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那个残疾反派》 1、穿书 浴室里响着水声,桌上点着香薰,烟雾缭绕,窗户半开着,水晶帘轻轻一撞叮铃作响。 徐真玥瞥了一眼浴室里的身影,关上了灯,举着手机摄像头,以床为中心检查了一圈,在正对着床的绿植盆栽里,发现了闪着红光的针孔摄像头。 她重新打开灯,把那个摄像头从郁郁葱葱的叶片里掐了出来,正大光明地扔在桌面上。 果然,跟系统给她看的第二版小说剧情一样。 她伸手拨下床单上的玫瑰花瓣,往上头一坐,颇有些头疼。 她上辈子死在一次下水救人的见义勇为里,死前,走马灯都还没有来得及闪完,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系统给抓了壮丁,送进了这本小说里。 她目前的身份,是跟残疾反派刚结婚不久的恶毒女配,此时正等着丈夫的大哥从酒店浴室里出来,做些能让丈夫头上泛绿光的事情。 而大哥也不是个好东西,早已做好了准备,想拍下一些不雅视频,拿去侮辱庄亦君。 她的丈夫庄亦君,说是反派,其实不过是小说里为了促进男女主关系而存在的工具人。 他因为从小残疾,且精神有些问题,饱受凌.辱和孤立,只有她姐姐徐心玉,也就是这本小说的原女主,给过他一点温柔和真心,通过小时候为数不多的两次帮助和安慰,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了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后来,她们父母为了巴结庄家,让徐心玉和庄亦君订了亲,结果徐心玉已经喜欢上了原男主梁孟航,并不愿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药倒了单恋对象,来了场霸王硬上弓,竟一次中标,成功怀了孕。 她性格自由任性,潇洒留书一封,怀着孕躲到了国外,借此逃避这段婚约,以及第二天醒来大发雷霆、一直在调查是谁算计了他的梁家少爷。 男女主已经成功演上了带球跑的戏码,她们父母却还是不肯甘心,又换了徐真玥来代替姐姐完成这段婚约。 据系统所说,原版的剧情,应该是徐真玥忙着在外面玩小狼狗,庄亦君忙着给徐心玉当深情舔狗,两人好像都没把这段婚姻关系放在眼里。 徐 心玉带着孩子回国之后,庄亦君为了她不断和梁孟航作对,后来愈演愈烈,不仅在商业上与他恶意竞争,还时刻游走在法律边缘,后来成功被男主送进了监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当然,这只是原本的世界线。 这次徐真玥莫名被系统绑定,就是因为世界线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庄亦君在阴暗命运里挣扎良久,产生了自毁情绪,在和她结婚后不久,突然放了一把火,把自己、徐真玥和大哥庄齐明,一起烧死在了别墅里。 他死后,庄氏旗下所有产品的后台程序瞬间崩溃,一场前所未有的病毒席卷网络,铺天盖地,哀鸿遍野,从国内到国外,造成的损失难以估计。 后来调查出这一切都是庄亦君的手笔,他因此留下滔天恶名。 庄家一夜破产,男女主的命运受到牵连,没有了再次相遇的契机,整个小说世界本源动摇,面临崩塌。 “所以我的任务,仅仅需要让他的自毁值清零?” “是的,他是唯一的不安定因素,你拯救了他就相当于拯救了世界,全部的重担都交到你身上了,加油!” 行,毕竟多了条命,天大的好处,总该做点什么回报。 再说了,先不说什么拯救世界之类虚无缥缈的话,这人现在是自己的丈夫,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该把人哄得正常一点,别让他哪天发疯,让自己没了命去。 庄齐明终于从浴室里出来,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等得无聊了?” 她抬头瞥上一眼,有点辣眼睛。 庄齐明松开浴巾,一只腿已经跪在床上,伸手预备搂住她的腰。 徐真玥站起身来,眉毛一皱,开始生气,“等等,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走到桌边,拿起针孔摄像头,扔到他面前。 庄齐明瞳孔一缩,抬起头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什么?” “显而易见,摄像头!”徐真玥满脸不悦,还有些怪他迟钝的鄙夷,“你找的这是什么酒店?如果不是我细心,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俩的视频就要被挂在不明网站里卖钱了。” 庄齐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真是,还好你细心。” “我要投诉他们!” 庄齐明劝阻道:“算了,我们 俩的关系……这事儿闹大了不好。” 徐真玥抿着唇,生了一会儿闷气。 “我回去了,今天没兴致了。”说着,她的视线移到他身下,露出了一个非常有杀伤力的轻蔑的眼神。 “我觉得我们以后也不用再约了。”她皱着鼻子,移开目光,“我这人要求有点高,感觉你好像并不能让我满意。” 庄齐明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地品味出了徐真玥针对男性自尊发出的嘲讽攻击,顿时大怒,“你……” “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谁知道脱了衣服这么没看头,早知道一开始就找别人了,晦气。” 骂了人得跑快点,以免被打。 徐真玥拿起自己的包,毫不犹豫地关门离去。原身也并没有多喜欢庄齐明,就是起了叛逆心,想找个人出轨,来抚慰她的不甘心。 好在他们俩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出了酒店,徐真玥拿出手机,删掉了庄齐明所有的联系方式,顺带开了相机照了一下自己。 与性格不同的是,女人长着一张十分清纯的脸,晶莹圆润的小鹿眼,细细的弯眉,睫毛纤长,鼻头小巧,嘴唇不薄不厚,像樱花瓣。 五官和气质都没有任何攻击性,是那种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喜欢的样子。 只可惜,心思却没有长相这么干净。 她开着车回到她和庄亦君的临江别墅,从车库直接上了户内电梯到二楼,偌大的房子里,漆黑一片,悄无声息。 “庄亦君!”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丈夫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打开灯,徐真玥正准备扭开庄亦君的卧室门,却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 系统冒出来,提醒了一下剧情,“好像是你给所有佣人放了假,自己出去吃喝玩乐,和庄齐明厮混,却故意把庄亦君锁在了房间里。” “算算时间,应该有两天了。” “两天?”徐真玥惊讶道,“那这两天庄亦君都没有吃过东西?” “当然了,你都把他锁在了房间里,他肯定没办法弄到吃的东西。” 徐真玥上辈子便有些嫉恶如仇,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能恃强凌弱,要尊老爱幼,关爱弱小。 如今看原身居然对一个残疾人做这样的事情,便觉得她也是活 该被庄亦君烧死。 就算再不满意这段婚姻,也不能拿着残疾丈夫出气。 她照着系统的指导,在自己包里翻出了房门钥匙,打开进去,屋里也是一片漆黑。 徐真玥开了灯,对视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骇得浑身一颤。 “刚才叫你,你怎么没反应啊?” 庄亦君坐在轮椅上,头发微卷,有些凌乱地落在耳边,眉骨高,双眼皮,眸色很深,发色更深,像一幅泼墨,衬着他惨白如纸的皮肤,形成一个强烈的明暗对比。 他不过只是在开灯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便回过头,安静地望着身前。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集中,神情认真,似乎在听人说话。 他的目光,并不是闲暇时在神游天际,而是确确实实看见了什么东西。 徐真玥脊背有些发凉,她顺着庄亦君的视线看去,只有洁白的墙壁,没有任何能吸引关注的东西。 小说里有描写过庄亦君发病时的情景,他会产生幻视和幻听,和幻想出来的人对话谈心。 这样的场景被不少人撞见后,弄得人毛骨悚然,也因此生出不少流言蜚语,他父母送他去过精神科,只是面对医生,他却只是沉默,不肯配合阐述病情。 他们不喜他在外人面前丢脸,便把人扔在了别墅里,只派保姆佣人照料,偶尔过来探望,在外也鲜少提起这个儿子,慢慢淡化外人的记忆。 现在外头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庄家还有一个残疾且精神失常的小儿子。 “庄亦君此时自毁值93,自毁值高于90分以上,会有自杀倾向,且随时有报复社会的可能性,请宿主尽快降低其自毁值。” “知道了。” 徐真玥定了定神,也不管庄亦君是否回答,自顾自地往下问:“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煮个粥?” 她慢慢靠近庄亦君,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前,庄亦君眯了眯眼,不满她挡住自己视线,微微偏过头,去看她的身后。 徐真玥心跳又慢了半拍,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有些渗人。 “你在看谁呢?我挡住他了吗?”她朝后望了一眼,虽然仍旧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还是往旁边移了移,让出半个身位。 “好了,你等一等再看他,先告诉我你想吃点什么?粥可以吗?”她语气诚恳地和他道歉,“对不起,这两天我都在外面,家里的佣人也请了假,不小心忘掉了你。” 庄亦君的目光终于慢悠悠地移动到了她的脸上,他的眼白很少,又背着光,仿佛整双眼睛都被漆黑的瞳孔占据,看得人心里发慌。 他认真地盯着她,就像刚才盯着那个莫须有的人一样,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也没有任何被关了两天饿了两天的人,对始作俑者应有的厌恶情绪。 2、幻觉 徐真玥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轻轻笑了笑,“那还是煮粥,你两天没吃东西,突然吃油荤大的对胃不好。” “那我先下楼煮粥了,你在房间里等我。” 走出门,她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全程屏着呼吸。 就……被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难免会心里怪异。 煮粥的时间久了点,徐真玥趁这个功夫拍了个黄瓜,炒了个鸡蛋,怕白粥没味,又加了点蔬菜和肉糜。 做饭的过程中,徐真玥又翻了一下系统给她的两版小说。 原版的庄亦君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痴情反派,他的喜好爱憎好像都是由徐心玉决定的,徐心玉小时候给过他两颗糖,所以他喜欢吃糖,徐心玉喜欢能在某个领域光芒万丈的人,所以他由先前的无欲无求转变为醉心事业,徐心玉喜欢人安静的时候他就安静,徐心玉喜欢人勇敢的时候他就勇敢。 他好像一辈子都是为了心里的那抹白月光活着,卑微地仰望着,然后欲望横生,行差踏错。 然后就是他突然自我放弃、毁灭世界的第二版剧情,这一版他的戏份倒是多了点,至少多了些笔墨描写他们这段失败的婚姻。 庄亦君婚后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见到幻觉,到后来,他几乎所有的意识都沉浸到了虚幻的世界里,再也听不到真实的一点点声音,徐真玥和庄齐明却只觉得爽快,不断欺辱他,试验过之后,越发明目张胆,在别墅里当着庄亦君的面上了他的床。 庄亦君仍然没有反应,静静地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出门,在他们兴致正酣的时候,锁上房门,一把火烧了别墅。 剧情甚至没有说清,庄亦君在放火自焚的时候,到底是清醒的,还是仍旧处于幻觉。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病情加重、脱离剧情线的,你都不知道吗?”徐真玥问系统。 系统:“我们只能猜测是他老婆的原因,这不就给他换了个老婆吗?” 徐真玥:“……” 等她上楼的时候,庄亦君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姿势,他坐在书桌前,面对着三四个电脑屏幕, 快速敲击着键盘,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庄亦君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定制的,比对着他轮椅的高度,比正常来说矮了不少,徐真玥把粥放到他的电脑旁边,拖了个椅子往他身边一坐。 “先吃点东西。” 庄亦君听见她的话,停下动作,犹豫片刻,端起粥轻轻搅动了一会儿,汤匙刚刚递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目光存疑地看了她一眼。 徐真玥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在心里问系统:“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曾经在庄亦君的饭菜里倒过84消毒液,害得他上吐下泻,还好胃口不好吃得不多,不然估计要去洗胃。” 徐真玥怒骂一句:“他喵的,人渣!” “你担心的话,我先吃给你看。”她怀着对原身的不满情绪,对庄亦君笑了笑,凑过头去,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粥。 “你看,我自己敢吃的东西,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见庄亦君还是没有动作,只盯着她用过的勺子微微蹙眉,才反应过来,起身往外走,“你等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拿一个勺子。” 她回来的时候,庄亦君正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拍黄瓜和炒鸡蛋。 看样子是真的饿了。 徐真玥笑了笑,把勺子递给他。 庄亦君对她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面前所有的饭菜。 他现在看起来很正常,没发疯,应该可以沟通。 “你一般吃完饭都干嘛?需要我推你去院子里转转吗?虽然现在天已经黑了。” 徐真玥趁机环视房间一周,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任何女人物品。 也是,原主这么讨厌自己这个丈夫,肯定和他分房睡。 这样也好,她一时半会也没有做好跟他同床共枕的准备。 庄亦君闻言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认真盯着她看。 “你总是这样不回答,那我都当你默认喽。” “……不用了。”他认真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个程序没有写完。” 徐真玥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像大提琴般低沉,微微有些沙哑。 态度很好,在徐真玥对他做过那么多坏事后,也没有冷眼相对,就……看起来很乖啊,为什么会做出自焚这种事呢? 庄亦君和她 说完话,继续码起了程序。 他虽然整日不出门,但也并不是无所事事,目前担任着庄式旗下光影网络科技公司的首席产品设计师兼程序员,在家办公,除了股份分红之外,每个月还有巨额工资可拿。 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光影直播、光影通讯,以及光影几个日活排名前列的APP都是他研发设计的。 徐真玥有些疑惑,按理来说,能够设计出那么多成功产品,一定是博闻强识、抓得准网络需求,对用户心理有比较准确了解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极少与人接触,还拥有精神方面的障碍。 他们都保持着安静,一时间房间里只听得到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响。 徐真玥正觉得眼前的庄亦君看起来无比正常,忍不住怀疑,这样的他是不是真的拥有那么高的自毁值,就看见他手指一顿,突然朝另外一边转过了头,停顿片刻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来啦?” 徐真玥愣了愣,瞬间意识到他又开始进入妄想的世界了。 这次的幻觉应该跟刚刚出现的不太一样,刚才他盯着身前时只是一脸冷漠,不像现在这样有几分温柔天真。 “你很久没来了。” 那个“人”似乎说了什么,庄亦君语气犹豫,“可是……今天耽搁了好久,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妥协了,“好,听你的。” “她?” 他们进行了简短的谈话,庄亦君好像被提醒了什么,突然转身朝徐真玥看来,然后神情一怔,双眼瞬间黯淡下去,被下垂的睫羽遮挡在后。 他又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前,这次什么也没有看到,失望地愣在原地。 “怎么了,是在说我吗?他是不是没有见过我?需不需要我做个自我介绍?” 徐真玥一时间无法确定,庄亦君到底知不知道,他时常见到的那些都是幻觉,这种症状是否是精神分裂导致的幻视和幻听,也就是说,他是否能分清现实和虚幻。 徐真玥以前做志愿者服务的时候,跟一些特殊儿童有过接触,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随便打破一个人的习惯,先顺着他的逻辑走会比较好。 庄亦君还在失神。 “庄亦君?”等待片刻之后,她小声叫了一下他的 名字。 他终于抬起眼朝她看来,眸色很深,眼神十分复杂。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呀,让人觉得自己有多么十恶不赦一样,明明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她都克制住了没有出声打扰的。 她又问:“他走了吗?” 庄亦君这回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是我把他吓走的吗?” “不是。”他换了另外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她。 徐真玥微笑道:“他可能看到陌生人有点惊讶。没关系,下次再和他见面,你可以跟他介绍一下我。” 他的眼神闪了闪,估摸着是觉得她很崩人设。 毕竟,以前见到这样的场景,徐真玥会颤抖着尖叫,朝他歇斯底里地大喊:“闭嘴,不许你说话,你眼前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但也没有关系,她并不准备为了维持人设,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庄亦君没有答好或不好,他只是重新垂下了眼,呆愣了半天,又反应过来,喃喃自语了一句,“对了,她让我先上药。” 他驱动轮椅,去床头的柜子里拿了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撩起裤腿,准备给自己涂。 徐真玥这才发现,他那双瘦弱畸形的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膝盖上的最为严重,青黑发紫,在白得透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可怖。 徐真玥眉头紧锁,“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怎么弄的?” 庄亦君抬头看了她一眼。 得了,肯定又是她的锅。 系统在脑海中淡定补刀:“其实还好,其中有一大部分是你纵容佣人留下的,只有膝盖上那个最严重的淤青是你弄的,你某次故作温柔装好心,推他出去散步,然后把他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徐真玥:“……” 都这样了,她刚刚提议推庄亦君出去散步的时候,他还能冷静地回答她? “他不会在心里暗戳戳地想着怎么弄死我?” 系统:“有可能。” 徐真玥难得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对庄亦君说:“我来帮你。” 庄亦君考虑了一会儿,把药递给了她。 她其实不过尝试着问一问,没有想过庄亦君真地会接受她这点好意。 这样的他,看起来太过无害,太过好欺负了一点。 3、泛红 徐真玥半蹲在他身前,把药酒倒在掌心,然后轻轻揉了上去。 “疼吗?”她抬头去看庄亦君,见他微微蹙着眉,摇摇头没有说话。 徐真玥把他腿上大大小小的淤青都涂了药酒,随口与他搭话,“刚才,是你朋友提醒你要记得上药的吗?” 庄亦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嗯。” “你既然受伤了,以后不需要别人的提醒,也要记得上药才对,自己要知道照顾好自己。” 他还是盯着她不放,“嗯。” “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很好?” 庄亦君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很好。”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不说话了,不仅不说话,情绪还明显地低沉了下去。 徐真玥觉得他脑袋上好像顶了朵乌云,散发着浓浓的不开心。 她其实非常好奇,庄亦君看到的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小说里也没有描写过庄亦君到底会看到些什么东西,是真实存在过的人,还是他幻想出来的凭空捏造的东西。 但他看起来好像十分抗拒,不想回答,徐真玥便没有再追问。 又过了好久,徐真玥都快上完了药,庄亦君才突然开口:“她每次都这样,只待一会儿就跑。” 语气闷闷的,像在跟她告状。 徐真玥笑了笑,下意识把他当成特殊儿童一样哄,“没关系的,小伙伴肯定是有急事才会先走的,过一段时间又能来看你了。” 他好像自从幻觉消失,就一直很失落的样子,看样子很依赖这位朋友。 庄亦君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又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 “好了,就是味道稍微有些刺鼻,会影响到你的睡眠吗?” 他看着她的脸,慢慢摇了摇头。 徐真玥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在心里对系统说,“他这样盯得我有些害怕。” “他可能是在审视你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的自毁值有降低吗?” “没有,纹丝不动。”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有了自毁情绪,因为女主逃婚跑路了吗?” 系统:“都说了我们也不知道。” 啧,就很理直气壮! 徐真玥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放的那把火?”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来说,大概是三个月之后。” 在她和系统交谈的过程中,庄亦君一直仰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徐真玥对着他笑了笑,“我先把这些碗筷拿下去,你继续工作。” 她逃之夭夭,庄亦君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 她下楼的时候还在想,怪不得庄亦君总是惹人恐惧,他眼黑多,眼白少,盯着你看的时候,特别像恐怖片里的情景。 虽然徐真玥只是简单地做了两个菜,但还是弄得厨房里一片狼藉,她把碗筷在洗碗机里摆好,剩下的准备让明天佣人来了再收拾。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想事情。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分房睡,徐真玥还各种虐待庄亦君,他的父母真的毫无察觉吗? 让他在公司里担任重要职位,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关系完全破裂的家庭,庄亦君的精神问题也没有完全丧失交流能力,他们偶尔过来看望的时候,他就没有跟他们告过状,说过自己的情况吗? 连下面的佣人都敢随意欺负他,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徐真玥收拾好下楼一看,房子里还是安安静静,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系统:“你给他们放了三天假,今天是第三天。” “所以她原本是准备用这三天时间,直接把庄亦君饿死吗?” 徐真玥叹了口气,已经对原身的那些骚操作见怪不怪,她认命地收拾了厨房,还好冰箱里有之前阿姨包好的馄饨。 她煮了两大碗馄饨,又蒸了一笼奶香小馒头,准备把庄亦君弄下来吃饭。 总不能永远给他送到房间里。 她敲了敲庄亦君的房门,没有人应。 庄亦君的房门就是为了防止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特地设计成不能在里面锁上,所以徐真玥只是犹豫了片刻,提醒般地喊了一句,“我进来哦!” 然后便推门而入。 房间的床上已经没有了人影,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徐真玥走到浴室门口,问了句毫无意义的废话,“你在里面吗?” 她话音刚落,里面的水声便停了 ,紧接着轮椅“哐”的一声,似乎和什么东西进行了一场碰撞,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你怎么了?”徐真玥一急,推门闯了进去。 地上一片水渍,庄亦君摔倒在地上,轮椅翻在一边,他用手撑着地,袖子刚穿了一只,衣服挂在脖子上,露大片白得透明的肌肤。 徐真玥耳垂泛红,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你怎么样?对不起,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庄亦君看起来十分淡定,倒没有露出什么无措的表情,坐在地上,当着她的面默默把衣服穿好。 她过去摆正轮椅,拉起他的手臂,想要扶他起来,却没有拉得动人。 她另一只手顺势搂在他的腰上,“我力气小,你也使点力。” 庄亦君愣了愣,被她拉着搭在肩上的手臂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又被相反的力道握得更紧了些。 “唔。”徐真玥兀自使了使劲,还是没扛动人。 庄亦君的脖子也有些泛红,他这才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扶着她的手臂借力,轻轻松松地移了上去。 徐真玥问:“摔疼了没?” 他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裤子湿了。” 语气平淡,一点也不见害臊。 导致徐真玥都反应了片刻,“那……我帮你拿条裤子换?” 庄亦君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方位,表示裤子都在靠右侧的衣柜里。 一副理应被人照顾的小少爷模样。 徐真玥倒是很庆幸,自己突然闯进浴室,看到他狼狈摔倒的样子,原本担心伤害到他的自尊心,看样子好像没有。 她挑了一条宽松点的裤子拿给庄亦君,“需要我帮忙吗?” 他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浴室门外,示意她暂时出去。 “那我在外面等你。”徐真玥觉得跟他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语调很是欢快,“需要我帮忙的话就随时叫我。” 庄亦君很快换完了裤子出来,看到她仍然待在自己房间,没有离开的意思,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徐真玥说明来意,“我做好了早餐,下去吃一点,你昨天应该也没吃饱。” 庄亦君抿着唇,没有拒绝。 徐真玥摸索着他的性格,试探着问到:“那我推你下去?” 庄亦君垂下了眼,一切任她施为的模 样。 他既然没有表示抗拒,应该就是默认的意思,徐真玥扶上他的轮椅把手,推了一下,没推动,又使了点劲,还是没推动。 有点尴尬。 庄亦君似乎也等待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把扶手上的按钮转移到手动模式。 他坐的轮椅专门为他定制,有自动模式、手动模式和防推模式,防推模式开启的时候,没有他的允许无法外力推动。 徐真玥还以为是自己的力气太小,正在那儿跟轮椅较劲呢,刹车片一松,她整个人推着轮椅冲出老远,差点撞上门框。 徐真玥只能用力一抓,稳住轮椅,一推一拉之间,把上头坐着的庄亦君震出一个趔趄,眼看着就从轮椅上摔下去,他牢牢抓住扶手,硬是把自己固定在了轮椅上。 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徐真玥讪讪一笑,“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庄亦君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信。” 语气都很一本正经。 好在家里有电梯,徐真玥安安稳稳地把庄亦君推到了楼下,馄饨还在锅里放着保温,她把它们盛出来,外加一笼小馒头,一起放到他身前。 “冰箱里也没什么能吃的,随便弄了弄,你凑合着吃。” 庄亦君就低头专心吃了起来,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乖,一口一个小馄饨,很快一碗馄饨就见了底,小馒头也被他吃了一半,丝毫没见挑食。 很好养活的样子。 除了偶尔能看到幻觉,看人的眼神稍微恐怖了一点儿,庄亦君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没有外头传得那么玄乎。 原身之前就是先入为主地听信了谣言,才会被庄亦君随便一个小举动吓得惊慌失措,对他越发恐惧憎恶。 庄亦君吃了饭,就又躲回到房间里,徐真玥一时间也不想逼他太紧,自己又坐着整理了一下这具身体的人际关系。 徐真玥的父母,既然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且身心并不健全的男人,就证明他们也没有多么注重亲情。 她嫁到庄家这么久,这两个人忙着吃尽消化庄家给的那些好处,根本就没有过问一句她的死活。 徐真玥也是十分习以为常地不曾打电话告知过近况。 相互之间竟然都十分冷漠。 她姐姐徐心玉只比 她大两岁,姐妹俩从小比到大,什么东西都要争抢一番,关系说好也算不上好,说不好,也是建立在亲姐妹基础上的争锋相对而已。 看起来至少要比庄齐明和庄亦君这对塑料兄弟真心得多。 刚想到这里,房子里就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徐真玥到门口的可视通话那里一瞧,忍不住暗骂一句,这人是曹操吗?想到他他就出现。 庄齐明已经把车开到了院子里,如今正老神常在地提着个蛋糕盒站在他家门前,西装笔挺,笑容温和,妥妥一个斯文败类。 4、蛋糕 他们家大门有车牌录入自动开启的功能,有几个人的车牌可以直接进出。 真是晦气,改天就把该删的车牌都给删了。 徐真玥眉头一拧,“你来干嘛?” 庄齐明笑得温文尔雅,“弟妹,我过来看看亦君,妈昨天生日,留了块蛋糕,让我拿过来给他。” 他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徐真玥也没理由阻拦人家过来看弟弟,只能翻了个白眼,来了门放狗进来。 “婆婆昨天生日啊,我看某人只顾着在酒店里逍遥,居然还有时间回去陪婆婆过生日?对了,怎么也没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夫妻俩就算人不过去,也得送个礼物过去聊表心意啊。” 徐真玥一句话说的阴阳怪气,庄齐明倒还是脸上带笑,一副不和她计较的样子,看着特别可气。 徐真玥上去叫庄亦君。 她进去的时候,庄亦君正在跟公司产品研发部的同事说话,“主要功能就是这些,程序我码了一些,你们拿去做参考,剩下的你们自己跟吴总交接。” 他只干技术活,不喜欢跟人接触,永远只跟公司那么一两个人联系,在光影和业界都是很神秘的存在。 徐真玥靠在门框上看着,又觉得这样的他有点霸道总裁的苏感了。 等他挂了电话,她抱胸瞥了一眼楼下,“你大哥来了,说是过来送蛋糕,你要见他吗?” 她还特别替他着想,“你不想见的话,我就帮你回绝了。” 庄亦君微微愣了愣,“蛋糕?” “嗯,说是你妈妈昨天生日。” “蛋糕,蛋糕……”他把这两个字重复着念叨了几遍,又有点魔怔了。 徐真玥感觉他的反应不太对,不知道这两个字又怎么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经了。 “你……” 她话还没开口,庄亦君便开启轮椅到最高速,从她旁边驶了过去。 徐真玥连忙跟着进了电梯,总觉得自己是放了一匹羊去见大灰狼,生怕他会受欺负。 到了楼下,庄齐明一见到庄亦君,便露出了一抹很是愉悦的笑容,恶意从他眼底跟着荡出来,是那种很真心实意的,一见到他便生起的高兴。 徐真玥对这样的恶意敏感得 很,心里直泛恶心。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格外卑劣的人,会欣喜别人的悲惨,拿来衬托自己的优越。 “亦君,你结婚之后我都没再过来看过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庄齐明见庄亦君的眼神落在蛋糕上,笑着解释到:“昨天是妈的生日,我看蛋糕太大了吃不完,想着你小时候有一次,好像很期待能和爸妈一起吃到生日蛋糕,为此还大哭大吵了一场,就把剩下的拿来给你尝尝。” “yue,”庄亦君没什么反应,徐真玥倒在旁边呕了一声。 见庄齐明看过来,她耸了耸肩,“不好意思,你继续,我就是早上吃的太多了,有点恶心。” 心里却忍不住想,这是哪里来的男版绿茶,一股子碧螺春味。 庄亦君成为这种男人的公式对手,还不知道从小到大是怎么过来的,怪不得被逼出了精神病呢。 庄亦君微微垂着眼,盯着那个蛋糕陷入沉默,这是他面对庄家人的惯常态度。 庄齐明也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往下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现在结婚了,也是有了家庭的人了,自己也得懂点事,爸妈不会像以前那么操心你了。你的病情也该是时候控制一下,最好还是配合去医院检查,该吃药就吃药,不能总是逃避这件事,家人们这么多年能包容你,你老婆也能包容你吗,估计都接受不了觉得你慎得慌。” “诶,”徐真玥打断他,“别把我扯进来,我接受得十分良好,一点也不会觉得慎得慌。” 庄齐明翻了个白眼,一脸不以为意,他是听过徐真玥在他面前把庄亦君贬的一文不值的,此时只觉得这个女人惯会变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庄亦君面前倒是会装样子。 “对不起,你刚刚是在翻我白眼吗?”徐真玥冷下了脸,“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一眼试试?” 徐真玥的小脾气噌噌往上冒,面无表情地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个花瓶指着他,一副准备就以“你瞅我干啥”作为开场,开启一场肢体冲突的模样。 她这个人双标的很,自己喜欢阴阳怪气别人,却最讨厌别人在那儿阴阳怪气。 大大咧咧地骂她她反而不会生气,最气别人一脸假笑内涵自己。 虽然 这回内涵的不是她,但内涵了她老公,不就等于欺负了她吗? 庄齐明被她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以她那股疯癫劲,做得出把花瓶砸到他脑袋上这种事,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弟妹你应该是看错了,我哪里会翻你白眼。” 徐真玥果然是个疯子! 疯子和神经病,真是绝配! “别叫我弟妹了,直接叫姐妹,娘们唧唧的。我看你是在外面雄风不振,惹了气受,到我老公这里找存在感来了,谁给你的脸。” 她这话实在是一点脸面都不要,拿刀就往人心上戳,庄齐明也终于脱了面具,冷下了脸。 “徐真玥,做人嚣张之前,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嚣张的资本,你们家最近的生意好像很红火?庄家从嘴里漏了一点吃食给你们,你就该好好感恩戴德,别真以为自己是庄家的儿媳妇了。” “嗤,”徐真玥做作地掩面一笑,“今天是给我老公面子,才放了条狗进门,狗就该好好感恩戴德,别真以为自己就能摆我徐真玥大哥的谱了。” “好,很好,希望你承担得起说这句话的后果。” 庄齐明气得浑身发颤,不知道徐真玥到底发什么疯,突然跟他闹崩了不说,现在还站在庄亦君那个神经病那边,老公长老公短地叫着,难道是被她发现自己还同时跟其他女人有牵扯的事了? 所以她才故意恶心自己? 他们在旁边明里暗里交锋了好几回,总算安静下来,徐真玥轻哼一声,转头去看庄亦君,却发现他好像又陷入了幻想的场景。 庄亦君一手在膝盖上虚虚抱着,另一只手轻抚在上头,从头捋到尾,像是在给宠物顺毛。 他神情看起来很是温柔,旁若无人一般,压根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 庄齐明见到这样的场景,嗤笑一声,心里那点怒气也跟着烟消云散,“别摸你那条狗了,十几年前就死了。蛋糕记得吃,虽然也是靠我提醒,但爸妈能想起你一回也不容易。”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徐真玥不知怎么的,比庄亦君本人还要愤怒。 她怒气冲冲地在心里问系统:“我们家门禁系统在哪儿?” 系统直接给了她一个 方位示意和操作指导图。 徐真玥握紧拳头,加快脚步走到庄齐明前头,在门口堵住庄齐明,当着他的面删掉了门禁系统里他的车牌号,“慢走不送!” 庄齐明刚刚皱起眉,正准备说些什么,被她一个骤然发力直接推出门外,“砰”的一下把门甩在了他的脸上。 “徐真玥!”庄齐明在外面怒不可遏地大喊一声。 徐真玥还觉得有些遗憾,自己刚才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把蛋糕按在他脸上,主要还是有点怕他真的恼羞成怒,动手打她。 转过头,庄亦君还在那儿摸他的“狗”。 刚才听庄齐明话里的意思,这条“狗”似乎是真实存在过的,后来因为什么原因死了,所以庄亦君才会幻想出一条狗作为替代品? 那么,出现在他幻觉里的那些人,也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她张了张口,觉得自己词汇贫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庄亦君,最后只能说了一句,“别人吃剩的蛋糕我们不稀罕,你想吃蛋糕,我给你烤新的。” 庄亦君还在摸“狗”,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膝上,神情极为认真。 “庄亦君?” 徐真玥走近他,又唤了两遍他的名字,声音一遍比一遍大,可是他仍旧没有动静,甚至连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应激反应都没有。 庄亦君此时的症状与昨天又不相同,至少昨天,他在看到幻觉的同时,也能接受到真实世界的刺激,不像现在,他好像完全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蚌壳内,不再接收外界的任何信息。 这副模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她和庄齐明吵起来的时候吗? 他们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徐真玥不知道该怎么把庄亦君从虚幻世界里唤醒,在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却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徐真玥突然按住了他抚着“狗”的手。 “先停一停好吗?它的毛都快被你薅秃了。” 庄亦君终于抬起眼,眼神在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焦距。 徐真玥微微一笑,她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温柔治愈,“我们先放它自己去玩会儿?” 她慢慢地,动作轻柔地掰开他的手。 庄亦君顺着她的力道轻轻松开力道,“狗”似乎从他的膝头跳下跑走了,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移到远方的地毯,才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好像如梦初醒,才又看到茶几上摆着的蛋糕,表情有些疑惑。 5、狗狗 “庄齐明已经走了。” 见庄亦君的视线还落在蛋糕盒上,徐真玥便拆开蛋糕盒看了看,蛋糕很大,只是上面的奶油已经被戳得一片狼藉,还剩下一半大小,的的确确是别人吃剩下的。 徐真玥讥笑一声,觉得讽刺,与其说是生日还记挂着庄亦君,不如说是生日都不忘了借机侮辱庄亦君。 如果真的是经过了他父母的首肯,那可真的是蛇鼠一窝,全员恶人了。 小说里,庄齐明是庄恒前妻留下的儿子,庄亦君是白蓉后来嫁给庄恒之后生的,兄弟俩同父异母,感情不好可以理解,可是他父母,特别是他母亲,不应该更疼爱亲生儿子一些吗? “我不喜欢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你应该也不喜欢,那我扔了。”徐真玥也不等他回答,端起蛋糕托盘就朝垃圾桶走去。 庄亦君没有阻止,视线却一直跟随着她,直到那半块蛋糕被无情地扔进垃圾桶,他又盯着垃圾桶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继续沉默。 徐真玥转身,见他脸上似乎带着些许失落,便露出一张笑脸,语气轻松道:“我还挺会做蛋糕的,奶油蛋糕、慕斯、千层、泡芙,我都会做。” 庄亦君看了她一会儿,驱动轮椅往外走,“冬天跑远了,我去找它。” 额……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在心里怪她扔了那半块蛋糕? 明晃晃的侮辱也受着?没缺爱到这种程度? 冬天?是刚才那只狗狗的名字吗? 庄亦君跟个闷葫芦似的,完全无法从他的反应判断他是不是生了气。 庄亦君跑到旁边逗狗去了,徐真玥跟着过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只是安稳在那里坐着,时不时弯腰摸摸“狗”的毛,眼神没什么焦距,像在发呆。 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可是在徐真玥的脑海里,他原本岿然不动的自毁值正在上上下下不断波动,一会儿直冲云霄跳到98,一会儿又直线下落降到85。 徐真玥在一旁歪头疑惑,总算从自毁值里窥探出了他的些许情绪,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个场面,是什么原因让他心神激荡? 自毁值就这样不断波动,突然,庄亦君抬头朝她望了 过来,徐真玥对视上他的目光,下意识露出了一个微笑。 笑容干净清澈,像春天的湖泊夏天的云。 庄亦君微微愣了愣,跳动的自毁值就这样稳定了下来,落在了89的位置上。 系统非常高兴:“哇,厉害呀,不动则已,一动就降到了90分以下。” 徐真玥:我做什么了? 她保持着笑容,脸都快笑僵了,见庄亦君还是盯着她不放,尝试着开口问道,“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你想吃我烤的蛋糕吗?” 庄亦君垂下眼帘,在徐真玥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了之后,他又重新掀起眼皮,说了声“想”。 “那想点单吗?不点的话我就随便做了。” 庄亦君脸色平静,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徐真玥也不在意,自言自语,兀自活泼,“行,那我就做我自己喜欢吃的啦。” 徐真玥选择了做芒果千层,千层的皮要一层一层地摊,挺费劲挺繁琐的,可是这种时候她就想挑个费心思的做,要不然就跟输给了那半个奶油蛋糕似的。 一起吃个蛋糕有什么好得意的,还巴巴拿过来炫耀。 徐真玥做好了蛋糕,见庄亦君还在那儿摸“狗”,她端着蛋糕过去,顺势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手肘搭在他的膝头,懒洋洋地把碟子递给他。 庄亦君的身体下意识紧缩了一下,他接过餐盘,对着徐真玥又怔愣了起来,“你……” 他欲言又止。 徐真玥难得见到他想主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仍然靠在庄亦君膝头,引导般地问:“怎么了?” 庄亦君其实想问,你这回的兴致准备持续多久?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突然对他温声细语过,只是她很快又会饱含着厌恶骤然翻脸,拿他的毫无防备嘲讽取乐。 她夸耀自己总能一次又一次地得手,下一次再流露出一点温柔,庄亦君还是会上当,一如既往。 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吃蛋糕。” 徐真玥挖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品尝完味道,转头去看庄亦君,见他仍然端着手里的小蛋糕没有动作,便笑了笑,“是要我先给你试试毒?” 她伸出手,准备用庄亦君盘里的勺子挖一勺出来尝给他看,他却把盘子往后移了移,“不用 了。” 他总算安稳吃起了蛋糕,徐真玥便随口找了个话题与他聊,“冬天还在我们旁边吗?” 庄亦君朝脚下望了望,答了声“在”。 “它是你养的狗吗?” 他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徐真玥吃着蛋糕,含糊不清地问,态度看似随意。 却不知道,她就跟个正在做心理辅导的老师似的,其实举止口吻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戳到他的伤疤。 庄亦君却不知怎么地微微一愣,他盯着徐真玥的侧脸,双眼黯淡下来,“十岁,它是我的十岁生日礼物。” 徐真玥正准备说些客套话接下去,就听庄亦君接着道:“然后它在我十五岁那年死了。” 庄齐明刚刚说的不算,这回是庄亦君亲口承认,他刚刚抱在怀里摸了好久的,此时还仍然在他们脚下玩耍的“狗”,早在他十五岁那年就死了。 也就是说,他清楚地知道,他看到的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徐真玥也不曾研究过心理学和精神学,无法判断,这种明显知道是假的,可是仍然会沉溺于幻觉的状况,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症产生的。 “那你现在看到的是几岁的它啊?”她挑了一个不是那么敏感的问题。 “五岁。” 庄亦君又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徐真玥觉得被他这样盯着盯着也就习惯了,又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 “它是什么品种的狗?” “边牧,”庄亦君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目光很温柔,“它很聪明。” 徐真玥好像也起了兴致,“我也很喜欢边牧,它这时候在哪儿,我看不到,你带着我摸一摸呗。” 庄亦君的手指捏紧了餐盘,漆黑的眼眸光芒闪烁,好像有点不可置信。 徐真玥把他吃完了的空盘接过来放到一边,不容反抗地握住了他的手,摸索着往下伸,“它是在这儿吗?” 庄亦君的目光越发惊讶。 徐真玥抬眼,见他目光迟疑,便对他挑了挑眉,示意他“指路”,态度比之前要强硬许多。 他眼帘半垂,轻轻唤了声“冬天”,见它过来乖乖坐在自己膝前,不紧不慢地带动徐真玥的手,朝它的头顶探去。 徐真玥笑得特别灿烂,“它什么反应, 有被我吓跑吗?” 庄亦君:“没有,它很乖。” “真好,”徐真玥跟随着他的手和他的视线,揉了揉狗狗头上的毛,又一路顺着抚到尾,似乎已经能在脑海里构建出它的大小它的模样,它此时应该是乖巧地躺着,也许正眯着眼,表情享受。 “我们需要给它准备食物吗?”她问。 就跟他们真的养了一只狗一样。 庄亦君摇了摇头,“现在的它,早就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 纵使徐真玥正是怜意满满、温情脉脉的时候,也不由得被他这句话惹得脊背发凉。 庄亦君不会……根本不是精神失常,而是开了天眼,能看到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电视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 只有他能看得到鬼魂,所以总是被人误以为是神经病。 所以他才对医生闭口不言,因为这已经超过了科学的范畴,到达了玄学的领域? 庄亦君还在继续往下说,“也没有人会再欺负它,不会再流血,不会再觉得痛苦了。” 徐真玥的胡思乱想被他打断,她微微一愣,感觉好像从这寥寥几句里,窥探到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血淋淋的回忆。 “那样也很好啊,至少它永远活在你的世界里。” 庄亦君微微一愣,原本低落的情绪被她活泼的语调活活从谷底拽起,他慢慢松开徐真玥的手,认真地望着她,慢慢地,露出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笑意。 这一秒,徐真玥似乎从他的眼底望到了海下九英里,又骤然天明,瞥见天边流星,然后,她听到了他自毁值降到了85的提示音。 “是很好。”庄亦君说。 徐真玥不知怎么的,在刚才那副画面里沉浸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胡乱抓了个话题接下去。 “还有,你昨天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叮嘱你要记得上药的那一个,他是谁啊?”她眨了眨莹润的大眼睛,表示好奇。 6、求你 一提起这个人,又仿佛雷雨骤起。 庄亦君重新被拖进阴暗的深渊里,他垂下眼,躲开了徐真玥对视上来的眼神,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我们不聊他了,”徐真玥有些慌乱,“我们聊聊……蛋糕好不好吃?” 庄亦君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说了句“好吃”。 这次的聊天,还是以庄亦君兴致缺缺、随口应付了几句收尾,他又躲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连吃饭也是徐真玥给他送到了房间里。 好像又踩雷点了,但是还好庄亦君的自毁值稳定在了85,还算让人欣慰。 徐真玥敲了敲系统,问:“你之前说自毁值要在90以上才会有自杀倾向,那现在他是不是没有那方面的念头了?” 系统以一种很欠揍的口吻反问到:“怎么可能?” 它解释道:“现在只是刚刚降到危险线以下,自毁值在60分以上的时候,随时都有反弹的危险。即使之后降到60以下了,只要还没清零,你都要千万谨慎,不能松懈。” “说实话,你应该拉个心理学家来的。”徐真玥语气平淡地给它建议。 她虽然算不上性格大条,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哪次自以为是的好心,伤害到这尊脆弱至极的琉璃心。 “你以为符合条件的宿主那么好找的吗?” 系统闪烁了两下,隐身下线摸鱼去了。 徐真玥见脑海里突然没了音信,忍不住腹诽几句,人家的系统,要么就提供巨额奖励,要么就帮忙出谋划策,要么就负责陪聊卖萌,她家的是个大爷,除了显示下自毁值,也是悠闲自在得很,好似也没有很关心这个世界会不会毁灭的样子。 她只能自己在这儿分析总结,庄亦君接连两次自毁值下降,到底是什么原因? 第一次她好歹说了几句话维护他,第二次才真叫人摸不着头脑,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坦然接受了他的逻辑,没有对他会出现幻觉这件事表示恐惧? 他也许一直在等待着这样一句肯定。 又是一天过去,徐真玥好不容易挨完了给佣人保姆放的这三天假期,懒怠万分,也过了回把饭送到房间里吃的瘾。 吃饱喝 足之后,她准备开始算账惹事了。 别墅里的佣人不多,做饭轮班的两个,打扫卫生的三个,还有一个力气大的保姆专门负责照顾庄亦君。 庄亦君身上的那些伤痕淤青,就有一大部分是这位保姆的手笔。她甚至很快拉拢了嫁过来的徐真玥,说庄亦君不会反抗,鼓励她忍住惧意,勇敢地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最重要的是,这位保姆姓白,是庄亦君母亲白蓉的远房亲戚,在他们家做了很多年的事,后来被白蓉亲自挑选安排过来照顾庄亦君。 徐真玥在走廊堵住了这位白阿姨,她刚刚扯出一张笑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暄,白萍就把嘴一撇,露出了一个万分嫌恶的眼神,态度非常熟稔地跟她抱怨:“夫人您回来了,那个神经病还真就像那蟑螂老鼠,饿了三天还活蹦乱跳,就跟没事人似的。” 徐真玥神情一僵,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嘴上却应和到:“谁说不是呢?” “白阿姨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讨厌庄亦君?他难道也得罪您了?” “得罪我倒没有,这孩子就是不招人喜欢!”白萍轻哼了一声。 徐真玥抿着唇不说话。 白萍瞥了眼她脸上的表情,“别看他现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其实心肠歹毒着呢,他初中跟同学打架,那才叫把人往死里打,坐着轮椅都能给人家头上破了条大口子,还差点没把人眼珠子挖出来。” 徐真玥冷笑,怎么,他打的是你儿子吗?你这么忿忿不平? “小孩子之间打个架,出手重了点也没什么。” “哪有这么简单,他当时就是抱着要把人杀了的念头去的。”白萍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努力找了庄亦君之前的事迹来说服她。 “你以为他的精神不正常,就只是看见个幻觉发个呆吗?他天生就是个反社会人格,曾经活生生扒过好几只猫猫狗狗的皮,那场面血淋淋的,吓得我好几晚没睡好觉!” “是吗?” 徐真玥的语气好像有点迟疑,白萍便又跟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庄亦君的事情,总之,在她的描述里,他便是那天生的恶人胚子,还好断了腿只能被关在家里,不然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天怒人怨、危害社会的 事情。 徐真玥一边听一边忍耐着怒气,想着庄亦君死前放火的时候,居然没把这个保姆也一起烧死,就真的可以说是大发善心。 一个能幻想出死去的狗狗继续陪着自己的人,能做得出虐猫虐狗的事吗? 他在徐真玥一次又一次地虐待他之后,还能接受她的善意,就这一点,就算他小时候差点把人打死,那一定也是那个人把他逼到了绝境。 反正徐真玥不相信庄亦君能做出她说的那些事情。 白萍倒是越说越兴奋,忍不住问:“夫人,我们还是想想新鲜的法子来对付庄亦君,小打小闹的,他完全没有反应,没什么意思。” 白萍的那点心思原本压在心底,之前也只敢在庄亦君发病的时候,不痛不痒地失个手,或是在替他按摩的时候多用点力气,庄亦君皮肤又薄,随便用点力就能留下印记。 只是等徐真玥嫁进来,她好像遇见了同盟军,自己的阴暗心思也在陪徐真玥说坏话诋毁庄亦君的时候,如野草遇火不断燎原。 徐真玥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我看你才是个神经病……” 她话说到一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的拐角处,露出一点金属色泽的边缘。 她猛地一愣,还没等她上前确认,就先一步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危险提醒:庄亦君自毁值反弹至94!” 他喵的! 这是什么经典的听墙角误会戏码?他到底在这听了多久? “你完了!”徐真玥此时此刻懒得和白萍纠缠,冷冷瞪她一眼,推开她就走。 等她到拐角处的时候,这里已经没了庄亦君的身影。 她一路追到庄亦君的房间,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开门闯了进去。 还好他的门不能从里面反锁,这可真是明智的设计。 “庄亦君!”她因为脚步过急,还微微喘着粗气,“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解释。” 这句台词也好经典。 徐真玥还不小心走了个神,才发现庄亦君的轮椅正对着墙角,他用头抵着墙,双手捂住耳朵,肩颈那一小块皮肤裸露在外,带着瘦削的曲线一路隐入背脊。 他小声地说着话,口齿模糊不清。 徐真玥放轻了脚步,走到庄亦君身边蹲了下来。 她仰着 脸,扶着把手,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开口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好不好,虽然我以前对你做了很多坏事,但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 “我刚才随口附和了白萍几句,只是为了录一点证据,”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把录音界面展示给他看,“但其实她说的话我都不信。” 她快速说完,却发现庄亦君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头死死地抵着墙,捂住耳朵的手指把自己的脸掐出一个个的凹陷,浑身微微颤抖,兀自喃喃自语,没有任何回应。 他这回的状态,比上回还要不对劲。 徐真玥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难过,又靠近了他一点,努力地从他状似呓语的呢喃中分辨出了模糊的词句。 “忘掉它,没有听到……你没有听到。” “不要不开心,不能不开心……不可以……” “忘掉,忘掉,忘掉……” 他突然变了一个声调,就像弱下去的音符,只留下颤抖而孱弱的尾音。 “你快点来。” “救救我。” “求求你……” “求你……出现。” 他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喉头酸涩,徐真玥却发了狠,强硬地捧起他的脸,把他掰向自己,“你看着我,你要发病也得把我的解释听清楚了再发,我说我不相信白萍说的那些话,我也不准备跟她同流合污,这次我站在你这一边,你相信我好不好?” 庄亦君脸朝着她的方向,焦距却不在她身上,他望着她身后,原本暗沉的眼睛突然闪起一点微弱的光亮,“你来了。” 他整个人顿时平静下来,好像盯着自己黑暗世界里的唯一光芒,强行控制住自己生理性颤抖着的身体,模样十分乖巧。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徐真玥无力地松开了他,他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了,他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被人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但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打扰他,但也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旁观着。 庄亦君只要一露出这种表情,就一定是那位叮嘱他上药的朋友出现了。 平常,徐真玥只要一提起他,庄亦君的情绪就会低落下来,但当他受到了刺激、情绪崩溃的时刻,又好像只期待着他的出现。 又或许不是“他”,是“她”? 她忍不住猜测,这个一直出现在庄亦君幻想世界的人,不会……是徐心玉? 7、告状 毕竟,在一本言情小说里,笔墨稍微多一点的设定,一般都跟女主有关。 庄亦君驱动轮椅,往前靠了一步,“你这次,能停留的稍微久一点吗?” 不知道对方给了他什么样的回答,他稍稍有些失落,又很快把负面情绪隐藏了起来,安静又满足地望着身前,突然伸出手,仿佛正了正什么东西,“你的校徽歪了。” 然后轻轻笑了笑,“很好看,新校服很适合你。” 徐真玥在旁边歪着脑袋,努力发挥着想象,补全着此时的场景,以及另外一个人可能会说的话。 “今天的升旗我就不去了,我在教室帮你补作业。” “没关系的,”他解释到,“这种活动我一向不去,操场上轮椅不好走。” 庄亦君和她聊了很久,说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像一幅活过来的画,面色变得红润,眼神也有了高光。 絮絮叨叨,平和温顺。 徐真玥从这段聊天里提取到了一点信息。 她应该是个女孩。 这回幻想中的情景,发生在学生时期,他和幻觉里的女孩应该读同一年级,不然没办法替她写作业,也许是高一,因为有提到刚刚换了新校服。 庄亦君一定暗恋着她,对话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低下头,似乎注意到女孩散开的鞋带,还努力弯下腰,艰难地替她系好,然后满足地笑了笑。 是徐心玉,绝对是徐心玉没错了。 不知道是不是重现的他们少时的情景。 除了女主,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庄亦君作出如此舔狗的行径? 徐真玥忍不住摇了摇头,对着她的时候,嘴角露出一丢丢笑意都跟稀缺的钻石一样珍贵无比,对着幻觉倒是一次二次笑个不停。 所以说系统找她来好像也没什么用,直接找个人过来代替原女主徐心玉,乖乖和庄亦君结婚,也许庄亦君现在比谁都乖比谁都正常。 眼前的女孩似乎再次消失了,庄亦君怅然若失地坐在原地,愣愣地望着身前,但也已经从刚才的症状里平静了下来。 你看,男二发病的时候,也只有女主才能治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 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转头朝她看过来。 徐真玥脑袋秀逗,伸出手对他晃了晃,说了声“嗨”。 庄亦君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 “她走了?那你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他好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用一种十分奇怪徐真玥会出现在这里的目光看着她。 徐真玥现在就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在冲动行事,也忘了去想,提起刚才的事会不会再度刺激到庄亦君。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误会我,所以你要认真听我解释,我以前不喜欢自己被逼着嫁给你,是讨厌这段不能自主选择的婚姻,并不是讨厌你。之前是我想岔了,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以后会痛改前非,绝对不会再那样对你。” “至于刚才,我为什么要在那附和白萍,只是为了录下她这个保姆虐待主人的证据,然后不管是辞退还是报警,也算有了依据。我不会轻信她和我说的那些话,我跟你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会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听明白了吗?” 庄亦君的表情很奇怪,他好像有些茫然,不怎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白萍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可以吗?” 庄亦君反应了一会儿,迟钝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并不记得刚才在墙角听到了些什么,只知道是一些会让自己很不高兴的话,所以已经努力忘掉了。 此时只有一点模糊的关于情绪的回忆。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回我自己的房间了。” 庄亦君看向她,又慢慢点了点头。 他听了她的解释,好像也已经彻底平静,可是他的自毁值却仍旧停留在94,没有动弹的意思。 徐真玥离开他房间的时候,并不怎么高兴,觉得这个人可真是难搞得很。 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自毁值不减反增,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庄亦君那把自焚的火有可能会提前放也说不定。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庄亦君高兴? 头疼,头疼至极! 要不还是把徐心玉抓回来跟他结婚。 但人家跟男主的孩子都有了,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真玥脑袋里正是乱糟糟的时候,手机铃声却也突兀地响了起来给她添乱。 她接起一 听,她妈那道洪亮的声音就铺天盖地般在她耳边响起。 “你最近是疯了吗?我不是叫你不要得罪庄家的吗?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噢,看来是庄齐明开始报复了。 说实在的,徐真玥上辈子从小被爷爷带大,对父母这种存在也没什么期待,特别是她现在的父母明显对她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她满不在意地问:“怎么了?” “庄家明明说好和我们合作的大单子,却又分了一部分给别的公司,庄总还特地提起你,问你是不是从小被我们宠大的,所以脾气才那么任性,这不是在暗示我们是什么?” 她妈在那边骂骂咧咧,徐真玥也并不在意,语气懒散地反唇相讥,“所以说你们不要光是想着卖女儿数钱,也要自己努努力,发展发展事业,不然永远只能仰人鼻息。你们自己当狗不说,还要逼着我给人家当狗,我可做不到。” 她惯是牙尖嘴利,“再说了,我答应嫁过来,现在还乖乖地待在庄家,没有跟我姐一样逃婚,就已经算是报答了你们的养育之恩了。” “知足你们就,惹急了别怪我发疯。”她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了一边。 也不管她妈接下来的电话会不会把她手机打爆。 现在她没什么心情去处理这种原生家庭的人际关系。 在床上躺着发了会呆,徐真玥又把手机拿了起来,直接给她婆婆白蓉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她借着自己心情不好,一上来就大开嘲讽发泄情绪,“喂,婆婆,是这样的,我有一件事要跟您说。” “您是不知道,最近我发现庄亦君的双腿上满是淤青,后来才知道是萍姨掐的,我原本想着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说不准只是按摩时手劲大了点,结果今天她突然过来撺掇我,说知道我不是很情愿嫁过来,要不也跟她一起虐待庄亦君泄泄怨气。” 她的语气十分夸张,“天呐,你瞧瞧这是什么话?听得我心惊胆战。又想着她一个保姆,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情,不会是您的意思,就想着过来问问您……” 徐真玥看似十分懂行,又带着点抹不去的惶恐,“我猜,庄亦君一定不是您亲生儿子, 不然您哪能这么对他,还专门派了人来折磨他呢?但我不亲自问一问您又不放心,就怕是自己脑袋笨,理解错了意思。所以白萍阿姨整天暗戳戳地打骂庄亦君,还说服到我头上来了,应该的确执行得您的意思?” 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一口气说完,根本没给白蓉插话的时机。 白蓉似乎愣在了那里,好半晌才无比震惊地回应:“你刚才说什么?” 啧,听不懂人话吗?还非要人再重复一遍。 徐真玥心里很不耐烦,语气却还十分恭谨,“我就是想问问,萍姨天天虐待庄亦君,还唆使我一起虐待庄亦君,是不是您的意思?”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她扯着嗓子,惊怒不已。 徐真玥故作无辜,“啊,听您这话的意思,难道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怎么可能,”她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不可能,庄亦君小时候白萍就负责照顾他,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再说了,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是庄亦君自己跟我说。” “看您这话说的,”徐真玥笑了起来,“好像是我在故意挑拨离间一样,要不我拍张庄亦君腿上的照片给你看,那画面……纵使我跟老公还没培养出什么感情,也都要忍不住心疼的。” 白蓉那边呼吸急促,好像仍然沉浸在不可置信里。 “反正我把话跟您说过了,毕竟豪门阴私那么多,庄亦君跟庄家的关系也许不是外人知道的那样,您对他不上心,又或者想整治他我也明白的,但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我现在既然已经嫁给他了,也做不出放任我老公受欺负的事。之后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的,放心,我也会给您保密,不会轻易跟外人说您唆使保姆虐待庄亦君的事。” “你不要瞎说,我是他妈,怎么可能唆使保姆虐待庄亦君!” 电话那头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你等着,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过来亲自看一看庄亦君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伤。” 徐真玥挂了电话,心情舒畅了几分,才又担心起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反而给庄亦君惹了麻烦。 看他之前对那块蛋糕的反应,就知道他不像自己,家人在他心里绝对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位置。 8、握紧 徐真玥想去跟庄亦君提前打声招呼,至少不要让他因为突如其来的场面太过无措,只是走到他的房门口,她却有点不那么想敲门了。 她还在犹豫,白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走到她旁边,冷冷瞪了她一眼,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亦君,蓉夫人打电话过来,说她等会儿要过来一趟,你应该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我们去楼下等着。”她语气冷淡,伸手去推庄亦君的轮椅。 轮椅开了防推模式,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庄亦君转头过来看她,反应还有些迟钝。 白萍没推动轮椅,不知道为什么,脸上那点伪装的平和也瞬间撕裂,她猛地踢了一脚轮椅,庄亦君随着整个轮椅的颤动猛地一颤。 “你干什么?”徐真玥疾步过来,把她拉到一边,站在庄亦君身前,把他整个挡在身后。 她像一棵夏日里遮阴的树,枝繁叶茂,伫立不倒,能挡住最炙热的阳光,也挡住所有不怀好意的眼神。 庄亦君安稳地躲在阴影里,抬起头来,仰望着她的背影。 “徐真玥,你可真是好笑,自己之前的混帐事没少干,现在倒诬陷到我头上来了?” 白萍一脸刻薄样,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往她肩头上戳,“我倒要看看蓉夫人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还不得了了,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白萍劲头大,跟练过一阳指神功似的,戳得她肩膀生疼,徐真玥从小到大就是走舌战群儒卦的,武力值不行,遇到泼皮,就容易像秀才遇到兵。 只是她虽然打不过别人,疯起来却最是唬人,此时一把抓住白萍的手指就往反方向掰。 “你再戳我一下试试!” “哎呀呀……”白萍顿时一阵痛呼,只能顺着她的力道扭过身去,转了大半个圈才卸了力,硬生生把手指从她手里给挣了出来。 “你!”她惊疑不定,捏着自己的手指怒气冲冲地望着她。 “我看你才是摆庄亦君的长辈谱摆久了,把自己当人上人了,我愿意给你几分面子的时候,你还有几分面子,不愿意给你面子的时候,你不过就是个佣人,哦……” 徐真 玥轻掩小口,轻飘飘横了她一眼,“我还真忘了,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别墅,好像作为我的彩礼,已经转移到我的名下了,所以,我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难道你是吗?” 白萍之前的许多年,在庄亦君这里作威作福久了,一方面为着自己整天只能对个神经病愤恨不已,一方面用着顶尖富豪才能用的东西,开着顶尖富豪才能开的车,又已经习以为常,自觉高人一等,以庄家人的眼界,高高在上地看待着旁人。 此时被徐真玥几句话戳穿,色厉内荏道:“好,那我们就等蓉夫人过来,我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诉她。” 她转身下了楼,徐真玥只不屑轻哼一声,觉得这阿姨可真是天真。 他们这段婚姻波折不断,徐心玉逃婚,徐真玥也并不情愿嫁过来,两家都心知肚明,最后反而是庄家退了一步,多加了些彩礼,才把徐真玥迎娶进门。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白蓉最后真的站在白萍那一边,也碍不着徐真玥什么事。 白蓉在她面前也摆不了婆婆谱。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要的东西越少就越利于不败之地,她把这件事过了明路,之后想辞个下人,白蓉还真阻止不了她。 徐真玥转过头来看庄亦君,就见他又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她不放,十分专心致志。 “想什么呢?” 庄亦君回过神,又垂下了眼帘。 徐真玥习惯了他的默不回答,“我们下去,婆婆应该快到了。” 庄亦君仍旧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把轮椅调成了手动模式。 徐真玥反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十分配合地上前推他。 奇怪,怎么心情如此愉悦,大约是刚才那场骂架,自己发挥得还算酣畅淋漓。 白蓉风风火火地到了别墅,把外套一脱,走过来就去掀庄亦君的裤腿。 庄亦君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他的手捏着轮椅扶手,紧紧贴在轮椅靠背,似乎想尽可能拉开和母亲的距离,却又努力控制着自己。 徐真玥眉头微皱,走到庄亦君身边,扶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庄亦君抬头看了她一眼,挺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来。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白蓉惊呼了一声,双 眼泛红,声音哽咽,“虽然最近我们忙了点,没有亲自过来看你,但昨天不是让你大哥过来了,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说呀!” 庄亦君避开白蓉的眼神,抿着唇一言不发。 白蓉看着他那副样子,一副避如蛇蝎无话可说的样子,那点心疼和自责就慢慢湮灭,被莫名的愤怒代替。 他永远都是这样,对旁人反而能有点好脸色,对待家里人,就永远是这副避之莫及的样子,如此明目张胆的,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怨恨和反抗。 她站了起来,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你不是还能上班,还能写策划,还能码程序吗?不是跟同事都能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打吗?对着我们就无话可说了?外人都说你是神经病,你还就真的被欺负了都不会说话不成?” 白萍还在旁边忙着插话,“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听徐真玥一面之词啊,君少爷身上的这些伤,都是她的手笔。” 她信誓旦旦,语气痛心疾首,“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前些日子故意把君少爷锁在房间里,饿了他整整三天,我刚休假回来,准备跟你报告,她见威胁我不成,就抢先一步,反过头来诬陷我。” 徐真玥的眉头从刚才为止就没有松开过,她低头去看庄亦君,只见他的眼神慢慢地失了焦距,神情涣散,不知道又飘到了哪儿去。 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半空,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开始发病。 白萍揽上了白蓉的手,姿态亲昵,见她没有躲开,顿时安下了心,开始一桩桩添油加醋地说徐真玥做过的事情。 徐真玥倒是恍若未闻,根本不管那边正在告她的状,推动庄亦君的轮椅,自己坐到沙发前,犹豫片刻,握住了他的手。 庄亦君的睫羽微微颤动,而后抬起眼帘,望向了她。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跟家里人说呢?”她的语气又轻又软,像一朵甜甜的棉花糖。 另一头的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朝这边望来。 白萍浑身一颤,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一片寂静。 庄亦君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仍然保持沉默。 对嘛,白萍松了口气,这个傻子要是会告状早就告了,还能等到今天。 白 蓉的眼神冷冷地瞥过来,“徐真玥,白萍刚才说的那些事,你又要怎么解释?” 徐真玥见庄亦君许久不答,也不强迫,只继续握着他的手,举起来朝那两人挥了挥。 “萍姨这张嘴,可真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要是欺负了我老公那么多次,他还能让我乖乖地牵?”徐真玥微微一笑,眉眼间一副嚣张模样。 “要不让萍姨过来牵牵庄亦君,看他会不会一样这么乖?不是说萍姨照顾了庄亦君十多年,感情非常要好吗?” 徐真玥紧紧握着庄亦君的手,生怕他不给面子,在这种时候把手从她手里抽走。 白蓉转头去看白萍,她一面有些不可置信,一面又支支吾吾,神态瑟缩,“这……这怎么能对比?” 怎么可能呢? 她刚才说的那些绝对不是凭空捏造,徐真玥明明做得比她还要过火的多,她明明直接把庄亦君从台阶上推下去过,当着他的面恶狠狠地出言侮辱过,甚至往他的饭菜里加了消毒液,差点吃出人命过。 她这样一想,又觉得庄亦君是不是真的傻了,便又鼓起勇气,说了句,“那我试试。” 徐真玥面上带着微笑,非常淡定地松开了庄亦君的手,给她腾出位子,却不断腹诽,担心庄亦君会不会真地毫无反应。 只是还没等白萍走近,庄亦君就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徐真玥的衣摆。 他还是垂着眼不说话,手指却用力更握紧了一点。 徐真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看来老公不想我走开呢!” 白萍脚步一顿,却咬着牙偏要走近,她还就不信了,庄亦君这傻子还真就区别对待不成。 伴着她靠近的步伐,庄亦君驱动轮椅,朝后退了一步。 他不说话,只是此刻,行动好像比语言更加直接。 徐真玥通身舒畅,仿佛打了一场胜仗,又掏出手机,当着大家的面给白蓉发了一段录音。 “婆婆,我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跟您告状的,我录了一段音,发给您了,您回去了再听。” 她低头看了一眼庄亦君仍然握住她衣摆的手指,“别当着庄亦君的面放,我不想再让他听到这些污言秽语。” 9、啵啵 白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尤其看了眼抓着徐真玥不放的庄亦君,转身出去在外面听完了这段录音。 白萍吓得面色惨白,浑身都开始发抖,实在是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徐真玥会骤然倒戈,手头上自然没有证据可以在这个时候逆转局势,她只能抬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徐真玥,嘴里不住叫嚷。 “你真恶心,你干的坏事就少吗?这种时候突然有了良心了,就想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徐真玥无辜地眨了眨眼,“萍姨,我知道你怨恨我告状,但这种时候,就不要想着再拖人下水了,我虽然性格温柔,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污蔑的。” 说话间,白蓉踩着高跟鞋从外边回来,眼底一片森森寒气,“白萍,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伎俩玩得可真遛啊,这些年让你忍着心中的厌恶做事,真是辛苦你了!” 他们都不知道,白蓉听完那些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这辈子最在意名声,谨小慎微,把庄齐明视如己出,不过就是为了听外人说她一句好话,如今就连一个在他们家打了十几年秋风的穷亲戚,也敢用这种轻蔑的语气贬低她儿子,把她的尊严面子都踩到了尘埃里。 更让她又羞又怒的是,白萍说的那些却偏偏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反驳不得。 “现在,你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滚!” 白萍还在那儿负隅顽抗,“夫人,我……我只是……” 却苦于不知道徐真玥提供的是什么时候的录音,根本无法反驳。 “滚!”白蓉语气如刀般凌厉,骇得人浑身一颤。 白萍梗着脖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破罐子破摔道:“行,就算我承认我虐待了庄亦君,刚才我说的那些也没有一句是谎话,徐真玥歹毒得很,她是真正抱着想让君少爷死的念头在整他,你们都被她骗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去保姆房里收拾自己的行李。 大厅重新归于静寂。 白蓉余怒未消,红着眼望向了庄亦君,她不知道,此时她的眼底,相比起怜惜他受人欺辱的怒意,更多的是怨他连累 自己被嘲讽贬低的恨意。 她收拾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勉强软下声音,“没关系,妈妈之后再安排一个新的保姆过来照顾你。” 庄亦君抓着徐真玥衣摆的手,慢慢地移了上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然后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握紧。 徐真玥低头去看的时候,就觉得庄亦君像是在期待着她能帮他做出什么回应。 于是她转过头,对着白蓉笑了笑,“婆婆,既然我都已经嫁了过来,那就没有必要再请保姆了,我会亲自照顾庄亦君的。” 白蓉哽了哽,看着并不怎么高兴,她原本还想求证白萍刚才的指控,只是庄亦君明晃晃地握着徐真玥的手不放,一副依赖信任的模样,实在让人没什么话可说。 她不知为什么,就是顺不过心里那口气,她心里复杂得很,一边实在喜欢不上这个儿子,一边又带着作为母亲,却看着儿子更加依赖别人的嫉妒和不甘心。 最后,她只是硬邦邦地说了一句“可以”,实在不想在别墅里多呆,像一个误入的客人,冷冰冰敷衍两句,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待大门阖上的声音响起,庄亦君才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朝着关上的门望了过去。 徐真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放上他的头顶,揉了揉他微卷细软的头发。 “老公今晚真棒,”徐真玥弯下腰,凑到他耳边笑语,“非常感谢你没有揭穿我,算我欠你的。” 她并没有事先跟庄亦君对好口供,也没有他会为自己撒谎的妄想,她之所以仍然如此无所畏惧,不过就是仗着白萍没有证据,以及对于她婆婆就算心里怀疑,也不会轻易结束她和庄亦君婚姻关系的自信心。 却没想到,庄亦君居然在这种时候,如此明显又如此坚定地站在了她这一边。 真是一份意外的惊喜。 庄亦君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耳垂被她近在咫尺的呼吸惹得泛起了热气。 徐真玥还在高兴,晶莹的双眸里含着满满的笑意,“我帮你打跑了一个大坏蛋,你高不高兴?” 她也没想让庄亦君回答,自顾自往下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把所有关于白萍这个人的记忆都扔进垃圾桶里,不要因为她觉得不开心。” 但徐真玥其实也知道,庄亦君此时有些低落的神情,肯定不是因为白萍,而是因为他母亲。 白蓉刚才有如判官,过来断了回案,也只是让保姆走人,轻飘飘就把她放了过去,所有给庄亦君的,不过两句干巴巴的关心,根本没把他放在心里。 实在让人替他觉得酸楚和不公平。 徐真玥把庄亦君推上楼去,“今天一整天都闹哄哄的,晚上好好休息。” 庄亦君在她离开房间之前,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话,“你以后……会一直……” 他停了下来,后文让她自己想象。 徐真玥举起三根手指,“会一直温柔善良,绝对不再欺负你。” 庄亦君抿了抿唇,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想听的。 脑海里,他的自毁值很给面子地跳了跳,徐真玥顿时聚心会神,满心期待地盯着那个数字。 然后,它降了两点,停到了92。 好小气!!! 徐真玥这一天实在被他上上下下的自毁值给惹出了脾气,不知道哪根弦一断,停住往外走的步伐,转身回来,气势汹汹地走到庄亦君跟前,在他额头上响亮地啵了一声。 “奖励你的,晚安!” 她吻完也不起身,就那样以咫尺之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 庄亦君瞳孔微缩,十分不知所措。 自毁值不动如山。 不对啊,这小傻子没有经历过男女情.爱,最是单纯不过,虽然心里好像还藏着个白月光,但被香香软软的妻子亲了,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了很久,徐真玥泄气地直起身子,圈起手指,在自己刚刚亲吻的地方弹了个脑蹦。 清脆的一声之后,庄亦君眨着眼,目光迷茫地望着她。 “你真是……” 让人烦的很。 她又使劲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的头毛揉得一片乱糟糟,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心满意足地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都消失了好久,庄亦君的反射弧才终于到位,慢悠悠地伸手按住了额头。 徐真玥洗了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依稀听见了脑海里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自毁值降低中,当前目标自毁值为:82。” 她已经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境。 第 二天一早,徐真玥对着新鲜出炉的自毁值揉了揉眼睛,“系统,你显示错误了吗?” 系统:“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性。” “昨天不还是92吗?”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性。” “什么时候降的?我啵啵他的时候?” “不是,晚上十一点,你已经睡着的时候。” 徐真玥顿时满脑袋问号,所以那个时候,庄亦君是又把一整天的事回想了一遍,自己安抚了自己? 算了,不管了,知道庄亦君喜欢这种亲密举动就行了。 厨房里,专门负责做饭的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徐真玥想了想,还是把早餐端了上去。 庄亦君的早起时间很固定,此时已经收拾齐整,坐在了电脑前,开始做被他耽搁了进度的工作。 徐真玥敲敲门走了进去,把早餐放在一旁,先低头吻了下去。 庄亦君屏幕上的代码瞬间错乱了一行,这次被吻的是侧脸,他伸手捂住,有些无辜地望过来。 “早上好呀,新的一天从香香的早安吻开始。” 10、老公 庄亦君的脸颊慢慢染上一层绯色,嘴唇张合,回了句“早上好”。 徐真玥伸脚勾过来一个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早餐。 吃到一半抬头一看,庄亦君还捂着脸看着自己。 “我在你另一边脸也亲上一口好了,那样就对称了。” 总觉得他两手捂脸应该会比现在更萌。 庄亦君轻轻放下手,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像在等待着她完成自己的调戏。 他从小到大不曾被人亲吻过,甚至连微笑和温声细语都少见得让人珍惜,所以在自己可以拥有的时候,就难得有些贪心。 徐真玥倒是微微一愣,她刚才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庄亦君看起来如此认真,仿佛她刚才说的是一句重要的许诺,期待着她快点实现。 她握着筷子迟疑了片刻,笑了起来,“嘴上都是油,等你吃完了早餐再亲。” 庄亦君算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控制着轮椅过来,和她共进早餐。 徐真玥没吃多少就饱了,庄亦君一点也不嫌弃地吃完了剩下所有的东西。 徐真玥拿起纸巾擦干净嘴唇,顺手又抽了一张,按上庄亦君的唇。 温热的指腹在唇上胡乱擦抹按压了两下,然后收回纸巾,和自己的一起扔进进垃圾桶里。 庄亦君心跳如鼓,紊乱了呼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徐真玥就俯身过来,在他另一侧脸颊,蜻蜓点水般吻了上去。 “现在对称了,继续捂着。” 徐真玥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语气里也带着笑意。 她等待了一会儿,见庄亦君没有配合她捂脸的意思,倒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幼稚,站起身来,揉了一把庄亦君的头发,“那我先下去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快离开房门之前,徐真玥停下脚步,转头叮嘱了一句,“今天阳光不错,两个小时之后,我推你去院子里走走。” 不过是无比平常的一句,却让庄亦君在这整整两个小时里,都平稳不了心绪。 他删掉刚才码错的程序,手指按下去的每个键,都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倒计时的声音。 滴答滴答,秒针跳动的声音,伴随 着他敲击键盘的杂音,奏成了一曲名为“期待”的序曲。 两个多小时之后,徐真玥再次走进庄亦君房间里,就见他已经关了电脑,轮椅对着正门的方向,像在专门等待迎接着什么。 虽然她迟到了整整18分钟,但也没有关系。 见着她进来,庄亦君的眼神还是瞬间亮了起来,虽然什么也没说,看着却像有点高兴。 “工作做完了?” “嗯,剩下的下午再做。”庄亦君把轮椅调成手动模式,等着她来推。 徐真玥觉得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想着他原来也很高兴出去,早知道就该早点带他出去走走。 他们一路逛到湖泊旁,外头风大,徐真玥展开一条灰色的毛毯,搭上庄亦君的双腿。 她碰到他膝盖的时候,庄亦君一改之前放松的状态,肌肉僵硬地缩在了一起。 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人喜欢他这条肌肉萎缩的双腿,不管是白萍还是之前的徐真玥,都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喜欢拿他这条腿出气。 他很快克制住了条件反射般的僵硬。 徐真玥动作一顿,手掌转而落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才收了回来。 脑海里,他的自毁值在他们吃完早餐之后就降到了80,稳定在了这里。 徐真玥突然想起,他自焚时,除了带上了徐真玥和庄齐明,还破坏了庄氏旗下所有产品的后台程序,放出了传染性和杀伤力都十分惊人的电脑病毒,看起来的确性情偏激,早有报复社会的打算。 毕竟,想要破坏那么多后台程序,除了早早的在这些程序里留下后门,不会再有如此迅速的途径。 所以其实……不是因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刺激,现在的庄亦君,也已经做好了报复庄家的准备。 但是,徐真玥看着此时此刻的庄亦君,就是有点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老公。”她突然轻声叫他。 徐真玥之前也这样叫过他,不过都是对着别人说的,对着他是第一次。 庄亦君有些意外,朝她看了过来。 徐真玥一句话在唇齿边绕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口,“你是不是,更希望我姐姐嫁进来?” 最后胡乱找了个话题搪塞。 庄亦君愣了愣,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 纵使徐真玥一开始并不是想问这个,此时也被他的反应惹得生了气。 “哦……”她一个字拖得老长,“原来你对这段婚姻也不怎么满意!” 庄亦君慌乱起来,因为他突然发现,回想过去,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得知这个安排之后的情绪。 他既不记得庄家和徐心玉在谈论婚约时自己的心情,也不记得后来换成徐真玥之后,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在他的记忆里,突然有一天,徐真玥就从天而降般闯进了他的领地,成为了他的妻子。她整日里满脸怨恨,一遍一遍地出口怒骂,抱怨徐心玉临阵脱逃,抱怨她父母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扔进了这个绝望的地狱里。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努力想往前回想,却觉得头痛欲裂,整个大脑被他翻来找去,弄得一片血淋淋。 他轻声呜咽了一声,整个人都疼得有些发懵。 “庄亦君,庄亦君!”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徐真玥蹲在他的身前,牢牢抓住他的双手,双眸里满含担心。 “好了,不疼了,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些,我不问了。” 原本就是怕问到庄亦君的家庭关系,会惹得他心神激动发了病,随意找了个话题,没想到还是让他痛苦不已。 是了,庄亦君毕竟最在意徐心玉,关于女主逃婚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在他面前提。 庄亦君的额头被他自己的手指抠得破了皮,徐真玥只能带他回去,小心翼翼地给他上了药。 “我帮你剪剪指甲。” 庄亦君的指甲有些长了,一不小心很容易弄伤自己。 庄亦君的反应有点迟钝,徐真玥话说完很久,他才慢慢伸出手,放在她的掌心里。 “真乖。”徐真玥用着哄小朋友的语气。 她帮他一个一个修剪好指甲,细致地打磨了边缘,满意地看了一会儿,五指反过来扣进他的指缝,举到他眼前,让他看他们俩的对比。 “看,你的指甲圆圆的,不像我那么平。” 庄亦君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对不起。” 徐真玥有些讶异,“为什么要道歉?” “刚才那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他有很多沉默以对不回别人话的时候,但那是因为他不想回 答,不像这次,他想告诉她答案,却没办法回答。 徐真玥笑了起来,“我都说了我不在意。” 只要这位祖宗的自毁值不要再继续升高,最后被她感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她就算万事大吉。 他们之后没有再聊这个话题,彼此间还算和谐平静地过了几日,庄家那边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庄老爷子要见她。 徐真玥这才想起,在剧情里,庄亦君在这个家里至少不是全然无人在意,他还有个爷爷对他还算关心。 庄老爷子还是在白蓉那边的亲戚哭啼啼地又闹到家里去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个叫白萍的保姆,是因为虐待了庄亦君,才被白蓉赶了回去。 他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怒不可遏地砸碎了手边的玻璃杯,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好,很好,欺负了我们庄家的孙子,没有丝毫教训不说,还有脸过来叫唤委屈。” 白蓉在他面前,宛如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双手交握在面前,把头垂到地里。 “咳咳……你如果这么不想要这个儿子,当初还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台手术救过来干嘛,直接让他死了不还合你的意。” “爸,您说这话,可真正在剜我的心啊,我……” 庄老爷子没等她继续装腔作势,“听说还是徐真玥给你告了状你才知道,在这之前,你们就愣是没一个人发现?” 白蓉哭得梨花带雨,“我们经常过去看望,只是亦君每次一句话都不说,在白萍面前,也没有表示出过任何异样,我知道这件事也是心痛得好几晚没睡好觉……” 庄老爷子又懒得听她把话说完了,他只觉得疲惫,反正永远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辞,他这个糟老头子恐怕也没多久活头,护不住这个命苦的孙子了。 “你,你把徐真玥那个丫头叫过来,我要亲自问问她。” 于是,庄家的电话便打到了徐真玥这里。 她突然想起在剧情里,庄老爷子似乎很快就因病去世了。 庄亦君一直到爷爷下葬的时候,才收到这个消息。 他们说他坐着轮椅不方便,出席葬礼的人又多,乱糟糟的,连葬礼也没有让他去。 庄亦君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天,不管暴雨如注,望着葬礼的方向,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面无表情。 想到这里,徐真玥上楼敲了庄亦君的房门,探进头去,“老公,我要去爷爷那里,有点紧张,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11、爷爷 庄亦君已经很久,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而且,要去庄家。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见到庄家人就会发病,先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然后注意力被幻觉打扰,慢慢沉浸到虚拟世界里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看到隐藏不及厌恶且不耐烦的表情。 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徐真玥走到他身边,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我知道你不太想去,但是我一个人去有点害怕。” 半晌,他回话,“爷爷很好。” 像是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 如果是平常,她不会逼庄亦君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但是,也许这就是他和爷爷最后一次可以相见的时机,错过了,日后再回想起,会十分遗憾、痛苦不已。 “爷爷应该也会很想见你。”徐真玥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陪我去嘛,求你了。” 求……他? 庄亦君仿佛被一根尖刺挑拨了神经,猛地抬起头,徐真玥正目光企盼地望着他,带着担忧和恳求。 他心里的那点害怕和抗拒就被什么东西慢慢压了下去。 他也……有用到“求”这个字的时候,都是感觉自己已经沉到湖底,马上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这种时候,会无比希望有人能帮帮自己。 有时候,他的救星会如他期盼的那样出现,有时候不会。 他现在……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救星吗? 过了很久,庄亦君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徐真玥的手,他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争斗,呼吸急促,额头沁出了汗珠,他的眼神依然是雾蒙蒙的,虚弱且懵懂。 然后,他带着他打了场胜仗的另一面,对她说了声“好”。 …… 徐真玥从车上下来,跟了庄老爷子几十年的陈管家正在大门口等她,见状,刚刚准备上前迎接,就见徐真玥绕到后备箱,拿出来一个折叠轮椅。 陈管家停下脚步,似乎猜测到了什么,觉得不可置信,又有些难掩的激动。 徐真玥推着轮椅到了副驾驶,庄亦君伸手扶住她,动作迅速且有力地把自己移了上去。 徐真玥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手已经 开始微微地颤抖。 她低头小声地对他说,“别担心,我们今天是来见爷爷的,除了爷爷,其他人都可以不理。” 庄亦君朝自己脚下左右望了望,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紧张。 “我……” 他还未曾开口,徐真玥就笑着点了点头,“没关系,你可以带着你的小伙伴一起,冬天怎么样?你可以抱着它,那样就不会太紧张了。” “冬天?” 随着她话音落下,庄亦君又有些慌张地开始到处找寻,“它没来,它不出现……” 徐真玥伸出自己一只手让他抓着,“那你握着我好了,刚好,被你抓着的话,我也不会太害怕。” 她抬头望向陈管家,语气坦然且随意,“您能过来帮我推推轮椅吗?我想走在庄亦君身边。” “……好的。”陈管家连忙过来,推着轮椅带路。 庄亦君已经镇定了下来,正低头把玩着徐真玥的手指,他们绕过了面前的一座主宅,进了另一间更加幽静的院子,一路上像是特意避开过的,没有遇到任何人。 庄老爷子坐在床上等他们,努力朝门口探着身子,昏暗的眸子里闪动着微弱的光亮,难掩激动的神情。 进了房间,反而是徐真玥先笑了笑,喊了声“爷爷”,庄亦君才反应迟钝地跟着叫了一声。 庄老爷子眼睛有些发红,“他们跟我说你也跟着来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 老人很瘦,脸都凹陷了进去,皮肉挂在单薄的骨头上,像一张可以被随手掀下的皮,房间里似乎弥漫着一股独特的独属于老人的暮气。 庄亦君慢慢松开徐真玥的手,推着轮椅靠近床边,盯着庄老爷子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开口到:“爷爷,你瘦了。” 庄老爷子立马绷不住了,偏过脸去,开始艰难地喘息,又带动一连串的咳嗽,惊天动地。 庄亦君慌张起来,无助地伸了伸手,却只捞了一把空气。 徐真玥连忙倒了杯水,坐在床边,喂老爷子喝了进去,“孙子来看您是高兴的事情,您别太激动,吓得庄亦君下次不敢来了。” 她从小跟爷爷生活在一起,反而喜欢闻老人身上的味道,说话也更加随意。 庄亦君在后头伸手轻轻拍拍老人的背,一下一下, 认真不已。 老爷子终于顺下了这口气,看了眼庄亦君,又看了眼徐真玥,突然感叹道:“好在我当时坚持让你嫁进来,我就知道,君君喜欢你。” 徐真玥脸上带着笑,却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您倒是真看错了,庄亦君喜欢的是徐心玉,而且,您挑的媳妇儿把您孙子逼死了,我不过是一个被系统拉过来救场的冒牌货。 老人突然陷入了回忆,“快六年了?君君快六年没有出过别墅了,自从……” 庄亦君皱了皱眉,似乎预感到他们接下来要说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话题,有些紧张地动了动身体。 好在老爷子并没有把这个话题拓展下去,他突然停下了,叫了陈管家进来,安排下去,让他把自己在褚安科技百分之五的股份转移给徐真玥。 徐真玥猛然一惊,连忙拒绝,“这怎么能行,您的股份您可以直接转给庄亦君。” “他的是他的,你的是你的。” “可是……” “行了,”老爷子挥了挥手,很疲惫无力,“君君这孩子,要连累你一辈子操心了。” 徐真玥摇了摇头,“我不会觉得连累。” 这些天徐真玥也没有帮他做过什么,日常起居他完全能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是发病,也安安静静,折磨的是自己,从来不会惊扰到别人。 庄亦君似乎很无法适应这种温情脉脉的场景,他的眼神又慢慢地失了焦,然后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冬天?” 小狗似乎跑远了,他转身追着狗出了房间,徐真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见陈管家跟在他身后,才稍稍安心。 庄老爷子望着他的背影,悠悠感叹:“他是个长情的孩子,一条狗都可以记这么多年。” “大概是……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每一件都念念不忘。”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像在替庄亦君报不平的话。 只是回想一下短短几天内的事情,就难免会替他生气,明明是一个那么温柔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他的父母亲人,却像嫌弃一件不够完美的作品,把他一个人扔在囚笼里。 庄老爷子沉默了很久,“那你以后就多疼疼他。” 这种拜托,真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真玥只是轻轻笑了笑,“说实话,我不想骗您,这个我不能保证,要看我们之后的感情发展。” 也许等到徐心玉回国之后,庄亦君才会真正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兴趣。 “所以您的股份,还是直接转给庄亦君。” 庄老爷子摇了摇头,“没关系,给你了就是你的,你不用在意。” “我本来也没有想到他会跟着过来,今天只是想见见你。” 是准备来谈正事的语气。 徐真玥便也坐直了身子,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他跟庄家人关系都不好,褚安科技的股份我也只给他留了百分之五,不想让他再因为这点股份招人嫌。但是,光影网络科技是我分出来送给他的,也是因为他的一些点子,慢慢做起来的,庄家其他人也不能染指。” “他现在很依赖你,你也是个好的,知道保护他,以后,就拜托你护住他了。” “至于庄家其他人,也不必再和他们扯什么亲情关系。” 他这话语气严肃,冰冷无情,竟像是准备让庄亦君直接和庄家脱离关系。 徐真玥关于庄亦君和庄家关系的疑惑一直藏在心里,此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难道,庄亦君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儿子吗?” 庄老爷子嘲讽地笑了一声,“能让你问出来这种话,可真是讽刺。” “不,他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只是……我这个儿子和儿媳妇都自私得很,让君君面对他们这些豺狼虎豹,只会被逼得更疯。” 他瞥见徐真玥疑惑的神情,“你有没有好奇过,庄亦君的腿是什么原因才会残疾?” 12、过去 徐真玥轻声猜测:“车祸?或者某次意外?” 老爷子又咳了两声,才对她摆了摆手,“说起来真是可笑的很,他们小时候一家人出去滑雪,庄齐明碰巧遇到了一个跟他不对头的同学,非打赌要滑高级道,到了上面却又怕了,哭着嚷着拉不下脸,不肯滑也不肯认输,在上头僵持了很久。”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那个时候,庄亦君长得乖巧又可爱,成绩又好,又擅长运动,白蓉好面子,总爱在别人面前夸耀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庄亦君太过完美,心里也没把他当成个比庄齐明更小的孩子,她想替庄齐明解围,就说让弟弟替他比,于是是半逼半劝,最后直接推着君君下了高级道,君君也……刚学会滑雪没多久,又没有做好准备,一路摔了下去……” 说到这里,他就笑了起来,声音却有些哽咽,“君君在上面犹豫的时候,她可能只觉得他害怕胆小,落了自己的面子。” 说到后头,他眼睛已然红了,又想起在医院见到庄亦君时,他的那双腿扭曲着搭在一旁,惨白的小脸,奄奄一息的样子。 徐真玥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从此出行只能依靠轮椅,本就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当灾祸是人祸而非天灾的时候,就更让人愤恨不平。 “本来医生说建议截肢的,庄恒让医生尽量保住了他的腿,也为此多担了许多风险,好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万幸最后手术的结果还不错。只是……” 老爷子费劲地喘了几口气,“我每次回想起来庄恒坚决反对截肢的样子,都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为了君君好,还是忍受不了自己儿子被推出去的时候,连腿都没有,会更加丢他的脸。” 庄老爷子说到这里,也不愿再往下说,只摇了摇头,神情颇为复杂,“所以这件事我跟君君一样,过不去。” “过不去啊!” 徐真玥心中五味杂陈,她沉默了很久,“以后,只要庄亦君自己愿意,我会一直好好照顾他,您放心。” 老爷子的脸上总算多了点笑意,他拉过徐真玥的手轻轻拍了拍,“好,爷爷多 谢你。” 徐真玥又问:“庄亦君的幻觉,又是……” 老爷子长叹一声,“君君休学了一年在家里养伤,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他的幻觉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的。” 他的病情和寻常的幻听幻视不同,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是完整的有逻辑的。 每当幻觉出现的时候,他都会宁静下来,有时候喃喃自语,有时候露出点笑意,外人看着可怕,他自己却能从痛苦的现实中挣脱出去,透出点活泼的生气。 “他爸妈知道后非逼着他去治,是我劝下来的,我倒觉得,他的日子太苦了,能有个慰藉,有人陪着他,也没什么不好。” …… 徐真玥在院子里找到庄亦君的时候,他目光温柔,带着点温润的暖意,“都说不让你乱跑了,浑身脏兮兮的,都是草。”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冬天身上沾着的叶子或草,露出点浅浅的笑意。 徐真玥示意陈管家回去照顾老爷子,这边她来陪着。 陈管家对她点了点头,临走前,突然停下脚步,对她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您。” 徐真玥微微一愣,摇了摇头,“都是小事。” 等陈管家走了,她又在后头看了一会儿,庄亦君一直没发现她来了,神情专注,她便走了过去,朝着庄亦君手的方向轻拍了一下,“臭狗狗,看我打你狗头。” 庄亦君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她。 “你看到冬天就忘了我了,都说了我一个人见爷爷会害怕,你还把我扔在那里,只知道跟狗玩,我很不开心。” 庄亦君有些无辜地望着她,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模样看着有些委屈。 徐真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庄亦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心情很神奇的也多了些愉悦。 “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你不想跟爷爷多聊聊天吗?” 他转身望了一眼屋子里,“爷爷他一看到我,就会很不开心。” “他没有不开心,只是在心疼你。” 庄亦君抿了抿唇,他也有点承受不了,爷爷每次见他时,又愧疚又怨愤的情绪。 这会让他也重新被拉进痛苦的回忆里去。 “那我们……陪爷爷吃个晚饭就走, 好不好?” 庄亦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庄老爷子也坐着轮椅,跟他们一起吃了个饭,他吃得不多,但看起来很开心。 吃过晚饭,和老爷子告辞,徐真玥推着庄亦君往外走的时候,他看起来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上了车,徐真玥在把轮椅重新放回后备箱的时候,另外一辆汽车从门口驶进来,停在了他们的不远处。 庄齐明从车上下来,见着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徐真玥却并不想和他多说,冷冷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迅速开走了车。 庄齐明微微一愣,显得十分恼怒。 汽车后驾的窗户移了下来,探出来一张娇俏明艳的脸,她瞥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哟,这不是徐真玥吗?她之前不是一直巴结着你,想借此参加我们聚会的吗?怎么几天没见,突然换了副面孔了。” “神经病,谁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女人的旁边还坐着另一个棱角锐利的男人,他从车上下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刚才的副驾驶,是不是坐着庄亦君?” 赵晓岚矢口否认,“庄亦君?你看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出门?” 庄齐明的神色却有些阴晴不定,“应该是庄亦君,我刚刚看到她在收轮椅。” “庄亦君啊,好多年没见到过他了。” 庄齐明朝男人挑了挑眉,突然笑了起来,“我记得当时你们俩关系好像挺不错,庄亦君只把你一个人当朋友,很依赖你,掏心掏肺的,看着很有趣。” 江森似乎也想到什么,勾了勾嘴角,“是很有趣。” 赵晓岚在一旁出主意,“要不把徐真玥叫出来聚聚,她不是很想加入我们吗?嫁给一个残疾神经病,肯定很憋屈,刚好和我们一起喝喝酒,放松放松心情。” 庄齐明顿了顿,却没有她这么自信,徐真玥前段日子不知道发什么疯,也许想把她约出来并不那么容易。 13、更新 从老爷子那回来之后,庄亦君的状态又有点反复,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得稍微有些焦躁,出现幻觉的次数也增加了不少。 虽然他的自毁值暂时还没有变化,和徐真玥的交流也还算顺畅,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的家政阿姨突然间找到徐真玥,给了她一张明信片,说是寄到家里来的。 “明信片?寄给谁的?” 徐真玥疑惑地接了过来,这是张从瑞士寄过来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是优美的湖泊和风景,远方的山脉绵绵不绝,山顶是皑皑白雪,寄信日期是一个月之前,明信片上写的收件人是庄亦君,还有两句简单的祝福语。 “庄亦君:多年未见,近日可好?我近来旅游到这里,突然想起小时候,你跟我说过想摆脱大人,和小伙伴一起单独去旅行。虽然不能和你一起来,但我可以把这里的风景送给你。我即将回国,希望到时候能一起聚聚,祝好。” 落款:江森。 徐真玥皱了皱眉,跟阿姨道了谢,拿着明信片坐到了一边。 “这个江森是谁?” 系统回话:“不清楚,庄亦君小时候的朋友?” 在一部以男女主的爱情故事为主线的小说里,男配和故事主线无关的经历,都不配被提起。 明信片风景优美,感觉温馨,措辞也没什么不妥,但徐真玥想了一会儿,还是把这张明信片夹进了自己的书里。 问就是她的鉴婊雷达在作祟,总觉得这几句话看着不太对劲。 再说了,儿时的畅想单纯美好,像雏鹰幻想着遨游天际,可如今他翅膀已折,只能坐着轮椅待在家里。 庄亦君看到这些话会不会受到刺激,都是未知的事情。 徐真玥不太想把这拿给庄亦君看,但想了想,又不敢因为自己的多疑,就把这张明信片给毁了去,晚上推庄亦君出去散步的时候,她试探着问起。 “君君,你小时候有玩的好的朋友吗?” 庄亦君首先关注的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她突然喊的小名,他抿了抿唇,唇色十分艳丽,“不要叫我君君。” 徐真玥瞥到他泛红的耳垂,又好笑又有些得意 ,“为什么?爷爷都可以这样叫,为什么我不行?我就要叫你君君。” 庄亦君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神情,让徐真玥又忍不住乐了起来。 “君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庄亦君就努力回想了一下,想得脑袋有些难受,便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莫名的不对劲从心头涌起,他突然觉得他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甚至有点记不太清她的姓名! 庄亦君骤然一惊,还没等徐真玥继续发问,他突然捏紧拳头,猛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的神情变得惊慌失措,目光迷茫而又恐惧,他又开始浑身发抖,很小声地喃喃自语。 “她叫什么?” “……好奇怪,她叫什么?” “我记不清,记不清……” 明明,明明是之前每天都会默念的名字,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 那是他最珍贵的一段记忆。 但现在,他突然发现他甚至忘了他们到底如何相遇,记忆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他不断擦着玻璃,但怎么也擦不清。 徐真玥这次没有太过焦急,只叹了口气,安静地绕到他面前,抓住了他敲打自己太阳穴的拳头,用最温柔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忘了就忘了,你也不用去想,肯定都是些不开心的事情。” 脑海里,仿佛有惊雷响起。 庄亦君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你不必强迫自己一定要忍受那些不开心,实在忍受不了的话,就把它们都忘了。”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道声音,却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 庄亦君突然有些恍惚,把徐真玥的手抓得很紧。 但是…… 这并不是不开心的事情,是对他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名字,他不能就这么忘记。 “不行,我得想起来,我要想起来。” 他突然甩开徐真玥的手,操控轮椅转身进了屋里。 “庄亦君!”徐真玥追了上去。 庄亦君去了书房,他打开每一个柜子,不断翻找着什么,原本码的整整齐齐的书本被他推倒一地,他从轮椅上跌落下来,跪趴在地上翻着那些书。 仿佛拾荒的乞丐,目光灼灼,眼里只看得见自己要找的 东西。 这个房间徐真玥之前从未进来过,也不知道他在找些什么。 “你冷静点,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这回庄亦君发病的反应又与之前不同,徐真玥有些不知所措,她过去想拉起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庄亦君捏着那些书的书脊,朝下抖动两下便扔到一边,似乎在找类似于书签和信件之类可以夹在书里的东西。 他的速度很快,眉头也皱的很紧,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被他咬的发白,好像情绪已经崩到最紧,马上就要断裂了去。 徐真玥蹲过去,把他找过一遍的书整理好放在一边,再替他从高处的书架上搬下他没有找过的书籍。 “你慢慢找,别着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哗啦啦书页翻动的声响里,一张照片掉了下来。 庄亦君浑身一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器,然后才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他刚才,似乎都慌乱得忘了去呼吸。 徐真玥有一种又要有一个什么故事展开在眼前的预感,她坐在一旁,探身望了过去。 这是一张合照。 天边火云如烧,青葱一片的操场上,庄亦君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一位古灵精怪的少女,女孩有一头秀气且精致的短发,刚到下巴,她穿着校服,把手搭在庄亦君的头顶,笑得灿烂无比。 这张照片似乎被人揉烂过,又小心翼翼地展开裱了起来,她的脸因为一道一道的褶皱而看不太清。 “这是谁,徐心玉?”徐真玥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考虑了很久,“按照常理来说,可能是?” “啧,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可是,庄亦君找到这张照片之后,却仍然没有冷静下来。 这是后来的事情,是他们马上要离别的时候。 可是之前呢,故事的最开始呢?她的名字呢? 他还是想不起来,他仍旧记不清。 在这一刻,好像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在心里破碎开来,所有人都曾经告诉过他,一切都是假的,是他自我构造出来的幻觉。 庄亦君很少辩驳,但他一直都能够分辨,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只是在很多时候,他不想让自己分得那么清。 但她不一 样,她是真的,她就是如此清晰地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过,就算全天下所有人都否认,但至少他坚信、他记得。 他明明记得的,明明每段记忆都无比清晰,明明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忘记。 但现在为什么忘了?为什么? 庄亦君此时万念俱灰,信仰破碎,他轻轻地捏着那张照片,灵魂都似乎正在抽离身体。 徐真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自毁值一路冲到最高点。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阵阵的警报,“危险提示,危险提示,目标自毁值达到99,目标自毁值达到99,请阻止目标做出任何自杀或报复社会的事情!!!” 徐真玥无比泄气,提醒她又有什么用呢,她只是一个和庄亦君的故事完全无关的陌路人。 庄亦君所有的悲剧都已经在过去发生,他的故事错综复杂,像一颗颗炮.弹被关在安全箱里,稍微触碰一下会爆炸开来,毁天灭地。 只有她一无所知,随便提一个问题,都可能引燃庄亦君。 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现在做的所有的工作,一个温柔的保姆就可以代替。 系统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似乎察觉到了她想要放弃的心情,脑海里的警报响得震天动地,片刻后,它和上级报告过一番之后回来,继续大声提醒。 “系统更新,系统更新,宿主每一次将目标自毁值降低一个等级,都能积攒能量,能量积攒完毕,可以重启时间线回到过去。” “目标自毁值此前最低降至80分档,积攒能量值为200,能量值积攒到500,可重启时间线一次。” 徐真玥闻言,又突然隐隐有了点希望,“那我回到过去,可以改变剧情,改变庄亦君的命运吗?” “剧情核心点无法改变,除此之外,你可以随意。” 剧情核心点,也就是原小说里面明确规定了的事情,比如庄亦君设定从小残疾,她就不可能回到之前,阻止他的残疾。 “照你这么说,那我觉得回到过去也没什么必要,庄亦君迟早会因为跟男主作对被关进监狱里。” 系统急忙回答:“只要能保证男女主在一起,完成一定的反派职能,反派退场可以不局限于进监狱。” 徐真玥总算又被打起了气,虽然她仍旧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只能上前拥抱住了庄亦君。 14、回忆 一片寂静,他们肌肤相贴,徐真玥身上的那股炙热的暖意,隔着衣服努力向庄亦君传递过去。 她的手就像之前摸冬天一样,顺着庄亦君的头顶轻轻往下捋。 没有人说话,心跳的声音好像顺着两人的肌骨产生共振,慢慢地成了同一个频率。 庄亦君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自毁值微微地颤了颤,没能降下去。 “别害怕,你可以想起来的,只是你现在脑子太乱,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再去想那些事情,好不好?” 庄亦君的睫毛不住的颤抖,他声音微哑,带着祈盼的颤音,“能想起来吗?” 徐真玥用笃定的语气回答他:“能。” “我会帮你。”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庄亦君的眸光闪了闪,似乎随着她的强势软弱下来,放任自己依赖着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这里。 “你忘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他的眉眼间又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我……我忘了我们是怎么相遇的。” “这个很重要吗?” 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忘记了她,整个世界就随之崩塌。 庄亦君的眼眸好像有点找不准焦距,一会儿望向她身后,一会儿扩散开来,一会儿又慢慢聚集到她的脸。 徐真玥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是不是很重要?” 庄亦君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徐真玥便看着他的眼睛,信誓旦旦地重复了一遍,“好,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你放心。” 庄亦君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破了皮,徐真玥用手指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带着心疼且郑重的心情,轻轻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任何杂念,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庄亦君皱紧的眉宇慢慢松开,他的自毁值终于降下去几点。 虽然仍旧停在95,比徐真玥第一次见他时的自毁值还要高,但至少之前积攒的能量值不会消失,也又给她又赚了50点能量值。 再这么上上下下地刷几次,能量值应该很快就能攒够,所以她从现在就要开始思考,她到底要重启时间线,回到什么时候去? 把庄亦君哄睡了之后,徐真玥在自己手机里翻出来了徐心玉的联 系方式,给她打了过去。 徐心玉那边是白天,她现在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不再孕吐又还没胎动,正是最舒服的时候,此时正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吃着葡萄看着电视。 看到徐真玥的电话,她犹豫了片刻后才接起。 “你如果打电话过来是来骂我的,那趁早别骂了,都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情了。” 徐真玥一哽,气极反笑道:“我自私自利的落跑甜心,你还怕人家骂你?” “我挂了。” “行了行了,有正事要问你,”徐真玥严肃了语气。 “想问什么?” “问问你跟庄亦君的那些过去,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们是怎么相遇的?还有,你具体在什么时候帮过他?给人家留下了那么刻苦铭心的记忆。” 她的问题倒让徐心玉有些意外,这些对于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时间还真没有办法马上回忆起来,不解地反问到:“你问这个干嘛?” “你仔细给我回忆就行了。” 她一边回想,一边还忍不住念念叨叨,“你不是很不待见他的吗?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事情,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徐心玉只觉得自己妹妹肯定又在动歪心思,想欺负人家庄亦君,还随口劝了她两句。 徐真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说教,“我早就弃恶从良了,你专心地想你的,日期越精准越好。” 她问过系统,500点能量值的确能回去一次,但回去了之后停留在那里的时间,也要花能量值才行,所以越精准的时间对她越有利。 徐心玉皱着眉回忆了很久,不确定道:“第一次见面我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在庄亦君出了事不久之后,老爸从国外出差回来,带了几个限量的名牌包,我记得是我升初中的那一年,快放暑假的时候,妈带着我们俩一起去拜访了白蓉阿姨,在路上还说过等我们考完试,就带我们去海边旅游。” 她根据自己细碎的记忆,努力完善着具体日期。 那次,说是拜访,不过是她们家特意过去送礼,之所以带了她们两个小朋友,也是借着关心庄亦君的名号,说怕他一个人闷在家里不习惯,带同龄人过去陪他玩玩。 “你小学毕业的那一年?那就是庄亦君十岁的时候 ,六月份?” “应该是,反正我们俩穿着挺漂亮的连衣裙,还为了一个发卡吵了一架。” “见面之后呢,你跟庄亦君发生了什么?” 徐心玉越听她问越觉得不对劲,“你这语气……不会是在吃醋?” 徐真玥:“……” 果然不愧是恋爱脑,把男女联系在一起就只能联想起那种关系。 “勿扰,我在忙着拯救世界,快想!”她吼她。 “我能跟他发生什么呀?”徐心玉敷衍且随意,“好像是发现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发呆,就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 “说的什么?”徐真玥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谁能记得?”徐心玉越来越不耐烦,“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你也乖一点,别给我惹事。” 她话音未落,徐真玥就挂掉了手机。 看看她亲爱的姐姐这个渣女,语气那么不以为意,根本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就扰动了一个少年心。 第二天,徐真玥一起床,推开房门,就见庄亦君安静坐在她的门口,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焦虑。 一见她出来,庄亦君就抬眼朝她望来,目不转睛。 就……还蛮有压力。 “早安,吃过早饭了吗?” 庄亦君摇了摇头。 徐真玥伸手扶住他的轮椅,“我们先去吃早饭。” 早饭吃完,庄亦君并未开口催她,只是一直盯着她看。 “行行,我们就来慢慢回忆一下,”徐真玥难得有些紧张,擦了擦手心的汗,觉得自己在假扮一个半吊子的心理咨询师。 “你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不是穿着短袖,夏天,天气有点炎热,你或许有点不开心,正一个人呆在院子里……” 她用着十分和缓的语气,诱导着庄亦君顺着她的话慢慢进入回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忘了那么多过去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将炮弹引燃,但好歹她现在是见识过99点自毁值的人了,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豪气。 庄亦君的回忆像波纹一般开始荡漾,他皱着眉,不由自主地把手指握紧。 好像有模糊的画面在面前慢慢展开。 十分低落的心情,空气闷热,压抑得人无法呼吸,他正看着手心,掌心里躺着几只蚂蚁,慌乱地乱窜 。 在它们快要顺着他的手掌爬上手腕的时候,他握紧了拳头,碾碎了它们的尸体。 他不知道为什么很不高兴,汹涌澎湃的火山被压在心底,他弯下腰,想去碾死更多的蚂蚁,却不小心从轮椅上跌了下去。 然后有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的嘴唇张合,在说些什么? 庄亦君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她的脸也似乎被白纱掩盖,看不分明。 他的脑海里有如刀绞,开始浑身抽搐。 他想不起来她那时候的样子,甚至无法从那张他摩挲过很久的照片,去反推他们初见时,少女的容貌。 他看不清,看不清! 还没有等他颤抖的频率加大,徐真玥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想起来了一点点对不对?没关系,我们一天只想一点就好。你今天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明天再说。” 徐真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夸赞,带着鼓励,“君君真棒。” 庄亦君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地望着徐真玥的脸,慢慢放轻了呼吸。 15、哄人 庄亦君就这样望着眼前的人,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升腾了起来,他努力地想分辨,想赋予它具象的词句。 想了又想,觉得这种情绪有点像自己在某次画展里,看到一张色块拼成的油彩,颜色的选择很鲜明但也很平常随意,你可以在画展里找出一千张相似的油彩画,但你就是觉得眼前的这张很特别,只是想想它并不属于你,又有点委屈。 是的,庄亦君看着眼前的徐真玥,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突然跌入到了悲伤的情绪里。 徐真玥现在只想着能做些什么让庄亦君高兴,降低一下自毁值,让她快点攒满能量回到过去。 徐心玉还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容易,剩下的指望不了她,不过她说她们俩当时是一起去的庄家,她亲自去看一眼,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有机会弄清楚庄亦君又是为什么偏偏忘了这次相遇。 对于正常人来说,什么是会让他们心情愉悦的事情? 出去旅游,好吃的美食,和好朋友谈天说地,玩游戏,看一场喜欢的电影? 徐真玥发现他们虽然已经朝夕相处了好些天,但自己其实很不了解庄亦君,甚至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东西。 于是她决定从了解他的喜好入手,拉过他的轮椅与自己双膝相抵,认真地看着他,“庄亦君,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对不对?” 庄亦君点点头。 因为徐真玥的腿挨着他的膝盖,让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想往后移。 “对啊,我们现在其实已经是无比亲密的关系,但是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你,这样不对。” 庄亦君沉默以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基于夫妻双方本应该有的相互了解,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第一个问题是,你最喜欢吃什么?” 庄亦君已经从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鱼。” “鱼?” 徐真玥有些意外,主要是这些天家里的餐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鱼,徐真玥自己不怎么爱吃鱼,也从未在意。 “既然你爱吃,为什么不交代阿姨去做?” 庄亦君是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的类型,她还以为庄亦君也不爱吃鱼。 庄亦君摇了摇头,本来准备继续用沉默躲过去,谁料徐真玥并未继续往下问,只是盯着他不放,似乎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 庄亦君嗫嚅半天,说了句,“太麻烦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反正阿姨每天都要去买菜,做什么也都是一样的。” 庄亦君还是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太麻烦了。” 徐真玥并不怎么认同他的做法,但也没有尝试说服或者改变他,只道:“那你以后有想吃的就跟我说。” 庄亦君点点头,接受了她的提议。 “第二个问题,你喜欢做什么?” 庄亦君:“敲代码。” “除了工作之外呢?” 庄亦君又不知道了,他的人生太过于乏善可陈,一向被动地接受所有的东西,没有什么自主发掘快乐的能力。 徐真玥换了个问法,一项一项地问他,“喜欢看电影吗?” 他摇摇头。 “玩游戏呢?” 仍然摇摇头。 “出去旅游怎么样?” 这次摇头的频率越发快了。 “或者再养条宠物呢,会比较开心吗?” 庄亦君瞳孔微颤,并未立刻给出回答,他好像经历了漫长的思索和考量,还是拒绝了这个难得让他心动的提议。 徐真玥轻轻叹了口气,“你就没有觉得特别开心的时候吗?” 庄亦君神情微怔,在徐真玥准备结束这次毫无收获的谈话,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她出现的时候。” 徐真玥动作一顿。 “她出现的时候,我会……比较开心。” 也……不是多意外的回答。 徐真玥回头看了他一眼,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庄亦君比起往常,更显灵动一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怎么愉悦。 也许这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东西,也就代表着她无法借此积攒能量,所以才会不高兴。 “这我就无能为力了,只能你自己努努力,多让她出现几次咯。” 庄亦君并未听出她话里隐隐的刻薄之意,目光懵懂而又沉静。 徐真玥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的,她自己任务不顺,倒欺负起小可怜来了。 徐真玥又想起,之 前自己亲他的时候,庄亦君明明也有降过自毁值,证明他对此不仅不排斥,还有点高兴。 这一点也不符合痴情男配的人设,如果小说里对庄亦君有这样的描写,他早就被踢出读者喜爱榜,在男女主的故事线里毫无竞争力了。 徐真玥心中有些奇怪,却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我亲你的时候呢,你会觉得高兴吗?” 庄亦君神情一滞,好似自己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被徐真玥直截了当地一问,才开始在混乱的思绪里,努力想给出一个确定的回应。 徐真玥并不着急,她已经习惯了要经过漫长的等待,才能和庄亦君完成一次有始有终的交流。 随着庄亦君继续他的思索,他的脸颊也一点点透出一丝红晕,他艰难地朝她点了点头,漆黑纤长的睫羽颤抖个不停,“会,会觉得……高兴。” 徐真玥笑了起来,虽然有些卑鄙,但此时她很神奇地有了点挖人墙角成功了的喜悦之情。 真的有点神奇。 “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 徐真玥笑完,捧住庄亦君的脸,俯身亲了上去,额头一下,脸颊一边一下,每一口都亲出了“啵”的一下响亮的声音。 像极了捧着小朋友亲的怪阿姨。 庄亦君一脸无措地靠在椅背上,任她吃着豆腐。 徐真玥亲完,手也不放,只盯着脑海里他的自毁值,盯了半晌,终于有了动静,颤巍巍朝下降了两点,到了93。 嘿嘿,果然有用。 徐真玥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通,等她结束自己猖狂举动的时候,庄亦君整张脸已经红透,他的耳垂红得渗血,双眼却亮晶晶的,盯着她看个不停。 只是自毁值真的无比吝啬,这次仍然停留在了那里。 徐真玥泄气般地揪了揪他的脸,又问他,“高不高兴?” 庄亦君点了点头。 “小傻子。”徐真玥突然笑斥了一句。 庄亦君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轻轻扬了扬唇角,他能分辨出别人的语气,知道徐真玥并不是在骂他,反而带着点让人欣喜的宠溺。 当天中午,庄亦君就吃上了他爱吃的鱼。 徐真玥细心帮他挑好鱼刺,才放到他碗里,“好了,你只要吃就行了,这样就不麻烦了。” 庄亦君动作一顿,突然抬头朝她看去。 脑海里的自毁值猛地一颤,降到了83。 徐真玥本来不以为意,被自毁值吓地回望过去,她又触碰到了庄亦君什么特别动容的点吗? 她尝试着又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庄亦君低下头,睫毛遮住了微红的眼睛。 他乖乖地吃着碗里的饭菜,每次恰要吃完的时候,徐真玥就会再夹一筷子给他,最后,他一个人吃了大半条鱼,饱得吃不下了,才终于开口拒绝道:“我吃饱了。” 徐真玥没怎么顾得上吃饭,尽给庄亦君剔鱼了。 此时便加快速度扒光碗里的饭,对着庄亦君笑了笑,“你先别忙着敲代码,陪我打打游戏。” 她拉着庄亦君,不放他回房间,非让他陪自己打盘游戏。 庄亦君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乖乖点了点头,“好,我不上去,陪你打游戏。” 语气竟还有种无条件包容她的宠溺。 徐真玥愣了一下,开始教他玩法,庄亦君上手很快,没玩两盘,已经能让徐真玥抱大腿,带她躺赢。 徐真玥观察了一下自毁值,也并没有降低,看来果然不太喜欢玩游戏。 “行了,多谢你陪我,我很高兴,你可以上去工作了。”徐真玥摸了摸他的头,决定晚上再来折腾他,挑一部好片子,让他陪自己看电影。 庄亦君点了点头,操控轮椅进了室内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徐真玥收回目光,才发现他的自毁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降了三点。 咦?原来也不是不喜欢玩游戏? 这人疯起来的时候,自毁值随时可以飙回去,但平静下来,又很容易哄,很容易降低。 自毁值又回到80这个代表情绪勉强可以操控的分档,徐真玥看着已经400点的能量值,顿时觉得未来可期。 16、6精准 到了晚上,带着庄亦君出去散完步,徐真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人推到了自己的卧室,卧室的一面墙上,安着巨大的投影屏。 她往沙发上一躺,打开投影仪,拍拍身边的地儿,邀请到:“上来和我一起坐吗?应该比做轮椅要舒服点。” 庄亦君还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这间卧室,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徐真玥的领地,看样子还带着点新奇,闻言,他微微愣了愣,没有给出反应。 徐真玥就又抓住他的轮椅扶手,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截,“来嘛,跟我一起坐嘛。” 像撒娇的语气。 庄亦君犹豫了片刻,还是抓住她的手,借力移了上去。 徐真玥挑了一部爆米花式的电影,没有什么晦涩与说教,剧情明朗,主角团上天入地打个不停。 庄亦君本来还想张口问些什么,电影一开始,他便礼貌性地保持了安静。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徐真玥发现庄亦君有些走神,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朝其他地方移去,偶尔低头捏捏自己的手指,然后又努力地继续去看电影剧情,只是没多久,就又朝徐真玥的侧脸望去。 徐真玥抓住了他小动作不断的手指,拉到自己身前,握在掌心里,“你不喜欢看这种类型的电影。” 说的是陈述句。 “那我们换一部别的类型。” 她伸手准备拿遥控器,庄亦君的手微微用了用力,“看完。” 虽然他的确不怎么能聚精会神地看完整部电影,但他也不能忍受电影看了一大半却不知道结局。 徐真玥倒还挺喜欢这部电影,特效不错,打斗也够刺激,每当到了紧张的时候,她就下意识握紧庄亦君的手指,情节舒缓之后,又随着她长长的呼吸松开了力。 庄亦君被这吸引了注意力,他看着徐真玥与他交握的手,兴致勃勃,又把视线转移到屏幕上,随着情节的发展,猜测着徐真玥什么时候会把他握紧,几次下来他摸索到了徐真玥的规律,在情节的高.潮下一次来临的时候,乖巧地等待着,果然感觉着她的掌心微微捏紧。 庄亦君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竟觉得十足的高兴。 电影结束的 时候,徐真玥小声“哇”了一下,觉得这部电影不愧是去年的票房冠军。 她转头望向庄亦君,就见他的眼底还含着笑意,脊背舒缓地躺在沙发上,在她望过去的时候,用他那双深邃含情的眼睛,轻飘飘地看过来,扰动一池思绪。 这幅画面,美艳又诱人,让徐真玥突然忘了要说的话题。 然后她又发现,庄亦君的自毁值又降了八点。 72! 她瞬间惊喜,仍然握着庄亦君的手,兴奋地晃了晃,“以后我经常陪你看电影。” 看看这位口嫌体正直,明明很喜欢看电影打游戏,却偏偏说自己不喜欢,还好她尝试了一下,不然就被他轻易糊弄了过去。 庄亦君的眼底印着投影上的光,整个人被柔和了边缘,打上了温柔的滤镜,他轻轻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徐真玥又扣了他一会儿,和他玩了下五子棋,说了些漫无边际的话,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回了他房里。 就差二十点能量值了,她心痒难耐,恨不得当天晚上就把它攒齐。 于是第二天吃完早饭,她拿了个笔记本电脑和耳机,就跟着庄亦君进了他房间。 庄亦君疑惑地朝她望来,她往床前的地毯上一坐,把床沿当做靠椅,搬了个板凳放电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你……” 徐真玥抬头朝他笑,“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呆着无聊,有人陪在身边会比较高兴,你做你自己的事情,我会保持安静,不会打扰你。” 说完,她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脑屏幕上,不知道庄亦君愣愣地看了她半响,然后才带着闪亮的眼睛慢慢转过身去。 “系统提醒:目标自毁值降低至69,积攒能量值500,降低至70分档奖励100,目前能量总值为600,可提供穿越时间线一次。” 徐真玥猛然一愣,顿时欣喜不已,她整个人从地毯上蹦了起来,庄亦君被她的声响惊动,转头看向她,她两步跨了过去,搂着庄亦君的脖子,响亮地亲了口他的额头。 “宝贝,你可真争气。” 庄亦君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徐真玥等待不及,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去研究一下穿越的事情,想了想,直接蹦上了庄亦君的床,“你继续,我借你的床躺一躺。” 然后便开始和脑海里的系统交流。 庄亦君转过身去,听着房间里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呼吸,盯着屏幕上闪动着的光标,目光也跟着闪动不定。 要他怎么能静得下心? “系统系统,600能量值够我在那边待多久?” “500是跨越时间线的能量,呆在那边需要10点能量值一天。” “也就是说可以呆10天,那这边的时间流速呢?” “这个你放心,你无论在那边待多久,这边的时间仍然保持不变。” 徐真玥还担心这边跟那边时间同步,闻言才算放心。 “那就现在,回到庄亦君十岁那年。”她翻着手机上当年的日历,期末考试一般在月底,如果马上就要考试了,以她们父母十分在意她们学习成绩的个性,应该不会临近考试还带她们出去。 那就选第一个周末,希望能在十天内见到庄亦君。 系统见她选定了日期,便开始启动了程序。 徐真玥闭上眼,眼前的白光逐渐变得刺眼,将她整个人包围,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一道稚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这个发卡是妈妈买给我的,你明明有自己的,只想着抢我的,我偏不给你!” 徐真玥眨了眨眼,看到了缩小版的徐心玉,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钻石发卡,表情倨傲,带着股嫌弃她不懂事的鄙夷。 徐真玥眼神一亮,连忙问她:“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见庄亦君?” 徐心玉撇了撇嘴,“你不想去也得去。” 徐真玥突然笑了起来,揉乱了徐心玉编好了辫子的头顶,“那么丑的发卡,把你整个人都变丑了,我才懒得跟你抢。” 她惹完人就跑下了楼,留下徐心玉捂着自己乱糟糟的头顶,怒骂的声音从她房间一直传到大厅。 徐真玥往母亲身边一坐,对上她不赞同的眼神,露出一个还算乖巧的笑容,感叹自己真是厉害,竟然能精准着陆! 717、初遇 徐心玉在上面重梳了一遍被她弄乱的头发,又耽搁了好一会儿,徐真玥已经有些忍耐不及,坐不安稳,站起来晃来晃去。 她母亲阮淑清瞥了她一眼,也被她带得有些心烦意乱。 徐真玥从小任性,做事随心所欲,这次去庄家,阮淑清也并未交代她什么事情,只是又叮嘱了一遍,让她保持安静,不要随便开口说话。 等到徐心玉下来,她才拉着徐心玉和她嘀嘀咕咕,交付什么重要任务似的。 路上,徐心玉已经没心情生气,她捏着自己的裙子,显得有些焦虑。 徐真玥凑过去问她:“妈妈刚才安排了什么任务给你?” 徐心玉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偷偷跟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心情,“她让我多跟庄亦君说说话,陪他玩玩,多照顾他。” 她皱着鼻子,脸上明晃晃“为难”二字。 “难道你不愿意?” 徐心玉绞绞手指,“也不是不愿意,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我怕惹他生气。” 设身处地地想想,这么恐怖的事情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要是她肯定天崩地裂、活不下去,她虽然比庄亦君大两岁,也还小学没毕业,虽然可怜他,但也有些怕他,跟他还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庄亦君。 徐真玥倒是满不在意,挥了挥手,“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你就用最平常的态度对待他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把他当成我好了。” 徐心玉的紧张瞬间消失干净,翻了她一个白眼,“怎么可能把他当成你!” 两人相互插科打诨了几句,就到了目的地。 徐真玥刚才便觉得路程越来越熟悉,此时下了车,看着眼前最熟悉不过的别墅,愣了片刻,才在阮青淑的催促下走了进去。 原来这栋房子是他们的老宅! 这栋房子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已经转移到了徐真玥名下,所以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庄家给他们安排的婚房,还想着是他们故意挑了一个地段不好不是太贵的房子,却没想到原来是庄亦君住惯了,倒是冤枉他们了。 进了庄家,阮淑清立马扬起一张谄媚的笑脸,把老公从国外带 回来的包摆出来,说是自己想起白蓉提过几句这个牌子,特地叫老公帮忙一起带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和白蓉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她们假模假样地寒暄了几句,似乎准备说更深层次的话题,便打发了她们姐妹二人去院子里玩。 “君君一般这个时候都在院子里。”白蓉提了一句。 阮淑清迅速地给了徐心玉一个眼神,她便紧张地抿起了唇,不自觉做了一个深呼吸。 徐真玥跟在她后头,在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轮椅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徐心玉又走了好几步,才意识到她没跟上来,转头疑惑地望向她。 徐真玥捏了捏手心,“我去那边看花了,你自己过去。” 她也是看过许多穿越剧的人,知道有些事情可以改变,有些事情不能改变,庄亦君忘记一个初遇的片段就能要死要活,万一不小心把他们的相遇蝴蝶了去,他的自毁值还不得立马冲顶。 徐心玉骂了她一句,“就知道你要偷溜,你真是没义气。” 徐真玥耸耸肩,一脸混不吝,“妈妈本来交代的就是你。” 她说是溜了,却仗着自己对庭院的熟悉,找了个不远不近隐蔽的地方藏着,准备努力用脑子记录下他们这次相遇。 等回去之后,就可以一字一句地重复给庄亦君听,不怕他想不起来。 徐真玥找好了角度,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庄亦君的脸,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有种突如其来的惊骇和难过。 此时的庄亦君,刚刚发生意外不到五个月,远远不如后来那般温和淡定,他此时瘦瘦小小,背脊挺得很直,衣服却空荡荡的,满脸阴鸷,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可见恨意。 徐心玉本来已经靠近他身前,见着他的脸色,又害怕地停下了脚步,带着遮掩不住的颤音开口道:“你,你好……我是今天过来做客的徐心玉,白阿姨说你在院子里玩,让我过来陪陪你。” 她的脚步声还算明显,庄亦君却并未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此时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客厅。 徐心玉以为他没听见,原地挪了挪步子,又重复了一遍,“亦君弟弟?你好,我是徐心玉。” 庄亦君还是不理她,徐心玉 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被墙壁和花丛遮挡,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想回房间吗?要不然我推你回去?” 不得不说,徐心玉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算得上格外懂事,不然阮淑清不会特别交代她来做这件事情,但面对这样一个坐在轮椅上,不发一言,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气息的少年,她还真的有些无能为力。 “太阳好大,你不晒吗?我要不把你移到走廊里?”徐心玉见庄亦君仍旧没有回答,心里有些发虚,开始猜测他出的那次意外难道让他也丧失了听力? 她试探着伸手想去碰庄亦君的轮椅,谁料他突然反应巨大地拉开了和她的距离,终于开了口,“别碰我。” 徐真玥在后头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别和我说话。” “滚!” 徐真玥愣了愣,有些难以想象这会是庄亦君说出来的话。 他整个人都很躁郁,眼底发红,好像刚受了伤的野兽,拥有最深的戒备,随时随地想咬人一口。 徐心玉害怕得整个人退后一步,咬了咬唇,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嘴唇张合,这一刻似乎准备出口反击,但瞥见他大热天还穿着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的腿,又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她二话不说,转头快步跑走了。 庄亦君望着她的背影,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徐真玥幽幽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庄亦君会忘了他们初次见面的事情,他后来也许很愧疚自己当初那么无情那么失礼,这个初遇完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徐真玥没有跟着徐心玉进屋,而是留在了原地。 她望着庄亦君单薄至极的身影,看着他虽然暴躁尖锐但却生动活泼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 天之骄子突然跌落谷底。 一定很苦很绝望。 他又是怎么样把自己慢慢磨练成之后的那副样子,安安静静地,被人虐待了也不会觉得委屈。 徐真玥抽了抽鼻子,眨干了眼底的水气。 庄亦君拔下了面前的一把树叶,在掌心里捏碎,然后便开始望着手掌发呆。 徐真玥望着他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出去和他说说话,又担心自己如果贸然出去, 庄亦君会不会觉得被窥视,会更受刺激。 她明明性子还算洒脱,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踟蹰不定。 正当这时,不远处的庄亦君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从轮椅上跌落下去,他摔得很惨,整个人跪趴在地,撑起手掌刚抬高了点身体,又整个人坐了下去。 徐真玥猛地一惊,下意识跑了出去。 只是刚刚靠近,她又放慢了脚步,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上了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你在干嘛?在玩泥巴吗?” 徐真玥走过去,往他旁边一蹲,随手捡了根地上的枯枝,戳了戳他手掌前的泥巴。 她说:“看,好多蚂蚁。” 18、、逗他 庄亦君费劲地坐了起来,他因为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人看见,原本又急又怒,紧咬牙关,浑身发着抖。 好在徐真玥和他搭完话,便一直低着头,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泥土上的蚂蚁。 他庆幸那人的眼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渐渐平静下来,长长的刘海搭在额前,遮住了眼底。 徐真玥见他一直没有回话,终于忍不住掀起眼皮,然后便畅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满身都是土,快起来。” 她站起来,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努力地把他往上抱。 庄亦君还来不及反抗,就感觉自己顿时失去重心,“砰”的一声,徐真玥抱着他一起跌向轮椅。 徐真玥没想到她现在力气那么小,倒真不是故意,此时她整个人跌在庄亦君身上,手掌被他压在身下,下巴磕在他的胸口,又酸又痛,眼底瞬间溢出生理性的眼泪。 “你压到我的手了!”徐真玥抽出压在他屁股下头的手,站到一边,捏了捏自己红彤彤的手掌。 有些尴尬! 一点也不像她刚才计划好的那样游刃有余。 刚才跌下来的时候,徐真玥的马尾辫重重抽在庄亦君的脸颊,他脸上一痛,被抽得有些发愣。 想发脾气的时候,徐真玥却早已经站了起来,白净的裙子上被他蹭上了污渍和泥土,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 徐真玥朝他撇了撇嘴,低头拍裙子上的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重啊?” “你……”庄亦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生气。 自从他出了意外以来,所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不是小心翼翼充满怜惜,就是痛心疾首,显得此他还心烦暴躁,唯独今天遇到的这个人,看起来就像班上矜贵高傲的女同学,仍然用最平常的嫌弃男同学的语气,让他也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个平常人。 “抱不动人就不要乱抱。” 庄亦君终于开口,板着张小脸,看起来一本正经。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脸色也臭,原本不怎么招人喜欢,但徐真玥此时只是偏过脸去,忍住喉咙里的酸意。 对比越明显 ,就越容易让人联想起,他在个性改变的过程里,忍受过什么样无法接受的事情。 庄亦君说完,操控轮椅转了个弯,朝旁边遮阴的长廊上驶去,徐真玥转过身来,也缀在人家屁股后头跟了过去。 “别跟着我。”庄亦君凶巴巴的。 徐真玥仍然笑嘻嘻的,“我没跟着你啊,太阳出来了,走廊里比较凉爽。” 话音刚落,草丛里,一只看起来刚刚半岁左右的小奶狗窜了出来,狗狗正在尴尬期,耳朵耷拉着,黑白相间的毛一点也不柔顺服帖,毛茸茸乱飞着,并不怎么好看。 徐真玥却双眼一亮,看着有些惊喜,“这是边牧吗?” 庄亦君明面上看着不怎么想理她,却不由自主地回了话,“是。” “它叫什么名字?” “冬天。” 它就是冬天啊。 徐真玥一时间觉得有些神奇,蹲下身子哄着狗狗过来,“冬天,来,让我摸摸。” 狗狗被她的手指吸引,嗅了过来,她笑得咯咯作响,端起它的腿把它抱在了怀里,用鼻子蹭了蹭它毛茸茸的额头。 庄亦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语气透出些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稚气,“冬天是我的狗。” “我知道啊。” “你喜欢狗,自己可以养一只。” 徐真玥挑了挑眉,“我不养,麻烦,我就喜欢撸别人家的狗。” 庄亦君吸了口气,不说话了,看着像被她气着了。 徐真玥又觉得他现在这幅生闷气的模样有些可爱,抱着狗狗笑盈盈地往他腿上一放,“好了,别吃醋了,冬天还你了。” 庄亦君欲言又止,抱着冬天摸了摸头。 徐真玥趁他不备,也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庄亦君猛然一惊,偏开头,却也没躲开她的手。 他用力地打开她的手,“不许碰我!” 徐真玥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故作凶悍,眼睛弯弯的,“你的头发比冬天的毛还软。” “你……” “玥玥,你在哪儿呢?” 不远处,阮淑清似乎已经跟白蓉谈完了事情,带着徐心玉找了出来。 “好了,我该回去了,有机会再见。” 徐真玥没等他说完,匆匆忙忙地跟他道了别,还朝冬天也挥了挥手,转身朝她们的方向跑了过去。 庄亦君原本满脸的怒气,随着她的身影跑远,也渐渐退散,眸色黯淡下来,成了麻木的郁色。 他发了一会儿呆,脑袋里空荡荡的,没有固定的思绪。 冬天奶里奶气地叫了两声。 庄亦君机械般地揉了揉它的毛,突然不受控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她说错了,明明冬天的毛比较软。 车里,徐心玉问她,“你跑到哪儿去了?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那么久。” “在院子里逗狗呢,”徐真玥见她眼尾还带着哭过的红晕,“你怎么了?” 徐心玉摇摇头,提高声音对前面副驾驶的阮淑清说:“妈妈,你以后来庄家,可以不带我吗?” 阮淑清“啧”了一声,嫌弃她不懂事,“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人家刚刚残疾,心情不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是姐姐,要多包容包容弟弟,哪有一受委屈就不管不顾地躲起来的,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徐心玉被庄亦君骂走之后,找了一个地方蹲着,又气又委屈,临走的时候,还被白蓉发现了哭过的痕迹,还随口替庄亦君道了个歉,安慰了小孩儿几句。 这样一来,叫阮淑清借着徐心玉再来庄家的打算都不好再提。 谁知道人家收了礼,是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她办事情,此时正心烦着呢。 徐真玥也在旁边替庄亦君说话,“你别怕庄亦君,他面上看着凶,其实性格挺软乎的,你多跟他接触接触就好了。” “那你怎么不去接触?一看到他就跑得没了影,自己躲着玩得舒服。”徐心玉偏过脸去,瘪了瘪嘴,越发生气。 徐真玥叹了口气,语气老气横秋,“行,下次我不跑了,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