,他们便安全了。 雪影自然知晓这些年轻人的打算,强忍悲痛,与这些用自己的生命挡在重骑兵面前的流民一起,为王仙芝突破过来赢得了时间。 王仙芝面色狰狞,手中链刀狂舞,远远地大喝一声,直接一刀劈落正欲斩杀一名流民的重骑,自己顺势而起,扑上前来。 “所有人快退,我去救雪影。”王仙芝顾不得其他,伸手将一名流民扯退回去,砍倒身前的马腿,沉声吩咐道。 一众流民还欲说什么,却见王仙芝一脸凶相,只得快速跟着紧随而来的石头等人向后撤去。 重骑紧追不舍,但眼前的流民已经没有了阻碍,速度快了许多。 雪影还在缠斗,她已经陷入了苦战。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牵制住所有的重骑,却未料到这些都是沙场老将,仗着自己甲胄厚实,雪影则势单力薄,能硬抗的便直接硬抗,不能抗的,也只是围攻一番,将这只烦人的苍蝇赶走即可。 王仙芝借着重骑之间的交错空隙,顺着马腹,快速杀到雪影身旁。 抬手替雪影挡下身侧袭来的一棒,刚要说写什么,却发现眼前的形势突然之间有了变化。 所有的重骑一并停了下来。 王仙芝与雪影正奇怪间,冲杀在前列的重骑已经调转了马头,将二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显然,他们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对流民的追击。 就在不远处,石头一边指挥着流民从地道之中撤退,一边指挥着外围的流民死扛着,余光则紧紧地盯着远处的王仙芝和雪影。 王仙芝与雪影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看来对方最终的目标还是在自己二人,或者说就是在雪影身上。 雪影,乃是城南流民眼下当之无愧的首领,若是抓住了雪影,那么城南的流民,恐怕很快就会作鸟兽散。 雪影扫视一眼不疾不徐围拢过来的重骑,甚至都怀疑对方出动重骑,根本目的就在于抓住自己,此前的,不过就是为了迷惑自己而已。 果然,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外围传来,正是站在黑袍人身后推着轮椅的穿甲人。 “主子说了,要抓活的。”声音传来,雪影心中却是陡然一惊,这个声音,让她隐隐之间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久在醉香楼,接触的都是四方人士,除了牢牢记住他们的长相、喜好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便是记住他们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不是属于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但她又非常确信曾经听到过这个声音。 王仙芝急促的声音打断了雪影的沉思,“雪影,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眼下二人背靠背,周围却是不断逼近的上百重骑,除了分出一支来阻拦前来营救的流民,其他剩下的重骑,已经足以让她们吃不消。 雪影看了一眼周围,抬头再看白奉甲,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王大哥,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助你杀出去,日后领着父老们为我报仇便是。”雪影收回视线,正在与白奉甲对敌的凤三已经拼了老命了,即便是白奉甲也不得不重视这个棘手的对手,指望白奉甲尽快前来营救,虽然并非奢望,但却希望渺茫。 王仙芝劈开迎头砸来的狼牙棒,沉声道,“不行,我们都可以死,就你不能死。”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左冲右突的白奉甲,接着道,“一会儿我们斩马腿,你轻功好,从他们头顶上过去,他们肯定挡不住你。” 雪影闻言,想要反驳,却不料王仙芝根本不给她机会,身子一矮,闪身窜进重骑马腹下,链刀挥舞,一匹尚未反应过来的重骑顿时被砍倒在地。 但重骑也并非如此便可轻易破开的,其他重骑则顺势转身,调动马匹快速跃动,不但缩小了王仙芝的活动空间,甚至于连王仙芝下手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王仙芝心中一沉,雪影闪身而起,朝着团团围拢的重骑头顶之上越过。 远处前来营救的流民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但这个欢呼刚一出口便被摁了回去。 阻拦在雪影与他们之间的重骑,同时伸出了右臂,只听机弩响动之间,一枝枝弩箭不住地朝着雪影射去。 勉强重新站起身来的王仙芝见状一惊,眼前的模样,哪里有抓活口的迹象。 而雪影身在半空之中,弩箭威力比之羽箭如何,她再清楚不过,面色顿时煞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下落去。 可惜的是,在她身下,不是其他,正是虎视眈眈的重骑。 而看到雪影落下身形,所有的重骑又异常默契地收起了弩箭,看模样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防止雪影逃走。 穿甲人的声音再次传来,隐隐之中有了几分怒意,“抓紧速度,尽快拿下。” 所有重骑闻言,顿时有几人翻身下马,直接朝着王仙芝扑去,而其他的,则是涌上了雪影。 王仙芝武功同样不差,但面对武装得犹如乌龟壳一般的重骑,依然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是他从未想到,这帮身形高大,穿着沉重的军士,居然能够保持如此灵活的身手,绝对是军中高手。 而现在,他们都伴随在那黑袍人之中,成为一名隐于军士之中的重骑。 王仙芝终于相信,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不单很好地瞒过了所有人,而且干脆明了地展现了他们的武力。 能够猎杀所有城南高手的实力。 他第一次生出了退的想法。 不远处的雪影已经陷入了苦战,眼下也只能靠着轻功和灵巧的身形勉强支撑,但以雪影的内力修为来说,这种支撑,终归持续不了多久。 当她的气泄之时,便是她落入敌手之时。 白奉甲面色狰狞,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疯魔一般,但他仍然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凤三和净清自然知道他的打算,同样知道只要缠住了他,今日便是大功一件,特别是凤三,刚才隐隐之前感觉到黑袍人满含深意地扫了自己两眼,现在哪里还敢不争取点功劳。 而两人的联手,加上一直便全力以赴的邦察,即便是全力运转冥灵决的白奉甲,依然感觉到窘迫。 远处的石头已经将能送走的流民都送走了。 但他知道,今天只要雪影无法走入这条地道,那么自己的任务便没有完成。 即便心中无比焦急,但他依然强忍着没有提刀上去营救,他现在的任务是守住这里,为雪影和王仙芝,以及所有人留一条路。 身边坚守的流民不住地死去。 就连石头,面上也凝上了厚厚的血霜,越来越多的仆从军不断地朝着那个破旧的屋子挤来。 石头眼见难以为继,抬手劈倒逼近身前的几名仆从军,朝着雪影和王仙芝大喊道,“雪影姐,老王,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王仙芝面色一变,抬头看向雪影,心中却是一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雪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身陷囹圄 王仙芝当即大急,腾身而起,站到一旁的屋檐之上,一见方知雪影已经被几个重骑团团围住,眼见靠自己是无法突围的了。 “石头,你们先走。”王仙芝心中一沉,转头朝着石头吼道,整个人纵身一跃,便要朝着雪影扑去。 但他尚未离开屋顶,便见雪影被围的地方突然腾出一颗信号弹,冒着红烟升腾得老高。 王仙芝看着空中爆炸的烟花,不由得眼眶一红,那是撤退的信号。 其中含义自然不言而喻,雪影拒绝所有人去援救她,自然也包括他王仙芝。 无论是王仙芝,抑或是雪影,都异常清楚,单靠他们的力量,想要救出雪影,已经是彻底没有希望,反倒是会陷入越来越多的人手,伤亡也会越来越大,而这未尝不是那黑袍人的目的。 雪影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石头愣愣地看着爆开的烟花,抬手一擦眼泪,混着面上刺骨的血茬,重新恢复冷静,朝着身后一众看着自己的流民沉声喝道,“走!” 说完转身朝着王仙芝喊道,“老王,快走!” 王仙芝思虑片刻,终归还是放弃了前去营救的打算,长叹一声,扭头朝着石头追去。 石头见王仙芝回来,转身朝着白奉甲大喊道,“白大哥,我们在城南等你。” 说完不再管其他,沉默着转入房门,顺着眼前的坑洞,一跃而入。 等王仙芝跃入坑道,四周的仆从军一拥而入,看着眼前的坑道面面相觑。 有几个冲势猛的,直接被后方的人挤落到坑道之中,尚未反应过来,便传来声声惨叫,不知石头等人撤走之时,在此地安设了什么机关。 眼见进入坑道的死得不明不白,其他仆从军自然不敢再贸然进入,很快还未等众人反映过来,刚刚恢复安静的坑道骤然震颤起来。 仆从军虽然被药物控制,但终归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是有的,察觉出脚下的震动,一众人情不自禁地向后散开。 还未等众人远离,一道尘土从坑道之中铺面而来,当即就是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些没有退出到屋子之外的,便成了牺牲的可怜虫,被震落下来的木板等物砸得头破血流,至于多少人生死,反倒是没有那般重要了。 眼见屋子爆炸,凤三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色骤然变得煞白,却是因为自己少了一条财路,更是少了一条保命的通道而心痛,但很快他又恢复过来,眼下证据已经毁了,即便是阴沉如黑袍人,也无法说他勾结城南。 凤三走神事小,但奈何他面对的是功力大进的白奉甲。 只是短短瞬间,便已经足够白奉甲抓住机会。 只听一声震响,凤三刚刚回过神来,便见净清和尚直接被白奉甲击飞出去。 还未来得及震惊,自己也飞快地腾飞起来,嘴角不由得溢出一抹鲜血,却是为了自己临战忘危付出了代价。 邦察连珠箭起,瞬间封死了白奉甲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退路。 可惜的是,现在的白奉甲,心中的憋闷和愤怒,让他已经不再在意自身的损伤。 体内冥灵决运转,子剑身上覆盖的寒霜变得越发青紫起来,连带着仿佛白奉甲的手臂也覆盖了一层冰霜。 只听白奉甲一声厉喝,射向白奉甲的八支羽箭霎时间被震飞出去,而白奉甲的右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第一时间扑了出去。 王仙芝等人不救雪影,非不愿,而是不能,所以王仙芝等人第一时间便顺从了雪影的指令后撤,白奉甲非但不会怪罪他们,甚至还会感激他们。 哪怕救不了人,也不能让自己成为负担。 但他不同。 如果场中谁还可以救雪影,便只有他白奉甲一人。 强行忍住喉头涌起的甜意,白奉甲的速度骤然提升,当下对于他来说,每一秒钟都异常珍贵。 凤三与净清虽然被他击退,但并未伤及要害,自己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救下雪影,那便会彻底失去了希望。 余光看去,凤三与净清已经腾身而起,再次朝着他冲来。 白奉甲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经脉的刺痛,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眨眼之间已经来到雪影被困之地,手中子剑划出两道弧线,两名高坐马背,面朝自己挥舞着狼牙棒的重骑瞬间裂成两半,还未发出一丝声响,便已经落到了雪地之中。 但即便如此,白奉甲依然心急如焚。 在他的眼前,还有层层叠叠的重骑,眼见的便有五层。 白奉甲紧咬牙关,抬起子剑,整个人犹如一把剑一般,朝前一往无前地突进。 远处的邦察面色煞白,身后的弓囊之中已经没有了羽箭,刚才仅存的四支,现在已经在半空之中,在它们的前方,便是突进神速的白奉甲。 砰砰砰砰,四声脆响响彻街巷,却是四支羽箭从不同角度插入了对面的街墙之中,只听轰隆一声,那面露着四个箭孔的高墙,便轰然倒塌。 而他们原本的目标,白奉甲,现在正静静地站在一头浑身披甲的马背上。 刚才角度刁钻的羽箭并未伤到他,但他依然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不远,则是满脸戒备的凤三和净清。 他们并不愿意此刻与白奉甲硬碰硬,当然,也是因为不需要。 一柄修长的匕首从雪影的雪颈之后绕出,静静地横在距离雪影脖颈三寸的位置。 只要身后人稍微用力,这柄修长的匕首便会在白奉甲到来之前,首先要了雪影的命。 雪影面带凄然,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奉甲。 而她,则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一只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失去支撑倒在地上,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持着匕首。 这两只手,都属于同一个人。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袍人。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白奉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面人目光之中的阴冷和怨毒。 那是一种充斥着疯狂的快意,让他丝毫不怀疑,如若自己冲过去,对方当真会拉着雪影陪葬。 “白大哥,快走。”雪影终于找到机会,强忍着身体从下而上的酥软,轻轻挣扎着哀求道。 白奉甲心中一痛,却也知道,眼前的局面,自己能够救下雪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便自己救下了雪影,在凤三、邦察和净清三大高手的围攻之下,自己又当真能带走雪影么? 黑袍人的手依然很稳,轻轻地制住雪影的挣扎,手中的匕首恰到好处地移开了些许,避免因为雪影的挣扎而达成她的想法,却又完美地保持了三寸的距离,彻底摁死了白奉甲突袭的想法。 “你有两个选择。”黑袍人犹如九幽之中飘散而来的声音响起,让距离最近的雪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白奉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黑袍人的一举一动。 “离开,或者一起死在这里。”黑袍人的话很短,却很有力量,让白奉甲与雪影不由得动容。 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白大哥,快走!”雪影挣扎着跪倒在地,朝着白奉甲哀求道。 “我不会杀了她,我等着你来救她。”黑袍人再次制住雪影的挣扎,看着白奉甲饶有兴致地说道。 白奉甲原本应该感到些许轻松的心情,却没来由地感受一股寒意。 只是现在无法确认黑袍人的身份,但蕴藏其中的怨毒和阴冷,却让他感觉到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无力之感。 白奉甲抬头死死地看着黑袍人,似乎想要透过他面上的面具之后,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眼睛和肌肤,分辨清晰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黑袍人眼见白奉甲举动,自然知道他的打算。 凑过头去,在雪影的身后轻轻嗅了嗅,可惜的是,他并未嗅到丝毫的味道,唯一能够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记忆之中的味道依然还在。 尤其是看着雪影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肌肤,让他禁不住想起了当日的情形。 白奉甲血脉贲张,朝着黑袍人怒喝道,“无耻之徒,快快住手。” 凤三等三人见状,不由得强提精神,但想象之中的突袭并未发生。 黑袍人当真如白奉甲呵斥的一般,远离了雪影,还朝着白奉甲阴恻恻地笑了笑解释道,“不要紧张,我现在是个废人,什么都干不了。” 白奉甲心中一沉,脑海之中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个名字。 却听黑袍人朝着雪影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阴笑道,“但只要想起当日干过的,就已经足够了。” 雪影闻言,面色骤变,霍然转头盯着眼前面带面具的黑袍人。 却见其冷笑着缓缓伸手摘下自己面上的面具。 雪影距离最近,看得自然也是最清晰的,但她只是看到对面的半张脸,已经禁不住惊叫起来。 曾经面对诸多大风大浪的醉香楼大老板,此刻因为一张脸,忍不住失态。 这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不单是他,包括远处的白奉甲,以及凤三、净清,都忍不住面色大变。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帖木儿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只见黑袍人摘下面具后,整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其中一半斜耷拉在骨头上,已经不见丝毫活力。 另外半张脸还稍微有些活力,但却满脸伤痕,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但即便如此,却难以掩饰他脸上最有神采的地方。 那便是他的眼睛。 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方才显得他的眼睛异常的灵动。 可惜的是,现在这双眼睛之中,充斥着的是怨毒和愤恨,直直地看向了对面的白奉甲。 “你没有觉得很熟悉么?”黑袍人阴笑一声,朝着白奉甲道。 白奉甲眉头紧蹙,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单从这张脸上,已经找不到丝毫熟悉的神色。 “你是帖木儿?”白奉甲轻吁一口气,缓缓问道。 黑袍人闻言,蓦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从他口中发出的,是桀桀怪笑,甚至于他的嘴都只是勉强开合,周围的肌肉没有丝毫的动作,让人闻之渗然。 他已经从当日的俊朗丰毅,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你终于还是认出来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帖木儿强忍因为大笑而流出的泪水。 帖木儿一指自己变得奇怪无比的脸,恨声道,“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怎么样,是不是很满意?” 白奉甲沉默着摇了摇头,心中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帖木儿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无法保持平静,无论是他还是雪影。 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帖木儿应该早就已经葬身万丈深渊了。 “当日你逼迫我从崖上跳下,想必认为我已经粉身碎骨、死得不能再死了?”帖木儿看着白奉甲冷笑一声。 “只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从九幽之中爬了回来。”说及此处,帖木儿还有活力的半张脸上,泛起了难以掩饰的戾色,想必是想到了当日他所经受的苦难。 白奉甲何尝不能想象到,当日帖木儿所可能面对的一切,且不说鹿见愁位置偏僻,帖木儿从崖上跳下,即便不死也是重伤,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从密林之中,在无数隐藏的危险之中爬了出去,甚至还找到了兀鲁尔哈,单从这一点,对面的帖木儿便让人感到畏惧。 “现在我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把当日的债都讨回来。”帖木儿伸手擦去口中因为激动流下的诞水,狞笑道。 白奉甲轻叹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子剑,既然对手已经找上门来,他自然也不会畏惧,看着帖木儿沉声道,“你待如何?” 帖木儿有些惊讶于白奉甲的漠然,心中却更加兴奋,只有这样的人,方才值得作为自己的对手。 “你放心,今日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了她,”帖木儿低下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着的雪影,阴恻恻地道,“我要将所遭受的苦痛,一点点全部还给你们。” 即便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雪影依然因为这句话而打了一个寒颤。 显然,经此一难,帖木儿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帖木儿,他的面容怪异,身体瘫痪,相应带来的,还有心理上的扭曲。 落入这样的一个人手中,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雪影已经不敢想象。 “在我让你们死之前,一定要好好活着。”帖木儿眼神冷漠地看了一眼白奉甲,淡然挥了挥手,凤三与净清等人离开白奉甲,回到帖木儿身边,将离开的道路给白奉甲让了出来,但也意味着白奉甲再想要偷袭,已经是天方夜谭。 即便他功力再高,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救走雪影。 白奉甲缓缓看向雪影,却见雪影朝他灿然笑了笑,“白大哥,你走,我等着你来救我。” 白奉甲凝重地点了点头,满含深意地看了看帖木儿,没有再作停留,直接转身朝着城南而去。 等白奉甲消失在街巷尽头,刚才站在帖木儿身后的盔甲人慌忙快步走了上去,双手接过帖木儿手中的匕首,再用力将他的手臂掰了回来。 凤三等人见状,眼角忍不住跳了跳,却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帖木儿重新戴上面具,遮盖住变得犹如修罗一般的面容,阴声笑道,“无妨各位,只是用力过猛,手臂酸麻而已。” 而在他身前的雪影,早已经被邦察带到了一旁。 帖木儿抬手阻止了盔甲人将自己推走的想法,看着对面的雪影轻声道,“没想到你我再见,却是这般模样。” 雪影看了看瘫坐在轮椅之上的帖木儿,只是淡漠地扭过头去,没有丝毫回应。 帖木儿也不以为意,朝着邦察叮嘱道,“将雪影姑娘带到军中地牢里,好好看顾,切莫让雪影姑娘寻了短见。” 邦察静默地点了点头,招呼净清与自己一同带着雪影走了,毕竟单纯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可无法抵挡住有可能暗中埋伏的白奉甲。 等众人离去,帖木儿看了看一直站在自己身前未动的凤三,阴笑一声道,“龙大老板还有何事?” 凤三闻言略微有些慌乱,压住心中的激动,走到帖木儿身前,单膝跪地道,“卑职恭迎帖木儿大人回归白城,金钱帮上下,愿为大人驱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帖木儿面色木然地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凤三,默然一阵没有说话,直看得凤三身后犹有万虫攀爬,方听帖木儿淡漠地问道,“龙大老板不是吴大人的人么?” 凤三闻言一愣,慌忙垂头道,“大人容禀,卑职与吴法言大人乃是合作关系,此番事毕,吴法言大人已经允诺卑职,向兀鲁尔哈大人举荐卑职出任官职,只是卑职一介武夫,在朝廷之中不识一人,还得依仗大人多多提携。” 帖木儿闻言轻笑起来,自己在离开白城之时,凤三暗中拜访自己,话里话外便有这等意思,只是相较于眼下的卑微,当初的凤三,却颇有中谈价钱的意思,看来他已经认清了眼下白城的形势,已经不敢向吴法言挑衅,甚至于是对吴法言产生了畏惧,只能彻底投靠自己。 只是他想投靠,自己便要收么? 帖木儿轻笑一声,淡然道,“龙大老板在白城树大根深,加之武功高强,在这世道之中哪里去不得,如何需要本官提携?” 凤三闻言心中更是不安,干脆直接跪倒在地,匍匐在雪地之中,卑声道,“卑职一腔热血,只待报效朝廷,还请大人看顾。” 帖木儿见状,右手轻轻地磕碰着轮椅的扶手,也不作表态,直等得凤三面上冷汗直流,摸不准眼前面容和性情都大变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想法。 只是现在吴法言已经暴露出全部的实力,只要等他彻底接收完启辰军,自己的仆从军是否还有必要存在,都只能是靠吴法言一言而决。 而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武功,现在在吴法言面前,恐怕只能算是一个屁。 趋利避害,从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必备的素质。 与其等着吴法言翻脸对自己下手,还不如趁早行动,彻底抱上帖木儿这棵真正的大树。 凤三等了半晌,依然不见帖木儿回应,正要抬头相问,却听帖木儿身后的盔甲人冷声问道,“我家大人千金之躯,你既然想要投效,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凤三闻言一喜,这是要自己表决心了,不顾身下湿滑,直接在雪地之中磕了一个响头,直起身子看向对面依然一脸漠然的帖木儿,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双手高举着向前呈上。 刚刚走出两步,盔甲人已经出声喝止,自己阔步走上前来,从凤三手中取走牛皮纸,呈到了帖木儿面前。 帖木儿饶有兴趣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心中不由得悚然一惊,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仆从军的制造法式?”帖木儿眉头微皱,探究地问道。 凤三闻言一喜,知道这东西已经引起了帖木儿的兴趣,匍匐在地欢喜地道,“大人法眼如炬,此乃卑职下属五毒老人,穷尽一生所学,结合风雨间的恶毒之物戮仙丸所研制出来的,眼下卑职所属十万仆从军,都得益于此。” 帖木儿缓缓将手中的牛皮纸叠起来交给身后的盔甲人,淡漠地道,“此物有伤天和,龙大老板研制此物,就不怕天谴吗?” 凤三顿时一惊,慌忙解释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只是眼前各地匪首作乱不止,如若手中没有得力的力量,恐怕在这乱局之中无法破局,所以卑职斗胆,将此物献于大人。” 盔甲人闻言,霍然上前一步,拔出身旁佩刀,直指凤三道,“大胆,居然敢在大人面前包藏祸心。” 说完还欲有所动作,却听轮椅中的帖木儿轻哼一声,盔甲人慌忙收刀,退回到帖木儿身前躬身行礼。 帖木儿斜睨了一眼盔甲人,沉声道,“很多事情不要擅作主张,看来你还没有长记性。” 盔甲人闻言,慌忙跪倒在地,只是一声盔甲行动不便,这一跪居然直接扑倒在地,却也不敢说话。 只听帖木儿淡然道,“龙大老板,上前将你的同僚扶起来。” 凤三闻言,顿时大喜。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白家新族长 等帖木儿等一行人离去,白奉甲缓缓现出身形,面上略微有些沮丧,帖木儿的谨慎出乎了他的预料,没能顺利救出雪影,让他终归有些不安。 但眼下的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凭他一己之力,在这偌大的白城之中,还是显得势单力薄。 沉默转身,还是先回到城南再说。 等白奉甲回到城南,王仙芝等人早就已经等待着他。 看到白奉甲现身,屋中的众人齐齐站起身来,面带期盼地看着白奉甲。 但见白奉甲默然地摇了摇头,众人又免不了失望地坐下身去。 “白大哥,眼下该怎么办?”小叶最先忍不住,站起身来问道。 雪影前去救人,却最终身陷囹圄,眼下白奉甲便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白奉甲沉默片刻,扫了一眼场中众人,没有直接回答小叶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城中眼下的情况。 小叶略微有些失望,却也知道眼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得配合王仙芝等人将城中情况大致说了说。 白奉甲闻言更加沉默,城南形势的恶劣超出了他的想象。 雪影虽然祸水东引,让诸多心怀鬼胎的人离开了城南,但也让这些人顺势带着了许多摇摆不定的人,大大降低了城南的人力。 但好歹留下的,绝大多数都是心向雪影的人,凝聚力不成大问题,剩下的便是战力的问题了。 雪影利用原来少年团的基础,组建起了野火堂,算是城南第一支成建制的力量,对于掌控城南形势大有裨益,但终归还是显得势单力薄。 王仙芝等人的练兵事宜并为搁下,几乎将城中所有能够动员的人手全部组织了起来,有此前劫掠武备库的成果,眼下武器并不成问题,只是粮草短缺的问题再次开始凸显出来,这些时日以来,以往白家暗中支援的粮草已经断绝了。 更让白奉甲心忧的是,城北今晚并不平静,即便是围堵自己等人,吴法言也并未现身,显然是有大事要做,想必今晚过后,吴家定然会全盘落到吴法言手中,到时候少了许多掣肘,县尹府的力量势必大涨。 加上帖木儿已经回到白城,眼下尚不清楚到底带回来多少军队,但单是那支重骑,便足以让白奉甲感到头大。 而且面对吴法言与帖木儿的联手,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白奉甲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接下来的破局之策,文中堂等四个家族的力量,只能算是可争取的范围,毕竟面对强大的县尹府,他们能够暗中相助一二已然是颇为不易,现在白蓁蓁还在他们手中,他都怀疑文中堂会不会将白蓁蓁交出去,作为自己的投名状,当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至于联合风雨间的势力,白奉甲现在根本没有去想,若是曾经他还心存幻想的话,现在他已经几乎不抱任何希望。 只是有许多疑问,终归还是需要前去验证的。 想来想去,眼下最有可能的对策,便是联合白家了。 毕竟白奉甲几乎是亲眼看见吴法言杀死了白家的家主,如此大仇,想必白家也不会视若不见。 一念及此,白奉甲也不再犹豫,快速将自己的想法与屋中众人作了沟通,王仙芝接着练兵,石头全盘接管野火堂和雪影留下的暗子,小叶开始教授医术,阿七则开始配合胡师制作火器,毕竟刚刚自己等人吃了一个大亏,这一点已经刻不容缓,至于自己,自然是少不了走一趟白家。 在此之前,当然还得先去文府,将白蓁蓁带走。 众人闻言,纷纷领命而去,反倒是小叶,愣愣地坐在椅中,眼带犹豫地看着白奉甲。 白奉甲轻叹一声,知道小叶想要说什么,“放心,影儿已经算是我的妻子,我比你们更加心急。” 小叶闻言,站起身来,看了白奉甲一眼,转身离开了小屋。 刚一推开门,便见一道白影一跃而入,却是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白狼。 小叶看了看焦急的白狼,心中凄然,快步离开了。 白奉甲避开白狼热情的一扑,拍了拍白狼的脑袋,看着白狼投过来的探究的眼神,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白蓁蓁当日选择离开城南前往城北,白狼是最反对的,只是白蓁蓁知晓自己的境遇,白狼跟着,非但不是幸事,还可能招来祸患,安抚了一番白狼,自己独自返回了城北。 眼下白奉甲回来,白狼自然是前来打探白蓁蓁消息的,见白奉甲摇头,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眼见白狼低垂着头,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模样,一下变得垂头丧气起来,白奉甲心中更加沉重。 一人一狼看着窗外飘飞的大雪,陷入了沉默。 此刻的县尹府中,帖木儿与吴法言默然相对,只是相对于城南的哀色,二人面上都带有一丝喜色。 “恭喜吴大人,得偿所愿。”帖木儿率先打破了沉默,抬手朝着吴法言恭贺道。 却见吴法言凝重地摆了摆手,无奈地道,“大人切莫取消卑职,若非大人提前回来,助卑职一臂之力,恐怕现在死的人便是卑职了。” 帖木儿轻笑一声,“按照此前你我二人商议的路子,即便本官不在,想必吴大人也有办法压服启辰军和城卫军,本官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帖木儿很干脆地进入正题道,“眼下吴家已经整肃完毕,吴大人接下来又当如何?” 吴法言默然片刻,站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城南的方向,就在帖木儿以为吴法言要说城南之事,却听吴法言道,“接下来,自然是轮到哪些不服调令的家族了。” 帖木儿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如果吴法言贸然去动城南的流民,恐怕他还有所不满。 “只是曾经白下十八姓,各个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吴大人便这般有信心,能够一一整肃清楚?”但同意吴法言的方向,并不代表帖木儿就会支持。 吴法言回到座位上坐下,望向帖木儿认真地道,“正欲请教大人。” 帖木儿对于吴法言的态度很满意,淡笑一声,伸手沾上茶水,缓缓在茶案上写下了一个字。 白。 白城之中,提起白,自然都会想起曾经的白家,知道其中渊源的,顺势也会想起现在的白家。 曾经白芷所出的白家,眼下县尹夫人所出的白家。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白家会因为嫁女而地位暴涨之时,眼前白家的处境并不好。 白礼贤满脸煞白地坐在大堂的末尾,并非他地位不够,而是因为今天堂中的来人,各个都比他的辈分要高。 甚至于白连城的几个尚在人世的堂兄弟都来了,更不要说自己父辈的一众人等。 排来排去,自己只能是甘陪末座。 只有抬头看着高坐左侧头椅的那个男人,白礼贤的面上方才会有所波动。 白礼圣,他的大哥,只比他早生两月而已,现在却当之无愧地坐在了首座,至于下手的,无论是何等辈分,眼下非但没有不满神色,反倒是一脸恭敬。 白礼贤自然知道原因,因为白礼圣是吴法言的亲信,仅凭这一点,便已经足够。 白家这些年来虽然颇受打压,但比起底蕴来,城中没有一个家族可以相比,自然知道了昨晚吴府所发生的一切,当然,白连城父子的死因,也变成了死于吴清源之手。 吴法言又快速血洗了吴府所有反对的势力,眼下是大权在握,白礼圣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反观自己,已经成为了一颗毫无作用的弃子。 更为重要的是,白礼圣刚刚得到的消息,方才是压弯所有人脊梁骨的关键。 吴法言找白家要人了。 白蓁蓁,新婚之夜从吴府消失,最有资格被怀疑的,自然是白府。 或者说,吴法言根本不在意白蓁蓁是否回到了白府,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机会,那白府开刀而已。 白礼贤思绪万千之间,堂上的白礼圣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抱拳行了一礼道,“诸位叔伯兄弟,大家看,眼下局面该如何处之才是?” 场中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痛斥白蓁蓁的有之,怪没有提前与吴法言打好关系的有之,就是没有任何人说县尹府的不是。 白礼贤心中凄然,只是一言不发,就连白礼圣扫过来的眼神,也只是装作不知道。 吵闹了一阵,只见右首第一位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来,一脸瘦削,举止却颇具威势,一双眸子不时爆出精光,显然修为不俗。 只听老者轻咳一声,场中顿时变得落针可闻,白礼圣连忙朝着老者行了一礼,“还请二爷爷主持大局。” 老者却是摆了摆手,朗声道,“老夫年老体弱,现在府中诸事纷乱,已经无法应对。”看了看场中众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直接道,“反观礼圣侄孙,一表人才,智勇双全,乃是当前族中乱局最好的掌舵之人,加之大哥身亡,族中不可一日无主,老夫推举礼圣侄孙担任族长一职,带领家族走出困境。” 老者话音刚落,场中更加安静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该了结的事情 眼见众人不回应,白礼圣慌忙拱手道,“二爷爷快快收回成命,侄孙年纪尚轻,如何能担此大任。” 二人就此退让起来,众人眼见如此,哪里还不知道意思,大部分人纷纷站起身来,朝着白礼圣道,“眼下族中危机,正当由礼圣贤侄这般年轻人担当大任。” 那老者也是个人精,见局面差不多了,不顾那些一直没有说话的,直接沉声道,“事态紧急,侄孙就不要再退让了,以老夫看,此事就此定下来。” 众人纷纷应是,白礼圣面露为难之色,纠结片刻,轻叹一口气,朝着众人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礼圣便勉为其难,接过这个担子,也好在这乱局之中,为我白家争得一线生机。” 见白礼圣应下来,众人自然是纷纷应是,白礼圣斜睨坐在屋门口的白礼贤一眼,在众人的请让下,直接走到了堂前正中坐下。 这个位置,原本是属于白连城的。 在此前一段时间,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未来坐上这个椅子的,将是白礼贤。 听着场中众人恭贺行礼,白礼圣心中大快,而白礼贤面露讥讽之色,但还是站起身来,朝着白礼圣躬身行了一礼。 见白礼贤行礼,刚才一直没有动作的少数几人,也无奈地站起身来,勉强行了一礼,又飞快地就此坐下。 白礼圣与那老者自然将此景看在眼里,谁是谁的人,刚才那一场戏已经分的很清楚了,只是眼下,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乃是最重要的,至于清算,还为时过早。 见大局已定,白礼圣与那老者相视一笑,转头轻咳一声朗声道,“眼下县尹府既然找我白家要人,只是大家都知道,九妹自从嫁入吴家,便未曾回来,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我白家自然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无论如何都要给县尹府一个交代,免得他们就此大作文章。”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族长此言甚是,既然如此,老夫认为,还是派出一人查探一番为好,也好对吴家有个说法。” 场中众人闻言,顿时如坐针毡,自然都知道这事的棘手,反倒是白礼贤一脸淡然。 此事非他莫属。 果然,白礼圣闻言,朝着老者问道,“二爷爷所言有理,以您之见,该是何人前去查探合适?” 老者轻抚胸前长须,在场中扫了一眼,看的众人人人自危,这才轻笑道,“老夫建议,此事礼贤侄孙最为妥当。”见众人长出一口气,接着道,“一则礼贤侄孙乃我族中年轻一代的英杰,能力出众,二者与蓁蓁关系也最好,想必蓁蓁失踪,礼贤侄孙也与我等一般心急如焚,迫切想要查出结果。” 说完目光瞟向白礼贤,白礼贤眼见二人连连演戏,如何不知道什么意思,站起身来苦笑道,“二爷爷所言有理,此事便请大哥交给小弟来办。” 白礼圣闻言满脸惊喜,站起身来走到白礼贤身前,牵着自家兄弟的双手喜道,“二弟知晓大哥苦衷,既然如此,九妹的事情,便拜托二弟了。” 白礼贤见状,冷着一张脸,没有回应,挣开被白礼圣拉着的双手,漠然转身离开了,场中刚才跟在他身后行礼的几人,刚想要站起身来跟着走,便见白礼圣一脸不善地冷眼看来,只得无奈地继续坐在椅中。 白礼贤走出房门,回头看了一眼议事的大堂,不由得轻叹一声,自今日开始,白家,彻底沦为了吴家的附庸。 只是可惜了老爷子身前的苦苦谋划,终归没能避免这个结局。 白礼贤回转到房中,静坐片刻,大概盘算了一番眼前的局面,吴家朝白家下手,白礼圣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定然还有一番清洗,刚才在议事堂中的,结局如何,恐怕今晚便会见分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让白礼圣投鼠忌器。 只是等一众白连城和自己的支持者都被清洗干净,自己也免不得落到身死或幽禁的下场,还得思虑如何破局才是。 正苦苦思虑间,便听门外一个小厮敲门道,“二少爷,家主令小的通传,大管家刚才在房中自尽身亡了。” 白礼贤闻言,顿时一惊,瘫坐在椅中,都不知道门外的小厮是何时走的。 看来白礼圣下手的速度比自己想的还要快,只是刚才议事乃是族中议事,非白家人不能出现,自己也疏忽了大管家此人,没想到这个白连城最大的亲信,就这么死得不生不息。 而白礼圣专门挑此人下手,还令人专门通传,未尝没有敲打他的意思,毕竟大管家此人,虽然在府中掌管着最为关键的谍报事务,但从来只听令于白连城,并非他的人,所以白礼圣方才敢如此大胆。 但不得不说,白礼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雷霆手段,最显恩威。 白府之中,已经是人人自危。 虽然领了探查白蓁蓁失踪一事,但白礼贤并为当真,甚至于他都怀疑,白蓁蓁是否真的失踪了。 毕竟吴法言想要找个下手的理由,实在太过容易。 等了一天,白礼贤终归还是没有等到相等的人,那些曾经的亲信自然是不会来的,他等的是白礼圣。 他需要一个当面的交代,无关其他,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家的祖父与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屋外骤然吹起一阵狂风,西侧的窗户直接被吹开。 白礼贤微微皱眉,从书案前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眼见对面隐隐约约闪现的人影,不由得轻叹一声。 刚刚关上窗户,白礼贤转过身来,却差点没有惊呼出声。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之中。 白奉甲。 “二公子,好久不见。”白礼贤拄着雪寂,淡笑着看着对面的男人。 吴法言手中执着一份情报,连看了几遍,轻叹一声放在桌案上,看向静坐一旁的帖木儿道,“大人对此事怎么看?” 帖木儿闷声笑了笑,“兀鲁尔哈退守白城,乃是你我早就已经预知的,奈何吴大人对此事还是心有疑虑?” 吴法言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中转了两圈,面带忧虑地道,“并非卑职心有疑虑,而是眼下城中各项事务尚未完全理顺,虽然白家已经有白礼圣,但还是有各种隐患尚未拔出,若是贸然请兀鲁尔哈大将军进驻,恐怕被有心之人里应外合,坏了大事。” 帖木儿缓缓转过轮椅,看向堂中的吴法言道,“难道吴大人就未曾想过,借兀鲁尔哈大将军之手,以雷霆手段,摧毁各种不服从的势力?” 吴法言静默一阵,袖中拳头微微紧握,沉声道,“白城,自白启先祖筑城以来便是商贸重地,若是贸然借用军队的力量清洗,恐怕自此之后,白城商贸将一蹶不振。” 帖木儿闻言笑了笑,摇了摇头,否定了吴法言的说法,“吴大人的顾虑,自然有其道理,但终归还是小瞧了兀鲁尔哈将军,你当真以为古尔赤那个老匹夫在白城盘踞多年,就是来养老的么?” 吴法言闻言悚然一惊,霍然转过身来看向帖木儿,却见其面无表情,淡漠地点了点头。 吴法言苦笑一声,终归还是低估了古尔赤,“但二人关系一向不睦,近两年古尔赤捞钱捞得厉害,据说是要前往江南旅居......” 吴法言打住话头,有些疑惑地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 帖木儿缓缓摇了摇头,漠然道,“不睦是真,捞钱也是真,只是你们都轻视了一点,对于蒙古人而言,敌人方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吴法言已经明白过来,原来自兀鲁尔哈驻军以来,便将白城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无论古尔赤所作所为如何,都无法遮掩住,他为兀鲁尔哈收集情报这个关键作用。 一念及此,吴法言不由得背心一凉,兀鲁尔哈将白城视为他最大的敌人,其中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呢? 吴法言不由得转头看向帖木儿。 帖木儿见吴法言反应,轻声安慰道,“吴大人也莫作他想,帖木儿既然身在白城之中,与吴大人达成了盟约,自然不会违誓。” 吴法言直直地看着帖木儿,见其同样真诚地看向自己,方才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帖木儿的说法。 “白城终归是白城,军方的事情,卑职不想多问,但白城的事情,也请大人转告兀鲁尔哈将军,不要过多介入。”吴法言沉声道。 帖木儿看了看吴法言不容置疑的神色,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城中的整肃事宜,由吴法言来做。 “但也请吴大人知晓,若是二月二之前,各项事宜尚未完毕,恐怕军方将会接手一切。”帖木儿清楚吴法言的打算,但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吴法言闻言想了想,沉默着点了点头。 帖木儿见状轻吁一口气,只要吴法言答应此事,那么兀鲁尔哈请自己前来白城的目的便达到了,否则真是军政不和,恐怕非但无法应对白昊君越聚越多的大军,恐怕城南的流民都足以让他们折戟。 帖木儿见目的达成,轻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该去忙正事了。”说完缓缓推着轮椅朝着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帖木儿又停住轮椅,转过身来朝着吴法言道,“百家盟的事情,也该了结了。” 说完也不管吴法言的反应,直接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讯问 帖木儿一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推着轮椅转过身去,身披重甲的真金缓缓走了过来。 随着帖木儿的眼睛缓缓闭合,身后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喊。 牢狱的阴暗并不在于它终日不见天日,而在于这其中所可能发生的种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历史上演无数年,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当真数得清楚人类到底发明了多少刑具,以及有多少种折磨人的手段。 而这些,绝大部分都出现在阴暗的牢房之中。 雪影即便有功力护体,但也没能挺过多久。 对于武林人士,朝廷自然有相应的办法。 这还是帖木儿看在雪影的特殊性上,让真金手下留情的结果。 当然,现在的他,不会再有心软的感觉,因为他也需要活下去,以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 “小王爷,她晕过去了。”真金闷声闷气的声音从盔甲中传来,在阴暗的牢房之中显得更让人心烦。 帖木儿强行抑制住心中的烦闷,转过轮椅看了一眼斜躺在刑椅上的雪影,眼睛之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忍,又当即收敛,道,“想办法把她弄醒过来,接着再问。” 真金深深地看了帖木儿一眼,没有回应。 帖木儿抬头,朝着真金怒目而视,嘶哑的喉咙之中发出一声轻嗯。 真金慌忙行了一礼,涩声道,“小王爷,若是用其他刑罚,恐怕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严重的损伤,不成......”说话间带着几分犹豫。 帖木儿斜睨了一眼真金,冷声道,“说。” 真金应了一声是,略带迟疑地道,“不成让凤三将五毒派过来,听说......” 话尚未说完,真金便感到一道寒光射向自己的脑袋,惊得不敢再说。 那是帖木儿的目光。 “卑职将她弄醒,接着讯问。”真金略显慌乱地道。 却不料帖木儿看了看陷入昏迷的雪影,有些疲倦地说道,“罢了,先请个大夫帮她瞧一瞧,容本王再想一想。” 真金止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推着轮椅缓缓走向牢门口的帖木儿。 孤零零的轮椅,在空旷的牢道之中,显得有些孤寂。 大夫自然早就已经侍立一旁,真金再如何糊涂,也不至于不知道雪影的特殊性。 否则他也不会担忧对其造成严重损伤的问题,只是他想到了五毒讯问手段的高超,却没有想到五毒的残忍会在帖木儿心中带来多大的冲击。 帖木儿当真会允许曾经短暂属于自己的女人,在五毒那个变态的手中挣扎么? 真金侍立在帖木儿身后五步,以便第一时间对帖木儿的指令作出响应。 帖木儿有些怅然地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 他很讨厌白城,从他到来后,便未曾有过一个好天气。 如果说在白城之中,还有什么让已经深陷九幽的他心生暖意的话,那定然就是现在牢中的那个女人了。 只是现在,他需要她。 醉香楼的重要性,所有人都忽视了。 作为链接白城和风雨间的关键环节,其中隐藏了多少秘密,以及财富,谁也无法想象。 恐怕就是雪影也无从知晓。 而作为失去依靠的白绮罗,依然在坚毅地坚持着,或者说,是待价而沽。 凤三动作最多,其中大多都是代表他的意志,可惜白绮罗并不愿意相信他。 更为关键的是,帖木儿想要丝毫不损地将这套成熟的暗间系统继承过来,作为他未来的根基。 而雪影,如果不能作为他与白绮罗之间的牵线人,那就只能是想办法从她口中打开醉香楼的缺口。 他不相信雪影在醉香楼中没有暗子。 帖木儿有些累了,脑袋无力地靠在轮椅之上,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所付出的代价,比想象之中还要大很多。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帖木儿难以抑制地皱了皱眉。 紧接着便是盔甲磕碰的声音,那是真金靠了上来。 但帖木儿等了半晌,却未等到真金说话,即便他知道,真金就在自己身旁。 “什么事?”帖木儿的声音提了起来,此前的一丝疲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金不敢再犹豫,俯下身子朝着帖木儿轻声道,“大夫说,雪影怀孕了。” 帖木儿的眼中霍然爆出一道光芒。 白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但谁都知道,这个平静下,已经是暗流涌动。 吴清源已经死了,即便许多人还不知道,但作为城中有点门路的家族,都已经知晓了这一消息。 云牧等人这两日几乎就守在文中堂家中。 一则是文中堂似乎在婚礼之夜受了风寒,身体更加弱了几分。 二则是他们需要及时做好应对,毕竟白奉甲与雪影二人虽然走了,却留下了白蓁蓁这个最大的隐患。 好歹是文中堂久病成医,医治自己的同时,给白蓁蓁也调理了一番,虽然尚未苏醒,但从面容上看,已经比之刚来之时,要好太多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着白奉甲尽快来将他接走。 云牧在堂中已经转悠了无数圈。 王志铭有些烦躁地将手中茶盏掷在茶案上,“老云,你能不能不要晃了,晃得我眼都花了。” 云牧恼火地看了一眼王志铭,余光却是瞟向了正堂之上闭目养神的文中堂。 一屁股坐下来,直接朝着文中堂问道,“文兄,现在雪影被抓了,不会把我们交代出去?” 文中堂似乎都没有听到他的话,眉毛都没有抖一下,反倒是云牧笑了起来,“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还不相信文兄的眼光么?” 云牧自然不敢应是,心中却更加恼火,端起身旁的茶水一饮而尽,将空茶盏一搁,霍然起身,背起双手再次晃悠起来。 王志铭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方正卿则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品茶,不发一言。 文中堂终于睁开了眼睛,云牧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快步走了过去。 “文兄,可是有什么定计了?”云牧急切地道。 文中堂抬眼瞥了一眼云牧,有些无奈地道,“文某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你还会信么?” 云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道,“那是自然,文兄你可是我们的智多星。” 文中堂没有再看眼前的云牧,扫了一眼王志铭和方正卿,轻声道,“这次帖木儿暗中回来,确实出乎了我们的预料,否则雪影也不会落到他们手中。”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丝凝重,却听文中堂抬高声调道,“只是他与吴法言都是年轻人,是年轻人就会急躁,”说话间,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云牧,看得对方犹如泄气一般,无奈地坐回到椅中,“吴法言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弑父,更是屠戮族中亲故无数,而蒙古鞑子这些年在西北为祸甚重,早已不得民心。” 说道此处,文中堂突然轻咳两声,云牧骤然一惊,刚想要站起来,却似乎心中还有气,又愤然坐了回去。 文中堂咳了两声,抿了一口茶水,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念珠,轻声道,“现在反势已成,我等若是一味地躲藏,终归会在大势的挤压下,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甚至于家族都不能保全。”顿了顿,看了看场中众人,坚定了语调道,“去年入秋,我已经安排人将四家子弟送去了江南,无论如何,忍了上百年,也该出口气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正卿停下敲击茶案的手指,迎着文中堂看过来的目光,面色凝重地道,“文兄,小弟等人对你的安排,自然是信服无比,只是现在雪影身陷囹圄,城南依靠白奉甲一人独木难支,我们此前与雪影的协议,当真还有必要进行下去么?” 文中堂闻言笑了笑,抑制住咳嗽的冲动,面色有些微微发红,道,“方兄是想说,是不是应该找其他人合作?” 方正卿倒也不避讳,沉默地点了点头。 文中堂双手支撑着站起身来,谢绝了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想要搀扶的云牧,手提念珠轻声道,“我们一直以为选择有很多,此前甚至也考虑过白家,风雨间,更远的还有兀鲁尔哈、凤三,但算来算去,我们其实从来都没有选择。” 王志铭看了看文中堂瘦削的身子,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却听文中堂接着道,“因为吴家,我们与官府有着天然的隔阂,白连城和白昊君一样,都是野心勃勃,自然不是善主,凤三三姓家奴,本就是挣扎求活,看似左右逢源、势力庞大,却是空中楼阁。”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外面昏沉的天际,叹道,“原本兀鲁尔哈若是有意自立,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可惜啊,从他让古尔赤来到白城开始,他便已经自断了这条路。” 方正卿面色微动,但却欲言又止。 文中堂将方正卿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转身轻笑道,“方兄是想问,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帖木儿么?” 方正卿面色微变,却没有保留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心中所想。 不单是他,王志铭与云牧都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文中堂,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帖木儿,难道不是一名英主么? 正文 第三百章 突如其来的消息 文中堂淡然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回转到椅中坐下,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之中轻声道,“朋友既然已经来了,那便请进。” 场中三人闻声面色一变,云牧霍然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门口。 今天他们的对话是绝对不能为外人道的,若是被县尹府的探子探知了,恐怕他们四家人都活不过今天晚上。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来到文家相会,其中关键原因就在于文中堂早已知晓府中有哪些人是县尹府派来的探子,哪些是醉香楼的探子,以及哪些是金钱帮的探子。 藏在暗处的人是最可怕的。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门外传来。 随着房门被推开,王方二人紧随着站起身来,便见两道身影缓缓从门口转了出来。 见到来人的模样,除了文中堂以外,场中三人俱是一惊。 “是你?” 白礼贤见状苦笑一声,略显无奈地道,“是我。” 他没有料到,白奉甲说带他来见一个人,却没料到见到的是文中堂四人。 而同样,云牧等人同样没有料到白礼贤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白奉甲,反倒是没有那么惊讶。 众人在文中堂的招呼下落座。 云牧一脸好奇地看着文中堂,犹豫着问道,“文兄,难道你早就知道白兄弟会来?” 文中堂没有故作神秘,亲自走上前去为新来的二人斟了一杯茶,轻声笑道,“你们没发现,刚才周围太安静了么?”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顿时知道其中原因。 文中堂是个谨慎的人,从三人来到堂中,文中堂便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周围有意无意地警戒着,防备的,自然是那些不该靠近的人。 而能够快速解决这些人的人,显然非一般人,而且是不放心这些人的存在,又对堂中局面保持警惕的人。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白奉甲自然是最符合条件的一个。 若是吴法言,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正面冲杀进来。 白奉甲闻言与白礼贤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本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还是漏了破绽。 文中堂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看着白奉甲道,“白兄弟前来,可是为了营救雪影姑娘而来?” 白奉甲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文中堂,原本自己还在犹豫到底如何开口,未曾料到文中堂已经先行破题了。 “不知文家主有何指教?”白奉甲正了正身体,朝着文中堂抱拳行了一礼道。 文中堂抚了抚颌下短须,摇了摇头道,“若是要救雪影姑娘,恕文某爱莫能助。” 云牧闻言心中却是一愣,无论是此前所说,还是刚才的那句话,文中堂的立场已经摆明无疑,而且他绝非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何以现在白奉甲提出了要求,文中堂却直接拒绝? 白奉甲同样有着这样的疑惑,原本心中还颇为欣喜,却不料是这个答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还请先生教我。”白奉甲站起身来,郑重地朝着文中堂行了一礼。 云牧等人俱是一惊,未曾料到白奉甲居然会行此大礼,反倒是文中堂一脸满意地笑了笑。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只是短短旬月,已然不是当日在醉香楼中相见可比了。 文中堂走上前去,扶起白奉甲,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与白奉甲对视片刻,方才轻叹一声道,“你当真不怪文某?” 白奉甲看着文中堂沉思片刻,方才坚定地点了点头,看得周围四人莫名其妙。 文中堂摇了摇头,缓缓走回椅中坐下,又示意白奉甲坐下,方才道,“雪影姑娘现在身处县尹府大牢,虽然局势危矣,但安全暂时尚可保证。” 白奉甲闻言,即便心中有所猜测,但想起剧变后的帖木儿,依然止不住心中的忧虑。 文中堂看了白奉甲故作沉静的面容,坚定心神道,“反倒是城南流民,现在已经是危在旦夕,若不及时挽救,恐怕早晚脱不了覆亡的一日。” 场中众人终于明白二人刚才是在打什么哑谜,但却已经无心追究,他们更关心的是文中堂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文中堂为他们选择的,就是一块刀俎下的鱼肉么? 白奉甲眉头微蹙,看了看文中堂,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文中堂的说法。 文中堂见状反倒松了一口气,不怕局势危险,最怕的,是白奉甲一味冲动,只顾着雪影的安危,却看不到城南的危机。 若真是如此,反倒是让他失望了,自然也会断了站在城南流民一方的想法。 此刻云牧等人早已经是急不可耐,见二人依然打着哑谜,云牧焦急地催促道,“文兄,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呀!” 其他二人自然是紧跟着附和。 文中堂扫视了场中一眼,轻吁一口气,沉声道,“兀鲁尔哈抵达白城之日,便是城南覆亡之时。”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一般,震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帖木儿抬手止住了真金推动轮椅的举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静下心神,脑海之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种可能,以及相应的无数种念头。 雪影怀孕了,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可能以为着什么。 看着自己已经瘫得动不了的下半身,他心中涌出无限希冀。 只是可能么? 帖木儿紧接着心中涌上的是不安和怀疑。 毕竟再见到雪影,白奉甲的存在便一直是他心中深深扎着的一根刺,即便对他而言,可以选择忽视这些不应该存在的情感。 半晌,帖木儿轻呼一口气,冷静地让真金将大夫召唤道自己身前。 看着跪伏在身前不住颤抖的中年大夫,帖木儿并不认识对方,但显然对方听说过自己的大名。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帖木儿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丝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中年大夫略微抬起头来,看了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轮椅和其上的鞋尖,又慌忙低下头去,道,“回禀大人,刚才小人在为那犯妇诊治时,本想看看是否体内有内伤,却不料探出了喜脉......” 大夫继续说着,却未看到,面前的人在听到犯妇二字之时,眉头微蹙的不悦。 大夫略显慌乱的声音停止了下来,片刻之后,方才听到帖木儿淡漠地接着问道,“多久了?” 中年大夫闻言一愣,骤然间没有反应过来帖木儿的问题,直到帖木儿皱眉又问了一句,方才回过神来答道,“回禀大人,粗略看来,应该是有一月左右了。” 帖木儿陷入了沉默,众人同样陷入了沉默,甚至连一丝响动都不敢发出,深怕惊扰了帖木儿。 而对于面上沉静的帖木儿来说,心中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一个极难确定的时间,毕竟时间还短,但也是最接近的时间。 他当然不能确定,雪影腹中怀着的,是否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但对于他来说,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值得赌一把。 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已经没有希望了,那就应该抓住长生天赐予他的每一道可能的希望。 帖木儿已经下定了决心,斜睨了一眼眼前跪伏着的中年大夫,抬眼朝着真金示意了一下,真金瞬间了然,快步走过来,带着中年大夫走了下去。 接下来,他有一个重要的职责,看护好雪影。 看着静静地靠在冰冷的牢房墙壁上的女人,帖木儿隐隐有些痴了。 即便他将这些不该有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当他获知眼前的女人可能怀了他的子嗣,所有的情感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 “你还好吗?”帖木儿略带迟疑的声音惊醒了闭目养神的雪影。 雪影斜睨了一眼对面形单影只的帖木儿,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帖木儿压抑住心中的万千情绪,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会问出这句话来。 但说出去的话,终归是收不回来的。 真金拖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指挥着牢头打开雪影距离不远处的一闪牢门,将人扔了进去。 牢头见到那人的模样,不由得身子一颤。 那是刚才的大夫,只是短短时间,就已经少了一条舌头。 牢头默默地为中年大夫祈祷了一番,希望他的医术足够高明,能够治好自己的舌头,至于其他的,自己便是爱莫能助了。 帖木儿没有再尝试着与雪影对话,转向过来交差的真金道,“将所有的人全部换成狼逐卫,记住,必须是我们的人。”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真金。 真金当即低头表示明白,心中已经对嘎达打上了不是自己人的标签。 对于嘎达投靠吴法言的事情,帖木儿并没有追究,但是否未来会追究,真金不该想,也不敢想。 见吩咐完毕,帖木儿转过身去,看了看沉默的雪影,再看了看她那依然平坦的小腹,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而这一幕,自然被对面假装闭目养神的雪影尽收眼底。 她所疑惑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如何应对? 白奉甲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于此事,他早有所料。 他所震惊的,是此前自己一直低估了文中堂的存在,甚至于他都怀疑,当初在醉香楼中见到文中堂时,不过是被人家耍得团团转的雏儿而已。 甚至于秋官,也被他一席慷慨激昂所感动,但最后想想,似乎文中堂说了很多,又什么也没说。 风雨间,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 但从这两次的接触来看,文中堂对于城中各方势力和局势的认识,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 白奉甲的心前所未有的火热起来。 “文先生可有应对之策?”白奉甲沉吟片刻,接着问道。 此时其他人都回过神来,与白奉甲面上的冷静不同,云牧等人更多的是担忧。 他们能够在兀鲁尔哈十万大军的围攻下坚持下来么? 文中堂扫了一眼堂中众人,心中也不以为意,任何事情,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会是不同的看法,原因就在于看到的方面不同。 “兀鲁尔哈进城是迟早的事。”文中堂轻抚颌下短须,缓慢说道,“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在这宝贵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利益。” 白奉甲闻言,袖中拳头微握,心中忍不住涌起一丝喜意,文中堂说了一个“我们”,其中寓意自然深刻。 白礼贤眉头紧蹙,从进屋到现在,他感觉到事情都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或者,从自己祖父和父亲进入吴家开始,所有的事情便已经脱离了掌控了。 “这个利益,当如何获取?”白礼贤清冷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却代表了所有人的疑惑。 文中堂看了看对面这个年轻的,曾经的天之骄子,让他满意的是,在白礼贤的脸上并未看到太多的沮丧和颓败,这说明眼前的年轻人是一个合格的统领人物。 “自然是从虎口夺食。”文中堂掸了掸衣袍,傲然道。 “如何虎口夺食?”白礼贤追问。 “利用矛盾。” “什么矛盾?” “官民矛盾,官商矛盾,绅民矛盾,宗族矛盾。” “如何调动?” “官民本无需调动,佛祖法旨,自然万人相从。” “官商如何?” “官府严苛,城中税收负担沉重,过往客商和城中小商户早已不堪重负。” “绅民如何?” “宗族暴虐,侵扰万民,奴仆成云,自然天怒人怨。” “宗族如何?” “白下十八姓四散凋零,却是百足之虫,新生势力,势头强劲,新旧之争,由来已久。” 随着二人一番快速追问,在双方冷静无比的声线之中,场中霎时间陷入了静寂。 直到白礼贤轻轻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没有问题了。” 堂前的文中堂轻声咳了两声,看来刚才的问题,对他的身体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白奉甲快速消化了二人的问答,只感觉心中笼罩的阴霾顿时消散了许多,思虑片刻又紧接着问道,“该如何应用才是?” 文中堂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闭目养了一回神,却是谁也不敢打扰,或者是,不想打扰。 等文中堂睁开眼睛,其中的疲惫已经消散了许多,缓缓道,“诸多矛盾之中,官民矛盾最为突出,尤其是官府与流民的矛盾,已经是势如水火,这一点无需多言。” “其他矛盾,虽然由来已久,但一直引而不发,关键就在于,还欠缺一个足够的理由。”文中堂缓缓站起身来,便踱步便说道,“这个理由需要足够大,能够掩饰可能发生的一切罪恶,给所有人一个心安的借口。” 白奉甲眉头紧蹙,有些不确定地道,“先生的意思是,其他人会在流民作战的时候,趁势反抗?” 文中堂缓缓点了点头,白礼贤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此前流民与官府交手已不是一次两次,何以未见动静?” 文中堂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白礼贤,虽然年轻,却并不盲从,对于这个年轻人,自己喜爱逐渐多于欣赏。 “白公子说得自然有道理。”文中堂赞许道,“只是你们忘了,现在白城上的阴云已经散了。” 白奉甲脑中霍然一震,是啊,虽然吴法言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家主的位置,而且很恰当地控制了流血的范围,但对于城中各家族和居户的影响,可能很隐蔽,却是定然存在的。 最为关键的是,吴法言终归不是吴清源。 可能比较武功,吴法言会胜之一筹,但吴清源在白城之中的威势,又岂单是武功的原因? 现在,这片阴云散了,加上吴法言制造的流血事件,城中的宗族和绅民,有多少蠢蠢欲动,有多少心有惴惴? 文中堂说得很多,如果说黑火是克敌制胜的法宝的话,现在城北,就是一颗最大的黑火,只需要一把烈火,便足以点燃。 而相较于城北的复杂来说,此前雪影大肆放纵流民潜出城南,反倒降低了许多不安定因素。 胜利的天平,并未完全倾倒向吴法言和帖木儿。 白奉甲朝着文中堂深深行了一礼,沉声道,“单以先生一席话,便敌百万流民。” 文中堂快步上前,扶起了白奉甲,轻松地道,“可惜文某乃是一介书生,终归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白奉甲却已经知晓文中堂的意思,看着文中堂饱含深意的眼神,朝着屋内众人行了一礼,拉着白礼贤直接离去了。 “白兄,咱们不是来争取他们四家支持的么?事情尚未说清楚,何以现在就走?”离开堂中,白礼贤略带焦急地问道。 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每一分力量都弥足珍贵。 白奉甲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仍在昏睡的守卫,沉声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说完将白礼贤扔了出去,自己则快速地为周边的守卫全部解了穴。 离开途中,白礼贤几次想问,却强忍着没有问出口。 白奉甲早已留意到,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地道,“此事文中堂已经作了暗示,” 一句话便引起了白礼贤的兴趣,自己何以没有听出暗示所在? 却听白奉甲接着道,“文云等四家,终归也是城中扎根已久的世家,他们想动,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白礼贤的眼睛霍然亮了起来,“所以他们也需要理由?” 白奉甲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带着白礼贤快速消失在重重陋巷之中。 雪影很聪明。 只是过了半日,她便反应过来,可能发生了什么。 虽然依然在坐牢,牢中的陈设却已经大变了模样。 如果原本还勉强说得过去是在坐牢的话,现在可以说是比城中最好的客栈也不惶多让。 她甚至怀疑,帖木儿是不是比对着醉香楼的标准,在布置眼前的牢房。 等牢中重新布设完毕,此前前来问诊的大夫再次出现,只是眼中没有了早间的平和,反倒是无限的局促和不安。 雪影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即便他掩饰得很好。 雪影并未揭破,等大夫问脉完毕,轻声问道,“大夫,我是否是有了身孕?” 正在整理医箱的大夫身体霍然一震,又飞快收拾东西离去,但他刚才手上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一切。 雪影看着缓缓关闭的牢门,轻声叹了口气。 一直在暗处观察的真金松了口气,快速离开,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向帖木儿禀报。 出乎他意料的是,雪影知晓消息后,并未表现出其他的情绪,反倒是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 当然,至于雪影具体是如何想的,恐怕也只有雪影自己方才知晓了。 他的任务,就是确保雪影不会伤害自己,不,准确地说,不会伤害腹中的孩子。 在陈设豪华的牢房中,雪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 她自然清楚,帖木儿这般对待自己,是为了什么。 但她并未表现出反抗,因为她心存侥幸,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恐怕对她来说,也是一笔糊涂账。 最为关键的是,无论醉香楼中的雪影是如何的风光,在城南的雪影是如何的飒爽,都难敌一个事实,她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就有可能会成为一名母亲。 没有一个母亲,会随意地伤害她的孩子,这是母亲的天性。 只是相较于其他母亲,此刻的雪影,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确保四周静谧无人,雪影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我的孩子,你来的实在不是时候啊。” 雪影缓缓地闭上眼睛,在她的周围,是帖木儿精心从何处搜罗来的绫罗绸缎,中间位置一盆炭火正在熊熊燃烧,烘得原本冷冽的地牢温暖如春,但即便这样,也抵御不住雪影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 其中,既有对腹中孩子的忧虑,更有对城南流民局势的担忧,值得她牵挂的事情很多,但唯独没有想到她自己。 厚厚的牢墙隔绝出了两个世界,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遮掩得白城更加的雪白。 雪地之中,只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从远处直往地牢中而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故人相见 吴法言的面色很难看,听着逐渐远去的轮椅声,伸手将茶案上的茶杯拂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将远处的蒙放吸引过来,慌忙扑倒在地收拾起来。 看着面前不复往日傲然模样的蒙放,吴法言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对于吴法言而言,此前有多么厌恶百家盟,此刻便有多么的欣赏百家盟。 因为现在的百家盟,是他手中最挣钱的产业。 想想每天从无数的军工坊中产出的武器装备,即便无法变现,也将成为他手下军队的武装,这对于即将到来的乱世,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而这些,都得益于百家盟的存在。 吴法言很快平复了心情,一挥手,蒙放慌忙躬声行了一礼,弓着背退了出去。 自从想明白古尔赤存在的意义之后,吴法言对于百家盟也有了新的认知。 毕竟他知道,在百家盟中,古尔赤占着不小的股份,而这些,现在看来,都是兀鲁尔哈的东西。 对于他来说,自己不能得到的,不让对手得到,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即便现在兀鲁尔哈还算是他盟友,至少也算是有着共同敌人的朋友。 思虑片刻,吴法言握了握拳头,还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帖木儿已经说话了,而且也给足了自己理由,那自己自然没有理由因为此事恶了帖木儿。 一念及此,吴法言不由得面露冷笑。 帖木儿是一个记仇的人,虽然他平时并未表现出来,反倒是给下属一种异常开明的感觉。 但经过此次事变,很多曾经隐藏得很好的秉性再无顾忌地展现出来。 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模样,即便回到大都,也无法回到原来的地位。 所谓的权贵,对于异类,从来都是弃若敝履。 帖木儿现在,就是异类,而且还是一个怪异的异类。 在前往地牢的路上,帖木儿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的那个嫡母知晓自己眼下的模样,会不会梦中都会笑醒。 但帖木儿并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因为他早就已经有了计划。 既然弯刀已经出鞘,自然不在意多沾染一些鲜血。 身后的盔甲人静默地看着前方的路,一双手异常沉稳,只是因为盔甲的原因,让他的每一步行走都变得异常的沉重。 “真金,你会不会怪我?”帖木儿收敛思绪,抬头看向前方高耸的地牢牌楼,轻声问道。 跟在他身后的,只有盔甲人,至于隐藏在暗地之中的狼逐卫,自然听不到他的轻声言语。 难道眼前的这个盔甲人便是真金? 只是真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番模样? 盔甲人的回应消除了所有的疑问,只听头盔后传来一声闷响,“小王爷能绕过小的这条狗命,已经是万般开恩,真金感恩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埋怨。” 原来盔甲人当真便是真金,也难怪当日雪影会觉得这个声音有种熟悉的感觉。 帖木儿轻叹一声,沉声道,“想来当日也是本王太过恼怒,一气之下给你铸了这身铁甲,让你就此困在其中,虽然是怒你不争,但终归处罚得太重了。” 真金闻言,哪里还敢让帖木儿继续说下去,慌忙松开轮椅走到前面,单膝跪倒在地,朝着帖木儿涩声道,“小王爷万万不可这般说,当日确是真金不善指挥,还故作聪明,贻误了战机,差点让小王爷身陨,这些都是真金罪有应得的。” 帖木儿默默地看了看一脸真诚的真金,缓缓收回视线,没有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真金继续推着自己向前。 眼前的地牢并不大,只是县尹府的一个附庸,或者只是一个过渡,等到相关的程序走完,大部分犯人都会移交到鬼狱去,那里更加安全,也更能最大可能地折磨人犯。 当日张一丰能那么快移交到鬼狱,也是因为当时抓捕的人员过多,眼前的地牢容纳不下。 真金缓缓推着帖木儿入内,一路上自然无人敢前来阻挡,甚至于所有的人都似乎提前知晓了消息,远远地退避开来。 帖木儿仿若睡着了一般,手指轻轻磕碰着扶手,口中哼唱着莫名的歌谣。 真金知道,那是蒙古草原上的一首牧歌,讲的,是一个年轻的牧羊人,见到自己心爱姑娘的故事。 真金心中一动,似乎知道了什么,但他不敢问。 若是以往,他已经问出了口。 但现在,他已经不会,也不敢。 帖木儿不是曾经的帖木儿了,他自然也不再是曾经的真金。 忠心不会变,但人是会变的。 地牢很窄小,但现在却很宽阔。 因为眼下整个地牢只剩下一个人。 至于其他的犯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即便是牢头,也只知道昨夜,仿佛一夜之间,牢中所有尚未审结的人犯都消失了一般。 只关押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 即便牢头是一个快五十的老汉,但他也知道,这女子便是旁边醉香楼的雪影姑娘。 他曾经跟着蒙放前往醉香楼,远远地看过雪影一眼。 帖木儿缓缓来到牢门口,手臂微抬,真金轻轻躬身行了一礼,远远地退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一男一女。 “雪影姑娘,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仿佛是老友重逢,帖木儿阴恻恻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缕淡淡的柔情。 一直沉默面壁的雪影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面具遮面的帖木儿,身体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些许畏惧之意。 眼前的人,让她产生一种从内而外的厌恶,以及畏惧。 并不单是那张可怖的脸庞,更在于他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阴冷。 “雪影感谢大人看顾,小女子一切都好,不劳大人记挂。”雪影虽然说着感谢的话,但声音中却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她虽然没来过牢房,但也知道,原本的牢房绝非现在的样子,想来那远远跪着的牢头,也受了不少罪,要将原本污浊的牢房收拾得这般整洁,自然要下不少功夫。 而这些,想必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帖木儿笑了,看着雪影的面容,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往日的美好。 但他很快又愤怒起来,因为他猛然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让人嘲笑罢了。 帖木儿猛然一拍身下的轮椅,看着雪影面无表情的面庞,轻吁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方才淡然道,“本官此番前来,乃是想与姑娘商量一下合作之事,还请姑娘不要意气用事。” 帖木儿的话显然出乎了雪影的意料,她已经做好了遭受折磨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从帖木儿口中说出了合作二字。 雪影不由得嗤笑出声,“大人说笑了,你我自何处来的合作的可能?” 帖木儿看着雪影因为气恼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满足的感觉,直看得雪影浑身发冷,方才收回了视线。 “事情很简单,只要姑娘劝说绮罗楼主,交出手中所有暗探,本官便允诺,会放你们所有人离开。”帖木儿强行不让自己的声音那般幽冷,轻笑道。 雪影闻言,心中一突,顿时也已了然,吴清源即便如何不堪,但他终归是白绮罗,以及醉香楼的庇护之人,现在吴清源一死,醉香楼即便未倒,恐怕也离之不远了。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已经离开了醉香楼,楼中的事情,自然与小女子无关,想必大人是找错了人了。”雪影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帖木儿找不到把柄,但却低估了帖木儿。 只听帖木儿轻笑一声,双手一滑,轮椅顺势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显得颇为飘逸,有一种当日那个俊朗飘逸的年轻人重新回来一般的感觉。 “雪影姑娘低估了自己才是,”帖木儿止住笑声,“当日在下只不过是用姑娘的一个秘密,便从绮罗楼主哪里换了吴老家主的一个大秘密,想来姑娘在绮罗楼主哪里地位颇高才是。” 雪影闻言一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却听帖木儿接着道,“只是现在本官手中已经没有了什么好的筹码,也只能是劳烦姑娘亲自出马一趟了。” 雪影转头看了看眼前曾经夺取自己最美好东西的年轻男子,眼神之中隐藏很深的仇恨一瞬间暴露出来,犹若一道惊雷直接扑向牢门口,伸手朝着似乎放松了警惕的帖木儿抓去。 只是她低估了帖木儿,或者说,低估了现在的帖木儿。 已经死过了一回的帖木儿,对于自己的生命,自然是无比的珍视。 双手轻轻一滑,轮椅顺势向后挪出一步距离,让牢中的雪影,似乎再努力一点点,便能抓到他一般。 但这个距离,已经成为一道天堑。 真金带着牢头快速奔了过来,却见帖木儿一脸笑意,看着对面重新恢复平静的雪影道,“姑娘体弱,禁不住在下这般苦难,本官也不想你受这般苦痛,”顿了顿,打量了一番雪影的身形,有些无奈地道,“但此事对本官异常重要,若是姑娘迟迟不应,恐怕本官也由不得让你吃些苦头了。” 雪影抬眼斜睨着帖木儿,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一般,嗤笑一声道,“那便来。”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理由 人在做一件事前,总喜欢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无论这个理由是否正当,似乎更多的是想从中得到一种力量,一种心安的力量。 随着白奉甲二人离去,文家堂中依然一片静谧。 还是云牧打破了沉默,站起身来一脸不解地朝着文中堂问道,“文兄,你已经把我们绕糊涂了,现在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为好?” 文中堂将头靠倒在椅背之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缓缓吐出了一个字,“等。” 云牧回头看了一眼堂中二人,正要继续追问,却见文中堂面色苍白,知晓今日他已经是疲惫不堪,张了张嘴,终归没有继续问下去。 云牧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回转到椅中坐下,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之声,显然是刚才被白奉甲点倒的侍卫回过神来禀报来了。 王志铭抬头看了文中堂一眼,起身出门喝退了众人,其中也有来禀报白蓁蓁不见了的文府的心腹。 但这些事情都在四人预料之中,只是淡淡地吩咐众人退下而已。 等王志铭回到堂中,文中堂面色红润了些许,但说话依然有气无力,但显然,今日这事情不说清楚,终归是安不了其他三人的心的,毕竟他们都不是代表着自己,而是他们身后成千上万的族人。 “刚才我已经说了,现在留给我们的选择并不多,只要能抓住城南,好歹是有一线生机。”文中堂轻声道,其他三人静静地听着。 “叮嘱族人们,什么都不要做,手里的生意不要停,但人员要收拢,以防万一,只要等城南一发动,我们当即响应。” “送去江南的族人,叮嘱家里人都不要联系,所有的痕迹全部扫清,决不能留下丝毫隐患。” “前期做的筹备,重新再盘点一下,该给族人发下去的,务必在五日之内到位。” 文中堂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归于平静。 这次云牧没有再追问,反倒是王志铭站了起来,“五日?时间如此紧迫么?” 文中堂有些费力地端起一旁的茶水,云牧见状慌忙站起来过去帮忙。 文中堂饮了一口茶,缓了缓神方才接着道,“从今日开始,城中局势定然是瞬息万变,早一日做好准备,便多一分生机。” 听到这话,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一如窗外的大雪。 吴法言识趣的没有追问雪影的事情。 从雪影落入帖木儿手中的那一刻开始,吴法言便知道,雪影已经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甚至于他非常默契地撤掉了地牢之中所有县尹府的人,甚至于连一个杂役也没有留下,这既是让帖木儿放心,同时也是一种态度。 对帖木儿服从的态度。 即便帖木儿已经丧失了许多,但作为吴法言而言,他并未忘记那个雪夜之中挥斥方遒的年轻人。 “大人,现在吴白两家已经彻底整肃,剩下的些许问题,已经无碍大局。”吴法言朝着进门来的帖木儿行了一礼,轻声禀报道。 帖木儿笑着伸手点了点吴法言,道,“吴大人,本官说了多少次,不要这样,也不用这样,”挥了挥手,示意真金离开,接着道,“再说你我二人相交,并非交的是权力地位,更多的是胸中抱负,当是良师益友才是。” 吴法言知晓帖木儿此话乃是真话,但他并不准备当真,即便他武功卓绝,现在已经是白城第一人,但他坚信,所有的武力,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将是过眼云烟。 而帖木儿,即将迎来绝对的权力。 兀鲁尔哈已经来信,充分肯定吴法言在白城所作的一切,更以恭敬的态度向帖木儿问了安。 信中内容吴法言也亲自过了目,虽然不相信兀鲁尔哈在文中所说的七战七捷,但他很确信的一点,兀鲁尔哈将于近期移军白城。 至于时间长短,需要取决于与白昊君的战事程度,但吴法言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地牢牢掌握住白城,放在有底气在与兀鲁尔哈的对峙中赢得更多的赢面。 等吴法言重新坐下,帖木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涩声笑道,“吴大人当真是雷霆手段,短短时间,已经将城中两大家族彻底收归麾下,加上投靠过来的华刚,以及此前的仆从军和启辰军,眼下吴大人手下的军士恐怕不低于十万之众?” 吴法言闻言轻笑一声,但依然站起身来谦恭了一番,直到帖木儿压了压手,方才重新坐了回去。 “一切托大人的福,闫云山当年有大功于华刚,因而收编城卫军还算顺利。” 帖木儿点了点头,但这些都不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毕竟这些早就是二人谋划之中的内容。 “醉香楼的事情,吴大人考虑得如何?”二人静默一阵,帖木儿率先打破了沉默。 吴法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停顿了片刻,搁下茶盏看了一眼帖木儿方才笑道,“大人想要,拿去便是。” 帖木儿打量了一番吴法言的神色,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此前这事没有在你我约定的内容之中,本官也不会让你吃亏。”不容吴法言拒绝,直接抬手打断道,“既然嘎达一直心向吴大人,那便让嘎达投靠到吴大人麾下。” 吴法言闻言微愣,没想到帖木儿居然会拿嘎达作为交换条件,如此算来自己肯定是赚了,毕竟醉香楼之事,吴法言是忌惮多于觊觎,现在来了更实惠的东西,那不抓住岂非是暴殄天物。 见吴法言没有反对,二人默契地将此事揭过,至于帖木儿将如何收服醉香楼,那便是帖木儿的事情了。 “接下来整肃城中其他势力,吴大人可是已有安排?”帖木儿心情更好了几分,虽然吴法言是否同意并不关键,但能有县尹府的支持,对于他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是大有裨益。 吴法言点了点头,查探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方才轻声道,“等再过两日,凤三那边兵士操练得差不多了,便是清剿城中逆匪的时候了。” 帖木儿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吴法言,心中轻笑一声,吴法言对于城内事务还是表现出来了极其的关心。 “好,只是城中各族以及大户私兵众多,若是贸然动手,恐怕会在城中掀起惊天巨浪。” 吴法言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向门外,狠声道,“白城之中各族势力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如此,我们自然会先从不合作的人开始。” 看着吴法言背后握紧的拳头,帖木儿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些人,同样也知道,被吴法言所针对的这些人,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正要结过话头,满身盔甲的真金已经快步推门走了进来。 帖木儿面上微有怒意,但看着真金眼中带着焦急的神色,心中顿时浮出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吴法言看着飞快离去的轮椅,面露深思。 醉香楼顶,白绮罗斜倚花窗之上,目光顺着重新撕开的窗缝看向楼下县尹府中的一切。 从吴清源死后,她便未曾下过楼,更未离开过这件屋子一步。 她未曾下过楼,是因为当日醉香楼便已经为团团围住,若是当日走得快,白绮罗都怀疑自己能否逃出吴府。 只是从后来站在四层看到的冲天火光和若有若无的喊杀声,她才知道,吴府正在经历着什么。 而她不用猜想,都知道此事的幕后主使是谁,甚至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居然丝毫没有怀疑吴法言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即便如此想,每每看到楼外飘来的阵阵青烟,白绮罗知道,过去的,终将成为过去。 小雪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盘精心炖煮的豆腐汤,站在屋中看了看白绮罗,终归没有张开嘴,只是沉默着把桌子上的冷饭撤走,换上了新鲜菜肴。 等小雪离开,一声叹息从房中传来,“你这又是何必?” 听声音却是哑奴的。 果然,下一刻,哑奴便出现在了房中。 “看来我们都低估了县尹大人,若非老夫在吴家还有几个相识的留了下来,恐怕我们到时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哑奴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烧,饮了一杯叹息道。 白绮罗面色依然冷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暗子,扎得越深,自然越疼。 其实第二日凌晨,她便已经知道了其中所发生的一切,属于除了在场之人外,最先知晓此事的人。 但她无能为力,只能尽快地想到可能的下家。 确实如吴清源所说,虽然启用了无数当年埋下、却从未启动的暗子,但他们终归只是一叶浮萍,没有依靠。 “帖木儿提出由他来接管咱们醉香楼,吴法言没有反对,用了嘎达作为交换。”哑奴有些生气看了一眼白绮罗,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白绮罗闻言手上动作微顿,终于问道,“帖木儿?他如何会选择接管我们?” 哑奴同样一脸不解的看向白绮罗,却同样摸不到头脑。 下一刻,坐在台上的白绮罗弹身下来,一道白影出现在房中。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姑姑 电光火石之间,白绮罗原本还颇为警惕的面容霎时浮现出一抹喜意,自然是因为来人的身份。 对于白奉甲的到来,着实出乎了白绮罗的预料。 “你怎么来了?”白绮罗略带惊喜地道,自然而然迎上前去。 白奉甲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哑奴,转头看向面前风韵犹存的妇人,一时间感慨良多。 眼前的女人,因为自己的师父,铁浮屠而叛出风雨间,想要以一己之力为铁浮屠报仇,但奈何造化弄人,原本跟着吴清源尚有一线希望,现在却因为吴家内斗,仅存的希望已经破灭,现在更是连带醉香楼都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所谓怀璧其罪,醉香楼作为风雨间在白城的落子早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而其百年来苦心经营,造就了覆盖全城的谍报网络,即便是几经清扫,但现在谁也不知道醉香楼到底还有多少残存的实力,只是所有人都在估计,即便这些残存的力量,已经足够恐怖。 而这,便是现在醉香楼,以及白绮罗的原罪。 若是放任不管,吴法言绝不会放过她,但若是投靠帖木儿,虽然白绮罗可以圆了找白昊君报仇的目的,但就此将所有的暗子奉送给朝廷,就白绮罗内心而言,依然是心有不愿。 而现在,白奉甲来了。 “放心,后面没有人跟着。”哑奴打破了沉默,倒是将白奉甲吓了一跳,他并不知晓哑奴并非哑巴的事实。 看到白奉甲惊讶的神色,哑奴朝着白奉甲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下,并未解释。 白奉甲是个聪明人,从这一事,已经足以想清楚很多事情。 白绮罗放下心来,现在盯着醉香楼的眼睛实在太多,而白奉甲毕竟身份特殊,若是因为来此而陷入重围,终归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将白奉甲引到一旁坐下,白绮罗愣愣地打量着白奉甲,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寻到些许故人的影子。 似乎近距离地看着白奉甲,就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豪爽侠客一般。 “姑姑。”白奉甲犹豫片刻,还是顺着雪影的称谓称呼白绮罗。 白绮罗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地应了一声,不自觉地心生感慨。 白奉甲与雪影之间的事情,恐怕她是所有人中最为清楚的,但现在二人落得如此结果,雪影身陷囹圄,不由得不让人唏嘘。 见此情形,哑奴非常自然地走到窗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将空间留给白绮罗与白奉甲二人。 “你师傅的死,你可清楚了?”白绮罗将满腔的话咽了下去,直接问道。 白奉甲闻言微愣,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白绮罗既然这么问,恐怕当日凤三所言当是事实了。 白绮罗见状轻叹一声,“凤三当日虽然狂傲,但所说句句是实。”说完抬头看向白奉甲,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白奉甲迎着白绮罗的视线,右手拳头紧握,又缓缓放开,冲着白绮罗坚定地点了点头,“姑姑放心,师父的仇,我一定会报。” 见白奉甲并未因此而犹豫,白绮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迟迟未曾主动去找白奉甲,何尝不是担心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白绮罗也知道,在这个特殊时期,白奉甲来见自然是有着其他的打算。 白奉甲见状,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现在城南流民举步维艰,还希望姑姑施以援手。” 白绮罗定睛看了看白奉甲,自然知道这个援手是什么意思,站起身来在房内走了几步,转头看向白奉甲道,“你也想要醉香楼的暗线?” 白奉甲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白绮罗见状,抬头看了看天,低下头来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便给了你。” 白绮罗如此爽快,倒是让白奉甲没有预料到,呆愣片刻,方才疑惑地道,“姑姑当真?” 白绮罗既然已经答应,倒也干脆,坐回椅中,看了看白奉甲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姑姑,无论是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影儿的情分上,我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白奉甲心中再无疑虑,站起身来朝着白绮罗恭敬地行了一礼,沉声道,“奉甲定当不负姑姑深情厚谊。” 白绮罗摆了摆手,苦涩地笑道,“不必在意什么深情厚谊,只希望你得到想要的东西后,能够为你的师父报仇,也能够早日将影儿救出来。” 白奉甲闻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待白奉甲走后,哑奴走到刚才白奉甲的椅中坐下,看了看有些失神的白绮罗,轻叹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白绮罗回过神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淡然笑道,“不如此,我还能如何?” 哑奴闻言,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何尝不知道,醉香楼交到白奉甲的手中,是眼下白绮罗最好的选择。 但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就此走向一条满是艰险的道路,任凭谁心中都有所不舍,同时也是不安。 白绮罗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多年老友的心意,走到一旁拿起两壶白水烧,直接扔给哑奴一壶,揭开泥封饮了一口道,“你怎么着,是留在这里,还是跟尘烟她们一起,到城南去?” 哑奴接过白水烧,伸手一弹,干脆利落地揭去泥封,抬头饮了一口,抬手擦去唇边的酒渍,看着雪影笑了笑道,“都在这里待了十多年了,就在这里不动了。” 白绮罗抬手遥遥敬了哑奴一杯,笑道,“没想到曾经的浪子也有恋旧的时候。” 哑奴哑然失笑,盈满的笑意之中,似乎回想起了当年自己留连花丛的岁月,片刻之后回过神来道,“原本以为自己还年轻,没想到岁月催人老,终归还是老了。” 白绮罗缓缓走到老友身边,拍了拍其身后的椅背,长叹一声道,“终归是我害了你。” 哑奴抬头饮了一口酒,摇了摇头道,“你可不必为自己揽功,当年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与你无关。” 白绮罗缓缓靠倒在哑奴椅背上,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只听白绮罗轻声道,“这些年来,你可曾后悔当年来白城?” 哑奴感受着耳旁白绮罗淡淡的呼吸,笑了笑道,“如果是往前二十年,我可能会后悔,现在,我不后悔。” 哑奴回过头去,二人相视一笑,酒壶磕碰一声,一壶酒水很快一饮而尽。 次日,当狼逐卫的人发现不对时,偌大的醉香楼,已经人去楼空。 除了楼中一如往常的豪奢装饰,以及几乎一动未动的陈设,恐怕不知晓的人,还以为这里曾经什么也不曾存在一般。 往日的浮华,终归变成了一场梦。 当帖木儿被真金搬进醉香楼时,就是这么想的。 在他阴沉的眼神之中,仿佛想起了当日见到雪影第一面时的场景。 那曾经也是一场梦啊。 如此看来,自己想要逼迫白绮罗交出所有暗线的打算,也是一场梦。 帖木儿来后不久,吴法言同样沉默着走了进来。 二人相视无言,冷冷地等待着狼逐卫的结果。 吴诚带来的暗卫身着黑衣,静静地侍立在吴法言身后,等待着吴法言的指令。 但吴法言并没有让暗卫帮忙的意思,毕竟此处此前已经按照协议,交给帖木儿全权处置,现在他自然也不会插手。 很快,邦察面色冷漠地走上前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漠然地摇了摇头。 帖木儿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但在重重监视之下,醉香楼百余号人居然就此凭空消失了,而且丝毫有价值的线索,以及谍报相关的密档也是片纸未留,就连帖木儿都有所心惊。 当然,这也是他想要得到醉香楼暗子的原因所在。 帖木儿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吴法言,直接由真金推着走了出去。 “还请大人息怒,白绮罗手段较之雪影还胜一筹,在她手上吃亏,倒也不是什么难堪之事。”吴法言转身跟了出去,见帖木儿的轮椅就在楼前的雪地中等着,走上前去轻声道。 一旁的真金听着吴法言的话一时间有些咋舌,如果这话换成其他人来说,恐怕当下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现在说这话的吴法言。 帖木儿无所谓地笑了笑,掸了掸膝上毛毯上新积的雪花,轻声道,“吴大人难道就不好奇,醉香楼的人去哪里了吗?” 吴法言闻言,看了看眼前空旷无人的街道,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道,“无论她们去了哪里,终归是螳臂当车而已。” 帖木儿转头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吴法言,转头笑道,“吴大人果然好气魄,难道就不怕有人利用醉香楼的暗子在城中作乱?” 吴法言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暗子之所以称之为暗子,是因为他们身在暗处,所以才有价值。” 帖木儿闻言没有反驳,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扭头朝着城南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抬手示意真金前行。 轮椅压轧着积雪,发出颇为动听的簌簌的响声。 远处,一个人影正快速地朝着这里奔来。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小沐现身 牢房之中,雪影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影。 人影缓缓走到亮处,确实满脸笑意的凤三。 “雪影侄女,看来帖木儿大人着实疼爱你啊,居然为你准备得如此精细。”凤三打量着眼前堪称豪奢的陈设,啧啧称赞道。 雪影眉头微皱,虽然不知道凤三此行前来到底有何企图,但她并没有心思与他废话。 “不知龙大老板屈尊,到这破牢之中有何指教?”雪影面色冷漠,静静地坐在床前,漠然地看着旁若无人的凤三。 凤三拉过牢中的椅子坐下,轻笑道,“你我叔侄多日未见,前来叙叙旧可好?” 雪影面带鄙夷地看了凤三一眼,转过视线,不再说话。 凤三并不以为意,接着笑道,“雪影侄女切莫误会,叔叔此行前来,乃是与侄女有要事相商。” 雪影抬起头来,面带冷笑地看了凤三一眼道,“雪影身陷囹圄,身不由己,可没有能力与龙大老板图谋什么要事。” 凤三一拍双腿,站起身来假装要走,长叹一声道,“既然侄女连奉甲侄儿的消息也不想知道,那老夫走便是了。” 雪影闻言微愣,却很快回过神来,静静地看着凤三慢慢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刚出牢门,凤三见雪影始终没有招呼自己,不由得暗骂雪影年纪虽轻,却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 转过身来,笑道,“老夫也就是与侄女开个玩笑,既然来此,自然是要将事情告知侄女的。” 雪影也不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凤三演戏。 凤三恬着脸走回椅中坐下,看着雪影笑道,“还是侄女沉得住气,可怜我那奉甲侄儿就没有这份涵养,”说话间,目光不住地打量雪影,却见其虽然装作不在意,藏在袖中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凤三内心轻笑一声,状若沉重地道,“这不昨日奉甲侄儿贸然前往白家,想要救出白礼贤,却未曾料到吴法言早有准备。” 说道此处,饶是沉稳如雪影,依然不由得面带焦急,但看着对面的凤三,又强行将心中的惊疑压了下去。 “好歹是奉甲侄儿武功深厚,左冲右突,杀出了重围,” “只是吴法言近来功力暴涨,奉甲侄儿虽然突围而去,但也是身负重伤,” 雪影闻言,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经紧紧地铰在了一起,面色也不由得变得煞白。 一直偷眼打量着雪影的凤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担忧之色,轻声道,“可怜我奉甲侄儿,在这满是敌人的城中都无处藏身,现在吴法言已经安排启辰军满城搜捕,也不知能否脱离险境。” 雪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凤三,冷声道,“龙大老板今日专程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凤三见雪影终于说话,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侄女你这又是何必,无论白昊君如何,老夫终归是你们的叔叔,现在看到你们身处险境,又岂有不救的道理?” 雪影漠然地看着凤三,似乎想要从他的面色之中分辨出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片刻之后,只听雪影轻笑一声,“龙大老板好算计,只是雪影现在深陷牢狱,外面的事情如何,恐怕雪影爱莫能助。” 凤三闻言,面带焦急地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难道侄女就不知道奉甲侄儿有何藏身之处,如此老夫也好相助一二才是。” 雪影面色恢复如常,避开凤三投来的视线,冷声道,“雪影在此谢过龙大老板的好意,白大哥吉人自有天相,雪影相信他终归可以化险为夷的。” 凤三看着面前面若冰霜的雪影,心中气恼,面上却强装悲痛,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老夫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说完不再管雪影,直接推开牢门走了出去。 听着凤三缓缓远去的脚步声,雪影面色顿时变得煞白,抬头透过墙上细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缓缓飘飞的白雪,只能是心中默祷,希望白奉甲一切无碍。 凤三自然是骗雪影的,但他来此一趟,自然有他的打算。 能够诈出雪影自然是好事,但若是诈不出来,他也有他的谋划。 凤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牢房,轻叹一声道,转头向前走去。 陋巷之中,一个身着村夫服饰的中年男子,见到凤三离去,紧接着转身离去。 却不料他刚刚消失在巷子尽头,凤三便出现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看着村夫快速离去的背影,面带冷笑。 男子的速度很快,而且经验也非常丰富,不住变换着前行的线路和节奏,每过一阵,都会突然转到一条巷子中,默默地观察着身后是否有人跟来。 直到确定没有人跟着,他方才快速地朝着前方而去。 如若是一般人,恐怕没有人能够跟得上他,但奈何今日是凤三亲自出马,眼见中年男子如此,更加坚定了他心中所想。 男子在城中巷子中绕来绕去,很快来到一座大宅子的后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无人,方才敲了敲门,等门开之后快步闪了进去。 一个身着裘衣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大堂之上慢慢地喝着茶水。 男子走到其面前,单膝跪倒在地,沉声道,“二当家的,地牢之中,果然有异。” 年轻男子放下茶水,抬起头来,豁然是前些日子从逐鹿山中破关而出的小沐。 小沐看了看身前的中年男子,淡然道,“起来具体说说。”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堂外霍然传来一阵大笑声,男子面色顿时一变,小沐闻声,目露寒光地扭头看了一眼中年男子,但也知道这人是自己眼下为数不多可以用得上的人,只能隐藏眼中情绪,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小沐兄弟,何时回的白城,可把为兄想坏了。”凤三轻飘飘地站在院中一棵大树光秃秃的树枝上,看着走出来的小沐朗声笑道。 小沐抬头看了一眼凤三,面上同样涌现出笑意,朝着凤三抱拳笑道,“大哥好久不见,小弟有失远迎,还请大哥见谅。” 凤三见状,心中冷笑一声,飘然落到地上,也不近前,朝着小沐道,“兄弟还是不把我当大哥啊,回到白城也不来与为兄相会。” 小沐心中同样冷笑一声,面上颜色不变,躬身行了一礼道,“大哥见谅,只是小弟刚刚回来,对城中形势一无所知,贸然前往,恐怕会坏了大哥的大事。” 凤三面上笑意更加浓郁,原本他并非有意前往地牢,但他何许人也,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原本以为是白奉甲的人,便将计就计,绕了个弯去了地牢,未曾想到居然是小沐的人,既然如此,那小沐派人跟着自己,背后深意便实在是耐人寻味了。 只是小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愣头青,经历了生死的历练,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既有心机,也有武力的男人。 两人寒暄一阵,小沐笑吟吟地将凤三让进屋去,自然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过了一阵,小沐又满脸笑意地将凤三送了出来,遗憾地道,“这座宅子还是大哥此前赠与小弟的,今日大哥前来,未曾想居然连酒水都未能招待一二,实在是小弟的不是。” 凤三亲昵地拍了拍小沐的肩膀,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在意这些俗礼,原本以为兄弟遭遇不测,这座宅子便一直闲置着,现在既然兄弟回来了,自然是莫大好事,”转头看了看刚才跟踪自己的中年男子,又朝着小沐轻笑道,“你我兄弟来日方长,还希望兄弟早日养好身体,回到帮中帮着为兄干些事情才是。” 小沐面带笑意点头应是,将凤三送走,方才冷着脸回到了堂中。 “二当家的,这......”刚才满脸忐忑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正欲解释,却被小沐直接抬手打断了。 “罢了,此前派你前去跟踪他,便是我的不对,”小沐面带冷笑地将摆放在茶案上的茶水掀翻在案上,“不过也好,早晚都是要见面的,晚见不如早见,”说完走回自己的椅中坐下身子,朝着中年男子道,“你今晚彻夜前去告诉阿香,咱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中年男子闻言身子一颤,躬身应了一声是,背转过身,缓缓退了出去。 而在远处,凤三一脸冷漠地看着刚刚离开的宅子。 那是他送给小沐的宅子,所以他在看到宅子的时候,便猜到了房内人的身份,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当真是小沐,只能暗叹这小子果然命大。 凤三冷哼一声,小沐的命不单大,而且运气还不错,刚才虽然只是轻轻拍了拍小沐,却感受到其体内内力的雄浑,没想到短短时日,居然有所奇遇,练级了一身本领回来,偏偏还不到帮中找寻自己,而是藏在此地,还专门派人前去跟踪自己,若说小沐没有什么图谋,恐怕任凭谁也不会相信。 至于小沐身边的中年男子,凤三只是感觉有些面善,刚才打量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想起来在何处见到过。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凤三的一天 等到凤三去而复返,雪影忍不住露出了诧异之色,袖中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生怕凤三给自己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 现在地牢之中防卫森严,若是以往,地牢之中自然有她隐藏的暗子,但现在,周围的都是狼逐卫的人,自然找不到与外界连通的渠道。 她现在,已经与周围的城市脱离,变化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甚至于在凤三刚刚离去之时,她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当然也有畏惧。 因为凤三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她了解外界讯息的唯一渠道。 无论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消息,总比没有消息好。 凤三走进牢中,一改此前面带笑意的模样,面露悲色,步伐沉重地走到雪影面前,掩面长叹一口气。 雪影的一颗心已经悬了起来,但她依然强忍着没有去问。 “白礼贤刚刚被发现死在了城西喇嘛寺,周围还有血迹,是被奉甲侄儿趁乱返回白家救出,但却被暗卫的人追上了。”虽然没有白奉甲真切的死讯,凤三面上依然难掩悲戚,似乎已经看到了白奉甲的死亡一般。 雪影缓缓坐倒在床上,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雪影侄女,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愿意告诉老夫,奉甲侄儿可能的去向么?”凤三转头朝着牢门外看了一眼,确定四周无人,压低声音急切地道。 雪影转头看了一眼凤三,依然一言不发。 凤三焦急地跺了跺脚,悲声道,“难道你当真要看到奉甲侄儿死了你才乐意吗?” 雪影认真打量了一番凤三,沉默地摇了摇头。 凤三看了看雪影,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也不再劝解,直接转身离开了 等待凤三走后,雪影缓缓靠倒在床榻之上,面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自然信不过凤三,但她忍不住猜测,凤三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理智告诉她,凤三所说的是假话,但她依然会忍不住为之担忧,甚至心生恐惧。 她的一颗心,已经彻底系在了白奉甲身上,而她自然知道,眼下白奉甲境况是如何的糟糕,凤三所说的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 这也是她最为忧心的地方。 离开的凤三脚步轻盈了许多,此前见到小沐带来的心情的不爽也消散了许多。 雪影终归被他说动了,虽然现在她还能强行保持淡然。 但在风雨间多年的他,知道一个人的心是最禁不住考验的,只要她还有在意的人。 那么便会留有缝隙,只要不断地朝着这个缝隙用力,这条缝隙,将成为一条鸿沟。 到那时,无论是谁,都将成为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至于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吴法言暂时顾不上他,帖木儿已经允诺了他。 他现在可以说是白城之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但他依然有心忧的事。 那便是白奉甲。 他始终有一个预感,白奉甲会来杀他的。 从他见到白奉甲的第一面开始,他便知道。 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白奉甲都有足够杀他的理由。 而为了自己的未来,他必须尽早清除这个隐患,这也是他反复来找雪影的原因。 回到金钱帮,闫云山照例汇报了一番仆从军的情况。 这些时日,闫云山眼见消瘦了许多,这也是凤三能够轻松的原因所在。 百家盟的事情已经步上了正轨,不需要他费太多的心思,仆从军有闫云山,自然也不用他操心。 “二弟,你辛苦了。”凤三有些歉疚地拍了拍闫云山的肩膀,给他亲自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闫云山接过,道谢一声,坐了一会儿便直接离去了。 等闫云山离开,身着五彩斑斓衣衫的五毒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面带不善地看了一眼离开的闫云山,走到凤三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哀声道,“大当家的,你可救救小的。” 凤三斜睨了一眼凤三,放下手中茶盏,走上前去将其扶起,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啦?” 五毒顺势站起身子,哀泣道,“大当家的,小的日子不好过啊,”抬眼打量了一番凤三的脸色,涩声道,“二当家的这些时日逼迫的紧,说小的钱财用了不少,但药丸的数量却迟迟提不上来,说再这样下去,就该请大当家的责罚小的了。” 凤三心中冷笑,对于五毒的心思自然是一清二楚,闫云山是什么人他最清楚,所说的话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时日形势紧张,仆从军消耗也快,二当家的急切一些,也是情理之中。”凤三将五毒引到一旁坐下,轻声宽慰道。 五毒闻言站起身来,恨声道,“大当家的你最知道五毒的为人,现在大雪封路,各种药材本就难寻,加之要调配更是复杂,产出低了那是老天爷的事,与我五毒何干。” 凤三斜眼看了一眼五毒,听出他是在有意无意指向闫云山,摆了摆手道,“五毒,眼下情况紧迫,二当家的也是在为我做事,你们还要多多配合,少生些事端才好。” 五毒自然也知道眼下扳不倒闫云山,毕竟凤三与他是过命的交情,岂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 但奈何自己的贪墨的把柄在闫云山手中,虽然百般哀求,闫云山勉强答应下不为例,但长此以往,自己白白卖命,岂不是吃了大亏? 一念及此,五毒也是恶从胆边生,沉声道,“大当家,非是小的搬弄是非,只是眼下仆从军都在二当家的掌控之下,恐怕长此以往,对大当家的有所不利啊。” 凤三闻言微惊,霍然抬头看了一眼五毒,语气冷漠地道,“五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五毒此刻反倒不惧了,壮了壮胆子,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轻声道,“前些时日,二当家的又来催促小的加紧生产毒丸,说了一句话,让小的至今心惊不已。” 凤三目露凶光地看着五毒,让五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但依然强打着胆气抬头看向凤三,这反倒让凤三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哦?二当家的说了什么?”见状凤三收敛神色,端起茶水,状若无意地问道。 五毒闻言一喜,收敛喜色轻声道,“二当家说,大当家一点也不爱惜他的仆从军。” 凤三手中的茶盏霍然震颤了一下,洒出了些许茶水,面露凶光地看向五毒。 似乎是怕凤三不信,五毒咬了咬牙,沉声道,“更让小的担忧的是,前些日子,二当家的甚至亲自前来,逼问小的毒丸的配方。” 凤三放下手中茶盏,面色冷漠地问道,“你给啦?” 五毒慌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小的知道这配方关系重大,自然不敢相与,但也因此得罪了二当家的。” 凤三右手轻轻磕碰着手中的茶盖,没有做声,堂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之后,凤三冷漠地道,“你下去,”等五毒行礼离去,又沉声道,“记住,今天你所说的,都要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五毒闻言一惊,心中却是一喜,沉声应了一声是,躬身走了出去。 堂中仅剩下凤三一人,却见其肥胖的脸上面色变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重大决定。 但想让他单纯凭五毒的几句话便去怀疑闫云山,自然是虚话,但若是丝毫没有芥蒂,恐怕凤三也就成了圣人。 毕竟他知晓闫云山对仆从军投入了多少心血,也知道自己对于仆从军的使用让闫云山几次相劝,五毒所说的,已经让他先入为主地怀疑起来。 只是他还需要时间去查证。 五毒与闫云山,此刻是他的左膀右臂,但若是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并不介意抹除掉任何一人。 特别是想要找五毒要配方的闫云山,更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一念及此,凤三心头抑制不住地涌出一股烦躁之意,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依然没有消除体内的烦躁,似乎还更多了一些。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正是此前被帖木儿带去的小三。 从帖木儿返回白城之后,也是为了报答凤三在刺杀吴清源时所作的牺牲,吴法言第一时间便将小三送了回来。 看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种,凤三心头的烦躁之意稍褪,脸上浮现笑意,朗笑一声,走上前去将小三抱了起来。 “儿子,你怎么来了?”凤三在小三脸上亲了一口,喜声问道。 小三推开凤三满脸横肉的脸,奶声奶气地道,“爹爹,小三想阿娘了,小三什么时候能见阿娘啊?” 凤三闻言,扭头目露凶光地看向身后跟过来的丫鬟,吓得那丫鬟慌忙跪倒在地。 凤三转过头来,一脸宠溺地看着小三道,“小三不要着急,你娘亲犯了点错,爹爹正在惩罚她,等她改过了,爹爹自然会带你去见她。” 小三面带疑惑地看向凤三道,“娘亲犯了什么错,爹爹能不能不要惩罚娘亲,直接惩罚小三不好吗?” 凤三闻言,亲了亲小三粉嫩的脸蛋,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冷意越发的重了。 此刻的后堂之中,一个女子缓缓解开脚下的镣铐,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顶,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凤三的悲哀 凤三穿好衣服,冰冷地看着眼前面带诡异笑容的凤舞,眉头微皱,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凤舞斜眼睨了凤三一眼,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凤三不由得大怒,快步上前,狠狠地揪住凤舞的头发,将其赤裸的身体提了起来,面色狰狞地问道,“老子问你在笑什么?” 凤舞缓缓扭头看了看凤三,张开嘴来,吐出来的却是一口血痰。 凤三面色大变,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血痰,右手顺势一丢,将凤舞重重地扔在堂中的角落,摔得缩成一团不能再起身。 看着痛笑的凤舞,凤三重新恢复平静,冷漠地摇了摇头,不准备再理会眼前这个已经疯魔的妇人,转身便要离开。 却不料一直没有说话的凤舞却蓦然说话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儿子来见我?” 凤舞的声音很轻,但凤三听得很清楚,闻言面色霍然一变,转过身来,眼中射出狠厉的光芒,看着缩成一团的凤舞,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小三的事,是你挑唆的?” 凤舞缓缓支撑起身子来,看向凤三,打量了半晌,却突然大笑起来。 凤三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只能面色阴冷地看着凤舞肆无忌惮地狂笑。 “是不是我挑唆的重要么?”凤舞止住笑声,满脸恨意地看着凤三。 一支飞镖霍然停留在凤舞额头前三寸,正是凤翎镖。 这支江湖人闻之丧胆的暗器,却没有让凤舞皱上一丝眉头,冷眼看着凤三嗤笑道,“我的好师傅,好好看看你的身边,你认为还需要我挑唆吗?” 凤三闻言面色微变,却强行压下心中的惊讶,确如凤舞所说,她即便魅力再大,在自己宰了四个胆大包天的守卫后,其他人也规矩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凤舞何以对自己身边的事情知晓得那般清楚? 凤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定然是他身边的人出现了问题。 凤舞的身体再次被提了起来,凤三的眼中血丝暴起,显然比之刚才更加震怒,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是谁?” 凤舞可怜地看着面色狰狞的凤三,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不问,是哪些人呢?” 凤三闻言,一把将凤舞扔到了脚下,豁然转身,没有再理会猖狂大笑的凤舞,直接出了府门。 看着走得坚定而决绝的凤三,凤舞笑着笑着却突然哭了起来。 远远守着的守卫,听着堂中不时传来的怒喝和苦笑,慌忙捂起了耳朵,深怕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可惜的是,下一刻,即便已经躲得够远的四个守卫,同时面容诡异地倒在了原地。 在他们的眉心处,有着一个浅浅的血洞。 百家盟这次的会议并没有如期举行。 只因为盟主凤三尚未到来,冯陈褚卫等各大老板也没有那么多忌讳,直接喝酒饮乐,浑然将这里当做了自己家一般。 确实如此,自从帖木儿回到白城以来,他们的地位便水涨船高,甚至于连县尹府的胥吏见到他们,也一改往日里趾高气昂的做派,恭恭敬敬地点头叫大爷。 这些自然得益于他们的盟主,也是金钱帮的龙头老大,凤三。 特别是军需作坊的事情,让所有人从台后转到台前,光明正大地与官府和军队做起了生意,肆意占有着城南的劳力,每日的进项何止千万。 当然,这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分给了古尔赤,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他应得的。 除了他占了大头的份额外,还在于兀鲁尔哈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兀鲁尔哈就要进驻白城了。 可惜的是,今天古尔赤也未来,否则大家伙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与未来的大将军的父亲套套近乎。 酒酣耳热之间,门外守卫森严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股冷风袭来,瞬间让许多人的酒意清醒了许多。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矮小的胖子,正是凤三。 只是此刻的凤三,看向屋内众人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热情与豪爽,而是悲哀与愤恨。 众人尚未来得及与凤三打招呼,一个铁甲人便从凤三的身后转了出来。 正是一直紧跟着帖木儿的真金,也可以说是帖木儿的贴身管家和话事人。 真金出现在这里,代表的自然是帖木儿的意志。 众人有些不明就里,李掌柜左顾右盼一阵,见众人有些茫然没有反应,清咳一声站出身来,朝着真金与凤三行了一礼,道,“盟主大人,真金大人......” 话未说完,凤三漠然地一挥手,一队面带棉巾的军士霍然跑了出来,紧接着便是身着五彩外袍,一脸阴笑的五毒,手中托着的,是一个外面看起来黑乎乎的瓶子。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军士已经进屋把住了各个可能的出口,而五毒则是笑嘻嘻地说了一声,“对不住了各位掌柜的,兄弟这就送各位上路。” 上路二字一出,刚才还在惊疑的众人当即回过神来,慌忙朝着凤三望去,却见其一脸铁青,面无表情,方才知晓事情确实走到了这一步,慌忙朝前冲去,想要哀求凤三的援救。 却不料见此情形,凤三面色的神色更加怪异,直接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众人的距离。 下一刻,在众人凄厉的呼喊中,五毒手中的瓷瓶在密闭的房中一摔而碎,一股绿色的浓烟弥漫在本就不大的空间中,周围即便是事先已经服用了解毒药丸,佩戴了棉巾的军士,也忍不住咳嗽起来,更何况这些平日里便四体不勤的掌柜老爷们呢? 片刻之后,五毒满意地看了看房内绿烟消散的情况,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凤三和真金拱手道,“回禀两位大人,都已经解决完了。” 凤三点了点头,伸手一挥,外面围着的军士快速打开了封闭的门窗,将绿雾快速排出。 等凤三与真金走进房内,方才知晓这看起来稀松平常的绿雾毒性有多么恐怖,所有中毒而死的人无不面色狰狞,七窍流血,一些想要逃走的,自然是死在了留守军士的刀下,甚至于守着的军士也有两人晕倒在地。 见此情形,即便强悍如凤三,也不由得觉得狠厉,但五毒面上却满是兴奋的神色。 他的一种新毒药,今天得到了验证。 “龙大老板,本将的任务已经完成,还需回去向小王爷复命。”真金漠然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面具传来,让凤三耳膜一阵刺痛,他依然不习惯现在真金和帖木儿的声音。 凤三面容冷漠,转过身朝着真金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送行了。 转身走到门口的真金却转过身来,朝着凤三拱手道,“龙大老板,看在你我也是老相识的份上,奉劝你一句,在官场上,最好的办法,便是从一而终。” 凤三闻言面色微变,目光有些闪烁地看向真金,却不料真金并没有给他打量的时间,直接转身离开了。 真金的话是什么意思? 凤三自然想知道,因为真金极有可能代表着帖木儿,但他又不敢妄自揣测,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毕竟封他作为一城之主的敕书正在快马加鞭地送来,甚至于比此前许给他的半城之地还要好,虽然那是一个被白昊君占据,斩杀了城主府所有人丁的城市,比之白城也要小,但那毕竟是一座城,一座独立的城啊。 而这,也是帖木儿与他的交换条件,要的便是眼前这些人的命。 至于为什么,凤三没有问,帖木儿也没有说,因为二人都心知肚明。 帖木儿的条件自然是好条件,凤三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重,但即便如此,凤三依然有种不安心的感觉。 似乎是因为凤舞今日的一番话,又或者是拜见帖木儿时对方冷漠的态度? 他不知道。 等他无力地走回金钱帮大堂,司马香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的,是今日城内各处军工作坊的接管情况。 百家盟的人自然该死,相应的军需作坊不能停,古尔赤与凤三,当然还有帖木儿和吴法言的利益自然也不能断,所以司马香第一时间便负责其接管的工作。 凤三坐在虎皮大椅上,右手轻轻敲击着扶手前端雕刻精美的龙头,虽然有些僭越的意思,但作为官府管不到的地界,自然没有那么多人在意。 而以凤三现在的地位,即便有所僭越,恐怕无论是帖木儿还是吴法言,都会宽待几分。毕竟在这个关键档口,有钱有粮更有人,这不正是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吗? 听完司马香的禀报,凤三煞白的面色方才恢复了一些血色。 接管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很多,毕竟百家盟中他才是真正的老大,虽然并不占什么份额,但管理的人手基本都是他的人,这也为清理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明日作坊的生产能否恢复?”凤三缓了一会儿神,有些疲倦地道。 现在任何事情都可以往后缓,但唯独军工坊不行,非但兀鲁尔哈等着,吴法言和帖木儿更是紧紧地盯着这块大肥肉,如果不能趁此机会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到时候能剩下多少给自己,就不好说了,真到那时,自己虽然说话也有底气,但多少有些不足的意味。 司马香抬头看了一眼眉头轻皱的凤三,犹豫了片刻,强忍着没有说话。 凤三有些不满意地侧了侧头,轻声唔了一声,这是平日里他对部属表达不满的信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但今天,他并没有等来司马香的答复。 他不由得想要发怒,何时司马香这样的人都敢忤逆自己的意思了? 想起当年自己在回城途中见到的,那个被盗匪围追堵截而衣衫褴褛的女人,是他给了她新生,更让她成为了金钱帮掌管钱粮事务的堂主,任凭谁都可以忤逆自己,唯独她不行。 一念及此,凤三的面庞开始充血,恼怒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自己曾经非常看重的年轻人,自己刚刚见过的年轻人。 小沐来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走狗烹 在看到小沐的时候,凤三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看着凤三愤怒的眼神,司马香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但又很快挺起胸膛,直视着凤三的目光。 “为什么?”凤三强行压抑着体内的愤怒,沉声喝问道。 司马香看了看凤三,心中百般情绪涌上心头,轻声笑道,“当你在杀白家人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凤三闻言不由得一愣,“白家人?” 司马香瞥了一眼凤三,又略微感到些许自豪,看来自己的身份并未暴露,苦笑一声,没有再应声。 看到司马香的模样,凤三回过神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看来当年你被人追杀,差点倒毙在我门前,是有人专门设计。” 司马香并不奇怪凤三会想到这些,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自然相当于是默认了。 她本就是白家的人,甚至于就是看着白蓁蓁长大的人,最后成为了白连城埋在金钱帮的暗子。 但暗子就有暗子的使命,无论白连城此人如何,本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今天,他需要的,只是为白家人报仇而已。 “白连城的死,与老夫何干?”凤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道。 司马香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涌起愤怒的情绪。 正要反问,身后的小沐已经接过话去,沉声道,“毒效很短,不能再耽搁功夫了。” 凤三闻言,只得舍掉心中的不解,微一运气,顿时生出一股凝滞之感。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凤三眼中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冷静。 小沐看了一眼似乎是垂死挣扎的凤三,冷哼一声,手中贪狼剑已经拔了出来,显然是准备动手了。 “你的毒,自然是老娘下的。”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自然是凤舞。 凤三壮硕的身体不由得摇晃了一下。 眼前的这些人显然早就已经勾结在了一切,甚至于凤舞何时脱困的自己也不知晓。 但他没有转过身去,去看自己的徒弟,孩子的娘亲,以及这个世上最怨恨自己的人。 “为什么?”凤三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小沐,显然他才是主谋。 看着凤三投到自己手中贪狼剑上的视线,小沐的心反而更加坚定了起来,没有再做理会,直接纵身攻了上去。 凤三即便身中奇毒,却并没有在意,只要解决了眼前的这些人,五毒就是他保命的根本。 无数凤翎镖朝着小沐无情地飞去。 但刚刚到了半空之中,无数的凤翎镖朝着他的身后而来。 身后的女人隐藏了实力,这是凤三的第一感觉。 哪怕自己中毒,但凤翎镖的威力如何,只有他知晓。 而现在,凤舞打出的凤翎镖,已经不在他之下。 凤三心中咯噔一声,再没有刚才的轻松。 身体腾挪,想要避开身后凤舞的凤翎镖,却正如他所料,他的凤翎镖正追向小沐,而他也未能摆脱凤舞的凤翎镖。 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看着被小沐轻松散过的凤翎镖再也没有什么建树,无数的凤翎镖掉头朝着凤舞而去。 凤翎镖,自然就是对付凤翎镖最好的利器。 趁着身后的凤舞被牵制着,凤三直接朝着小沐扑了过去。 而原本功力远远不及凤三的小沐,见到凤三扑来,面上却没有丝毫慌乱的神色,只是冷笑一声,手中贪狼剑焕发出如火般的炙热,凌空朝着凤三刺去。 凤三心中不祥之感越发浓厚,小沐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沐。 那个自己三言两语便可以引诱,更不是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年轻人。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怕的对手。 他有些后悔此前相见为何没有及时杀了他。 可惜的是,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吃。 电光火石之间,凤三已经下定了决心,双手向着迎面而来的小沐一拍,整个人却骤然调转方向,朝着没有人的一方扑去。 司马香远远地站着,并没有及时扑上去阻止,因为她知道,以她的本事,在账本上和床上倒还好说,在凤三面前,只能是死的结局。 但没有司马香阻止,刚刚扑到窗边,想要破窗而出的他却不得不退了回来。 一股凌冽的气势从窗外而来,刺得凤三眉心生疼。 那是武夫的直觉。 只要他走出这个窗户,外面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而以他对城中高手的熟悉,凤三第一时间便猜测到了门外站着的是谁。 邦察。 只有这个神箭手,在弯弓搭箭的时候能有这般气势。 “原来如此。”凤三止住脚步,终于想通了。 小沐,终归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人罢了。 即便功力大涨,又与司马香狼狈为奸,更有凤舞里应外合,但要想撼动金钱帮的大当家,依然是难如登天。 但到了这般时候,闫云山等人依然没有现身,反倒是邦察早就等候在外。 隐藏在小沐等人身后的人,已经是昭然若揭。 即便如此,他依然想不通。 嘴中念念有词,“他不应该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小沐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嘲讽,原来不可一世的金钱帮大当家也有这般无助的时候。 一如他当年在陋巷之中遇到凤三时的场景。 当时的他,又是何等的无助和茫然呢? 可惜的是,短短时间,地位已经互换。 不单是凤三,当帖木儿找到自己的时候,就连他也感到惊讶。 他是想找凤三报仇,但却没有料到帖木儿会站在自己这边,而且非常贴合他心意的,将金钱帮送到了自己面前。 而帖木儿的承诺,便是负责解决闫云山等人。 只将最为重要,也是最为棘手的凤三留给了自己。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刚才还有些失魂落魄的凤三仿佛想到了什么,也明白了真金临走之时对自己所说的话,不由得苦笑一声。 江湖中人,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选择,一切不过是挣扎求活而已。 或许那句话说得对,江湖与朝廷,本就是两条线,自己妄图从一条线跳到另一条线上去,终归是坏了规矩。 他们,从来都是人家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刀,用过了,最好的办法便是扔掉。 正如帖木儿刚刚借自己的手,除掉了当年让他难堪,眼下又是白城中最不稳定因素之一的百家盟一般。 “好算计啊,好算计。”凤三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张口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场中三人冷漠地看着凤三,从凤三退回屋中的那一刻,小沐本来还颇为忐忑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帖木儿并没有欺瞒他。 而从凤三的情况来看,他受到的刺激,远比他中得毒要严重。 凤三喘着粗气坐回椅中,看着对面如临大敌的三人,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小沐道,“难道你就不怕今日的我,便是明日的你吗?” 小沐看了看一脸死灰的凤三,冷漠地摇了摇头,也不应声,只是朝着凤舞冷声道,“事不宜迟,速战速决。” 凤舞面色一紧,也收起了轻松神色,手中凤翎镖飞舞,与小沐一前一后向着凤三夹击而去。 凤三确实是存着拖延时间的念头,毕竟以他的功力,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毒杀他的毒药虽然有,但不多,而眼下的,只要给他时间,恢复一定实力,定然不是问题,届时虽然不能对付小沐与凤舞二人,但逃脱性命终归不是大事。 但小沐的谨慎出乎了他的意料。 果然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人了。 一柄贪狼剑,在凤三的四周神出鬼没,逼得他根本没有时间运功压制毒素。 而身后的凤舞则更是阴险,手中凤翎镖专打凤三不备之处,加之二人关系不同,凤舞似乎是专门找各种刁钻之处而去,各处阴私地方丝毫没有避讳之处,颇有种让凤三断去子孙根的意思,让凤三满是愤懑的同时更是苦不堪言。 远远观战的司马香却也没有闲着,虽然功力并非其所长,但有她在,凤三却不敢不防,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凤三的动作,严防他从防守空挡的屋顶逃脱。 堂堂金钱帮的大当家,此刻犹如被猎人套进圈套的野兽,四处挣扎奔命,挣扎得浑身鲜血淋漓,到了筋疲力竭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凤三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黑,这是毒素在朝着他心肺蔓延的征兆。 若是再这般下去,这个曾经称雄一地的枭雄,就将毒毙当场。 凤三的心中也越来越急切,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在流逝一般,早已经不管不顾,双手猛地逼开对面的小沐,身后衣袍骤然鼓胀,无数凤翎镖朝着凤舞飞刺而去,自己肥胖的身体则犹如一道青烟,朝着司马香而去。 但让他失望的是,司马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骤然从身后掏出一柄火铳,显然是早有准备,逼得凤三面色大变,慌忙退后。 以他的功力,面对区区火铳并不足惧,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司马香敢赌,他不敢赌。 刚刚落地,方才被逼退的小沐再次逼近身来,手中贪狼剑直接冲着凤三心口而去,直欲一剑取凤三性命,凤三面色狰狞,身体凌空一跃。 无数凤翎镖紧随而至,一柄巨大的凤翎镖虚影直接捅破屋顶,直接朝着小沐压去。 面对这曾经逼得白奉甲狼狈不堪的绝招,小沐面上却看不见丝毫慌张,反倒似乎早有准备。 作为帖木儿推到台前顶替凤三的人物,帖木儿又岂会不给小沐充分准备的时间,若非被凤三撞破行迹,担心生疑,小沐本可以做更多的准备。 看着专门叮嘱过的绝招终于现身,小沐冷笑一声,按照此前的推演,纵身向后退去,右手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火铳,朝着凤三击去。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到从那凤翎镖虚影中传递而出的压力,让他直欲跪倒在地,如此方才知晓当初白奉甲面对的是何种压力。 好歹是凤三并没有真正杀他之心,只是想着借机脱困而已,随着再一次火铳响起,凤翎镖的虚影落下,紧接着落下的还有司马香。 小沐顾不上去察看司马香的伤势,抬头一看,凤三整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新人换旧人 小沐抬头霍然一惊,挥剑劈开掉落下来的瓦砾,正要起身追出,凤舞的凤翎镖却更快。 他们都知道,今日若是被凤三走了,恐怕不单他们没有安生日子可过,帖木儿也会跟着遭殃。 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高手所惦记。 而帖木儿不安生,恐怕最终倒霉还是他们。 只见一支支凤翎镖直接朝着纷乱掉落的瓦砾,一些无法避开的,则直接穿爆,为后面的凤翎镖打开通道。 唯一的目的,就是追上刚刚跃出房顶的凤三。 刚刚露头的凤三还未来得及欣喜,一支羽箭已经以势不可挡的势头朝着他而来。 邦察终归还是出手了。 凤三冷笑一声,他选择了这条路,何尝没有料到外面蹲守的邦察可能会出手。 直接脱下外袍,拼死运气一挡,刚才还鼓荡的外袍被羽箭一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下一刻居然直接爆开。 随着衣袍的爆开,凤三已经从邦察眼前消失。 小沐与凤舞也追了上来。 但相对于一脸焦急的小沐与凤舞,对面的邦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看着捂着胸口在屋脊上快速腾挪的凤三,小沐不由得大急。 却见刚才还前行飞快的凤三,骤然间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一般,居然直接挺了下来。 小沐与凤舞先是一愣,后是一喜,正要腾身追去,却见远处的凤三骤然从屋脊上栽倒下去。 二人对视一眼,回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对着对面发生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的邦察,心中似乎明白了许多。 当小沐与凤舞赶到之时,凤三已经气竭。 看着这个曾经傲视白城的男人,怒目圆睁,依然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小沐忍不住别过头去。 无论他对于地位与财富多么渴望,但终归掩盖不了他是凤三所救之人。 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凤三站在了他的身后,给了他权力,金钱,当然,还有女人。 也是凤三,让他成长为了男人。 这与凤三对他的算计无关。 看到凤三的这幅模样,他想起了许多。 但也忘掉了许多。 比如在凤三倒毙的对面,曾经有人停留,虽然痕迹很浅,但小沐是在启辰山的无际莽原中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人。 而能够对凤三一击致命的人,在白城,现在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加之邦察的态度...... 刚才谁来过,已经是昭然若揭。 但他不敢说,甚至都不敢想,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凤三的尸体。 凤舞不知何时已经大笑起来,逐渐笑得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到了后面甚至于瘫倒在地。 但即便这样,她依然在笑。 伴随着嘶吼般的笑声,她逐渐爬到了凤三的尸体旁边,看着这个曾经最熟悉,夺走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凤舞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金钱帮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 但这种热闹,并不是声音的喧哗,而是人数的众多。 原本只能够几个堂主和副堂主坐得的地方,密密麻麻摆进了更多的椅子,似乎在帮中只要有点权势和地位的人都在这里了。 若是县尹府的衙役此刻来抓人的话,只怕是一逮一个准。 谁若是背上没有两三条人命或者几件官司,坐在这里都嫌臊得慌。 但平日里这帮无法无天的人现在却无比的老实。 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和旱烟的味道,显示出这里原本的底色。 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知道了,金钱帮的大当家,凤三,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死得也明明白白。 不明不白,是因为不知道谁杀了他,他身上的伤,以及他所中的毒,哪怕是白城之中最为有名的大夫,以及最受凤三信任的五毒也不知晓。 明明白白,是因为凤三刚刚得罪了城中最有钱的几个家族,甚至还牵涉几家有权的主。 凤三既然杀了他们的家主,他们自然也可以杀了凤三报仇。 这本来就是江湖的规矩,以及帮派的宗旨。 五毒坐在靠门的位置,撇了撇嘴巴,却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一身五彩斑斓的外袍,既成为他最显眼的标志,也成为其他人隔绝他的最好借口。 一个落寞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五毒有些不屑地吐掉嘴边的瓜子皮,正要轻声喝骂,抬头一见来人,却慌得站了起来。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告了黑状的闫云山。 面色惨白的闫云山走到椅旁自顾自坐下,抬眼看了一眼五毒,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确定闫云山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五毒方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心中不由得暗喜,凤三死得早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此前他告的黑状可能没这么快被凤三扩散出去,这也算是他尴尬境地的唯一欣慰的消息了。 二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堂下那熟悉的座位,在今天前,这个座位还属于不可一世的凤三。 而现在,这个位置空了。 但谁都没有抢的意思,因为都知道这个位置有主了。 “官府给了你什么好处?”闫云山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抬手灌了一口,轻声朝着五毒冷声道。 五毒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众人都没有注意,方才尴尬地轻声应道,“二当家的,你可别胡说。” 闫云山漠然地看了一眼五毒,冷笑一声,“给凤舞毒药,为了怕凤三怀疑自己,让凤三沾上本是补药的毒药,再加上毒杀百家盟众人时的毒烟,让凤三吸入之后与此前的补药相遇,成了世所罕见的剧毒。”闫云山的目光更冷,逼视着五毒冷声道,“你敢说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 似乎是被闫云山问急了,五毒霍然站起身来,却见众人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又慌忙坐下压低声音正要解释,却突然坐直了身子,瞥向闫云山冷笑道,“你又得了什么好处?” 闫云山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抬手想要指责,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好歹正在这时一声大喝已经从门外传来。 “二当家到!” 场中众人闻声纷纷朝着故意让出来的通道齐齐行礼,却不是朝着今天聚会前还是二当家的闫云山。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佩剑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旁,是一脸冷笑的凤舞,还有一脸严肃的司马香。 正是小沐。 这个曾经的金钱帮二当家,再次走进了他熟悉的地方。 但人,已经不再熟悉了。 曾经的金堂堂主,眼下已经换了两茬人,一个是因为小沐死的,一个也是因为小沐死的。 当然死的原因和价值各不相同,小沐已经为此事作出了判断。 小沐迈进大堂,脚步缓缓放慢,认真地打量着堂中的所有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曾是他的老熟人,甚至于还有不少曾经以最卑劣的语言侮辱过他。 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现在,即将成为这种大堂新的主人。 一股豪迈之感油然而生,让小沐不由得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在他看到闫云山和五毒的时候消失了,甚至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泼来,但他却没有丝毫办法。 以为这两人,眼下代表着他惹不起的两个人。 必经一支强有力的,而且可以源源不断补充的军队,是每一个人统帅,当然也包括官吏所迫切希望的。 这自然也包括小沐,但他现在没有这个胆子。 清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的尴尬,小沐在二女的簇拥下走到了堂前。 定了定神,小沐朝着场中众人认真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大当家的惨遭不测,当家的职位空悬,原本应该参照其他兄弟帮派,由诸位兄弟议定帮主,但当下乃多事之秋,加上大当家的大仇未报,没耽搁一分,便距离找到杀死大当家的真凶远了一分。” 场中围坐的满满当当的人,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有小沐稚嫩而有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楼宇上空飘荡。 良久,小沐的额间微微见汗,即便是他,要背下这么多东西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谁让官府逼着他尽快完成接管工作呢? “承蒙帮中诸位兄弟信任,今日举荐小弟为帮中大当家,事发突然,小弟也不敢推脱,只得用着一身肉,回报诸位兄弟的信任了。” 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直接阔步走上前去,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曾经凤三最喜欢的宝座上。 场中众人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以他自己的方式,走过了无数前人的努力,似乎所有的帮规和仪程都成了虚设一般,坐上了金钱帮最炙手可热的位置。 众人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一眼闫云山,似乎是在等他拿主意。 小沐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冷哼一声,“诸位可是有所异议?” 话事朝着众人说的,但目光却始终紧紧地盯向了闫云山。 因为他知晓,闫云山将是此次他接管工作的头等敌手。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闫云山似乎已经放弃了所有,只是站起身来,朝着小沐恭敬地行了一礼,除了用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沐外,甚至于连他的一丝表情都没有变化。 曾经金钱帮的二当家回来了,还顶到了现任的二当家,直接坐到了大当家的位置。 而现任的二当家,乖乖地朝着年轻的大当家跪了下去。 见闫云山如此,其他众人也不做抵抗的念头,心中轻叹一声,犹如麦浪一般朝着小沐伏倒过去。 看着眼前这堪称壮观的一面,小沐的心情复杂,毕竟当年的他,也曾是眼前这些人的一员。 只是想起临走之前帖木儿堪称冷漠之极的面容,小沐不由得清醒了过来。 他,只是一个执行人而已,金钱帮的一切,都已经归了帖木儿,当然是否有吴法言,谁也不知道。 小沐缓缓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看着对面跪倒一片的众人淡然挥了一下手,道,“诸位都是兄弟,何必如此客套?” 一个刻意装扮得成熟的年轻人,今日,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走上了白城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又将留下他的哪些痕迹呢? 又或者,什么也不会留下。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白昊君的踪迹 雪影最终也没能等来凤三。 即便她也不知道到底希望凤三为她带来什么消息,甚至于哪怕凤三是欺瞒她的,她也有些几分愿意。 毕竟,凤三可以算得上是她唯一与外界联通的渠道了。 抬头向着墙上狭小的窗口看去,窗外的雪花依然不知疲倦地飘舞,但雪影却感觉有些累了。 帖木儿来得很勤,即便城中各种事务颇多,但丝毫不影响他对于雪影的关心。 当然,雪影将这种关心视为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关心。 对于她来说,帖木儿已经丧失了一些功能是不难发现的事情。 这也就决定了此刻她的重要性。 甚至于只要她想,提出一些不算过分的要求,帖木儿定然也会全盘答应。 但雪影毕竟是雪影,她有她的骄傲,更有她的底线。 她现在,只剩下苦熬。 帖木儿已经不会审讯她,就连被帖木儿暗中放进来的凤三也不再前来,那么剩下的,便只要等待了。 等待孩子的出世。 或者,等待白奉甲的到来。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来,毕竟凤三已经基本宣告了他的死亡。 但雪影并不相信。 轮椅的声音再次在牢门外响起,来人自然是帖木儿。 “想必凤三已经告诉你,白奉甲已经死了。”帖木儿愣愣地看了一阵站在窗前的雪影,映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让雪影的倩影显得更加冷落,也更有魅力。 雪影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帖木儿道,“难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帖木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凤三死了。” 雪影闻言骤然一惊,却又飞快收敛了神色,沉默着走到床前坐下,轻声道,“是你杀的?” 帖木儿闻言一愣,轻笑一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雪影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直觉。” 对于这个答案,帖木儿显然是预料之外,苦笑一声,“看来还是你最懂我。” 雪影却没有领这个赞美,重新陷入了沉默。 “似乎你并不感觉到奇怪。”帖木儿有些诧异地道。 雪影瞥了一眼帖木儿,冷声道,“他是我的敌人,他死了,我应该高兴,为何会感觉到奇怪?” 帖木儿点了点头,显然雪影的话说服了他,但他来此,并非是单纯来看看雪影,似乎更多的是来倾述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与他曾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甚至于虽然现在尚不知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但无形之中,帖木儿已经将自己与雪影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又或者说,他太孤独了。 原本曾经以为最懂他的吴法言,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当初在城墙之上慷慨悲歌的年轻人。 他有着与自己不一样的世界。 他们的相近,归根到底还在于利益的相近。 “在我离城前,凤三找到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要杀他了。”帖木儿没有在意雪影冷漠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 “对于两面三刀的人,我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帖木儿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凤三的自作聪明。 “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变得尾大不掉,如若不及时斩除,恐怕以后我们谁也没有能力制住他。”帖木儿知晓自己当下最大的弱点。 若是以前,自己还有希望接替王位,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的话,那么凤三即便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作出什么不轨之举。 但现在,凤三既然选择了比吴法言更有诱惑力的自己,那么明天,他便会选择比自己更有前景的人。 而这种人,原本很少,现在很多。 帖木儿缓缓说完,不由得轻轻吐了口气,感觉心头舒爽了许多。 杀掉一个对自己有着诸多助益的人,即便是帖木儿,依然滋生出一丝内疚的情绪。 “你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雪影的话很冷,却很扎心。 帖木儿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是啊,他原本就是在说服自己。 好让自己卸下包袱,轻装上阵。 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没有回应雪影的问题,帖木儿直接转到了下一个问题,“你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当真丝毫不感兴趣?” 雪影扭头看了帖木儿一眼,又转过头去,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帖木儿笑了笑,他知道,雪影如何会不关心呢?只是没用罢了。 “接下来,我与吴法言将会亲帅五万大军,从东西两侧朝着城南压去......” 帖木儿毫无保留地说着他与吴法言的计划,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开始雪影的面色还有些微微发白,很快却恢复如初,甚至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帖木儿笑了,他似乎从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乐趣。 雪影见帖木儿说完,漠然地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如果你说完了,便请离开。” 帖木儿脸上挂着淡笑,看着漠然的雪影,二人对视,静默了一阵,帖木儿朗声笑着,推着轮椅缓缓离去。 等再也听不到轮椅的声音,雪影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因为她最清楚,城南现在最担忧的事情是什么。 虽然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没有料到帖木儿与吴法言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不过想想也是,帖木儿甚至于连最不好控制的凤三都杀了,其他的事情自然是以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实现。 更何况还有一个吴法言,二人在这个事情上,岂非是珠联璧合。 一时间,雪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即便此刻的她,无能为力。 回到县尹府的帖木儿,面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换上来的,则是一副凝重的神情。 坐在他对面的吴法言飘逸地为他与自己斟上一杯茶,作了一个请的动作,也不等帖木儿,自顾自先饮了一杯茶,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味茶水的清香。 这是从一个大户家中查抄过来的,至于姓什么,吴法言没有记住,也不需要记住。 百家盟的余孽,早就成了县尹府上下官吏的盘中餐。 而且这场盛宴,吴法言也没有忘记那些被百家盟苦苦压制的中等商户。 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盘,自然不会再有人提出异议。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说过,现在死的是百家盟,接下来死的,便可能是他们。 但这些杂音,自然很快便被县尹府抹杀下去,只不过是为了这场盛宴增添一些添头罢了。 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但帖木儿并不这么认为,所以他做不到吴法言这般洒脱和自如,看着吴法言静静享受的神情,帖木儿没来由地有些嫉妒。 他要是有吴法言的这身武功,那该是多好啊,而现在,自己不过是一个需要依靠轮椅的瘫子。 这种情绪很快便被帖木儿抹除,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受到情绪左右的人,即便他还很年轻。 “看来吴大人丝毫不着急。”帖木儿抬手饮下杯中的茶水,将杯子搁在茶案上轻声问道。 吴法言闻言睁开眼睛,为帖木儿续了一杯茶,淡然笑道,“是非成败,终归于尘土,又何必为此伤神。” 帖木儿却知道吴法言说的是假话,若当真如此,你还会杀自己的父亲,进而杀死自己曾经的心腹么? 但他并没有反驳吴法言的意思,眼前的吴法言,总比此前深藏不露要好得多,而他在大都之中,见过惺惺作态的高官又何止千百? “虽然以交战之举,转移了城中各方的注意力,但到底能够打成什么样,你我终归并没有底。”帖木儿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涩声说道。 吴法言抬手嗅了嗅手中的茶盏,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下官自然知晓大人的意思,无非便是等兀鲁尔哈大将军到了之后,方才是万无一失之举。”将杯中茶水抬头一饮而尽,吴法言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道,“但奈何兀鲁尔哈大将军并不争气啊。” 说及此处,不单是吴法言,帖木儿也有些沉默。 兀鲁尔哈吃败仗了,输在了白昊齐手中,这个白昊君的二弟,指挥才能并不比白昊君差,让即便是久经战阵的兀鲁尔哈,也吃了一记大亏,人手虽然损失不大,但不由得更加束手束脚。 但帖木儿并没有因为自己手握圣旨的原因便有所动作,他知道兀鲁尔哈束手束脚的原因。 白昊君不见了。 自从白昊齐接管了联军之后,白昊君便不见了踪影,若不是这一次白昊齐现身指挥,而原本应该亲临的白昊君并未出现,恐怕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白昊君消失的事情。 而这个眼前最危险的对手突然失踪了,以他的功力,能悄无声息杀死他的人自然少见,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去了其他地方。 一念及此,帖木儿与吴法言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因为白昊君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白城。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一道白影突然出现在了县尹府旁边的高楼之中。 只是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高楼,白衣人轻声叹息一声,转身消失不见。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相见 雪影缓缓转头,看着身后突然冒出的人影。 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地牢之中,帖木儿引以为傲的狼逐卫犹如死猪一般,睡得死沉,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更没有因为外人的闯入而有任何动作。 “你是谁?”雪影眉头微皱,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男人。 男人模样并不见老,只是头上半白的青丝显示出他的年岁已然不小。 看到男人,雪影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曾经的白城第一人,吴家的家主,吴清源。 二人身上都有些同样的气质,那种身居上位,掌控一切的气质。 男人面色淡然,平和地看着雪影,微微打量,方才沉声问道,“你怀孕了?” 雪影骤然一愣,对于眼前男人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识,仅凭肉眼打量,便看出怀孕的事实,显然并非靠肉眼所得,而是可怕的感知力。 “你是谁?”雪影并没有回答这个带有冒犯之意的问题,仍然坚持追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配知晓。”男人负手在牢中踱行两步,心中瞬间涌起无数猜测。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雪影并没有因为男人高绝的实力而有所畏惧,或许说,现在的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事情。 “白绮罗呢?去了哪里?”男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雪影,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雪影心中骤然一沉,借着窗外投过来的光线,再次打量了男人一眼,心头终于涌起了一丝惧意,抑制不住开始有些颤抖的声音,道,“你……您是大间主?” 男人默然,算是默认了雪影的判断,斜睨了雪影一眼,冷笑一声,走到一旁的椅中坐下,“难怪白绮罗多番夸赞你,果然是个机敏的女人。” 说着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茶有些凉了,白昊君没有在意,端起来握在手中,转瞬之间,刚才还有些冰手的冷茶,居然开始冒出了热气。 雪影眼神顿时一嗦,虽然她武功并不算高绝,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知不觉之间,对于今天自己的死活,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一念及此,雪影反倒放松下来,伸手摸了摸肚子,心声道,“我可怜的孩子,若是今日随娘死在此处,只能说咱们母子有缘无分,你切莫怪我。” 白昊君有些满意雪影态度的转变,轻笑一声,“怎么,想着打死不说?” 雪影闻言,心中越来越冷,她并不畏惧白昊君功力高绝,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但她怕的是无所不知的白昊君。 虽然在风雨间中并没有生活多久,对于白昊君的长相也没有什么的印象,但白昊君的无数传闻,是她从小便耳闻目染的。 在风雨间的孩童眼中,这是一个神一般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神就在自己的眼前,一语道破的自己的心思。 雪影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惊惧,朝着白昊君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这是所有风雨间子弟的入门礼。 白昊君点了点头,“不错,还记得。”说完慢慢饮了一口茶,丝毫没有着急或催促的意思,仿佛此处身处的,便是自己最为熟悉的风雨间一般。 雪影咬了咬牙,沉声道,“大间主,晚辈并不知道姑姑的去向。” 白昊君没有转头,只是轻笑一声,对自己执弟子礼,却口口声声自称晚辈,看来白绮罗果真教出了个好弟子啊。 放下茶盏,白昊君站起身来,淡然问到,“白奉甲呢?你也不知道他的踪迹么?” 雪影看着白昊君神色温和的脸庞,却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就在刚才,哪怕知道白昊君有可能会杀死自己时,她也没有这种惊慌的感觉。 但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虽然依然被白昊君察觉出了端倪,涩声道,“回禀大间主,有人说白大哥已经死了。” 白昊君闻言,豁然转头,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逼视着雪影道,“是谁说的?” 雪影心中凄然,毫不掩饰自己悲伤的情绪,道,“正是凤三。” 白昊君闻言,却是淡然一笑,走到窗前驻足,“凤三已经死了。” 雪影闻言顿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昊君。 白昊君也不屑于隐瞒,仿佛说着一件不相关的事情一般,“被他一直想要投靠的帖木儿和吴法言联合所杀。” 雪影更惊。 “当年老夫告知他,切勿做虎头蛇尾之人,没想到,他终归走上了这条路。” 雪影顿时了然,只是白昊君的平静依然超出了她的想象,对于风雨间如此重要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但白昊君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难道他早就已经对金钱帮进行了割裂?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白昊君当真在意,又岂会不在凤三身边设子?而是放任这个素有反意的人长期盘踞千里之外的白城? 毕竟,空穴并不来风。 雪影顿时凄然,对于凤三如此,难道白昊君对自己不也如此么? 白昊君,在意的只是想要的东西,对于这些棋子,从来没有丝毫的在意。 “看来你当真不知道白奉甲的去向,”白昊君打量了一番雪影,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眼看白昊君站起身来,雪影抬头,眼角留下两行泪水,却不是哀怜或者悔恨的泪水,反倒是激动的泪水。 既然白昊君没有找到白奉甲,那便说明凤三所言为假,白奉甲依然活得好好的,而且躲到了一个白昊君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对于雪影来说,着实是一件值得激动的事情。 对于她来说,现在值得牵挂的事情本就不多。 白昊君看了看眼前闭眼等死的雪影,思虑片刻,冷声道,“如果你答应老夫一件事,老夫非但留你们母子一条性命,而且向你保证,等老夫找到白奉甲,也会留他一条性命。” 雪影睁开眼睛,压下心中的惊喜,思虑片刻,还是问道,“不知大间主有何吩咐?” 白昊君点了点头,对于他来说,有弱点的人方才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能控制的人。 “老夫要你带着城南的人回归风雨间。”白昊君双手负后,一脸傲然,似乎对于城南的流民回归风雨间,是他对于雪影最大的施舍一般。 雪影抬头看了一眼白昊君,凄然一笑,“这便是大间主此行前来白城的目的所在么?” 白昊君闻言,面色骤然一僵,又飞快恢复淡然,他此行前来白城,最大的目的是来找寻白奉甲和白绮罗,其次便是来找雪影,虽然眼下与兀鲁尔哈交战,他占据着主动和优势,但所受损失却不是常人可以估量的,完全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和各地叛军的相互呼应,毕竟兀鲁尔哈手下的精兵,绝非寻常可言。 而白城,作为他的最终目的,如果得了城南的响应和人员补充,对于他攻克白城,自然是莫大的助力。 白城,之所以能够在混乱的西北坚挺不倒,又岂是侥幸? 但对于他而言,承认雪影所说,岂非莫大的侮辱? 雪影并不想要白昊君的答案,因为答案早就在她心中。 “劳烦大间主挂心,只是城南在起事之初,雪影便对所有的父老许诺,只能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看着同样一脸傲然的雪影,白昊君并没有生气,反倒升起一丝赞许,骄傲的人,同样需要懂得的人。 “好一个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白昊君哈哈一笑,“但你可曾想过,如果不依靠风雨间,可能城南根本挺不过这两日。” 血影闻言一惊,从白昊君的话中得到了许多讯息,看来帖木儿与吴法言已经决定对城南动手了。 但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难道将城南的父老从一个火坑拉出来,再送入另一个火坑么? 况且,白昊君既然已经来此,就不会放任城南的流民葬身,他还需要流民帮助他牵制白城的军力和注意力。 “雪影谢过大当家好意,只是人各有命,若真是如此,那雪影自然会为各位父老陪葬。” 看着一脸决绝的雪影,白昊君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愧是白绮罗教出来的弟子,来脾气禀赋都异常想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白昊君微微有些失神,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接着道,“看在你是白绮罗弟子的份上,只要你允诺不插手流民与风雨间的事,老夫可以现在就带你走。” 不得不说,雪影有些动心了,是啊,即便帖木儿如何看顾,这里终归是牢狱,而她肚子之中还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他本不该属于这里的,他应该有更好的出生,以及更好的生活。 但这可能么? 雪影嘴角噙笑,淡然摇了摇头,否决了白昊君颇具诱惑力的提议,“雪影已经决心与城南各位父老共存亡,他们生,我虽不一定能活,但雪影会为他们高兴。”雪影转头,看向牢中唯一的窄窄的窗户,沉声接着道,“若是他们死,雪影自然也不会独活。” 一时间,小小的牢狱之中,陷入了沉寂。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逐鹿山 雪影看着空荡荡的牢房,全身仿若脱力一般,直接瘫倒在地面之上,艰难地用双手撑着身子,大口喘息着。 白昊君终归是放过了她,即便是用最为强大的战意压迫,自然没有让雪影放弃自己的立场。 又或许是白昊君对这个风雨间曾经的优秀子弟还有着一起悲悯,没有选择更极端的方式,否则即便雪影能活,她肚子中的孩子又将如何? 帖木儿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一同前来的还是吴法言。 得报之后的他们,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虽然震惊于白昊君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居然选择孤身来到白城,但不管如何,对方现在就在自己的地界上,犹入无人之境一般。 地牢之中驻守的狼逐卫哗啦跪倒一片,若是帖木儿论罪,恐怕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 邦察一脸漠然地站在最前方,现在的他,掌控着所有的狼逐卫,现在狼逐卫居然被敌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他自然负有最大的责任。 帖木儿冷冷地看着眼前静默无声的精锐,右手轻轻示意,真金掏出腰间系着的马鞭交到了帖木儿手中。 邦察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帖木儿身前,解开皮甲跪倒在地,忍受着重重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 帖木儿扔掉手中的鞭子,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胳膊,没有理会邦察和跪倒在身前的狼逐卫,直接让真金将自己推着向牢房中走去。 吴法言冷漠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对于帖木儿越发忌惮。 眼前的男人虽然依然年轻,但短短时间,他已经不是那个拔剑亲手处决身旁侍卫的年轻人。 看着一众狼逐卫羞愧的面容,以及满脸寒霜的邦察,吴法言知晓,这支队伍终归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而选择没有跟来的嘎达,只希望他能从启辰军中选出一支精锐,能够媲美狼逐卫。 “来人可是白昊君?”帖木儿独自看着背对着自己端坐的雪影,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雪影身体微微一僵,又飞快放松下来,轻声应道,“是。” 看到雪影愿意和他说话,帖木儿不由得轻松了许多,接着问道,“他想要做什么?” 雪影对于帖木儿的问话并没有丝毫诧异,只是淡然道,“他想杀我。” 帖木儿手掌轻握,沉声道,“你应该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雪影没有转身,嗤笑一声,道,“他知道我怀孕了。” 帖木儿终于紧张了,但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毕竟现在雪影并没有死,而白昊君,绝对不会再为这事再来一次。 白昊君是一个骄傲的人。 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帖木儿紧接着问道,“他是为了白奉甲来的?” 雪影的身体顿时一僵,这是她自然的反应,自然被帖木儿收入眼底。 “我若说不是,你会信么?”雪影冷声笑道。 帖木儿缓缓摇了摇头,“你知道白奉甲的去向?”话刚出口,顿时察觉出不对,但已然来不及了。 雪影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也是个聪明人,但自己似乎在雪影的面前,没有那么聪明了。 雪影背对着的身前,手指重重地绞在一起,指节已经发白却依旧不知,沉声道,“帖木儿大人未尝太看得起小女子了,居然来问我一介囚犯。” 帖木儿正要说话,吴法言已经走了进来,“大人何必与她废话,白奉甲身负重伤,必然逃不远,让邦察他们加紧搜查,定然会有所收获。” 吴法言此话一说,雪影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但现在的问题是,吴法言的话有几分可信。 直到帖木儿与吴法言离开,雪影的心自然高悬着,凤三说白奉甲身受重伤,现在吴法言同样如此说,加上白昊君与官府的搜寻,白奉甲即便未曾受伤,局面也将困顿无比,一念及此,雪影不由得更加忧心。 雪影如何想,帖木儿与吴法言自然不得而知,走到牢门外,吴法言并未纠结帖木儿刚才的失误,沉声道,“现在虽然准备良久,但我们并没有一举剿灭那些流民的胜算,反倒是白奉甲已经失踪两日,不知有何退路。” 帖木儿吸了一口满是寒意的空气,嗤笑一声道,“无论他们有个打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战之后,哪怕不能根除这颗毒瘤,但也足以还白城一个朗朗乾坤了。” 吴法言缓缓点了点头,现在局势未名,也只能如此,关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城中各大家族并不怎么刻意隐藏得愤怒,让他隐隐体会到了自己父亲吴清源始终偏薄城北原住民的原因。 而现在,必须要有一个发泄口,既能转移这些家族的注意力,又得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让他们不得不闭嘴。 帖木儿与吴法言的压力王仙芝并不知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醉香楼的暗子每日都会传递过来无数的消息,让石头丝毫没有心思顾及城中各项事宜,他需要接管并理顺的事情太多。 更为关键的是,所有暗子传来的讯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无一例外都是城北军方的大规模调动,但更深层次,更确切的消息现在依然未曾获知。 每日都有一把剑悬在众人头顶,而且逐日逼近,偏偏又不知道到底何日会斩落下来,这方才是最为致命的事情。 好歹醉香楼的尘烟等人帮了大忙,小雪虽然与小叶颇不对付,一些刚刚来到城南的姑娘更是颇不适应,但终归是她们的本职,大敌当前,配合起来还算顺当。 石头从破旧的木桌后直起腰来,看了一眼依然不改仪态的尘烟,不由得心中暗赞一声,从尘烟身上,他隐隐看到了雪影的影子。 “尘烟姑娘,还是稍事休息。”石头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尘烟抬起头来点头算是致谢了,放在桌子上又埋头书写起来,轻声道,“现在乃是关键时期,县尹府若是动手,定然就在这两日。” 写完眼前的一段,尘烟终于放下手中毛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手指,捧起热茶,感受到茶水传来的温度,接道,“关键在于姑姑交接过来的暗子,都是各府隐藏极深的人,身份绝密传递消息更是隐晦,此事又不便于交给其他人来说,只能辛苦石头哥了。” 石头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尘烟姑娘这是哪里话,这事本就是姑娘受累,如此说反倒让在下羞愧了。” 尘烟冲着石头笑了笑,慢慢饮了一口茶,小幅度伸了伸玲珑的身体,紧接着又埋头堆积如山案牍了。 石头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认真的女孩,她时而舒展,时而紧蹙的眉头,都让他生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但石头的美好时光并未持续太久,一声破锣一般的嗓子将眼前的微妙打破得彻彻底底。 “石头,这日子他娘的没法过了。”王仙芝大步走进了密室,粗犷地将手中的刀拍在一旁的木桌上,又马上看到了埋头工作,微微蹙眉的尘烟,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朝着尘烟躬身行了一礼,“尘烟姑娘也在啊,不好意思啊。” 尘烟眉头舒展开来,没有抬头,只是摇了摇头,石头知事地白了一眼王仙芝,上前拉着王仙芝出了密室,“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操训的日子么?” 王仙芝有些畏惧地看了看身后,确定尘烟听不到,方才大着嗓门道,“还操练呢,现在兄弟们都快断粮了,那还有力气操练。” 石头闻言,眉头顿时紧皱在一起,王仙芝说的事情他自然早就有所预料,但未料到居然来得这么快,沉声问道,“现有的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王仙芝白了一眼石头,有些丧气地道,“如果减量的话,还能坚持三天。” 石头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缓缓走到前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沉思片刻,有些决绝地道,“决不能减量,官军进犯,恐怕就在这一两日,务必让兄弟们吃饱饭。” 王仙芝闻言顿时大急,“可如此下去……” 还想反驳什么,但终归没有说出口,毕竟石头说的乃是正理,若是吃不饱饭,恐怕届时所有人都将是官军升官进爵的垫脚石,到时候哪怕有再多的粮食也没有用了。 “白奉甲呢?你可有信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王仙芝叹息一声,有些丧气地问道。 粮草的事,无论如何节省,终归有耗尽的一天,必须要有补给,而这一切,希望都在白奉甲身上。 石头闻言,默然地摇了摇头,显示是没有任何讯息,王仙芝见状不由得更急,沉声道,“白家那小子到底可不可信啊?别这是他和官府给白奉甲设的陷阱。” 石头闻言目露寒光,恶狠狠地瞪了王仙芝一眼,见其有些赫然,方才收回了目光。 但即便如何,他又何尝有丝毫底气呢?转头向西看去,只看到一座隐隐约约的高山半遮半掩地显露在晨幕之中。 白奉甲与白礼贤,带着一队流民,正艰难地在逐鹿山麓艰难地前进着。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粮库 白奉甲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白雪茫茫的路途,转过身来招呼众人找了个避风坡稍作歇息。 刚一坐下,其它人很快熟练地捡柴生火,勉强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带来一丝温度。 从粮袋中掏出一块粗粮饼子扔给大口喘气的白礼贤,看着对方干裂起皮的嘴唇,白奉甲心中一肚子疑问只能先憋回肚子里。 一个面容粗野的汉子三口两口解决掉手中的饼子,掏起面前的积雪直接塞进嘴里一并咀嚼起来,哑着嗓子大声问到,“白兄弟,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不会是有人骗我们弟兄?”说完一双眼睛不住地扫向白礼贤,其中意味自然不必多说。 对于白礼贤,流民的感情异常复杂,从最开始的感恩戴德,到后来白礼贤随同吴法言到城南来要人,所有人都逐渐迷惑了,他们到底是什么立场? 流民之中自然也不乏聪明人,一筐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事情既是老话,也是许多人自己就干的事情,所以关于白家的闲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盛行起来。 这番白礼贤随同白奉甲来到城南,说白礼贤是来拉着众人帮着他报私仇的,还有说白礼贤就是官府的探子的,各种流言蜚语从来不断。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城南流民自己说的,又有多少是城北暗自高兴的白礼圣传出来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流言,从来都是最有市场的商品。 这次白礼贤主动提出带众人来找粮,未尝没有立功证明自己立场的意思。 白奉甲转头睨了那大汉一眼,逼得大汉慌乱地低下头去,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道,“二公子,你的讯息确定没错?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白奉甲的话说得很巧妙,但白礼贤是谁?自然也听得出其中的探究之意,毕竟官府很快就会有动作并非什么秘密,在这个关键时刻,白奉甲听了他的建议,亲自出来寻粮,既是城南的粮食问题已经极为严重,更是因为对他的莫大信任,要知道,就白奉甲而言,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本是救出雪影才是。 白礼贤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杂粮饼子,干涩的感觉让他嗓子冒烟,含上一口白雪,慢慢在口中融化再咽下去,却丝毫感觉不到解渴,但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叫苦的意思。 如果说此前他还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或者施舍者来对待身旁的这些流民的话,现在他已经融入了他们,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送来讯息的人你应该知道,就是金钱帮水堂的堂主司马香。”白礼贤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吐露自己讯息的来源,而这,无疑是一个极具震撼的消息。 “司马香?”白奉甲转过头来,诧异地反问道,身旁的几个流民更是满脸惊疑。 白奉甲抬手拦住想要喝问的流民,静静的等着白礼贤的下文。 白礼贤抬头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白城,苦笑一声, “司马香是我们白家人,你们不知道。” 流民群中顿时炸开了锅,这个消息显然比刚才的消息更让人震惊,就连白奉甲都被震住了。 “她原本是我父亲的小妾,当年凤三突然在白城崛起,爷爷提前有所察觉,看出凤三定将搅动白城风云,便提前派出香姨潜入金钱帮。”白礼贤并未提及其中细节,但白奉甲已经猜测出许多。 这本就是风雨间常做的事情,只是未曾料到白连城居然如此有魄力,直接让自己的儿媳去做这件事,关键司马香成功了,坐到了一堂之主的位置,单从这一点来说,已经比绝大多数的暗探要成功了。 “香姨虽然是小妾,但自小对我和九妹就最好,对我们更是诸多关照。”白礼贤脸上浮现回忆的神情,显然那是一段让他记忆深刻的日子。 白礼贤并未沉醉在回忆中,很快回到了正题,“从爷爷和父亲死后,香姨就多次联系多,让我早日离开白府。” 白奉甲听到这里,对于司马香更是惊讶,没想到这个面上肥胖臃肿的妇人,居然有如此手段,当时白礼贤被软禁在家,自己潜入还颇费了一番周章,而司马香在没有惊动白礼圣的情况下便能多次联系白礼贤。 “后来等我离开白府到了城南,香姨又第一时间找到了我,给我送来了粮库的消息和位置。”说到此处,白礼贤面带歉意地看向白奉甲,“当日人多嘴杂,为了保护香姨,所以我并未透露消息来源,还请白大哥见谅。” 白奉甲迅速消化着白礼贤话中得讯息,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转头朝着众人道,“诸位,今日二公子与我等坦诚相见,是对你我莫大的信任,还请诸位莫要辜负。”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由得连连点头,就连刚才一直质疑的大汉也忙不迭点头,更是朝着白礼贤抱歉致歉。 似乎是为了让白礼贤放心,白奉甲目露寒光,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若是有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别怪白某不顾兄弟情谊。”众人连忙站起身来纷纷应是。 司马香的作用白奉甲恐怕才是这些人中最清楚的,凤三作为风雨间中出来的人,对于风雨间和醉香楼的手段最为清楚,这也就导致就连醉香楼在金钱帮中都没能安插进探子,现在老天平白送上来一个,白奉甲岂有放过之理。 白礼贤见状,也站起身来,朝着众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白奉甲走到白礼贤身旁,无声地重重拍了拍白礼贤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见嫌隙消解,白奉甲再无犹豫,直接下令众人启程,朝着司马香地图中标注的位置赶去。 众人对于粮库一事再无怀疑,赶路的速度一下提了起来,加上白奉甲熟悉逐鹿山地势,找起来倒快了不少。 到了大概方位,因为连日大雪,已经难觅具体位置,白奉甲无奈,只能让众人分队找寻。 好歹地图标注的还算精确,众人趁着天黑之前,终于找到了粮库入口。 当白礼贤熟练地拍打,打开机关时,白奉甲眼神骤然一缩,这机关显然是特设,其中还融入了风雨间机关之中的自毁之术,又与风雨间的机关术不同,若非凤三亲信带队前来,其它人即便找到了位置也无法进入,若是强行破开,恐怕非凡得不到粮食,自己也会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而这机关术来源于风雨间,又与风雨间截然不同,显然凤三也在防备着风雨间。 众人在白礼贤的带领下,又接连破解了几道不同的机关,摸摸索索进了山洞,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洞窟,就连已经看过枯荣洞的白奉甲也由不得惊叹。 这是一处半天然的洞窟,与枯荣洞的地势颇为相似,加上人工开凿,将所有可利用的地方全部开辟了出来。 而一个个紧紧相连又相互隔开的洞窟中,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无数粮食,而非枯荣洞中埋放了无数尸体。 胡子大汉激动地颤抖着手割开最近一个山窟中的一个麻袋,黄灿灿的小米顿时流了一地,大汉扔掉手中刀子,捧着流到掌中的小米,泪花闪动着捧到白奉甲跟前,激动地道,“白公子,是粮食,是粮食啊……”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嚎起来。 其它流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个洞窟之中,储存着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数量的粮食,而就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间,他们的亲人,还有身边的邻居友人,因为饥饿,在他们身边活活饿死,这如何不让人唏嘘。 白奉甲与白礼贤率先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苦涩,而这,或许就是雪影坚定不移地要起事,更是不顾一切地想要维护流民独立的原因所在。 生活,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有一顿饱饭吃而已,其它人的野心也好,善心也罢,都与他们无关。 但在这乱世之中,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显得异常艰难。 齐齐轻吁一口气,二人眼中都浮现出一抹坚定,招呼住情绪激动的一众流民,白奉甲沉声道,“各位兄弟,以后,城南弟兄们的生死就握在大家手中了。”说完,朝着众人郑重地行了一礼,没有威胁,但其中满是嘱托之意。 谁也不能泄露这其中的秘密,这是一条铁令。 众人郑重地回了一礼,手中齐齐握住一把粮食,割破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三道,共同盟誓道,“诸天神佛共鉴,若信民走漏此间消息,当天雷殛之,乱箭杀之,乱民食之,不得好死。” 盟誓完毕,白奉甲松了一口气,招呼着众人在洞中短暂休息,招呼白礼贤走到一旁,朝着白礼贤郑重地跪了下去,白礼贤慌忙将他扶起来。 “白大哥,你这是为何?”白礼贤一脸慌乱。 白奉甲郑重地看着白礼贤,“此乃我待城南万千父老拜谢二公子,”容不得白礼贤拒绝,又接道,“还有一事,还请二公子相助。”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武库 白奉甲转过身去,看向正在忙碌着搬运粮食的流民,轻叹一口气,沉声道,“既然现在粮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解决流民的问题了。” 白礼贤心中一奇,道,“白大哥所言何意?” 白奉甲提刀走到一旁坐下,眉头微蹙,“这也是我想拜托给你的事情。”说着双眼直视白礼贤,“虽然流民久居城南,各项事务均较为熟悉,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白礼贤也明白了白奉甲想表达的意思,“白大哥,你的意思是流民可能会退居此处。” 白奉甲摇了摇头,“这不是可能,而是必然。”说话间,声音越发的低沉,“眼下城内各方势力各有矛盾,流民还可借此机会游离其间,但倘若兀鲁尔哈移军白城,恐怕流民在他们面前,终归是一场空。” 白礼贤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心中何尝不知晓这个流民最大的隐患,“白大哥,你就吩咐,我应该做什么。” 白奉甲站起身来,拍了拍白礼贤的肩膀,沉声道,“现在此地粮草丰富,只是毕竟是金钱帮的东西,虽然我们现在抢先了一步,但也得防止金钱帮反扑回来。” 见白礼贤沉默不语,白奉甲接着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金钱帮中眼下定然是内乱四起,一时间估计也顾及不上此处,但为了以防万一,今日前来之日,我会留出一般的人手,助你留守此地。” “但若是为了流民日后退守此地,恐怕单是眼下的环境并不满足。”白礼贤眉头紧皱着道。 白奉甲闻言,轻吁一口气,接着道,“放心,等我们运粮回去,便会暗中调拨一批人手,过来助你安营扎寨,以这粮仓为基础,虽然时间紧迫,但好歹是一条退路。” 说着看向白礼贤道,“你的压力会非常重。” 白礼贤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一方面是要守住粮库,一方面是要安排人安营扎寨,而且城南流民人数众多,眼下天气又异常寒冷,所需房屋绝非一个简单的数字,一念及此,顿觉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 但他没有反驳,无论于公于私,这个事情白奉甲既然已经交代给他,他也定然不会辜负白奉甲所托,“白大哥放心,这些时日,我会先行带人在这附近巡查一遍,选好合适的地方,只等你那边人手到位,我便带人立即行动起来,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先完成一批。” 白奉甲郑重地拍了拍白礼贤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众人,沉声道,“稍等片刻,你跟我出去。” 说完朝着库内忙活的众人吩咐道,“诸位兄弟,你们先行准备着,我与二公子周围巡查一番。” 众人纷纷应和,白礼贤一脸茫然地跟着白奉甲走出粮库,见四周无人,正要询问,却见在前面走路的白奉甲直接运功,在厚厚的积雪上纵身轻跃,很快消失了身影。 白礼贤心中一沉,顾不上喊叫,直接跟了上去。 二人在满是积雪的密林之中沉默着快速行进。 白礼贤虽然一肚子疑惑,但知道白奉甲不会坑害自己,倒也暂时耐得住性子,只是沉默着紧紧跟随。 白奉甲眼下已经是白城之中有数的高手,白礼贤虽然武功不高,倒也并非庸手,二人速度也快,加之距离并不算远,片刻之后,二人在一个隐蔽极好的洞口前停步,白奉甲四周环顾一圈,确定没人,方才轻吁一口气道,“到了。” 白礼贤心中震惊,环顾一周,隐隐之间觉得远处地貌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正要发问,却听白奉甲低声吩咐道,“跟紧我。”说完整个人已经闪身进了洞口。 白礼贤来不及思考,轻声应了一声,紧紧跟了进去。 在白奉甲的带领下,二人七扭八拐,很快来到一个高大的空洞之中,隐隐之间还有人活动的痕迹,更为重要的是,白礼贤看到了几缕挂在石壁上的毛发,这个毛发他并不陌生。 那是狼毛。 而且是白色的狼毛。 白礼贤看向白奉甲,却见其一脸淡然,心中顿时了然,这里定然就是白狼此前所居之地,也难怪白奉甲与白狼这般亲昵。 白礼贤虽然自行解答了心中的一个疑惑,但依然没有明白白奉甲带自己前来此地的目的,张了张嘴,却见白奉甲继续向前走去,见状也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疑惑,紧紧跟了上去。 只见白奉甲走到一堵高大的石墙前,手掌在平平无奇的石墙上灵巧地拍了几掌,刚才还与周围石墙一般无二的洞壁顿时轰隆隆一阵震响,白礼贤顿时了然,这是一道机关。 白家虽然是当年白家的旁支,但因为有哪位女始祖的存在,所以对白家当年的机关术也是颇为精通,白礼贤作为当代白家的家主候选人,又岂是庸手。 但见那石墙轰隆震响,片刻之后,一道可以容纳一辆马车通过的通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白礼贤心中更是震惊。 这已经足以说明,此地绝非白狼世代所居,而是有人故意在此地开凿了洞穴,看白奉甲刚才解开机关的手法,极有可能便是当年白家的先祖,但为何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片刻之后,白礼贤已经放下了心中的疑惑,眼前的世界,恐怕不仅仅是他一无所知,恐怕包括眼下的白家,以及吴家和风雨间,对此都一无所知。 眼前是一座硕大的洞窟,比之刚才金钱帮储粮的那座更大,更宽广。 在这洞窟之中,四周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各式各样的小型洞窟,其中一两个已经被人打开,看白奉甲熟悉的模样,是谁打开的,答案已经异常明显了。 白奉甲熟悉地从石壁之上取下一支火把,掏出火引点燃,阴暗的洞窟顿时明亮起来,借着火把的火光,白礼贤终于知道洞窟之中储存着的什么了。 居然是武器。 而且各个洞窟之中,各式武器密密麻麻地陈列着,单是打开着的两个洞窟,粗略一看,已经不下双百之数。 白礼贤扫视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分布的洞窟,不由得咋舌,震惊地看着白奉甲道,“白大哥,这......” 白奉甲拿着火把,站在洞窟之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里便是当年白家先祖储存在此地的兵器。” 听见这话,白礼贤不由得陷入狂喜,快步走到洞窟前,拿起一把做工虽然粗糙,但已经算是不错的长刀,感受到长刀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转头朝着白奉甲喜道,“白大哥,有祖宗留下的遗产,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啊。” 白礼贤说完,又忍不住伸手去够一旁放置着的长枪,但让他惊讶的是,长枪到手,初始尚无什么异常,但当他舞动之时,才发现了不对,手中枪柄居然开始层层剥落。 见状白礼贤不由得一慌,转头看向白奉甲,却见其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只是轻叹一声道,“这些武器虽然储量惊人,但奈何时间久远,很多兵器已经不堪大用了。” 白礼贤心中一沉,他是白家二公子,本就博览群书,自然知道世间万物都熬不过时间这个大道理,目光再看向自己手中的长枪,只听一声脆响,枪头掉落在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而手中枪柄,已经化作了一手木屑。 但白礼贤并未沮丧,反倒是蹲下身子,拿起刚才掉落的枪头认真观看起来。 白奉甲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白礼贤不愧是白家这一代最为优秀的子弟,无论是心里素质,还是反应能力,都堪称绝佳,否则也不会在前期狂喜的情况,受到了武器无法使用的巨大冲击下,又能如此迅速地发现机会。 “白大哥,这个枪头还可以使用。”白礼贤观看了一阵,站起身来惊喜地道。 白奉甲轻笑着点了点头,走到白礼贤身旁,郑重地道,“二公子,这也是我要交给你的第二个任务。” 白礼贤看着白奉甲凝重地面色,心中已经大致了然,沉声道,“白大哥放心,等你们走后,我会带着留守的人尽最大可能来到此处,尽快将这些武器清理出来。” 至于这些留守的人是否会有县尹府安插的细作,白奉甲与白礼贤都没有提,能跟着到逐鹿山来寻找粮库的,又岂是一般人能来的,况且白奉甲对于白礼贤的能力无比信任,如果这些人他都无法控制,那就不是白连城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了。 白奉甲重重地拍了拍白礼贤的肩膀,没有说话,继续带着再次一脸茫然的白礼贤朝前走去。 白礼贤已经习惯了此地的神秘,见白奉甲在前带路,也不再惊讶,只是沉默地跟着。 二人的脚程都很快,加上此地虽然宽大,但也是相对谁而言。 只见白奉甲走到一处同样寻常的石壁面前,用另一种解除机关的手法快速敲击,比之此前进入武库的手法更加复杂,也更加隐晦。 白礼贤见状,不由得一惊,难道此地还有比武库更加贵重的东西?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静待 当石壁轰隆隆打开,白礼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比之刚才那座洞窟略小的洞窟,但与此前密密麻麻的储存武器的小洞窟不同,这个洞窟之中,并没有那些星罗棋布的小洞窟,反倒是空旷无比。 在洞窟的中央,耸立着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孤零零坐落着一口棺材。 棺材呈透明状,看模样乃是用一整块上好的水晶整体雕琢而成。 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水晶棺材上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黄雾,显然是受了周围环境的影响。 白礼贤强行按下心中的震惊,手心已经忍不住开始出汗,瞬间已经是湿漉漉的。 跟随者白奉甲缓步入内,白礼贤心中有一种直觉,今日他接触到的,必然是白家多年的秘密。 一念及此,白礼贤不由得心生忐忑和好奇,再看白奉甲,此刻虽然面上没有好奇之色,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棺材之中埋藏的秘密,但面上却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缓缓走到水晶棺旁,二人站立一旁,只见白奉甲郑重地朝着棺材行了叩拜大礼,白礼贤不明所以,有样学样,紧跟着叩拜下去。 礼毕之后,白奉甲站起身来,伸手在棺材四周轻拍,刚才密闭严实的水晶棺盖缓缓向后移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乎是担心惊扰了棺中人的沉睡一般。 白礼贤不由得惊呼出声,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眼前所见的人,居然是白蓁蓁。 不。 白礼贤很快反应过来,眼前之人绝不是白蓁蓁。 一则他们刚刚见过白蓁蓁不久,虽然重伤未愈,尚未苏醒过来,但白蓁蓁的眉宇间,已经开始焕发往日的神采,尤其是那股勃然的英气,更显不同,而眼前的女子,虽然面容与白蓁蓁相似无二,但眉宇之间隐有浓重的忧愁之色,显然生前郁结于心,就连死后也无法释怀。 二则是白蓁蓁作为白礼贤最亲的人,对于白蓁蓁的面容,白礼贤自然是铭记于心,而眼前的女子,面上的痣痕,都让重新恢复冷静的白礼贤知道,眼前之人不是白蓁蓁。 那眼前之人是谁? 白礼贤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向白奉甲,眼下恐怕只有白奉甲能够解答自己的疑惑。 “棺中之人,乃是我白家始祖,讳巧音。”白奉甲满脸沉重地道。 白礼贤脑中轰然一震,作为白家子孙的他,又如何不知道白巧音是谁。 听到这话,白礼贤又忍不住低头认真看向白巧音,口中不断地念叨道,“太像了,太像了......” 白奉甲轻叹一声,没有向白礼贤做更多解释的打算,毕竟这涉及到白家的隐秘,准确来说,更是一桩丑闻,若是知晓的人多了,对于白蓁蓁而言,绝非好事。 不说其他,若是白昊君知晓白蓁蓁身上藏着的秘密,他又如何会放过白蓁蓁? 手掌轻拍,水晶棺盖缓缓回复原位,将曾经白家的秘密再次掩藏起来。 “记住,外围的洞窟由你看管,但此处,决不允许任何人前来窥探。”白奉甲看向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白礼贤,郑重地叮嘱道。 白礼贤闻言,回过神来,瞬间想到了白奉甲叮嘱自己的诸多原因,不由得凝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地回到外围的洞窟,谁也没有说话。 临走之时,白奉甲再次郑重地拍了拍白礼贤的肩膀,又看了看被留下来看守此地的十来个流民,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 此地隐秘,原本留下人来,反倒容易被人发现蛛丝马迹,但与金钱帮不同,他们担心的,是金钱帮的突然回来。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有人拉走了粮食,恐怕很快这里将不再是属于金钱帮少数人的秘密,吴法言和帖木儿又如何会放弃这么一大块肥肉。 毕竟在这即将到来的纷争之中,谁手中握着粮食,谁就可以占得先机。 没有再叮嘱什么,白奉甲带着剩下的人,拉着砍倒树木勉强架设起来的几辆马车,用人力拉着向城里走去。 他们本就是先遣队,以他们现在拉去的粮食,恐怕还不够城南半天所耗,但相信这批粮食到了城南,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至少底气会足了许多。 一行人沉默地在积雪之中走去,原本兴奋的流民也被白奉甲强行下了禁口令,免得惹来其他是非。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王仙芝正沉默地查看着眼前的地图,这是石头结合醉香楼传递来的情报,加上此前醉香楼和城南已有的底子,重新绘制的白城布防图。 只是他现在最急迫想要知道的,启辰军和仆从军所在的位置,图上依然没有清晰地标注出来,只是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但王仙芝依然心中没底。 单从启辰军和仆从军显露出来的实力,现在图中所标识的,恐怕只是浮现出来的一角。 有些烦躁地端起手旁已经凉透的茶水,无奈地饮了一口。 刚刚放下茶杯,耳朵灵敏地察觉到有人进了自己的小屋。 第一感觉以为是石头,这些日子,石头来得勤了许多,每日都会从情报之中有新的收获,自然应该第一时间找他探讨。 但王仙芝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右手刚刚想要去拿立在一旁的链刀,来人已经出声了,“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去拿刀。” 声音并不显得苍老,其中却有一股摄人的味道,让王仙芝瞬间汗流浃背。 王仙芝没有转头,就连收起眼前地图的举动都不敢做,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他有动的意图,恐怕下一瞬间死的就是他。 “你是谁?”王仙芝现在在城南是第一高手,在白城之中也是能够排得上号的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防守严密的城南,更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到了王仙芝的身后,功力之深厚,自然非常人所能及。 来人没有丝毫慌乱的感觉,反倒像是来到了自己家一般,缓缓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走到王仙芝身后坐下,淡然问道,“你是王仙芝?” 王仙芝心中咯噔一声,从来人的问话中分析出了诸多信息。 来人绝非白城中人,否则无论何方势力,又岂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既然如此,那会是谁? 王仙芝心中有了无数猜测。 “你是风雨间的人?”王仙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来人闻言,微愣了片刻,紧接着大笑起来,“谁人说王仙芝乃是一介武夫,却不料是个智勇双全之人。” 说完止住笑声,朝着王仙芝冷声道,“转过身来。” 王仙芝微愣,但依然顺从地转过身来。 等看到来人的面容,王仙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依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您是白昊君白间主?” 白昊君心中更加惊奇,面上却不动声色,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何以如此认为?” 王仙芝心中微动,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能在白城之中来去自如,以小子的武功,虽然不敢说绝顶,但也非泛泛之辈,但前辈却让小子生出不敢动手的感觉,想来除了白大间主,世上也少有阁下这等人物了。” 还有一句话王仙芝没有说,若是其他人,恐怕只有闲得没事,才会跑到苦寒无比的城南来。 白昊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王仙芝,对于这个外表粗矿的男人更加喜欢,没有回答王仙芝的问题,而是朗笑问道,“好小子,愿不愿意跟着老夫一起做一番大事。” 王仙芝松了一口气,却不敢放松精神,一时间不知道白昊君的来意,只得轻轻摇头叹道,“回禀大间主,小子虽是川中人士,但来白城多年,已经将此处当做自己的家一般,”说话间,王仙芝偷眼打量白昊君的神色,见其没有生气的意思,方才接着道,“再说,无论是老驼背,还是雪影,对小子都有大恩,小子虽然薄情寡义,但暂时也没有弃之而去的打算。” 白昊君并不以为意,对于王仙芝,他只是见猎心喜,并不会当真怎么样,毕竟虽然人才难得,但自己麾下也非无人可用。 赞许地点了点头,白昊君轻笑道,“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川中汉子,不过也不要着急拒绝老夫,若是哪一日,你想要投奔老夫,风雨间的大门对你始终敞开。” 王仙芝彻底放下心来,朝着白昊君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小子在此谢过大间主。” 白昊君抬手一摆,笑道,“不要着急谢,老夫且问你,你认为以眼下城南的实力,能否应付得了官府的攻城?” 王仙芝心中一沉,虽然不明白白昊君问这话是何意,但自己却没有不回答的资格,见白昊君没有着急的模样,斟酌片刻,方才轻声答道,“恐怕十不存二。” 白昊君有些诧异于王仙芝的直接,但却与自己心中的估算大致差不多,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眼下官府万事俱备,只待攻城,若是想要破局,你当如何?” 王仙芝心中更加打鼓,对于白昊君的来意更加摸不准,正沉思该如何回答之际,却听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死穴 只听门外骤然传来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各人自有各人福,流民之事,还不劳白大间主操心。” 听到这个声音,王仙芝顿时被惊出一声冷汗,正是小叶来了。 正要出声劝阻,白昊君却已经开口说话了,“看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也难怪城南日暮,却是英雄过多的原因。” 说话间,小屋的破门骤然被推开,门外站着的,不是小叶和石头,还有何人。 小叶闻言,脸色铁青,愤怒间正要开口说话,石头已经抬手拦住了,朝着白昊君抱拳行了一礼,平静地道,“白大间主见笑了,我等年纪尚青,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大间主见谅。” 白昊君闻言,本就不是当真要如何,郎笑一声,坐在位置上没有说话。 王仙芝见状心头稍定,连忙朝着石头猛使眼色,示意二人赶紧离去,却不料石头只当做没看见,领着小叶走了进来,让王仙芝一阵无语。 得,这下被人家一网打尽了。 从白昊君进了这间屋子开始,王仙芝开始尚有一丝侥幸心理,但从确定了白昊君身份开始,他已经没有了丝毫反抗的心思。 这与他本身无关,任凭谁来,尤其是武功越高的人来,都无法在白昊君面前生起反抗的心思。 这是武夫的一种直觉。 因为动手就会死,白昊君就有这样一种魔力。 王仙芝甚至会想,若是白奉甲在此,或许还可硬抗一二。 也或许是初生牛犊,小叶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白昊君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压迫,只当白昊君是常人一般对待。 王仙芝见状,也只能沉默站在一旁,只祈求这两位小祖宗不要当真将白昊君激怒,否则城南流民不等吴法言攻来,自己就将因为头领团灭而崩溃了。 石头二人走进屋来,石头本想拉着小叶朝着白昊君见礼,小叶却似乎是想要死扛到底,冷哼一声,站立一旁也不见动静,石头无奈,只得自顾自行了一礼。 白昊君也不理会。 只听石头温和地问道,“不知大间主百忙之中,来到城南有何指教?” 王仙芝愣然,才猛然间发现,白昊君来了半天,自己居然都不知道他来此间的目的是什么,方觉自己是太过于在意对方的身份与武力了,不知不觉间跟着白昊君的节奏走了。 白昊君睨了一眼石头,风雨间在白城下的功夫不少,虽然此前一直是醉香楼执掌,但白城一直是他关注的重点,又如何没有发觉雪影的不对劲,白昊齐等人的到来,本就不是无心之举,对于石头等人,自然也是有所知晓。 “平正剑是一把好剑,看来雪影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石头没有料到,白昊君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夸赞自己的,反倒让他打好的腹稿有些失效了,只得笑笑应道,“大间主谬赞,风雨间英雄辈出,石头一介凡俗,哪里能如得了大间主的法眼,只是不知大间主此来何意,若是可以,石头定当为大间主效劳一二。” 白昊君笑了笑,对于眼前的三人已有评判。 王仙芝勇猛有余,精细不足,只是粗中有细,加之特色鲜明敢爱敢恨,在流民之中想来是最受欢迎的人,乃是带领流民对敌的最好猛将。 石头此人年纪虽轻,但性格沉稳,临危不乱,且极有主见,不为外物所动,若是稍加锤炼,定然是统率流民的最佳人员。 小叶性格冲动,敢爱敢恨,所展露出来的,俱是小女儿情态,在流民之中,当是风头无二,颇得信赖,若是辅助石头,定然是极佳人选。 一念及此,不由得对雪影更加高看两分。 自己身在牢狱,城南万千流民却并未因此而崩溃,自己探查到此,也未发现白奉甲的踪迹,想来稳定城南大局,主体都是在眼前三人了。 白昊君轻笑一声,“若说老夫此来,是为了杀你们的呢?” 出乎白昊君意料,石头闻言,根本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摇头道,“大间主何必诓骗我三人,若是大间主想要夺我三人人头,一则不需大间主亲自出马,即便大间主亲自来此,也不会在此与我等浪费时间。” 白昊君闻言,不由得大笑起来,赞道,“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也难怪知晓老夫在此,却丝毫不惧,敢于闯将进来。” 王仙芝见状,终于确定,白昊君的目的绝非自己三人,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却不料白昊君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老夫此来,一则是为了白奉甲,二则是为了城南流民。” 石头自然不会怀疑白昊君是说假话诓骗自己,毕竟他没有这个必要,思虑片刻接道,“白大哥并未在城南,恐怕大间主此来是白走一趟。” 白昊君闻言并不着急,只是等着石头的下文。 “至于城南的大事,我等虽然赞领统领之职却无法决定大事,还得等白大哥回来再说。” 白昊君斜睨石头一眼,轻笑道,“老夫尚未说具体何事,小友拒绝得如此干脆,岂不显得心虚了?” 石头被白昊君揭穿,神色不动,洒然一笑,“大间主此来,找白大哥是为了何事,小子不曾知晓,但说及城南流民,除了想要收服之外,小子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可能。” 白昊君站起身来,王仙芝顿时心头一紧,反倒是石头与小叶状若不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昊君瞥了王仙芝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轻笑道,“那你说说,老夫若是想要收服城南流民,有几分可能?” 石头大胆地直视着白昊君,似乎是在确定他此话的真假,小叶已经等不及了,冷嗤一声道,“想要收服我们,你做梦!” 石头拉了拉小叶,示意她不必着急,而白昊君也根本没有在意小叶的话,只是等着石头答复。 “依小子看来,大间主想要收服流民,恐怕最终会落空。”石头的话委婉了许多,意思却与小叶的话一半无二。 白昊君奇道,“这是为何?” 石头松开小叶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有些湿,却不以为意,接着道,“大间主统率西南万千流民,本应是流民之主,逢战却必驱使流民做先锋军,硬抗兀鲁尔哈精锐,造成流民死伤无数,每下一城,封赏都只到大将一级,且多为原各城高门子弟,兵士犯错,每每惩罚,对流民也多有偏薄,我等长居白城,对此也有所耳闻,”见白昊君的面色不变,石头深吸一口气道,“恕小子冒犯,大间主的名声,在城南并不好。” 言外之意,城南的流民都不愿归附风雨间。 王仙芝此刻站在一旁,已经是冷汗直冒,几次想要伸手拦住石头,最终都还是忍住了,好歹是白昊君不见动怒模样,只得期盼自己三人福大命大,今日能够逃脱一劫。 白昊君已经鼓起掌来,赞叹道,“果然是雪影精心栽培的人,视野格局均是上佳,那若是你我双方结盟,你认为如何?” 王仙芝听到这话,已经是惊得不行,风雨间想要与城南结盟?只是瞬间,他便想到了无数可能,以及对城南无数的好处,激动得不由得口干舌燥。 但石头却似乎不以为然,笑着摇了摇头,朝着白昊君道,“还请大间主恕罪,以小子的看法,此举已然没有什么必要。” 白昊君闻言一奇,似乎来了兴趣,问道,“这又是为何?” 石头看了一眼王仙芝,淡然道,“对抗官府,无论是风雨间还是城南,目的一致,只是出发点不一样。”见白昊君神色不动,轻叹一声接道,“风雨间目的是为了夺回白城,重现祖先荣光,等将朝廷打怕了,或许会学白珢大人一般,与朝廷签署一纸合约,裂土称王,届时流民成为大间主座下生民,交税纳赋,与之朝廷以往并无区别。” 王仙芝闻言,已经没有刚才惊慌的模样,反倒是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而白昊君面色不动,只是重新坐回了椅中。 “至于城南流民,”石头接着道,“从对抗县尹府开始,本就是为了活命,虽然前景渺茫,但终归是有一线生机。” 对于后面的话,石头并没有接着说,城南的流民,在雪影和白奉甲的影响下,早就已经开始信奉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的理念,等到后面,恐怕城南甚至与风雨间都免不了一战,现在白昊君提及结盟,到时候恐怕只会沦为一句笑话。 白昊君抬头看着石头,房中陷入了沉默。 刚才丝毫不惧的小叶,却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抬头向前看去,却见王仙芝和石头的面色不知何时变得苍白起来。 王仙芝感受自然更为深刻,他知道,刚才一直淡然的白昊君,眼下动了杀心了。 就连刚才小叶屡番顶撞都无事,但现在却动了杀心,那么白昊君的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 石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缝里,却也戳中了他的死穴。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赌 石头此番所说,乃是白昊君深埋心底的计划,甚至就连自己的亲弟弟,白昊齐,他也未曾吐露过,现在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揭穿了,即便涵养如他,依然抑制不住心底的杀气。 片刻之后,随着白昊君一声大笑,王仙芝与石头如释重负,对视一眼,知道自己刚才当真是从鬼门关口遛了一圈。 只听白昊君点头赞许道,“即便你说得都对,那你又如何能够确保,城南在没有风雨间的援助之下,能够坚持到风雨间攻城的那一刻?” 石头愣然,沉默片刻,方才无奈地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白昊君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笑话一般,大笑道,“没有答案,没有答案,哈哈哈,他们都说我白昊君草菅人命,现在看来,难道你们不更是草菅人命么?” 王仙芝面色骤变,正欲反驳,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石头额头上微微见汗,张了张嘴,同样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反倒是小叶直接走上前来,沉声道,“我们在为自己的性命而战,哪怕是死,也再说不惜。” 白昊君斜睨了小叶一眼,王仙芝慌忙走上前去,将小叶拦在了自己身后。 却不料白昊君对她似乎并没有兴趣,背负双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积雪,以及周围若有若无的人影,嗤笑一声道,“可笑啊可笑,当所有人都打着为自由,为平等的口号的时候,无非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反倒不如风雨间,直接明了地告诉所有人,我们要做什么。”说完转身扫视了一眼屋中三人,冷笑道,“虚伪与真诚,往往只是一线之隔而已。” 也不待三人回答,白昊君自顾自地接着道,“自古以来,百姓交税纳粮,从来不在意为谁交税,为谁纳粮,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生计,只要能够有一碗安稳饭吃,其他的他们什么也不在意。” 感受到窗外越逼越近的人影,白昊君冷哼一声,身上骤然闪现一股滔天的气势,屋内三人齐齐一阵,最不济的小叶直接被压倒在地,紧接着窗外接二连三地传来闷哼声,显然是直接受了伤。 但无论是王仙芝,还是石头,都没有喝止的勇气,因为他们不知道,若是自己此刻出声,对于外面的人,是福还是祸。 归根结底,白昊君需要城南的流民暂时帮他牵制住白城的各方势力,就必须要留下他们三人的性命,但对于屋外围拢过来的野火堂的人,白昊君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自然也不会在意让他们多死几个人。 一念及此,石头终于有些着急起来,朝着屋外大吼道,“阿七,带着大家撤退。” 听到石头的喝声,窗外众人的动作为之一滞,紧接着很快便是不加掩饰的撤离的声音。 不过这番白昊君并没有追杀,确实如石头所想一般,杀这些人,对于白昊君而言,根本就毫无意义。 “风雨间虽然对流民颇为冷酷,但至少给了他们十分希望,让他们知道,只要恢复了当年白珢先祖的荣光,未来的白城,甚至未来的西北,都将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可以让他们无忧无虑地耕种、放牧、收获,不必再为刀兵所困,眼前的牺牲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至于你们,不过是在为流民描绘一张虚无缥缈的画卷而已,你们什么也给不了他们,只是不断地驱使他们送死,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目标。” 白昊君的声音很冷,却狠狠地刺在三人的心上。 严格意义上来,白昊君所说的,句句是实,毕竟眼下流民之所以还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们,除了雪影之外,更重要的,是白狼的存在。 是白奉甲的神使身份,以及白狼的特殊存在,让大部分流民,相信了老天爷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神佛会庇佑他们。 尤其是与流民打得最为火热的王仙芝,更知道流民在意的,不过是一碗餐食而已。 但这些,因为粮食的短缺,以及接下来县尹府的大举进攻,他们很可能无法满足这个基本的条件。 城南眼下的美好局面,在白昊君冰冷如刀的话语面前,被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 一时间,三人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过了片刻,小叶重重的喘息声止住了,站在窗前的白昊君恢复了此前的模样。 平和的犹如邻居家的长者。 似乎刚才那直接震伤无数野火堂精锐的气势非他所发一般。 石头缓缓站立起来,朝着白昊君恭敬地行了一礼,沉声道,“大间主所言,晚辈无话可说,但晚辈还是愿意试一试,希望用自己的双手,争得自己的一片天。” 小叶与王仙芝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学着石头的模样,沉默地行了一礼。 刚才言行蛮横的小叶,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虽然年轻,但并不傻,反而异常的聪明,刚才所说的话,更像是为了配合石头,而演出的一场戏而已。 但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 白昊君转过身来,面色平和地看了一眼屋内三人,淡然问道,“都想好啦?” 王仙芝挺了挺胸膛,双手握拳,沉声应道,“这本就是我们所选的路。” 出乎王仙芝的预料,白昊君并没有动手的打算,而是赞许地道,“好,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祝你们能够在县尹府的大军下,活下来。” 说完也不待三人答话,下一瞬,整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等了片刻,三人终于确定白昊君确实已经离去,噗通噗通坐倒在地,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过了一阵,王仙芝看向石头,眼中露出侥幸的神色,喘息着问道,“他为何没有杀我们?” 石头直起身子,有些无奈地道,“因为我们还有用。” 石头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白昊君是因为自己等人坚持走自己的路而感动了,所以没杀他们。 恐怕正如白昊君所言,此番前来,最大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白奉甲。 对于城南的流民而言,无论是收服也好,结盟也罢,对于风雨间而言,根本不重要。 若是收服,城南的流民独居一城,周围都是兀鲁尔哈的大军,根本不可能离开白城前去投奔,除非风雨间的大军突然出现在白城之外,否则城南的流民就连打开城门引军入城的作用都没有,唯一可能的好处,就是为风雨间未来接收白城降低一分难度。 若是结盟,不过是换一种说法,与风雨间埋下一条伏线,没有什么好处,也谈不上什么坏处。 甚至于石头隐隐猜想,未来城南的流民,与风雨间的大军,极有可能会有一场大仗。 现在,无论风雨间需要与否,他们都要全力抵抗县尹府,进而帮助风雨间牵制住官府的一部分注意力。 如此,对于白昊君而言,便已经足够了。 阿七面色凝重地推门进来,朝着瘫坐在地面上的三人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野火堂的弟兄死了两个。” 小叶面色大震,支撑着站起身来,朝着阿七问道,“其他人呢?” 阿七看了小叶一眼,无奈地道,“伤了八个。” 王仙芝与石头对视一眼,即便知晓白昊君不会杀他们,但对于白昊君并未真正出手,便杀了两个,伤了八个,也感到异常震惊。 这是何等功力? 一念及此,石头环视周围一圈,将阿七招到自己身旁,附耳轻声问道,“有白大哥的消息么?” 阿七不明所以,但也轻声答道,“尚无消息。” 听到这话,石头方才放下心来,大吁一口气,又叮嘱道,“白大哥去了城东,说是去找粮去了,眼下道路难行,也不知何时方能返回。” 说话间,手指轻压,示意周围面色诧异地三人都不要出声,接着道,“阿七,你马上安排一队人马,朝着城东而去,看看能否接应一二。” 阿七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石头一脸凝重,只得沉默地应了一声是。 等阿七走远,房中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之后,石头方才轻吁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椅中坐下,沉声道,“应该是走了。” 王仙芝与小叶都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石头话中何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若是他一直等在这里怎么办?”小叶有些担忧地问道。 白昊君终归是冲着白奉甲来的,虽然白奉甲去往城西,而非城东只有他们少数几人知晓,但即便引开了白昊君的注意力,却无法拦住白奉甲自己回来。 若是二人相见,恐怕对于白奉甲而言是祸非福。 石头扭头朝着西边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道,“我们现在只能赌。” 小叶奇道,“赌什么?” 石头轻叹一口气,没有说话,反倒是王仙芝接着道,“赌白昊君会逼不得已,等不到白奉甲回来,就要离开白城。” 小叶闻言,不由得面色煞白,只能心中暗暗祈祷。 原本迫切希望白奉甲早日回来的三人,现在反倒希望他晚些日子回来了。 愿望终归是美好的。 城西喇嘛寺前,白奉甲虔诚地跪倒在地,身后高高的台阶上,是静静地等待他号令的一众流民。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回城 白奉甲恭敬地朝着身前的山洞行了一礼,挥手带着两个流民走了进去。 老铁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山洞之中,映着洞口沉积的皑皑白雪,显得他的面容尤其的苍白,似乎只是沉睡过去了而已。 但白奉甲知道,眼前的老人,自己师父的弟弟,因为自己,已经彻底地死去。 看着眉宇之间与铁浮屠隐隐有些相似的老人,白奉甲止不住地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悬挂一侧雪寂刀愤怒地悲鸣起来,似乎也感受到了曾经熟悉的气息,但白奉甲没有去安抚。 因为他知道,雪寂刀在呼唤着什么。 沉默着让两个流民将老铁的尸体带离这处阴暗的洞穴,白奉甲抬眼看了看后方黑漆漆的地道,没有犹豫,直接转身离去。 来到山下,与护送着粮食的车队汇合,众人沉默地朝着白城而去。 白城高高的城墙在望,白奉甲挥手止住了前行的车队,自己独自背着老铁的尸体,来到密林之中,寻了一处地方,拔出雪寂刀,运转冥灵决,飞快地挖掘出一个深坑,将老铁葬了进去。 看着眼前孤零零的墓穴,和墓穴前,自己用指雕出的墓碑,白奉甲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有些晃神,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在老铁身上,自己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风雨间中的残酷,远远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也只有从铁浮屠身上,他感受到了从小没能在父母身上获得的亲情。 而时隔多年,在自己师父身死之后,他再次在另一个老者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感情。 那是长者对于后辈毫无保留的付出,即便是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白奉甲没有多做停留。 这块墓地,虽然平平无奇,但在墓碑的前方,便是白城高大的城墙。 似乎这个已经死去的老人,每日依然在凝望着这座承载了他的青春,他的情感的城市,也时时刻刻凝望着他的后辈,以及他所付出了一切的人。 众人趁着夜色潜入了城。 白城三面环山,当年白启选择此地筑城,便是看中了它独特的地势,只要扼守住东面考住平原的位置,便可以高枕无忧。 也并非说它其他方面不重要,而是因为有高高的山崖,山崖间只有窄窄的小道可通行,最宽处也只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所以谁要是想要从此处突袭,迎接他的,将是两侧山崖上设伏的守军。 只是白城承平已久,起初白启设立的哨所大多湮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眼下吴法言掌权,面对西北跌宕的乱局,虽然有心重新恢复,但西侧靠南的位置,已经彻底沦入流民手中,自然没有夺回来的可能。 而这,也是流民存活的关键要隘。 尤其是流民若是撤离白城,前往逐鹿山,此地乃是必经要地,绝对不容有失。 白奉甲重新看了看周遭的布置,负责此处守卫的,是一个不到十六的半大小子。 若是平日里,眼前的小子还是父母眼中的孩子,但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白奉甲拍了拍比自己矮一头的年轻人,认真叮嘱了各项注意的条款,年轻人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只是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白大哥放心,雪影姐既然让我守这里,那风林便是死,也是死在这里。” 白奉甲看着眼前面色严肃的年轻人,朗声笑道,“傻小子,你还年轻,天天把死挂在嘴边干什么,你要活下去,而且要好好活下去。” 名字叫风林的年轻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目送一行人远去,在他身后,是无数同样年纪的年轻人,他们肃穆地矗立在自己的岗位上,静静地守护着所有流民的希望。 白奉甲的回归自然是迎来了所有流民的欢呼,尤其是队伍中那两辆满载着粮食的粮车。 王仙芝看到笑容满面的白奉甲,却没有流露出欢欣的神色。 白奉甲的回归,虽然比预想的要晚一日,但对于现在来说,他们反倒希望他能晚两日再回来。 “怎么啦?我回来你们不高兴?”白奉甲让手下的人卸车,自己则拉着王仙芝朝着小屋走去。 王仙芝拼命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两分,自然受到了白奉甲的再一次鄙视。 白奉甲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郑重颜色地沉声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这么问,但他心中一直祈祷,千万不能是雪影的事情。 若是此刻雪影出了什么事,恐怕自己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王仙芝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猛然间似乎是被一股巨力扼住了喉咙,面色潮红地抬手指着前方。 白奉甲正奇怪,但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右手第一时间握住雪寂,顺着王仙芝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红巾飘飞之间,一袭白袍静静地站立在小屋之前,额前一缕略带花白的头发随风飘飞,显得整个人更加肃穆。 白昊君。 白奉甲第一时间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他终于知道了王仙芝想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只是他怎么来了白城? 白奉甲此刻无心想这个问题,整个人缓缓弓背,雪寂刀缓缓出鞘,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太危险了。 这是白奉甲的直觉,也是他的信念。 自己从小信奉如神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自己还将与他为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看着浑身戒备的白奉甲,白昊君冷笑一声,“怎么,看来你已经准备将老夫作为你的敌人了。” 王仙芝缓缓退后,这不是他所能够掺和的战斗。 留在此处,反倒容易给白奉甲带来麻烦,心中却已经骂了白昊君千百遍,谁曾想这个男人居然阴婚不散,死活没走。 他们并非没有想过给白奉甲报信,只是想着白昊君那神出鬼没的踪迹,所有的报信都是徒劳,甚至最大的可能便是暴露白奉甲的行踪,也没想到这老匹夫居然如此诡谲,石头状若无意放出的迷雾,依然没有转移开这老贼的注意力。 石头早就在远处等待着王仙芝。 “怎么办?”王仙芝面色冷漠地看着远处两个同样身着白衣的男人,有些焦急地问道。 石头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办法。” “难道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王仙芝有些急了,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他能够感觉到,阿七已经带人埋伏在周围,只待石头一声令下,他们就将不惜死地向白昊君围攻而去。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这些兄弟们胸中的怒火,并不曾因为两个兄弟无声无息地死在白昊君手中而胆怯,反倒更加的愤怒。 石头左手握了握没有出鞘的平正剑,沉声道,“我不想兄弟们就此白白送死。” 王仙芝默然,因为他知道,石头说的,是对的,即便他们所有人围上去,结果都只是一个字,死。 除非他们愿意动用城中所有的流民,一起围攻白昊君,用最笨,却最有效的办法将白昊君耗死。 一个人武功再高,也难敌千军万马,这本就是铁律,谁也无法更改,哪怕他是白昊君。 但如此,城南的损失,将是不可承受的,届时,只需要县尹府亲亲动一根手指,城南就将灰飞烟灭。 似乎是知晓他们的担忧,白昊君抬起头来,朝着远处的石头朗声道,“你们放心,老夫只是问他一句话。” 石头和王仙芝面色煞白,刚才的话语,丝毫不落地落入了白昊君耳中,对于这样的对手,他们还能怎么办? 白奉甲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有些紧张了。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尤其是在知晓自己的师父,就是死在白昊君手中之后,他再遇到白昊君,将会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以及可以用什么招式杀死他。 但所有的设想和预演,此刻都显得苍白。 他从未发现,白昊君在他心中种下的种子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到畏惧的地步。 或许,在所有风雨间的孩子心目之中,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神,他们心中的神。 但白奉甲毕竟是白奉甲,他开始缓缓调整自己粗重的呼吸,松弛刚才刹那间变得紧绷的肌肉。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可以杀得死。 白昊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奉甲,自然将他所有的举止都收入眼中,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挣扎和所尝试的努力。 只是他现在没有兴趣,本来他今天就应该走的,白昊齐已经传来讯息,兀鲁尔哈识破了他的行藏,正在大举反攻。 虽然白昊齐也非庸人,但周遭跟随白昊君起事的其他家族却并非好相与之人,遇敌调动之难,超出了白昊齐,以及白昊君此前的想象。 而偏偏兀鲁尔哈是一个非常善于寻找弱点的人物,这些弱点,暴露在他的面前,迎接风雨间的,有可能是彻底的崩溃。 面对这种可能,白昊君强行多留了一日。 而这一日,既是决定白奉甲命运的一日,也将有可能是决定他命运的一日。 所以他赌了一把。 结果证明,他赌赢了,而石头等人赌输了。 至于白奉甲这个局中人,虽然未赌,只是运气有些不好。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示威 但白奉甲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知道,白昊君可能是这辈子他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 一个只需要眨眨眼,就能让他倍感压力的对手。 轻吁一口气,白奉甲沉声问道,“不知大间主想问什么?” 白昊君并未因为刚才白奉甲的冒犯而恼怒,即便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背离自己最初的期望,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但只要这条路,对于他而言,还有些许的价值,他便不准备亲手扼死这个曾经自己赋予了无限希望的年轻人。 “你修习的,是否是冥灵决?”白昊君的话很直接,直接的让白奉甲有些措手不及。 这可以说是他身上最大秘密,虽然吴大此前已经知晓,但他相信吴大并不是会把这个巨大的消息泄露出去的蠢人。 因为若是其他人知晓这个秘密,不说他白奉甲,吴大会第一个活不下去,吴法言会彻底榨干他的每一分价值,然后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就是如此,白昊君依然知道了,白奉甲可不敢猜测,白昊君这是来套自己话的。 “如果我说不是呢?”白奉甲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试探一番。 白昊君郑重地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负起双手,轻笑道,“你撒谎了。” 白奉甲彻底败下阵来,都没有交过手,甚至都没有交上手,便已经输了。 白昊君用他绝顶的自信,碾压了白奉甲。 “你犹豫了,你还年轻。”白昊君的话很短,却直接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你还年轻,所以在我这里,不要试图掩盖什么。 白昊君看着白奉甲,眼神之中,隐隐带着几分戏谑,对于眼前的年轻人,没有人比白昊君更了解他,因为他本就是白昊君一手调教出来的。 甚至于白奉甲此前的人生,本就是白昊君为他设定好的。 只是白城,本来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足以改变人命运走向的地方。 白奉甲决定放弃了,抬头看向白昊君道,“我修习的正是冥灵决。” 言外之意,就是等着看白昊君如何处置自己。 看着白奉甲眼中透出的决绝,白昊君笑了,他很希望白奉甲,现在更加喜欢。 “此前老夫说过,谁若是能找到冥灵决,风雨间大间主的位置,以后就是他的。”白昊君淡笑着重复此前的诺言,而这,白奉甲原本以为只是风雨间教习的谣传,没想到白昊君直接证实了。 但白奉甲并没有心动的意思,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雪影,自然会将自己的职责完成好,双眼平静地凝望着白昊君,静静地等待着白昊君的下文。 白昊君有些诧异于白奉甲的淡然,白奉甲是风雨间出来的,任凭他如何将白奉甲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但终归不如现在这般有确定性,但白奉甲并没有因此而欣喜。 “难道你不愿意?”白昊君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原本不应该是疑惑的。 白奉甲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肯定,还是否定,直接问道,“大间主有何吩咐,还请直说。” 白昊君并没有在间主之位的问题上纠缠,淡然笑道,“既然如此,将冥灵决交出来,总是可以的?”看了看白奉甲有些纠结的面容,又补充道,“就算是你作为风雨间弟子,为风雨间,也为白家,最后尽的一点心力。” 言外之意,便是让白奉甲用冥灵决,换取自己的自由。 白奉甲如何听不出他的意思,心中挣扎片刻,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好!” 白昊君闻言,面上依然古井不波,并未因此而高兴,反倒是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白奉甲,已经彻底不是风雨间的人了。 二人走进小屋之中,白奉甲找来纸笔,快速地将冥灵决的口诀默写出来,也不管上面残存的墨渍,直接递给了白昊君。 对于白奉甲的干脆,白昊君有些诧异,扫视一眼白纸上规整的字体,心中已然大致确信,白奉甲没有欺瞒他。 而对于白奉甲而言,本就没有欺瞒白昊君的必要,不同于吴大,白昊君,终归是风雨间之主,加之天资卓绝,对于白家功法的研究,早就已经超出了吴大的水平,若是贸然写下一片伪稿,白奉甲付不出那么大的代价,毕竟眼前所处的是城南。 或者说,他并不担心白昊君修习冥灵决后会如何,因为他并不具备修习冥灵决的条件,而且白昊君的武功,本就已经到了一定层次,想要通过冥灵决再有所突破,就可能意味着白昊君要将此前的一切推倒重来,这个险,并不是说有人都敢冒的。 收起手中的法决,白昊君赞许地看了白奉甲一眼,继续问道,“你是从何处找到冥灵决的?” 白奉甲看了一眼白昊君,沉声道,“是从逐鹿山的一处崖洞之中。” 白昊君面露诧异之色,追问道,“逐鹿山?” 似乎是怕白昊君不相信,白奉甲接道,“当日我为了救白蓁蓁,被净清和尚等人追杀,逃入了逐鹿山避险,却落入一处山坑,进入其中,便发现了这篇冥灵决,以及同样刻在崖壁上的手书。” 白昊君面上终于露出了急切的神色,有些兴奋地道,“什么手书?此地在何处?” 白奉甲瞥了一眼焦急的白昊君,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白昊君想要的东西。 “手书是一个不具名的人所写,大意是说跟随白呈奉先祖躲避白珢追杀,呈奉先祖因为怕被白珢追上,便将冥灵决法决传授于他,与自己分开逃离,但因为追兵众多,担心身遭不测,便找寻到了此处山洞,将冥灵决留给了后来人。”白奉甲强定心神,状若回忆道。 白昊君闻言,眼中露出失望神色,既然是分开逃离,以白呈奉的身份,定然是将家主之印留在了自己身上,但他依然有些不死心,追问道,“手书之中,可曾透露了呈奉先祖的去向?” 白奉甲依然保持一脸淡然,注视着白昊君的双眼摇了摇头,示意并未透露。 白昊君轻叹一口气,终归还是无法探查,他此刻并未怀疑什么,毕竟白奉甲已经将冥灵决交到了他的手中,至于家主之印,对白奉甲而言,反倒没有冥灵决重要。 白昊君轻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能够找回冥灵决,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有大功于风雨间了,想必带着此物回到风雨间,已经足以让许多反对他起兵反对朝廷的老家伙闭嘴了。 他虽然是白家的家主,风雨间的大间主,身负光复白城的使命,但对于许多老家伙而言,为了光复白城,而起兵反抗朝廷,绝非一件妥当的事情。 毕竟没有谁比他们亲身感受过蒙古铁骑威力的人更加清楚,这将可能为白家,为风雨间带来何等的威胁,即便现在白昊君将兀鲁尔哈打得节节败退。 见目的达到,白昊君也没有多做纠缠,状若无意地聊起了闲事,“雪影怀孕了,你可知晓此事?” 此话对于白奉甲而言,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甚至于初见白昊君,他也没有这般震惊过。 “雪影怀孕了?”白奉甲心动神摇,片刻之后,方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白昊君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并没有兴趣告诉他更多的细节,他所作的目的,只是为了在城南与县尹府之间,再加一把火而已。 而对于白奉甲而言,雪影,就是最好的一把火。 “你刚才想要杀我,为什么?”白昊君不顾白奉甲的追问,接着问道。 白奉甲强定心神,心中责骂自己,面对白昊君这样的对手,居然还敢失神,当真是将脑袋摆在了白昊君的身前任君采撷。 白奉甲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其他原因。 白昊君瞥了一眼白奉甲,心中冷笑一声,并不以为意,而是问道,“白绮罗去哪儿了,你可知晓?” 白奉甲心中微震,但却依然一脸平静,毕竟这个问题他确实不知道。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白昊君并没有失望,白绮罗要想消失,定然有一万种办法来实现这个目的。 至于白绮罗想要杀自己,与白奉甲想要杀自己一般,他从未放在心上。 没有过多纠缠,白昊君点了点头,抬脚便要离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着白奉甲道,“如果你能坚持一个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奉甲闻言微愣,有些没有明白白昊君话中之意,正欲发问,抬头却已经看不见白昊君踪迹。 正思虑间,骤然听到一声朗笑自城东而来,“白法言,老夫此番前来,事务繁杂,暂无闲情取你狗头,暂且寄存在你身上,待一月之后,老夫定当返回白城,为白家诛除不肖子孙。” 白昊君这话,自然没有遮掩行藏的意思,更是无异于直接向吴法言示威,且不说其他人等,就连白奉甲周遭围拢过来的诸人,都被白昊君这等行径给震惊的无法言说。 众人纷纷抬头向着城北望去,都想看看,吴法言又将如何应对。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掌 白奉甲也有些好奇,他不相信吴法言对于白昊君的到来一无所知。 单从白昊君知晓雪影怀孕一事,白昊君定然已经前往过地牢,而如果这般吴法言都不曾知晓,那他也就不配统领吴家了。 白奉甲更好奇的,是吴法言会如何应对。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一道人影犹如一道黑烟,从县尹府一闪而逝,直接来到城头。 “你果然来了。”白昊君并未离开,似乎是专门留在此地等吴法言一般。 吴法言并未言语,单手伸出,干脆利落地朝着白昊君拍去。 只听轰然一声炸响,吴法言猛然向后退了一步,面上涌现一抹潮红,显然是吃了些亏。 再看白昊君,借着吴法言一掌之力,犹如一羽鸿毛,大笑着轻飘飘地从城墙上飘落,朗声笑道,“果然是吴家百年不遇的天才,这份修为,已经超过了吴清源。” 能得白昊君这般评价,对于任何江湖人都是非常荣幸的事情。 但吴法言不是江湖人,此刻的他,面色铁青。 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看热闹的白奉甲,漠然回头,没有再理会白奉甲的存在。 而白奉甲,虽然对于吴法言的实力早有所知,但此刻依然止不住有些震惊。 现在的吴法言,已经可以正面硬抗白昊君,实力与自己也是不相上下。 但吴法言比自己要强的一点,在于他对于白昊君出手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或者说,此次白昊君故意引吴法言出手,而吴法言又敢于出手,未尝不是双方的一次提前试探。 在吴法言的主场,靠着正不断涌来的启辰军,注定了是谁也杀不了谁,但对于即将带来的对决,已经是一次提前的预演。 很快白昊君便已经不见了踪迹,吴法言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独留下白奉甲远远地观望着,没有离开的迹象。 “你说我们打得过么?”王仙芝突然冒出头来,冷不丁地问道。 白奉甲面色漠然,缓缓摇了摇头。 石头很快也赶了过来,看着二人静默无言,心情不由得沉重了几分,就连刚刚解决的粮食危机,也彻底没了欣喜。 “做好撤退的准备。”白奉甲的声音很冷,犹如一道冷风灌进了王仙芝已经足够单薄的衣衫里。 “什么?”王仙芝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白奉甲面色和缓一些,扫视了王仙芝和石头一眼,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白大哥,准备撤到哪里去?”石头与王仙芝对视一眼,紧接着问道。 白奉甲轻吁一口气,缓缓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二人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石头凝思片刻,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白奉甲摇了摇头,知道二人的顾虑所在,城南流民老幼合计近六万之数,如此大规模的搬迁,人员是一个大问题,县尹府能否让他们顺利的搬迁,同样是一个大问题。 “不是所有人都搬,先把老弱病残的人搬走,我们还要给吴大人一个惊喜呢。”白奉甲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噙上一抹冷笑。 王仙芝看着白奉甲这幅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从白昊君来之后,白奉甲似乎就变得很不一样,既让人感觉心事重重,又神秘莫测,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认可白奉甲的打算。 城南能否守住,二人心中已然大概有数,即便能守,所遭受的损失定然不小,如此老弱病残留在城南,也将是一个负累,若是撤出倒不是为一个办法。 现在的核心问题,就在于如何在县尹府的眼皮子底下将这些人撤走。 他们不相信,县尹府没有盯着他们。 “化整为零,分批撤出。”白奉甲看了二人一眼,轻声吩咐到。 石头闻言,抬头看向白奉甲,想要说些什么,白奉甲已经抬手打断了。 “我知道有风险,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直接一句话堵死了石头。 石头张了张嘴,终归还是放弃了。 “此事紧急,务必尽快着手。”白奉甲没有客气,直接吩咐到。 王仙芝沉默着点了点头,现在石头专门盯着情报一事,要撤走人,也只能由他来了。 三人重新回到小屋,小叶和尘烟已经坐在那里等了。 刚才知晓白昊君来,小叶第一时间去通知了尘烟,虽然平日里颇为不客气,但现在小叶也知道孰重孰轻。 尘烟的面色有些苍白,她毕竟也是风雨间子弟,虽然未曾到风雨间受训,但很多时候,出身决定了命运。 “大间主走了?” 白奉甲知晓是在问自己,沉默着点了点头。 尘烟轻吁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动作虽然寻常,但本就是风尘女子,一举一动已经颇为魅惑,让一旁站立的小叶恨恨地扭过头去。 “这些时日,叮嘱醉香楼的姐妹们,尽可能不要出屋。”白奉甲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声。 尘烟蜷首微点,示意已经知晓。 “大间主可知晓姑姑他们的去向?”尘烟静默一阵,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白奉甲闻言,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摇了摇头,眼神却坚定无比。 他所说的,要给吴法言一个惊喜,同样,是需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救出雪影的机会。 自从知晓雪影怀孕,他救出雪影的心就前所未有的迫切。 甚至于连迁走城南流民的计划都提前了不少,要知道,现在逐鹿山中的各项建造工作,根本还没有启动。 石头察觉出白奉甲情绪的不对,清咳一声,插话道,“如果按照白大哥的计划,要尽快将流民迁走,关键还是在于县尹府的打算。” 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尘烟。 站在一旁的小叶自然而然又是一声冷哼,但可惜的是没有人理会。 尘烟大概问了问刚才三人讨论的细节,面色一肃,正色道,“近期我会叮嘱暗线上的人,加大对县尹府的渗透。” 却未料到白奉甲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要将注意力放在县尹府,经过几轮的清洗,现在县尹府已经是针插不进,派出再多暗探也是送死。” 尘烟闻言面色凝重,看了看石头,似乎是想要寻求援助。 石头点了点头,沉声道,“依白大哥的意思,应当如何?” 白奉甲抬头看了看城北,缓缓道,“重点关注两个人,一个是白礼圣,一个是小沐。” 小沐重新出现在白城,而且一举坐上了金钱帮大当家的位置,任凭白奉甲定力够好,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代枭雄,居然就这么败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而且自己曾经的女人现在成了二当家的,闫云山等老人,反倒往后排了。 但谁也不敢有意见,因为小沐身后站在的,是帖木儿和吴法言。 至于闫云山为何异常反常地顺服,谁也不知晓,但局面如此,所有人能做的,也就是接受罢了。 石头眉头微微皱了皱,又不可见地舒张开来,对于小沐,他终归还有一份抛舍不开的情义,但奈何再次相见,定然是刀兵相向了。 尘烟点了点头,针对这两个人显然比直接针对县尹府,针对吴法言或者帖木儿要强得多。 “好,此事由我来做。” 尘烟虽然媚视烟行,但性格却颇为杀伐果断,是眼下白奉甲最为满意的谍报头子。 至于石头,少不得后续得抽身出来。 小叶看了看尘烟,有些急不可耐地道,“那我应该做什么?” 白奉甲看了看小叶,状若沉思片刻,惹得小叶不满地嘟起了嘴,却见白奉甲憋着笑道,“我们的小叶神医,所负责的工作自然是最重要的,那便是尽可能地准备金疮散。” 小叶原本便负责这个,自然不需要白奉甲吩咐,但现在经这一茬,大家刚才颇为紧张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白昊君的带来,给所有人心理上带来的压力,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及时察觉到的。 目送众人离开,白奉甲单独将小叶留了下来。 “影儿怀孕之事,你可知晓?”白奉甲直直地看着站在对面的小叶,却见其闻言猛然一愣,先是惊呼一声,方才反应过来。 她对此事并不知晓,这是白奉甲的判断,心中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小叶不知道,那么城南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雪影怀孕之事,本就是一柄双刃剑,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救一个累赘的。 不顾小叶的诧异,白奉甲强行下了封口令,杜绝此事的外泄,又让小叶大致算了算日子,盘算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地完成人员撤离,和营救雪影的事情。 其中关键,就在于谁抢了先手。 尘烟所获得的,越来越多的情报都说明了一件事,吴法言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了。 而现在,白奉甲,要抢在吴法言之前,出其不意,给吴法言一个惊喜。 只是谁也不知道,彼此为对方准备的惊喜,对方是否有相应的准备,以及应对的措施。 白奉甲抬头默默地看着城北。 吴法言吐出一口淤血,默默地看向城南。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大战来临 所有的人都在等,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张一丰面色冷峻,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眼前繁忙的队伍。 夜色之中,无数老幼妇孺携带着最简单的行囊悄然赶路。 当然,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带走的家当,来白城时是这样,离开白城时更是这样。 在白奉甲回来的当日,第一支先遣队就被派了出去,目的地就是白礼贤的所在,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协助白礼贤以最快的速度把营寨修建起来。 张一丰很不幸成为了这其中的一员,现在作为白礼贤的副手,负责了外部营寨的修建工作。 所有的人都被安置在洞穴之中,勉强算是有个避风的地方。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生气,这是此前在白城所没有过的。 张一丰知道,因为大家终于能够吃饱了。 为了吸引更多人自愿前来,白礼贤非常明智地没有限制所有人的粮食用度,结果差点在第一天便发生因为吃的过多撑死的事件。 但除了一无所知,反而为了能够吃饱饭而欣喜不已的流民,所有人的面色都很难看。 因为他们知道,大战将至。 外部的营寨想要彻底搭起来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但现在流民前来的速度还不高,所以张一丰还兼着迁移流民的任务,以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还能够做活的流民挑选出来,参与到营寨的搭建工作中去。 这已经是张一丰今日看顾的第三批流民了。 为了掩人耳目,流民的迁移是依靠夜色进行的,但在皑皑白雪的掩映之下,这种行进显得异常艰难。 张一丰冷着一张脸,将所有适合做活的人挑出来,排成另外一队,让手下的野火堂成员组织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白礼贤艰难地在雪地中行走,缓缓走到张一丰身旁,抹了一把脸方才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张一丰看了看很快就将见到尾巴的队伍,略带无奈地道,“这批来了五十人,能做活的也就十来人,这还是将半大孩子算进去的结果。” 白礼贤拍了拍张一丰的肩膀,看着他嘴角凸起的水泡和干裂的嘴唇,没有说话。 白礼贤和张一丰忙得不可开交,白城之中,更是如此。 相较于逐鹿山,身处白城之中,都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气氛。 所有人都知道,城北与城南,定然有一战。 而且彼此都坚信自己会赢。 单从兵力来看,城北显然占据了天然的优势,尤其是启辰军和仆从军,现在都统一归县尹府调遣,相较于以往面和心不合,拧成一股绳的城北,刚刚露出自己的爪牙。 但流民也没有显露出颓然的态势,似乎是有意无意一般,白奉甲增加了带着白狼巡查城防的频次,每到一处,周边的流民都会虔诚地跪倒在地。 原本白奉甲还会阻止一二,但现在,他反倒异常欢迎这样的行径。 白蓁蓁早已被文中堂送到了城南。 随同白蓁蓁一同来到的,还有四个浑身黑袍的男子。 虽然只是远远看到,白奉甲依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凌冽。 至于实力如何,白奉甲没有具体探究,这也算是文中堂对于自己无声的支持了。 一人一狼孤寂地站在略显空旷的矮墙上朝北看去,哪里,是早就已经搬空一切的民房。 但白奉甲知道,在那表面空荡荡的民房之中,有着无数双眼睛正在默默地看着自己。 “狼兄,你后悔跟我一起来白城么?”白奉甲苦笑一声,没有转头。 白狼硕大的狼头在自己的胸间蹭了蹭,哼唧了两声,没有理会白奉甲的问话。 从白蓁蓁回到城南的那一刻,白狼便前所未有的乖巧,可以说是白奉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一点神使的模样。 白奉甲仰天轻叹一声,感受到零星飘飞在自己面上的雪花,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雪影。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白奉甲默默地想着。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雪影缓缓站起身来,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看去,心中所想,除了白奉甲还能是谁。 这些时日帖木儿来的频次显然少了许多,只是叮嘱被拔取舌头的可怜大夫照顾好自己。 雪影敏锐地察觉出了异常,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帖木儿如此全身心的投入。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便是战争,而且是与城南的战争。 帖木儿和吴法言都是聪明人,不会在白昊君到来之时,还放任着城南这么大一个隐患存在。 而前几日白昊君的喊话,雪影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同样抑制不住地担忧,担忧白奉甲的安危,担忧城南的安全,担忧所有流民的生死。 她的一颗心,早就已经系在了城南的每一个流民身上,此后,才是爱白奉甲,才是爱自己。 帖木儿默默地看着背对自己的雪影,没有破坏眼前美好的一幕。 眼下的雪影,总是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帖木儿也曾经猜测无数次,最终觉得最有可能的答案还是母性。 雪影虽然刻意保持着原本所有的习惯,但她依然在不受控制地改变,只是因为她的肚子里的小生命。 “要打仗了么?”雪影似乎在轻声呢喃。 帖木儿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雪影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轻叹了一声。 “只希望你少造些杀孽。”雪影的声音很细,说话间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帖木儿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自鹿见愁活下来后,他便发誓,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心,但现在,他的心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句话似乎是对他说的。 “原本事情很简单的,”帖木儿深吸一口气,紧接着道,“只需要你手书一封,让所有的流民归顺朝廷......” 帖木儿的话尚未说完,雪影的手已经抬了起来。 原本以为雪影要反驳什么,但雪影只是冷冷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帖木儿知道,自己该走了。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帖木儿有些恋恋不舍,终于暴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这显然打动不了雪影,只是换来一声嗤笑。 帖木儿走了,走得很干脆,他察觉到,在这个地方待的时间越久,他的心便会越软,这对于即将带来的大战是极不相称的。 他已经做好了,让城南覆灭的准备,既然是覆灭,便会是一个不留。 吴法言不是傻子,他更不是。 白城已经承平已久,少了铁血的震慑,免不了有人生出二心。 现在,他们不介意让所有人重温一番白城流血夜的记忆。 吴家之中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小沐熟练地整理着衣服。 就在刚才,他万般不舍地从舒适的大床上爬起身来,在他的眼前,还有两具赤条条的白的发亮的身体正在沉睡,锦被之间隐约露出的风情让他口燥舌干。 但他强忍着钻回被窝里的冲动,因为门外的人。 司马香面色沉静,丝毫没有着急的神色,似乎此刻在屋内的,并不是她此前的情郎,更不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年轻人。 小沐打开门,讪讪地冲着司马香笑了笑,紧跟在司马香身后的一个婢女面色难看地瞪了小沐一眼,自然被小沐无情地忽视了。 “香姐,可有什么事情?”小沐将司马香引到厅堂之中,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看着司马香笑意吟吟地品茶,小沐反而更加心虚。 无论如何,眼前的女人都是自己最大的恩人。 如果没有她,恐怕再过两年,白城将没有人会记得,还有一个叫小沐的男人曾经生活在这里。 司马香自然发现了小沐面上的尴尬,轻笑一声,转过了话头,示意身后婢女拿出一卷图册递给小沐,婢女却是护主心切,直接远远地扔向了小沐。 功力大成的小沐岂会畏惧这些小伎俩,虽然婢女武功不弱,但对小沐造不成任何威胁。 图册上端写着的布阵图三字让小沐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他可以不在意司马香的感受,也不用管闫云山的死活,但帖木儿和吴法言,绝对是他不能,也无法得罪的对象。 认真翻阅了图卷,小沐仔细折好递回给司马香,面色严肃地问道,“香姐怎么看?” 司马香红唇缓缓饮了一口清茗,只是因为丰腴的身体,让这个本应该无比妩媚的动作,多了一分油腻,缓缓道,“借刀杀人而已。” 小沐面色一沉,自然知晓司马香此话何意,站起身来向外跨出两步,却又紧接着缩了回来。 司马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一幕。 小沐面色尴尬,重新坐回椅中,瞥了一眼司马香身后婢女,方才略带抱怨地道,“小王爷和吴大人到底怎么想的,现在仆从军也算是他们二位的嫡系了,怎么让我们打头阵?”说着猛地一挥手,愤慨地道,“要上也应该是城卫军那帮胆小鬼上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司马香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茶碗上轻轻滑过,始终没有接话。 等小沐说得差不多了,司马香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红唇轻启,声音漠然地道,“备战。” 正文 章第三百二十一章 战启 文中堂孤独地坐在堂前,抬头静静地看着围墙外寂静的黑夜。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背走了进来,“家主,各房已经叮嘱过了,现在都在收拾细软。” 男子的话不多,说完便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守候着文中堂。 文中堂握拳捂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瞬间牵动了中年男子的心弦,满是担忧地看了过来。 “四爷,你在文家多久了?”文中堂面露回忆,轻声问道。 名叫四爷的男子抬起头来,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道,“回禀家主,卑职来文家已经二十年了。” 文中堂轻喔一声,叹息道,“二十年啊,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啊。” 四爷嘴角咧了咧,正准备说话,文中堂已经抢先了一步,“你可曾后悔?” 四爷闻言有些茫然,诧异地看向文中堂,却见其面带消息,静静地看着自己。 “家主此言何意?”四爷心没来由地剧烈跳动了一下,试探着问道。 文中堂回过头去,叹息道,“是吴清源安排你来的?” 四爷闻言面色煞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白,看了一眼文中堂,沉声叹息一声,“家主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中堂没有理会,轻笑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四爷瞬间面如死灰,嘴巴呶呶两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文中堂也不急,就静静地坐在椅中。 四爷佝偻着的背缓缓挺直了起来,“家主是决心与县尹府决裂了?” 文中堂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四爷,只是宽大袖口之下的细微动静,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四爷苦笑一声,无奈地道,“二十年啊,终归还是得到了这一天。”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猛地朝着文中堂扑了过来,面带笑意的文中堂依然面不改色,手臂轻抬,却没有等来预想得攻击。 一枚窄小的匕首牢牢地钉在文中堂椅后的廊檐上,距离文中堂的脑袋也不过高了三寸,即便此刻,那匕首窄小的剑身,还在快速地震颤着。 抬眼再看,四爷已经遥遥站在了庭院中间,“卑职得吴老大人和文老大人器重,又得家主看顾,自认为这辈子问心无愧,”见文中堂依然面不改色,又接道,“可惜大错已铸成,还请家主恕罪则个。” 说完整个人便欲腾身而起,但下一刻,他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漠然地站在他的身后。 云牧来了。 “为何不杀了他?”云牧冷声朝着文中堂质问道。 文中堂脸上笑意收敛,缓缓摇了摇头。 但云牧显然不会在意这些,手下用力,唤为四爷的男子,瞬间被压入砖石之中,面上七窍流血,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云牧冷哼一声,伸手在衣襟之上擦了擦,朝着四爷的尸体啐了一口浓痰。 文中堂看着四爷的死状,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责怪云牧。 “今日不杀他,终归是个祸患。”云牧走了过来,朝着文中堂冷声说道。 文中堂示意云牧坐下,无奈地道,“他所送的消息终归没有送出去,看在他在文家勤勤恳恳二十年的份上,也应该留他一命。” 云牧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他终归是说不过文中堂的。 “我家里的那几个狼崽子都清理掉了,就怕你这边出问题,所以提前赶了过来。”说完四处打量了一圈,才发现当真只有文中堂一个人在此,不由得心中微惊,看来文中堂所说的,要放四爷一条生路,并非一句虚言。 文中堂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对云牧的关心表示了感谢。 二人坐定,很快王志铭二人也赶了过来。 只是相较于云牧的淡然,王志铭衣襟上满是血迹,显然事情并不怎么顺利。 但他们没说,文中堂也没问。 王志铭抱拳朝着文中堂行了一礼,“文兄,难道白奉甲当真会在今日发动么?” 似乎听出了王志铭话中的质疑之意,文中堂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四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廊下,一齐等待着命运的声响。 一道闪烁着浓烟的烟花快速窜上了天,又飞快地炸响。 云牧已经显得有些着急的神色,居然紧绷起来,“开始了。” 王志铭霍地站起身来,闪身来到大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反观文中堂,此刻却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闭目养神。 雪影站起身来,透过窄小的窗户,看着远处天空中炸响的烟花,瞬间面色变得煞白。 那是城南流民的讯号,作为城南大当家的雪影自然不会陌生,这也是她这些时日一直挂牵的事情。 但真当事情发生了,她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白奉甲,当真能够打得过帖木儿与吴法言的精心准备么? 帖木儿坐在轮椅之上,身旁站在的,是一声铠甲的真金和紧握弓弦的邦察。 就连就不露面的嘎达,此刻也全副武装,只是站立的位置,是吴法言身后。 吴大一身黑衣,身体佝偻,远远站在一旁,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小沐和吴诚。 吴法言双手负后,视线随着那高高升起的烟花而快速移动,嗤笑一声,“想不到那白家弃子,还有如此胆色,居然敢提前动手。” 帖木儿摸了摸轮椅右侧已经被盘光的扶手,轻笑道,“总要有些惊喜,方才显得有意思嘛。” 惊喜来的远远比料想的要快。 烟花炸响,最先攻出的,并不是闫云山防备已久的城南流民。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城南那座矮墙之上四处放下来的藤梯所吸引时,一支与流民打扮截然不同的队伍从城北的平民区杀出。 当头之人,乃是一个年级尚轻的少年。 小虎头。 曾经那个在承平街上瑟瑟发抖的少年郎,现在举着一把硕大的钢刀,冲在了第一个。 虽然已有防备,但却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这些表面上空无一人的房屋的仆从军,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闫云山面色冰冷,作为被帖木儿与吴法言共同任命为城中三军临时统帅的人,右手轻挥,华刚朝着雪地之中啐了一口浓痰,提刀朝着小虎头走去。 来人,是一批毫无组织的普通人。 看穿着,乃是城北的平民无疑。 华刚虽然心中惊疑,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北的平民也投靠了城南,但丝毫不妨碍他动手。 手中闫云山赠送的宝刀,时隔多日再次饮血,所饮的,却是自己身旁父老的鲜血。 让华刚更为心惊的是,这帮平民似乎与小沐的仆从军一般,对杀向自己的仆从军和城卫军,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悍不畏死地冲锋着。 他们的折损很快,虽然占据了先机,但毕竟不是正规的军队。 小虎头也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巧妙地借着地势的优势,出招颇为阴损地夺走一个个城卫军的性命。 周围的房屋之中,还源源不断地有着平民持刀杀出。 城卫军终于有些挡不住了。 不是战力的原因,而是他们不知道,为何平日里他们的父辈兄弟,现在居然持刀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远处的矮墙上,白奉甲与王仙芝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小虎头消失,是去做这事去了。”王仙芝苦笑一声,看着远处那道模糊的声音,轻声叹道。 白奉甲没有应声,远处的平民还在不断倒下。 他们都是与小虎头一般无二的人,因为信奉神使,加上小虎头和张一丰等人的鼓动,要动员起来并非难事。 关键他们早就已经忍受不了吴法言的置之不顾,他们中的许多人,未尝不是想着为吴清源报仇的目的而来的。 但对于城南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这是一支伏兵,也是一支奇兵。 “还需要等多久?”王仙芝有些慌了,看着不断倒下的平民,就连小虎头,也被四五个仆从军围住,几乎陷入了死地。 白奉甲抬眼看了看原处,闫云山依然高坐马上,似乎城卫军的逐渐崩乱并未给他带来丝毫的影响一般。 他们都在比,或者在等,等谁更先出招。 第一招,闫云山输了,他未曾料到,白奉甲还有这样一支奇兵。 所以他第二招不能输。 华刚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手起刀落之间,已经砍倒了三个向后退去的城卫军,倒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其他城卫军见状,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撤退。 华刚的铁血整治,终归是有所作用的,这帮曾经的纨绔子弟,终于唤醒了身体之中的血性。 白奉甲终于出手了。 小虎头怒吼一声,奋力地举起刀,挡住了朝自己砍杀来的钢刀,下一刻,却骤然感觉刀上传来的力量轻了许多。 抬眼看去,却是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带着他“征战”过承平街的阿七。 曾经同样稚嫩的两个少年,现在分别作为一支队伍的首领,再次并肩站在了一起。 阿七劈倒围向小虎头的仆从军,转身将手伸向小虎头,咧嘴一笑,两只还弱小,却已经开始显现力量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正文 第三百二十荡二章 空荡荡的城南 所有人都不知道,当流民与原住民走在一起时,将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因为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流民的存在,严重侵占了城北原住民的空间与资源。 他们就如同一只只弱小无助,又脏污不堪的渣滓,一点点侵吞着原本属于原住民的地盘。 为了远离这群人,避免自己成为这群人中的一员,他们逐渐地远离曾经祖辈生活的地方,搬到了城北的地界。 除了像老菜头这样的人。 也是原住民们唾弃的对象。 流民也并没有主动远离城北的自觉,因为在哪里,有繁荣的商贸,也有有钱的财主,更有数不清的机遇。 他们期盼着,能有一天成为原住民那样的人。 因为他们有人保护着他们。 只是现在,曾经压榨着他们,同时又庇护着他们的人,已经死了。 死在了吴法言的手中。 加上连月的大雪,和百家盟掀起的粮食倒卖,以及兀鲁尔哈无止境的吸血,让他们已经忍无可忍。 今天,华刚有幸成为了白城历史的见证人。 阿七与小虎头背靠着背,两把从白城武库之中劫掠而来的钢刀,不断地砍在原本这些钢刀的主人身上。 站出来的原住民,虽然依然难以抑制对城南流民的厌恶,但现在,他们不得不站在一起,而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仆从军是不怕痛,也不怕死的一群人,即便自己的同袍死了,他们也会在将官的驱使之下继续进攻。 但城卫军却不同,虽然华刚极力镇压,但终归敌不过同样经过王仙芝特训的流民的压力。 低矮的平房之中,除了依然还在不断冒出来的原住民外,还有不知何时通到房中的地道,源源不断地有流民涌出。 城卫军终于奔溃了。 远远地避开华刚,朝着后方撤去。 在哪里,有闫云山亲自带领的仆从军,更有精锐中的精锐,启辰军。 闫云山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吴恪不等闫云山指令,拔刀而起,带着一队启辰军弃马向前,摒开前方的仆从军,来到了战阵的最前方。 在乱军之中,启辰军显现出了自己超强的战斗素养。 即便是小小百人的队伍,手起刀落之间,无数曾经嚣张跋扈、肆意屠戮流民的城卫军就此化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尸体在寒冷的天气中僵硬得尤其的快,短短时间,吴恪身前便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山包,那都是城卫军的尸体。 城卫军再次被杀得心惊。 紧跟着溃散下来的城卫军,前后掂量一番,最终还是掉头杀向了流民。 但阿七又岂是会错失良机的人。 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已经成长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在雪地之中浑身颤抖的少年。 与小虎头左右开弓,各领一队,绕着四周散乱错落的民房,快速地清绞着毫无章法的城卫军。 华刚仰天长叹,原本以为经过承平街一战,在他的整肃之下,城卫军已经焕发新生,但到战时,才发现原本已经不是那么回事。 城卫军在成长,城南的流民也在成长。 血与火的较量之中,他们终归输了一筹。 闫云山没有再纠缠于此,眼前的这次乱战,只是一个小小的局部,更大的挑战,还在于眼前。 身旁的传令官举起白旗,华刚虽然万般无奈,但也只得撤退。 无数的城卫军见状,更是欣喜不已,哪里顾得上追击的流民,快速朝着后方退去。 但闫云山绝不会容忍这支败兵冲击军阵。 下令守在最北边的启辰军放开一个口子,吴恪则如同驱赶牲口一般,粗暴地将溃退下来的城卫军向北驱赶着。 在哪里,吴法言早就等着了。 闫云山没有理会接下来这支败兵的命运,连下数令,仆从军第一时间补了上去,直接将队伍摆在了错落不堪的民房之外十米,与此前的仆从军不同,他们手中,装备着硬功。 只要流民和造反的原住民露头,迎接他们的,便是毫不留情的箭矢。 阿七及时阻拦了想要向外冲去的小虎头。 他得到的命令,只是撕开县尹府军阵的一角,现在伴随着城卫军大幅度的溃退,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有的人开始缓慢撤退,闫云山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反倒是吴恪,回头看了闫云山一眼,直接下令一队启辰军,带着身旁的一部仆从军追了过去。 阿七也不慌乱,见到追兵,反倒露出一丝冷笑。 闫云山并为阻止,面上充斥着冷漠之色。 轰然一声震响,紧接着便是无数军士的哀嚎。 城南,是有黑火的。 阿七,他们既是援兵,也是诱饵。 只是现在这些咬勾的人,低于此前的预期而已。 城墙之上的白奉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顾王仙芝惊疑的神色,面色很快恢复了正常。 如果闫云山如此顺利地咬勾,恐怕白奉甲反倒会怀疑是否有诈。 吴恪一脸愤怒地走到闫云山面前,正要喝问,却发现闫云山根本不理会他,紧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 此前的一切,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双方彼此地在狭小的空间中试探了一番。 至于城卫军,根本不在闫云山考虑的范围之内,对于这些曾经的纨绔子弟,他也根本没有瞧上眼。 用城卫军调出造反原住民,也算是不错的买卖,毕竟刚才参战的城卫军,只是其中一部而已,想来吴法言也不会就此为难于他。 四门沉重的火炮被簇拥着的军士缓缓推了出来,城墙上的白奉甲面色微变,但却也是在意料之中。 空荡荡的城墙上,只留下了白奉甲与王仙芝。 随着黑火的装填,白奉甲与王仙芝也消失了踪迹。 吴恪满腔怒火正愁没地发泄,朝着闫云山怒道,“这些贼子显然已经弃城,说不定现在已经潜入了城中,你现在开炮还有什么意义?” 闫云山冷冷第看了吴恪一眼,没有理会,而是下令开炮。 四门巨大的火炮轰鸣,远处的矮墙毫不意外地被炸出了四个大洞,但正如吴恪所言,似乎这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并为对城南造成损伤一般。 火炮的轰鸣声平息,周围除了簌簌的风声,没有任何声响。 闫云山面色冷漠,没有理会吴恪嗤笑的目光,冷声道,“启辰军退守承平街,城卫军向前,仆从军殿后,目标,南城。” 吴恪不情不愿的离去,即便有再多不满,但吴法言既然已经将指挥大权交给闫云山,他便无法改变什么。 即便他是吴法言最信任的人,曾经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但这并不足以改变什么。 这是县尹府的官兵寒冬以后第一次进入城南。 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原本拥挤不堪的城南,现在却变得空空荡荡,似乎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无数流民就是一场梦境一般。 除了遍地拥挤着的棚屋,其他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华刚冷着一张脸走在了最前面,他已经无法直视闫云山的面容。 所以即便闫云山有意让城卫军前来试探,他也没有,更不能提出任何的异议。 刚才的城卫军,证明了自己,只能充当这样的角色。 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的城卫军显然没有他这样的胆色,就连他的两个副将,现在也是一脸的紧张。 华刚作为一名将领,自然是不甚合格的,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他摊上了城卫军。 他更为优秀的,是他作为一名武者。 看着眼前诡异到极点的景象,他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危机。 因为黑火的存在,已经让他吃过亏。 一队城卫军被派了出去,片刻之后,却兜转了回来。 一无所获。 更多的城卫军被派了出去,回来之后,同样一无所获。 城南的人去了哪里? 华刚摸不到头脑,也不由得开始质疑自己此前的判断。 难道此地并无黑火? 派出去搜寻的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周围的棚屋,都是正常无比的棚屋,即便如此寒冷的天气,依然抑制不住地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闫云山派出来的小校赶了过来,命令自然是催促。 华刚面色冷峻,带着大部的城卫军,缓缓向前摸去。 一阵密集的箭矢从远处射了过来。 华刚心中骤然一沉,却同时感到了释然。 神秘是最可怕的力量,尤其是曾经犹如牲口一般密密麻麻地挤在这里的流民,仿若一夜之间消失一样,更让他感到不安。 既然现在出现了,反倒没有那么恐怖了。 没有心思去惩戒刚才前去探路的校官,显然,刚才的这几人都贪生怕死,并未深入进去。 甚至于他们都不知道,除了眼前密密麻麻的棚屋,越往南去,这样的棚屋越多。 神秘,是吓到所有的诡计。 尤其是城南关于神使的传闻,更是让所有人心惊。 城卫军扑了上去。 但数以千计的城卫军散落到密密麻麻的棚屋之中,犹如一滴水汇入了大海,片刻之间便找不到踪迹。 若非还有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传来,华刚都由不得担心,这些城卫军是不是已经丧生在这处散发着恶臭的地方。 身后,更多的城卫军从城墙的缺口处涌了进来,并非他们想,而是无数的仆从军正在无情地驱赶着他们。 华刚回头看着缺口越扩越大的矮墙,心头没来由地跳动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章 漫天火海 仆从军的速度很快。 只是转瞬之间,已经将刚才被火炮轰出的断开出扩宽成了能容纳十人同时通过的通道。 这也为仆从军大规模的进入创造了条件。 华刚回过望去,正好看到密密麻麻的仆从军犹如洪水一般,从断墙处涌入。 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华刚惊呼一声,四周还在不断涌入仆从军的矮墙却骤然震颤起来。 下一秒,轰然一声巨响,百十来米的矮墙顿时翻飞起来。 身处周围的仆从军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虽然在药物的刺激下,他们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的感知,但他们毕竟还算是人,濒死之时,来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这群没有感情的人,也发出了摄人的嘶吼。 断臂残肢四处飞舞。 华刚愣愣地摸了一把冰冷的脸。 随着手指掉落下来的,是一块不知道属于谁的碎肉。 周围的城卫军和仆从军早已经吓傻,呆呆地立在原地。 谁也不曾想到,城南的流民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将黑火直接埋在了矮墙之中。 或许,白奉甲原本就没有指望这堵矮得可笑的土墙能够抵挡住县尹府的大军。 但这无疑极大地坑害了华刚,即便他已经足够小心。 就连远在矮墙之外的闫云山,此刻也是面色煞白。 白奉甲的决绝出乎了他的意料。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随着矮墙的翻飞,刚才好不容易被扩宽出来的通道瞬间被乱石和冰冷的土坯堵塞,刚刚进入城南的仆从军和城卫军还未来得及撤出,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最先到来的,自然是箭矢。 劫掠了城中的武库,让曾经无比艳羡城卫军的流民,也有能力组织起一支可观的弓箭手。 现在,一支支箭矢正在快速地收割因为爆炸而拥堵在一起的仆从军和城卫军。 几轮箭雨之后,即便强如华刚,也难以护住身边的所有人。 不断有人倒下。 不断有人从密密麻麻的棚屋后涌出。 刚才散落进棚屋中的城卫军,一个个脑袋最先被抛飞过来,坠入华刚勉强维持住的兵线后面。 这些,显然比之箭雨更加摄人心魄。 一个个城卫军开始哀嚎起来。 紧接着,便是想到撤退。 所有人一窝蜂地向着断裂的矮墙而去,本就堵塞不堪的矮墙,成为了横亘在他们逃命的必经之路上。 王仙芝已经带着流民杀到。 野火堂的精锐散落在流民之中,残忍地收割着尚未来得及撤退,或者还幻想着坚守原地的军士的性命。 王仙芝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咧开嘴,满脸的血污,显得他的一口白牙在夜色之中更加摄人心魄。 链刀飞出,直至还在原地奋力坚守的华刚。 华刚自然也看到了王仙芝。 他已经无法再退,也无脸再退。 怒吼一声,华刚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向着王仙芝杀去。 一北一南的两员大将交击在一起,刀与刀碰撞之间,迸射出四射的火花。 只是眼下的华刚,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威风凌凌的大将军。 短短一个时辰之间,接连两次大败,已经消磨了他所有的锐气。 他现在,更多的是依靠自己内心的愤怒,与王仙芝拼死交战。 或者说,他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 王仙芝则不同,他是今日两场大胜的直接操作者,气势正劲,一招一式之间,尽显锋锐。 华刚又岂是王仙芝的对手。 短短数招之后,华刚犹如一个泄气的皮球,被王仙芝借机踹在胸口,飞出去数步之远。 仰天喷出的鲜血,在凌冽的寒风之中,抛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但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种美。 华刚的失败,更加加剧了周围还在抵抗的城卫军和仆从军的畏惧,他们也开始溃退。 当然,华刚的亲卫临走也没有忘记拉起华刚。 但在他们眼前,还横亘着一道高高的石墙。 一支火箭从天而降,阻住了王仙芝想要追击的脚步。 紧接着而来的,是漫天的箭雨。 王仙芝面色微变,咧嘴咒骂一声。 闫云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矮墙被炸翻之后,刚刚反应过来,便立即调动弓箭手到了军阵的最前方。 紧接着,便是漫天的火雨。 即便吴恪想要阻止,因为在矮墙之后,还有无数的仆从军和城卫军。 但他同样也知道,若是被流民顺势掩杀过来,恐怕就不是此前小规模的奇袭所能相比的。 所以闫云山用最简单,却也最直接的办法,让诸多城卫军和仆从军丧命的同时,阻住了王仙芝想要追击的想法。 看着在箭雨中哀嚎的城卫军,王仙芝无声地带着所有流民,离开了眼前的修罗场。 等所有能够撤出的人全部撤出,闫云山漠然地看着眼前重伤的华刚,冷冷地没有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知道,此次罪不在华刚。 而是白奉甲太过狡猾,居然将黑火埋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位置。 这也不得不让闫云山重新评估白奉甲的用意。 正思虑间,一骑飞骑快马而来,冲到闫云山身前五步,不等马匹停稳,直接翻身下马,朝着闫云山呈上一张纸条。 闫云山冷着脸接过,一眼便认出是吴法言的字迹。 “提防背后偷袭。” 吴法言的字依然坚定有力,显然并未受到眼下两次挫败的影响,而是给闫云山提了一个醒,也是对他无声的支持。 闫云山默然片刻,手指轻捻,手中纸条直接化为灰烬。 飞骑见状,不发一语,直接翻身上马,朝着县尹府而去。 闫云山面色冷漠,抬手直接下令仆从军上前,掩护着弓箭手向前慢慢挪去。 此刻,他的意图很简单,既然白奉甲已经存了放弃城南的打算,那便由他来帮助白奉甲做实这个事情。 随着军队向前移动,还有无数由城卫军的溃兵搬去的柴薪。 刚才还哀嚎漫天的断墙后,此刻已经是悄无声息。 后面进来的仆从军迈过无数死不瞑目的同袍的尸体,继续向着城南挺进。 一个棚屋被点燃,两个棚屋被点燃...... 转瞬之间,城南靠近断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仆从军还在继续向前推进,只是越发的困难。 闫云山低估了城南的地理的复杂程度。 他手中的,还主要是雪影筑墙之前,探子描绘的城南地形图。 因为密密麻麻的棚屋,探子只能大致画出其中的主要街巷,但对于城南而言,哪里有规整的街巷可言。 几乎每一寸可以搭盖棚屋的地方,都被侵占得满满当当。 无数被点燃的棚屋,随着火线向南延伸,漫天的火势也阻碍了仆从军的前行。 闫云山听着前方探子的回报,一时间默然无语。 但他知道,焚烧棚屋的举措定然无误,不说白奉甲,其他的流民,眼看着自己的居所被焚毁,恐怕也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进而暴露自己的行径。 更重要的是,他要通过这种变相的坚壁清野,让城南的流民,彻底失去在白城的立足之地。 哪怕交战失败又如何,只要根除了这片土壤,城南的流民即便战力惊人,也是无根之木、无水浮萍。 刚才深入的仆从军不得不退了回来,实在是火势惊人,若不退避,恐怕接下来就会有无数人被眼前的大火活活烧亡。 但让所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即便城南火光冲天,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出来救火。 甚至于刚才还带人冲杀的王仙芝,和他带领的无数流民,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看着越烧越旺的大火,闫云山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吴恪面带讥讽之色,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闫云山的突然冒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闫云山便成为了吴法言的座上宾,更手握白城的统军大权。 就连在吴家内乱之中助益诸多的吴恪也靠边站了。 但只有少数人方才知晓,闫云山,根本就是吴家的人。 一个自白城发家的大掌柜,突然有一天抛弃所有家业,投奔到刚到白城的凤三手下,当起了二当家的,任凭谁也想不通。 但偏偏他就是这样取得了凤三的信任。 更成为金钱帮阴影之中的王者,凤三最为信任的人物。 所以当闫云山走到吴法言身前,袒露自己身份的时候,就连吴法言都忍不住惊讶。 此事甚至于吴大都不知晓,直到闫云山拿出了能够直接证明自己身份的家主信物,一块从未现世的玉环,那是白珢当年随身佩戴之物。 表面上,闫云山是因为诛杀凤三有功,所以有了统军之权,这也造成了诸多人的不服,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吴恪。 此刻的吴恪,已经开始想象起,若是自己坐在闫云山的位置上,现在应该如何应对,又会如何地横扫四方,大破流民。 不得不说,他却是有这方面的潜质,能成为启辰军的统军之将,是吴清源和吴法言心腹是一方面,自身能力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但现在,他距离实现自己的梦想还有很大差距。 只听闫云山沉声道,“吴恪将军,速速带人前往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