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大侠今天吃什么》 第1章 广寒仙子 li style=”li: 252x” css=”” 沙漠 半天风 半天风不是一间客栈的名字,而是一个人的诨号。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所以他盘踞的这间客栈的名字反倒是无人记住。 这客栈坐落在茫茫大漠之中,三两间小屋子,灰扑扑的很不起眼。 只是这不起眼的客栈,却比大漠还要凶,还要狠,甚至要起人命来,还更快一些。 沙漠以烈日和贫瘠杀人,半天风却用染血的刀剑杀人! 推开半天风的门,就是推开阎罗殿的门。 一只很白、很修长的手微微一用力,“吱呀”一声,推开了半天风老旧的木门。 站在柜台里头的掌柜的,用一双小小的三角眼那么一扫,忽然目光就转不动了,只从嘴里发出“嗬”的一声,一下一下扣台面的手也停住了。 他的目光尽头,站着一个女子。 这是一个个头挺高的女子,比一般的小娇娘足足要高出一个头来。她黑发如墨如缎,绾着一个松松的飞仙髻,发中插着一把银梳,上头点缀着翠蓝翠蓝的蓝宝石。 与这雍容富贵并不相同的是,她的皮肤泛着一种冷色的白,仿佛落了一层淡淡的秋霜似得。一双纯黑瞳孔之中也结了霜花,泛着一种清冷又淡然的寒意。 这女子如从广寒宫出来的嫦娥仙子一般,在这逼仄、昏黑的小屋之内,竟有些璨璨的泛着光。 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毒辣的太阳与她并不相配,她应当是踏月而来的。 她同所有进半天风的客人都不一样,那些人多是快要渴死了,一身的风沙,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发黑,一滚进来就大喊着要喝水的。 古怪。 着实古怪。 可是半天风若是因为古怪就放过一块吃进嘴里的肉,那他们也不会在这大漠之中恶名鼎鼎了。 只听那三角眼的掌柜笑着问:“姑娘要点什么啊?” 那女子好像丝毫没看见满屋子的不善目光,她慢慢进来,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好似有些嫌弃这些有些年头的桌椅。 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歪头,皱眉思考了片刻,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先来两斤手抓羊肉吧,要羊前胛骨和羊脖子各一斤,配薄盐、孜然、干海椒面。再来一碗醪糟鸡蛋汤,有生牛乳则加些牛乳,上头配炒熟的黑芝麻、葡萄干、薄皮核桃仁……哦对了,醪糟汤加些碱水一起煮。” 她不徐不疾的说了一长串的话,连个气都不带换的。 看着是个广寒仙子的模样,对吃食倒是讲究的很。 此女名叫贺九黎,今日刚到这里。 她其实并非此世之人,而是来自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原本勤勤恳恳的当个社畜,正好家里拆迁得了钱,美滋滋的辞职去新x方进修了一段时间,正准备摩拳擦掌的开个餐厅,结果忽然就穿越了。 还是快穿。 有个叫系统的玩意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只要她在快穿世界里打完一百个副本,就把她传送回原来的世界继续做快乐的拆迁户。贺九黎没办法,又开始勤勤恳恳的打丧尸搞宅斗玩修真等等等等…… 结果……九死一生,任务倒是做完了,可惜那不靠谱的系统开错了穿越通道,把她扔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大沙漠深处了。 贺九黎呆滞。 ……她刚打完宫斗副本,连个衣裳都没换呢。 还没等这个树懒反应过来,系统便乖乖的把一切和盘托出了。 原来,贺九黎在一百个快穿副本里历练出的金手指,系统是无法收回的,她金手指开的太大,回到原来的世界太影响世界的平衡,所以只能在可选范围之内给贺九黎选择一个最和平最舒适的世界,让她在这个世界里好好的过她的退休生活。 这个世界的名字,叫【武侠世界】。 武侠? 这个词倒是勾起了贺九黎久远的回忆,她爸爸爱看武侠,什么《白玉老虎》、《浣花洗剑录》、《碧血洗银枪》之类的,家里书柜放了满满一排,不过贺九黎不是很感兴趣,从来没翻过。 对她来说,武侠世界就是古代嘛。 经过一百个快穿副本之后,其实贺九黎对于回家的渴望已经大大的降低了。所以在低落了五分钟之后,她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贺九黎问系统:“所以你是说,我之前的能力都能用?” 系统道:“对啊。” 贺九黎思考片刻,道:“打开商城。” 一个虚拟的屏幕就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可以购买的商品整理的排列在商城的首页里,上头是配图,底下写着价格,贺九黎仔仔细细的一页一页看过去,翻到第十八页的时候,终于眼前一亮,点击了右上角的那件商品。 “叮,商品简介:想要轻松穿越沙漠么?想要感受热浪和疾风么?四轮驱动、高底盘、大马力、时速可达200迈,xx牌越野车,只需二十万积分即可拥有!买就送无限汽油,让你再也不用找根本不存在的加油站!” 贺九黎立刻下单。 一个轻柔女声响起,道:“对不起,余额不足,无法购买。” 贺九黎瞬间呆滞,她返回首页点开钱包,里面显示着余额0积分。 她问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无辜道:“积分清零了啊。” 贺九黎:“…………”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问道:“那在这个世界里,我怎么做才可以赚到积分?” 系统道:“赚钱就可以,一两银子兑换一积分。” 也就是说……如果她想开着越野车出这个大沙漠的话,就要……在沙漠里赚够二十万两银子? 她抬头看了看,茫茫一片黄沙,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太阳毒辣辣的照着大地,叫空气都扭曲着蒸腾起来,被这毒辣的太阳光一照,只觉得身上瞬间刺啦一声都熟了,撒巴点孜然和薄盐,估计都能直接下嘴啃了。 贺九黎十分冷静的指出:“你不是送我来享福的,是送我来烤肉的。” 系统装死,一声不吭。 好吧……走出去吧,反正她有冰系异能,实在渴了还能混口水喝,不怕会被渴死。 不过她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就在肚子饿的咕咕响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家小店,一家开在沙漠里的小店。 于是她想也没想,立刻就推门进去了,然后立刻就噼里啪啦的点了手抓羊肉和醪糟鸡蛋汤。 沙漠嘛,肯定在西北,西北这地方产羊肉,所以这小店里一定也有,她不算太难为人家。 至于身无分文,饭钱怎么结的问题,贺九黎根本就没考虑过,毕竟武侠世界武侠世界,武力值代表一切是不是,她没说吃了饭不给钱,只不过等上三五个月,等她赚了钱的时候再给也不迟嘛。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对极了。 因为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所以等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 贺九黎皱了皱眉,抬头,看着掌柜的,平静道:“你为什么连个茶都不上?”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看她,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不怀好意,露着凶光。 掌柜的仍是笑,指着门口一块牌子道:“姑娘,你看看清楚,我们这地方,只买馍馍清水,干床热炕。” 贺九黎听见这话,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 她这一辈子,在吃食上最是讲究,即使在快穿副本中最凶险的丧尸世界,能吃好的,她也绝不将就。 她想了想,说:“那好吧,我看到你们店外养着鸡了,我要吃那个。” 什么馍馍清水,她才不吃! 那掌柜的仍然笑着道:“想吃烧鸡,可以,只不过姑娘要多付些代价。” 贺九黎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虽然没钱,语气倒是豪气。只听她道:“多少钱买一只烧鸡?” 掌柜的道:“不要钱,要姑娘一身白肉来抵!” 他那一双小小的三角眼之中,忽然迸射出了一种下流、猥琐的光来,他狞笑着、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贺九黎,好似在打量一块待价的猪肉一般。 而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发出了嘿嘿的怪笑声。 贺九黎:“…………” 贺九黎:“……黑店?” 掌柜的道:“你倒是不算太笨。” 贺九黎道:“既然是黑店,想必你们一定很有钱。” 掌柜的大笑道:“姑娘不妨就跟了我,这店里赚的钱也有你几个花头!” 这话若换了别的漂亮姑娘,早就气的脑袋冒烟了,但贺九黎却一点也不生气。 相反,她还很高兴。 因为她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喏,你看,她马上就有钱买那辆四驱越野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啦 本文不考据哈,架空朝代,什么作物有什么作物没有完全是看我心情(。 觉得尚可的话还请点一下宝贵的收藏好不好!!!! 第2章 大盘鸡 li style=”li: 252x” css=”” 这一间小小的客栈,转瞬之间就亮起了刀光剑影。 对付一个娇滴滴、冷冰冰的大美人儿,亮出这么多的兵器,好似着实浪费了些。 只是男人好似大都有些喜欢恐吓女人的毛病,不肖的掌柜号令,一个个就都把自己的家伙样儿给拿出来了,耀武扬威似得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甩着,嘴中不停的怪叫着。 他们自然想看这月中仙子吓得面色惨白,浑身乱颤的模样。 只不过这女子的反应却并没有如他们的愿……或者说,她反应好像有点小慢,现在还没意识到危险要发生了。 她歪了歪头,好似有些疑惑的样子,问道:“跟了你?跟了你有什么好处?你要从我身上拿东西,又准备用什么来交换?” 掌柜的闻言,先是一愣,复而狞笑着道:“既然是黑店,自然是吃干抹净不给钱的地方!” 贺九黎却仍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文静样子,她思考了片刻,对掌柜的建议道:“吃白食可不行,不如这样,你叫我三声爸爸,我考虑考虑。” 最后一个“虑”字刚从她的唇边泄出,她的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着银光急射而出! 这东西带着破空的力道,竟是让见惯了世面的掌柜的都惊出了一声的冷汗,他腾空而起,躲过那暗器,双手化爪,朝贺九黎扑来! 他已看出,这小娘子装作一副懵懂样子,实际上扮猪吃老虎,耍着他们玩! 所以他一下手,便是杀人的狠招! 只是那银光,又急急闪过三道。 噗的一声细响,掌柜的喉间已被割破,他狂喊了一声,从半空中跌下来,“砰”的一声砸坏了张桌子,又咕噜咕噜的滚了两圈,弄破了两张凳子,死鱼般的在地上抽动了两下,死了。 谁也没有看见到底是什么暗器杀死了掌柜的,因为掌柜的咽喉虽然有一道很窄的伤口,里头却并没有嵌着暗器。 贺九黎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好似刚刚这暗器并不是她发的一样。 忽然有人狂叫一声,丢下刀子就往屋外跑。 贺九黎忽然开口道:“等等。” 那人庞大的身躯便被定住。 贺九黎正色道:“把我这乖儿子带走,别碍眼。” 那人的牙齿咯吱咯吱的打着颤,双腿打着摆子,过来把掌柜的尸体扛在肩膀上,看都不敢再看一眼这个如广寒仙子一般的美人儿了。 她先前是仙子,现在就是恶鬼,是夜叉! 只是母夜叉又不紧不慢的道:“再等等。” 那人两股战战,又定住了步子。 夜叉道:“小二,桌子抹一下,你看这上头,都腻了一层油,实在是让人吃不下饭。” 那人再也忍不住,怪叫着狂奔而出。 贺九黎并没有理他,于是剩下的人也全都狂奔出去了。 那些人一走,这夜叉仙子不动如山一样的表情忽然动了一下,她幽幽道:“系统,这店里的钱算我的了吧?” 系统为难道:“这……这抢劫来的钱可算不得啊……” 贺九黎道:“你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好。” 系统沉默了片刻,道:“好吧,因为我的失误让宿主降落到这里,这次就先算宿主的积分,但是下不为例。” 于是商城到账五十二万积分。 买一辆越野车是绰绰有余了,有了这辆车,她可以轻轻松松、吹着空调唱着歌的开出大漠了。 贺九黎立刻点开商城,直奔主题,买下了那辆价格高达二十万的越野车。 叮的一声,车就已经出现在半天风的院子里了。 这是一辆方方正正的越野车,外形十分野性粗狂,底盘高,六轮,轮胎内嵌有防脱圈。沙漠越野需要让轮胎放气,胎压减小之后若无此物,则疾行过程中轮胎容易脱圈,十分危险。 贺九黎心想,这商城里卖的东西,倒是很细心,什么都想到了,根本不用自己再配。 不过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 贺九黎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在半天风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能直接吃的玩意。 没办法,只能自己做。 更贴心的来了,商城中居然还有一个一积分的“新疆大盘鸡”制作套包(一次性)。 贺九黎毫不犹豫的下单了。 系统叮的一声,所以要用到的东西就都出现在她眼前了。 一只已经杀好的土鸡、三个黄皮土豆、青红彩椒、各种香料、灶台高压锅菜刀……更重要的是,系统居然给她准备了扯面!! 大盘鸡配扯面,绝对是最绝的! 贺九黎因为饥饿而暴躁的心情简直瞬间被治愈。 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鸡去头去淋巴,对半开清理干净,切小块之后用水淘洗干净,加盐腌制。土豆去皮切滚刀块,生姜大葱处理好备用。 系统给的辣椒是子弹头辣椒,也就是朝天椒,这种辣椒辣度挺高,很适合喜欢吃辣一点的人,贺九黎的口味简直和她的长相一点都不一样,看着是一副只会喝露水的仙女,实则是个超级重口味。 锅烧热之后,得先炒糖色,糖色炒制的差不多之后下土鸡块,可以迅速给土鸡上色,且能让鸡皮收紧。油褐色的土鸡块天然就给人一种食欲大开的感觉。贺九黎一手抓锅,一手持铲,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了微笑。 之后下土豆、彩椒,加香料水炖煮一会儿,就可以出锅盖在扯面上头了。 刚出锅的大盘鸡,一股香料和辣椒的味道,鸡肉皮很紧实,土豆炖的绵软,一口咬下去,微烫,在嘴里就直接能化了。扯面事先过过凉水,所以吃起来十分筋道弹牙,再加上蘸饱了汤汁,那一口下去,简直就是吃到了整道菜的灵魂。 舒服。 贺九黎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点大盘鸡的外卖,油多、又辣又咸,实在不健康,但是架不住实在好吃啊,一礼拜能点两三回,最后把自己弄的血钠偏高,得,这才开始健康饮食。 现在想起这段往事,真是叫人既陌生、又怀念。 正吃着饭呢,门外忽然进来几个人。 贺九黎优雅的把最后一根扯面吃掉,又忍不住吃了个十分入味的土豆块,这才斜了一眼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惨白面的男人,他一只手拎了一把又轻又薄又窄的剑,面无表情的进来了,他的双眼是灰色的,残忍的好似一头野狼。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牵着两条绳子,像拴狗一样的拴着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一个长着一张麻子脸,一个是个驼子,长相都不怎么让人顺心。 这黑衣裳的男人慢慢的走进门来,便看见了屋内灶台上正冒着锅气。 这男人正是中原一点红,他用绳子捆着的两个男人,则是易容之后的楚留香和姬冰雁,他们三人为了找到阴谋的主使,这才赶来半天风。 在沙漠里走了大半天,即使不饿不渴,人的精神也被消磨了七成七。 这间小客栈里,没有刀光剑影,竟是只有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锅气蒸腾而起,卷着带着辣味的肉香,直叫人嘴里下意识的开始分泌口水。 还有坐在桌边的,正在拿一块帕子擦擦嘴的女人。 她一袭月白衣衫,面色清冷,凤眸微扬,似是月中仙子一般。只是她坐在这昏暗的客栈之中,又吃着这种味道十分浓重的食物,同她这外表比起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一点红慢慢的走过去,将易容过的楚留香和姬冰雁拴在柱子上,自己坐在了整间屋子最中间的那张桌子旁,用修长苍白的手指扣了扣桌面。 那月中仙子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点红一眼。 她擦完了嘴,也不动,就坐在那里,左手托着腮,头微微有点歪,眯着眼半天没动一下,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一点红的心中已有了想法。 半天风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一个客栈的名字,只是这半天风究竟是男是女,是丑是俊,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所以她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个女人,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一点红那双灰色的眸子,便锐利的可怕,像一把刀子似的朝那女人刺了过去。 只听他冷冰冰、阴森森的挑衅道:“连壶茶都没有,开什么客栈?” 第3章 沙漠越野 li style=”li: 252x” css=”” 一点红的声音既沙哑,又冰冷,像是一条嘶嘶吐信的蛇一般,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中胆寒。 但贺九黎却仍没什么反应。 高油高盐高碳水的东西吃完了,人容易困,她此刻就正处于这种贤者时间之中,整个人暖洋洋又懒乎乎的,想干脆找个地儿直接睡个午觉得了。 等她反应过来他乃是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一点红的杀气都已经快要充满整间屋子了。 贺九黎眨了眨眼。 她很自然的道:“吃点儿?” 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差点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已经看出,这美人貌似反应迟钝,实则有个坏心眼,视满屋子的杀气于无物,还这般出言逗弄一点红。 这样一个女人,若真是半天风,倒也是个实打实的妙人儿。 更何况……那口大锅里头混着热气的香味真的是很诱人,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美人吃下最后一口面,那满足的神情的确让人很好奇,这红辣辣的食物究竟是何味道。 在大漠中赶路的这几天,吃着没有味道的干粮就清水,实在是有点难捱。 楚留香心想:吃上这么一碗,倒也未尝不可。 只是自己这两个老伙计却不可能这么想,一点红的双眼之中闪动着冷漠的、残忍的光,好似下一秒的就准备出剑。 而姬冰雁呢?姬冰雁忽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声。 他阴恻恻的说:“好,吃点儿。” 楚留香:“?” 中原一点红:“?” 那迟钝美人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三个刹那之间微妙的表情变化,只十分:“吃的在锅里,请自己取吧。” 说完了这话,她便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神定气闲的从柜台后头拎了个茶壶出来,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她想了想,又慢悠悠的将手伸到袖子里,捏出……两颗枸杞来。 楚留香:“…………” ……还挺养生的。 贺九黎眯着眼,把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吹,这才喝下了第一口。 一口热茶下去,口齿生香,连带着整个胃都暖洋洋的,她忍不住又坐了下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一点红等三人也已经吃下了第一口大盘鸡。 一点红本来是打算用这个挑挑这女人的毛病,然后借题发挥一场,岂料一口咬下去,那蘸满了汤汁的土豆直接在嘴里化成了面儿…… 一点红:“…………” 他沉默的又吃了一口。 他本是一个对食物没什么欲望的人,千金的珍馐和街边的水饭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可他在大沙漠之中吃了许多天的干饼就清水,这咸辣咸辣的一口下去,竟然真的叫他吃到了一种…… ……幸福的味道? 再看易容过的姬冰雁和楚留香,二人盯着这一碗大盘鸡扯面,眼中也都放出了惊异、愉悦的光芒。 人若是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心情自然会好上三分。 吃饱喝足,楚留香便开口道:“阁下就是半天风本尊?” 贺九黎还在另一张桌子上小口小口的吸溜枸杞茶呢。 闻言,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盯着楚留香的尊容看了半晌,纯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又不着痕迹的移开,盯着楚留香旁边的一根柱子看去了。 楚留香:“…………” 他这幅尊容会被嫌弃当然是很正常的,只可惜被这么个妙人儿嫌弃,他的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儿。 贺九黎道:“……半天风是谁?” 楚留香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 姬冰雁冷冰冰的说:“她若是半天风,我就把这张桌子吃下去。” 一点红也冷冰冰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姬冰雁说:“地上有血、桌子破了一张,任谁都知道这里不久之前刚刚打斗过一场。” 一点红道:“这里会死人,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姬冰雁又道:“门口的沙子有凌乱的脚印。” 一点红道:“哼。” 姬冰雁道:“而据我所知,半天风是个身高八尺的巨汉。” 一点红道:“半天风也有可能另有其人。” 姬冰雁道:“即使另有其人,那巨汉也必然是个靶子,永远立在此地,好让真正的半天风隐于人后。” 而他们进来的时候,屋里屋外却只有这姑娘一个人,连个巨汉的影子也没见着。再加上屋子里的血和门口的脚印,不难猜出半天风在与这姑娘的打斗中落了下风,一伙儿人便如鸟兽一般散了。 姬冰雁是兰州巨富,对大沙漠之中的事情更清楚一些,因此很笃定。 于是他便立刻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贺九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她承认的痛快,但楚留香一行人却有些沉默了。 因为他们来半天风,乃是因为那诓骗一点红的人约他在半天风见面,现在半天风出了变故,那人躲在暗处见势不对,一定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的线索也就断了。 忽然之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沙子被摩擦和拖行的声音,这声音不小,相反阵仗还挺大。 楚留香立刻撩开门帘去看。 不远处的沙地之上,竟有一只大船,这大船被无数老鹰拖行着,像雪橇一样在沙地上疾行,这船跑的极快,只一瞬间,便已飞出去很远。 楚留香脸色一变,喝道:“不好,他们要跑了!” 说着,三人立刻动身,准备去追上那条船,只可惜人在沙漠中本就走得慢,即使是楚留香冠绝天下的轻功,也不可能追上一条疾行的大船。 三人均是面色不好,因为他们已知道,这条线索已经离他们远去了。 贺九黎盯了他们一会儿,忽然说:“你们想要追上那条船?”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只可惜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能追上那大船了。” 贺九黎道:“当然有。” 三人齐齐道:“是什么?” 贺九黎微微一笑,道:“一辆车,一辆不用马做动力的车。” 这话说的,着实让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用马车,难道用牛车?即使用十八头牛来拉车,在这沙漠之中,难道能跑的过疾行的苍鹰吗? 只是贺九黎已经站起来去后院了,三人对视一眼,不动神色的跟了出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下头有六个黑色的轮子,应当就是这姑娘口中的“车”了。 这车的前头和侧边,都用了大块被打磨的非常透明清亮的琉璃! 楚留香简直都要震惊了。 成色这样好的琉璃,其造价之高,简直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这么大块、这么平整,竟只被用于做一辆车的窗户? ……这姑娘未免也太有钱了些。 他忍不住多看了贺九黎两眼。 难道是西域某国的公主……? 可看她那鸦黑的头发,纯色的眼眸,再加上衣裳和发髻,都是个中原人的样子啊? 姬冰雁显然受的刺激也不小,他虽然身为兰州巨富,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人。 只有一点红毫不在意,只道:“此车要如何行使?” 他还是很在意不用牲畜拉,这么大的一个铁盒子要怎么动起来。 贺九黎面无表情的说:“上车。” 三人又悄无声息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来都来了。 于是他们便不再多言,抬脚迈上了越野车。 里头也处处透着奇怪,只不过和最大的迷题比起来,这些奇怪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贺九黎坐上了驾驶座。 车钥匙在她手指上转了半圈,然后被轻轻插进了钥匙孔之中,片刻之后,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响起! 第4章 狭路观音 li style=”li: 252x” css=”” 只见贺九黎一拧钥匙,整个车里忽然回响起了一阵轰鸣声,随着这阵轰鸣声,车身也开始微微的抖动了起来。 然后她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系好安全带。” 楚留香一行:“?” 贺九黎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 这车的配置加了涡轮,能够把最大马力再增加五十匹左右,好车提速很快,贺九黎一脚油门下去,几秒之内,车速迅速提升到了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 贺九黎自觉还是比较保守,并没有把时速直接加到二百去。 但这显然已惊呆了三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楚留香一下握紧了车门下方的扶手,他惊的头皮都隐隐发麻,心脏砰砰砰的狂跳,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惊吓与肾上腺素同时飙升,竟让他的额头上都浮出一层冷汗来! 最烈的马也不可能有这种速度……这种,令人兴奋的想要长啸的速度! 而这辆“车”,看不见任何动力装置,只靠这姑娘踩了一脚座位下面的机关,便能如此急速的行驶起来! 楚留香也曾听闻,汴京神侯府的大捕头无情,他有一辆机关十分精巧的轮椅,可以自己转动,可是…… 可是这轰鸣的声音,可怕的速度,怎么看也不像简简单单的“机关”可以达到的程度啊……? 再看这位贺九黎贺娘子,她十分的怡然自得,沙漠之上,一望无垠,左右毫无障碍,她很久都没这么造作过了,自然心里高兴的很,顺嘴对楚留香一行道:“你们看着,玩个花的!” 说着,她忽然猛打方向盘再猛打回来,整个车子就在沙漠上开始蛇形走位,还快乐的哼哼起来。 楚留香:“!!!” 他脸色很差,一把抓住了车顶的扶手,心里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很没见识的人。 于是他不动神色的从车顶镜上瞄了一眼后座上的两人(镜子的清晰程度再次让他瞳孔地震)。 姬冰雁的脸简直都要扭曲了,而一点红握着剑的手紧的都开始微微发抖。 楚留香这才安心的收回了目光。 ……没见识的不只我一个我就放心了。 他已经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了……震惊?震惊的都要麻木了。 难道这铁盒子一样的“车”,也是某一种奇门遁甲之术么? ……不,难道是……仙术? 他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对完全超出了认知范围的东西,人总是会恐惧。此刻的楚留香就体会到了这种对未知的恐惧。 但也不仅仅是恐惧,他一向是个非常有好奇心的男人,此刻心里,抓耳挠腮的想要知道这“仙术”是怎么让铁盒子以这么快的速度行驶的。 沙土飞扬,简直挡住了两侧窗户的可见范围,楚留香紧紧的盯着正前方,很快就看到了那辆沙漠轻舟。 在高达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车里坐着,再看那轻舟,就觉得速度十分的不够看了。 于是楚留香看着他们的距离缩短、缩短、然后又慢慢的拉大…… 楚留香:“…………” 楚留香虚弱的说:“贺姑娘,开过了……” 贺九黎唔的一声,立刻踩了一脚刹车。 车子很快就停住了,而那沙漠轻舟上的人,很显然也看见了前方等着拦截的几个人,于是立刻也停住了。 众人下车。 忽然,有一个优美动人女声含笑道:“这小玩意儿倒是有趣的很。” 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又是何时靠近的,楚留香一行人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等听见这声音时,这声音的主人早已经在他们的身侧了。 楚留香大惊,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抓住了贺九黎的胳膊,将她拦在了自己的身后。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子。 她的脸上也蒙着一层白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是那种风姿绰约却仍让人立刻就能明白,这是一个美人,一个叫人过目不忘的美人。 大漠之中的美人…… 楚留香一行人的心里已滑过了一个名字。 石观音。 只见石观音似是没看见这三个男人眼中的防备一样,只十分惊奇的点了点越野车,娇嗔着语气道:“这东西,为什么可以动的比我的舟都快呢?” 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楚留香,又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厌恶的移开了目光,只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如此精巧,便献给我如何,我可带你们回我的家,你们……可愿不愿意……?” 她已经年逾五十,但说起话来,竟还像个少女一般,又天真,又霸道,只一句淡淡的话,就要把这稀世的珍宝给据为己有。 楚留香道:“夫人想要,我们却不能给。” 石观音似是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敢拒绝她,忍不住道:“什么?” 楚留香身后便传来一个淡淡的女音。 那声音道:“因为这东西是我的。” 石观音笑道:“原来还有个小姑娘。” 贺九黎就从楚留香的背后走了出来。 石观音一见了贺九黎,面上那种淡淡的、仙子一般恬静的笑容忽然淡了几分,那一双美丽的眼睛之中也透出了几分不悦。 楚留香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这种眼神,他身边桃花无数,自然能看出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况且石观音不允许任何女人比她还要美丽这件事,楚留香已十分清楚了。 石观音并不是一个艳丽妖娆的女人,她是一个像仙子一般优美动人、清丽脱俗的美人。 所以当她看到走一样路子的贺九黎时,心情就十分的不好。 她吃吃的笑道:“生的倒是很漂亮……” 说着,她就微微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漂亮、柔和、纤美,一种无法形容的优美。她的手指微微的翘着,好似只是一个普通的兰花指一般。 但楚留香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一把就推开了贺九黎,刹那之间,石观音的兰花指已变成了掌,那掌风极其的强劲,竟让楚留香的全身七八处大穴全被笼罩其中。 石观音的招式,在中原武林之中,简直没有人能避的过去,楚留香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命丧当场。 一柄又轻又薄又窄的剑刺破了这掌风,一点红飞身入局,石观音顿了一顿,身上便立刻有一处死穴被判官笔疾袭! 这三人虽知道石观音的厉害,但见她出手就要杀这位贺姑娘,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但石观音在三个绝顶高手的围攻之下,却丝毫没有露出疲态,她微微一笑,道:“你们竟然以多欺少。” 那语气之中的轻慢与随意,却是极其的刺人。 三人没有被激怒,招式也过的极快,只可惜石观音武功之高,却是令人胆寒的,只缠斗了一小会儿,楚留香、姬冰雁和中原一点红便已落了下风。 楚留香只觉得他们三人,在石观音手下,已撑不了五十招。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竟是对着贺九黎喊道:“贺姑娘,你快快驾上那辆宝车走!” 一句话之间,石观音竟击出了三掌! 楚留香立刻回神,屏息应对。 他们撑不了多就了,却要给贺姑娘留出逃跑的时间,那辆宝车一旦行驶起来,饶是石观音能耐再大,也决计抓不住她的。 只是贺九黎却并未如他所愿一般的逃跑。 她只是抽了抽鼻子,十分懒洋洋的说:“做什么一副说遗言的样子呢?” 楚留香只觉得头一个有两个大,正欲劝她,却听中原一点红冷冰冰的喝道:“做什么装傻充愣,还不快滚!” 中原一点红只觉得,他既然吃了人家的东西,就必须要还人家的人情。 至于这人情为什么得拿命来还,那只能说,他这个人,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命贵重。 只可惜贺九黎仍不走,她立在原地,目光仿佛已穿透缠斗的四个人,思想早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听得一点红这么说,她才回过神来。 她对石观音道:“大娘怎么动辄打打杀杀的。” 石观音一听这话,顿时气的头顶都冒出了青烟。 余光扫向立在一旁的贺九黎,只见她勾唇一笑,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还透出了几分黠促的笑意。 故意的,这妮子绝对是故意气她的! 石观音最恨别人说她年纪大,此刻被气的顾不得那三人,只一袖子拂过,三人应声而倒。 石观音厉喝道:“小贱人找死!” 贺九黎歪了歪脑袋,不解道:“贱人说谁?” 石观音呼吸一窒,恼羞成怒,五指成爪,朝贺九黎心口袭来! 贺九黎眼神一冷。 她本就是个冷清清的美人,此刻少了几分迷糊,多了几分机冷,顿时显出了一种如刀子一般的锐利感来。 石观音冷笑道:“不装傻了?” 贺九黎讥讽的一笑。 她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露出个头来,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正对着石观音,竟好似是个火铳,只是火铳管身那样长,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在衣袖之中呢? 石观音震惊极了,立刻就要后退! 她神功虽可以克制这世上的绝大多数高手,但俗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火|器。这种只有朝廷军队会配置的火铳,简直是连碰都碰不得的! 但这东西准头却不怎么样。 而且这东西打完一发,需要填充。 也就是说,只要躲过了一发,她就不用再惧怕这小贱人了! 但贺九黎手上的,又怎么可能是一支火铳呢? 在她手上的,是一支产自美国柯尔特公司的左轮,名字叫做“巨蟒”。 刚刚在商城的时候,她想了想,多花了一些积分买了一支,没想到立刻就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蛇形走位这个事情吧,我打车的时候还真遇到过,吓得我差点厥过去,从此能地铁就地铁(。 第5章 馕包肉 li style=”li: 252x” css=”” 六声枪响过后,石观音的身上已多了六个血淋淋的洞。 这洞并不大,却很致命,因为弹丸进入人体之后,转动速度依然很高,这会使得创伤周围的组织也获得速度,从而开始向周围运动,形成瞬时空腔。 这也叫“空腔效应”。 所以,即使弹丸没有击中石观音的要害,她受的伤却依然十分的重。 石观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已泛起了死气,她捂住了腹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只手指着贺九黎,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话,却因为剧痛而说不出话来。 贺九黎十分冷漠的看着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淡淡道:“你要杀我,所以我杀你,很公平吧?” 石观音的脸扭曲起来,像是想要叫骂。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想杀一个长得碍她眼的女人,同以往干的无数次没有任何的区别,为什么……为什么这次死的却是她呢? 她……她手上的那件火|器,究竟是……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可惜她已来不及去思考这些问题。 只见石观音噗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而后骤然倒地,断了气。 贺九黎对死人见怪不怪,只厌恶的“啧”了一声。把枪在手上转了一圈,施施然收起了这件可怕的凶器。 再看那头,楚留香一行人再一次惊呆了。 这场变故发生的太快,可是几人都是武林中难得的高手,于是都看清楚了。 这贺姑娘袖中,竟是藏了如此可怕的“暗器”。 火器对于江湖人来说,不是个惯常玩意儿,也就唐门的人有时候会用一些霹雳火之类的东西,但那玩意儿楚留香见过,阵仗很大,作用却没多大,只当是个炮仗,过年热闹两声得了。 但贺姑娘手中的这件火器…… ……和他们见过的任何火器都不一样!这种准头,再加上这样可怕的速度和杀伤力,简直比朝廷库里藏得那些还要厉害上不知多少倍! 这样的东西……当真是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么? 一件金丝甲,已搅弄的江湖腥风血雨。而这一件能轻轻松松杀死石观音的暗器,又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争夺此物丧命。 而这位贺姑娘…… 楚留香带着面具,也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位贺姑娘谜一样的出现在半天风的客栈之内,又谜一样的卷入石观音的阴谋之中。 她拥有这么多的宝物,可以轻轻松松的把石观音这么一个女魔头给结果了…… 这世上难道真的会有事情是可以难得倒她的么? 难道她不是人,而真的是从月亮上下来的仙女? ……现在的仙女都这么凶残的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楚留香十分即陌生、又好奇。 他上前一步,对贺九黎道:“谢贺姑娘救命之恩。” 贺九黎又恢复了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听见楚留香说话,两颗漆黑漆黑的眼珠子又是一动,慢慢道:“你们救我,我自然也要救你们的。” 只可惜她仍是不看楚留香。 楚留香也知道,自己这幅尊容,实在是折磨别人折磨的太狠。 他叹了口气,又微微一笑,抬手就把面具撕下来了。 他英俊的面庞便出现在了贺九黎的面前。 他的皮肤并不是很白,相反则是是古铜色的,泛着一种健康的光泽。他的眼神很深邃,而他的鼻子又很高很直,这是一个五官略显锋利和冷酷的男人。可是当他勾唇一笑的时候,冷酷便化作了春风。2 这就是风流无双的楚香帅。 他笑了笑,又道:“在下楚留香,易容乃是不得以而为之,还请贺姑娘不要介意。” 贺九黎的眼睛便在他身上多看了几眼。 那头,姬冰雁也撕下了面具。 石观音已死,再易容也没有什么意义。 姬冰雁长得不怎么好看,有楚留香在的时候,都习惯被姑娘们忽视了,此刻也不靠近,只站在一旁等着楚留香散发魅力散发完毕。 只可惜楚留香这一身的魅力,却是散发给瞎子看了,这贺姑娘只跟他敷衍似的应和了几句,便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他虽然无意叫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喜欢他,可是这种被视为无物的感觉却是第一回有。 楚留香无奈一笑,唤道:“不知贺姑娘出了沙漠之后要去哪里?” 贺九黎思考了片刻,道:“出了沙漠最近的城是哪里?” 楚留香道:“那自然是兰州了。” 兰州。 贺九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兰州地处西北,饮食粗犷。这地方产羊肉,把整个羊根据部位的不同剁成大块,下骨头汤里熬煮,出来的羊肉又嫩、膻味又小,在蘸上点薄盐……吃羊肉的原滋原味。 那味道,任何人都忍不了。 还有牛肉拉面!后世的兰州有牛肉拉面协会,定价是雷打不动的七块钱一碗、八块钱可以再加一份牛肉吃。 虽然叫清汤牛肉拉面,但其实师傅给你打面时,会非常自然的在上头舀上两大勺油辣子,那辣子并不是很辣,但是香的很,和收成青花亮的清汤混起来,一口下去,热乎乎的,兰州清晨的寒冷能瞬间被驱散。 兰州人民对牛肉拉面的喜爱程度从一件事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拉面涨价,那可是要开听证会的大事。 只可惜,现在的兰州应该是吃不着的,古代把牛作为重要的生产工具,私自杀牛吃牛轻则流放,重则可是要杀头的。 所以她也只好想想了,哪天系统体恤她,在商城里上牛肉卖,她倒是可以做上一碗来吃。 她立刻便说:“我想去兰州城游历几天……”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整个人眼睛都亮起来了,似是十分期待的样子。 楚留香见她这样,也不由觉得心中柔软了几分。 一个年轻的姑娘,即使身怀绝技、又有宝物护体,但说到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却总归会感到好奇和兴奋的。 而他对这位神秘的贺姑娘自然也是充满了好奇心的。 于是他道:“我对兰州城倒是有几分熟悉,不知可否有幸与贺姑娘同行?” 真正对兰州城熟悉的姬冰雁:“…………” 贺九黎一听这话,心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儿,好馆子都藏在犄角旮旯里,摆在门面上的大店不一定好吃。若是没个熟悉的人带路,指不定就吃亏了呢。 而且吃亏是小,吃着了不好吃的玩意儿,那可太糟心了。 于是她便点头,欣然答应。 约定好了之后的行程,众人又上了车,只拜托贺九黎开车去找个叫胡铁花的倒霉朋友。 这一回他们就没那么一惊一乍的了,像模像样的上了车,还学着贺九黎的样子系上了安全带。 贺九黎油门一踩,又开始在沙漠之中疾行。 龟兹国王所在的绿洲距离这里还真的很远,直开到夜幕都落下来了,也没看见有绿洲的影子。 中午吃的那顿早消化了,此刻众人的肚子就来时咕噜咕噜的响起来了。 这荒郊野外的,没肉没菜,只能吃干粮。楚留香包裹里还有不少饼子,众人休息时,他就塞了一个给贺九黎。 “这东西寡淡,”他说,“但揉面的时候,里头也放了些盐,又撒了芝麻,所以也能吃出味儿来。” 见贺九黎盯着面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楚留香还以为她不高兴了,立刻便宽慰道:“沙漠之中,无甚好吃的,先将就将就,等出去了,我请你吃兰州的……甜胚子吧。” 他本来想说手抓羊肉的,但刻板印象又让他觉得贺九黎这种美丽的女孩子应该是喝露水吃鲜花长大的,中午那锅鸡肉肯定是不得以而吃之,不能作数的。 所以话拐了个弯儿,硬生生拐到了酸酸甜甜,还带着筋道麦芽的甜胚子上。 贺九黎完全没注意听他在说啥,她还在看那个面饼。 这面饼看起来好像是个……馕啊? 她又掰下一小块吃了,果然,吃起来也是个馕。 馕作为一种新疆地区的传统食物,至今已不知历史几何。用麦面或者玉米面发酵,加盐水一起和面,擀成面饼的形状之后就可以下馕坑烤制了。 刚烤出来的馕又酥又烫,一口下去,全是面粉的香气,面饼上的芝麻粒被烤的脆脆的,十分增香,再加上若有若无的咸味…… 碳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不过冷了之后的馕就没那么好吃了,太硬,难嚼。 楚留香递给贺九黎的,正是这种又冷又硬的馕,也难怪他会觉得贺九黎肯定不愿意吃了。 但这种又冷又硬的馕,如果有个烤架,在火上那么一烤,再夹上肥瘦相间的肉串,那就是另一种人间值得了。 贺九黎道:“等会儿。” 说着,她转身去开后备箱,变戏法似得从里面掏出个烤炉来,还顺带拎了块新鲜羊肉出来。 楚留香:“…………” 姬冰雁:“…………” 中原一点红:“…………” 好家伙,东西够全的啊。 楚留香不得不放弃自己对贺九黎的那个“吃花朵喝露水”的仙女人设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不过还是很贴心的帮贺九黎接过了手里的东西。 姬冰雁和中原一点红也都站起来搭一把手。 贺九黎又整个人钻进后备箱里去拿东西了,三个男人对着那块肥瘦相间的羊肉面面相觑。 他们没人会做饭。 沉默了半晌,姬冰雁道:“一点红,切一下肉。” 一点红道:“……为什么是我?” 姬冰雁冷冷的道:“你觉得判官笔可以拿来切肉么? 一点红那张惨白的脸就变的更白了一点,在大沙漠之中人当然是不应该矫情的,但是让他拿他的剑来切肉,这是在是让一个剑客难以忍受。 楚留香道:“不如就这么……整块肉来烤?” 姬冰雁冷静的说:“你在开玩笑吧?” 一点红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好,我切,但是你要知道,剑虽然可以切肉,却不能拿来烤串。” 姬冰雁:“…………” 他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结果,等到贺九黎拎着案板、菜刀和烤串用的铁签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炭火上烤着姬冰雁的判官笔,上头还稀稀拉拉串了几块羊肉。 作者有话要说:  :空腔效应,参考百度百科 2:楚留香的外貌,有参考古龙原著 第6章 温暖 li style=”li: 252x” css=”” 大漠的夜晚是很冷的。 白日里被晒脱了皮的旅人们会期盼着夜幕快快降临,但是夜幕真的降临了之后,这些旅人就会发现,其实还是白天更舒服些。 楚留香一行人正在躲在一个沙堆后头,等着开饭。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个夜晚居然会是这样的。 白天还为诡谲的阴谋所烦恼,晚上就能当快乐的干饭人了,能在大漠里头好酒好肉的饱餐一顿,这可真能说得上是楚留香生命之中最离奇的一件事了。 但他总觉得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漂亮姑娘忙前忙后的给他做饭,自己啥也不干显会得很不礼貌。 于是他摸摸鼻子,凑到贺九黎跟前去,温声道:“贺姑娘,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贺九黎刚串好了串,正在用明火烤肉,用明火烤肉容易糊,因此手上翻串儿的速度就要快。 一旁还烤着馕,馕被炭火一烤,就会烤出一股烟熏过的味道,把羊肉串撒上调料继续翻一小会儿,然后放在烤好的馕上,拔下签子,就是新疆人传统的美食馕包肉了。 她听见楚留香这么说,脑子里一下就想起了刚刚用判官笔烤肉的惨剧。 贺九黎手上的动作瞬间停滞了片刻。 一点红是个剑客,所以他用剑切肉;姬冰雁的兵器是判官笔,所以他用判官笔烤串,那楚留香…… 她好像记得那姬冰雁和一点红说他点穴的功夫很厉害。 所以他要拿……手指来当签子使……? 贺九黎:“…………” 她立刻塞了一个馕包肉在楚留香手上,非常诚恳的说:“不用,不用,别裹乱,快拿去吃吧。” 楚留香莫名其妙的被嫌弃了一脸,只得苦笑着又坐回去。 手心里的面饼热乎乎的,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那是洒满了各种香辛料之后的肉被明火烤制之后的味道。 楚留香盯着被包在烤馕里头的那一大包肉,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烤羊肉根本没放油,只靠肥肉里自己出的羊油,就足够把整个肉串都给浸透了,被火一烤,滋滋的冒着小泡儿,就着烤馕一口下去,烤肉的肉汁在嘴里迸出来,与浓重的香辛料混为一体—— 啊……好吃。 一种没有办法形容的好吃。 香辛料、羊肉、有嚼劲的馕,很普通的东西放在一起,却能够撞出十分不一样的美味来。 楚留香忽然觉得沙漠的夜晚不再寒冷,那些总是与他相伴的刀光剑影也似乎淡去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这样容易叫人沉醉其中。 贺九黎烤完了剩下的肉,便自己也过来坐了,伸手给一点红和姬冰雁也递了吃的。 一点红是个不习惯于接受别人恩惠的人,他盯着贺九黎那只白净修长的手看了片刻,这才伸手接了过去,嘴中硬邦邦的来了一句:“多谢。” 大漠的夜晚虽冷,可是有炭火温暖的跳动着,就也算不得特别的难捱。 美食和温暖总是格外容易叫人放松。 楚留香吃饱了饭,浑身暖洋洋的,便开始说起了自己有个叫宋甜儿的小妹子,也十分的擅长厨艺。 宋甜儿是岭南姑娘,做的菜多清淡口,自从来了西北,楚留香就再也没吃过她做的饭了。 于是便很怀念的说起一道腊肠焖饭来。 宋甜儿煮煲仔饭很讲究,用的是专门的瓦煲,当季的新米加上码的整整齐齐的腊肉和腊肠,浇上她特制的拌饭汁…… 实在是妙不可言。 贺九黎眯着眼去想象那一道腊肠煲仔饭的味道,又忍不住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上班忙,又不想让她吃方便食品,费尽心思做了一道电饭煲焖饭。 提前把腌好的肉沫、香菇、胡萝卜丁、西红柿和米一起码进锅里,香菇水没过所有食材。等她中午饿了,就自己把电饭煲打开,等二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了。 简单却也不简单。 见过了许多之后便会觉得,有一个人肯费尽心思给你做饭,那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总是爱晒太阳,甜儿催促我吃饭,时常能气出广东话来,颠三倒四的骂我哩!” 贺九黎的唇角忍不住上翘了一些。 她妈妈也会这样。小时候放了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看动画片,什么魔卡少女樱、四驱兄弟,抱着电视不肯吃饭,妈妈叫了两三回她都不应,于是电视就会被关了,揪着耳朵把她提到饭桌跟前去。 小时候总嫌烦,熊孩子一个。 于是她看楚留香那张英俊的侧脸,也总觉得是个熊孩子,贺九黎忍不住出口道:“你平日里最爱吃什么?” 楚留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道:“爱吃鲜嫩的鸡肉,爱喝陈年的竹叶青。” 贺九黎又问:“那你又不爱吃什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立刻道:“不爱蒜酱,不爱姜蓉。” 贺九黎道:“宋甜儿姑娘做菜,可曾不合你的胃口?” 楚留香笑了,道:“甜儿做的菜,乃是天下一绝,又怎么会不合我的胃口呢?” 贺九黎便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的炒菜,十有八九都是要用热油下锅,煸香葱姜蒜末,因为这样做可以使成菜更香。” 楚留香就愣住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因为楚留香这辈子就没有进过厨房。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竟真的发现,宋甜儿做的菜里头,竟然连一点点他不爱的东西都没有。 要把葱姜蒜末给去干净,又得不影响成菜的香味,那得费多大的心思呢? 楚留香的心忽然被触动了。 他正色道:“贺姑娘教训的是。” 他心想,等到寻回蓉蓉她们,一定要和甜儿好好的道个歉才是。 一旁的中原一点红沉默的听着,目光里倒映出跳动的火光,惨白的脸却显得更白了一些。 他自小在杀手组织中被养大,自然是没体会过正常人家是什么样子的。 而入江湖之后,他闯出了“中原第一快剑”的名头,只可惜这种名头带来的却只有畏惧,而无温情。 一点红对食物一向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能吃饱就行,如今听楚留香和贺九黎这么一讲,这才惊觉原来对于拥有亲情和爱情的人来说,饭菜原来承载着这许多东西。 他的心头忽然感到空落落的。 又想到了自己身后的那个组织,顿时背上又浮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痛苦令他的牙齿紧紧的咬合在一起。 姬冰雁也打开了话头,他在兰州拥有好几处宅院,仆从无数,要什么女人都行,但却独独爱惨了自己的两个妾室迎雁和伴冰。 他吃饱了饭,只觉得浑身舒服的不得了,便说起了自己与这二位小妾相遇的过程。 贺九黎却对他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一个男人取了两个女孩子,固然真的可能是都爱,但在一个二十一世纪女性眼里,却着实令人很是不爽。 好在姬冰雁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只简单提了两句。 贺九黎转而问一点红:“你呢?” 众人都打开了话匣子,只有中原一点红还是那样一副大理石一般冰冷的模样,他正闭目养神,一听贺九黎问他的话,双目瞬间睁开。 他用那一双灰狼一样残忍和无情的眸子盯着贺九黎,一字一顿的说:“我是个杀手,只要有钱拿,我谁都杀,你现在还觉得我会有朋友和爱人么?” 一点红本是杀气极重的人,被笼罩在这种杀气之下,普通人都得吓的抖三抖。 只可惜贺九黎却不是个普通人。 她安然自得的在一点红的目光里嘬了一下自己沾上了辣椒粉的手指,有些想不明白似得问:“没有朋友和爱人,那我们呢?有人拿钱买我们的命,你也要接下这生意么?” 一点红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之后,忽然一字一顿的说:“……得加钱。” 他的话就如同被埋在黑夜之中的大理石一样,又冷又硬。 贺九黎忽然笑了。 那淡淡的、冷冷的光辉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她的长相并不清丽,相反还有几分浓郁,只是因为时常神游天际,这才显出了几分仙子一般的秀美。 她轻慢的笑着,整个人散发出动人的风采,月白、广袖的衣裳本衬的她宁静,此刻却有些压不住她了。 ——压不住她的恶趣味。 贺九黎笑罢,又换上一副十分不解的表情,故意问道:“既如此,还请一点红先生告诉我,加多少钱可以接一单杀我的生意。” 一点红瞳孔骤然缩紧,根本说不出话来。若换个人这样逗弄他,他早就上去一剑封喉了,可贺九黎…… 贺九黎救过他,帮助过他。 半晌,他冷冷道:“你救我一命,而我最不喜欢欠别人的命。” 孤傲的剑客自不爱欠别人什么的,接受一下别人的恩惠,跟受罪似得,满身满心都是苦大仇深。 贺九黎觉得有趣,便问:“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杀手凛下眼神,十分认真的回答道:“我还你一条命!” 贺九黎十分苦恼道:“可是我又不是杀手,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命很值钱么?” 她冥想片刻,又道:“……难道你要我把你做成人肉叉烧包?那可不行,不好吃的。” 一点红惨白的脸上甚至都透出了几分红色来。 ——气的。 楚留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名台词,出自《绣春刀》第一部,丁修 第7章 兰州游 li style=”li: 252x” css=”” 第二天刚走了一半,居然碰上了从绿洲里出来的胡铁花和琵琶公主。 胡铁花是个像猫一样的男人,明明快被沙漠的太阳晒死了,看见贺九黎的越野车之后,还是好奇的睁着他圆圆的眼睛四处乱看乱摸,恨不得把“我想知道,告诉我吧”写在脸上。 姬冰雁嘲讽他没见识。 明明他昨天也被惊的头皮发麻,今天却一副很老成、很见怪不怪的样子对着胡铁花疯狂装逼。 但他这样子却也不全是为了装逼,他看得出贺九黎并不欲与他们分享自己的秘密,又怕胡铁花这只大猫忍不住要刨根问底,于是才用这样的法子去转移胡铁花的注意。 果然,胡铁花立刻就气的要死,找姬冰雁理论去了。 而贺九黎也知道了龟兹国的一些事情。 胡铁花成了驸马,公主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他的床下面,楚留香一行人本就是为找杀害大公主的凶手,才从那绿洲里出来的。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是要回到龟兹国王盘踞的绿洲之中的,贺九黎对此并没有兴趣,也不太想让太多的人看见她的车,于是在把楚留香一行人送到那绿洲附近之后,就和他们告辞了。 临别的时候,胡铁花那一双又大又圆、铜铃似的眼睛还紧紧的盯着车子,像是恨不得把里头拆开看看似得,姬冰雁和楚留香都很防备似的看着他。 与他们告辞之后,贺九黎又一个人在沙漠里开了三天的车子,这才看到了沙漠的边缘。 既然已经快出沙漠了,自然就不好再开车了。 她把车子收进了空间之中,靠着两条腿走出了沙漠。 兰州城就在距离沙漠不远的地方,此时的长安乃是中原腹地,并不属于西北的范畴,于是兰州就成了西北第一大城,无数商人在这里汇集,而商人汇集的地方,又多半十分繁华。 一进兰州城,她便被铺面而来的烟火气迷了眼睛。 她呆的最后一个快穿世界,是【宫斗剧本】,见不上多少人不说,吃什么用什么都暗藏着各种杀机。 倒数第二个世界,是【丧尸世界】,大的城倒是很多,只不过里面一般都没什么活人。 所以贺九黎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这么多的活人了。 兰州是大城,因此街道很是宽敞,地上整整齐齐的铺着青石板,牛车和马车在上头走过。 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招牌,大小高低并不统一,字体字号也不甚相同。贺九黎以前很喜欢灯红酒绿的招牌,这是一个城市的呼吸。有些地方讲什么市容市貌,把店面的招牌都换成统一的,白底黑字,整齐是整齐了,但也缺了很多烟火味儿,叫人实在是遗憾的很。 贺九黎在街上慢慢的走着,整个人都十分放松。 此刻天已慢慢的暗了下来,如今还没进夏天,兰州的夜晚也十分寒冷,街上的路人们都穿的很厚,唯有贺九黎一人,仍是穿着月白色的薄衣。 街边卖包子的大娘看不下去了,大着嗓门催她赶紧回家,以防冻出毛病来。 贺九黎自然是不冷的,她听见大娘喊她,便站定在了包子铺面的门口,随意买了个包子吃。 这包子很便宜,一文钱一个,卖相十分朴素,皮也并不是很薄,一口下去……会以为自己在吃馒头。 可是再咬一口,就咬到馅了。 这包子是土豆酸菜馅的。 土豆是蒸熟之后压成泥,和脆爽的酸白菜和在一起,加白胡椒和辣椒制成的,一口下去,土豆泥沙糯沙糯,中间又能嚼到又脆、又带着些腌渍酸的酸菜,辣椒面放的不少,让滚烫的馅料多了许多咸辣滋味。 土豆馅的包子倒是真的很少见,这碳水包碳水的邪典食物,也就大西北人民能想的出来。 后世有句话,叫定西有三宝,土豆洋芋马铃薯。就跟没有一只鸭子能够活着走出南京一样,同样也没有一颗土豆能活着离开甘肃。 她眯着眼睛吃掉最后一口,郑重其事的对大娘说:“好吃!” 大娘那张被冻的有些发红的脸上便笑的十分开心。 这姑娘一转过头来,整条街的目光都被定在这里了。她凤眼微挑,黑眸清亮,虽然在这大冷的晚上也只穿着单衣,但脊背笔直,步伐婷婷,丝毫没露出冷意来。 这般气度,定是一位江湖女侠。 只是大娘虽然知道她并不普通,想起了自家那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闺女,还是忍不住要唠叨几句的。 唠叨完了,心里头又一阵后悔,生怕她嫌自己烦,一怒之下掀了摊子怎么办。 岂料这女侠还挺好说话的,当真就跟个普通大姑娘似得。 她忍不住又说:“外头风大,姑娘还是早早投宿去吧。” 贺九黎便问:“不知附近哪家客栈的东西最好吃?” 大娘:“你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街角马老三家有全兰州最好的烤羊肋排,东门口有羊肉锅子,在微冷的晚上吃最驱寒了,哦!哦!对了对了,吃手抓羊肉一定要喝一碗热热的八宝茶,茶叶虽然用的不怎么好,但架不住料丰富啊,枸杞红枣核桃仁,用沸水一冲,香香甜甜的,再适合不过了。 大娘也是个爱吃的,说着这些,眉飞色舞,恨不得立刻放下摊子带着贺九黎吃一圈似的。 贺九黎表情十分严肃,忽然说了一句:“停。” 大娘正嗒叭嗒叭的嘴立刻闭上了。 ……她,她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多了啊?大娘十分不安的想到。 贺九黎眯了眯眼,慢悠悠的从袖子里掏出个本子和铅笔来,正色道:“我做笔记。” 大娘:“…………” 还挺严谨。 最后贺九黎还是选了西门附近的刘家客栈,这家店主打羊肉抓饭,贺九黎吃了几天的肉和饼,倒是挺想吃米饭的。 不过进了店才发现,原来这家店居然还有素抓饭卖,在米饭里加葡萄干、杏干、大杏仁、核桃。吃起来有点甜、又带点点咸味,十分奇妙。 这家店并不大,桌椅板凳都挺旧的,但店里头却很热闹,三三两两坐着人,一边吃烤肉一边吃抓饭。 老旧的客栈,但客人们吃饭时获得的满足却总是新的,有几个干力气活的汉子吃的高兴了,还要了一坛子酒,划拳、大声说笑着喝酒。 老板干活干的累了,便给自己也烤点边角料吃,羊骨头上肉少,在烤架上滋滋的冒着油,撒上椒盐,就是一道难得的美食了,他嘴里叼着一块大骨头,又端着个盘子,来来回回的在店里头穿梭,给相熟的顾客们送骨头吃。 令贺九黎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也分得了一块。 她略有些惊讶,抬头看他。 老板操着一口兰州话,十分热情的说:“送你的,吃羊骨头,里头的脊髓最香了,咱们兰州人吃羊,最讲究这一口了,姑娘一定试试啊!” 贺九黎心头一暖,笑着点头,说谢谢刘老板。 做生意的人,都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个个看起来都叫人心生亲近。 贺九黎打小就有一个开店梦,只可惜她天生一张冷漠脸,十分有距离感。经过宫斗副本倒是更会说话了些——指阴阳怪气。 这个新世界是拿来给她过退休生活的,想开客栈,又十分犹豫自己能不能干得好。 系统道:“宿主不要灰心呀,【武侠世界】和别的世界可不一样呢!” 贺九黎问:“哪里不一样?” 系统一本正经道:“武侠世界里的客栈老板,脸越臭越吃香呢!” 贺九黎:“……真的么?” 系统欢快道:“真的呀!” 贺九黎陷入沉思之中。 想起姬冰雁判官笔烤串的伟大事迹,贺九黎对系统的说法倒是信了个七八分,这【武侠世界】里当真是怪人横行,所以应该也不介意多一个怪人客栈老板吧。 商城里的积分还剩三十多万,积分可以再换成银子来用,想必也够买一处房产让她造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客栈应该开在哪里去呢? 贺九黎问了问系统的意见。 系统想了一会儿,说:“去汴京吧!京城人流量大,又靠着运河,每日都有最新鲜最多样的食材可以挑选,对一个厨师来说这不是最棒的嘛?” 好像是这样的。 贺九黎被说动了,决定第二天就动身去汴京。 至于与楚留香共游兰州的计划,早就被她给忘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土豆泥酸菜馅的包子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我家楼下(叉腰笑 本卷结束,下一卷小贺开始兢兢业业的当老板娘啦,冷四爷下章出场! 第8章 伤疤与剑客 li style=”li: 252x” css=”” 贺九黎到汴京,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她虽然有一辆越野车,可是这个时代却没有高速公路,因此她也只能入乡随俗,去坐马车。 只不过这天到了汴京城郊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坐在马车里,贺九黎都感觉到了杀气。 “杀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没感受过的时候或许会有人认为它不存在,但你一旦感受过,就再也忘不掉这种感觉了。 这是一种令人浑身颤栗的感觉,就连脊背上仿佛都密密麻麻的浮出了一整层的冷汗。 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马夫急的用鞭子抽打马背,但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贺九黎缓缓的睁开了眼。 她撩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马夫还在尽力的控制着发了疯的马儿,他急的额头上都冒了一层汗了,听见雇主跳下车的声音,他立刻就说:“贺姑娘,对不住对不住,您稍等一下,这畜生它……诶?!” 车夫愣住了。 贺九黎已收起了那副神游天外,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样子了。 她的黑眸十分清亮,里头好似结了一层霜降似得泛出冷意,再加上她长了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眸,便让她整个人还多了几分邪性。 那副总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其实却刚好能让她显得更正常、更亲和一些。 车夫看着贺九黎,心里嘀咕道:这是他的雇主么? 贺九黎看了一眼车夫,道:“送到这里可以了,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行。” 车夫正求之不得呢,听了这话,千恩万谢的掉头走了。 贺九黎目光往前一望,就看见官道上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手持双斧,另一个则握着一把又轻又薄的剑,他腰上并没有别剑鞘,想来是一把无鞘之剑。 他们两个身上都受了不少伤,尤其是那个持剑的剑客,简直像是从血里走出的一样。 他身上少说都得有十七八处伤口,这些伤还都不轻,肩胛处直接捅了个对穿,里头咕咚咕咚的冒着血,而胸前也被横劈了一刀,血肉外翻,极其的可怖。 正常人受这么多伤,不断气都算好的了,这个瘦削的剑客居然还能站得住,握剑的手居然还是很稳当。 那手持双斧的汉子情况要好的多,于是他的语气也就更狂妄一些,只听他道:“冷血,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原来那瘦削的剑客名叫“冷血”,真是个怪异的名字。 而那冷血则冷静、沉稳、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一样,除了狩猎之外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语气像是寒冰一样的刺人和平静,他只问:“那笔银子藏在哪里?” 汉子狞笑道:“想知道?下地府问我七哥和六哥去吧!” 于是冷血残忍的笑了。 他说:“我会活捉你,或者……杀了你!” 你字一出口,他整个人忽然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贺九黎简直都要惊呆了,受伤这样重的人动作竟然可以这样敏捷! 他的整个肢体都是那样的和谐,没有人像他一样懂得如何把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发挥到极致。 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到了那汉子的眼前,只见冷光一闪,那一柄窄剑便已送出,汉子大惊,慌忙用双斧格挡,只听“锵”的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令人牙酸不已。 汉子怒道:“竖子……!” 他的双斧舞的虎虎生风,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头,他显然是被冷血这超乎寻常的快剑给吓破了胆,不求进攻,只求防守。 这法子倒也不能说错,他在拖延时间,冷血的伤太重了,他只要再拖上一炷香的时间,那么冷血自己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冷血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他那双泛着碧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起了一种奇异的光芒。 见过野兽捕猎的人,就会对这种光芒十分的熟悉。 这是一种残忍的、兴奋的光芒,他在这场死斗之中是如此的冷静和坚韧,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他的血根本就不是冷的,最起码在此刻,他的血是沸腾的! 他紧紧的盯着那大汉,瞅准了一个空当,便飞身送出了自己的剑,剑尖从双斧划过的空隙之中穿过,精准无比的刺入了这大汉的双眉之间,他并不收着自己的力道,反而直接捅穿了他的头骨,让剑从后脑勺穿出! 大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送了命。 冷血那双向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直到看到那大汉牙呲目裂,眼眶里流出两道鲜红的血之后,他才缓缓的、慢慢的把自己的剑抽出来,反手一甩。 一道飞溅的血痕,落在了官道之上。 大汉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冷血那一张永远也不融化的面庞,忽然浮现出了笑容,他低低的笑了两声,这笑声之中隐忍着剧痛。 他嘴中喃喃道:“贺老六、贺老七、贺老八已伏诛……”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的往前走,只是他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刚走了两步,他就力竭而倒地了。 贺九黎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前的。 她看了半天,只觉得这手持双斧的汉子和这残忍辛辣的剑客,都不太像好人的样子,谁死谁活她都很无所谓。 商城里倒是可以买急救包,但是贺九黎并没有想救这个瘦削剑客的意思。 只是他们二人在通往汴京的必经之道上面决斗,她不得不从这条路上过去罢了。 经过那力竭倒地的剑客时,贺九黎随便瞟了他一眼,只见他身上掉出一块令牌来,上头写着“刑部”两个字。 贺九黎:“…………” 什么,这原来是个……正道么?? 她想了想这剑客出手时的狠戾与残忍,实在是想不到这武侠世界里的捕快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既然如此…… 贺九黎道:“商城。” 商城界面应声而出。 她花了五个积分,买了一个急救包,这急救包里有酒精、消炎的药粉、还有那种新型的医用缝合拉扣。 这种拉扣十分方便,不像传统的缝合线一样还得自己上手缝,这种产品只需要把两边贴在伤口周围的肉上,然后把连接两片胶布的线一拉,狰狞外翻的伤口就会立刻合上。 这位刑部的捕快运气倒是很不错,碰到了贺九黎。 运气更不错的是,不远处居然还有个废弃的小木屋,里头有桌有椅,还有一张床。 于是贺九黎就把冷血给搬到这张床上去了。 搬上去之后,她动手解了冷血的上衣。 他的上衣上早沾满了血,还被各种兵刃划了许多道出来,以至于这件黑色的布衣看上去比贺九黎家的抹布还要寒碜许多。 解开了冷血的上衣,露出了他的身体之后,贺九黎那一双上挑的凤眼之中,忽然闪过了几分惊讶。 他很瘦削,却也很结实,常年习武让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着爆发力最强的状态。他的身上很白,这本应该是一具十分让人心动的身体,只是…… 只是他身上的伤疤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除却他身上鲜血淋漓的十七八处伤口,他的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爬满了伤疤,在他苍白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的狰狞。 而这伤疤的分布……却也很是古怪。 贺九黎晃了晃神,忽然伸出手,点上了他右肩胛骨处的一处刀伤,这伤口还没太好利索,就又被他给崩开了。 就在她的手碰到冷血身体的一瞬间,冷血的胳膊忽然动了,他骤然暴起,啪的一声,用自己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贺九黎的手腕。 冷血睁开了眼睛。 直到现在,贺九黎才发现,他居然有一双碧色的眼睛,那碧色十分深沉,里头好似还翻滚着一些无法被他自己压制下去的警觉与杀气。 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此刻的手心居然还是滚烫的,好像还没有从刚刚死斗的兴奋感中走出来似得。 可是他的表情却是冷的,冷的像寒冰一样。 冷血道:“你是谁?” 贺九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这笑老实说起来,算不得很善意。非要形容的话,好似是一种看破了什么东西一样的、三分得意、三分促狭、又有三分挑衅的笑容。她本就长了一双上挑的凤眸,这一笑,倒是让她显得很是正邪难辨。 冷血被这一笑激的浑身都绷紧了,他小臂上的肌肉紧绷绷的鼓着,甚至连青筋都爆了出来。 贺九黎直接朝他胸口上的那处伤口上泼了一小瓶酒精。 刹那之间,冷血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浓度可比当世最烈的酒还要浓,伤口处有些麻木的钝痛瞬间变成了剧烈的刺痛。 他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床板上剧烈的挣扎了两下,又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只可惜那额角暴起的青筋、紧紧咬起的牙关还是暴露出他此刻并不太好受的事实。 贺九黎的手腕都快被他捏碎了。 她仍带着那种十分恶质的笑意,轻轻的说:“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自己弄出这么多伤口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狗出现! 第9章 紧张 li style=”li: 252x” css=”” 她眯着眼,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之久,就看到冷血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之中几乎是立刻就被一种翻腾的、压制不住的杀意给占据了。 除此之外,他还很紧张,非常非常的紧张,这份紧张简直令他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床上,他紧紧扣着贺九黎的手指上也微微的颤抖着。 真奇妙,这个男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把自己的剑拿的稳稳当当的,但只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却让他心绪大动,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办法好好的去控制了。 贺九黎便似笑非笑道:“发什么抖呀?我又没欺负你。” 冷血几乎是反射性的放开了她的手。 他一刻都忍受不下去了。 面前的女子一席白纱,绾飞仙髻,皮肤冷白,只是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之中却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这光芒令她整个人都显出了有几分妖冶。 冷血并不擅长应对女孩子,也无意与女孩子发展出什么旎绮。他的确是一个见了任何女孩子都想逃跑的人,但这一次却并不是因为无所适从。 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看破了。 冷血,原名冷凌弃,是神侯府诸葛神候的小徒弟,他追击过无数罪大恶极的犯人,到过最北边的极寒之地,也去过最西边吐鲁番的火焰山,他坚忍、冷静、只要被他盯上,要么进刑部大牢,要么死在他的剑下。 冷血这个人最可怕的一点是,他根本就不怕自己受伤。 他的剑法当然是最上乘的,但他这种不要命的个性却更让敌人胆寒。 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之中,却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只有冷血才知道的秘密。 他是故意的,故意那么不要命,故意让大大小小的伤口爬满他的全身。 因为他在惩罚自己。 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冷血学剑初始,就被一种魔怔似的破坏欲望给支配了,能学武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喜欢破坏的感觉,但冷血不一样的地方是……冷血的破坏欲太强烈了。 强烈到在杀人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他曾问过自己的二师兄铁手,杀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么? 铁手回答他,杀人简直比下炼狱还要让人痛苦。 “打神腿”庄怀飞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冷血那时候才惊觉,原来自己同别人并不一样。他们杀人是痛苦的,他们杀人是为了贯彻正道,但他却不一样……他的正道里,掺杂了一些肮脏的东西。 杀人令他感到快乐。 他是嗜血的野兽,享受狩猎的快|感,享受自己的剑刺穿别人身体的触觉,敌人恐惧的颤栗,敌人温热的鲜血都能令他兴奋的不能自己,几乎是每一次的追凶,他都会陷入到这种瞳孔紧缩的快|慰之中。 ……他是个恶人。 冷血十分明白这一点。 因此他才会放任自己受这么多的伤,因为他会因为自己的快乐而感到愧疚。 不仅愧疚,而且厌恶自己。 这些伤是他用来惩罚和鞭笞自己的,也是他用来警告自己的。 受伤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冷血却只有在大战之后,用浑身的剧痛来使自己不安的内心重新归于平静。 这次也是一样。 常年高频次的负伤令他的身体像是铁打的一样,常人三个月才能恢复的伤势,冷血只要三天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令人值得高兴的事情,最起码对于冷血来说,他还是处在一种撕裂般的煎熬之中。 这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连世叔和他的三个师兄都不曾发觉。 但现在…… 但现在,一个陌生的女子,只看了他身上的伤疤一眼,就把他给看透了。 冷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住了。 一种恐慌忽然从他的心底涌出,令他的手指忍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他立刻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以阻止这种颤抖的蔓延。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要穿上衣服,要立刻离开这间屋子。一挣扎起来,他苍白肌肉之上那些堪堪长好的血痂便全部崩开,痛的他恶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但还是有一丝颤抖的呼吸泄露了出来。 贺九黎不理他,只是又开了一瓶酒精,垂着眼,仿佛很无害似的往他胸膛之上泼。 冷血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他的动作根本就是迟缓的,因此他没有办法躲过贺九黎泼酒精的动作。 一整瓶的酒精都被泼在了他的身上,这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流淌,流进了沾满尘土的伤口之中,几乎是瞬间,冷血的脸色就变的惨白起来,他眼前一黑,刚刚撑起的身子就狼狈的跌回床板之上,发出砰的一声。 但他仍只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声,他这个人仿佛已习惯于忍耐。 他剧烈又压抑的喘着气,感受胸口那一道被横劈的伤口处传来的那种能让人发疯的剧痛,这痛如此真实,像是巨浪一般,排山倒海的朝着他的大脑击打着。 他整个人都汗津津的,像是已快要在这折磨中承受不住一样。 贺九黎捏过棉花,一句话都没有说,只若无其事的帮他清理着伤口里的杂质。 冷血大梦初醒般的睁眼,看见女子微微低下头来,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好似一只蝴蝶似的,在颤动,在扑闪。她雍容的发髻之中插着一把金梳,上头坠着一颗流光溢彩的蓝宝石。 他被那宝石的光芒晃了眼睛。 酒精留在他身上的剧痛已经消去了大半,而贺九黎用棉球擦拭他伤口而产生的痛觉,细细的、痒痒的、似一根小小的尖锥一样刺着他。 ……这也并算不得什么痛苦的折磨了。 他仍僵硬着身子,只听见自己的心通通的狂跳着,说不上来是因为被看穿的惊吓还是因为这个陌生女子如今与他的距离实在是有点近…… 半晌过后,贺九黎清洗干净了伤口,开始为他缝合伤口,他的伤口外翻的太严重,要是不用拉扣缝合,血是很难止住的。 或许是因为他手里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太奇怪,冷血忍不住盯着看了好几眼,贺九黎瞟了他一眼,他又立刻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垂着眼眸放缓呼吸,嘴角的弧度向下,一如他的剑一样的薄和利。 只是一眼也不去看贺九黎。 缝合伤口的过程并不复杂,她很快就把最狰狞的刀伤给弄好了,然后在涂上碘伏消炎,用纱布包裹好,简单的应急处理就算做好了。 在这个过程中,冷血一声都没有吭,只是头上已浮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等到贺九黎大功告成的时候,他才踌躇了片刻,生硬的说了一句“多谢”。 对刚刚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倒是一点儿都不想提。 贺九黎盯了他一会儿,冷血不看她,却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无所适从,有些僵硬的伸手去把自己大敞的衣襟整理好。 脑子里还在乱哄哄的想着刚刚贺九黎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是: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把自己弄出那么多伤口来…… 他在听见这话的一瞬间,甚至快要压抑不住自己要暴起杀人的冲动,他气血上涌,好不容易压制住了这种欲望,又因为虚弱而不得不躺在这里任她摆弄。 如今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他知晓她乃是他的恩人,但他还是只冷淡的说了一句:“告辞。” 这很失礼,但却是冷血此刻能做出来的、最得体的反应了。 然后他就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站起来,准备一步一步的走回神侯府去了。 贺九黎在他身后发笑,像是觉得十分有趣似得说道:“你到底是喜欢伤人呢?还是喜欢被人伤呢?” 冷血脑子里的那根弦几乎瞬间就要断掉,他猛地回过头去,右手已紧紧的握上了他的剑柄。 一直被他死死压制住的杀欲翻腾着,几乎要把他的双眼都给烧红了。 冷血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你不要再说了!” 他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不是一个能正常行走在阳光之下的人,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从来都只把他的剑指向那些真正的该死之人。 给自己一个发泄的空当,也给自己的剑一个合适的理由。 可现在…… 这女子只用了两句话,就把他多年的伪装全部给撕下来了。 他被翻滚的、沸腾的欲望给烧灼着,连瞳孔都因为紧张而缩小,他死死的咬着牙,像是在和自己内心里的恶魔在缠斗一样。 实在是被折磨的不轻。 贺九黎当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她不仅看出冷血是在惩罚自己,还看的出他是为什么惩罚自己。 她仍坐在床边,十分自然的理了理自己额前的一缕碎发。 她决定大发慈悲的放过冷血。 只听她若无其事道:“不用这么绷着自己,小心伤口又给崩出血,浪费我半天的功夫。” 冷血的背依然紧紧的绷着,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样。他那略显冷酷和无情的薄唇抿着,竟是一句话都不打算跟贺九黎说。 贺九黎叹了口气,又道:“既然你要走,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不动呢?” 冷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警觉和戒备。 但他的脊背终于也不那么僵硬了,他慢慢的转过头去,以剑为支撑,一步一步的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魔改就是我的风格! 看四大名捕震关东的时候我就想,这小哥!绝对是个抖s!这性格,好性感! 所以我把他魔改了(喂! 第10章 幽默之都 li style=”li: 252x” css=”” 救下冷血这件事,对于贺九黎来说是个插曲,冷血走了之后,她没有在那间木屋里呆很久,当天晚上就进了汴京城。 汴京是本朝京师,天子脚下,自然不同于其他地方。街道干净宽敞,入夜之后并无宵禁,因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是显得比白天还要热闹、还要更有烟火气一些。 汴河自城中流过,此河乃是运河,日日都有货船停泊,把全国各地的新鲜瓜果蔬菜源源不断的运往汴京。 汴河清澈,贺九黎走在河边,便能闻见潮湿与水汽,这里没有兰州那样冷,夜晚这么走上一走,倒是舒服的很。 顺着银光粼粼的汴河,岸两旁都是沿街叫卖的小摊子,三三两两的行人走的累了,便停下来休息,吃一碗街边的水饭,和亲戚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着。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有人气儿的地方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贺九黎还记得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其实不是很喜欢出门,恨不得整天宅在家里,如今来了这个新世界,却恨不得日日在外头闲逛。 她顺手买了一份炸汤圆吃。 煮的汤圆大家都吃过,炸的汤圆却别有一番滋味。 有的店家手艺不行,炸出来的汤圆表面会裂开口子,甚至连里头的馅料都有可能露出来,这家小摊的老板手艺却十分了得,汤圆放在碗里,一个个十分饱满,表面泛出一种金黄的色泽。 虽然闻不见什么味道,却很容易让人食欲大开。 汤圆的热度顺着碗壁传到了贺九黎的手掌心,她低头,夹起一个炸汤圆,轻轻的咬一口。 糯米皮被炸过之后,口感便的十分奇妙,好似有些收紧了,又有一点点胶质感,十分粘牙。浓稠的馅料滚烫,随着这一口流进了贺九黎的嘴巴里。 黑芝麻的馅料有一点沙沙的,带着浓郁的芝麻香气,里头放了糖,和没有味道的糯米皮中和一下,是一种恰恰好的甜蜜味道。 棒! 她眯着眼睛,问那在油锅前的老板:“是不是放了猪油?” 老板一愣,十分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白白净净,又穿着一身一看就十分昂贵的衣裳,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没想到却是个懂行的! 于是便赞了一句:“姑娘舌头可真灵!” 这句夸赞倒是让贺九黎十分受用,她摆了摆手,说了句“谬赞”。 猪油香,一向不是什么秘密。 苏州人冬日会食猪油玫瑰糕,这糕是用糯米加上粳米做的,加入玫瑰酱,用红曲增色,糕团中间,塞上满满一大块猪油。热乎乎的买回家,一口下去,软软糯糯,口齿间都是淡淡的玫瑰香。 还可以待自然冷却之后,裹上蛋液下锅去煎。蛋皮金脆,内里糯糯,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点怀念起来。 等到客栈开起来之后,一定要抽空做一些玫瑰酱,说不定还能拿玫瑰酱包汤圆呢,泡水喝也是好的。 贺九黎想到。 既然要开客栈,自然要提供饮食,今天也权当来做市场调查了吧。 闲人自有闲人的乐,贺九黎顺着汴河岸一直往前走,又吃了一份竹筒蒸饭。 这蒸饭也挺有讲究的,米饭混着笋干、香菇丁和肉丁放进竹筒里蒸,蒸出来的饭便会天然带上一股竹叶的清香,笋干里天然带着咸味、香菇又很鲜,吃起来口齿生香。 米应该是用泡发干香菇的水来泡的,所以香气才可以浸透每一粒米。 也棒。 她站在摊子前面,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一个蓝色布衣的年轻男子似乎也是这家摊子的忠实粉丝,他走近时,贺九黎便闻到了一股带着暖意的竹叶清香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这男子十分年轻,也生的十分英俊,他剑眉星目,目光温润,个头也十分的高。贺九黎虽然在女子之中算高挑,但是往他身边那么一站,便又觉得自己十分娇小。 他气质虽然温润如玉,但腰间却挂着一柄宝剑,原来竟也是个武人。 他从袖中捏出五文钱来,对着老板道:“劳驾,一份竹筒蒸饭。” 那老板却十分为难的道:“哎哟,展大人,真不好意思,最后一份蒸饭,刚刚被这位姑娘买走了,您看,要不换个别的?” 男子的目光便垂下来看贺九黎,正好对上贺九黎略带探究的目光。 他愣了愣,扬唇一笑,朝贺九黎拱了拱手,又朝那老板道:“无妨,那换竹叶蒸糯米糕团吧。” 倒是对竹子的味道十分的执着。 贺九黎十分自来熟的问道:“这个竹叶蒸糯米糕团,好吃么?” 寻常小姑娘家,脸皮薄的跟什么一样,根本不可能主动和男人搭讪,贺九黎却十分大胆,只是见着人家实在英俊,便非要说上几句话。 这男子微微一笑,道:“此糕团乃是糯米捣成泥所捏制,包上竹叶入锅蒸,吃起来便有股淡香,只是此物味道很淡,若姑娘想要,最好跟主人家讨一碗红糖浆来。” 贺九黎却不同意他的说法,只道:“红糖浆味浓,若这样吃,岂不是掩盖了糕团本身的香气么?” 男子微愣,又复笑道:“姑娘是个懂食的,在下不通此道,胡言一番,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这说话间,那头蒸糕团便已出锅了,一开锅,只见白色的蒸汽瞬间冲出,带着热气袅袅,又带出了一股沁人的清香味,老板捏出一个糕团,用油纸包好,递给这男子,又叮嘱了一句:“展大人,小心烫。” 这位“展大人”便笑着说:“劳烦老丈。” 而后又转头对贺九黎说:“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贺九黎忽然道:“尊驾稍等。” 那男子便站定,歪着头等她说话。 贺九黎思考片刻,忽道:“这糕团干吃,未免有些难咽,要我说,配些煮玉米的甜水,倒是很好的。”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煮玉米的摊子。 那展大人微微一愣,忽然展颜一笑,他本就生的好看极了,这一笑之间,只让人觉得熠熠生辉、石破天惊。 他拱了拱手,带着笑意道:“多谢姑娘。” 说完,便匆匆走了,他走了几步,竟真的在那买玉米的摊子前站定,和主人家讨了一碗玉米水喝。 贺九黎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卖蒸饭的老丈见状,心里头便十分了然。 展大人这样好,饶是谁家小姐见了,都忍不住要芳心暗许呢! 他忽然笑道:“姑娘可也是觉得咱们展大人好呐?” 贺九黎问:“他是谁?是个当官的么?” 那老丈道:“姑娘怕不是外地人嘞!” 贺九黎便道:“难道这位展大人就有名到每一个汴京人都认识的程度么?” 那老丈道:“那可不是嘛!” 他笑眯眯的说:“展大人姓展名昭字熊飞,乃是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官家金口亲赐“御猫”的名号,意在让他除尽天下鼠辈,如今供职于开封府包大人门下,今年刚过二十五。” 他倒是对人家了解的很。 老丈顿了顿,又换上一副十分八卦的语气,复而道:“展大人性情温和、又是御前的红人儿,这般好男儿,竟是拖到现在都没定亲,可不是咱们汴京姑娘眼中的香饽饽嘛,喏,前两日还被个江湖女侠逼亲,足足跑了有三条街才甩掉呐!姑娘,你若是对展大人有意,那可有的忙活咯!我这里的竹筒蒸饭,倒是因为展大人时常光顾,生意好了不老少呢!” 贺九黎:“…………” 好吧,说是御猫,原来是个招财猫。 所以也就是说,如果他能时常来自己客栈门口溜上那么一溜,整个汴京城的姑娘们都会往她店里跑咯? 贺九黎陷入沉思。 一边想,一边又往前走,走过了半条街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个天才般闪光的想法早就被富有智慧的广大劳动群众想到了,半条街上,起码有个五六七八家店直接在招牌上就写着“展大人墙裂推荐”、“展大人吃了会沉默、冷四爷吃了会流泪”云云。 贺九黎:“…………” 这个方案有点问题,待容后再议。 又走了片刻,居然看到一个除虫的摊位,那摊主是个秀才,在街角支了个破桌子,自己往那桌子后头一坐,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他面前支了个牌子,上头龙飞凤舞的写到:蟑螂不死我死。 贺九黎:“…………” 汴京人民都这么幽默的么? 第11章 装修 li style=”li: 252x” css=”” 第二天一大早,贺九黎就动身开始找房子了。 扣除买车的二十万积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花销,从半天风黑吃黑的钱还剩三十万两左右。 三十万两银子不算个小数目,但是想要买一栋楼却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但贺九黎又不想租。 她定下地方之后,一定会大刀阔斧的改造,在里头修很多现代化的设施,如果不是属于自己的房子,总觉得花时间和精力去装修很不划算。 所以她连续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在她盘算着要不要再去找个黑店干一票的时候,事情居然出现了转机。 东南口有一座很大的宅院出售,要价二十八万两银。 这套宅院虽然算不得很豪华,但前厅后院一应俱全,假山花园也都是标准配置,花园一角还有一片很大的桃花林,如今烟花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只见一片香云在院中缭绕、粉白的花朵团团锦簇,十分的娇俏和可爱。 贺九黎看了房,便觉得十分满意,只是转念一想,这房子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要价这么便宜,里头一定有什么问题。 但她还是立刻就决定掏钱买下来。 因为实在是太划算了!放过了这个大便宜,以后可就再难有机会低价拿一套这么大的宅院了! 而且说实话,贺九黎并不害怕有什么猫腻,就算这房子里是真的闹鬼,那她也有自信把鬼打个半残。 很爽快的交了钱,当天晚上房契和地契就送到她手上了。 再然后的问题就是如何改装了。 配合着她买房的节奏,商城里也十分应景的上了许多新的商品,比如说效果是可以一键拆除的铲子,还有各种建筑小屋之类的。 贺九黎看了看,价格居然都不算太贵,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居然要价只要一万积分,还附赠水电。 明明一辆越野车都要二十万积分来着。 对此,系统的解释是,车是一种非常影响游戏平衡的道具,所以要价自然很高,但是房子它就杵在这里,是给人住的,对这个世界的平衡性影响并不大,所以可以买的很便宜。 这当然对贺九黎是好事。 她花了五十个积分,买了一把铲子,把宅院西角的小院子给拆了,在这里建了一栋三层小别墅,当做自己住的地方。 这栋小别墅并不走那种复杂华丽的欧式风格,而是一种简约的性冷淡风格,外墙是混凝土的,没有帖瓷砖,也没有刷漆,只有几面大落地窗,有那么点工业风的意思了。 贺九黎十分满意,推门进去看看。 里头十分空旷,完全没有家具和装饰,看来这一万积分是不包装修的。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装修的钱她还是可以掏得起的。 一楼肯定是客厅了,以后有了小伙伴可以在一楼招待他们。贺九黎买了个灰棕色的布艺沙发,又在地上铺了一块很大的地毯。 不过一楼很大,只当客厅来使肯定是有点浪费的,她又开了一个区域做了酒柜和吧台,酒柜里头满满当当塞了很多酒。 贺九黎还是个普普通通的拆迁户的时候,最爱干的事情之一就是到处搜罗酒来喝。 不过她不喜欢国内的白酒,度数太高,她喝那种酒完全就跟酷刑似得。 她喜欢喝精酿啤酒,还有那种“小甜水”白葡萄酒。 她还记得当时国内有一家做精酿啤酒的店,出了桂花精酿。夏天的时候放在冰箱里冰着,等要喝的时候拿出来吨吨吨,简直爽的没边了,桂花味得细细的品,返上来的后劲里就会带上低调绵长的桂花香,打的酒嗝都带着花香味。 这次商城上的新品里,居然有这个桂花精酿,她忍不住夸了几句系统,系统顿时高兴的不行,特别欢快的说:“是呀!宿主来享受生活,我当然要提供最高品质的服务啦!” 退休老干部的待遇就是好呀! 贺九黎毫不客气的在常温酒柜旁边又加了一个冰箱,在冷藏区塞了半冰箱的啤酒。 剩下的空间,当然还有给洋酒留点地方,比如说百利甜,一种威士忌、巧克力酱和奶油制成的酒,又甜又烈,和茉莉清茶1:1兑,简直好喝的要命。 加完了几个大柜子,整个角落顿时就显得满满当当了,但是贺九黎还是有点犹豫,因为她在想,该不该整个零食柜呢……? 小时候每次去超市,她都恨不得把整个膨化食品区给搬回家,不过妈妈说这东西不健康,不许她多买。 现在她长大了,过上了很好很好的日子,能肆无忌惮的吃垃圾食品喝碳酸饮料,但是却没有人总耳提面命的唠叨她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贺九黎还是郑重其事的给自己安了一个零食柜并把它塞满了。 一楼差不多了,然后就是二楼。 二楼贺九黎准备拿来放厨房、餐厅还有几个客房。 以后她会把宅院里剩下的空间改造出一片客房来,所以她自己的小别墅里有没有客房其实无所谓的,不过她私心里总觉得自己以后会有关系很好的小姐妹,所以也为未来的小姐妹们准备了客房。 不过现在这些事还没影呢,所以客房不急着布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布置出一个舒舒服服的主卧来,好叫她今晚能睡个好觉。 整个三层就是贺九黎自己的空间了。 她的卧室很大,所以她在中间加了一面墙,给自己弄了一间衣帽间出来。 虽然她现在衣裳也不多,就两套(还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一个衣帽间呢?现在既然有机会,那当然先造出来再说嘛。 反正多大的衣帽间,也绝对能填满! 然后就是床的位置了。 她不喜欢那种在卧室中间摆一张床的格局,总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所以她把床靠着墙摆在主卧的一角。 光这样还不够,她还在床尾又加了一面柜子,放什么另说,主要是想让床铺有一种嵌入式的感觉。小时候看哆啦a梦的时候,叮当猫是住在壁橱里的,她就觉得特别好,现在有机会了,她就想试试住进这种嵌入式的床铺里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剩下的空间……她又铺了一块大地毯,放上茶几,然后配了一个无印x品的懒人沙发。 无印x品的懒人沙发,简直就是懒人沙发中的王者! 以前贺九黎不迷信懒人沙发,觉得这玩意就是一个扁塌塌的球,怎么支撑身体啊,有一回去店里头试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一言以蔽之,这玩意,能让你在一秒钟之内忘记屁股的存在! 只要坐在上面,就一定会被它封印着再也起不来! 这简直就提高生活质量的最佳神器! 她买了这个懒人沙发,顿时连床都不想上了,坐在上头就开始葛优瘫,一直发呆到太阳都完全落山了,这才慢慢爬到床上去睡觉了。 虽然有了新房子新床铺,但是贺九黎这一晚却也并没有睡的很好,她做了个噩梦,又梦见自己还在打宫斗副本,整天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喝杯水都要担心有人给你下毒。 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还是累的很,不过她也睡不着了,看天色尚早,想着出门吃个早饭,回来继续弄装修。 倒不是说她不能自己做早饭吃,只不过昨天在市场调查的时候听说西门外有一家豆花店十分好吃,就是在是想去尝一尝。 离她家虽然远了些,不过有些人就是可以为了一口吃的跑很远,这可以说是情趣,也可以说是闲的。 贺九黎就是闲的。 只可惜,闲人贺九黎虽然有这个性质,豆花店的豆花却不是很想等着她。 等她穿过半个城,又问了好些人,终于找到这家富顺豆花之后,那黑瘦黑瘦的老板嘴巴一撇,眼睛一努,很无奈的道:“哎呀,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最后一碗豆花,被那位爷买走了。” 贺九黎的目光顺着那老板的眼睛看去,只见角落里坐了一个玄色铁衣、葛色长袍的英伟男子。 这店里头十分逼仄,桌椅板凳都很矮小,这男子身形健阔,坐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之中,竟还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不悦。 此人正是铁手,他乃是神侯府诸葛神候的二徒弟,供职于刑部。 老板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刚刚自筷桶之中抽出一双筷子准备开吃,听见老板的话,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一停,抬头望去,正好与贺九黎的目光对上。 贺九黎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了。 那男子微笑着看她走过来,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贺九黎见他还没动口,打定主意要从他口下抢食,便一动不动的盯着人家看。 她本就长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此刻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腮,一动不动的盯着人家看,像一只眼睛圆圆的黑猫似得。 铁手只觉得,只要自己一动筷子,她可能会“喵”的惨叫一声,然后立马伸出爪子直接拍掉他的碗。 他一向都是个好人,只要有余地的事情,能忍则忍、能让则让,见这姑娘实在馋这一口豆花馋的紧,他微微一笑,伸手轻轻的把自己面前的豆花推到那姑娘跟前了。 他温声道:“请。” 那姑娘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起来了,她十分高兴,又好似不想表现的太明显一样,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两声,道:“多谢先生。” 声音清清凉凉,听着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铁手道:“无妨。” 那姑娘道:“在下贺九黎,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铁手笑了笑,道:“原是贺姑娘,在下铁游夏。” 贺九黎便道:“铁先生。” 她顿了顿,又道:“实在是多谢先生割爱,在下是开客栈的,若铁先生不嫌弃,明日可愿来小店一趟,在下亲自下厨,为先生奉上一桌好食。” 这番话倒是让铁手吃了一惊。 这姑娘上身罩着鸭卵青花鸟纹褙子,下着月色绲边百迭裙,头梳贵族女子才时兴的飞仙髻,发中星星点点的缀着几颗珍珠,玉面朱唇,凤眸风华,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姑娘,怎么竟是自己在外抛头露面? 又听她说自己下厨,这才实在惊到了铁手。即使家中行商,也没有要她一个女孩儿家钻到后厨去忙前忙后的道理啊。 再看这姑娘的神色,泰然自若,倒是丝毫不觉得难以见人。 铁手心中一动,心中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这般气度做派,定是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只是不知为何失了家族的庇佑,一个人在外头讨生活,造化弄人,如此磋磨之下,她竟仍保持着一份淡然处之的气度,实在是令人敬佩。 再看贺九黎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敬重。 贺九黎歪着头看铁手,只觉得这位铁先生的反应怎么也慢半拍。 半晌,铁手忽笑道:“一碗豆花,如何值得了一桌好食,贺姑娘实在是太客气。若不嫌弃,可否告知铁某客栈字号,铁某定会带朋友前去品尝。” 能帮则帮,铁手想,多的他做不到,给人家店里旺旺人气,他倒是还能办得到。 但贺九黎听了这话却沉默了,因为她还没想过自己的客栈应该叫什么名字。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嬉闹声。 一人放肆笑道:“一只胳膊不方便啊,叫你娘再生一只给你啊!” 铁手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见贺九黎面露疑惑,他便向她解释道:“这店有个伙计,乃是独臂,唤做小雷,平日里十分沉默,这些泼皮混混们时常说这些浑话,欺辱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说房价还有半天风银子的评论有点多,我解释一下,因为古龙武侠里就是一掷千金的,楚留香出场买消息花了三十万两银子,半天风里的倒霉蛋买一滴水花了一百六十两,所以……这就是个通货膨胀的世界!大家不要对标真实古代世界啦。 小雷是《新独臂刀》的男主雷力(姜大卫啊!!是姜大卫啊!!!) 桂花啤酒: tasteroo 桂花小麦艾尔精酿 第12章 诗音小姐 li style=”li: 252x” css=”” 其实一个人缺了一条胳膊,生活上的不便也是可以习惯和克服的。痛苦往往都是来源于周围人的恶意,恶意是永远不能习惯、也是不会习惯的。 听了铁手的话,贺九黎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沉了下来。 门口的嬉闹声还在继续,刚刚那声音最大的泼皮大声的笑着,道:“掌柜的怎么雇了个缺胳膊的小二,是不是觉得他便宜的很啊!” 另外一人也大笑道:“缺了胳膊会贱卖,可是如果缺了男人的……哈哈哈,当了太监却可以卖的更贵一些,你要是想多赚钱,不如自己给自己一刀好了,也就疼个几天,哈哈哈哈!” 铁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叹了口气,忽然站了起来。 只见他大步走向门口,掀开门帘便走了出去。 门口的嬉闹声顿时消失。 贺九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慢慢的站起来,也走出这间屋子了。 便见屋外站着三四个泼皮无赖,被铁手略带不悦的眼神那么一扫,顿时噤若寒蝉。 铁手是个雄壮健阔的男子,往那里一站,像一座山似的,他已经敛去了温和的笑意,用不悦的眼神一一自那些泼皮们脸上扫过,那可怕的威压便让泼皮们吓得两股战战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泼皮们便转身就跑,一哄而散了。 铁手只是想阻止这件事,却并不想动武,因此也没有阻止他们逃跑。 他脸色缓和了一些,转而向那独臂的伙计关切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那伙计穿着一身黑色布衣,一直低着头,拳头紧紧的攥起来,听见铁手这么问,他才微微抬了一下头。 直到他抬头,贺九黎才发现,原来这是个相当英俊的小伙子。他皮肤很白,也很瘦削,瘦的脸的两侧都凹下去了,他有一张很薄的、略显锋利的嘴唇,这嘴唇很容易让人想到薄情。 听见铁手这么问,他却仍是沉默着,直到店老板有些急的看了他一眼,他这才轻轻道:“我没事。” 然后就闷闷的低着头走了。 这般失礼,铁手却并不生气,见贺九黎跟在她的后头出来,便微微低下了头,对她抱了一拳,道:“铁某还有事在身,如此,便先行告辞了,贺姑娘请自便。” 贺九黎眨了眨眼,慢慢道:“……那,再会。” 铁手微微笑着一点头,转身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豆花早已经凉了,贺九黎没兴趣吃已经凉了的豆花,便也没再进门,准备直接回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想着给客人们的房间里都布置些什么才好,柔软的双人大床自然是必不可少,蚕丝的床品也要跟上,地毯、懒人沙发,灯光要柔和一些…… 只是这才走过了两条街,她的脚步却忽然一顿。 因为有人在尾随她。 尾随她这两人,脚步虚浮、气息浮躁,并算不得什么高手,贺九黎有恃无恐之间,便开始好奇她这刚来几天,究竟是招惹上了哪路仇家。 既然好奇,自然是要看个究竟了,她身子一拐,便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刚走了两步,便听见了后面传来几声嘻嘻哈哈的声音。 这声音,竟还有点熟悉。 只听那泼皮嘻嘻笑道:“小美人,往哪里走呢?跟爷几个玩玩呗。” 贺九黎转身,便看见那几个早上在豆花店门口被铁手吓走的泼皮正嘻嘻笑着,用一种毫不掩饰的下流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好似觉得她只能任人揉捏似的。 她眨了眨眼,似是大梦初醒,略带着些困惑的说道:“你们干什么跟着我?” 这些泼皮们便十分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他们惯常爱欺男霸女,早上见了独臂的小雷,便要上去欺辱一番,岂料被铁手给吓的险些尿了裤子。逃走之后心中却是十分怨恨,只觉得若不把这场子找回来,实在是难以解恨。 场子要怎么找回来? 只要一看铁手那挺拔的脊背、英武的身姿,便知道即使叫上一百个人来,都决计打不过他的。 正恨恨的想着,却正好看见了贺九黎走来。 贺九黎生的好看,又喜欢打扮的光彩照人,在人群中很扎眼。这几个人见过她站在铁手旁边,还有人看见过他们二人同桌而食。 这女人必定是铁手的情人! 他们很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一种法子,一种“好好报复”铁手的法子。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一个男人的情人、姘头若是变成了破鞋,自然能给这男人带上一定绿色的铁帽子。 绿帽子,这是这个世界上男人们最听不得的词,甭管你成就再大,家财再多,若你被带了绿帽子,就再也抬不起头啦! 所以他们要把贺九黎变成破鞋。 这些泼皮无赖,平日里是无恶不作,汴京虽是天子脚下,可一个大地方,自然有很多恶都是抓不到的。 更不要说侮辱女人这样的事情,被侮辱的女人一般都受不了投河死了,一个自杀的女人的事情,有谁会管呢? 这就是这伙人得意洋洋、摩拳擦掌的原因了。 见这女人竟还一副没怎么明白过来的样子,为首的那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毕,才摸着下巴道:“小美人别怕,叫你享福呢!哈哈,哈哈哈!” 贺九黎轻轻的“啧”了一声。 古往今来,这种煞笔玩意儿好像就都一个样,用大脚趾都能想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贺九黎兴趣缺缺,并不想陪这几个泼皮浪费时间,便决定速战速决。 正要动手,却忽然听见一个清冷、幽怨的女声幽幽道:“去帮帮她吧。” 两个高大的健奴应声而来,堵在小巷子一口处,那几个泼皮闻声回头,见那黑壮的健奴面如修罗,立刻吓的腿肚子直颤,两个健奴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藏在阴影之下,叫人看不出表情和面容。 这群泼皮心眼子都活的很,自然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见状立刻高喊一声“跑!”朝巷子另一侧跑走了。 贺九黎便朝着那躲在健奴身后的女子走去,走到跟前,那两个健奴却仍是目不斜视、佁然不动。 只听那女子幽幽道:“让她过来吧。” 健奴方才侧身,叫贺九黎看清了那女子。 她黑发鸦鸦,梳做云鬓,发中插着一把檀木做的小扇作为装饰,耳上坠着明月似的耳珰,上身着藤萝紫莲花纹褙子,下着水云百迭裙,实在是雅致的很。 她生的十分清瘦美丽,尤其一双含情杏目之中,似是有秋水微微荡漾。 唯一不美的是,这美人双目微红,面带泪痕,似是刚刚才哭过一场。 贺九黎心中微微一动。 她道:“多谢姑娘搭救,在下贺九黎。” 那姑娘勉强笑了笑,轻声道:“我叫林诗音。” 她望了一眼贺九黎,叹了口气,又幽幽道:“听贺姑娘口音,不似是汴京本地人,这巷深且人少,贺姑娘以后可千万记住不要一人行此道,不甚安全的。这些泼皮无赖,惯要欺负姑娘女儿家,官府怎么不将他们全都打杀了去!” 她看着一副清清冷冷、幽幽怨怨的模样,一开口却就是一串叮嘱,显然很是担心贺九黎的安全的,说道最后,竟是还有些微微的怒气,不由让贺九黎心头一暖。 她道:“多谢林小姐提醒,贺九以后一定注意。” 林诗音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说罢,林诗音又垂下了头。 她叹了口气,好似心头有无限愁绪无法纾解一般。 看她的衣着打扮,也是个非富即贵的大小姐,这年头,能放大小姐出门逛街的大户,也算得上是十分开明,可这位林小姐却好似被化不开的忧愁所包裹一般。 贺九黎忽然开口道:“等等。” 林诗音站定,略有些疑惑的望着她。 贺九黎忽然笑了笑,问道:“林小姐今日可还有事?你今日救我一回,怎么着也得让我谢一谢才行,不如我做东摆宴,请林小姐入席如何?” 现在的时间已快到正午,自是该吃午食的时候了。 一个健奴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上前便要替林诗音回绝,林诗音却忽的伸手一挡,把他要出口的话生生的憋了回去。 林诗音近日心情的确不是很好,她与表哥李寻欢乃是青梅竹马,自小便定下了亲事。 本是打算明年就成亲的,岂料前一阵子,表哥却忽然荒唐起来,整日浪迹在烟花柳巷、声色犬马之中。 她伤心欲绝,根本不肯相信李寻欢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今日特地亲手下厨做了羹汤,鼓足勇气上那暗娼馆子里去寻找表哥,岂料却看见表哥与一妓拥吻在一起。 不仅如此,那□□竟还出言讽刺于她,只道她是个死木头,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学不会如何取悦男人,叫到手的探花郎都飞了。 表哥就坐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听着那妓如此侮辱于她。 她的眼眶当时就红了。 眼泪却是在奔逃出那馆子之后才掉下来的,她被羞辱的浑身发抖,但自尊心却仍不允许她当场哭嚎。 等恍惚的站在了太阳光底下的时候,林诗音又咬牙把眼泪给收拾了回去,一步一步的回李园去——那地方是她的家,却也不是她的家。 然后就恰好撞上了被一群泼皮混混包围的贺九黎。 她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对女子来说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便立刻令健奴将她救下,只是没想到,这姑娘竟要请她吃顿午饭。 也好,反正即使回李园去,也得不了半分清净,那龙啸云像苍蝇一样,成天在她眼前转来转去。 林诗音看着面前这玉面凤眸的女子,微微一笑,道:“如此,诗音就却之不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目标是,诗音小姐请远离两个大猪蹄子独自美丽! 第13章 腌笃鲜 li style=”li: 252x” css=”” 请客吃饭,自是去酒楼了。 汴京天子脚下,商业繁盛,夜市三更散,早食五更来。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更何况是手中总有些闲钱的京师百姓呢?本朝并不如前朝一般抑商,故而街头巷尾,皆是一片繁盛,光吃个面食,便能找出五十种花样来。 在饮食文化如此丰富的汴京,有名的酒楼能做起来,那可靠的都是硬本事。 丰乐楼旧称白矾楼,乃是汴京第一酒楼,足有五层之高,夜夜灯火通明,珠帘晃耀,如此之大,每日上座率仍可达八成,足见丰乐楼人气之望。 林诗音自是跟着表哥一起来吃过的,头里上羹,以鸡汤为底,加鸡蕈提现,汤清而味美,而后上羊肉、脆腰、虾蟹、紫苏鱼、鱼白等食,素菜则是看当季最鲜,春日时令,当以鲜笋尖、香椿为最佳,配胡饼吃,等吃的差不多了,还有梨汤、冰雪小元子、蜜饯雕花、旋炒银杏等甜食。 当真是道道精品。 美食可以令人心情愉悦,想到这段往事,林诗音的脸上竟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笑意。 只是又想到昔日温柔的表哥如今却变了面孔,只觉得物是人非,心头又是一阵钝痛,眼泪险些都要流下来了。 她吸了一口气,有些掩饰性的问:“不知我们要去何处吃席?” 贺九黎道:“我家。” 林诗音一愣,不解道:“……你家??” ……你家有什么好吃的? 这倒也怪不得林诗音会这般想,本朝的饮食业实在是太发达,以至于上到高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爱下馆子,不爱在自家吃。 贺九黎看她面露疑惑,便道:“林小姐有所不知,我是开客栈的,今日便由我亲自掌厨,为林小姐做席。” 贺九黎说这话,心里头只觉得美滋滋的,她那小别墅刚刚装好,第二天便能请这么个仙女似的妹妹吃大餐,也不枉她花费了小几千积分装备的超强厨房了! 林诗音却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你……你亲自下厨……?” 贺九黎歪头一笑,道:“这是自然。” 这玉面清容、气度非凡的女孩子,竟是个厨娘?林诗音是决计都不肯相信,心中又实在好奇的很,于是便跟着贺九黎回到了城南。那两个健奴劝阻不住她,只好默默的跟在后头,一步都不肯离开。 介于除了小别墅之外的部分还没开始整修,所以贺九黎便直接把林诗音带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别墅中。 见了这栋小楼,林诗音登时就惊呆了。 这是一座十分古怪的建筑,没有飞檐,没有瓦片,方方正正的,倒是有一种十分简约的美感。但更令人惊奇的是,这房子竟是以琉璃为壁的!那么大,那么平整的琉璃壁,通体透明、在阳光之下似是璨璨的发着光。 这是……金钱的味道啊! 刚刚贺九黎跟她说客栈还没有装修好,只有委屈她去她住的“小屋子”里坐一坐,现在一看…… 这是“小屋子”??! 这是水晶小屋子吧! 李园家大业大,也不敢说能这么造作,这宅院一路过来,连个下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贺姑娘究竟是何身份,到底是该说她奢侈好还是简朴好。 她心里头虽然震惊的想薅头发,面上却还是一派淡定的样子,只道自己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千万不能在新认识的小姐妹面前丢了丑。 于是她便十分淡然的对两个健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一个健奴面色犹豫,上前一步,对林诗音劝诫道:“诗音小姐,此地古怪,不便久留,还请小姐快快回家吧!” 林诗音面色微愠,道:“难道我想在外头吃顿饭,你们都可以来阻止我了么?” 二健奴面面相觑,最终齐齐道:“小人不敢。” 林诗音冷哼一声,跟着贺九黎施施然进了门。 方才在外,阳光过盛,故而她没能透过玻璃看清屋内布局,此刻推门进去,却发觉此处格局、家具,都与别处天差地别。 眼睛往左一看,只见地面铺着一块长毛地毯,看着就十分柔软舒适,地毯之上,端端放着一个大的几子,只是这几子也是大块琉璃制成,一看就造价不菲。 而地毯周围,则是端正摆放着一长条的椅子……?应该是椅子吧,看着也是给人坐的。 而一眼往右看,又是一片不一样的格局,墙面上立着几个大柜子——不用想,也是琉璃,故而能看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的瓶瓶罐罐,里头的液体有淡金色的、也有微红的,好似是可以喝的饮子,林诗音不太确定。 林诗音大户人家,自小不知见了多少奇珍异宝,自觉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人,可今天却只觉得处处都是新奇,摆放在贺九黎屋子里的东西,她竟是一样也没见过! 这般陌生,竟让她甚至不知道是该先迈左脚,还是先埋右脚了! 贺九黎走在前头,忽然回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她本就是个玉面美人,又惯爱梳高髻,此刻璨然一笑,一双凤眸微眯,似有桃花万朵齐齐盛开,只让林诗音觉得她恍若神妃仙子、顿时心跳如擂鼓,连脸上都有些微微发烫了。 贺九黎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林诗音的手,林诗音就傻傻愣愣的被她牵着上了二楼,直到坐定在餐桌上的时候,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今天究竟是救了个什么人啊……? 贺九黎便在她不远处忙忙碌碌起来。 她特地做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厨房与餐厅是联通的,只在最左侧做了高隔,内有电动拉门,若是要做油烟大的东西,则可以用拉门把厨房、餐厅给完全隔开。 今天却是不用。 因为今天吃腌笃鲜。 春日里最鲜的那一口,自然少不了新鲜的春笋,昨天她路过菜场的时候,顺带着就买了些回来。 但本朝不兴吃猪肉,兴吃羊肉,猪肉都是贫苦人吃的玩意儿。 这可不是暴殄天物呢不是。 贺九黎只好在商城里头买,一条上好的金华火腿、咸肉、还有新鲜五花肉。 腌笃鲜,顾名思义,吃的就是一个鲜甜,五花肉焯水切片,另起一锅水之后,把火腿、咸肉、五花一起下锅炖煮,期间要不断的撇去浮沫,放可保证汤清味美。 鲜笋切滚刀块,盐水中焯五分钟,入汤,继续小火慢“笃”,时间会激发出食材最鲜美的味道。贺九黎就是在进行到这个步骤的时候出门吃豆花去的,如今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开盖上桌了。 只是若只用一道菜待客,未免太过于不周到,她又快速的做了一个油焖竹笋,主食还配米饭,再现烤几个蛋挞做饭后甜点,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就算是做好了。 菜上桌之后,林诗音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有些如梦初醒般的看着面前的汤羹。 腌笃鲜汤鲜味美,贺九黎特地加了些菌子,所以淡黄色的汤汁上头几乎不飘油,这菜的主角是那一口春笋,三种肉全是作陪,本朝又不兴猪肉,自然没有这道菜,故而林诗音今日也是第一次吃。 贺九黎给她舀了一碗汤,林诗音轻声道谢,夹了一块笋送入口中。 春笋极嫩,用牙一咬,只觉得鲜脆爽口,咸肉与火腿自带咸度,与这二物同煮,笋中也带上了淡盐,只是这咸味却抵不过春日里最鲜的这一口,一口下去,只觉得从舌尖到喉管,都留着一股清甜鲜香。 一口汤下去,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肉汤做底却不见油腻,春笋增鲜,又有菌子进来,增添一些不一样的风味,林诗音这几个月来因为表哥的事情食之无味,吃什么都像嚼蜡一般,今日这一口暖洋洋的汤下去,却只觉得从里到外都被“点”活了一般,竟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多吃一些。 油焖笋也是极好的,选取笋尖与笋上段,配上鲜甜酱汁,味道融合的极好,实在是下饭的很。 配上这一口,连平平无奇的大米饭,都能吃出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来。 她一向都吃的精细,只是她一向有些病歪歪的,胃口总不好,表哥以前便会变着法子的把各种食肆的外食带回家来给她吃,只为看她展颜一笑。 如今她丢了表哥,整日想东想西,疑神疑鬼,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表哥不快,一遍一遍的回想她跟他说过的话、跟他做过的事,把每一个细节都拎出来审视,日日忐忑,没有一刻不忧思。 已多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啊? 已多久……舌头上没尝出味道了啊? 林诗音的眼泪忽然嗒叭一声掉在了碗里,整个人止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贺九黎本坐在她对面,只想着这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也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于是便也没有试图与她聊天,可这姑娘吃着吃着,却忽然哭起来了,她顿时眯起了眼。 林诗音一哭出来,只觉得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贺九黎坐在对面安静的看着她,她却捂着脸埋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贺九黎。 只听她哽咽着说:“如果……如果我的手艺也有这么好的话,是不是……是不是表哥就会多听我说几句话……多……多对我好一些啊……” 贺九黎冷哼了一声,人间清醒道:“想什么呢?男人若喜欢你,你是个母老虎都无所谓,若是不喜欢你,你就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能给你挑出错来。” 第14章 酒酿小圆子 li style=”li: 252x” css=”” 从林诗音断断续续的哭诉之中,贺九黎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是她有个自小定亲的表哥,名叫李寻欢,本来计划的好好的明年便成亲,谁知自从家里来了个龙大哥之后,竟忽然荒唐起来,日日泡在妓馆之中寻欢作乐,夜不归宿。 今日林诗音一个大姑娘家,鼓足勇气去妓馆找他,谁知却被从头到脚的羞辱了一番,险些不想活了。 这便是她今天眼眶微红的原由了。 林诗音当局者迷,贺九黎却是旁观者清,只一听,便听出了端倪来,她神色恹恹的,左手托腮,歪头望向林诗音,听不出什么语气的道:“你是说,你表哥乃是在这位龙大哥住进家里之后才日渐荒唐的?” 林诗音垂泪,默默点了点头,又哽咽道:“龙大哥是个好人,日日陪我……只是我与表哥早定了亲,怎好同他一个外男多接触?日日在李园,明明是自己家,却还要东躲西藏……表哥若是知道了,怎能不误会?” 贺九黎心里头门儿清,便毫不留情道:“李园乃是你表哥的家,一个外男进后院,这事情你觉得他不知道?” 林诗音猛地抬起头来,脊背僵直,声音也有点发颤,道:“你……你说什么?” 贺九黎伸手拿过一个玻璃杯子摆弄,似是不太想当这个恶人,便十分矜持的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陷入爱情的小姑娘的智商,跟喝了二斤白酒也差不了多少,今日迷迷糊糊的想明白一点儿,转头就能疯狂自我安慰,何不一次把她打醒了,也免得她日后再受这两个大猪蹄子的磋磨,活生生从珍珠磋成鱼眼珠。 这便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贺九黎微微一抬眼,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寻常男人就算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也绝没有放任自己的兄弟日日来勾搭的道理,莫非你这表哥……” 她忽然换上了一副正正经经、文文静静的样子,苦思了片刻,才恍然道:“莫非你这表哥……喜欢给自己带绿帽子?这世上的人癖好原来如此怪异……” 本想说的更狠一些,却见那幽怨美人面色惨白,胸口剧烈的起伏,好似已快要承受不住一般,贺九黎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这张毒舌的嘴给收了回去。 林诗音当然听明白了,她不仅听明白了,还想明白了。 龙啸云没有一丝一毫要避嫌的样子,表哥似真似假的荒唐,家中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 林诗音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炸开了,从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子一样,把她捅的浑身都是血窟窿,一想到这可能性,竟是连呼吸都难。 她又气又急,心里头痛的要死,一个气没顺上来,竟是一下厥了过去。 贺九黎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接住她,心里只想着,这姑娘承受能力着实有点不太行,估计是平时吃的太少,这身子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 她自己是个吃货,看见这种为了什么“弱柳扶风”的审美就把自己饿成这般样子的小姑娘,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连续喂上三顿猪油渣拌饭,强行让人家感受一下碳水+脂肪的快乐。 好在林诗音只是气着了,没什么大毛病。 今早起来煮肉的时候顺带装出了一个客房,贺九黎便把林诗音抱进客房里头去,自己又钻出来重新在灶上开了火。 林诗音悠悠转醒时,便闻见了一股带着淡淡酒味的甜香。 她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贺九黎飘飘然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了,只听她道:“你醒了?来喝碗糖水吧。” 林诗音愣愣的接过那碗,低头一看,只见碗中乃是一碗醪糟,上头打了个鸡蛋花,底下沉着许多白白胖胖的糯圆子。 原是一碗酒酿小圆子。 这东西没什么稀奇的,街头巷尾到处有卖,可林诗音对这一碗却珍之重之,她有些干涩的说了声谢,便低头开吃。 这一吃之下,才发现这一晚看似普普通通的酒酿圆子之中,原来另有乾坤。酒酿微甜,并非是因为放糖,而是因为此物乃是用甜酒曲发成,这甜不腻,与淡淡的酒味相得益彰,十分有层次。 蛋花打的十分嫩滑,热热的一口下肚,只觉得浑身的郁结都被冲开。然而最妙的却还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圆子。 寻常店里用实心的糯圆子,贺九黎用的却是包了馅的圆子!咬开糯皮,里头微烫的玫瑰酱便流了出来,一咬之下,竟还能吃出被渍过的花瓣的味道,甜中带些微涩,然后再被淡淡的酒酿汤给冲下肚去,别提有多舒服。 林诗音平日里极少吃甜,只是怕自己胖上二斤,叫别人耻笑,此刻却是忍不住一口一口的嚼咽,根本停不下来。 等一碗酒酿圆子下肚之后,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冰凉的手脚都似是回温了。 一抬头,见仙子似的贺九黎月衣高髻,面上却露出几分关切来,不由鼻头一酸,险些又哭出来。 林诗音死命抑制住,只哽咽着说:“谢谢你……贺姑娘……我……我……” 贺九黎却是长叹一口气,温声道:“你想哭就哭吧,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是不好受的。” 林诗音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扑进贺九黎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直哭的打起嗝,还停不下来。 贺九黎就被迫把林诗音和李寻欢自小到大的爱情故事给听了一遍,从两个娃娃大冬天跑出去堆雪人开始,一直讲到冬日小亭里温的那壶酒,那日是冬至,她差人去街上老店买了冬至酒回来,准备同表哥一起小酌两杯。 冬至酒不烈,还带着一股可人的清甜,林诗音喜欢的很,便觉得表哥也会喜欢。 但那天李寻欢重伤,是龙啸云救他回来的。 这便是错的开始。 一想到表哥为了报龙啸云的救命之恩,居然要把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给推出去,林诗音只觉得天崩地裂,心头泣血,又想到龙啸云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顿时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小心翼翼,夜夜不寐,如今只觉得实在可笑,她心里一心一意的念着表哥,却没想到表哥早就打定主意把自己送给结义大哥。 贺九黎无奈的看着林诗音在自己怀里哭的是天昏地暗,怕她身子弱,哭的狠了又要厥过去,只好道:“林小姐,鼻涕泡泡哭出来啦……” 这话对一个淑女来说杀伤力不可谓不大,林诗音的哭声一下子戛然而止,她羞臊不已,慌忙在袖中翻找手绢,心里头又恨自己这样失态,把贺九黎的衣裳都弄脏了,不由带着哭腔道:“贺姑娘……我失态了……” 贺九黎噗嗤笑了一声,宽慰道:“我骗你的,林小姐花容月貌,哭起来也是海棠带雨,美的厉害,哪有什么失态一说。” 她对女孩子自是比对臭男人要温柔上许多,嘴上说话也十分贴心,林诗音听了这话,不由的破涕为笑,嘴中嗔道:“贺姑娘笑话我,揶揄我!” 见她情绪稳定,贺九黎往床头上一坐,问道:“林小姐……今后怎么打算?” 这便是问她在这两个臭男人之中怎么选了。 一提这个,林诗音本笑开了的脸顿时又悲切下来,她凄凄道:“我……我也不知,我一想到这件事,便觉得心里怄了一口血,上不去,下不来,要把我活活憋死了……我……我不想回李园去,也不想见表哥了!” 她心里头乱糟糟的,想到李园、龙啸云、李寻欢便烦闷的很,恨不得一下昏死过去,才好不用受这心病的折磨。 贺九黎便道:“既然不想回李园,倒不如在我这里小住几日吧。” 林诗音一惊,道:“……可、可以么?” 贺九黎道:“你难道忘了我是干什么营生的了么?” 林诗音这才想起刚见面时,贺九黎便说自己是开客栈的。 她忽然感激的笑了,一把抓住贺九黎的手,道:“好、好,还望贺姑娘不要嫌弃我才好……” 说着,她忽然自头上拔下那檀香小扇来,贺九黎定睛一看,才知这扇子着实不简单。这檀木小扇的扇骨之上雕着花鸟鱼虫纹样,栩栩如生、精细异常,九片扇骨乃是用一颗圆润玉珠钉上的,这玉珠圆润可爱、成色极好,显然也是价值不菲的。 贺九黎开门做生意,当然也不是纯做慈善,于是便十分爽快的收下。 只听脑中叮的一声,系统道:“获得【林诗音李寻欢定情信物——檀木小扇】一把,价值五百积分。” 贺九黎当下便惊了,五百积分,也就是说这檀木扇居然值五百两银子,这定情信物还挺贵重。 她立刻表示:“林小姐这几日安心住着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日日变着法做给你吃。” 林诗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只柔声道:“莫要叫我林小姐了,生分的很,你若不介意,可否叫我‘诗音’?” 贺九黎唔了一声,十分天然的点头道:“那当然好啦!” 林诗音又道:“那……那诗音可否……唤你九黎?” 说着,竟有些羞赧似的低下了头,两只手有些紧张似的绞着自己的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搞百合!(不是) 大表哥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出场,毕竟他打定主意要把老婆送人(。)执迷不悟是会被打脸的大表哥! 第15章 指鹿为马 li style=”li: 252x” css=”” 里头二人你侬我侬,外头却还杵着两个倒霉健奴,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太阳西斜,也没见林诗音出来。 二人本就觉得贺九黎处古怪的要命,如今左等右等,等的是心焦极了,眼见天都快黑了,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一横,便打算硬闯了。 正要推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林诗音从里头款款走出,黑壮健奴一喜,便道:“诗音小姐出来了,快回去吧,龙大爷在家里可要等急了。” 林诗音先前一心扑在表哥身上,自是没注意过下人们这些微妙的用词,此刻一听,顿时生起气来,冷笑一声,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龙大爷成了李园的主人,叫你们牵肠挂肚的很。” 两个健奴口无遮拦习惯了,哪想到林诗音今日说话含枪夹棍,刻薄非常,心中登时一惊。 只不过林诗音惯常宽厚,下人们便把她当做个面团来揉捏,她小猫乍一发威,这健奴并未放在心里,只笑着打一哈哈,不以为意道:“小奴说话没遮拦,诗音小姐息怒。” 另一健奴便催促道:“小姐,天色渐晚,咱们快回家吧。” 林诗音根本不动,只淡淡道:“今日我不回去了,就住在贺老板店里了,你们回去,差小翠来给我带几套换洗的衣裳来。” 说罢,理也不想理这两个人,转身就要回屋去了。 这哪里可以,两个健奴脸色大变,齐齐呼道:“使不得啊小姐,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的道理!” 林诗音听了,登时大怒,转头骂道:“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的道理,倒是有让外男日日像个苍蝇似得围着别人家未婚妻打转的道理,李园的道理可真是奇哉怪哉!” 她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李园上上下下,无一人不清楚,只把自己当个傻子一样的蒙骗,于是再顾不得许多,张口便骂。 这二奴何曾听过林诗音这般说话,登时吓得浑身冷汗,见林诗音立在门口,面色惨白、眼眶通红。心里暗叫不好,只觉得是贺九黎出言挑拨,心里头把她恨了个死。 今晚要是不把林诗音带回去,他们二人免不了要吃龙啸云的苦头。 他们对视一眼,心下已决定今日用强的,也要把这不听话的诗音小姐给拖回家里去。 自从少爷不管事之后,李园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龙大爷一人拿捏,只要诗音小姐今日回了李园,龙大爷自可说她得了风寒,在家里头关上三五个月,也不怕她不乖的。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难道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可? 心下主意已定,一健奴上前一步,沉声道:“诗音小姐,得罪了。”然后伸手便捏住了林诗音的手腕,大力一拉,生生把她从门口拉了出来。 林诗音哪里能想到,这二奴竟敢这样对她,当下便气的脸色发白,怒道:“你们……你们哪里来的狗胆子,竟然敢如此对我!” 那健奴垂着头,一副恭敬做派,手上力气却是一分不减,见林诗音拼命挣扎,心头又生出几分不耐来,又拖着她走了几步。 嘴中只道:“诗音小姐不懂,这江湖坏人太多,还是家里安全些,小奴这是为了小姐好,还请小姐配合些吧!” 林诗音又惊又怒,心下凉的透透的,只觉的自己这小姐当的实在是没意思,连个健奴都敢把她拖来拖去,还不如一头磕死得了。 又复而想,要死,也得回去再死,死在九黎的地方,凭空给人家添晦气。 她惨淡一笑,不再挣扎。 那健奴见她认命,心下一喜,嘴上道:“此地古怪,不便久留,诗音小姐现在不明白,回去想想,便知道咱们二人可是真心为小姐着想的。” 却听一人冷声道:“小姐怎么想,你们管得着么?你们究竟是小姐的下人,还是小姐的祖宗啊?” 健奴抬头,便见贺九黎立在门口,面如寒冰,一双凤眸之中寒光战战,叫人看了没由来的害怕。 贺九黎本以为林诗音只是出门与两个奴仆说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这两奴居然敢以下犯上,强捉林诗音回去。 可见这诗音小姐在李园,着实没有什么威严。 那健奴冷笑一声,道:“你花言巧语的哄骗诗音小姐,咱们还没追究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只当贺九黎只是个寻常女郎,刚才被林诗音刺了几句,心头正不爽利,见贺九黎自己撞上来,顿时便想着要教训教训她,好让她知道长舌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话音刚落,他便闪电般的出手,直攻贺九黎头顶。 在汴京城杀人的代价,他一个小奴自是担不起的,所以他这一招,并非为了一掌拍碎贺九黎的颅顶,而是为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他想要一把抓住贺九黎的头发,在把她拖到大街之上去痛打一顿,一个姑娘家被拉到街上去打,清誉基本上也完蛋了,若她是个要脸的,梁上挂根绳子也就吊死了。 如意算盘打的是很好,却没想到贺九黎看也没看他,只轻轻挥了一下衣袖,便听到咔嚓一声,健奴手腕竟已被折断。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楞的看着自己不自然垂着的手,等到刺骨的疼痛传来的时候,他才忽然狂叫一声,大喊道:“你!你!你竟敢……!” 贺九黎平静道:“你再叫唤一声,看我敢不敢打掉你的牙。” 她这话说的文文静静的,内容却十分凶残,林诗音愣愣的看着她,只觉得贺九黎此刻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卟啉卟啉。 二奴见贺九黎不好惹,便立刻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放狠话:“你等着!我们少爷和龙大爷知道你扣下诗音小姐,不把你挫骨扬灰都算轻的!” 贺九黎面露遗憾,微微叹气,道:“你好像忘了我刚刚说了什么话。” 说着,只见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堵住了那健奴的去路,还没等那健奴反应过来,她一掌便掴了上去,直把那奴的牙打掉了三四颗。 那奴被打的眼冒金星,双耳嗡嗡,只模模糊糊的听到她说:“我可是个很讲信誉的好姑娘,说打掉你牙,就打掉你牙。” 健奴吓的魂不附体,再不敢多言,撒丫子就往李园跑。 贺九黎转身一看,林诗音还立在原地,有些呆呆愣愣的看着她,见她走近,两眼忽然放出了光芒,道:“九黎,你……你好厉害!” 她自小不爱武功,只觉得没用,今日却方知道自保之力的重要性。对这衣决飘飘、武艺高强的贺九黎,自然生出了几分艳羡来。 又想起今日初见,她竟还觉得她打不过那几个泼皮无赖,顿时脸上发烧,只觉得贺九黎一定在心里头笑话她,她一双含情秋目有些羞的瞪了贺九黎一眼,转身要回屋去了。 正要回屋,却见草丛之中蹿出一只胖狸奴来,林诗音惊呼一声,正要躲,那狸奴却直接在林诗音脚边躺下来,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来,嗷呜叫着求摸摸。 野猫一只,撒娇倒是无师自通。 这猫通体雪白,唯嘴上有两片黑色的“胡子”,一双圆圆的猫眼睛,可爱的要命,嗷呜嗷呜的叫着,不断在林诗音脚上扭来扭去。 林诗音没养过猫,现下只觉得新奇的很,又有些犹豫这猫抓不抓人,正迟疑间,却听贺九黎欢呼一声,窜上前来,对着那猫就是一顿狠撸,上下其手,毫不客气。 嘴中还惊喜的道:“哪里来的猪!” 那狸奴冷不丁的被人诽谤成猪,登时委屈的要命,嗷喵嗷喵的叫着要跑,却被贺九黎两只铁爪压在地上不住狂撸,顿觉生无可恋,变成一摊猫咪液体。 林诗音:“…………” 贺九黎显然是爱极了猫的,猛撸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抱起它来,趣味盎然的对林诗音道:“诗音,这猫儿须得起个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合适呢?” 林诗音沉吟片刻,心头便已闪过好几个雅致名字。 正要都说出来给贺九黎挑,却听贺九黎认真的道:“不如就叫阿狗吧,倒也很趁它!” 林诗音:“…………??!” 你认真的么?给一只猫起名阿狗到底哪里趁了?? 她本要出言反驳一二,却又想起自己方才才叫人家搭救,此刻就给人家头上浇冷水未免太没礼貌,于是十分僵硬的点了点头,又十分勉强的道:“……恩……是很趁……它。” 说完这话,她顿感悲切,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学坏了,这等指鹿为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第16章 意外 li style=”li: 252x” css=”” 没想到这一晚龙啸云和李寻欢都没找上门来。 这倒是很清净,林诗音搬进了二楼的客房之内,第二天早上刚一睁眼,就闻到一股甜香味,便知贺九黎已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呢。 其实贺九黎倒不是早起,她昨一晚上又被噩梦缠身,实在是烦的很,最后干脆不睡了,把新收服的宠物猫阿狗薅起来陪她玩耍。 那阿狗何其无辜,睡得好好的被人翻了个身,浑身上下被看了个遍,还恍惚间听见那人类不怀好意的说:“噫!猫铃铛!” 贺九黎女流氓盯着猫铃铛看了一会儿,她沉思了好一阵子,方才道:“还得什么时候做个绝育才是,啧啧啧,以后就是阿狗公公啦!” 阿狗听不懂她什么意思,只看她眼神,莫名觉得浑身难受,嗷呜嗷呜的瞎叫起来。 也就三层的隔音太好,要不然林诗音早被吵起来了。 跟阿狗玩到天蒙蒙亮,贺九黎就从房间里出来,打算做点早食吃。 林诗音身子清瘦,昨日又受了大刺激,身心疲惫,当然是吃点甜的治愈一下,她略一思量,便打算煮个家庭版的奶茶给她喝。 既然叫家庭版,自然简单的很,先煮化红糖做糖浆,在用煮红糖的锅子倒上牛乳煮开,煮开之后扔个茶包进去,一两分钟就好。 是而林诗音出来时,便看到餐桌上已摆好了食物,瓷杯里盛着温暖的饮子,这正是她方才闻到的那阵甜香的来源。 再看贺九黎,她正自一个……小锅之中盛饭出来,那饭之中拌着笋丁、香菇、肉末、萝卜丁,米饭已不洁白,而是将汤汁吸得饱饱的,整个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焦酱油色,林诗音心头一动,忙上前帮衬一把。 贺九黎却是说:“你快坐着吧,你是客人,哪有要客人上来帮忙的道理呢?” 林诗音道:“你连个仆人也无,我又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忙前忙后。” 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顿自是吃的十分舒心,林诗音换了个环境,连带着胃口也变好了,一碗饭虽没吃完,但也下肚一大半了,而加了红糖的奶茶她更是喜欢的很,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直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下。 只可惜这么轻松愉快的时间却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龙啸云上门来了。 李寻欢夜夜不归,林诗音又魂不守舍,李园的大小事宜便一概由龙啸云拿捏,他显已成了半个主人。昨日听逃回来的健奴禀报,顿时气的要命,登时就要上门要人去。 只是转念又一想,李寻欢那棒槌贴了心要把林诗音往他怀里推,林诗音年岁渐大,只要李寻欢不娶她,她迟早都得死心嫁给他的,如今不过耍一耍小脾气,他还应当是顺着她,免得叫两人生了龃龉。 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第二天一早,命林诗音的贴身婢女小翠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这才朝贺九黎家里去了。 他姿态做的很足,客客气气的在门口敲门,岂料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这只能怪龙啸云没见识,门上装了门铃,他不认识那白色小盒子,只用门环去叩大门,贺九黎家里大得很,又没有门房,怎么可能能听得见。 龙啸云本以为他过来只是演一场戏,先言词恳切的求林诗音回家,若林诗音执意不回,则依依不舍的叫她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走的时候再一步三回头,不怕林诗音不感动的。 岂料第一步就出了差错,人家连门都不给他开! 龙啸云哪里受过这个气,当即脸色便黑了下来,飞身入院中,冷哼一声向前探去。 却是连那健奴口中的“琉璃屋子”都没看见,就被一人拦了下来。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玉面清容,凤眸微挑,飞仙高髻,衣决飘飘。只是眼下两抹乌青,眼中如蒙雾一般氤氲,似是神游天外,十分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似得。 龙啸云听那两个健奴说过,一看便知这就是贺九黎。 于是微微一颔首,沉声道:“贺姑娘,在下龙啸云。” 他在打量贺九黎的时候,贺九黎也在打量他。 龙啸云国字脸,下垂嘴,看着十足沉稳,只不过他大概能比林诗音老上十几岁,也不知道那李寻欢是怎么想的,竟要把林诗音扔给这么个糟货,真是叫人恶心的紧。 贺九黎也微微一颔首,她十分的有礼貌,慢悠悠、轻飘飘的问道:“龙先生私闯民宅,若被我扭去了开封府,要打多少板子呢?” 于是龙啸云就知道来者不善,他冷笑一声,道:“贺姑娘花言巧语骗走我们家的小姐,捉去开封府又该打多少板子?” 贺九黎道:“龙先生这个骗字用的妙。” 龙啸云脸色一沉,并不说话。 贺九黎继续道:“若诗音小姐今年只有三岁半,这骗字倒也说得,只可惜诗音今年年满十八,她要做什么,关你屁事。” 龙啸云根本没把贺九黎这话中的刺意放在心上,他讽刺一笑,又冠冕堂皇道:“诗音不通世事,若不是你花言巧语将她骗来,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会做出夜不归宿这种荒唐事!” 贺九黎嘲讽的一笑,诘道:“林诗音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就是她脑子不好使被人骗了;如果她今天乖乖嫁给你,你是不是就要转而赞她冰雪聪明了?聪不聪明,原来都看她合不合你心意呐。” 龙啸云对林诗音势在必得这件事虽然人人都看的出来,却也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如今被个女人十分嘲讽的戳破了心事,他登时恼羞成怒,恶狠狠道:“长舌妇人,胡言乱语,今日叫你吃吃厉害!” 话音未落,强劲掌风已至贺九黎身前。 贺九黎冷冷看他。 他那一双纯黑眼眸之中,似有冰晶雪花,只一眼就叫人从指尖开始发寒,龙啸云心下一惊,又兀自发狠,只觉得自己被这邪小娘小看了去,手中运劲,杀招骤现,竟是一言不合,欲取贺九黎性命! 此人着实是无耻至极,贺九黎有心羞辱他,嗤笑一声,逗弄般的往旁边一躲,龙啸云的劲掌就落了空,龙啸云一击不中,另起一掌,却依然被贺九黎逗弄似得躲过。 龙啸云打,贺九黎躲,只几下便把龙啸云带到了宅院门口,正要动手把他扔到大街上打一顿,却忽见一个绛红身影倏地出现,从墙外跳进。 此人一身绛红官服,头戴官帽、腰侧挂剑,剑眉星目,神朗俊秀,贺九黎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州桥夜市之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 他不过是巡街巡至此处,忽的听见院墙之内有打斗之声,这才进来看看。 一进来,便看见个国字脸的男人正在追打一个高髻白衣的姑娘,展昭皱眉,想也不想,飞身入局,他功夫比龙啸云好上许多,只打了十来个回合,便将龙啸云制住。 若他想杀龙啸云,只要一剑就可以做得到,可正因为他想要制住龙啸云,这才多费了一些功夫。 只听他声音微冷,诘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行凶?” 一席红色官服,在加上如此俊秀的功夫,龙啸云早看出他是开封府的展昭,心下暗叫不好,正欲说话,那邪气小娘贺九黎却抢先开了口。 只听她十分愉快的道:“今日我真的可以知道,你擅闯民宅,若押到开封府去要打多少板子了。” 展昭循声望去,便见那女子立在一旁,她虽然正对着龙啸云说话,那一双上挑凤目却是在看着他的。 展昭当然记得这女子,州桥夜市人多口杂,高门淑女们惯常是不爱去的,所以她这样打扮的姑娘在那里十分少见,她生的好看,又十足一个吃货样,展昭记不住才怪。 他微微一颔首,道:“姑娘。”算是与她打过招呼。 龙啸云忽然说:“你是开封府展昭!” 展昭道:“是。” 龙啸云又道:“这毒小娘骗走我们家的小姐,你管是不管?” 展昭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贺九黎十分缺德道:“你们家小姐,你是哪家的下人啊,说出来听听。” 龙啸云梗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若提起了李园的名字,他算谁?李园的主人姓李不姓龙,若真提李园,他倒真像个下人了! 可要他捏着鼻子称自己做下人,龙啸云又怎么忍得了。 于是当即闭上嘴,再不说话。 展昭不欲理他,只向贺九黎道:“……姑娘,还请将前情悉数告知某。” 贺九黎不回答,反而道:“你为何不先问我这苦主姓名?” 展昭那一双水玉般的瞳孔便闪了闪,似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抿了抿嘴,道:“是展某的疏忽,请问姑娘姓名。” 贺九黎抿了抿嘴,微微笑道:“我叫贺九……” 正当此时,本被压制住的龙啸云却忽然暴起,从怀中一扬,洒出一把毒粉来,展昭离他极近,一时不察,竟被那毒粉迎面扑中! 顺势,龙啸云双手一挣,挣脱展昭禁锢,又噌的一声朝大门口蹿去,一言不发,直接跑路。 江湖男儿,面子比命重要,若真叫展昭捉回开封府打上几十板子,他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 故而出此下策。 他出手极快,贺九黎刚刚又没怎么注意他,如今发生变故,正想着要追上前去,展昭的身子却已直挺挺的倒了下来,贺九黎飞身上前,把展昭一把扶住。 “展大人?” 展昭低垂着头,并无反应。 贺九黎皱了皱眉,伸手锢住了他的下巴,轻轻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奶茶方子真的又简单又好喝,大家试下!不过要注意红糖别太多,另外冰镇一下更好喝! 第17章 焦糖布丁 li style=”li: 252x” css=”” 展昭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阖下来,留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的头微微有些偏着,几缕发丝凌乱的垂下,倒是冲淡了一些他平日惯有的一板一眼,多了几分迷醉与脆弱的味道。 他鼻梁笔直,下颌骨分明,分明是硬朗的男性线条,可他却偏偏又长了一张略微有些丰润的唇,他的下唇比上唇略微要厚一些,如此便莫名的多出一股欲感来。 有老人家说,这是一种滥情的象征,这样的男人是收不住心的。 贺九黎伸手探他鼻息,只觉他呼吸平稳,心中便知道他只是中了迷粉,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想来龙啸云还是知道分寸的,他只是想逃走,并不想真害展昭性命。 她松了一口气,把展昭架回屋子里去了。 展昭醒来时,便只觉得自己陷在了某种温暖与柔软之中,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昏暗下去,整个屋子里只有床头散发出柔和的淡黄色灯光,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光源有点奇怪,便顺势看去。 只见床头处立着一盏……灯?这灯的灯罩乃是用琉璃制成,里头竟也看不见蜡烛,展昭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奇人异事没见过,此刻却是感觉既古怪、又新奇。 他忍不住伸手在那磨砂的琉璃灯罩上试探性的碰了碰。 ……不是烫的。 这灯究竟是以何物照明?难道是传说中的南海至宝夜明珠?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中,他不小心碰到了灯座之上一个发着微亮的小圈,那奇灯瞬间亮了一个度,展昭惊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再复看那灯,依然安静的亮在那里,竟似是嘲笑他没见识一般。 展昭无奈的摇摇头,慢慢从床上下来。 他一醒来便想起了发生何事,他被那龙啸云的迷药迎面扑中,不省人事,直至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方才幽幽转醒。 只是这里又是哪里呢? 床下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双拖鞋,他自己的靴子倒是被放在角落里,想到或许是那位不好相与的……贺姑娘给拖得鞋,展昭一时之间有点窘迫,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穿上拖鞋摸索着开门出去了。 一开门,便被亮白色的灯光晃了眼睛。 他本以为屋内那盏灯已足够的神奇,却没想到一出门,走廊的天花板上一顶一顶的排列着圆形的灯,这些灯具是散发着亮白的灯,并不见灯芯,也不见火光晃动。 饶是夜明珠,也不至于这般不要钱一样的随意镶在屋顶之上吧……? 再看这屋子,从地板到吊顶,竟没有任何东西是他曾经见过的。 最为明显的便是,初春三月的夜晚,本是有些寒凉的,可这屋子里没有生炭炉,却暖和的让人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展昭细细观察,方才发现,这木质的地板居然是暖的! 这是如何做到的?他对机关巧技并不精通,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地板之下藏着些水管子,里头装上热水,方可使得地板发暖。只不过如何保证里头的水总是热的呢?难道是专门有几个仆人,日夜不停的烧热水,灌热水么? 老实说,展昭想的已八九不离十,现代的暖气分水暖和气暖,所谓水暖,的确是如此工作的,只不过他不明白循环水的概念,方才以为这纯粹的人力使得。 正好奇着这屋子的主人家,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声响,似是人说笑的声音,展昭微微眯了眯眼,向前走去。 于是便看见了那位并不太好相与的贺姑娘,正在灶台跟前忙前忙后的。 厨房烟火大,一般都是单独开一间出来的,免得叫屋子里头的家具沾染上油烟气,这贺姑娘的房子倒是处处与别家不同。 而且这屋子里,竟然丝毫闻不见呛人的油烟气,再定睛一看,原是那灶台前方,有一块全透明的琉璃,炖煮东西的锅气竟全都被那块琉璃挡住吸走了! 这又是什么机关?!! 展昭越看越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贺九黎抬头一看,就看见展昭有些怔怔的站在客房出来的走廊之上,不由笑了一下,对他道:“展大人醒了?” 她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似白天那副广寒仙子似的模样,她把发髻解开了,重新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扎在脑后,身上穿着薄卫衣和运动裤。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倒是很得体的打扮,可若是叫古代人见了,却着实有些叫人看不得,尤其是她为了做饭方便些,还把袖子给撸起来了。 展昭一看见她,几乎是立刻有些羞臊的把目光转开了。 他垂眸,盯着干净到可以映出自己脸的餐桌,轻轻的说了一句:“贺姑娘。” 原来这处处巧思、处处机关的屋子,竟是这位贺姑娘的家。 贺九黎没注意他语气里那一点点的不自然,道:“马上便要开饭了,展大人请稍等片刻。” 展昭这才惊觉她竟是没有仆从的,连晚饭都要自己动手做。他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但正想站起来说不用的时候,却又被她做饭的手法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九黎正在做焦糖布丁。 布丁是今天早上做好的,鸡蛋黄加白砂糖打成蛋液,再加上煮好的牛奶和淡奶油的混合液,放进蒸屉里蒸,蒸好之后自然放凉,然后放进冰箱里冷藏备用。 本来这种东西,一做就不可能刚刚好做两人份,正好展昭来了,也让他尝一尝。 现在剩下的是最后一步,也就是给布丁盖上焦糖。这一步着实简单的很,把备用的布丁拿出来,在上面撒上一层白砂糖,在用喷枪把白砂糖加热成焦糖壳。 惊到展昭的是她手里的喷枪。 此物喷头之处,竟可以喷出淡蓝色的火焰,只几秒,就把撒上去的糖加热成焦色,足见温度之高。 若是在江湖之中现世,此物必是凶器一件。可这样珍贵的一个物件,在这位贺姑娘的手中,却全然好似只是凡物一样,只用来喷烤糖壳…… 展昭抿了抿嘴,略有些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心中只道这贺姑娘竟是个隐于市的高人。 正想着,却见她正欲端着焦糖布丁上桌来给他,展昭忙迎上前去,从她手中接过那淡黄色的小食,嘴中轻轻道:“多谢。” 贺九黎朝他笑了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又回灶台去忙活了。 展昭盯着那装在琉璃小罐中的小食,拿起勺子,连带着焦糖壳与下面的布丁一起送入嘴中。 ……奇妙的口感与味道。 焦糖壳还略有些烫,带着一股甜蜜的焦香味,底下的布丁底却是冷的,十分的紧致和嫩滑,放在嘴中慢慢品味,有淡淡的鸡蛋香气,与牛乳的香气混合起来,微甜,又十足的有回味。 是十分复杂,又十分有巧思的食物。 展昭从未吃过这种食物,他忍不住又看了贺九黎一眼,却见她十足认真的在用热油煎呛辣椒,空气中多了一种令人口水都忍不住分泌的辣香来,展昭本不是个对食物很有执念的人,此刻竟然对这顿饭期待的很。 这顿饭吃的是酸菜鱼,酸香可口,鱼片薄的可以透光,鱼汤呈乳白色,其中加入酸菜、仔姜、豆芽等配菜。最后再浇上热的辣椒油,怎是一个美字了得。 展昭帮不上什么忙,却也实在不好意思空等着吃饭,正无所适从间,看见贺九黎要盛米饭,便立刻凑了过去,自她手中拿过饭勺,道:“展某代劳即可。” 林诗音便帮忙把做好的饭往外端。 这一顿饭自然是吃的主客皆欢。 屋外倒春寒,屋内却温暖明亮,在这处处奇异、却又处处透露着舒适的屋子里头,展昭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坦的要命。 这地方真的是人间么?还是说……他其实乃是误入了仙宫?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吃饱喝足的贺九黎,她双手托腮,眯着眼睛,十分满足的松弛着,只是眼下乌青,双眼迷离,吃饱了饭之后,好似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似得。 若这真是神仙,倒是比话本子里说的神仙要多上十成的烟火气儿。 ——可爱的烟火气。 许是他这般略带探究的目光惊动了正在发呆的贺九黎,她缓缓偏头,嘴唇微动,用唇语做:“怎——么——了——?”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起身道:“天色已晚,展某便不再叨扰了。” 贺九黎的唇角勾了勾,她自然是不会留客的,只客套几句,叫他在客栈开门的时候一定赏光,而展昭也带着笑意应下了,只是心里却在想,这般奢侈豪华的客栈,他的月钱怕是并不够赏光几次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油烟机用的是airone的全自动升降油烟机,非常漂亮(也非常贵),感兴趣在某宝可以搜一下长啥样。 第18章 饮冰室 li style=”li: 252x” css=”” 三个月后,夏日如期而临,而贺九黎的客栈也如期开张了。 这几个月里,龙啸云再没来过,给朝廷命官下迷药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龙啸云自知闯了祸,便去找了李寻欢从中周旋,做东请展昭吃饭。 小李探花在江湖上赫赫威名,又素来爱交朋友。展昭推脱不得就去入了席,那李寻欢倒是处处向着他的义兄,只道是龙啸云关心心切,一时做了错事,只希望展昭能放他一马。这件事当然并不能算得上一件非常严重的是,要知道,前一阵子,“锦毛鼠”白玉堂还干出了在皇宫里装鬼这种事,脑袋照样好端端的待在脖子上,一点事儿都没有。 展昭虽然不喜龙啸云,但碍于李寻欢的面子,还是表示迷药一事无关紧要,只是私闯民宅之事,若是再犯,绝不姑息。 这话说的很重,龙啸云心中愤愤,只觉得这开封府展昭当真是一点江湖人不拘小节的个性都无,面上却忙不迭的应了。 只是他心里却打着别的算盘,只觉得女人之间,贺九黎能养林诗音一时,难不成能养一辈子?等到林诗音受够了寄人篱下,他自有办法叫她回来。 但这事,贺九黎就不太清楚了。 这三个月里,贺九黎当然没闲着。 客栈是人们在旅途中落脚歇息的地方,舒适的居住体验是第一要务,碍于科技的发展,在这个时代里,几乎所有的客栈——不,几乎是所有的居住环境,对于见过了现代科技的贺九黎来说,都不能称得上是“舒适”。 她要建造的是当世独一无二的梦幻客栈。 东侧的一排厢房,建筑外形上并没有大改,还保持着原来古香古色的样子,只是在墙壁里加了保暖层,地板下铺了地暖,然后还做了防水防潮的处理。 更重要的是,安装了空调,好让夏天室内也可以很宜人。 每个客房里都安装了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智能马桶、太阳能热水器、陶瓷浴缸、负离子吹风机、以及一次性的牙刷毛巾,这是卫生间的标配。 考虑到古代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室内肯定是不会配置电视机之类的东西的,标配是硅胶床垫和纯棉床品、一张小桌子以及两把沙发椅,再配上可调节亮度的顶灯和床头灯,就差不多了。客房的装修风格也是以木质和简约为主,有点后世某无印x品理念的影子。 原来待客用的正厅被贺九黎改成了供客人们吃饭用的大厅。除此之外,还有北边的二层小楼,被贺九黎改做咖啡厅——当然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是不喝咖啡的,所以应当说是个茶厅。 一切都很美好,定价也很美好。 ——每晚,二百两银子。 这个数字可以算得上是天价了,毕竟在汴京,十五文钱就可以吃一顿饱饭,五十文就可以找一个睡觉的地方,有谁会花上上百倍的价格去住一家新开的客栈呢? 但在价格上,贺九黎并不妥协。 这客栈的装修花了不少积分,导致她现在手上的积分已经告罄,如果降价,会导致她入不敷出。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一分价一分货,这道理虽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但人们心里却总有杆秤。如果你用卖鱼眼珠的价格去卖珍珠,只会导致别人看轻你的珍珠。 所以贺九黎绝对不会降价。 高昂的价格,再加上并不临街的位置,直接导致了一件事,那就是……客栈开业三天,一个客人都没有。 ——除了林诗音之外唯一见到的人,是上门道贺的展昭。 只不过他在得知定价之后,额角诡异的跳动了一下,十分无奈的直言自己也没认识几个住得起的外地朋友。 从半天风那里拿到的钱基本上已经要用完了,现在客栈又没有客人上门,贺九黎思来想去,最后决定…… 先卖点小东西叭,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临街找了个要出租的铺子,以每月五百文的价格先租它三个月再说。 至于卖什么…… 夏日里,最缺的是哪一口呢? 酷暑天气,街头巷尾没个躲凉处,日头都快能把人烤成人干了,这种天气,人自然是口干舌燥的,若是有清凉解渴的冰饮可以入口,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当然,这来钱的法子贺九黎想得到,其他人一样能想得到,街头巷尾缺不了卖各色饮子的小商贩们,但贺九黎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在于,她不差冰块。 贵价一点的地方,譬如说丰乐楼,加了冰的莲花茶、乳酪碗是管够的,只不过价格自然也高,寻常百姓没有为了一口饮子花上一二百文钱的,而这些人正是贺九黎要瞄准的目标群体。 毕竟她家里头摆着那么大的冰箱,冰块根本就不用算在成本里面,价格自然可以大大的压低。 就算冰箱里冻的冰格不够用,她还有其他外挂……毕竟她原本就是有冰系异能的,相当于是个人形自走制冰机了。 至于要卖什么,首先基础的就是酸梅汤了,做酸梅汤的原料都可以在药店里头买全,又方便又便宜,夏日里头又可以生津止渴,再合适不过了。 做法也很简单,黑枣、乌梅、山楂干、甘草、豆蔻洗干净,水烧开,把所有的原料统统扔进锅去,小火慢煮一个时辰,等到出锅时,加冰糖。过筛放凉之后就可以进冰箱里头冻着去了。 唐代五色饮中的玄饮,指的正是乌梅浆,清代叫梅煎,而在贺九黎的儿时记忆中,夏天总有推着车沿街叫卖酸梅汤的。 若只买这个,自然算不得新颖,贺九黎思前想后,又用了吉利丁片,把一部分酸梅汤做成了乌梅冻,放在冰箱里冻的冰冰凉凉的,吃的时候在顶上撒一小撮的干桂花,洁白磁盘、乌色梅冻、金黄桂花,赏心悦目的很。 林诗音出来帮忙的时候,着实被这小小乌梅冻所折服,一连吃了好几块,捧着腮发出一声满足的“嗯~~”。 自从龙啸云那日狼狈逃走后,李园就再无人来催促林诗音回去了,因此她就在贺九黎家中住下了。被贺九黎喂了几个月之后,她十分可喜的脸圆了一圈。 想到前几日下定决心要减肥的林诗音,贺九黎好心提醒道:“这东西……放了很多糖。” 林诗音看了看贺九黎严肃的脸,又看了看白净磁盘里乌色的小方冻,实在是没忍住,把最后一块放入口,郑重其事的说:“明天,明天我一定戒糖。” 贺九黎轻笑了一声,转身回厨房去继续鼓捣饮冰室的产品。 她的饮冰室还需要一些……更独特的产品,比如——柠檬盐茶。 本朝也产柠檬,只是不称柠檬,称“益母果”,又称“宜檬子”,拿来入药的,有时也作为调料。只不过产地在岭南,故而汴京只有干柠檬,没有新鲜柠檬。 不过即使有,也没法直接拿来用,做柠檬绿茶用的是无籽香水柠檬,这样才能更好的激发香味。她在商城中买了一些,又见有卖草莓种子的,便买了几包,打算抽空种在随身空间里。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她倒是再也没打开过随身空间了,以前这里都是用来种些救命灵药的,如今日子好了,不会莫名其妙的陷入危险之中,这里也就渐渐荒废了。 柠檬要现切,不能提前准备,只能把做好的茉莉绿茶的茶底、冰块、冰糖水都分门别类的装在保温桶里。 正要出门的时候,打了一条大辫子的林诗音却执意要跟着她一起去。 “九黎这样辛苦,我又怎么能无所事事的待在家里呢。” 她十分认真的如此说道。 贺九黎便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这三个月以来,李寻欢一次也没有上门来寻过林诗音,林诗音嘴上虽然不说,却时常是强颜欢笑着的。 其实很多时候,为情情|爱爱伤春感秋都是因为闲的没事干,忙起来自然没那个闲工夫。现在林诗音想当进步的职业女性,她当然不会拦着。 于是二人一起去布置新店。 新店名叫“饮冰室”,她特定定做了一块牌匾挂上,十分简单粗暴的告诉行人这家小店是做什么的。里头没什么特别的现代化设施,只是在顶上吊了两个风扇,好让人不至于热死。 除此之外,就是简单的几张小桌小凳,一个用来做茶的操作台。 于是这一日,毒辣太阳之下的汴京人民,就发现东大街临街的铺子里,多了一家叫“饮冰室”的小店,这小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卖的东西也不多,只在门口立了个牌子,上用娟秀小楷写着:乌梅冰浆、盐檬冰茶,每碗十五文,售完即止。 嚯!冰饮!十五文! 夏日里头冰难得,除了达官显贵家里管够之外,也就丰乐楼、霍家楼等几个大酒楼中有供,把新鲜瓜果切小块盖在冰上头,浇上酪浆,再撒葡萄干、杏仁碎之类的干果在上头,就是一碗冰果酪碗了。 只不过冰果酪碗虽好,价格却让人望而却步。 再看这小店,根本就没有冰鉴,居然就敢大刺刺的说,自己家卖的饮子是冰的!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前一天晚上放凉的,被这热天儿一蒸,早成温热的了!这样的大言不惭,难道觉得汴京的人都没脑子么? 再一看,小店里头就两个小娘子忙前忙后,抛头露面,连个男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几个闲汉便互相对视了一眼,打算寻机会发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龙啸云后面会收拾他,再给他一个作大死的机会(不是),现在犯的事以李寻欢的面子还是很好揭过去的 为了这章,特地去喝了一杯老盐柠檬茶,只想对做茶小哥说:少放点盐…… 感谢在2021-03-13 20:59:30~2021-03-15 21: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不想码字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了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鱼凉 8瓶;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乌梅冻 li style=”li: 252x” css=”” 几个闲汉进了门,随意寻了一处桌子坐下,正要说话,却见那白衣裳、丹凤眼的小娘子立在柜台旁,十分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拉了一处垂下来的绳子。 只听小小的一声响后,头顶竟是吹来一阵凉风,只把外头毒辣的暑气全都给吹没了,舒坦的要命。 几个闲汉下意识的往上看去,只见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的转着,凉风正是从此处而起。 可是这东西究竟是怎么转起来的呢……也不见有人力啊? 而且……这玩意儿转的这么快,要是掉下来,岂不是……能直接把他们的头都削掉半个么……? ……好可怕! 这种九十年代小学生看到吊扇会产生的普遍臆测着实吓到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闲汉,他们立刻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换到了另一桌上,又对柜台那边的小娘子道:“劳烦女郎给咱们上些冰饮子吧,各样都要。” 语气已是十分的客气。 毕竟能做出这种机关的人相比都不是什么好惹的…… 那不好惹的白衣女郎应了一声,一旁的紫衣女郎便自一个泛着银光的大桶中打出了玄色的乌梅浆,然后……又自另一个大桶中舀出了……那么大一勺冰块!!! 那闲汉一下没忍住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这这这这…… 人干事?? 那么大一勺冰块,不要钱似的全扔到装着乌梅浆的碗里了…… 然后是那什么盐檬冰茶,听起来就很黑暗料理的玩意儿……也是,切了一整个绿柠檬压汁子,放到一个奇奇怪怪的罐子里头,然后又是冰块不要钱似的往进扔,容器盖上盖子,噼里啪啦一阵摇…… 一个闲汉实在是坐立不安,在屋里头焦虑的转了两圈,又跑到门口去,确认了三回这饮冰室的饮子的确是卖十五文钱一碗的。 四碗冰饮端到桌前,碗壁都凉丝丝的,乌色的液体之中悬着透明的方冰块,随着端起来的动作与碗壁碰撞,发出夏日里头最美妙的声音…… 一口下去,酸酸甜甜,山楂和乌梅的微涩,也被冰撞出了别样的风味,里头是加了干桂花一起煮的,一口下去,反味上来都是凉丝丝的桂花香气。 再说那听起来实在有点黑暗料理盐檬茶,第一口下去的确是盐的微咸,而后又是带着微微酸气与清香的甜味……咸甜口的食物很多,饮子却没见过,这搭配一口喝下去,竟也是沁口的凉爽,再加上茉莉花的茶底,温柔的托着宜檬子的风味…… 一闲汉一口下去,忍不住又是一口,咕咚咕咚的一碗下肚,只觉得口齿留香,宜檬子酸涩,一向不受人待见,这家饮冰室却能把这东西做的如此好食,实在是厉害的很。 四人早忘了先前是想进来找麻烦的,喝完饮子,正欲再买几碗,却见那淡紫衣裳的女郎又端了一碟子乌色的方冻出来,上头撒了一撮干桂花,雅致的很。 那紫衣裳、含情目的女郎似是有些不习惯同陌生男子讲话,放下磁盘之后,便退了几步,只小声道:“这是我家里的新玩意儿,今天第一天开张,便送给客人们尝一尝了。” 说着,也不等他们几个回复,急匆匆的又躲回柜台里头了。 有了先前的惊艳,四个闲汉谁也不敢轻视这一碟子小方冻,这种东西他们吃是没吃过的,不过也曾见过,冬日里头,丰乐楼的大厨会用肉皮熬冻,羊腿肉熬烂拆骨,与煮好的浓汤一同放进浓汤里头,在外头冻上半日,就是一道苏式传统名菜冻羊糕了。 冻羊糕不易得,一斤羊糕能卖个十几两银,他们这些替贵人跑腿张罗的闲汉,哪里有钱吃得? 只不过这夏日里哪有冻羊糕,这小小一方饮冰室里的东西,真是个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入口,清清凉凉、qq弹弹的口感便征服了所有人,味道还是熟悉的乌梅冰浆的味道,可是做成方冻,怎么就一下子这么好吃呢……? 这一顿下来,四个人一共花了一百来文钱,这吃喝的花样却是比丰乐楼还好些呢! 进去的时候是挑事的黑子,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自来水。 这几个闲汉原本就是在大酒楼门口游荡、靠给来吃饭的客人们张罗些杂务为生,这一日吃完了饮冰室里头的东西,竟是连丰乐楼夏日里卖的最好的冰瓜果酪碗都看不上了,对自己张罗的那一桌客人极力推荐了东大街上新开的临街小铺“饮冰室”。 这一桌客人……也就两个人。 这是两个很英俊的男人,一个风流倜傥,嘴巴上头有两抹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小胡子,另一个温润如玉,只是一双瞳孔虽然黑亮,却并不聚焦——他竟是个瞎子! 这二人自是陆小凤和花满楼。 花满楼自去年搬出了江南花家,自己住在汴京城里头。陆小凤则是满世界乱窜,是不是就搞个大新闻出来,只是隔几个月就来汴京一趟,白住花满楼的小楼“百花楼”。 这一日正是他刚进汴京城的一日,死皮赖脸的要讹花满楼一顿好饭吃。花满楼无奈微笑,但还是在丰乐楼定了个包厢,为陆小凤接风洗尘。 陆小凤笑的开怀。 听说临街开了一家妙极的小店,陆小凤便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非要拉着花满楼也去品尝品尝那加了盐的宜檬茶,花满楼一听,就觉得牙齿都酸,只不过他惯常拒绝不了陆小凤,最后也还是跟着来了。 结果来的太晚,人家刚好在收摊。 她们东西卖的便宜,味道又是一等一的好,自然卖的很快,天还没黑,四大桶饮子就售罄了,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样的生意倒也能做得,贺九黎心里头盘算着,和林诗音一起慢悠悠的收拾着。 背后有人颇为遗憾道:“噫!这么早就关店啦?” 贺九黎转身一看,是个挺高的男人,长得很是英俊,眉眼之间满是风流,同楚留香的气质倒是比较像,但是楚留香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冷硬,这个小胡子却浑身都是一种巴适得板的感觉。 换言之……气质有点懒散。 她随口应了一句,懒洋洋道:“卖完了,公子要喝,请明日再来吧。” 陆小凤便叹气。 他的好奇心一向是很旺盛的,有了什么问题,就立刻想要知道答案,如今失望不已,又不肯放弃,又问:“那盐檬茶究竟是个什么味道?姑娘桶中可还剩着点底啊?” 说着舔了舔嘴唇。 花满楼:“…………” 花满楼上前一步,拽着陆小凤的衣领子把他往后拽了两步,又对贺九黎温和笑道:“对不住,姑娘,我这朋友刚从医馆放出来,估计还没好利索……” 陆小凤:“…………” 贺九黎却没听进去这友人之间打趣互损的话,她只看见这两人身上穿的衣裳,皆是贵价的罗衫,想必也有钱的很。 于是便道:“虽然分店东西已售完,可是总店里头应该还有的……” 见陆小凤立刻来了精神,她又不怀好意的引导道:“只不过我家总店……只接待住客,不接待散客。” 陆小凤便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已明白这凤眼的小娘子究竟是何意思了。 他道:“正好,我新来汴京,没个住处,今晚住你家客栈也使得。花满楼,今夜你陪我如何?” 花满楼:“?”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而贺九黎呢,见这二人言语之间多是亲密,又见这玉面清和的盲眼公子一副说不上来的奇怪神色,顿时觉得心下了然,只觉得这又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她一把把陆小凤拉到一边去,偷偷道:“这位公子,我家客栈两间房四百两银,一间客房五百两银,你是要一间……还是要两间啊?” 陆小凤:“……为什么一间房比两间房还贵?” 贺九黎白了他一眼,只觉得这是个榆木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提示道:“少侠,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孤男寡女二人投宿客栈时,永远都恰恰好只剩一间房么?” 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这个梗出自哪里了,但是这个不是我原创的,特此标出。 第20章 冰鲜菜 li style=”li: 252x” css=”” 陆小凤是个爱玩爱新奇的性子,碰到感兴趣的事情从不肯轻易放过,他有钱的很,喝一回酒,高兴了能给出去几千两银票,区区一两百两银还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客栈敢叫价两百两银子。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虽然不敢说这世上所有珍奇新鲜的玩意都见过,但也七七八八的见了不少世面。二百两银子住一晚,难道是把皇宫里的享受给搬出来了么? 若只是桌椅板凳、床幔茶壶之类的东西用的好一点,那可会叫人失望的。 陆小凤不以为意的想着,跟在贺九黎和林诗音的后头走着。 路是越走越偏,这家的客栈,不是临街的木楼,居然是藏在居民区的宅院,门口也没挂个牌子之类的,倒是的确有些“大隐隐于市”的雅意。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贺九黎对二人道:“请。” 陆小凤与花满楼皆是一笑,大步迈进门内。 只是第一只脚迈进这神秘客栈的大门,陆小凤就被惊的差点跳起来。 这所宅院的格局上倒没什么十分特殊的,正门进去一条笔直的路,正正通向用于待客的正厅。 路的两侧,树木郁郁葱葱,呈现出深浅不一的叶绿,天色已黯淡下去,连带着这苍翠的树冠也染上了几分暗色。只是那原本平平无奇的树冠,却在陆小凤踏进大门的下一秒,忽的亮起了星星碎碎的光尘。 陆小凤:“!!!” 噫!这是什么?! 他被惊的脚步都乱了,花满楼颇为不解,偏头轻嗅片刻,方才对陆小凤道:“这是金桂子树。” 听到他说话的贺九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花满楼一袭白色罗衫,手持折扇,听见贺九黎转头的声音之后,又是轻轻一笑。他本就生的英俊,这一笑之下,更是如春风拂面、春水泛漪,漫天的星光铺下,周身竟似是渡起一层淡淡的光华。 所谓浊世佳公子莫过于此。 如此佳人,老天却剥夺了他用眼睛去欣赏这世间万物的能力。 贺九黎忍不住觉得有些遗憾,又有些惊奇。 她道:“金桂九月方才开花,花公子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是金桂子的树呢?” 花满楼笑道:“不开花也有味道的,金桂子叶微微有点发瑟,又带股清香,很是好辨认。” 贺九黎狐疑,也跟着轻嗅片刻,却觉得没闻见任何味道,心中道:这花公子眼睛虽然是盲的,鼻子倒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灵。 见贺九黎略有些吃惊的神色,陆小凤也笑了,只道:“花满楼、花满楼,我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比花满楼还要懂花鸟鱼虫之事的人。” 但又听他话锋一转,对花满楼道:“只不过今天你应该是真的弄错了,这并不是金桂子树。” 花满楼“哦?”了一声,长眉微微挑起,很是不信的样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只因这树上已开了花,一种会发光的花,如被打碎的月光一般,花满楼,你可曾听说过这样子的树么?” 花满楼总算知道陆小凤刚刚的脚步声是因何而乱的了。 只见他略微一偏头,似是思考了片刻,而后又慢慢的摇摇头,十分遗憾道:“倒是闻所未闻。” 陆小凤止不住好奇,又问贺九黎:“贺娘子,这究竟是何种奇树?” 说着,上前还摸了摸那树干。 贺九黎道:“的确是金桂子树,秋天金桂花开,可做糖桂花,浇在杏仁豆腐之上,可谓一绝。” 陆小凤挑了挑眉,便知道这贺娘子并不想解释这金桂子树上的星碎,他一向是个知情知趣的男人,人家不愿说,他自然也不会再问,只退了两步,摇着头叹道:“哎呀,果真是我没见识了。” 再往里走,便进了正厅,此刻天已黑去,自是要开灯的,贺九黎随手摁了一下安在墙上的开关,便见屋内亮起了明亮的光芒。 她并不装大灯,屋子里的灯光全部都是轨道灯,贴在天花板和墙壁之上。 花满楼泰然自若的坐下,陆小凤却又是一惊,他是在忍不住好奇,便凑上墙壁,去看那贴在上头的轨道灯,还试探性的用手去摸了摸。心道:这难道是某种如夜明珠一样的玉石,被切割成一条条的贴在墙壁之上?真是奇哉怪哉。 这才刚刚进来,便觉得这二百两银子花的实在不亏。 再看厅内,外头虽看着平平无奇,进来之后却觉得同一般客栈的装潢相差甚远,地上铺青黑色地砖,桌子不是木质,却是光华的大理石制成,上铺着有淡雅花纹的桌布,透明琉璃瓶之中,以清水养着一朵黄百合花,比起普通客栈,多了几分柔和的巧思。 最让人惊讶的是,厨房设置在整个厅的最右角。 陆小凤之所以知道那是厨房,乃是因为厨房是用大块的透明琉璃所围,灶台之上清脆的蔬菜、锋利的菜刀等,都能看的是清清楚楚。 陆小凤按照惯例,又惊叹了一翻这贺九黎贺娘子的大手笔之后,又觉得这种能看得见后厨的设计实在是妙极。 他算是服了。 普天之下,再没有店家如此良心,花高价制琉璃大窗,只为让食客们吃的放心一些。 他瞅了瞅这位贺九黎贺娘子,心道:这二百两银子倒是花的很值得。 更值得还在后头,夏夜闷热,身上本就出了一层薄汗,这贺娘子却把门窗一个个都关上。这还了得,陆小凤立刻制止道:“天热,门窗都开着,还能通风纳凉!” 贺九黎却并不听他的,把最后一扇窗子关严实了,径直打开中央空调。霎时间,一股清凉的冷空气便吹了过来,直吹的陆小凤浑身舒服的不得了,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今晚眼睛都快瞪疼了。 贺九黎道:“本店不提供菜单,每日只根据食材做新鲜的东西,二位可有什么忌口?” 花满楼微笑道:“并无。” 陆小凤却摸着胡子故意道:“忌无酒肉!” 说罢,对着贺九黎眯眼笑了,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来。 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愉快,也是真的很期待。 被客人这样期待,店家当然也是高兴的,贺九黎应了一声,系上围裙便进了厨房, 陆小凤见她亲自下厨,更是笑的开怀,只对花满楼道:“这位贺娘子当真是个妙人啊,奇淫巧技精通,又做的一手好饭!” 花满楼失笑道:“又说浑话,尝都没尝,你就知道贺娘子的手艺了?” 陆小凤轻摇折扇,但笑不语,心里却道:屋舍为辅、酒菜为主,若只顾着把屋舍装成仙宫,吃食却平平无奇,岂不是本末倒置?这贺娘子何等巧思!想来是不至于犯这种错误的。 菜很快就上来了。 首先还是一碟子乌梅冻,再是脆生生的冰鲜菜品,夏日苦热,人不想吃热的,取当季蔬菜鲜肉,只用水焯过,复而再冰镇,不放调料,只给酱油芥末碟儿,意在品食材原鲜味儿。 说着简单,实则很难,因没有调味料遮盖,对食材的新鲜、以及焯水的时间精度要求会非常高,稍有差错,便很容易被尝出不美来。 今天上的是脆生生的莴苣,还有现片的鳝鱼,鱼胃,在餐盘底下铺上厚厚一层碎冰,整整齐齐的把食材码上去,就可以拿出去上桌了。 冰本就宝贵,这等奢侈的吃法,着实少见的很。陆小凤一见,还没动筷子,便拍掌赞道:“贺娘子果真妙极!” 说罢,筷子一夹,竟是有些迫不及待。 莴苣青脆、咬在嘴里头咯吱咯吱的,酱油微咸、芥末小辣,衬的满嘴都是蔬菜的鲜甜,鳝鱼片更是与别处不同,鲜嫩无比,一丝鱼腥味也无,可想这鱼的新鲜,以及掌勺大厨的功力。 最妙的还在那一碟子鱼胃上,陆小凤没吃过,只觉得爽脆无比,指着那碟子鱼胃问道:“贺娘子,贺娘子,这是何物啊?” 贺九黎正好又切了几碟子卤味出来,有鸭掌、鱼皮、掌中宝、莲藕,都卤的十分到位,面上覆着一层亮亮的酱色。 见陆小凤双眼亮晶晶,吃了好的,像个幼童一般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她也觉得心头一暖,但是并不说破,只卖关子道:“此菜名为‘桂花扣’,陆公子多猜猜,猜中送酒喝。” 陆小凤眯眼笑了,凑近道:“若猜不中呢?” 贺九黎双手一摊,道:“猜不中……也送酒喝。” ——谁叫他们是本店的第一桌客人呢。 陆小凤听了,乐的要命,窝在椅子上笑的肚子都快破了,笑了半晌才捂着肚子停下,对着贺九黎毫不客气的说:“那我要喝贺娘子亲酿的佳饮!” 他刚笑罢,还有些微喘,语气略有一点点的沙哑,如此好不忸怩的说这种话,竟好似是撒娇一般。 花满楼一听,就知道这人又按耐不住了,相当无奈的收起折扇,轻敲了一下他的手指骨。 陆小凤“啊”了一声,讪讪的缩回手指,又坐的端正了一些,以拳捂嘴,掩饰性的轻咳了两下,方才道:“那就麻烦贺娘子了。” 这友人之间的熟稔默契,贺九黎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她的心里只在想一件事。 亲酿的佳饮? 夏日是梅子成熟的季节,她前些天才买了新鲜的青梅来酿酒,然则酿酒需要慢慢等待,三个月之后,梅酿初成,放可饮用。 现在嘛…… 她沉思了片刻,又见陆小凤那一双眼睛像个孩子一样亮晶晶的,里头有十足幼稚的期待,便勾唇一笑,对陆小凤道:“烈酒没有,烈茶倒是有一杯,你要不要喝啊?” 烈茶一杯,指的自然是长岛冰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卖冰鲜菜有原型,广州,冰芝恋。当然我没去过,关于菜品的知识来自于公主号 企鹅吃喝指南感谢在2021-03-15 21:41:18~2021-03-16 22:3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oiao 7个;吴了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长岛冰茶 li style=”li: 252x” css=”” 长岛冰茶,风靡于八十年代的美国。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八十年代都是一个疯狂的年代,迪斯科、摇滚乐,人们摒弃了旧式的优雅,开始朝着肤浅和狂热一路高歌前进。 长岛冰茶是典型的反经典鸡尾酒,四种烈酒粗暴的混合,味道却被可乐、柠檬汁所掩盖,易于下口的乖顺口感以及富有迷惑性的名字,让它成为著名的“失|身酒”。 但除却这些外在的东西,就味道本身来说,这是一款好喝的酒。 “烈茶?” 陆小凤狐疑的扬起了眉毛,显然是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的。 贺九黎倒是不太想故弄玄虚,只道:“其实还是酒,只不过此酒琥珀色,与茶色倒是接近,故而得名‘长岛冰茶’,乃是用四种酒调制而成,烈度非凡。” 换言之,你……敢喝么? 四种酒混合而成的酒? 陆小凤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喝酒的法子未免也太粗暴,也未免太对不起美酒了,陆小凤一个爱酒人士,实在是感觉痛心疾首。 只是他一向都自诩千杯不倒,此刻见贺九黎一脸诡异又促狭的微笑着,心里的弦一下子就断了,满脑子只想着“男人不能说不行!” 于是他立刻表示接受挑战,顺带暗示了一下贺九黎说话不要说太满。 贺九黎但笑不语。 大厅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吧台,吧台里头的木质酒架之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基酒。 其实陆小凤刚刚一进来就看到那个角落了,只是碍于那一角的灯是暗的,这才没有过多探究。 此刻,贺九黎伸手打开了吧台的灯。 吧台的灯与大厅其他地方的灯并不相同,乃是暖黄色,衬的整个角落都有一种昏暗的美感。 陆小凤立刻便凑了过来,指着她背后那些瓶瓶罐罐道:“……这些,难道就是你说的酒?” 贺九黎道:“那是自然。” 陆小凤瞪着那些玻璃酒瓶,只觉得二丈摸不着头脑,他自诩见过天下美酒,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些东西,他却……一个也没见过。 再想想门口那颗似是浮着星光的金桂子树,屋内这些可以自由明灭的灯火,他恍然有种已不在人间的感觉。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贺九黎。 她穿着一身轻便的罗衫,因要干活,袖口扎了起来,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打了一条大辫子,整个人不施粉黛,显得十分素净和优美,只是那双微扬的凤眸,却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艳光。 ……是人否? ……非人哉? 看着贺九黎熟练的把几种液体倒进一个奇怪的容器杯中摇晃,陆小凤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他和花满楼是不是被妖精抓走了? ……现在传信叫西门吹雪来救他还来得及么? 正想着,一声轻轻的响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只见妖精娘子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罐子,把一些黑褐色的液体倒在了装满了冰和酒的琉璃杯之中,然后,陆小凤就看到,那杯子里的液体……开始咕咚咕咚的冒小泡了! 他吓得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毒|药吧……? 妖精娘子带着诡异的笑容,轻轻的把那装满了毒|药的杯子推向了他,说:“喝呀。” 陆小凤:“…………” 他脸色很奇怪的盯着那一堆冒泡的液体。 贺九黎丝毫没意识到他在纠结什么。 长岛冰茶是一种不易调制的鸡尾酒,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陆小凤又是第一个喝到她调的酒的人,所以她十分快乐的催促道:“快喝啊。” 陆小凤纠结了半天,忽然毅然决然的道:“……花满楼。” 花满楼:“嗯?怎么了?” 陆小凤:“……上个月我去百花楼,不小心薅了你一株昙花。” 花满楼:“…………嗯?” 陆小凤盯着那杯冒着气泡的液体,又缓缓道:“…………再上个月你说楼中种的海棠小果莫名没了,其实是我顺手摘了吃了。” 花满楼:“…………哈??” 陆小凤沉默了片刻,又道:“再再上个月……” 花满楼捂着心口迅速打断他的自我剖白:“陆小凤,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陆小凤便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迅速端起了那杯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花满楼便问:“这四种酒拼配而成的烈酒,味道如何啊陆小凤?” 陆小凤有些惊奇的眨了眨眼睛,缓缓道:“……嗯,甜的。” 花满楼挑了挑眉毛。 陆小凤又缓缓道:“……唔,有点……晕。”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咚的一声伏在了桌面上,再不动了。 花满楼:“???” 贺九黎十分淡定的说:“唔,忘记说不要喝太快了。” 花满楼:“…………” 他忍不住失笑,只觉得这位贺娘子当真有些坏心眼。 不过……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能让陆小凤一杯倒的酒??他倒是真的开始好奇了。 贺九黎便问:“花公子呢?你也来一杯?” 花满楼轻轻笑了一下,摇头道:“喝酒伤身,我就不必了。” 这一顿饭便因为陆小凤醉倒而终止,贺九黎把二人引入客房之内,又简单的教了花满楼一些基本电器的使用之后就走了。 本以为这一日就这样圆圆满满的结束了,没想到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刚走到小别墅附近,就发现有人躲在附近,她眉头一皱,喝道:“出来!” 一个少女清脆的笑声便响了起来。 她轻慢的笑着,缓缓的从不远处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贺九黎望了她一眼,她的脸说不上十分明艳,也说不上十分独特,她只是长了一张令所有男人都能瞬间屏住呼吸的脸——一张清纯的、楚楚可怜的、美而不自知的脸。 只不过在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那些被伪装出来的清纯和无辜就瞬间消失了。 那少女看着贺九黎,脸上忽然缓缓的勾起了一个恶毒的微笑,轻慢的笑道:“我当是个什么样的妓子能留花满楼过夜呢,果然是个骚媚入骨的贱人。” 贺九黎长了一双略微上扬的眼睛,刚刚又喝了一些酒,眼角被熏得微红,似是新开的暖桃一般。这本是美的,可这恶毒的少女却偏偏要恶狠狠的去踩她,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她十分高洁一般。 有一类女人,对着男人千娇百媚,却恨不得把除自己之外的女人全都打成婊|子。 这少女正是这一类的女人。 贺九黎被她骂了,脸上却并没有如她所愿一般出现恼羞成怒的表情,只是用手揉了揉额角,好似还有些晕乎乎的样子,懒洋洋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冷笑道:“一个暗娼楼凤,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这少女自然就是上官飞燕。 她乃是昔日金鹏王朝的郡主,这几个月正忙着追回王朝的财宝。为此,她略施小计,很快便令心思纯善的花满楼彻底爱上了她。 她这样的女人,自然很清楚,想让一个男人彻底离不开她,就必须折磨的这个男人肝肠寸断才行。于是十天前她不辞而别,如今又回来找花满楼,却正好看见了花满楼与贺九黎相谈甚欢的场面。 她简直气的肺都要炸了。 上官飞燕根本不爱花满楼,可是她却不允许别的女人去染指花满楼,看见贺九黎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今晚要杀了她。 一个开客栈的女人而已,那还不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又觉得只一下杀了她不够好玩——上官飞燕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着——要不把她扔进窑子里头去?想来把她折磨的皮包骨头,大哭的磕头求她放过的样子,好像更有趣一些。 到时候再赏她个慈悲,杀了算了。 上官飞燕十分恶意的笑了起来,十分傲慢的道:“你倒是镇定的很,不过我只希望,待会你可不要哭的太大声了。” 贺九黎颇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上官飞燕这样的人着实很多,贺九黎都懒得理她,只十分漫不经心的说:“你最好现在就滚出去。” 上官飞燕冷冷一笑,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说着,她的身形忽然鬼魅的动了起来。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近了贺九黎的身子。只见她恶狠狠的一掌掴了过来,嘴中张狂叫道:“先叫你松松皮子!” 贺九黎心想:这些人怎么连台词都不带变一下的。 可在上官飞燕看来,她就只是呆愣楞的站在原地,好似已被吓呆了似得不知闪躲,她心中得意更甚,鼓足力气的一掌,就要重重掴在贺九黎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那一掌却落在了上官飞燕自己的脸上! 上官飞燕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被打了,贺九黎仍是一副困的快睡着的神色,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连一个嘲弄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尖叫道:“你!你怎么敢!” 话音刚落,她忽然看见一个人影正缓缓朝这边走来,那身影正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只见上官飞燕燕子一样的略过,直直扑向那人,又仓惶跌进他的怀里。 那人正是花满楼,听见了外头的异动,追着声而来。 上官飞燕仓惶哭道:“花满楼,花满楼,她打我……她居然打我……我爹都没有打过我!” 贺九黎:“…………” 她嘴角抽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装在门楣之上的摄像头,心想: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打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机动战士高达》 感谢在2021-03-16 22:38:33~2021-03-19 19: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了了~ 3个;顾卿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十六元 5瓶;飞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出气 li style=”li: 252x” css=”” 上官飞燕扑进花满楼的怀里,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贺九黎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表演。 花满楼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他本是个十分温柔的人,所以这一声叹息也显得轻轻柔柔,如同凋谢的春风一般,虽然有些失望、有些难过,却依然充满了温和与宁静。 上官飞燕仍在嘤嘤哭泣。 她已看出,贺九黎的功夫绝对在她之上,她刚刚贸然出手,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心惊胆战。好在花满楼来的及时,他的功夫是很俊的,这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是花满楼的对手,只在往他背后那么一躲…… 贺九黎又打了一个哈欠,淡淡道:“花公子想说什么话么?”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叹道:“飞燕……你实在不该对贺娘子说那样的话。” 上官飞燕的哭声忽然哽住了。 贺九黎挑了挑眉,道:“原来花公子都听见了。” ……切,摄像头都没用上呢。 花满楼叹道:“我虽然是个瞎子,耳朵却没坏。” 他刚刚距离这里并不近,却把上官飞燕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可见听觉之敏锐。 贺九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头轻皱,细不可闻的又叹一声,上官飞燕还伏在他的怀中,他却只是用手扶起飞燕,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亲密之举。 贺九黎道:“只怕有些人见你眼盲,便要把你当成傻子骗。” 上官飞燕听了这话,登时气的双颊绯红,锋利的眼刀恶毒的向贺九黎刺来,尖叫道:“你……你胡说八道!” 复而又转向花满楼,幽幽的叹气,语气之中仿佛带着幽怨和嫉妒,道:“花满楼……我回来找你,你却为何夜宿在女人家中……?我……我方才那样说话,只是因为实在太嫉妒……” 花满楼低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他的皮肤上投下一汪小小的阴影,似是蝴蝶翅膀一般轻轻的颤动着。 他叹道:“飞燕……” 上官飞燕道:“如果你刚刚不出现,我或许会真的杀了她……” 贺九黎噗嗤一声笑了,懒洋洋道:“杀我?就凭你?” 上官飞燕的脸霎时就气的发白,只是如今花满楼在这里,她伶俐的口齿反倒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她心里头清楚的很,花满楼为人纯善,是绝不可能为她出气的。 果然,花满楼立刻道:“贺娘子,飞燕口无遮拦……” 贺九黎刺道:“怎么?花公子是想请求我原谅她?”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忽摇了摇头。 上官飞燕的脸色霎时惨白,失声道:“花满楼,你……” 花满楼却道:“我当然无权要求贺娘子原谅飞燕,只是飞燕她……” 他顿了顿,又温声道:“若贺娘子心头不忿,想要……泄愤,冲我来便是,此事因花七而起,也应当由花七结束。” 他便端端正正的立在那里,声音柔和平静的不像是在说要代人受过,贺九黎的眼神一下子变的清明起来,死死的盯着花满楼,半晌,才道:“花公子……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位飞燕小姐与你心意相通?” 花满楼一听这话,忽淡淡的笑了笑,平静道:“花满楼是个瞎子,却不是个傻子。” 上官飞燕的脸色猛的变了,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花满楼叹道:“两个月前,你被‘太湖一刀’追杀,躲进了百花楼之中。” 上官飞燕道:“……花满楼,你……你想要说什么……?” 花满楼又淡淡道:“一个月前,你却忽然不告而别,三天后,陆小凤带了你的姐姐丹凤公主前来见我,那时我才知……你乃是金鹏王朝的郡主。” 上官飞燕不说话了。 花满楼仍淡淡道:“只是……花七虽然是个瞎子,耳朵却还堪堪够用。而一个人虽然可以伪装自己说话的声音,脚步的轻重却是无法时时都伪装的。” 上官飞燕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花满楼,花满楼却仍是一副垂眸姿态,他的双眼好似是望着上官飞燕的,可是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却一丝焦距也无。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与丹凤公主本为一人,乔装出现在我和陆小凤的面前,是为了让我们替昔日的金鹏王朝讨回公道么?” 他知道!他居然全都知道! 上官飞燕脸色僵硬的后退了一步,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竟不是因为欺骗花满楼的羞愧,而是一种愤怒,一种超然的愤怒。 她愤怒的尖叫道:“你知道……你!你刚刚就只是在看着我,是在耍我玩么!!……啊!”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声音忽然响起,伴随着这阵奇怪的声音,上官飞燕惨叫一声,趴倒在地,浑身不自觉的抽搐着。 她瞪大了眼睛,一种奇异的疼痛袭击了她,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只见贺九黎手中拿了一个奇怪的物件,轻轻一摁,伴随这那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开始舞动……银白色,似是……小型的闪电一般? 贺九黎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十足平静的说:“擅闯民居还这么啰嗦……这汴京的治安不怎么样啊,还要苦主亲自来解决。” 说着,又威胁性的摁了一下手中的……防狼神器。 这是一个功率不大的防狼电击器,商城打折的时候凑单买的玩意儿,虽然没有多大的用处,拿来吓唬吓唬人倒是挺好用的。 果然,上官飞燕见了那像闪电一样的电火花之后,瞬间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上升起,连头皮都因为害怕而发麻。 那是……什么东西? 闪电……?当真是闪电么……? 她猛地尖叫了一声,再也顾不得花满楼,一个掠起就仓惶逃窜,好似被下破了胆子。 人类对自然之力本就是有一种原始的恐惧的。 花满楼皱了一下眉,他也听见了那一阵令人不舒适的声音,但见多识广如江南花家的七公子,也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贺娘子,你……” 贺九黎道:“你是想问,我对那位飞燕小姐干了什么么?” 花满楼的脸上便出现了一种怅然的表情,半晌,他才道:“飞燕刚刚那声叫,中气十足,想必身体并无大碍。我只是想代替她向你道歉,贺娘子。” 贺九黎皱了皱眉,道:“这件事同你本没有什么关系,快回去睡觉吧。” 花满楼却摇了摇头,道:“她之所以会寻到这里来,或许正是为了找我,言语如刀,飞燕的话未免说的太过于恶毒。” 他安静的垂着头,温润的面庞有一半都没进了树荫之下,呼吸平静之间又略微有一点点的起伏。见贺九黎不吱声,他便又道:“若是贺娘子不解气,大可用花七出气。” 说罢,他便真的乖乖巧巧的立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贺九黎拿那个电击器去击打他一样。 那陌生的声音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花满楼是凡人,既然是凡人,对完全陌生的东西就一定会产生畏惧,这一丝丝的畏惧令他的脊背略有些僵直,心跳的也略微快了一些。 他的眼前是完全的黑暗,耳朵却敏感的能捕捉到细微的声音,那贺娘子忽然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慢慢的朝他走近了一步。 花满楼藏在衣袖里的手略微捏紧了一些。 飞燕刚刚发出的那声惨叫,当真是极其可怖的,想必这贺娘子手中的刑具实在是折磨人,他只希望自己待会能更有风度一些。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花满楼的身体一颤,又立刻稳住了自己。 那东西顺着他的面颊下滑,贺娘子的呼吸声均匀、温热的喷洒在他周围的空气之中,他忽然觉得这场面比起“出气”,倒是更添了几分挑|逗。 贺九黎闷闷道:“那上官飞燕是个骗子,又不是真心的喜欢你,你倒也不必为她做到这程度。” 花满楼淡淡道:“她倒也不是非要喜欢我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要求另一个人去喜欢他。” 贺九黎深深的看了花满楼一眼,只见他面容平静,虽然眉眼只见隐隐有些失落之色,却并不见怨怼。 她此刻倒是真的有些敬佩这位花七公子的品格了。 于是花满楼忽然听见贺九黎叹了一口气,似是很无奈的样子。 她道:“既然花公子一心要代人受过,那……那就送我几盆花吧,反正你的花放在百花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遭了陆公子的毒手。” 贺九黎当然不可能真的去电花满楼——她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花满楼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复而又笑了。 若是个江湖女侠,听见上官飞燕那番话,估计会直接动手杀人了,这位贺九黎贺娘子,倒是当真好脾气。 他略想了想,温声道:“荷花如何?我可带人来修个荷花池子,明年夏日,荷花便可长成了,若贺娘子不介意,花七可代为照料一二。” 贺九黎道:“荷花?恩,荷花很好,长成了可以清炒着吃了,实在很不错。” 花满楼心头一痛,只觉的被清炒的不是荷花,是他自己的头,沉默了半晌,又斟酌着改口道:“……只是若修了荷花池,夏日蚊虫成倍增加,实难烦人,不若改成玫瑰?玫瑰芬芳娇艳,也是很好的。” 贺九黎又煞有介事的点头,赞同道:“玫瑰?玫瑰也很好,可以做鲜花饼、煮玫瑰花酱、还可以蒸花露,实在是很经济很实惠的作物呢!” 花满楼:“…………” 他虚弱的挣扎道:“要不,茉莉吧?茉莉也很不错……” 贺九黎:“正好我想配置新茶,茉莉倒也可以拿来一用……” 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石秀雪死后,上官飞燕对花满楼说的话改编 第23章 要打出去打 li style=”li: 252x” css=”” 陆小凤迷迷糊糊的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q弹的云朵中一样,身上的被子又柔软、又舒适,还散发着一种清洁的香气…… 这地方,简直比他住过的任何一个客栈都舒服的多,他翻了个身,又陷入了乳胶床垫的怀抱之中,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这才睁开了眼睛。 屋内昏暗,但从床帘的缝隙之中,还是能看出天光已然大亮了。陆小凤从床上翻起来,又呆呆的愣了一小会儿,这才想起了……昨晚那个屈辱的夜晚。 …………一杯倒! 天哪!! 陆小凤羞愧捂脸。 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这么丢脸过!!! 那一杯琥珀色的、冒着细小起泡的液体,有点甜,带着一点点柠檬的香气,酒味并不是很浓厚,也很容易入口。 名为冰茶,实为烈酒。做出这样恶趣味的烈酒……那贺娘子,心眼真是坏的透透的。 又想到了昨日那个大大的酒柜,里头的每一个瓶子都带着一种陌生的美感、各色的琉璃,流畅的瓶形,富有想象力的液体……陆小凤是个爱酒的人,一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没有平常过的美酒,他的心里就痒痒的。 住一晚二百两银子…… 他忽然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随手把外衣一披就开门出去了。 外头天光早已大亮,昨夜来时,天色已晚,故而没看清这宅院的格局,今日倒是可以细细一观。 他是住在一排厢房之中的,想必这里就是贺娘子用于安置客人的客房了。这客房分布呈回字形,中间有个长长的回廊,飞檐之下挂着六角的灯笼,坠着黑色的穗子,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院子正中,种着一棵广玉兰树,亭亭的立在院中,到了春天,广玉兰开花的季节,一从客房里出来,就能看见这样的景色,想必也是很令人心情愉悦的。 陆小凤微微一笑,用手摸了摸自己那两撇小胡子,忽的足尖点地,掠地而起,他身形姣好,衣决飘飘,如游龙惊鸿一般的掠上了屋顶。 站在屋顶之上,便可以俯瞰整个宅院的格局了。 他这是在宅子的东边,往西看,先是看见了昨晚吃饭的正厅,又复而看见整个宅子最西边,是一栋独栋的三层小楼,这小楼线条流畅,却长得极其怪异,同陆小凤之前见过的所有建筑都不一样。 大大的琉璃窗户,奇异的青黑色外墙,还有屋顶!那屋顶上竟是没有瓦片!而是郁郁葱葱的种了一大片花草,竟是个屋顶花园呐! 陆小凤不通建筑,却也知道,养花草是需要泥土和水的,这贺娘子在屋顶做个花园出来,难道不怕屋内滴滴答答的渗水么? 真是奇哉怪哉! 不过贺娘子这里,倒是处处都很奇怪,于是这奇怪也就不奇怪了,陆小凤一笑,只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妄图搞懂这仙宅里的事情啦! 总之哪天,贺娘子跑过来跟他说自己其实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儿,他也一定会保持一个大侠应有的专业风度,淡淡的说一声知道了。 他眼神好,自然一下子就从那小楼的落地大窗上看到了贺娘子的身影,她正在二楼忙忙碌碌,陆小凤微微一笑,又是一个发力,直接从屋顶上掠着过去了。 在小楼门口站定,他十分有风度的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开了,只神奇的是,门内并没有人。陆小凤十分淡定的进了门,十分淡定的对满屋子的奇异家具视而不见,只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机关,这些都是机关。 然后上了二楼。 刚上二楼,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还有……花满楼的声音?? 他穿过走廊,便看见了花满楼站在干净的岩板操作台前,正拿着一个石槌在捣弄研磨石臼里头的东西,他垂着头,十分认真的研磨着,然后又温声问贺九黎:“贺娘子,虾泥这样可以么?” 贺九黎探过头看了一眼,道:“这样就可以了。” 贺九黎今天做的早饭是厚蛋烧和抹茶红豆年糕汤。 厚蛋烧是典型的日式料理,《寿司之神》里面有出镜过。醋昆布加水煮制,沸腾前捞出昆布加木鱼花继续煮。然后用到的便是花满楼刚刚捣好的虾泥,把虾泥过筛,加蛋黄、全蛋液搅拌均匀。再加刚刚煮好的昆布汤、生抽、煮过的清酒、味啉,放入模具,入烤箱烤制。 厚蛋烧需要烤制三十分钟,这个时间,贺九黎又去煮了红豆泥、煎了年糕。 年糕用平底锅煎,慢慢的煎,然后它就会可喜的膨大,被煎上焦色的同时也会变得圆润起来。花满楼正在用茶筅把抹茶打出沫来,本朝人喜冲泡茶,并不时兴碾茶,只是花满楼风雅,有时一个人静坐喝茶,也会寻出一套碾茶的茶具来,慢慢的把茶汤打出细白小沫。 所以这活计干起来倒是也很怡然。 唯一与盛唐古风不一样的一点是,贺九黎居然要在茶汤里加冰块。 冰块与茶碗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与煎年糕发出的细小爆裂声、贺九黎在身侧慢慢的、悠长的呼吸声混在在一起传入了花满楼的耳朵里,花满楼听着这些声音,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心里却充满了满足与安宁,昨夜见到上官飞燕的失望与痛苦,在这个静谧的、温馨的早晨里被冲淡了。 他只觉得这里当真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好地方,平日里,他倒是从来都没有进过庖厨之地,但今日才知,这乃是天下烟火气最旺盛的地方。 加了冰去打茶,他这是第一次,因此并不确定成品是不是符合贺九黎的心意,于是微微低下了头,问她道:“贺娘子,你看……这茶汤是否和你心意?” 贺九黎看了一眼那浓郁的绿与细腻的白,微微一笑,向他道谢道:“如此便好。” 花满楼闻言,微微勾唇,又略有些好奇的问:“此茶可是配那煎年糕饮?” 贺九黎道:“正是如此,年糕煎过,外皮略焦脆,里头却是黏黏软软、带着清甜的,红豆煮成泥,在上头冲上茶汤……这就是一道抹茶红豆年糕了。” 她十分愉悦的介绍着自己的菜色,花满楼也十分认真的听着,听她说完,这才叹道:“以黏甜红豆入抹茶茶汤,这等吃法,倒是十分稀奇的。” 抹茶红豆在后世乃是一道非常有名的甜品,在古代却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吃法。 在花满楼看来,这当真是两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食材,实在是稀罕稀罕又稀罕,心中又暗暗想着,这贺娘子脑袋里当真是巧思不断,也难怪家里头能有如此之多的奇异机关。 贺九黎的心中却在感叹食物的美妙。 每一种食物,都有其独特的风味、香气与口感。咖啡经过烘焙后,能够散发出一千多种不同的风味,全世界的咖啡师都在挖掘这些隐藏在小小豆子中的宝藏,贺九黎曾喝过一款咖啡豆,闻起来有浓郁草莓香气。茶叶也蕴含着同样丰富动人的秘密,祁门红茶加黑豆,能喝出一股子天然的奶香味来,实在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美妙组合。2 抹茶与红豆的组合,自然也是一样。抹茶发涩,苦中带茶味,红豆却是黏甜的,二者结合,恰恰好中和了那些过于极端的味觉体验,只留下了最美好的那一部分给味蕾。 探索美食令人如此满足和快乐。 于是她便笑道:“好或不好,花公子请亲自尝尝看吧。” 花满楼也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又扭头道:“陆小凤,你既然醒了,就快来坐吧,早饭马上便好。” 这话说的,倒好似是这家的主人一样熟稔,陆小凤模模糊糊的觉得,昨天晚上他醉酒之后,一定是发生了点什么的。想到花满楼轻轻敲他手指骨的那一下,陆小凤不由的想多了。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来是干嘛的。 他在自己衣服领子里掏了掏,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来递给贺九黎,愉快道:“我想在这客栈中长住一阵子!贺娘子,不知道你那些藏酒,可否供住客品尝呀!” 贺九黎低头一看,吓的一个激灵。 ——那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均是面值一万两的银票,共五张。 也就是说,这陆小凤陆大侠,居然因为对鸡尾酒好奇,一次性掏了五万两银票出来,要住在她家客栈不走了…… 这江湖中人,当真是豪气冲天,视金钱如粪土? 上门的客人,贺九黎当然不会赶走,她施施然把五万两银票收进怀中,听着脑内系统清脆悦耳的“五万积分入账”,对陆小凤道:“酒本来就是要给人喝的。” 花满楼不禁失笑。 他忍不住道:“陆小凤若住进来,想必贺娘子的客栈,便再也不愁生意了。” 贺九黎“嗯?”了一声,似是有些不解。 花满楼道:“只因为这位陆大侠,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想要找他的。” 陆小凤大刺刺的坐在桌旁,夹了一块厚蛋烧吃,鸡蛋的味道并不浓厚,因此也没有蛋腥,致密的口感着实很让人感到新鲜。 他笑道:“麻烦喜欢我,我却不喜欢麻烦。所以我现在只希望,这五万两银子,我能清清静静的花,舒舒服服的享受。” 他本是一个很英俊、很神气的男人,这样子扬唇一笑,倒是真的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江湖大侠的气质。 贺九黎听他们二人这样说,便问:“哦?这么一说,你好像是个很有名的人呐?” 陆小凤无所谓的摆摆手,并不是很在意的道:“只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闲人罢了……唔,这蘸了茶汤的年糕,当真好吃!” 贺九黎听了这话,心里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她这客栈定价太高,寻常旅人是根本住不起的。那些有钱有闲的江湖人才是她的目标客户。如今客栈有了陆小凤,岂不是跟养了只招财猫似的? 至于麻烦,这世上纵然真的有天大的麻烦,贺九黎也并不觉得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只不过,江湖人一多起来,在她客栈里面要是打将起来,砸坏她的家居电器,那可实在是不好。 于是她斜眼一瞅陆小凤,正巧陆小凤也正单手托腮,歪着头懒懒看她,见她目光对上,既不躲避、也不心虚,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又泛起了那种惬意的、舒适的微笑。 他道:“贺娘子可有事叫我帮忙呐?” 贺九黎抿嘴笑了,道:“好似的确是这样的,我欲在正厅之内挂一幅字,只是我写字如鸡爪狗爬,实在上不得台面,所以想求陆公子留下墨宝。” 陆小凤想也不想,痛快答应道:“好,写什么?不过可先说好啊,什么‘厚德载物’、‘宁静致远’之流的,我不写的啊。” 贺九黎微笑道:“那是自然,写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干什么,陆大侠写个……‘要打出去打’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款咖啡是:乔治公社——浪漫草莓 2:这款茶是:觅想理茶——伊豆雪 感谢在2021-03-19 23:44:44~2021-03-21 23:5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了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恶客 任谁听见一个大美人恭维自己, 都会感到高兴的,那“大煞笔”三个字在陆小凤心中绕了个圈圈,他只觉得舒服极了,于是笑的便格外的开心, 拱着手道:“过奖啦!过奖啦!” 花满楼忽然问:“还不知贺娘子这客栈的字号?” 他这个问题, 本是一个很简单、很容易回答的问题, 没想到却让贺九黎回答不上来,她倒是也想了一些字号,只是都感觉不甚满意。 见她沉默, 花满楼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道:“贺娘子……居然没想过么?” 陆小凤也凑过来,一副“想不通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她, 嘴中啧啧称奇。 贺九黎道:“那……龙门客栈?” 陆小凤思考了片刻, 迟疑道:“…………嗯, 总觉得有股子肃杀之气,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也是。 贺九黎点点头,又道:“那……悦来客栈?” 花满楼忍不住微笑,温声劝道:“这天底下的悦来客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贺九黎道:“所以这悦来二字,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寻常普遍了些。” 花满楼的扇子轻轻的点了一下桌面, 点头道:“正是。” 贺九黎破罐破摔, 道:“那就叫希尔顿花园酒店吧!” 这名字着实又冗长、又拗口,还令人难以理解, 花满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神, 又不耻下问道:“不知这‘希尔顿’三字是何意思呢?” 贺九黎就梗住了, 希尔顿是何意……希尔顿是个姓氏啊, 哪来的什么深意! 见贺九黎不吱声,花满楼自知这问题是难住她了,便非常贴心的解围道:“叫花园客栈倒是十分不错的,院中树木良多,正如置身花园丛林之中一般。能在花园之中过上一晚,想必也很是吸引客人。” 花满楼的语气本就温和,如潺潺溪流一般,说出来的话更是妥帖的很,任谁听了,都觉得心里头舒服的紧。 只不过比起花园,这里却更像是蓬莱仙岛之上的仙宫一般。 花满楼便立刻把这想法说了出来。 “蓬莱客栈”。 贺九黎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当即便让陆小凤又写了个招牌,等明日去找个店定做牌匾出来。 这一闲聊,时间就过得格外的快。太阳缓缓升起,透过落地窗打在众人的身上,夏日的太阳本是酷烈的,可是室内的温度却是如此的凉爽宜人,倒显得这太阳光格外的温柔起来。 “蓬莱”,还真是当得起这名字。 林诗音不想同外人一起吃饭,今日躲在卧室里吃早饭,故而餐厅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们慢悠悠的聊着天,吃着早饭,烤箱里本还烤着蛋黄酥,贺九黎便又把这些点心拿出来招待他们。 花满楼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们在此叨扰,实在是麻烦贺娘子准备……” 贺九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还有些烫的蛋黄酥,笑着道:“这些东西你们不来,我还不知道给谁吃呢!” 花满楼微笑不语,轻轻低头咬一小口。 酥皮一层一层、带着黄油和鸡蛋的甜蜜香气,然后麻薯层和红豆层,最后才是咸香的、沙沙的咸鸭蛋! 陆小凤第一口咬下去,就爱上了这种奇妙的糕点,他有些惊讶的说:“里头居然包了咸蛋黄!” 这甜甜咸咸,糯糯沙沙的口感堆叠起来,还挺神奇的! 他又偷偷的看了一眼贺九黎,只觉得这位仙女娘子,在吃喝玩乐,享受生活方面,还当真是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天赋的。 花满楼也咬了一口,他唔了一声,把嘴里的那一口全咽下去,贺九黎适时的递上了一杯冰抹茶,花满楼微笑着低头致谢,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汤。 这才道:“这里面好似除了蛋黄、麻薯、红豆和起酥皮之外,还有一些别的配料……那种略有些咸、咬起来咯吱咯吱的东西是什么?” 贺九黎道:“啊,那是肉松。做法简单的很,把猪肉煮熟撕成小丝之后,再倒小油煸干即可。” 花满楼挑了挑眉,惊奇道:“猪肉……?” 陆小凤笑嘻嘻的插话进来道:“江南花家的七公子,怕是没吃过猪肉才是,穷苦人家倒是常以猪肉解馋。” 花满楼点点头,道:“倒是真的未曾吃过,竟不想,猪肉还能有此好味。” 也是了,大诗人苏轼便曾说猪肉乃是:“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想来此世中人,错过了多少美食,贺九黎就觉得实在是遗憾的很。 本着一颗爱美食的心,她还是多嘴了几句,道:“猪肉其实也是很好吃的,五花肉与腌酸菜同煮,不仅不腻,反倒清甜;取里脊部分做糖醋里脊,切片做锅包肉,都是极好的……” 花满楼微笑着听她叨叨了半天,只叹道:“这些东西,我真是一个也没听说过。” 贺九黎便道:“无妨,时常来我这里走上一走,总都能吃上的。” 花满楼失笑,揶揄道:“哦?如此,我可要在家中把银票先准备好了。” 贺九黎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你若以客人身份来,自要交钱,你若以朋友身份来,银票就大可不必了。” 她倒是很大方的,直接开口免了自己未来的一部分进项。 花满楼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心中略动了动。 他们本想着在这里多呆一些时日,但麻烦却总是来的十分及时,傍晚贺九黎与林诗音卖茶饮回来时,就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急匆匆的往外赶。 陆小凤看见贺九黎,便苦笑着说他只能等着解决这个大麻烦之后再来找她玩了。 贺九黎一个客栈老板,对客人的去向自然是能不问、就不问的,因此也只表示,自己家的酒一定等着陆小凤回来喝。 得了这句承诺,陆小凤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意来。 花满楼只告诉她,等他回来之后,一定会亲自来为她的花园种下花卉,好叫这花蓬莱客栈更增几分颜色。 贺九黎也愉快的应了。 今晚就又只剩下林诗音与她两个人了,二人忙活了半天,把明天要卖的饮子都做好,又随意的做了点东西吃,之后就打算洗洗睡了。 正当此时,却是又有客上门了。 贺九黎去开的门,一开门,她就看见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瘦削、又十分英俊的脸,他的眼睛是一种沉默的碧绿色,长长的睫毛令他的眉眼稍显柔和,但他锋利的薄唇却把这份柔和冲的只剩下冷酷与超然的野性。 他抿着嘴,抱着剑,站在门口,原本是十分冷漠的神色。但在看到贺九黎的那一秒时,他碧绿的瞳仁忽然缩小了。 他死死的盯着贺九黎的脸,像是她的脸上有个苍蝇似得。他站的很稳,抱剑的姿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他的睫毛却微微的颤动起来。 来造访的人正是冷血。 说实话,冷血这张脸只要见过就绝不会有人能忘得掉,他太英俊了,英俊的又太锋利了些,女人见了这样的男人,要么会畏惧的躲开,要么心里头就会燃起一种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贺九黎自然就是后者。 她想起了冷血敞开的衣襟,那具苍白却结实的身体实在是锻炼的很好看,隆起的肌肉和微微发抖的腹部……还有那种恶狠狠的、恨不得把一切的东西都破坏掉的眼神。 那眼神真的是很戳她的点,所以她那天才会三番二次的出言去刺激他。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再次相遇的机会。 她看见冷血身后的地上,随意的丢着一条铁链,那铁链是用来捆束犯人的,他盯着贺九黎,紧紧的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贺九黎却是要说话的,她已看出这沉默的剑客来者不善,却还是挑衅他道:“你是打算用那条铁链子,来捆束我么?” 这话刚一说完,她就看见冷血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攥紧了他的剑。 第25章 报恩 贺九黎的声音算不得很柔软、也算不得很清甜。 冷血虽然很少和女孩子有接触, 但也曾经追捕过几个漂亮的女犯人,她们的确会勾引冷血,却不是用这种语调来……勾引的。 但他的手指骨还是在一瞬间收紧了,那沉默的碧色瞳仁也在瞬间缩小, 他紧紧的咬着牙,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死死的瞪着贺九黎。 贺九黎双手抱胸,外衫松松的搭在肩膀上,头发也是披散下来的, 她懒懒散散的看着浑身紧绷的冷血,只觉得嘴角忍不住的要上扬。 冷血当然也看到了她上扬的嘴角。 他稳了稳心神,终于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是你。” 贺九黎道:“你来敲我的家门, 竟不知道里头住着什么人么?” 冷血抿了抿嘴, 并不答话。 他一下一下、慢慢的呼吸着, 好似要让自己有些过热、过于兴奋的血液重新冷却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一刻不停的钉住了贺九黎,丝毫不曾掩饰其中的打量与试探。 贺九黎知道,他是刑部的人——刑部有六扇大门,因此江湖黑话便管他们叫六扇门。 六扇门的捕头深夜上门, 对一个安安分分的客栈老板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若是别人来, 贺九黎或许会认为这是酷吏来讹钱,可若是这个青年剑客…… 她笑了笑, 忽然道:“我叫贺九黎。” 冷血的目光停在她的嘴上,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 舌尖送出热气和震颤来。 他冷冰冰的道:“户部的房契副本上有写。” 贺九黎并不生气, 只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冷血的目光便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慢慢的抬起眼眸来,盯着贺九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被我追捕的人,很少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在观察贺九黎的表情。 他已稳住了心神,开始重新从被捕猎的对象变回一个捕猎者。 ——他在评估贺九黎究竟是不是那个应该被他扑杀的人。 贺九黎挑了挑眉,十分无辜的道:“可是我的确不曾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句话的重点,倒叫冷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是不悦的抿了抿嘴,硬邦邦的道:“……冷凌弃。” 贺九黎的嘴角慢慢上扬,十分愉快的道:“哦,冷……捕头。” 冷血的眼神便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贺九黎又十足玩味的道:“那么,冷捕头来找我做什么呢?难道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冷血冷冷道:“你想要我怎么报恩?” 贺九黎反倒不说话了。 真要报恩,那倒是也很简单。 贺九黎睡眠不好,这是在几个极其危险的副本之中压力太大留下的后遗症,后来她就学会了一种放松的法子,在被丧尸追着跑的日子里,几乎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会选择这种没有成本的法子来放松。 后来她来到武侠世界里有退休养老,日子倒是不危险了,紧张的精神却没办法恢复,以前留下来的“习惯”也没办法立刻就改了。 这位冷捕头的身体当真是很符合她的审美的,瘦削、苍白却结实,爆发力极强……就连上头爬着的密密麻麻的伤痕,都有一种残酷的、坚毅的美感,叫她实在是无法忘记。 只不过他大概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贺九黎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要挟恩……” 冷血便冷笑了一声。 他软硬不吃,像块木头一样。贺九黎懒得多费功夫,便耸了耸肩,道:“所以,既然不是专程找我来报恩的,请问冷捕头到底有何贵干啊?” 这幅样子,倒像是忽然之间对冷血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一样。冷血怔了怔,似乎对她这态度的转变有些费解。 不过这些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只怔了片刻,便立刻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 冷血道:“你是这宅院的主人。” 贺九黎道:“正是。” 冷血道:“这宅院的主人劫走了八十万两赈灾银。” 贺九黎:“…………” 早在用三十万两的低价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大便宜里头一定是藏着事儿的。 贺九黎:“哦,所以呢?” 冷血原本就冷漠的表情更冷了,仿佛结了一层霜冻似得,他冷冰冰的道:“银子在哪里?” 贺九黎笑了,她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 冷血盯着她,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无,半晌之后,他才道:“你现在逃,我三个时辰之后动身抓你。” 他顿了顿,又冷冰冰道:“恩义两清,我若抓到你,你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告诉我银子在哪里,要么被我杀死。” 贺九黎觉得他这话的留白十分有趣,于是便问:“如果我告诉你银子在哪里,你就会放我离开么?” 听闻这话,冷血那两颗绿色的瞳仁忽然闪动了一下,里头仿佛藏着一些翻滚的情绪在,但是那碧绿的最上方蒙着一层雾沉沉的霭,那雾霭代表着凌晨五点,路灯都照不透他。 他看着贺九黎的脸,一丝犹豫也无的道:“……我会抓你回刑部大牢。” 贺九黎哈哈大笑。 这冷捕头当真是个很有趣的人,明明是个破坏欲极强的人,但是又死死的用那些条条框框把自己框死了,好似稍有越界,他即会万劫不复一样。 贺九黎笑的实在是太开心,又太惬意,以至于冷血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他锋利的嘴角向下,抿的紧紧的。他安静的等着贺九黎笑停当了,才平静的问道:“这提议难道很好笑?” 贺九黎停了笑,又微微的喘了一会儿,这才道:“不好笑,只是很有趣。” 冷血便不说话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女人果然是很奇怪的生物,他想。 通常情况之下,他并不会把他要抓捕的嫌疑人当做女人看——男人或是女人或是孩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捕猎才是他最该关心、也最让他兴奋的事情。 但贺九黎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那日他力竭倒地,身上十七八处伤口都迸裂开来,鼻尖处缭绕的是浓郁的血腥味,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干裂的细纹被口水润湿,带来却只是一种痒痛,这痒痛相比于身上的剧痛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不值一提,但他却依然感受到了那一丝干渴的疼痛来。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一次被剧烈的拍打进身体里,是那瓶……烈酒被泼洒在他伤口上的时候,他痛的眼前一黑,简直要忍不住发出惨呼,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的,每一丝神经都被鞭笞的奄奄一息。 可是在这种令人发疯的痛苦之中,他清醒的意识里,居然感到了放松。 那是在长久的负罪感中偶然获得的喘息,这种轻松甚至会让人上瘾。 恍恍惚惚之间,他看见了贺九黎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她的话如一盆冷水一般的把他浇的透心凉。 然后冷血惊觉……自己竟然有一瞬间想要暴起杀人灭口。 这想法令他浑身发冷,他冷冰冰道谢,一秒都不肯与他的救命恩人多呆,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犯戒”。 逃也似的逃回神侯府之后,三个月内,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飞仙高髻、凤眸微扬的女人,但他的心里却时常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的时候却不是杀意,而是另一种感觉。 一个人若是保守着一件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这样的可怕,以至于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这是绝对的孤寂与距离感。 冷血的朋友不多,但也还算是有几个,冷血还有三个最钦佩的师兄,还有一个最敬佩的师父。有他们在,他本不应该感到孤独的,但他…… 但他沉默的与他们保持着距离,有时候,他会为自己的虚伪而感觉羞愧。 但现在,这世上忽然有一个人与他一起分享这秘密了,这个人不知道是敌是友,也不知道身在何方,但她的的确确一秒钟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先开始是害怕,再然后又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几个月来,他获得了喘息,也获得了更多的、与这个世界的联结。 直到贺九黎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冷血实在是说不上来这种五味陈杂的感觉,他只能尽力的把她当做一个陌生的犯人来看待。 他想不明白贺九黎在想些什么,只能索性不再多想,只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现在是子时,丑时过半,我再不会留手,你最好不要再浪费时间。” ——他希望她能逃走,但他的傲气又不允许她逃走。 贺九黎收敛了笑意,她的目光如此潮湿,顺着冷血英俊的面庞下滑,像是一滴水珠一样,最终停留在他脖颈正中的喉结上。 那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三个时辰的时间挺紧的,但我的确还有话想要对你说。” “我没有劫走那什么劳什子赈灾银。”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冷血那一双沉绿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第26章 阴6谋 冷血的双眼忽然迸出了两点光亮的绿芒, 在这清晰的闷热之中也如此璨璨的。 这个冰冷的酷哥忽然好像变成了一只大猫,有点压抑不住的开心,贺九黎看着他,只觉得如果自己现在伸手去挠他的下巴, 说不定他会发出那种“呼噜呼噜”的声音呢。 只听他忽然飞快的抬眸扫了贺九黎一眼, 嗓子有点发紧的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贺九黎道:“区区八十万两白银而已, 这很值得我去偷去抢么?” ——来钱的法子很多,抢赈灾银就实在是视灾民性命于不顾了,贺九黎的生活就算过得再不滋润, 也不至于会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冷血的眼神闪了一闪,他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去看贺九黎,似乎是狐疑、又似乎是迷惘, 见贺九黎神色不变, 他忍了又忍, 还是忍不住重复道:“……区区, 八十万两白银?” 这世上竟会有人说八十万两白银很少么?这银子自国库中拨出,就不知吸引的多少亡命之徒的注意,户部侍郎张凌霄被贺氏四兄弟所杀,四兄弟之中的其中三人又被冷血所追捕,只是人犯伏诛、银子却不见了踪迹。 冷血正是为了追回这要命的八十万两白银。 但现在, 贺九黎却说“区区”。 贺九黎十分自傲, 也十分不屑的道:“劫赈灾银这种事,成不成功, 都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我又不缺钱, 干什么要做这种事?” 冷血不说话。 贺九黎看着他, 又问:“你一上来, 问都不问,就认定是我,这是为什么?” 冷血抿了抿嘴,道:“因为劫走赈灾银的乃是贺老六、贺老七、贺老八,而你叫贺九黎。” 贺九黎:“…………” 贺九黎:“就因为这个?” 冷血平静的道:“不可以么?” 贺九黎:“……可以可以。” 冷血双手抱胸,顿了一顿,似乎觉得自己解释的不够,又继续道:“贺氏大盗乃是四人,你是此户的户主,而我已查到,贺氏兄弟在赈灾银丢失以前,就是落脚于这里的。” 他又抿了抿嘴唇,问道:“现在我怀疑你够不够充分?” 贺九黎叹了一口气,道:“充分倒是很充分的,但你难道没有查到,我是三个月之前才买下这座宅院的么?” 冷血愣了一愣,道:“没有这回事。” 贺九黎皱眉,道:“什么?” 冷血也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道:“我是说……户部的资料里,这宅院一直都是你的,从来没易过主。” 贺九黎默然。 这房子卖的比正常房价低上许多,本来贺九黎就做好了迎接猫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猫腻后头的阴谋好像还不小。 冷血看着她,下结论道:“所以,即使不是你做的,你还是要跟我回去。” 贺九黎笑了笑,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冷血。 他眉头紧皱,显然是也发觉了这件事背后并不简单。 贺九黎的眼神之中便多了几分玩味,她道:“跟你回去,跟你回哪里去?刑部么?” 冷血轻轻的啧了一声。 他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不去刑部。” ——刑部大牢,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心里想着那天离得很近时看到的,贺九黎那纤长的、细白的手指。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也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孩子。 冷血虽然看似冷酷无情,实则却是个十分害羞、十分温柔的男人。他一见了漂亮的女孩子,眼睛就不知道往哪里看,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很多时候他就只能视而不见、闭口不言。 时间久了,人人都说冷血真的是一个江湖酷哥,他辛辣又无情,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这当然不是真的。 所以他绝不会把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罪犯的女孩子给送进吃人的刑部大牢去的。 贺九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冷血紧紧的皱着眉头,好似十分为难的样子。他的五官轮廓很深邃,不似完全的中原人,倒是有那么几分异域风情的。他陷入沉思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贺九黎这样大胆而不礼貌的注视。 贺九黎注意到他的嘴角忽然向下拉了一下,喉结也忽然滚动了一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又迅速的暗了下去,仿佛有些不太确定能不能开口。 贺九黎双手抱胸,等着他说话。 冷血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移开了目光,他沉默着,分明的下颌线一动也不动,就如同他绷直的身体似得。 贺九黎道:“我知道你想说话,你快点的。” 冷血犹豫了片刻,忽然冷硬的开口道:“你跟我去大楼。” 大楼不是一栋很大的楼,他就是一栋建筑的名字,这楼就在神侯府之中,由冷血负责镇守,里面藏着诸葛神侯珍藏的兵器。 冷血住在大楼之中。 所以他才会这么欲言又止,因为他要强行把一个女孩子带到他自己住的地方去,但这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的脸也因为窘迫而染上了几分薄红。 贺九黎又忍不住要逗他,于是便不怀好意道:“如果我不去呢?你要……你要用地上的那根铁链子来锁我么?” 她压低声音,故意向前去探身子,打破与冷血之间的安全距离。 冷血大脑里的那根弦几乎瞬间就要断掉,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胳膊上的肌肉紧紧的隆起,上头青筋爆出,仿佛下一秒就会行凶似得!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迅速的后退了一步,又抬眸,恶狠狠的瞪了贺九黎一眼。 那根铁链子是冷血来的时候顺手拎上的,他望文生义,以为这里住着的这个“贺九黎”,就是贺氏兄弟中的最后一人,其余三兄弟都丧命于他的剑下,这是他最后的活口、也是唯一的活口。 他本来是打算用这根粗重的铁链子,把贺九黎捆的紧紧的,一路拖着拽着,扔进刑部大牢里去的。 只是没想到,“贺九黎”并非是贺氏兄弟中的最后一人,而是曾救了他、并刺破他秘密的那个女人。 他本就就是一只十分嗜血的野兽,若是逃犯的身上被他戳了十七八处血洞,他就会兴奋的瞳孔紧缩,心跳加速,若是必须控制杀念,用沉重的铁链子,把他们压的身子都直不起来、皮|肉擦伤,骨头咯咯作响,也会令他很兴奋。 他一向都是这么对待那些“活口”的。 但如果是一个无辜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有可能无辜的人,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干了。 但……贺九黎在刺激他。 冷血的神经都被这句话烫的发起痒来,浑身的血液滚烫滚烫,仿佛要发起高烧来,在这种高热的恍惚之中,他又实在是不明白,贺九黎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咬着牙齿,一字一顿、恶狠狠的说:“……你最好不要再说了!” ……再说,他怕他真的忍不住会……动粗。 一滴汗顺着他那刀削般的下巴下滑,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灼热的印子,贺九黎盯着那滴汗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伸出手去,好似要替他把汗珠抹去。 啪的一声,她的手腕就已经被冷血扣住。 这是第二回。 第二回,他的手仍发着抖,两次打照面,他好似都输的十分彻底。 这很正常,因为冷血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害羞、又十分纯情的男孩而已,他虽然名动天下,但如今却也只有二十岁而已。 贺九黎笑吟吟的说:“你现在要动手了么?” 冷血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僵持着这个姿势,用那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瞪贺九黎,却发现这个女人脸皮实在是厚的很,她居然用手指轻轻、轻轻的抹过冷血的大拇指。 冷血像是被咬到了一样,立刻甩开了贺九黎的手腕。 她纤白的手腕之上,正留下一个红的触目惊心的手印,冷血无法控制的盯着那手印看,甚至都移不开目光。 他刚才可真没怎么收着自己的力气…… 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也许明天就会变得青紫。 冷血的眼神便暗了暗,又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他们如果决意拿你做替罪羊,”冷血企图说服贺九黎,“你最好还是和我一起回神侯府,这样你的安全也能得到保证。” 贺九黎却并不领情:“可惜我开着客栈,实在是没有空跟你一起走。” 冷血就不说话了。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好。 最后,他只能干巴巴的说:“这里是一家……客栈?” 他抬头望了望,并没有望见招牌。 贺九黎道:“是的,我家的客栈叫做‘蓬莱客栈’,二百两银子一晚上。” 冷血听了这话,十分诚实的问道:“你在开黑店?” 贺九黎:“…………” 贺九黎:“我明码标价,爱住就住,不住就走,我又没有强买强卖,这也算黑店?” 冷血道:“这的确不能算黑店,只不过我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人会来住这里。” 贺九黎道:“傻子。” 冷血道:“嗯。” 贺九黎笑了笑,又道:“所以你要不要来住?” 冷血皱了皱眉,道:“我不是傻子,我也没有二百两银子。” 贺九黎道:“好吧,那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冷血盯着她的背影,简直头一个有两个大,他抿着嘴,绷着身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脚跨进了大门。 他对贺九黎的背影说:“但我需要破案。” 第27你章 你说的对 冷血一踏进贺九黎家客栈的大门, 就恍惚置身于了森林,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郁葱葱的味道,那是夜晚露水凝结在树叶之上的潮湿与清新,冷血一愣, 眼里已闪过了几分惊喜。 他的少年时代本身就是在森林里度过的, 因此对于森林, 他有着一种极其深厚的感情,这就好像是他的家一样。 可惜京城寸土寸金,真的有钱修建大园林的人家, 也多爱苏式的秀美山水,好则好矣,却少了几分葱郁的神秘。冷血在京中, 简直是从来么见过修建成这个样子的花园。 但更奇异更瑰丽的却还在后面。 在他的影子经过的时候, 树上忽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碎光, 像是钻石的碎片一样藏在树叶之中, 它们并没有很亮,却在他的影子上投下了细细碎碎的亮斑。 冷血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盯着那棵作怪的金桂子树,绿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歪着头, 好似一只脑袋空空的黑豹似得。 晚风袭来, 并不凉爽,但却带来了花香, 冷血的夜视能力极好,能看见前方层层叠叠盛开的小花, 那是灌木丛中撒着的白色小花, 如一片香云、又似是下在六月的细雪。 随即脚下的石头小路也亮了起来, 路两旁的地面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白光的石头,那些白色的柔光在脚下,仿佛织成了一片光雾,氤氲的踩在里面,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云端,通往广寒仙宫的深处。 更神奇的是,当他走过之后,背后的石头又悄无声息的暗了下去。 冷血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是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石头可以亮起又熄灭,难道里头藏了灯芯?可是即使藏了灯芯,也需要人去点燃吹灭啊? ……这里真的是人间么? 这想法不由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迅速翻过头去反省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么东西,以至于一只脚踏进了不属于人间的精怪之地? 他沉默的走在贺九黎的身后,眼神时不时的被一些奇妙的物件所吸引,然后又迅速的收回眼神,微微的垂下眼眸,只盯着贺九黎的大辫子看。 她并没有如第一次见面一样打扮的那么考究,今天她只穿了素色的衣裙,头发松松的绾了一条大辫子,随着她走路的步伐左右摇晃着,冷血时不时就能从那摇摆的鸦黑发辫的间隙里看见一抹冷色的白——那是她的脖颈。 这乃是人的致命之处。 一般来说,武人是不会轻易背对别人的,因为后脖颈是那样的脆弱,只肖的轻轻伸手捏住,用力一拧,颈骨就会咔嚓一声被扭断…… 冷血有些怔怔的盯着她的脖颈看,神思好似已恍惚了。 贺九黎背对着他,却似乎十分明白他在恍惚、在神思什么东西,状似无意的把自己那一条鸦鸦的辫子伸手一捋,侧着搭在了肩膀上。 于是冷血就毫无阻拦的看见了她纤长的、柔美的脖颈。她微微的低下了头,于是皮肤包裹着的颈骨都略微有些突出,颈椎往下,没进了她宽大的衣裳里,但她的背上,脊柱的弧度一定都是可以被观察到的,那是人体上最重要的一根骨头,只要他…… 冷血的脚步忽然一顿,停在原地不肯继续走了。 贺九黎回头,见他双拳紧握,不肯再走,便道:“你不要破案了么?” 冷血不看她,只言简意赅道:“破。” 贺九黎又道:“那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冷血就不说话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似在平复自己那些既危险、又残忍的想法。 贺九黎那一双凤眸带笑,冷血知道她很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但此时此刻……他不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刚刚自己都在想些什么。 他有点不自然的动了动脖子,不敢看贺九黎,只去盯着石头小路缝隙中长出来的一朵小小的白花。 他的心里很懊悔,又懊悔、又痛恨,自己竟然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贺九黎道:“我给你开一间客房?” 冷血仍不说话,半晌,他才抿了抿嘴,道:“不行。” ——他似是已恢复平静。 贺九黎挑了挑眉,意义不明的“嗯?”了一声。 冷血解释道:“一则,你的嫌疑并未洗清;二则,若有人铁了心要那你当替罪羊,或许会来暗杀你。无论如何,你不应该走出我的视线。” 贺九黎舔了舔嘴唇,丝毫没有意识到重点,非常有兴趣的说:“所以,你要住我房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注意到了最大的“重点”。 冷血一顿,冷峻的脸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耳根子却瞬间红透了,他沉默了半天,这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九黎继续逗他:“那我该如何不走出你的视线?” 冷血迅速说:“我守在你屋外。” 他本来就想好了要这样干,只是刚才贺九黎如此直白的打岔,叫他瞬间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冷血和女孩子的交往并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让他也明白了一点模模糊糊的道理——女孩子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她们说的“不好”就是“不好”,可有时候她们又会欲说还休、欲拒还迎。 所以冷血本来也搞不明白女孩子的意思。 但贺九黎更奇怪。 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会面不改色(甚至表现的很有兴趣)的对一个男人说“你要和我住在一个屋子里”这种话的。即使是秦楼楚馆里的妓|女,也少有这样做派的。 所以冷血觉得难以应付。 他对贺九黎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她是洞悉了他秘密的人,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下,总让冷血有种赤|裸|裸的、被刺穿、看透的感觉,那感觉当然是让人不太舒服的。 但在那种不舒服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的在想,这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他分享秘密的人。 所以他也说不上来他对贺九黎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是贺九黎对他的心思……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的同时,他还迅速的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太自恋了一些。 想不明白,十分想不明白。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贺九黎,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人?” 贺九黎:“哈?” 冷血心想,这样放荡不羁、不似人间女子的个性,仿佛仙宫一样的庭院,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着精怪?这样也许才能说得通。 他很少看话本子,所以对于精怪的分类并不是很清楚,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依稀听过的名字,于是便认真的问道:“你是那什么……狐狸精么?” 贺九黎顿时语塞,再看冷血,一双碧绿眼眸睁的有些圆圆的,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冒犯之处。 ——他连狐狸精是骂人话都不知道。 贺九黎便笑了。 她说:“我不是狐狸精,我是仙女。” 冷血双手抱胸,歪着头看她,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有几分,半晌,他才迟疑着“哦”了一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贺九黎:“…………” 这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看不出来。 贺九黎嘟囔了一声,不再纠结这问题,只是对冷血说:“你倒也不必守在屋子外头,我的屋子实在是大得很,不至于叫你没地方住。” 冷血怔了一怔,还没说话,就听贺九黎道:“到了。” 冷血循声望去。 面前出现的建筑,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异建筑,方正却不呆板,带着一种简洁又优美的美感,墙面不是木头,也不是砖砌,而是一种略带着粗糙的灰色,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材料。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平整的琉璃大窗随处可见,冷血盯着那琉璃窗看,半晌,忽然道:“我相信你不会劫赈灾银了。” 毕竟能用得起这样奢侈之物的人,还真的有资格说“区区八十万两银子”的。 贺九黎淡淡道:“毕竟我是仙女。” 冷血道:“你说的对。” 贺九黎:“…………” 她还是分辩不出来他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 这让她相当的挫败,毕竟她可以一眼看出冷血藏得很深的秘密。她皱着眉扫了冷血一眼,却见冷血也正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一坨毛茸茸的猫球正蹲在冷血的脚上,它揣着两只前爪,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尾巴尖一翘一翘的打在冷血的另一只腿上。 贺九黎道:“啊,是阿狗啊。” 冷血的目光就又缓缓的移到了她的脸上,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这是一只猫。” 贺九黎道:“怎么,猫就不可以叫阿狗么?猫也好,狗也罢,不过是人赋予动物的一个名称罢了。阿猫阿喵阿咪都可以是狗,阿狗阿汪阿黄也都可以是猫。” 她这一番话说的很绕,大有玄意,冷血目光呆滞了一刻,好似有点转不过弯来,半晌之后,他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认真的道:“恩,你说的对,受教了。” 第28章 可8乐 冷血这样的人, 是最懒不下来的。他爱剑如痴,日日苦练,又不爱享受, 能站着就绝不会坐着, 能坐着就绝不会躺着。 所以对他来说, 在贺九黎的门前守一晚上也不是什么十分难捱的事情。 但是看着贺九黎住的“小楼”, 他犹豫了片刻, 还是抬脚踏了进去。 因为这栋小楼实在是不怎么小,而且贺九黎坦言自己住在三楼, 冷血抬头一望,就望见了挂满了整个三层的落地琉璃大窗。这样的窗子很昂贵、很漂亮。却也很容易碎。 所以如果他待在楼下, 如果真的有人出现找贺九黎的麻烦, 他是没办法做到第一时间出现的。 ——生生死死,本来就只在七八步、两三下之间。 所以他还是抿着嘴进门了。 同陌生的外在一样,这栋小楼的内部也让他十分迷惑,明明柜子、几子、还有椅子他都是认识的,但是这些家具却与他从前见过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冷血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世面,却没想到原来京城之中,藏着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不由的抿着嘴思考起了贺九黎的“仙女论”,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毕竟仙女都应当住在天上, 而不应该藏在烟火人世间, 做迎来送往的客栈生意。 但有些事情本就是想不明白的。 他目不斜视的穿过一楼, 贺九黎却从一个装满各色鼓胀胀袋子的大柜子里站定了, 她皱着眉, 挑挑捡捡了半天,从里头拎了一包黄色的东西,随手丢给了冷血。 冷血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却发现那袋子虽然鼓鼓囊囊,却着实很轻巧,里头装着的东西随着这一抛一接,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贺九黎道:“吃吧,小狼狗。” 冷血有意识的忽略了那个意义不明的称呼,低头,略带思索的看着那个黄色的包。 他问:“这是什么?” 贺九黎道:“薯片。” ——乐事经典原味。 她的口气太过于平淡,就好像薯片是一种街头巷尾人人都会吃、人人都爱吃的东西一样,冷血平常不太在意这些,所以也不太明白这玩意就是是不是很风靡,迟疑了片刻,他乖乖点了点头,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低头撕开了那个黄色的袋子。 金黄色的、薄薄脆脆的薯片没有多余的味道,只有油炸土豆片的原味以及淡淡的咸味,冷血咔嚓咔嚓的咬进嘴里,像一只在不停嚼东西的兔子一样。 “唔,很好吃。” 他言简意赅的这么评价道。 贺九黎又扔了一瓶东西过来,冷血伸手接住,那是个曲线型的玻璃瓶子,刚刚从冰鉴(或许是冰鉴,冷血也不明白)里拿出来,上头挂着一层淡淡的冷霜,而瓶子里头装着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液体,黑色的,冒着可疑的泡泡。 一般来说,会冒泡的都是毒|药,还是腐蚀性极强的毒药,一旦喝下去就会穿肠烂肚,死的极惨。 冷血一愣,忽然听见一声细小的声音,然后就看见贺九黎也拿了与他手中一样的瓶子,正大剌剌的仰头,要将里头穿肠烂肚的可怕毒|药喝下去。 他的手动的比他的脑子更快,啪的一声,就打掉了贺九黎手里的玻璃瓶子。 贺九黎:“…………” 贺九黎:“……………………” 她站在原地,冰阔落掉在地上。 贺九黎:“……你干什么?” 冷血皱眉道:“有毒。” 贺九黎:“…………没毒。” 冷血面色冷峻,丝毫不为所动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有人要害你。” 贺九黎:“真的没毒!!” 冷血那张总是很酷的扑克脸上便多了几分茫然,只仍坚持道:“这东西一看就有毒。” 正在此时,林诗音忽然从楼梯口处探出了头。 林诗音每天都跟着贺九黎去饮冰室忙活,她只给了贺九黎一把檀香小扇,就在这里窝了三四个月,如今是日日心慌难耐,只觉得自己千万不能给她添麻烦,于是就天天帮贺九黎打打下手之类的。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天天从早忙活到晚上,一回来简直累得是倒头就睡,今天也正是如此,只是酣睡到半夜,忽然听闻楼下有动静,她迷迷糊糊的起了床,迷迷糊糊的在楼梯口查看。 “…………阿九?” 林诗音揉着眼睛,嘟嘟囔囔的叫了一声。 贺九黎一回头,就看见了穿着小熊□□睡衣睡裤的林诗音,她头发散着,头顶翘起一根呆毛,有些迷迷糊糊的一边下楼、一边开口道:“这么晚还不睡……唔……” 贺九黎伸手把她头顶的呆毛给压下去了。 林诗音还没清醒过来,也没看见冷血,只看见了地上掉了一瓶可乐,她茫然的眨了眨眼,道:“唔……可口可乐……?” 贺九黎道:“唔,你来的正好,快点告诉他,可乐就是可乐,可乐没毒!” 林诗音:“……??” 她这下有点清醒过来了,偏头看见了立在一旁,双手抱胸的冷血,呀的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贺九黎道:“这是冷捕头,今天会在这里住一晚。” 说实在的,林诗音并不喜欢多与人交往,对待这些正直青年的侠客英雄们也总是有些抵触——或许是因为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李寻欢,总是不想让自己被他误会。 ——即使李寻欢在她搬出李园之后三四个月来,一直对她不闻不问。 林诗音对着冷血点了点头,淡淡道:“冷捕头。” 冷血也淡淡的点头,并不多言。 贺九黎不依不饶,拉过林诗音,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快点告诉这个人,可乐就是可乐,根本没毒!” 林诗音听了这话,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九黎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女孩子,她神通广大,能在汴京城中造出这样一个世外仙境,为她提供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但有的时候,又的的确确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林诗音心想:若一辈子都能与阿九一起住在蓬莱客栈之中,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来,当着冷血的面咕嘟咕嘟喝了一口,安抚性的道:“阿九说的对,冷捕头,这的确是饮子,不是毒|药。” 这话虽然是对冷血说的,但是林诗音却一直温柔的望着贺九黎,根本连看都不看冷血的。 冷血倒是也并不怎么在乎这个,他“唔”了一声,又盯着那瓶子里的黑褐色液体看了一会儿,这才道:“好的,是饮料……嗯,是叫……蝌蝌啃蜡?”2 刚刚林诗音不清晰的说了一声“可口可乐”,冷血听错了。 他是在是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叫这种名字的饮子,一听就让人觉得一股诡异的味道。 贺九黎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冷血知道她是在生气自己刚刚打掉她的……蝌蝌啃蜡,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天才上前去,把自己手里的那一瓶递上去,干巴巴的说:“……你喝吧,我不阻止你了。” 贺九黎冷笑:“我不喝,你喝。” 冷血犹豫了一下,又十分的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好,我喝。” 那琉璃的瓶子上头封着一个奇怪的盖子,他试了几下,不得要领,又见贺九黎双手抱胸的倚在墙上,只与林诗音说着话,并不理他,就知道她还在生着气,于是只好自己继续闷头研究。 贺九黎扔了个起子给他。 冷血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要怎么做的,只不过他一开瓶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瓶口处的起泡忽然诡异的增多,在他打开瓶口的一瞬间,从瓶口里冲了出来! 倒也并不是不能一把扔掉,只不过他一想到贺九黎好像还在生气,就犹豫了一下,于是就错过了把可乐扔掉的时机,半瓶可乐就全部喷在了他的脸上和衣服上。 冷血动也没动,还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甜的。”他说。 贺九黎忽然他真是可爱极了。 她的表情顺便就成(假装)生气变成了有点无奈的样子,她对冷血说:“你去洗个澡吧,顺便换一身衣服。” 甜的东西干掉会发黏,冷血现在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脸上、身上、还有头发上全是黏黏的触感。 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忽然见贺九黎手中银光一现,冷血心中一惊,立刻偏头躲开,有什么东西便顺着他的面颊擦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那东西甩到了墙上,冷血偏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一滴水。 一滴……水。 他眉头一皱,正欲说话,贺九黎却微笑着说:“你看我这出暗器打的怎么样?” 冷血道:“……很好。” 哪里是很好,简直是非常好,好的不得了。冷血做梦也没有想到,贺九黎……居然功夫这么好。她的身上虽然没有一丝内力,但她却使得一手好暗器,这跟他的大师兄无情正是相同的路子。 他有些惊奇的望着贺九黎。 贺九黎道:“所以即使有人来杀我,我自己也完全能应付的了,你还是快点去洗澡吧。” 冷血听她语气之中有几分无奈,不由的心头一动,缓缓的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笑容,轻轻的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