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汉末当后浪》 第七十八章 左庭覆灭 麻棚险而又险的调转马头,避过了郡兵的方阵。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以后,转头看见羌人骑兵损失如此惨重,当即就红了眼睛。 “绕行,绕行,不要冲击方阵!” 血肉横飞的局面,使得羌人骑兵彻底胆寒。他们虽然也是凶悍无比,但是这次冲锋,他们死了数百人,可这些汉人步卒却只减少了六七个五人方阵。 这在羌人人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本就有些骚乱的羌人骑兵,听到麻棚的喊声,纷纷调转马头。他们绕过郡兵的前方,想要从后面进攻这个方阵。 甘宁看到羌人的动向,大声吼道:“中部士卒,换上弓箭,自由攒射!” 听到命令的郡兵士卒,纷纷开始自由射击。 现在的羌人骑兵,离他们距离并不遥远。再加上郡兵的士卒,大多都是从箭术过人之辈。 一时间,不断有羌人骑兵落马。 羌人骑兵,围绕着郡兵的方阵,整整跑了一圈。但是他们看到如同刺猬般的方阵,顿时没有了继续冲击的心思。 眼看一个又一个的属下落马,麻棚怒声喝道:“全军听令,射箭反击!” 剩余的羌人士卒,听到首领的喊声,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虽然并不是羌人中的精锐,但是所有的羌人男人,自幼都生活在马背之上。 他们的骑术、箭术,根本不会差到哪里。 羌人骑兵一边躲避着,郡兵射出来的弓箭;一边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往郡兵的阵地上面射去。 甘宁见状,急忙高声喊道:“盾兵举盾,其余人仰射。” 随着甘宁的一声令下,郡兵各个方阵中的盾兵将盾牌支架收了起来,将盾牌从地上举了起来。三两个盾兵齐心协力,将五人的方阵围了个结结实实,滴水不漏,而剩下的士卒则是继续张弓搭箭,输送着火力。 盾牌虽然可以保护士卒,却同时也遮挡住了他们的一部分视线。这样一来,被盾牌围在中央的弓箭兵,他们的准确度至少下降了三层。 郡兵们飞快的反应速度,不禁让麻棚瞠目结舌。 虽然一轮箭雨下来,还是有些许个不注意的汉卒中箭,但这点杀伤对于势头正盛的汉军来说,不过只是疥癣之痒罢了。 对方的弓箭兵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精准。但是羌人骑兵的数量仍旧在不断减少。反观对方的步兵,依然伤亡微小。 麻棚恨恨地骂道:“该死!” 对射了半柱香的功夫,两千羌人骑兵,加上一开始的落马之人,已经损失了六七百人。而他们所带的箭矢,也都消耗一空。 反观列成方阵的郡兵士卒,却是岿然不动,依旧不急不缓的射击羌人人。 剩下的羌人骑兵,这个时候终于开始胆寒。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战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对手,根本打不死。 没有了箭矢的羌人骑兵,要么现在退去,要么不顾伤亡,冲击郡兵列成的方阵。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退兵。 然而汉军一路上,但凡攻入羌人的部落之中,都会将其屠戮一空。这些人的后面,就是他们家人。 若是羌人骑兵退却了,他们的部落、他们的家人,都将会被毁灭。 想到了部落被屠戮一空的景象,麻棚的双目就变得通红。 他虽然不是左庭的人,但身上却背负着谷未交给他的重任,如果他在这里战败失利,那么他也将失去在部落里的威名。 麻棚不甘心,他大吼着喊道:“这些贪婪、残暴的汉人,他们想要屠杀我们的家人,抢夺我们的财物。” “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为了家人与部落,羌人的勇士们,随我冲锋!” 话毕,麻棚一马当先,冲向郡兵的阵地。 其余的羌人骑兵,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悍不畏死的发起了冲锋。 与汉人的交战,并不像草原的部落兼并一样。 部落兼并,他们还能够投降。但是面对时代为仇的汉人,只能是你死我活。 “杀!” 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麻棚骑着战马向前冲锋。不得不说,他的骑术、武艺,都非常不错。 有不少郡兵的弓箭手,都特意关照了他,但是他总能躲过箭矢,并且不断接近郡兵的方阵。 眼看羌人骑兵全都悍不畏死的发起冲锋,甘宁仍旧面无表情的高声喝道:“弓箭手置换武器!” 麻棚拍马冲向郡兵的方阵。看着散发出寒意的长枪,以及铜墙铁壁一般的盾牌。他的脸上,露出了狠厉的神色。 “噗嗤!” 没有丝毫意外,面对郡兵无懈可击的方阵,麻棚的战马,当场被洞穿了身体,鲜血喷溅而出。 然而,麻棚却并没有掉落下马。 他趁机猛然一踩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天上如同大鹏展翅一般,拿着弯刀,扑向了郡兵的阵地。 眼看他就要突破郡兵的阵地,来到方阵的内部之中。一直没有动作的甘宁,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矛,猛然投了出去。 “噗嗤!” 麻棚的身体瞬间被洞穿,他的脸上露出遗憾而又惊讶的神情,而后轰然落地。 麻棚作为这支羌人骑兵的统帅,他的身死,不但没有击垮羌人骑兵的意志,反而使他们变得更加疯狂。 种族之间的战争,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不可而而为之,不是愚蠢,而是被逼无奈。 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羌人骑兵,都已经知道了战争的结局。 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一千多人,并且都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而且,由刘瑁领衔,从左右两翼杀来的八百骑兵,也已经一头凿进了他们之中,将他们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这些羌人虽然悍不畏死,然而他们的结局,却是可悲的。 脚下的大地,慢慢被鲜血染红,早晨的风中也渐渐开始飘散起了血腥的气味。 到了现在,两千羌人骑兵,只剩下了不到八百。而刘瑁这支汉军,仅仅减员不到三百。 再强大的信念,也抵挡不住恐惧的滋生。 剩下的羌人骑兵,终于开始崩溃了。 若是郡兵没有那么顽强;若是汉人骑兵没有冲进他们的阵线,他们都会死战不退。 然而,结果却是残酷无比…… 望着溃败的羌人骑兵,脸上一直古井无波的甘宁,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扬起手中的长枪,大声喝道:“郡兵原地警戒!” 说完,甘宁自己翻身上马,拍马疾驰而来,也一头撞进了羌人之中,挥舞着手中的双戟,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羌人的生命。 “哈哈哈哈!” 刘瑁站在高处,看着训练有素,战斗力出众的郡兵,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从入塞开始,他作为右路军的统帅,之所以逢战便以骑兵冲杀为先,步兵留守为后,原因有二。 其一,在冲击羌人部落的过程中,步卒的作用并不大,大多只能做一个收尾的工作。 其二,在西进伐羌之前,甘雄就不断向刘瑁推荐过这支被严格训练的步卒。刘瑁心中好奇,也很是愿意找一个机会检验一下这支步卒的强悍程度。 如今看来,甘雄能够练出这样一支冷峻沉着的铁军,倒也不失为是一个练兵的奇才。 狂风,依旧在呼啸着。草木的碎屑,也都被吹到了天空之中。 刘瑁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枪,遥指羌人骑兵逃跑的方向,大声喝道:“诸军需奋力死战,歼灭羌人逃卒,而后攻破薄申羌左庭,屠尽一切,鸡犬不留!” “杀!” 话毕,刘瑁夹着马腹,一马当先的冲了下去。 其余诸将自然也不敢怠慢,全都紧随刘瑁之后。 现在的战局,变得非常明了。 最难啃的骨头,已经被郡兵击溃。他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只是痛打落水狗,以及烧杀抢夺。 出塞之后,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事。对于这些事情,不需要刘瑁交代,士卒们都会做得很好。 仅仅半日,曾经不可一世的薄申羌左庭,就已经彻底除名。整个部落之中,可以算得上鸡犬不留。 帐篷被烧毁的浓烟,直冲宵汉。 狂风席卷着整个草原,把那些烟尘吹得很远,很远…… 第七十七章 精兵逞威 薄申羌左庭大帐部落外面,两千羌人骑兵排成整齐的队伍,凝视着远方渐行渐近的大旗。 其中一个头目,用着羌语说道:“敌人虽然只有千余,但是这支汉人的战斗力,却是非常强大。” “现今部落中的勇士们,都围剿那群吃人肉的恶魔去了。我们这些人,却是临时凑起来的战士。” “我们虽然有两千人马,却不见得是汉军的对手啊!” 另外一人,却是不屑的说道:“汉军有何惧哉!我羌人勇士在凉州称雄数十载,汉室何人能挡。如今我遇见了这些汉人,必要把他们悉数斩杀。” “更何况,往日在草原上为祸的那些汉人,现在都已经被我羌族上万名勇士围困在了鱼凫泽。现在在这里,羌人的勇士们,将无所畏惧!” 发言的这人名叫麻棚,他从薄申羌右庭而来,是谷未派来支援邢西的六千骑士中一员,因为其勇武难挡,所以在羌人之中,颇有些地位。 而众人见他如此说话,心里面也稍微安定下来。 狂风仍旧在呼啸着,随着远方一道黑线由远而至,排成阵势的羌人骑兵,也开始准备冲锋。 汉军长途奔袭,他们却是以逸待劳,并且人数还占据了优势。这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无论怎么看,都是羌人人占据了优势。 “咚咚咚!” 战鼓之声隆隆作响,响彻整片大地。 “轰隆隆!” 两千匹战马,在草原上奔跑着,就连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一个羌人斥候,拍马上前,对着麻棚等头目说道:“正前面只有五百汉军步卒,他们每人持盾拿茂,已在原地严阵以待。至于左右两翼,则是各有四百骑兵往我军阵中而来。” “前面只有五百汉卒?” 听到斥候的汇报,在场的羌人头目,都觉得有些疑惑。 面对两千羌人勇士的冲锋,这群汉人竟然只以五百步卒在前应对? 虽然疑惑,但是战局一触即发。 羌人骑兵若是不能在汉军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以前,让战马冲锋起来,击破前面的五百步卒,战况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毕竟对于骑兵来讲,强大的冲击力,高速行驶的速度,才是制胜的关键。 而没有了这些,骑兵的威力至少要下降一大半。 麻棚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用羌人语高声喊道:“汉人托大,敢以五百步卒面对我四倍的羌人勇士发起的冲锋。” “我们若是不给这些狂妄自大之辈一个血的教训,我羌族的尊严何在?” “全军听令,随我冲锋!” “哦哦哦!” 两千羌人骑兵,呼喊着杀向了面前的五百蜀郡郡兵。 汉军阵中,甘宁带着五百蜀郡郡兵,看到八千骑兵向他们冲来。在粗略目测了一下距离后,甘宁突然扬起手中的双戟,大声喝道:“预备,放箭!” 听到主帅的命令,五百名蜀郡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纷纷开始张弓搭箭。 一轮箭雨过后,羌人骑兵虽然倒下了不少,但对于有着上千基数的他们来说,那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没多久,剩下的羌人就高举着弯刀,嗷嗷叫着,一步步逼近了郡兵们。 甘宁见状,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怒吼道:“列阵!” 蜀郡的士卒宛若精密无比的机器一般,非常迅速地就已经排好了阵势。面对疾驰向自己的羌人,他们以五人为一组,分别建成了一百个小的战阵。 “试箭!” 听到甘宁下达的命令,五位蜀郡郡兵的士卒,迅速弯弓搭箭,往羌人骑兵的方向射去。 五支箭矢射了出去,虽然距离并不一样,却也相差不远。 “箭矢如雨,准备!” 测试到了弓箭兵大概的射程,甘宁再次下达了一个命令。 蜀郡郡兵的阵势,是一个倒三角形。这个时候的蜀郡郡兵士卒,全部变成了弓箭兵。 他们听到甘宁的话以后,顿时将箭矢上弦,瞄准了羌人人奔来的方向。 其实,依照两军相隔的距离,士卒还来得及排开阵势。但是面对敌人的威胁,士卒心中若是稍有畏惧,就会手忙脚乱。 如此一来,本来只需要半盏茶功夫,就能排好阵势。他们甚至可能拖到敌人冲锋过来之前,都没有排好。 这样的话,面对两千羌人骑兵的冲锋。纵然蜀郡郡兵再如何精锐,五百步卒,也绝对无法挡住骑兵的攻势。 远在骑兵阵中的刘瑁,看到蜀郡郡兵这么快就摆好阵势以后,不由衷心的赞叹道:“纪律严明,不动如山,心无所惧。这支军队,真不愧是蜀郡最精锐的部队!” 同时,他也对训练出这样一支精锐之师的甘雄感到极为的欣慰。 但是直到现在,他也还想知道,面对骑兵的冲锋,在草原上,蜀郡郡兵将如何迎战。 战马依旧奔跑着,麻棚看到蜀郡郡兵的动作,脑袋不禁有些发蒙。 他不知道,前面的那支军队,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步兵敢在草原之上,列出小队型的方阵,正面抵挡数倍与于己的骑兵。 战马一旦冲锋下来,就很难再停住。 若是他要强行勒令停止冲锋,恐怕这些羌人骑兵,都会凭着惯性,在到达对方弓箭射程的时候,才能停住。 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被动的遭受,对方弓箭兵的攻击。而这些,并不是麻棚愿意看到的。 况且,与五百步卒交战,其中的难度,要远远少于一千五百骑兵。 对于汉军的这种变故,麻棚更是喜闻乐见。 “愚蠢的汉人统帅,我这次要让你知道,在草原上用步卒抵挡羌人的勇士,将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好似想到了对方的五百人,被他们这战马踏成肉酱的情形,麻棚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羌人的骑兵,距离蜀郡郡兵的方阵越来越近。而甘宁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 扫视了排开阵势的蜀郡郡兵,感觉没有瑕疵以后,甘宁这才暗暗点了点头。 随着第一个羌人骑兵,越过了那五个蜀郡郡兵士卒,射出箭矢的位置。甘宁的眼睛,就一直没有再移动过。 终于等到一半的羌人骑兵,都越过了那段距离,甘宁才高声怒吼着:“弓箭兵,射!” “啾啾啾!” 甘宁话音刚落,排开阵势的五百名弓箭兵,就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箭矢带着破空声,冲入了羌人骑兵的阵中。这一轮齐射,至少有五十人落马。 后面的事情,根本不用甘宁指挥。那些弓箭兵,射掉手中的箭矢以后,就再次弯弓搭箭,开始新一轮的齐射。 两轮齐射,使得超过一百的羌人骑兵落马。麻棚见状,不由目眦欲裂。 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弓箭手,准确度居然如此之高。 远程兵种与骑兵交锋,有着‘临阵不过三发’的说法。蜀郡郡兵虽然都经过严格训练,临阵都能射出四发以上。 但是,若不及早换掉手中的武器,待羌人人冲过来以后,步兵只能被动挨打。 所以射过两轮以后,甘宁就大声吼道:“不动如山!” “嗬!” 最前排的蜀郡郡兵士卒,迅速拿起旁边高一米五的大铁盾,将它们狠狠地砸到地上。 而后,他们扳开盾牌后面的支架,用支架将盾牌支撑在地上。 这个盾牌,是经过蜀郡军械司特意改造过的。加入了这个支架,就可以帮助盾牌兵,抵挡住骑兵,大部分的冲击力。 甘宁和甘雄曾经在校场之上测试过,加了支架的盾牌,由蜀郡郡兵士卒支撑着,足足能够挡住一个骑兵的全速冲锋。 若是再配搭长枪兵,以铁盾步兵与长枪兵组成的方阵,简直是骑兵的噩梦。 羌人骑兵越来越近,眼看他们就快要撞上蜀郡郡兵的方阵,甘宁大声喝道:“长枪如林!” “嗬!” 第二排的蜀郡郡兵士卒,每两个人拿着一丈八尺来长的长枪,将它们架在了盾牌中间。长枪粗壮结实,只要战马撞在上面,一定会被洞穿。 第三排的蜀郡郡兵士卒,使用的却是八尺来长的长矛,他们行动灵活,专门用来刺死那些落马的地方士卒。 当巨大的长枪,被架在盾牌上的时候,麻棚就感到了不妙。但是现在想要停止,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噗嗤!” 骑兵与蜀郡郡兵方阵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高速奔跑的战马,很多都被长枪洞穿,鲜血喷溅的满地都是。 有些羌人骑兵,直接被长枪洞穿;有些人却是掉在地上,被后面的战马践踏而死。 还有一些侥幸逃得性命的骑兵,却被后面的蜀郡郡兵士卒,用长矛刺死。 仅仅交锋了一瞬间,就又有一百多羌人骑兵阵亡。而蜀郡郡兵的方阵,却是纹丝不动。 数百名死亡的羌人骑兵,再加上那些被洞穿的战马。 他们的尸体,在蜀郡郡兵的方阵前,堆积成一座小山。挡住了后面羌人骑兵,冲锋的步伐。 有些羌人骑兵,来不及调转马头,顿时撞在了这些尸体上面,人仰马翻。 第七十六章 困境 鱼凫泽深处,张任军大帐。 夜半,微风拂过。 张任双目通红,他提着贾诩的衣领,愤怒的喊道:“这次若不是你,我四千儿郎又怎么可能陷入这等境地?” “如今军中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若是羌人再不退兵,我就先杀掉你祭旗,而后率领儿郎们,与羌人决一死战!” 话毕,张任直接将贾诩扔到地上,大步跨出帐外。 贾诩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上,眉头紧锁。 对于张任的愤怒,他自然理解。其实不只是张任,所有蜀郡的将士,包括新投的项勋等人,现在心里面都对贾诩怀有怒气。 可以说,若非贾诩行事太过,原本居于白马河以东的薄申羌右庭,其首领谷未绝对不可能撇弃和邢西的仇恨,分兵六千来到左庭救援。 当初张任率领上千士卒,在纵贯上百里的鱼凫泽一路势如劈竹,屡战屡胜,一路上还通过苗、项二人,吸引了两千多名汉家士卒来投。 这般大的阵势,不仅使得其他羌人部落人心惶惶,还令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张任如此强大的兵锋,这些被打得胆寒的羌人一心只想着自保,一时间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顾他人瓦上霜,各自目送着临近的部落被张任所屠灭。 却不想,原本负责后勤任务的贾诩,在收拢物资的时候,居然把所有战死的羌人士卒,以及被屠杀羌人老幼,都做成了人肉脯,充当军粮。 他这种行事,一开始还是非常隐秘。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泄露了出去,在各个羌人部落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羌人虽然不如汉人那般文明,但是对于吃人肉的事情,若非逼不得已,也绝对不会有人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贾诩居然把羌人做成肉脯,用以充当军粮,他们如何能够再忍得住? 就在这个时候,邢西以汉人残暴,以人肉充食作为理由,派人向右庭的谷未借兵,俱言刘瑁军的残忍嗜血。 在他的联络下,谷未最终出兵七千,渡过白马河,和邢西大帐的士卒合兵一处,这才有了上万的羌人大军,围困张任的事情。 “吃人肉又如何?在这个乱世,吃过人肉的人还在少数么?那些投奔使君的草原汉卒,他们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人肉。”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这件事讳之莫及?” 贾诩从地上从容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始终挂着淡定的笑容。 他摸了摸已经长出不少胡渣的下巴,自言自语的说到:“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 话毕,他走出大帐,望着东边刘瑁的方向,眼中露出希冀的神色,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使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大帐外的蜀郡士卒,看到贾诩,脸上都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他一路行来,纷纷如避蛇蝎,眼中露出淡淡的恐惧。 塞外的风,本来就非常大。在鱼凫泽深处这种水草丰茂的地方,风也就显得更加疯狂。 贾诩一路行走,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袍,在半空中想要挣扎离去。但是它们被束缚在贾诩的身上,无论如何也无法飞走。 贾诩忽然停住了脚步,脱掉了最外面的衣袍,将它拎在手中,随风飘扬。感受到手中衣服强烈想要飞走的意愿,贾诩大笑一声,猛然松开了抓住衣服的手。 那件衣袍,就这样随风飘走,渐行渐远。 贾诩凝视着远方,喃喃自语:“没有了束缚,才能飞得更远!” 忽然,一道声音从贾诩背后传来:“如今羌人大军围困,先生还能有如此雅兴。这等定力,当真是常人莫及啊!” 贾诩转身,看到了苗履向他走了过来。 看到苗履,贾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自从他以人肉,充当军粮的事情曝光以后,也只有苗履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对他执礼甚恭。 贾诩可以感受到,苗履对他的尊敬,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所以看到苗履之后,他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变得好了起来。 他朗声说道:“子曲,今日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苗履对贾诩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我们军中的人肉脯,还能够吃上多久?” 贾诩望着苗履,淡淡的说道:“那件事情曝光以后,张长史就让我将人肉脯全部销毁了。” 苗履却是洒然一笑,说道:“先生连我还要隐瞒么?若是军中没用人肉脯,我等又如何能够支撑到今日?” “其实不止是我,就连公义也知道,现在吃的食物中掺杂了人肉。但是为了能够坚持更多的时间,他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公义每日都要下泽捕鱼,从来不吃军中的食物。” 贾诩闻言,饶有兴趣的看着苗履,问道:“你对于吃人肉这件事,没有心理负担么?” 苗履却是放声大笑,说道:“天下流民无数,若是他们没有吃过人肉,又能撑过多久?这些年来,易子相食的事情还少么?” “先生为了我蜀郡之发展壮大,不顾自身名誉,做出如此事来。我身为主公麾下,感激先生都来不及,又岂会有其他的想法?” “更何况,羌人部落里的牛羊不便随军长途跋涉,军中不可能以此作为主食,那么随着粮草的消耗,拿那些每战死亡的羌人尸体给我军将士补充气力,又有何不可。” 话毕,苗履向贾诩施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倒是先生,如此牺牲自己的名声,某代主公谢过先生了。” 听到苗履的话,贾诩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放声大笑。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抹了抹眼泪,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贾诩才说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使君,他一定已经带兵前来救援了吧!” “我军反击的机会,已经快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将会在鱼凫泽中,延续骠骑将军霍去病的辉煌,一战消灭掉薄申羌的绝大多数主力!” 贾诩迎风而立,张开了双臂,拥抱蓝天白云,他喃喃自语的说道:“战死疆场,还是名扬天下,很快就能够见分晓了。” 话毕,他也不理会苗履,独自一人离开。 第七十五章 被围 初平二年六月。 自刘瑁率军离开蜀郡,出征塞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骄阳似火,烈日当空。六月的阳光照耀在草原上,把一切生物烤得炙热,草地上原本生长旺盛的杂草,现在也低下了它们高高的头颅,东倒西歪地垂着,没有半分精神。 而刘瑁,还是如往常一样,从驻扎的营帐里走出去。带上三两个亲兵,纵马来到一处高地上,远眺着不远处的左庭大帐。 站在高地上,远远地放眼看着左庭内来来往往的羌人,刘瑁神情沉重,不发一语。 “还是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直到半晌之后,驻足凝视许久,刘瑁终究还是翻身下马,盘腿在草地上坐下,一边抽出腰间的水壶喝水,一边摇着头低语,内心变得越来越忧虑。 自五月下旬的时候,他就率军突破了薄申羌左庭的右侧。 在连续剿杀了五六个薄申羌下辖的附属小部落之后,来到了鱼凫泽的深处。 经过不断地探查,在距离左庭大帐不到十里的地方安下营帐,只待张任率军赶来,他就要合兵一处,彻底击溃邢西。 但是! 现在已经又过去了十几天,张任的左路军却还没有抵达左庭大帐。 这段时间里,刘瑁不断派出人马,向左路军行进的地方探查,希望能够和张任取得联系。 可是每次派出去的人,最终也像张任军一样,变得无影无踪,彻底消失在了草原里。 就在前几日,就连甘宁也深感不妙。在向刘瑁连续请缨外出寻找张任军,被刘瑁严加拒绝之后,他带着几个士卒,趁着夜色离开了大营,往西而去。 “公义,兴霸,你们究竟在哪啊!” 刘瑁坐在地上,眉头紧皱,一双大拳狠狠地砸在地上,神色显得着急而又无奈。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心中结着一团郁火,刘瑁也无心再在外面呆着,正要与士卒们返回营帐,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才发现是一个士卒搀扶着甘宁,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见到甘宁,刘瑁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急忙问道:“兴霸,可曾打听到公义他们的消息?” 甘宁神情疲惫,身上的衣甲有多处撕破,有的地方还沾着点点血迹,看得出这几日外出又是遭遇了不少的血战。 甘宁望着刘瑁,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急忙上前跪在地上,说道:“末将率领十几个骑卒,一路往西寻去,但是一直无法打听到公义他们确切的消息。” 说完话,甘宁还剧烈地喘息了几声。看到甘宁憔悴的模样,刘瑁虽然对他没有打听到赵云他们的消息,感到有些失望。 但是仍旧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兴霸甲胄在身,不用行礼,快快起身。” 感受到刘瑁对自己的关心,甘宁心中有了一丝感动。他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使君,我虽然没有打听到详细的情形,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刘瑁闻言,眼睛不由一亮,急忙说道:“兴霸快快讲来。” 看了旁边的几个士卒一眼,甘宁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当众说出来。他将嘴巴凑到刘瑁的耳朵旁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刘瑁闻言,先是脸色一变,而后突然大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场的几个士卒都是刘瑁的心腹,两人看到甘宁说话还要避着他们,心中都有些不快,又见刘瑁如此失态,急忙上前安抚。 待刘瑁缓过神来,又是瘫坐在地上,他极力掩饰助自己心中的愤怒,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无碍!” 话毕,他也没有说话,直接拉着甘宁走出了十余丈开外。 又和甘宁交谈了一刻钟,刘瑁彻底呆在了原地,发愣很久。 而后突然变得脸色狰狞,而后猛地抽出腰间配挂的青釭剑,在虚空中肆意挥斩,口中还念念有词:“邢西贼子,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刘瑁含怒出击,青釭剑在半空中挥舞着,划破空际,剑锋处传来一阵阵的爆音。 看着刘瑁从未出现的狰狞神色,甘宁心中一惊。 “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刘瑁好似没有看到神情惊讶的甘宁,直接挥剑斩断了身边一颗小臂粗的树枝。直到树枝上的绿叶飘落的满地都是,刘瑁才停了下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又拉着甘宁走了回去。朝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士卒说道:“你们且在此处继续监视羌人动向,若有异动,速回营帐来报。” 话毕,刘瑁翻身上马,和甘宁一起回到了大营之中。 从一片片营帐间穿过,士卒们看到前后脚走着的刘瑁和甘宁,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满脸愤恨的刘瑁,外出数天,归来满是疲惫的甘宁……自家上官的异样,说明张长史领衔的左路军,现在很可能遭遇到了巨大的困境。 刘瑁没有避开士卒们担忧的目光,当然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默默地走着,眼睛变得越来越红,整个人的表情开始越发狰狞。 走回到自己营帐里,刘瑁已是浑身发颤,难掩伤感。 甘宁见状,说道:“使君,公义智勇双全,何人能挡?更兼他身边还有苗子曲、项仲平,以及数千军士辅佐。你暂且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甘宁的话显然没有给悲痛中的刘瑁以安慰,刘瑁还是满脸的痛苦,缄默半晌之后,沉声说道:“公义,子曲,仲平他们若是出事,我发誓,必定会屠尽薄申羌人全族!” 说完,刘瑁便让甘宁下去休息,召来了军中大小将校议事。 说是议事,但没有了贾诩的参谋,甘宁、张任等人的建言,面对身边这一群将校,刘瑁还是更加相信自己的决断。 当人都到齐之后,刘瑁开始了自己的讲话。 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刘瑁神情肃穆,道:“兴霸已经归营,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张长史和苗、项两位司马他们所统帅的左路军,并沿途收拢的汉家儿郎,共计四千余人,在出塞两百里后,被薄申羌左庭首领邢西率万余羌人围困。” “事已过去数天之久,现如今,他们恐怕已是危在旦夕。” 刘瑁语气平淡,可将校们听到,却是深感震撼。 在一个月内,多次击败羌人之后,这些将校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些孱弱的羌人竟敢如此大胆,包围自家的军队。 蜀郡将校深知张任等人的勇武和机警,他们难以相信这样强大的军队统帅,会被愚蠢的羌人所欺骗,深陷包围。 而原本归属苗履、项勋麾下的老卒将校,则是对邢西领下的薄申羌左庭实力了如指掌。他们不相信在争汗大战中败下阵来,实力大受削弱的邢西,会凑的出上万名控弦羌卒。 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们都不敢相信刘瑁所说。 但刘瑁没有理会将校们的吵闹,只待大帐里的声音慢慢小下来,刘瑁才又淡淡地开口道:“事情就是这样,按照兴霸所言,公义他们已是岌岌可危。我等身为袍泽,不得视而不见。” “所以,明日辰时,全军拔寨向西,出发救援!” 第七十四章 汉家风骨 虽然是初夏,但是夜晚的塞外草原仍有着凉爽的晚风。 深没人膝的杂草在风的吹拂下,一片片的东倒西歪,一眼望过去,好似青绿色海洋在不断泛起波澜。 至于草原上的人,在这种傍晚时分,若是没有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帐篷。 夜风虽然不大,但是却凶猛无比。往往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好似刀子在刮。 刘瑁和众人隐匿在草丛间,脸上罩着黑巾,仍然被风疼得龇牙咧嘴。 等了半晌,甘宁才引着几个士卒潜身摸了回来,指着前面若隐若现的羌人部落,道:“使君,羌人都已在准备吃食,炊烟升起,可以动手了。” 刘瑁点了点头,随即招呼起身后的士卒。 在黑夜的笼罩下,八百名面戴黑巾的骑兵翻身上马,他们身披皂衣轻甲,手持利刃。在刘瑁和甘宁的带领下,拍动胯下战马,排出锥形阵,直插羌人部落而去。 突然传来的马蹄声震动天地,羌人帐篷之外,正在准备着晚餐的妇孺脸上满是惊恐,目光呆滞,出神地看着前面。 “踏踏踏!” “踏踏踏!” 骑兵俯冲的速度极快,没多长时间,以甘宁为锥首的五百骑兵,就冲杀到了这些羌人面前不足五十丈的地方。 这个时候,羌人帐篷里也有不少青壮男人出帐察看。他们的手里无一都握紧了弯刀,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神情警惕而又惶恐。 随着黑巾汉卒慢慢出现了他们的面前,羌人妇孺眼中开始浮现出了绝望的神色,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不佳,更是当场就浑身颤抖起来,眼含热泪,无力地呢喃:“来了,这些魔鬼。他们是魔鬼!” 羌族男人护着他们的妻子儿女进到了大帐,而后砍断了马桩上的麻绳,跨马而立,手执弯刀,在部落首领的带领下,同样开始向汉卒发起了反冲锋。 这只是一个小型的羌人部落,青壮男子不过一二百人,加上妇孺老幼,总人数也才堪堪破千。 这样的实力,面对上千名嗜血野兽般的汉卒,无疑是在螳臂当车。 见羌人悍不畏死地朝自己这边发起了冲锋,刘瑁淡淡一笑,随后看向身旁的甘宁。 甘宁心领神会,高举手中的双戟,嘶吼道:“变阵,左右迂回包围敌军,从侧翼进攻!” 甘宁一声令下,八百名骑兵士卒开始变阵。锥形阵由中间撕裂开来,左右两侧的骑卒们各自汇拢,紧压阵型之后往两侧迂回,手上的兵器换成了和羌人类似的弯刀。 而等到骑兵从战场正面离开之后,荡荡尘土随风飘散,出现在羌人面前的是上百名持弓携箭的步卒。 “羌人已入五十步内,放箭!” “唰唰唰!” 屯长一声令下,一支支箭矢从这些步卒的手上飞泄而出,寒光烁烁,如同一条条嗜血的银蛇一样飞向了正在高速冲锋的羌人。 羌人和弓箭手的距离太近,自己又是在高速行进之中,这个时候还想控制战马躲避箭矢已经是来不及了。 一轮箭雨过后,有不少的羌人中箭,纷纷落下马来。在自己同伴的战马脚下被踏成肉齑。 而与此同时,已经绕到左右两侧的骑兵们也对他们薄弱的侧翼发起了冲锋。 厮杀的鲜血洒满草地,哀嚎声渐渐响起,贯彻云霄。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秃鹫渐渐在天空上方盘旋,拉出悠长的嘶鸣声,这场战斗宣告了结束。 靠在一处营帐外,刘瑁盘腿而坐,正在用清水擦拭着脸上、衣甲上的血渍,一边听取甘宁的汇报。 “禀报使君,此战斩杀羌人三百余人,俘虏老幼妇孺五百,牛羊共计六百余头。按照惯例,我等放走了十几个羌人青壮,根据追踪的斥候回报,他们正往鱼凫泽深处而去,方向正是邢西所在的左庭大帐。” “嗯,我军伤亡如何?” “骑兵阵亡三十七人,伤六十二人。随骑兵掩杀的步卒,因为后来才入阵,所以伤亡不多,战损及受伤者不过二十。” 听到甘宁的话,刘瑁还是不由地心头一紧。 这些士卒可都是蜀郡实力的象征,他们的精锐程度无需多言,每少一个,都是刘瑁莫大的损失。 “照例,留下一百步卒在此地看守俘虏和照顾伤兵,等候文和率军前来接应。” 刘瑁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又接着说道:“其他人就地休息一晚,明日辰时,继续往右路迂回,争取早日清除薄申羌左庭的羌人部落,和公义他们在大帐汇合。” 甘宁拱手:“唯!” 战争的硝烟渐渐散去,羌人妇孺恸哭的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在安排好守夜的士卒之后,浑身疲惫的刘瑁钻进了一处帐篷里,昏昏沉沉地睡倒过去。 按照贾诩定下的计策,刘瑁大军分兵三路。 左路由张任领兵,苗履、项勋作为副将,带五百骑卒和五百凉州兵自左路迂回,扫清位于邢西左庭大帐左侧的大小羌人部落。同时,也由苗履和项勋出面,联络散落分布在各地汉人势力,聚拢骑兵。 右路则是由刘瑁亲自领兵,麾下配备甘宁这员虎将,以及八百名骑兵和五百名蜀郡郡兵。任务也是一样,在扫清左庭大帐右侧的羌人部落之后,与左路军汇合于左庭大帐。 至于第三路军,则是由贾诩和甘雄带领的后备游击部队,由三百名蜀郡郡兵组成。 一方面,他们的存在可以震慑那些在部落被毁之后,散落各处,企图偷袭和复仇汉军的零散羌人。另一方面,左右两路大军每每战斗过后,留下的俘虏和伤兵,也由他们负责收拢。 在周密的部署之下,现在左右两路大军已经逐渐展开了对薄申羌左庭的进攻。 刘瑁这一路抓住傍晚时分,羌人防守最为薄弱,天气最为恶劣的时机,每每向发现的羌人部落发起闪电战的攻势,一路势如破竹。与张任分兵一旬的时间,现在已经自右路迂回,往鱼凫泽深处突进了两百多里。 而张任这一路,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兵力和精锐程度都不如刘瑁,但是因为张任用兵谨慎,苗履、项勋作战勇猛,各地汉家兵马也在苗项二人的号召下,不断向张任军逐渐汇合,现在也往前突进了一百多里。 第七十三章 薄申羌 刘瑁坐在大树底下乘凉,微风吹过,他才感到一丝凉意。 没过多久,甘宁就拿着一个竹筒向他走了过来,竹筒里面装满了清水。 “使君,你先喝点水吧。” 刘瑁道了一声谢,一口气喝完竹筒里面的水,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多了。 接过空着的竹筒,甘宁说道:“使君,我听说羌人善战,他们以部落为群,每每一个部落当中,无论孩童、妇女,皆可上马持刀,控弦作战?” “确实如此,我等这次出兵塞外,面对的正是羌人部落中较大的几支。” 刘瑁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在地上给甘宁划着,道:“离我们最近的是薄申羌,他们自安帝永初二年(公元108年)被迁来此地,初时只有三万七千户,如今历时八十载,已有五万户之多,乃是益州边境上,实力最为强劲的羌人部落,也是我们这次出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 “我们现在只有区区三千人马,就算子曲和仲平能够再带来些许兵力,面对这么强大的羌人,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这场战事真的能够取得胜利么?” 在闲暇的时候,甘宁总会按照任安的嘱托,多多读书,并且戒骄戒躁。可以说,现在的甘宁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改变。 听到甘宁的话,刘瑁有些欣慰的笑了。甘宁能够思考,不逞匹夫之勇,这可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对于这次北上作战,刘瑁心中也没有底。但是,蜀郡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依照苗履,项勋的说法,羌人在此之前,曾和他们这些草原汉人发生过一场大战,虽然在这场战争中,汉人因为兵少将寡而遗憾落败,但同时也给予了羌人重创。 现在的羌胡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若是等他们缓过神来,养足精神之后,失去了草原汉人的阻挡,他们必定会东进劫掠。届时如果并没有遭受强大的阻击。那么尝到甜头的残忍羌人,就有可能大规模南下。 如此一来,原本被视为大汉净土的益州,也将会深陷战火之中。 刘瑁这边正在跟甘宁谈话,贾诩却是不停地在苗履、项勋那边了解情况。贾诩虽然智谋过人,但是对于益州边境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苗履不断地给田丰解释着:“虽然羌人的叛乱大多集中在凉州发生,但那些只是因为凉州官府一向对羌胡抱有强大的敌意。” “实际上,凉州附近的参狼羌、白马羌,实力与益州边境上的薄申羌和龙桥羌旗鼓相当。以前因为益州官府采用怀柔之策应对他们。” “历任的益州官员都与他们互通有无,放任他们在边境上劫掠汉民,敲诈财物。一再退让之下才没有引得他们反叛。使得在表面上看起来,益州羌乱根本比不上凉州那么严重。” 说到这,苗履会心一笑:“但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据这段时间的听闻来看,草原之中各个部落的羌人,都在谋划着入侵益州。” 其实,苗履所说属实,随着前年刘益州入主,按照他的吩咐,各地官府开始训练士卒,严防羌人,对于入境作乱的羌人也绝不姑息,直接斩杀。所以在这两年中,草原羌人对于益州的感官也在不断下降,各个部落都在谋划着侵略益州的打算。 刘焉虽然性子软弱,虽有雄心却没有才能,但他对于汉廷和蛮夷的关系还是把握得十分清楚的。而这一点,也算是刘焉在治理益州期间,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那除了这些,子曲可知现在薄申羌这部羌人的消息?” 苗履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年关之前,薄申羌原来的老首领赫连潮病死。赫连潮的大儿子邢西和小儿子谷未为了争夺首领之位,各自统领薄申羌一部厮杀。” “在数日的争斗之后,邢西被谷未偷袭而落败,又碍于北边龙桥羌的虎视眈眈,只能被迫听命于谷未,重新把薄申羌组合在了一起。” 苗履又摇了摇头:“只不过经此一事,只怕薄申羌内部已经有了嫌隙。” 贾诩一听,不由地哈哈大笑:“此乃天助我等,送与使君和诸位一份功劳啊!” 还未及苗履反应过来意思,贾诩又接着问道:“那子曲可知薄申羌大帐何在?” 大帐作为游牧民族首领居住的地方,其周围往往聚集着该部落最多的人和牲畜。而薄申羌又是这一片草原上最大的羌人部落,关于大帐的位置,苗履自然是十分清楚。 没有片刻地思考,苗履脱口而出道:“薄申羌大帐就位于此地以北三百余里的位置。” 贾诩点了点头,接着拉起苗履的手,快步走到了刘瑁和甘宁的身边,接着道:“子曲,你先把此地到薄申羌大帐,东西两侧的地势和羌人分布和我等说说。” “嗯。”苗履看了一眼刘瑁和甘宁,道:“此地以北五十里,有一处水草丰茂之地,名为鱼凫泽。相传是古蜀王鱼凫纵车北游,至此留下的名讳。” “鱼凫泽纵贯东西,左右横跨百里之远。期间水草丰茂,更有一条名为白马河的大江将其分为两截。其原本是境外羌人部落合住放牧之地,但自薄申羌迁来此地之后,这片土地慢慢就被薄申羌占据,成为了他们的私有疆界,其他的羌人小部落都被驱逐了出去。” “如今,薄申羌因为人口太多,足足有五万户。为了便于管理,前任首领赫连潮效仿昔日匈奴,将整个部落划分为左右两庭。以白马河为沟,各自居住在两边。” “大儿子邢西统领左庭,人约有两万户。小儿子谷未统领右庭,人约有三万户。” 待苗履说完,贾诩思量半晌,皱起眉头问道:“既然如此,可是说明我等要进击薄申羌大帐的话,就要渡过白马河,到谷未的右庭去?” 苗履点了点头:“正是。如今谷未作为薄申羌新任首领,他把整个薄申羌最为富庶的几个小聚落都迁到了右庭,只给邢西在左庭留下了万余老弱的羌人,以及少数的牲畜。” 第七十二章 出兵塞外 张任突然被提拔为上千精锐骑兵的统帅,一时半会儿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之前虽然身为蜀郡长史,在治理三道蛮乱的时候虽然也握有刘瑁给予的募兵权力,但是半年时间下来,他也不过统领几百名乡勇罢了。 现在突然让他管理这么多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兵,免不得有些紧张。 可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张任却也没有当众拒绝,而是默默接受了刘瑁的任命。 张任也是个男人,而且只有二十来岁,正好是有理想、有热血的年龄。他也想驰骋沙场,也想成为一军统帅,建功立业。 而且,他也真的很喜欢这支骑兵。 至于刘瑁,他有着他自己的考虑,这只骑兵虽然精锐,但是毕竟才来投奔蜀郡。 若是不在里面安插自己的亲信,完全将这支队伍掌握在手中,这完全不是刘瑁的的风格。 无论是哪一个上位者,遇到这种事情,也都会如此行事。 思来想去,蜀郡中能够担此重任的,也就只有张任和甘宁。 但甘宁久在江洋漂泊,虽然也能骑马作战,但无论是骑术还是对骑兵战法的熟悉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张任。 任命完众人的职位以后,刘瑁拉着项勋、苗履的手说道:“公义虽然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是以前毕竟没有独自统兵过。” “你二人久经沙场,在统领骑兵这个方面,可以说是公义的老师。” “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多辅助公义,经常纠正他的错误,使他能够迅速适应身份的转变。” 项勋、苗履自然是满口答应,赌咒发誓说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张任,为山寨出力。 而后刘瑁又对张任说道:“公义切莫仗着自身勇武,而对他人心存轻视。你要知道,这千余骑兵,他们之中哪怕是一个普通兵卒,所经历的战事,也要比你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身为一军统帅,只有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能蜕变成为一个优秀的统帅。” 张任能够感受到,自家主公对自己的期待,心中感动不已。 他顿首行礼道:“任必定不负主公重托!” 绵虒道的西北方向,便是广袤的羌胡草原。 自从项勋和苗履带着上千名骑兵,前来投奔刘瑁以后,磨合了没多久,刘瑁就准备出兵塞外。 此时正是农家种作的时节,若不尽早驱逐羌人,只恐怕这场大战会影响到边民正常的劳作。 大汉已经饿死了太多的人,哪怕刘瑁不是大汉宗室,他也希望汉人能够少死一些。 配置了新式马具的三百名蜀郡骑兵,还有一千名精锐堪比西凉铁骑的草原老卒,再加上五百凉州兵和刘瑁从成都带来的八百郡兵,共计两千六百名士卒,全部整装待发。 为了这一场战事,刘瑁准备带上贾诩、张任、甘宁、项勋、苗履。 可以说,整个蜀郡之中大部分的高层,都被带了出来。 刘瑁的如此行为,可以算得上是破釜沉舟。 待刘瑁等人准备出发的时候,甘雄突然带着十几个骑卒,从成都赶来了绵虒。 刘瑁见到甘雄,有些惊讶,开口问道:“兴业,你为何会来此地?” 却不想,甘雄猛然跪在地上,说道:“这场战事,还请使君能够带上我。” 听到甘雄的话,刘瑁眉头皱了起来。 说实话,甘雄虽然也有几分勇武,但是自身的才华终究是低了一些。刘瑁顾念往日情谊,才把他提拔成为蜀郡贼曹,安排在成都校场里训练士卒。 但也因为这片情分,刘瑁才不愿意让他以身犯险。 正如刘瑁从绵竹带到成都的那些家将一样。刘瑁深知战场之上凶险无比,所以每逢战事,就想把他们放到成都之中。 因为刘瑁心中害怕,若是他们不小心战死沙场,那个时候,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并且成都是他的大本营,他也要留守自己信任之人守护。 而这场战事的结局究竟如何,就连刘瑁自己都无法预料。 当时刘瑁被赤蟒所围困,身死只在一息之间,若不是甘雄领人及时赶到,他早就成了大蟒腹中食物。 可以说,甘雄对刘瑁,乃是有着救命之恩。 在这之后,来到蜀郡,甘雄也是为数不多对刘瑁忠诚不二,帮助刘瑁在蜀郡站稳脚跟的重要人物。 这些情谊加在一起,刘瑁实在是不想让甘雄以身犯险。 “兴业希望能够建功立业,我何尝不知?但是这场战事绝对凶险无比,哪怕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够活着回来。” 甘雄脸色不变,倔强的说道:“使君的爱护之心,我心中自然感动不已。但是我自从投奔主公以来,寸功未立,却担任郡贼曹之位。” “相比起其他诸位,我的才能无疑要差上许多。” 甘雄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但是,我绝不希望拖使君后腿,让别人以为主公任人唯亲。” “况且大丈夫生于世间,当轰轰烈烈,哪怕战死沙场,某亦亦绝不后悔。若是畏畏缩缩,则一辈子难成大器!” 刘瑁望着甘雄的坚定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兴业如此坚持,那么便随同我一起出征吧。” 甘雄闻言,自是大喜过望。随即和甘宁走到一处,共同做起了出征的准备。 望着甘雄离去的背影,刘瑁在心中叹息一声,感觉自己以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完全没有站在别人的位置上,进行换位思考。 诚然,甘雄的才能相比起其他人要逊色了一些。 但是他若在战场上立下一些功劳,即便坐在郡贼曹这个位置上,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然而,刘瑁总是怕他上战场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每逢战事,就下意识的将他排除在外。 岂不知,他如此行事固然是爱护甘雄,却让甘雄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所以这一次,甘雄才会如此强烈的请战。 “看来身为一个集团的首脑,的确不容易啊!” 刘瑁走出门外,望着天上的白云,在心中暗暗感叹着。 自绵虒出兵,有三千雄兵,加上几员大将,再等到了草原之后,凭借项勋和苗履的关系,又能够聚起两千人马...... 到时候,自己的这个阵容绝对不容小觑。哪怕是现在的的大汉,想要立刻召集起这样一支队伍出兵塞外,征讨羌人,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征兵自然容易,但是养兵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再加上一支精锐的骑兵,并不是只有战马与人,并且还有装备就足够的。若是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很难造就一支精锐骑兵。 广汉郡的绵竹城里,当刘焉和益州文武看到刘瑁送来的请战书的时候,心中都惊骇不已。 “三郎君出征塞外,征讨羌人?” 看到那一个个墨字,人们都显得十分疑惑。 “羌人势大,自前些年北宫伯玉在凉州反叛之后,大汉境内再无人敢与之交锋。三郎君此举,却是为何啊,岂不是在徒为我益州招致灾祸?” “是啊,羌人以往主要都是掳掠凉州,若是三郎君这么一折腾,保不齐就会把这些蛮人激怒,到时候羌人东进,是我益州百姓遭殃啊!” 看罢信后,众人尽皆哗然。 宽广的州牧府衙里,聚集着上十个益州文武。此时,他们的神色各异,有些人不敢相信刘瑁真的会出兵塞外,有些人对刘瑁的愚蠢举动而冷笑,也有很多人在期待着刘瑁的精彩表演。 一时间,关于蜀郡太守,益州牧三子刘瑁出兵塞外,征讨羌人的流言开始在四处蔓延。 有些人说,刘瑁是打着与胡人交战的旗帜,准备征收蜀郡各县道的赋税;也有些人说,刘瑁就是故意做做样子,是为了收买民心。 当然,散播这种流言的人,大多数都是站刘璋一边,希望刘璋继承益州的官员。 他们不满现在逐渐做大的刘瑁,所以抓住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是要对其使劲摸黑。 而且,从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出发,他们也并不认为刘瑁真的会像书信里所说那样,倾尽全力地和羌人一战。 若是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刘瑁也实在是太过夜郎自大,小觑羌人的实力。 但是无论别人的想法如何,刘瑁都并不在意。因为只要与胡人开战了以后,流言便是不攻自破。 五月,正是初夏到来,天气逐渐炎热的时节。益州虽然地处南方,但是在行军过程中,这种暑气仍然遮挡不住。 苗履与项勋在与羌人交战的这些年,时常躲到蜀郡边境上来。所以对于绵虒以西,与羌胡聚集地接壤的大部分地形都非常熟悉。刘瑁这次率兵出征,正是用他们两人做向导。 “主公,前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无比。如今天气正热,不如就让将士与战马前去喝点水,洗把脸可好?”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苗履拍马来到刘瑁面前,对他说道。 刘瑁亦是感觉口渴难耐,再加上天气实在炎热,就点了点头。 三千兵马前进了两里多路,果真看到了一条小河。士卒们见状,自然是欢呼的往河中跑去。 刘瑁见此地地势开阔,无法隐藏伏兵,也就没有阻止。 “这场战事下来,不知道这些将士们,又能够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想到了日后的艰难,刘瑁不禁有些惆怅。 第七十一章 张任统军 十几个骑兵亦是有样学样,扔掉手中的弓箭,呐喊着杀向张任。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当初提议使用弓箭,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然而,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对于这些骁勇善战的骑兵来讲,他们也不曾后悔。 虽然张任胯下的战马,比他们的优秀;虽然张任手上的强弓,比他们射程远。但是这些人,并没有自怨自艾。 毕竟,他们以五十人对决张任,本来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张任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将他们五十人弄得只剩下现在的十几人。可以说,张任用他的行动,折服了大部分人。 军中没有人喜欢说大话的人,但是对于那些有真本事之人,众人还是从心底感到敬佩。 这一次,他们虽然只剩下了十几人,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放弃。 在他们看来,若是自己这十几人能够与张任近身,自己等人就已经胜利了。 “驾!” 骑兵队率用力拍打着战马,一马当先冲向张任。 看到这些骑兵将弓箭丢在地上,张任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不仅是张任,就连其余蜀郡诸将,亦是这个表情。 张任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他的勇武却毋庸置疑。仅凭这十几个骑兵,他们如何是张任的对手? “驾!” 张任亦是丢掉手中的弓箭,拍马迎向那些骑兵。 “嗬!” 骑兵队率并没有逞匹夫之勇,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员战将,既然能够得到刘瑁如此看重,他的勇武必定不凡。 骑兵队率虽然还算有些勇力,但是他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所以看到张任向他冲过来了以后,他就大喝一声,故意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长时间的配合,已经使得这些骑兵有些心意相通。他们全都大吼一声,十几个人瞬间分成三队。 一对正面迎击张任,另外两队,却是分开从两翼包围张任。 三队人马,几乎在同一时间挺起手中的木棍,用力刺向张任身体的各个部位。 眼下情形,张任可以说是避无可避。 张任看到十几个木棍向他捅来,他也不慌不忙。 只见他突然扔掉手中的木棍,用双手按在马背上,双臂猛然用力,居然凌空飞起。 十几个骑兵完全没有想到,张任居然会有如此举动。 他们还没回归神的时候,只见张任就已经如同大鹏展翅般,扑向为首的那个骑兵队率。 骑兵队率大骇,急忙挺起木棍,直刺凌空扑来的张任。 张任的身子在空中猛然扭动着,躲避过了他的攻击。 而后突然用手,抓住了队率手中的木棍。双手猛然用力,一下子就将那人扯下了战马,他自己却顺势骑上对方的战马。 骑兵队率被扯下战马,不禁大惊失色。 他没有想到,这个扑到空中的清秀少年,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好在他只是被拉下马,身体并未受伤。哪怕是在战场上,他也并未阵亡。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了身上的力道,而后就想要起身,去夺张任舍弃的那匹战马。 但是他刚准备行动得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心口处有了一个白点。 “他是什么时候刺中我的?” 呆立当场的队率,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眼色复杂的看着张任在战马上纵横的雄姿,一脸黯然退出了战场。 而其余的骑兵,都被张任的动作弄得有些发蒙。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张任已经杀败了他们的头目,纵马横枪直取他们。 十几人急忙回马防御,却不想张任的枪实在太快了,仅仅一个回合,就有五个骑士落马。 张任再次落到他自己的战马之上,一个枪花耍过,又有几个骑士黯然退场。 剩余的骑士看着这个骑术、武艺都强的不像话的少年将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力的感觉。 可以说,当张任从马背上跃起,从打乱他们阵势的那一刻起,这些骑兵就已经注定了败亡结局。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完全被张任打落下马,甚至还有两人被张任生擒活捉。 比斗的结局,张任居然会胜的如此轻松,使得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五十骑兵强大的战斗力,众人皆知。哪怕是甘宁上场,亦不见得会是这个结局。 但是这个少年将军,却有此辉煌的战绩,众人如何会不惊讶? 然而,张任的胜利并非是侥幸。 若是单挑,现在的张任可能还不是甘宁的对手,但比起群战,甘宁却是远远比不上张任。 甘宁的勇猛,在于他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往能够以绝对暴力的手段,摧毁身前的敌人。 但是对于张任来讲,他杀敌的时候,更像是一种艺术。 有着高超骑术、箭术与出色技巧的张任,对于战场的适应性,却是要远远超过其余人。 太阳照在空中,显得有些闷热。 与蜀郡诸将的欣喜相比,苗履、项勋却是笑得有些苦涩。 他们自以为精锐无比的手下,围攻刘瑁帐下的一员小将,居然会以惨败告终。这件事情对他们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心中的苦涩就变成了欣喜。 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不正是为了替手下的兄弟,找一个好的靠山么? 刘瑁越是强大,他的帐下越是人才济济,就越是表明他们的选择没有错误。 比试结束以后,刘瑁率领诸将,进入双方比武的场地。却看到了张任正在夸赞那些落败的骑兵。 “你们的骑术与配合,真的是天衣无缝。主公帐下的骑兵虽然入伍已久,骁勇善战,但是与你们比起来,仍旧有一番差距。” “方才我若不是侥幸,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我为之前说过,能够对付你们一百人的话道歉。若是你们的人数再多一些,这场比试,我绝对无法获胜。” 张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该露锋芒的时候,他绝不隐藏。但是他自己本来却是个谨小慎微、谦逊有礼之人。 所以哪怕他看起来胜得非常轻松,仍旧没有洋洋得意,反而一脸真诚的夸赞起这些兵卒。 若是其余人在这些骑兵战败的时候,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们一定会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但是当他们看到张任那清澈的眼睛,以及真诚的脸庞以后,就知道眼前眼前小将说的话,绝对是肺腑之言。 他们听了张任的话,虽然心中好受了很多。但是仍旧羞得满脸通孔,跪在地上说道:“将军神勇过人,我等乃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今日我等既然败于将军手下,自是心服口服。将军要杀要剐,我等绝不皱眉。” 刘瑁此时正好带着众人,来到他们的面前。听闻这些人说的话以后,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骑兵中的精锐。我蜀郡上下宝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要杀要剐呢?” 话毕,刘瑁就笑眯眯的望着张任与那些骑兵。 这上千名精锐骑兵,没有全部过来观战,刘瑁只带来了一些军中统领。 他们看着张任的神色,亦是非常复杂。可以说,张任的胜利,狠狠践踏了他们的自尊心。 但是对于这个勇猛而谦逊的少年,众人却是敬佩不已。 可以想象,眼前这人只要经受一些历练,将来绝对会成大器。 苗履看了看自己帐下头目的神色,又看了看刘瑁,忽然心中一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跪在刘瑁面前说道:“主公,这些骑兵虽然败给了张长史,但是他们的骁勇却是毋庸置疑。” “我与仲平虽然以前一直统领着这只队伍。但是以我两人的碌碌之才,这些骑兵却显得有些明珠暗投。” “张长史年少英雄,勇武过人。今日的这场比试,更是使得这些骑兵归心。” “还请主公任命张长史为这支队伍的统帅,好让这只骁勇善战的骑兵,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话毕,他拉了一拉项勋的衣服。 项勋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出于对苗履的信任,亦是跪在地上照着苗履的话说到。 其余的骑兵头目,见到自家的两个首领都如此发话,自然也不敢怠慢,全部跪在地上说道:“张长史神勇,当得起我等的统帅!” 猛然见此变故,张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急忙说道:“某才疏学浅,如何能够担此大任?” 不想,刘瑁却是一笑,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没有人是天生的统帅,将领只有经过战火的洗礼,才能真正成就大器。” “自从公义投奔我以来,一直在为征讨三道蛮乱奔波。如此,却是有些屈才了。” “既然子曲与仲平都强烈邀请你前去担任统帅,你就先在这只骑兵之中,兼任一部司马如何?” 听到刘瑁的话,苗履急忙说道:“以张长史之才,来到这支队伍之中,只能当主帅!” “我与仲平,愿意成为长史帐下副将,全力帮助公义。” 刘瑁又推辞了几下,见苗履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就答应了下来。 并且任命张任兼任这支军队的都尉,统领这支刚来投奔的骑兵,苗履和项勋作为司马,各领其中一部。 第七十章初露锋芒 五十个精锐骑兵的战斗力,绝对无法小觑。但是眼前这个小小的长史,居然敢口出狂言,说即使再多五十个又有何妨。 毫无疑问,张任的这番举动,激怒了那些骄傲的士卒。 不只是他们,就连项勋亦是有些不太高兴。 虽然项勋也曾听说过张任在蜀郡三道中的威名,但是他对自己的兄弟们非常有信心。 在他看来,哪怕勇猛如甘宁,也不见得能够对付一百骑兵。 平时的张任是个谦逊有礼的君子,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个武将,反而像是一介儒士。 但是只有在战场上,只有见过他那出神入化的枪法以后,人们才能记起他武将的身份。 可以说,之前的蜀郡阵营之中,张任的骑术堪称第一。哪怕项勋等人率领千余骑兵前来投奔,刘瑁也不觉得,有人能在骑术上超越他。 张任师从蓬莱枪神散人,他在枪法上的造诣,经过十年的学习已经出神入化。 若是他再经历过一些战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很可能会撇弃童渊所传授他的枪法,而走出自己的路。 毕竟,别人的枪法再出神入化,还都是别人的东西。只有自己开山立派,将自己所学融会贯通,才会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东西。 而历史上的张任,他初期使用的正是童渊的绝学——百鸟朝凤枪法。 但令人惋惜的时候,就在他武艺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候,却被入蜀的刘备所杀,没有能够创下属于自己的枪法。 张任一直都是那种平时低调,谦和待人的样子。但是当他发威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没有一人能够忽视。 当他看到刘瑁的眼色以后,就知道自家主公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像甘宁折服项勋那样,用武力狠狠击碎这些骑兵的骄傲。 面对这些新投之人,若是不能够展现自身强大的实力,就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将这些兵卒折服。 而这些,并不是急于出兵草原的刘瑁,所愿意看到的。 张任自身聪慧过人,闻言而知雅意。对于刘瑁的一些心思,他自然能够猜出个七七八八。 所以他在领会了自家主公的意思以后,撇弃了往日的儒雅,反而开始锋芒毕露。 面对义愤填膺的骑兵,张任毫不退让,说道:“是不是自不量力,校场之上对练一番,便可知晓。” 这一次,张任不但要赢,还要在这些士卒最得意的地方击败他们。 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他们归心。 那些兵卒怒极反笑,全都大声说道:“我们也不派遣一百人,你只要赢得了我们这五十骑兵,我们就真心敬佩你。哪怕你让我们去死,我们都会毫不犹豫。” “但是。”有人冷笑道:“你若是只会逞口舌之利,手上功夫却稀疏平常的话,那么你就要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们道歉!” 好在这些人还知道自己等人投奔蜀郡,日后还要在这里混饭吃。所以他们虽然愤怒,言语之中倒也有些分寸。 但是他们心中的怒火,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哈哈哈哈!”刘瑁这个时候突然大笑起来,他站出来说道,“公义乃我帐下爱将,诸位日后亦是我手中的尖刀。” “若是果然真刀真枪上阵厮杀,倘若伤着哪个,都是我蜀郡军天大的损失。” “既然你们双方都愿意比试,那么就以木棍代替武器,并且在木棍顶端绑上白布,蘸上白灰。” “你等作战,但凡被木棍点中要害,就代表阵亡,自动退出战场。如此可好?” 刘瑁的提议,众人自是不会反对。 只是有些骑兵兵卒说道:“我等一直与羌人作战,可在战马之上左右开弓,弓箭亦是我等杀敌利器。” “若是与这位将军交战,我等不能使用弓箭,岂不是自缚手脚?” 这些士卒虽然骄傲,倒并不自大。 他们见刘瑁一方都是信心满满,自然不敢大意,就提出了意见,想要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 刘瑁闻言,微微点头,对于这些骑兵更是满意。 他当即说道:“如此,每人带上一张大弓。去掉箭头之后,仍旧绑上破布,而后配给五十支箭矢。” 苗履听到刘瑁的命令,急忙出声阻止:“他们有五十余人,若是再配给箭矢,这对张长史来讲,岂不是非常不公平?” “依末将之见,不如就让他们单凭木棍厮杀,可好?” 他虽然希望自己帐下士卒获胜,却也担心张任败得太惨,使得刘瑁脸上不好看。 毕竟他非常了解这些士卒们的箭术,若是他们没有弓箭还好。配给了弓箭的这些骑兵,绝对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甘宁上阵,苗履也不觉得,他能够躲避五十人乱箭齐发。 却不想,张任突然说道:“主公,若是场地能够再大一点,并且配给我一张两石强弓,纵然他们每人都配给弓箭,又有何妨?” 张任的话语之间,流露出强烈的自信。 刘瑁看到张任的表现,也不惊讶。毕竟他与张任相识这么久,对于他的箭术,亦是自叹弗如。 刘瑁不惊讶,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惊讶。 毕竟两石强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 苗履、项勋听到张任的话,却是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清秀的少年,居然能够使用两石强弓。 刘瑁当即就对着那些兵卒说道:“你们每人能用几石的弓箭,都可以报来,我这就派人前去准备。” 那些士卒虽然惊讶张任能使用两石硬弓,倒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说道:“我等自己都带有弓箭,不劳主公费心。” 待一切事物准备完毕以后,刘瑁就把他们这些人,带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露天场地。 张任望着这个场地,脸上露出了笑意。 双方相距三箭之地,战鼓之声响起以后,那些骑兵就排成整齐的队伍,弯弓搭箭朝张任冲去。 张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冲锋。 待五十骑兵到了张任的射程中以后,他一边拍马前行与那些骑兵保持距离,一边回身射箭。 那些骑兵不愧是最精锐的队伍,纵然张任箭术过人,但是跑在最前面的骑兵,仍旧能够躲避。 但是,张任射出去的箭矢,又岂会如此简单? 前面一排的骑兵虽然躲避过去,但是箭矢却是去势不减,射中了后面的骑兵。 于是没过多久,五十个骑兵就被张任射中了十一个。 其余骑兵见状又惊又怒,他们纷纷挽起弓箭朝张任射去。 奈何双方距离太远,张任的两石大弓能够射中这些兵卒。但是他们由于弓箭射程太近,却根本射不中张任。 张任且跑且射,没过多久,后面的骑兵就只剩下了二十七人。 刘瑁站在高处,看着交战的双方,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着:“这可是三国时期的风筝战术啊!” 风筝战术又名放风筝,是魔兽世界里猎人职业常用的一种战术。 指的是猎人利用开猎豹守护后的速度优势,在移动过程中不断施放瞬发法术,用来攻击对手。 而对手只能在背后追击猎人,但是却无法追上。这就好像被风筝线牵住的风筝一样,被猎人牵引着。 张任的战马无疑是万中挑一,要比那些骑兵的战马好上很多。 并且他使用的是两石大弓,也占据了射程的优势,所以才能使用这种战术。 被张任打蒙的骑兵,他们回过神来以后,开始一字排开。 由于前面没有了友军阻挡视线,所以他们都能看到张任射来的箭矢。 如此一来,就可以从容躲避。 张任连续射出十几箭,都被这些精锐的骑兵躲避了过去。 于是他就开始放慢战马的速度,待算计到能够射死战马以后,才开始继续射箭。 骑士们可以从容躲避箭矢,但是战马就很难躲避了。于是张任的每一枝箭,都射中了战马的脖子。 虽说没有箭头,无法射死战马。但是那些被射中的战马,仍是受惊了一般,四处逃窜。 而战马上的骑士,也无奈的退出了战场。 因为骑兵作战之中,没有了战马的的骑兵,就已经失去了作用。若是张任的箭矢上面有箭头,他们已经被战马掀翻在地了。 战斗仍旧持续着,张任的箭矢已经射完。现在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了十几个骑兵。 没有了箭矢的张任,继续把战马的速度放慢。待那些骑兵堪堪能够射到张任以后,他们就开始拼命向张任射箭。 却不想,张任不但轻松躲避开他们射来的箭矢,反而抓住几支箭矢,继续射中身后几匹战马。 “弃弓,冲锋!” 领头的队率,看到如此情形,愤怒的大吼一声,就丢掉了身上的弓箭,拍马杀向张任。 第一章 开局就要自保 汉中平五年秋,公元188年,益州广汉郡绵竹县境内。 深秋时节,山林深处已经是枯叶遍地,满目萧瑟,寂静的树林里只有几只飞鸟盘旋在天空上,似乎是在寻觅食物。 树林旁的一条土路上,几个身着软甲,手持利刃的骑兵驾马而过,马蹄飞快,把地上的尘土扬得漫天都是。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颇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只待片刻之后,这队骑兵走远,才有一段怒喝悠悠地从前面回荡过来,把盘旋的飞鸟吓得四散而逃。 “都快些,找不回三公子,吾与尔等的项上人头尽都不保!” 这群人口中的三公子名为刘瑁,是当今益州牧刘焉的第三子,他跟随刘焉一起入主益州之后,就一直陪伴在刘焉身边,屯驻在绵竹。 但即使刘瑁一路相随,他却仍然没有得到父亲的过多重视,入仕几年以来,也只是混到了一介别部司马的官职。 不受父亲宠爱,又不是家里的嫡长子,时日一久之后,刘瑁在宗室里的地位每况愈下。 世间冷暖,刘瑁看在眼里,愁在心中,在忧虑成疾下,他渐渐变成了一个病秧子。 这一天,度日无聊的刘瑁带着自己身边的护卫们外出打猎解闷,可谁知山路崎岖,刘瑁为了追踪一只野雉竟和护卫们走散。 虽说刘瑁不得刘焉喜爱,但若是他外出有了个三长两短,这些护卫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自己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浇不灭刘焉的怒火,所以这才出现了刚刚的那一幕场景。 护卫们心急如焚,刘瑁也没闲着,此时的他正命悬一线...... 一处山腰上,虎背蜂腰,眉宇间透露着股股英气,但面色却颇有些煞白的刘瑁躺在地上,一只手抚住左胸,两道剑眉微微蹙起,一颗颗斗大的汗珠从发梢上滴落,慢慢滑过他俊朗的面庞。 半晌之后,直到他身旁不远处的树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刘瑁才缓缓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双眼无神地望着前面。 看得出来,他还非常迷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但他迷糊,这树丛里的东西可不迷糊。 “嘶嘶”,丛间的东西似乎是感受到了周围有人存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一点点地从树丛里探了出来。 这竟然是一条三丈来长,一尺来宽,通身褐红色的大蟒! 大蟒蠕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慢慢从树丛里面挪了出来,蜷在一块巨石前面,充满威胁般地吐露着自己的舌信。 大蟒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刘瑁,叫声尖锐刺耳,似乎是在警告眼前这个踏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 刘瑁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视线之内都是重影,自然没有看清眼前的危险,只把大蟒当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 慢慢弯下身,捡起掉在一边的佩刀,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大蟒的方向走去,刘瑁的步伐看上去活像是个喝醉的酒鬼。 赤蟒眼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反应,它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看着不堪一击的人类居然敢率先朝自己动手。 “嘶!”赤蟒疯狂地抖动着舌信,身子微微往后一缩蓄力,然后猛地向前俯冲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刘瑁,眼前的视线才慢慢汇聚起来。 但上苍显然没有给他接受现实的时间,他的面前立刻就出现了一幅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发狠的赤蟒,刘瑁完全来不及思考过多的事情,本能地朝左边一闪,然后手起手落,佩刀就朝着大蟒庞大的身躯落下。 紧接着伴随一道短促的声音,赤蟒柔滑的蟒背上拉出了一条狭长的伤口,血柱喷涌而起。 遭了刘瑁一刀,赤蟒立刻变得暴躁起来,它直起身子,双眼透露出一股凶恶之气,死死地盯住刘瑁,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这个胆大包天之人吞到腹中。 赤蟒猛地抖动起自己的尾巴,刹那间蛇尾就打在了刘瑁的佩刀上。“铛”的一声,佩刀应声飞出,刘瑁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见刘瑁手里的佩刀飞落,赤蟒再度发起了自己的进攻,只见它一个扫尾,就想把刘瑁裹在身前。 情急之下,刘瑁一个鹞子翻身,连忙滚到了一旁。 “轰!” 使出了全力的赤蟒,竟然把一棵环腰粗的大树扫成两截,伴着“嘎吱”一声,树干倒地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尘土立刻漫天而起。 死里逃生的刘瑁完全不顾冲入自己口鼻之中的尘土,开始大口大口地猛吸着空气,惊险之余,他贴身穿着的亵衣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刘瑁双手往后一伸,正想把亵衣上沾着的汗水抖一抖的时候,竟摸到了一副弓箭! “天不亡我!”刘瑁趁着半空中的灰尘还没有散去,赶紧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手上拉满了弓弦,随时准备着给大蟒来一次爆头。 半晌之后,灰尘渐渐散去,大蟒警惕地看着四周,两个眼珠不停地滚动着,似乎是在观察刘瑁的位置。 “嗖!” 自己在暗,大蟒在明,刘瑁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顷刻之间,一支羽箭从他的手里飞泄而出,直插赤蟒的面门。 一人一蟒相距不远,又加上刘瑁在这一击上灌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所以赤蟒这一刻已经来不及去躲避。 “噗呲”一声,这一箭正中赤蟒的左眼! 一时之间,褐红的鲜血不断地从大蟒的眼眶里流出来,划过皮肤后和肤色慢慢融为一体。 这一箭,让赤蟒彻底地癫狂了! 来自眼球和身体的痛感不断地刺激着它,现在的它一边发出低沉的哀鸣声,一边用蛇尾不断地扫荡着眼前的一切物体! 刘瑁面前的巨石也被赤蟒巨大的冲击力打得滚到了一边,没有掩体的刘瑁,此时完全暴露在了癫狂的赤蟒面前。 短刀离自己几丈开外,箭矢也散落一地,面对步步逼近的赤蟒,手无寸铁的刘瑁已经是命悬一线。 在伴着赤蟒的怒吼下,刘瑁仰天大喊道:“想不到我刘瑁今天竟然葬身这畜生的腹中,贼老天,你不开眼啊!” 说完,刘瑁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阵阵划破空气的爆音响起,随后赤蟒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哀嚎声。 陈言睁眼一看,几支一丈来长的长槊已经洞穿了赤蟒的身体,鲜血流了一地,力竭的赤蟒垂下了头颅,完完全全地死透了。 不远处的来者正是刘瑁的护卫们,只见他们一个个翻身下马,跪地道:“三公子,我等来迟,让公子受了惊吓,万死莫辞!” 第二章 金丝袋子 见刘瑁还坐在地上,双眼发愣地看着自己,护卫中领头的一人心里暗道不好:“三公子本来就体弱多病,刚刚还受了长虫的惊吓,莫不是变得痴傻了。” 护卫头领心里面如是忖道,头顶和后背上顿时冒出了冷汗,若是刘瑁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绝对是担当不起的啊! 赶紧吩咐住其他人警戒四周,防备有其他的野兽来袭之后,护卫头领朝刘瑁走了过去,扶起刘瑁,一边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边说道:“三公子,此地凶险,似刚刚那条长虫一样的野兽猛禽不知几数,我等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返回绵竹方为妥当。” 刘瑁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护卫,小小的脑袋里满是大大的问号。 三公子,返回绵竹,这都哪跟哪啊...... 自己不是在赤壁旅游吗,怎么进了一个山洞就来这了? 还有,我女朋友呢,你们是谁,我身上这穿的又是什么,这是一个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公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护卫头领见刘瑁不说话,轻声问道。 刘瑁恍回神来,死死握着护卫的手,开始了自己的问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刘瑁呆立在原地,彻底的懵了——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汉末,还成了益州牧刘焉的三子! 护卫没有管懵圈的刘瑁,而是看了一眼已经逐渐泛黑的天空,再次开口催促道:“公子,天色渐晚,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刘瑁无力地点了点头,显然他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 “公子,这长虫的尸首,如何处理?” 正当刘瑁被护卫头领拉着要翻身上马的时候,一个护卫走过来朝刘瑁请示。 “天色渐晚,带着多有不便,就给它留在这吧。”刘瑁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护卫头领抢先开口。 “且慢!”刘瑁随即出口朗声道。 就在刚刚,他无意间瞥向赤蟒的一眼,竟然有别样的发现。 这巨大的蟒身底下,似乎是大有文章! 甩开护卫头领的手,刘瑁慢慢朝大蟒的尸身踱去,在绕着蟒尸来回转悠了几圈之后,刘瑁开口道:“我等今日外出打猎,这大蟒出现在此,合该被我捕杀。昔日高祖皇帝斩白蛇,今日我刘瑁杀赤蟒,尔等可知意味着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白蛇赤蟒皆为灵物,高祖斩杀白蛇起兵,开创了我大汉数百年江山,如今赤蟒被我所杀,岂不是意味着我大汉将要中兴!”刘瑁说话时的神情显得很是庄重,唬得一旁的护卫们一愣一愣的。 “尔等赶紧把这赤蟒的尸身收拢,带回绵竹让家尊瞧瞧。” 护卫们面露难色,互相看了看,赤蟒的尸身之大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够承受的运载能力,要想把赤蟒从这里运回绵竹,绝非是一件易事。 可是,他们身为刘瑁身边的护卫,刘瑁说的话与圣旨无二,他们着实是不敢不听。 可现在天色渐晚,山林里的野兽们尽都要出来觅食了,遇上单个的大虫之类的,他们还能够仗着人多相争一把,但万一遇见的是群狼,那就不好说了啊...... 护卫头领硬着头皮走向刘瑁,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但刘瑁似乎就是铁了心一样的,非要把蟒尸带走。 半晌过后,护卫头领见实在是拗不过刘瑁,无奈之下只好招呼起其他护卫一起卸下了战马身旁两侧用来承装猎物的麻布袋,把里面的猎物全部丢弃,然后用短刀把布袋全部割开缝扎在了一起之后,勉强凑出了一条足够容纳赤蟒的长布。 在慢慢把赤蟒一点点地拖动安置在长布上面之后,众人又用麻绳把蟒身和几个护卫的战马固定在了一起。 一番操作下来历时接近半个时辰,众人尽都累得气喘吁吁。 “嗯,不错,你等辛苦了。且先去休息一阵,一会儿我们便启程返回绵竹。”刘瑁对护卫们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说着,刘瑁趁着众人走到一旁树荫下面喝水的时候,慢慢靠近到刚刚赤蟒尸首所在的地方。 地上满是赤蟒殷红的血渍和碎裂的砂砾,唯独有一处地方,和整个场景颇为不搭。 那就是刚刚赤蟒七寸所处的位置,一块水缸般大小的磐石矗立在那里,完全没有任何裂损的迹象,只是它陷在土里的位置微微有了些松动,底下隐隐约约泛着点点的金光。 天色本就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所以这点点的金光在树荫的荫蔽下更是显得吸人眼球。 也就是刚刚刘瑁的话吸引住了众人,又加之众人在拖动赤蟒的过程中没有分心去注意这块磐石,所以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刘瑁一个人发现了这里的玄虚。 “是个金丝袋子。”刘瑁扒开掩盖在金光上的泥土,喃喃道。 “公子,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是赶紧回去吧。” 正当刘瑁要打开金丝袋的时候,不远处的树下传来了护卫头领的声音。 刘瑁只好把金丝袋往怀里一揣,然后朝护卫们摆了摆手说道:“好,我们走。” 因为刘瑁在和护卫们走散的时候,自己的坐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现在他只能够和护卫头领共乘一骑。 而其他护卫要么手持利刃护卫在刘瑁两侧,要么催动战马拖拽着赤蟒前行。 说来也是奇怪,天色明明已经晚了,但是护卫头领所担心的猛兽袭人的事情却根本没有发生,甚至说,他们一行人下山的一路上,连几只大型的野兽也没有遇见。 这样的异常,自然是引得护卫把原因锁定在了自己身后的蟒尸身上。 一时之间,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每个人的心中都对刘瑁刚刚说得话有些将信将疑。 难不成......这赤蟒当真是个灵物? 大汉真要中兴? 心里暗忖之余,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前面那个七尺来高,身穿沾染着污血的华服的青年男子身上。 第三章 邀功不成反被打 虽说一路上没有遇见野兽,可夜间在崇山峻岭里行走,这也着实让这些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感到有些心悸。 所以护卫们不敢怠慢,一行人紧赶慢赶地往绵竹赶去,直到夜色渐浓,入了巳时以后进到了绵竹城里面,众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公子,前面就到府上了,我这就派人前去通报。”护卫头领微微勒住了手里的缰绳,放缓了战马行进的速度,一挥手示意身边的一个护卫先行赶往州牧府。 因为赤蟒的出现,刘瑁打猎回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 公子外出,深夜未归,只恐怕州牧府里现在已经乱作了一锅粥,所以护卫统领让人先行赶去禀报,好让府上的人安心。 刘瑁点了点头,顺着街道望过去,只见在街道的末尾有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宅院,想怕这就是州牧府,也就是,自己的家? 此时的绵竹虽然作为整个益州的治所,但已值巳时,整座城也到了实行宵禁的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除去满眼的漆黑之外,也就只有几处酒家屋檐外悬挂的明火黄灯笼在晚风里摇曳。 “公子,到了。”护卫头领轻吁一声,停住胯下战马,对坐在自己身前的刘瑁说道。 还在打量周遭景色的刘瑁被人冷不丁地在耳边这么来一句话,不禁浑身一振。 “走吧。” 刘瑁抬头望了一眼被火把照得闪闪发光的“州牧府”鎏金牌匾,翻身下了马。 就在刘瑁刚踏上府门口的砖石台阶的时候,只见红漆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迈着碎步一路朝自己小跑了过来,口里不停地呼喊着:“我儿终于回来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老夫人来了。”护卫头领看了一眼前面,转头对刘瑁笑了笑。 刘瑁越过护卫,视线匆匆在老妇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赶紧迎了过去,拜倒在老妇人的身前,说道:“孩儿拜见母亲,孩儿今日外出巡猎,遇见一条长虫,故而回来得晚了些,累母亲担心了。” “啊,我儿可有大碍?你这孩子,绵竹城里可供戏娱的地方不少,你何必要去那深山里打些野物取乐呢。如今你兄弟四人只有你在我身边,若你有个不测,我费氏可怎么活。” 说着,费氏眼角垂泪,扶起刘瑁就四下打量起来。 刘瑁赶紧扶住费氏,回话道:“母亲勿忧,孩儿不仅无碍,还斩杀了那长虫。” “孩子,你没事就好,呜呜呜......”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费氏似乎想起了什么,拉住刘瑁就往府里走。 “瑁儿饿了吧,快随我来。只是现在已经巳时,庖厨已然睡下,我劳府里的丫鬟把今日晚膳的些许残羹热了热,你且就着吃上些。” “无妨的,母亲。只是我身边这些护卫也随我奔波了一天,不若也让他们一同吃些?”刘瑁笑道。 听到刘瑁的话,费氏的脚步微微停住,看着刘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满是欣慰地说道:“我儿体恤下属,难得难得。既然如此,让他们一起来吃便是。” 刘瑁随着费氏在偌大的州牧府里穿进穿出,绕过了几处长廊院落之后,才来到了摆放着饭食的正堂。 只是刘瑁一只脚才踏进正堂的门槛,迎面就看见了正端坐在堂内的刘焉。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刘焉对刘瑁吹胡子瞪眼的,脸上满是怒意,显然对刘瑁晚归的做法非常不满。 “你这老贼,瑁儿回来了便是好事,如今饭还未吃,你在这动什么怒,扰人兴致!”刘瑁还没回话,一旁的费氏就抢先出言道。 “你,哼!”刘焉见费氏抢白自己,脸上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刘瑁环顾了刘焉和费氏一眼,赶紧跪倒在地,双手奉过头顶说道:“父亲,孩儿晚归,引父母担忧,实为大错,但今日着实事出有因,还望父亲宽恕。” “你还狡辩!你且说,有何事。”刘焉的声音越来越大。 刘瑁对着身前的刘焉叩首再三之后,缓缓开口道:“回父亲,孩儿今日会猎山郊,在一处山腰上遇见了一只大蟒。这蟒体长数丈,腰宽一尺来许,通身赤红,与孩儿对弈数十回合之后,方才被孩儿斩杀。见这蟒是一灵物,所以我与身边护卫一起合力把它的尸身带了回来,故此费了些时间。” 赤蟒,灵物,被杀! 这几个词顿时在刘焉的脑海里爆炸,来自心灵深处的震撼让刘焉整个人猛地从胡椅上站了起来。 “啪!”刘焉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案桌上,双眼圆瞪,声线微微颤抖地对着刘瑁怒喝道:“你这逆子,身为我汉室宗族,竟不知高祖斩白蛇起兵之事耶?” 对于刘焉的发问,刘瑁不禁感到疑惑,赶忙低头回道:“孩儿知道。” “既然知道,你何故会杀赤蟒!要知道,当年暴秦命格属水,水对白,高祖芒砀山斩白蛇,正应了赤帝斩白帝,取得天下的意象。你如今杀了对应我大汉火属命格的赤蟒,岂不是在断送我汉室江山?” 说完,刘焉冷哼一声,没有再和刘瑁多废话,而是喝来了正在堂下值守的州兵,怒道:“且把这逆子拉下去,杖责三十!” “遵命!”州兵得了命令,拖着刘瑁就往堂外走。 费氏见状,一张手挡在了州兵的面前,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说着,费氏一双眼睛盯住刘焉,狠狠地咬了咬牙,说道:“刘焉你这老匹夫,今日你想干嘛?” 刘焉对费氏刚刚护短刘瑁的做法本来就有所不满,见费氏现在还在阻止自己,不免觉得自己颜面上有些过不去,瞥了一眼费氏后说道:“你一妇人,莫管这些。” 说着,让一旁的丫鬟硬生生地拉走了费氏。 “把这逆子拖下去,杖责三十,谁再敢言,就陪他一起受杖吧。”刘焉一挥手,示意州兵继续。 本来刘瑁身边的护卫还想为他求情,眼见刘焉说出了这种狠话,也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第四章 天时地利人和 杖责三十,活生生把刘瑁打得是皮开肉绽,州兵收起大棒的那一刻,登时就晕厥了过去。 火气未消的刘焉轻蔑地瞥了一眼慢慢被家丁架着走远了的刘瑁,暗骂一声之后便离开了正堂,缓缓朝睡觉的内室走去。 但他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呼喊:“主公且慢!” 刘焉转过身来一看,来者是州牧府里的主记事掾史吴懿。 吴懿本来是兖州陈留人,但因为其父亲以前在朝中的时候和刘焉交情很好,所以在刘焉入蜀之后,他也就带着全家人一起迁到了蜀地,以求在刘焉手下奉职。 “原来是子远贤侄啊,有何事吗?”刘焉见是吴懿,勉强从怒意之中憋出一个笑脸来。 吴懿朝刘焉施了一礼,回道:“主公,可否到书房相议。” 刘焉微微皱眉,环顾四周一圈,心里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但一想到现在回内室去,只怕费氏还没有睡下,若是再次聒噪起来也是惹人厌烦,所以干脆朝吴懿点了点头,道:“子远随我来吧。” 进到书房,刘焉面东而坐,吴懿则坐在了他的对面。 吴懿看着刘焉那双在灯烛照耀下显得有些混浊的眼睛,说道:“主公,我刚刚隐隐约约听到三公子说他今日外出会猎,斩杀了一条赤蟒,可是当真?” 作为州牧府的属官,吴懿平日里经常在府内办公过夜,这一日也不例外,所以才这么快听到了消息。 刘焉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语气十分不友好地哼道:“这个逆子不了解我朝的宗室故事,妄自尊大,做出此等悖逆之事,着实可恨!” “可主公是否想过,三公子他今日为何能够斩杀这赤蟒?”吴懿笑眯眯地看向刘焉。 刘焉显然没有领会到这个问题的重点,瞥了一眼吴懿之后说道:“赤蟒虽然通灵,但比灵性还是相较人类来说差了不少,更何况,逆子身边还有一群护卫。智者攻愚,以众击寡,能够取胜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为何是公子他杀了这赤红大蟒,而不是别人呢?”吴懿还是一脸的笑意。 “我怎么知道,许是就被他碰巧遇见了。” 刘焉的语速越来越快,听得出他对吴懿一再追问这种无厘头的问题有些厌烦。 “哦,许是如此。”吴懿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刘焉冷哼一声,不发一语。 书房里面的烛火在微风的吹荡下摇曳着,蜡油慢慢从烛身上逐滴落下,在红木方桌上烙出一团团的凝固物。 半晌之后,随着火烛渐渐燃烧,房间也变得越加昏暗起来。 这时刘焉正打算要起身离去,只见吴懿慢慢开口道:“主公,当初朝中的侍中董扶在占卜之后,言益州有天子气的事情,恐怕是要应验了。” “子远何意?” 吴懿一开口就说出这种话,顿时让刘焉安安分分地坐稳了。 “主公,今时之大汉,非彼日之大汉也。洛阳朝中的大权尽被十常侍等阉贼和何进之流的外戚所把持,二者互相争斗,致使朝纲混乱,王室衰微,加之前些年的黄巾之乱,大汉早已千疮百孔,若此时宗室之中再无人挺身而出,只怕汉家社稷岌岌可危。” 见吴懿净说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刘焉的屁股又一次坐不住了,说道:“这些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会上奏请求外调来益州。” 吴懿微微一笑:“主公睿智,但依我之见,当今大汉形势,只恐怕非一二十载难以再次做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所以未来的宗室之中也必须得有能够挺身而出之人,如今大幸,此时这人已在主公左右。” 刘焉眉头微蹙,问道:“你莫非说的是那逆子?简直可笑,可笑!” 说着,刘焉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今日公子斩杀赤蟒便是最好的证明。” “笑话!”刘焉怒喝一声,双眼看向吴懿,讥讽道:“子远,你可知道这天下姓刘的人不知几数,似此的赤蟒也绝不只这一条。只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能说明什么?” 吴懿一脸淡然,在刘焉说话之际,慢慢从红木桌上拿起一根灯烛,靠在已经快要熄灭的灯烛上续燃了火。 等到把整个房间又重新照亮,吴懿才慢慢开口道:“当年高祖皇帝芒砀山杀白蛇,不过只是一介亭长之身,赤帝斩白帝,说到底不过只是占了天时而已。” 说着,吴懿慢慢站起身来,手上开始不断挥舞起动作,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但今日,赤蟒未被他人遇见,偏偏被公子所见,此便为天时。公子身边有护卫相助,可以齐心协力一同斩杀赤蟒,此可谓人和。” “那地利又何在?” 刘焉心里虽然已经被吴懿的话给震撼到了,但仍旧强装漠然地问道。 “地利,益州土地肥沃,人杰地灵,实为天府之国,又有蜀道崎岖,易守难攻,此还不是地利吗?” 天时,地利,人和,竟然全都占了! 一时之间,刘焉竟不知如何出言反驳,憋了半晌才徐徐吐出一句:“可,可这地利又与瑁儿何干?” 见刘焉不经意间已经称呼刘瑁为瑁儿,吴懿心中暗喜,笑着说道:“天时人和都已经占了,主公不会不给三公子行地利之便吧。” “这,嗯......”,刘焉彻底语塞了。 直到吴懿新点的灯烛要再次燃尽的时候,刘焉才缓缓说道:“子远之意,我已经知晓了,关于瑁儿,我自有安排。” 吴懿作为少数跟随刘焉入蜀的中原人士,本来在蜀地就没有什么人脉和资源,此时若不抱紧刘焉家这条大腿,日后想要成为名门望族,简直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 而刘焉自己年事渐高,如果想和刘家攀上关系,那就只能从刘焉的儿子上着手了。 但刘焉的四个儿子之中,唯有刘瑁跟着父亲来了益州,其他三人都留守在京城洛阳,吴懿就算是想巴结,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今晚一听说刘瑁斩杀赤蟒的事情,早有想法的他才会急忙找到刘焉游说,如今见刘焉这个反应,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很是轻松地朝刘焉施上一礼,回道:“既然主公已有定夺,属下便告退了。” 说完,吴懿缓缓退出了书房。 第五章 吴家有女初长成 自杖责那天晚上起,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天之久。 这五天里,刘瑁每天都只能趴在自己房内的胡床上,既下不了地,又不能翻身,每日定点由着府里的下人给自己贴药喂饭,整个人都变得精神颓靡,心里面十分郁闷。 不过,人倒霉到了极点的时候,往往就暗示着他要翻身了。 这些天,他竟然惊奇地发现自己从那块磐石下面拿回来的金丝袋子里藏着一件宝贝——那里面竟然裹着一套繁体印刷的《后汉书》! 刘瑁倒也没有怎么去思考这套书的来历,毕竟就连他自己怎么来的这,他也搞不清楚不是。 正巧这几天只能卧床,索性吩咐下人除去换药和送饭的时间以外都关好房门,刘瑁自己就趴在床上读书,这样一来,卧床的时光倒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这一天,刘瑁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老爹刘焉的列传,嘴里面轻轻朗读着《后汉书》作者范晔给出的评价道:“刘焉睹时方艰,先求后亡之所,庶乎见几而作......焉作庸牧,以希后福。曷云负荷?地堕身逐。” 凭着他前世所学的半吊子古文翻译水平,刘瑁倒也能够就着书读懂个大概,听得出范晔这是在骂自己老爹是个见困难就逃跑,志大才疏的庸人。 “哈哈哈,好一个庸牧,好一个庸牧!”似乎是出于一种报复刘焉前几天打他屁股的心理,刘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声逐渐放肆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咯吱”一声打开,刘焉干瘦的身躯出现在了门口。 刘瑁一看,不禁一个激灵,赶紧把书收在了自己被窝里,双手奉过头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孩儿拜见父亲。” “你还在卧床,无需多礼。”刘焉微微颔首,走了过来。 刘焉到刘瑁的床头边上坐下,换上一幅慈父的模样,抬起手抚摸了两下刘瑁的鬓角,眼中满是慈爱,轻声说道:“瑁儿,你这些年随我四处奔波,客居益州也是辛苦了。如今你已经成年,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见刘焉没有问起刚刚自己所说的话,刘瑁不禁长呼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秒,他的脑袋彻底宕机了......成家? 刘瑁一激动,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刚抬起一点身体,背上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憋得他只好继续趴好。 “嘶,父亲,成家乃是人生大事,孩儿如今还并未遇见良人。”刘瑁龇牙咧嘴地回道。 刘焉抚须大笑:“呵呵,你乃是我益州牧刘君郎的孩子,普天之下寻一良人又有何难?况且我知一人,贤良淑德,美貌端庄,定合瑁儿心意。” 感情自己这便宜老爹是来给自己说媒来了,联想到自己刚刚读过的列传,这人,不会就是...... 刘瑁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面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就见刘焉继续说道:“这人便是州牧府内主记事掾史吴懿吴子远的胞妹。” “父亲,可是有善面相者说她有大富大贵之相?”刘瑁轻声说道。 刘焉一愣:“瑁儿怎么知道的?” 这人可是在我早死之后,又以寡妇的身份嫁给了刘大耳的啊!这意思,是大耳贼变成了曹老板第二,喜欢上了我的人妻? 顿时,刘瑁心里面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神色上略有些诧异的便宜老爹,刘瑁尴尬地笑了笑,接着嘴上赶紧打了一个马虎眼搪塞过去。 “既然如此,瑁儿你意下如何?” 见刘瑁也听说过吴氏的事情,刘焉索性放开了问道。 刘大耳,对不住了! 毕竟是史书上留名的皇后,刘瑁自然还是有意思的,在心里面一阵吐槽之后,朝刘焉点了点头,拱手回道:“自古以来婚姻之事便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亲看重此女,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哈哈哈,好!”见刘瑁应允下来,刘焉把斑白的胡子都笑得飞了起来,“待你伤势好了,我便安排你与吴氏见面,若是没什么问题,这门姻事便就此定下,瑁儿你看可好?” “谨遵父亲之命。”刘瑁再次拱手。 接下来的几天,刘瑁仍旧是独自一人在房里面读书,期间除了每日定时的换药送饭以外,也就只有费氏来看望过他几次。 总的来说,在有了自己的“未婚妻”之后,刘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每天都在想着这个刘大耳的皇后,啧啧,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又过了一旬,临近寒冬,刘瑁身上的伤总算是好全了,刘焉得知之后,没有耽搁片刻,很快就找机会让吴懿安排了刘瑁和吴氏的见面。 不过,让刘瑁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二人见面的地方竟是约在了吴懿的家里。 “三公子,家妹就在阁楼上,你自去便是,我还有公务,不便奉陪,还请公子见谅。”把刘瑁引到一处阁楼下,吴懿双手奉礼过后说道。 刘瑁回执一礼,随即说道:“吴掾史公务在身,先行便是。” 告别吴懿过后,刘瑁只身走上楼阁,不禁有些惊觉这座楼的建筑风格极具特色。 这是一座开阔的圆顶亭阁,亭阁的四周皆是镂空的雕花木窗,只有最下面的一截才用木栏封实,以保证来人的安全。 而只要站在木窗的边上,就可以纵观这一片的绵竹街市景色,一时之间倒也给人一种后世落地窗的美妙感觉。 “公子,瑾儿有礼了。” 刘瑁还沉浸在对亭阁的赞叹之中,甚至没有发现身边出现了一位年轻女子。 “啊,刘家三郎见过姑娘。” 刘瑁抬头一看,赶紧回礼道。 只是,就这一眼,却是让刘瑁的目光再难从吴瑾的身上挪开。 一头如丝缎般柔顺的黑发,随着楼阁上的微风轻轻飘拂,两道细长的凤眉横挂额处,一双眼睛如星辰明月。 再加上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堪称艳而不媚,娇羞含情。 至于那嫩滑的雪肌更是肤色奇美,身材轻盈,脱俗清雅,惹人怜爱。 第六章 今日暂听琵琶语 “公子,你怎么了?”吴瑾细眉微蹙,打量了刘瑁一眼。 “咳咳”,刘瑁回过神来,假装咳嗽两声后笑着说道:“姑娘螓首蛾眉,朱颜皓齿,实乃倾城之姿,初见惊鸿,在下不免失了态,还望姑娘海涵。” 吴瑾掩面一笑:“呵呵,初见惊鸿......嗯,公子说话倒也有趣。只是人生在世,肉身皮囊只是敷于表面的东西,若是真心想与一个人交往,其人内在才是最为重要的,公子以为呢?” 刘瑁频频用力点头,脸上满是笑意地说道:“这是自然。” “呵呵,公子啊公子。”吴瑾被刘瑁搞笑的样子逗笑了,摇了摇头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为公子奏一曲琵琶乐如何?” “自然好。” 吴瑾微微颔首,取过放在一旁的琵琶,怀抱住以后欠身坐在了亭阁中央的石凳上,手上慢慢开始拨弄起了琵琶弦。 “噔!”随着吴瑾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在拨弄长弦上,琵琶发出了一阵清脆悠长的响声。 手指上下拨弄,琵琶乐声慢慢奏响,一簇簇动听的乐符从吴瑾的指尖滑出,伴着亭阁里令人微醺的香薰四散在两人身旁。 那一刻,刘瑁好似是沉溺在了仙境一般,感受到了无尽的放松与愉悦,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之中满是流光溢彩,令人心驰神往。 时间流逝,吴瑾很快就弹完了整首曲子,在收住最后一个音节后,她慢慢起身放下琵琶,朝刘瑁躬身道:“公子以为此曲如何?” 看着眼神之中满是期待的吴瑾,刘瑁的心里面顿时乱作了一团,这,欣赏美的能力咱都不太具备,你这是还要我点评美呢? 刘瑁一只手放在下巴上佯装思考一阵之后,慢慢硬着头皮开了口,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吴瑾在考他。 “嗯,我虽不通乐理,但对于此曲倒也有些感悟,不若说成几句诗给姑娘听听?” 吴瑾一听刘瑁想作诗来点评,顿时来了兴致,双眼里的期待感更胜之前,急忙说道:“公子请讲。” 对不住了,白居易! 刘瑁在心里再一次向一位历史名人道歉之后,缓缓念出那段在后世脍炙人口的名篇:“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吴瑾整个人完全被震撼到了! 她看向刘瑁的眼神明显有了异样,她不禁在心里自问:这等诗句,真的是出自一个刚刚及冠的年轻人之口吗? 在刘瑁念完整段诗之后,吴瑾的嘴里面便不断地喃喃着:“好诗,好诗。” 见吴瑾一幅惊诧的表情,刘瑁不禁有些志得意满,笑道:“姑娘又以为此诗如何?” “啊,绝好!”吴瑾恍过神来,大声称赞道。 “虽然不知公子末尾两句的东船西舫是为何意,但整首诗到了此处仍是意境犹在,余味尚存,属实大妙。”吴瑾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 刘瑁笑了笑,回道:“姑娘过誉,过誉了。” “公子刚过及冠的年纪,便有如此的文学功底,假以时日必能在文坛上有所大成。”说着,吴瑾看向刘瑁的眼神,渐渐掺杂进了一丝崇拜的意味。 说完了琵琶曲,吴瑾又拉住了刘瑁讨论起了四书五经当中的各种阐义,显然是把半吊子水平的刘瑁当成了大师。 无奈的刘瑁只好秉持着装杯装到底的态度,搜肠刮肚般地在自己脑海里寻找着为数不多的文学知识,借此来搪塞吴瑾。 不过幸好,吴瑾谈着谈着,看向刘瑁的眼神就变得越来越热切,对于刘瑁所说的话反而却是并没有那么注意去听。 两人相谈甚欢,一聊竟从未时聊到了酉时,最后刘瑁甚至在被早归的吴懿拉着在吴家吃过晚饭之后,才在渐暗的天色下回到了州牧府。 绕过州牧府前院的长廊水榭,刘瑁一只脚才踏进正堂的大门,就被早已在堂上等候多时的刘焉叫住了。 “瑁儿,今日与吴氏相会,如何啊,她可配得上你心中的良人之选?”刘焉一脸欣喜地看向刘瑁。 刘瑁赶紧躬身执礼,回话说道:“孩儿见过父亲,吴氏正如父亲所说,贤良淑德,美貌端庄,今日与孩儿相谈也甚是投缘。” 听到刘瑁这么说,刘焉不禁大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道:“哈哈哈,既然如此,瑁儿是打算应下这门姻事了?” “全凭父亲安排。” 能够娶这位历史上有才有颜的皇后为妻,刘瑁心里面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好,父亡则长兄为父,我近日便与吴子远商议,尽快把你二人的姻事确定下来。”刘焉抚须长笑,亲切地拍了拍刘瑁的肩膀以后,背着手绕过正堂,朝自己的内室走去。 在之后的几天里,刘焉的动作非常之快,很快就和吴懿定下了刘吴二人的婚事。 而且据吴懿所说,吴瑾对刘瑁同样颇有好感,自从刘瑁走后,便经常在自己长兄面前对他大加赞赏,所以当吴懿提出二人姻亲之事之后,吴瑾没有过多的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这个事情被刘瑁得知以后,刘瑁也是乐开了花,在心里面对白居易老爷子道上了一万声谢。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由于时节临近过年,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所以在刘焉的考虑之后,刘瑁和吴瑾的婚事被安排在了年后举行。 虽说不能够早日抱得美人归让刘瑁有点失落,但吴瑾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经常找机会拜访州牧府与刘瑁相会,也算是解了刘瑁的相思之苦。 而刘瑁闲暇无事之余,同样也在继续研读着自己手里的《后汉书》,恶补了不少东汉近两百年来前前后后的知识。 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刘瑁依托父亲刘焉的势力,在蜀地之中遍寻良医。 最后在医工的疗理下,成功治愈他身上原有的顽疾不说,还通过进补的方式增强他的体魄。这样一来,《后汉书》里关于刘瑁“因狂疾而死”的问题也就成功解决了。 第七章 求知蜀郡(上) 爆竹声中一岁除,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平六年的二月。 几个月的时间里,刘瑁已经把《后汉书》当中关于汉末的纪事全部看了一遍,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对当下大汉的局势以及未来发展的走向,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但是,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往往烦恼的就越多。 现在的刘瑁就面临着一个问题,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即将要搞事情了! 十常侍之乱——一场宦官集团和外戚士族的洛阳之争,堪称是东汉末年继黄巾之乱之后,第二大件让整个朝野震荡不安的变局。 刘瑁一个人盘腿坐在自己房内的胡床上,短叹一声之后把书放到了身边,自顾自地出声喃喃道:“如今已经二月,再有两个月的时间,灵帝就要驾崩仙去。到时候的洛阳城,唉!” 在看过了书中对于这次动乱的描写之后,刘瑁的脑海之中竟浮现出前世上学时候所学过的一句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十室九空,白骨露野,我信了。” 刘瑁摇了摇头,嘴角拉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此时的他,已经渐渐开始相信前世那些教科书上所写的东西。 但沉寂片刻之后,刘瑁跳下了胡床,开始在房内走动起来,一边走着,一边口中振振有词:“不行!虽然益州偏安西南一隅,不会出现像中原和关中地区那样的惨状,但是如今的百姓仍旧生活在苦难之中,我二世为人,自当竭尽自己所能来帮助他们。” 确实,一个人穿越到了过去,不同的身份自然是有着不一样的活法。 如果他只是一介布衣,可能想的是如何在乱世之中,过好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一生。 如果他是富商或者地主,想得可能是如何更多的敛财,如何巴结好门阀和官宦,进一步鱼跃龙门来提高自己的阶级。 但如果像是刘瑁这样的大汉官二代,宗室后浪呢? 想必在这种大环境下,他如果没有点雄心壮志,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吧。 说着,刘瑁灵机一动,拿出了《后汉书》当中的“郡国志”篇,开始翻找了起来。 半晌之后,刘瑁兴奋地指着一页泛黄的纸张大笑道:“就是这了,蜀郡!” 汉承秦制,设立蜀郡,治所位于成都,蜀郡虽然在整个益州当中土地面积不广,但其地位确实不容忽视,纵观整个益州,蜀郡被其余郡县团团围在了中央,可以说是最大程度上发挥了益州天险的优势。 而且更重要的是,蜀郡物产丰富,甚至于说成都因为盛产蜀锦而被称为“锦官城”。 当然,刘瑁选择蜀郡也绝不是只因为这些,他还有着自己更深层次的考虑。 据书上记载,刘焉在他病死的兴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94年,把整个益州的州治迁往了蜀郡成都。 如果刘瑁能够提前去经略蜀郡,到时候在和他那受宠的便宜弟弟刘璋争夺益州掌控权的时候,自己也能多一分底气。 刘瑁望着蜀郡篇,脸上挂满了微笑:“蜀郡,你就是我刘瑁的第一步了。” 心里面作下了决定,刘瑁当即就起身往屋外走,打算现在就找刘焉说明自己求知蜀郡的想法。 但谁知他刚一走出房门,迎头就和甘雄撞了一个满怀。 “甘雄,你这么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刘瑁揉了揉生疼的肩膀说道。 甘雄正是刘焉配给在刘瑁身边的护卫头领,他见迎上了刘瑁,赶紧拱手拜道:“三公子,主公请你现在到正堂说话。” 刘瑁眉头微蹙,心想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平日里老爹公务繁忙,除了日常吃饭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别的时间几乎看不见人,怎么今天还主动找起自己来了。 “尊父可有说是何事?” 甘雄摇了摇头,回道:“属下不知,只是主公此时正与两位士人在堂内谈笑,唤我来请公子前去。” 说完,甘雄在前带路,刘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地在后面跟着,没多久就来到了正堂。 刘瑁一眼扫过去,只见此时的正堂上,刘焉已然坐了上座,甘雄口中的两位士人中,年轻的一位坐在了左手侧,年长的一位则坐在了右手侧。 几步走上堂前,刘瑁朝刘焉执礼拜道:“孩儿见过父亲。” “瑁儿来了,快快见过子敕和任公。” 见刘瑁到来,刘焉满脸堆笑地指向左右说道。 “在下家父三子瑁,见过子敕兄,见过任公。”刘瑁朝左右执礼拜道。 “秦宓秦子敕,见过三公子。” “老朽任安,见过三公子。” 左右的两人相继起身回礼。 执礼完毕,刘瑁按照刘焉的吩咐,落座在了秦宓的身边。 等到几人都坐下之后,刘焉开口道:“瑁儿,秦子敕和任公都是我益州的名士,平日里讲经传学,难得一见,今日来府里拜访,故叫了你出来与他们一见。” 刘瑁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他身边的秦宓便开口道:“刘益州生得一个好子,三公子容貌盛伟,英姿勃发,我观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英雄之气,非同凡人,非同凡人啊。” “哈哈哈,子敕你身为儒者,岂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还干起看人面相的事情来了。”刘焉笑得合不拢嘴,朝秦宓打趣道。 刘焉和秦宓有说有笑,坐在刘瑁对面的任安却是一直在打量着刘瑁,半晌之后,看向刘焉问道:“敢问刘益州,令公子可是身体有些孱弱?” 听任安这么一问,刘焉不免有些诧异,说道:“任公怎知,犬子之前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甚至于因为身子虚弱,行完冠礼之后仍未取字,直到之前由蜀地医术最为精湛的医工疗理之后,才略有好转。” “哦?令公子还未取字?” 任安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 “正是。”刘焉点了点头。 任安微微颔首,接着再次看向了刘瑁,问道:“公子成年行冠礼却未取字,这可不符合礼制。若是公子不弃,今日老朽便为公子取上一字如何?” 第八章 求知蜀郡(下) 见任安有意给刘瑁取字,坐在上首的刘焉不禁大喜,激动地说道:“能得任公这般的大儒取字,是瑁儿他的福分。” 而刘瑁朝任安再三执礼过后,也是同样说道:“任公能折节为小辈取字,实在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任安微微一笑,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沉吟半晌,走到了刘瑁的身边绕上几圈,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叔仁,三公子觉得如何?” “叔仁,好字,还请任公示下。” 刘瑁略一思索之后喜不自胜,朝着任安又施上了一礼。 任安点了点头,说道:“伯仲叔季,叔,即你父亲的第三子也。至于仁嘛,孟子曰,仁也者,人也,谓能行仁恩者人也,这是让你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秉持着一颗仁义之心。” 说完,任安笑眯眯地捋了捋自己飘扬的花白须髯。 “嗯,任公之意,小辈明白了,多谢任公赐字。”刘瑁眼中放光地说道。 毕竟来到汉末之后,刘瑁也一直在疑惑自己明明是个成年之身,为什么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字号? 而今天不光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还是彻彻底底地完美解决! 得到了蜀地大儒任安的赐字,日后说出去,在天下的士族门阀当中也是自己纳名的一块金招牌。 为刘瑁取字的事情罢了,众人欢喜之余,刘焉看向任安,开始谈起了今天任安和秦宓联袂而来的正事——那就是为已是花甲之年的任安求官。 刘焉说道:“任公和子敕的来意我都已经知晓,想任公年少之时师从新都名士杨仲桓,后又于洛阳太学深造五经之理,学富五车,厉节高远,本应出仕朝廷,鞠躬庙堂,我也有心向陛下表奏任公,只是如今西凉董卓占据关中大片土地,横行凉州,关内盗贼四起,只恐不得外行,实在可惜,可叹啊。” 说着,刘焉的神情之中无不有些扼腕叹息的意思。 但不得不说,刘焉只字不提出仕益州,而一直在说洛阳朝堂,这套说辞无非就是客套一些的官话。 在旁人看来,这段话翻译成通俗点的暗示就是:你这老头年龄太大了,我这益州不要你,中央你又去不了,别想着当官了,好好安心回去讲你的学吧。 刘焉这样的说辞,引得一旁的秦宓不禁有些生气,在瞥了一眼刘焉之后,秦宓在语气上颇有些强势地说道:“任公出身蜀地,深谙益州的山川地理,人文政事,实乃是一位大才。既然洛阳道路不通,刘益州不若取之自用,让任公供职益州,造福百姓,岂不美哉。” 刘瑁被刘焉叫来以后得了一个表字,高兴之下险些忘了自己本来的来意,经秦宓这么一说,即刻站起身来,朝刘焉拜道:“父亲,孩儿已行加冠和取字之礼,在礼法上来说已是成人。如今要是再向以往一般,只是身上挂着一个益州别部司马的闲职,忝住在州牧府中,不仅是显得孩儿胸无大志,而且还会影响到父亲在天下众人眼中的颜面。” 说到这,刘瑁顿了一顿,在深吸了一口气后,鼓足勇气说道:“所以,孩儿在此,有一请还望父亲应允。” 刘焉别过秦宓炙热的目光,转头看向刘瑁说道:“瑁儿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孩儿,请知蜀郡!” “知蜀郡?!” 刘焉一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刘瑁的话,不禁再次出声问道。 刘瑁迎着刘焉疑惑的眼神点了点头,解释道:“正是,蜀郡地处益州腹地,百姓安居富足,盗寇流民相比于其他地方少了不知几许,政务相对来说比较轻松,正是孩儿正式入仕历练的好去处。” 对于刘瑁这样的说法,刘焉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轻咳两声之后,扫视起了坐在自己左右下首两侧的三人。 此时,三人当中的秦宓和刘瑁,看向刘焉的眼神里都充满了肉眼可见的炙热光芒,倒是事情之一的主角任安,表现得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谈论的事情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一样。 与秦刘二人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刘焉自然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半晌后开口道:“既然瑁儿有心外出历练,那么在你和吴氏成婚之后,你便前往蜀郡上任太守吧。” 接着,刘焉看向任安,说道:“任公为瑁儿赐字,也算是瑁儿的半个恩师了,既然如此,便授六百石蜀郡郡丞,一同赴职。” 刘瑁,秦宓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而秦宓更是急忙拉着任安站起身来,三人对刘焉执礼道谢。 “多谢刘益州。” “多谢父亲。” 刘焉点了点头,接着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秦宓说道:“子敕,瑁儿他之前年少顽皮,加之身体孱弱,所以经学方面的知识不甚精通,之后这段时间你和任公若是得闲,定要到州牧府上来教导瑁儿一二。” 秦宓正高兴着,对刘焉的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自然,自然,经学不过几书,三公子聪慧过人,加之有任公相授,学起来定是轻松无比。” “哈哈哈,子敕口舌果然非同凡人。” 在刘焉的打趣下,几人的谈话也渐渐结束。 最后在各自寒暄了几句之后,任安和秦宓便告退而去,而刘焉也离开正堂去处理政务,整个堂上很快就只剩下了刘瑁一人。 只不过此时的刘瑁,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之后的生活又多悲催,来自便宜老爹的一句话,硬生生是把之后的他逼得苦不堪言。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刘瑁不仅要应付筹备姻亲的事情,还要抽时间接受秦宓和任安这两个“夫子”的经学教诲。 一天被折磨的不能自已的他,连和吴瑾共处的时间也比以往少了不知多少,时间一长,吴瑾这个未过门的傲娇媳妇还闹起了脾气,开始埋怨起刘瑁不似之前那般对自己上心。 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下,每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内室的时候,刘瑁都不禁在心里面问自己:“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时候的刘瑁,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早点和吴瑾完婚,远赴蜀郡的日子。 第九章 大婚之喜 中平六年三月初七,这一天是蜀中极擅观星占卜的名士张裕在占星之后,所得出的黄道吉日,宜嫁宜娶,刘瑁和吴瑾的婚事便被安排在了这一天举行。 这一天,整个州牧府里里外外都被挂起了囍字和红灯笼,堂内堂前则是有着不少的家丁和丫鬟来往穿梭,操办着各类事宜,而绵竹城里的各色人物也都纷纷提着礼物,入府落座。 整个州牧府上上下下,洋溢着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 甘雄随着头戴金冠,身穿红袍的刘瑁来到宴客的大堂之上,眼睛扫视了厅堂里外一圈,满脸堆笑地说道:“三公子,看得出主公对这次您和吴氏的姻亲极为重视,此等气派的场景,只怕比之洛阳城中的陛下,也不遑多让啊。” 刘瑁微微一笑,朝甘雄摆了摆手:“兴业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叔仁今日大喜,我与任公前来沾沾喜气来了!”刘瑁话音刚落,只见大堂之外忽地传来了一阵高喝。 刘瑁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刚才说话的秦宓,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堂,身后半步之外跟着身着儒袍的任安。 虽说在这段时间里,秦宓和任安这两位“夫子”把自己折磨得够呛,但同样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刘瑁也和他们二人结成了情谊深厚的忘年交。 所以一见两人进门,刘瑁赶紧迎了上去,言语之中透着欣喜:“任公,子敕你们来了,今日可一定要不醉不归,好好喝喝我这喜酒啊。” 秦宓施礼回道:“这是自然,只不过,我与任公所备下的大礼,此时却是还不能赠给叔仁,得等到叔仁你赴职蜀郡,才能够成功献上。” 说着,秦宓和任安相视一笑。 见秦宓和任安还在自己面前卖关子,刘瑁不禁有些好奇,笑道:“二位备礼还得等到那个时候,不知是筹划了何等大礼啊?” 秦宓挤眉弄眼地笑了笑,接着朝自己嘴前比上一根手指,示意噤声,然后便和任安往宴席上落座而去。 既然秦宓和任安执意不说,刘瑁也只好安心静待,所以在笑了笑之后,便和甘雄一起拜会起了来赴宴的其他人。 趁着这个机会,刘瑁倒没多久就结识下了不少的益州文武,其中便譬如此时还没有被外放巴郡担任太守的老将严颜。 严颜可谓是在刘备入蜀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一句“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耳”的豪言,甚至连张飞都对他敬佩。 能够在这次婚宴上与这样的忠勇义士结识,刘瑁自然是喜出望外。 但诸如法正,张任之类更为出名的益州文武,刘瑁却是转了一圈下来也没发现。 这件事直到后来,心怀疑惑的刘瑁在书里翻找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此时的法正还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童,远在自己凉州扶风的老家。 至于张任嘛,他则是很快就会遇到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一一拜会过所有的来人之后,刘瑁也按照礼节退出了大堂,等待着时机和吴瑾再次登场。 众人到齐,酒宴开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等到酒过三巡,众人都已经有几分醉意的时候,只见一队作红衫褐帽打扮的伶人从内院里面走了出来。 伶人走到早已布置好的大堂两侧之后,便开始各自摆弄起了手里的乐器,一时间,鼓瑟吹笙,音乐渐渐响起。 而就在这时,刘瑁也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但是与之前不一样的是,此时他的身旁还跟着美若天仙的吴瑾。 吴瑾一出现就引起了在场所有宾客的注意,一步一摇之间顾盼生姿,而那一绺靓丽的秀发更是在微风之中轻轻飞舞。 从上往下看过来,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樱桃般的小口更是红得娇艳欲滴,如玉脂般的雪白肌肤看着便吹弹可破,身材娇小,温柔绰约。 而她身上所穿戴的也并非凡物。 只见她头上顶着一顶熠熠生光的鎏金凤冠,一件大红色的霞帔着在身上,腰间环着五彩金玉凤带,脚上更是踏一双步摇金屑鞋。 绝佳的姿色再辅以华丽的衣着,不得不让所有人都对吴瑾侧目而视,至于一旁的刘瑁,虽然同样生得英俊帅气,但与吴瑾一比,则仍旧是有些显得黯然失色,少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其中也不过只是满满的羡慕之意。 当然,此时喜不自胜的刘瑁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宾客们的异样眼光,他还正在牵着身边人的纤纤玉手,一步步地往高台上走去。 走到大堂的中央,刘焉和费氏早已等候多时,见时机已到,刘焉环顾了台下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满脸喜色地说道:“诸位来客,犬子能与自己心仪之人喜结良缘,本来就是大喜,而得诸位来贺,更是喜上加喜,还望诸位今天不醉莫要离席,哈哈哈!” 在刘焉的主持和众人的见证下,刘瑁很快就和吴瑾完成了周礼。 礼毕过后,堂内又是举杯交盏,宴席之上充满了喜庆,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夜幕时分,众人才趁着醉意缓缓散去。 欣喜的刘瑁本来心思就没有在宴席之上,待到散席之后,很快就回到了属于他和吴瑾的内室。 刘瑁轻轻推开房门,原本乖巧地端坐在胡床床沿上的吴瑾,忽地抬头看向了门口,一双巧目之中含情脉脉。 “三郎。” 刘瑁微微一笑,接着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胡床跟前,坐在了吴瑾的身边,慢慢把心中人拥入怀里,轻声说道:“瑾儿,今日便是属于你我的一夜。” 不知是因为刘瑁口中的温热酒气扑耳而过,还是自己突然有些娇羞,吴瑾的两只耳朵瞬间就变得通红,轻拍了一下刘瑁的胸口后,喃喃道:“三郎......” 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一阵翻云覆雨之后,刘瑁与吴瑾相拥入睡。 第十章 履职蜀郡 自刘瑁大婚过后又过了几近一月的日子。 眼瞅着洛阳朝堂马上就要发生动乱,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即将驾崩,刘瑁终于是打算从温柔乡里脱身,好好筹划一下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如果此时还不外赴蜀郡,掌握一方实权,等到天下真正动乱起来,就算他是刘焉的亲儿子,再想让刘焉轻易地下放这么一个肥差给自己也是不容易的。 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极强的疑心是一个合格诸侯的基本素养。 所以在公元189年,大汉中平六年四月八日这一天,在取得了老爹刘焉的允许之后,新官上任的蜀郡太守刘瑁就带着以任安,秦宓等人为首的上千人,离开了绵竹,浩浩荡荡地朝自己的治所成都出发了。 这支队伍当中,最为核心的一部分就是刘瑁及他身边的两百名护卫。 作为整个刘氏集团现在在益州的唯一官二代选手,再加上之前吴懿夜谈间所说的话,刘焉可谓是把自己所有的资源毫无保留地倾斜向了刘瑁。 在把刘瑁身边的护卫从五十人增补到两百人之后,还由费氏做主,把刘焉自家的府库打开,从里面提拨了一千万贯钱,千余石存粮给刘瑁。 而且为了运输这么多的物资,刘氏又以州牧府的名义,临时在绵竹征集了两百名民夫负责搬运。 其次,就是刘瑁的新婚妻子吴瑾和吴家的陪嫁队伍。 吴家虽然是兖州陈留的名门望族,但是自从吴懿的父亲去世之后,整个家族也就慢慢衰败,所以此时家主只是益州一介主记事掾史的吴家,也拿不出过多的财物来作为吴瑾的陪嫁礼。 满打满算,吴瑾的陪嫁也只在这支队伍里占有了大车五辆,丫鬟,陪嫁家丁十余人而已。 不过,令刘瑁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是,在这支队伍里,居然出现了吴懿的身影。 一番了解下来之后,刘瑁才知道,本来在绵竹当官当得好好的吴懿,向刘焉递交了辞呈,甘愿委身作为刘瑁麾下的门客,随他一起上任蜀郡。 接下来便是秦宓和任安两位,他们本来都是布衣之身,家里也不算很是富有,所以从绵竹出发,也只带走了几名仆人和三辆车的书籍而已。 所有的人按照约定,辰时三刻集合在了绵竹城西门之后,便统一由刘瑁安排,启程开拔。 宛如长蛇一般的队伍行走在郊野的土路上,车驾碾过坑坑洼洼的地面,轱辘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刘瑁坐在车里,轻轻撩开布帘,往外探出头看去。 此时已经时值四月,整个四川盆地里,初春的气息已经开始显现。虽然仍旧有些春寒料峭,但没有了城墙的束缚,眼前尽是一派广阔天地的原野风光,让人不觉是神清气爽。 吴瑾端坐在刘瑁的对面,看着刘瑁一脸欣喜的样子,不禁捂嘴笑道:“离开绵竹,三郎如此开心?” 刘瑁回以一笑,然后猛地点了点头,脸色轻松地说道:“那是自然,绵竹就像是一座牢笼,这段时间可把我憋苦了。” 说着,刘瑁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大好青年就是要到外面走一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呵呵,三郎你可真是个妙人。”吴瑾莞尔一笑,朝刘瑁打趣。 “好啊,瑾儿还敢打趣自家夫君。” 刘瑁扮上一个鬼脸,佯装生气地在吴瑾的鼻头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又是嬉闹一阵之后,才慢慢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其实别看现在的刘瑁表现地十分轻松惬意,但他的内心实际早就忐忑得不行。 此去的蜀郡作为整个益州重要的财政来源,不光有着诸如蜀锦之类的名产,而且土地肥沃,黄巾之乱结束后,连年风调雨顺,堪称是仓癝充实,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自己这一趟蜀郡履职,当地的地头蛇们肯定会对自己这个空降的太守有所防备,履新蜀郡的道路,只怕是不容易。 当然,对于这样的状况,刘瑁也作出了相应的一些对策,其中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搭建好自己的领导班子。 首先,刘瑁考虑到的就是郡贼曹,这个主管一郡辑贼捕盗,太守身边握有军事实权的职位。 这个位置,刘瑁本来是想让刘焉给自己安排一个军中的沙场老将,但是不管刘瑁怎么去磨,刘焉就是对此表示坚决地拒绝。 无奈之下,刘瑁就只好在矮个里面拔将军,打算任用自己身边的护卫头领甘雄作贼曹。 毕竟这种大权,如果不能掌握在有才之士手上,那么还是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面比较好。 其次就是郡丞,这个倒是不用刘瑁过多地担心,因为刘焉已经亲自任命了任安担任蜀郡郡丞,这段时间里刘瑁也在《后汉书》的“儒林列传”里面看到了任安,对于任安这个人有了更深地认识。 以他的才能来说,相信担任一郡郡丞是没有问题的。 而至于秦宓和吴懿,刘瑁也有了自己的安排。 那就是让秦宓担任自己的书记室书记。秦宓性情温和,做事谨慎,做秘书的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 吴懿的话,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哥,而且能力也不差,还愿意抛弃官职跟着自己来蜀郡,可以说是把整个吴家都押宝在了自己身上,刘瑁自然不能亏待人家。 所以在一番权衡之后,刘瑁把仓曹这个官职的心目人选给了吴懿。 总的来说,郡丞掌民政,贼曹掌军事,仓曹掌谷仓,在政,兵,财三权一手抓的情况下,刘瑁对付起蜀郡的门阀望族来说,也会相对地更有底气一些。 再者要说其他的官职,刘瑁现在也是捉襟见肘,毕竟身边可用之人还是太少,还得等到了蜀郡之后多挖掘一些历史名人才行。 第十一章 西川张任 刘瑁一行人离开绵竹,在什邡上船,渡过洛水到达广汉,由此再走陆路向西南方向转道,途径新都之后,才算是正式离开了广汉郡境内。然后沿着长江水道一路逆行上百里,刘瑁的这支队伍,前后历时十余天,终于才算是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蜀郡成都县。 一路上,虽说山路崎岖,周边群山之中不断有贼寇出来侵扰,但凭借着甘雄等人的勤勉护卫,刘瑁自己谨小慎微地选择行进路线,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这纵贯数百里远的上任之路。 随着旅途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无论是刘瑁也好,秦宓和任安也罢,原先吟诗作对,畅谈风花雪月的心情都不见了。看着沿途一座座炊烟袅袅的村落,在田地里充满着欢声笑语的人们,他们不禁有些感慨——若是天下百姓都能似此番就好了! 成都城外五里的地方,原先的蜀郡太守早已经率领着郡里的其他官员在那等候。眼见刘瑁到来,赶紧上前迎接。两人一番客套寒暄以后,慢慢带着车队朝城里走去。 众人来到郡守府,原先的太守和刘瑁两人很快就完成了政务的交接工作。 之所以交接能够这么快,是因为一方面这位名叫李胜的太守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品德也很不错,所以整个蜀郡的各项政务都被他管理地井然有序,钱粮账簿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蜀郡在这么多年的经营下,又没有经受过太多战火的摧残,实在是太太平了,百姓们的日子也过得很是安逸,根本没有什么重大繁杂的事情需要交代。 蜀郡,距大汉都城洛阳西三千里外,治所位于成都,下辖八县三道,在册户口十三万九千八百六十五户,五十万九千四百三十八口。 而其中,成都盛产蜀锦,临邛境内有着丰富的铁矿产。 虽然蜀郡在地理上算是个小郡,但无论是下辖县治的数量,还是人口的密集程度,都比之益州其他的大郡不遑多让。 而此时,太守府里的府库里有钱三百万,存粮一万五千石,有属员八十人,郡兵一千人,至于其他的不动资产若干。 看着账面上还算比较丰厚的数据,刘瑁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刷声望,结交人脉,自然是挑最简单的下手了,这样的蜀郡,才是自己练级的好去处嘛。 “三公子,这便是属下所整理的蜀郡全部情况了。” 李胜在把最后一沓账簿递到了刘瑁的手里后,如是说道。 刘瑁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李太守精明能干,为政勤勉,蜀郡在你的治下,可谓真的是做到了百姓夜夜能够安枕而卧啊,李太守堪为我益州能臣也。” 对于把工作干得这么好,留给了自己一个满级号的李胜,刘瑁自然是不吝褒奖之词。 李胜面宠不骄,对着刘瑁微微欠了欠身之后,执礼道:“三公子过誉了,这不过都是属下分内之事罢了。若是公子并无其他事情,属下接下来便请诸县县令来与新任郡守开会。” 刘瑁点了点头,说道:“李太守便宜行事便是。” 因为知道今天是太守交接的日子,所以蜀郡下辖的八县三道的首官都早早来到了成都郡守府里等候,在李胜的召唤下,所有人很快就在公堂聚齐了。 望着堂下挤满了的郡县官员,刘瑁扫视一圈以后说道:“嗯,诸位来的甚齐,吾心甚慰。自我介绍一下,本官正是朝廷新任的蜀郡太守刘瑁刘叔仁。随本官一起上任的,还有蜀郡郡丞任安任定祖,贼曹甘雄甘兴业,仓曹吴懿吴子远......” 说着,刘瑁向众人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幕僚。 在介绍完自己以后,刘瑁又让蜀郡本地的郡县官员作了自我介绍。 在众人都说过话以后,刘瑁清了清嗓子道:“本官初来乍到,对蜀郡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以烦请诸位不吝赐教,不知对于当前蜀郡的发展有何妙计可以教我。” 虽然看过了李胜的账簿,但是纸上的东西毕竟太过片面,刘瑁要想真的了解蜀郡,还得看眼前的这帮人。 但是显然这些郡县官员很不买刘瑁这个空降太守的帐,接下来的会议开得可是让刘瑁火冒三丈。 众多的郡县官僚在发表自己意见的时候,重点都不在于进言献策,而都是在拍刘瑁的马屁,每个人都在表态:在新太守的带领下,我们一定好好工作,有了刘太守的大才,蜀郡的郡治一定能够更进一步。 就在刘瑁不住地摇头,对于这个打官腔的行为感到极其不耐烦,甚至有点想睡觉的时候,一个青年官吏的发言不禁让他精神一振! “启禀太守,属下是成都县府贼曹掾张任张公义。在属下看来,蜀郡在之前历任太守的治理下,大体上已经是欣欣向荣,但具体到细节的地方,却仍也有所问题。” “哦?是何问题,还请公义细细道来。” 刘瑁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忍不住地激动。 张任,字公义,蜀郡人……全都对上了。 眼前这人就是他,张任,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张任显然没有看出刘瑁的异样,微微点头后继续说道:“蜀郡地处益州腹地,下辖八县三道,其中八县大多为汉人所居住,而三道则是以蛮夷为多。外面所传的蜀郡大治,海晏河清的说法,其实只是指八县之地。至于三道,因为多有不服教化的蛮夷作乱,土地相对其他县来说也较为贫瘠,时至今日,仍旧十分贫困。” 刘瑁蹙眉,说道:“难道公义所说的问题,就在于这三道之上?” 张任点了点头,回道:“正是如此,三道蛮多与南蛮相接触,民无定所,流离四处,当地的汉民也经常受到他们的欺压。如果太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相信蜀郡在如今的基础上,定能够再进一步。” “好,说得好啊!” 张任话音刚落,刘瑁站起身来,忙忙鼓掌。 “公义为民所虑,为益州所虑,此等人才,只是屈居于一介县贼曹之位,也太过埋没贤才了。即日起,特辟张任为我太守府长史,专任治理三道蛮之事。” 说着,刘瑁亲自走下堂来,扶住了张任的肩头。 与此同时,刘瑁也看向了三道的在场首官,眼神之中不免有所杀气。 第十二章 公堂之约 蜀郡长史,那可是蜀郡之中,分掌一郡军马的要职啊,刘瑁如此轻易地就把这个职位封赏给了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县贼曹,顿时引得公堂之内的众人有些不满。 “使君,张公义不过只是一介黄口小儿,年不过二十,怕是连蛮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是说了点纸上谈兵的东西,你就把郡长史这等重职封赏于他,莫不是有些过于儿戏了!” 一个身着华服,头戴纶巾的中年人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满脸不高兴地对刘瑁说道。 有人带头发言,其他对此心有芥蒂的蜀郡官员也纷纷嚷了起来。 “是啊,太守此举莫不是有些独断专行!” “属下劝太守三思而后行!” ...... “使君封赏张公义这个黄口小儿,就是欺辱我等为蜀郡鞠躬尽瘁之人。若使君执意如此,我宁可辞去这印绶,也不愿受这等侮辱!” 随着人群之中越嚷越大声,堂内的氛围变得越加紧张起来,有的官员竟然开始用挂印而走的方式威胁刘瑁。 刘瑁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片,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猛地一拍堂上的公案,怒喝一声道:“甘雄,尔等护卫何在!” “堂外的家将进来,护卫三公子!” 刘瑁话音刚落,站在刘瑁身旁的甘雄立刻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冲着堂外大吼。 听到了甘雄的呼唤,值守在太守府公堂外的上百名护卫迅速冲了进来,手持利刃,目光凶恶地看向了乱作一团的蜀郡属官。 而刚刚还在大声抗议的郡县官员,看到护卫们一脸的凶相,以及他们手上兵器所散发出的点点寒光,立刻就变得默不作声,安静了下来。 等到整个大堂之上彻底安静以后,刘瑁虎目圆睁,眼睛扫视向了唯唯诺诺的众人,厉声道:“刚刚本官叫尔等发言,各抒己见。你们是如何做的?一个个阳奉阴违,阿谀奉承,尽是小人嘴脸,遍观所有人,唯有公义回答了我的问题。现在怎么回事,进言献策看不见你们的身影,封官授爵的时候,又都冒出来了!” 堂下众人低着头,没有人答话。 “年不过二十,黄口小儿......这便是你们反对的理由不成,简直可笑至极!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岂不知项槖七岁为圣人师,甘罗十二岁拜秦国上卿的典故。如今我拜已经及冠的张公义为一郡长史,又有何过分。” 刘瑁此语一出,刚刚那个带头闹事的中年人又有了动作。 只见他缓缓上前两步,略微朝刘瑁施上一礼以后,再次说道:“若是张公义有才,使君拜他自然没错。只是,我等担心此人只会逞口舌之利,没有实在的本事,最后使君识人不当,徒坏了自己的名声。” “是啊,张县尉说得对!” “确实如此,我等都是为了使君着想啊。” 这个被称为张县尉的人再次开口后,又有了一众官员跟着接话。 到了这个时候,刘瑁算是看出来了,众人之所以敢有如此大的胆量和他相争,都是因为有此人带头,如果不解决这个人,刘瑁就算把话说上天,蜀郡的这一干本地官员也不会买账。 “张县尉?”刘瑁把目光转到了中年人的身上。 中年人欠了欠身,回道:“属下成都县尉张淳,见过使君。” 刘瑁暗自点了点头,接着叫过了一旁的李胜询问情况。一番交流下来,刘瑁才知道,不怪别人都听他的,原来眼前这个名叫张淳的人确实是大有来头。 张淳一族自先秦时期就是蜀地的名门望族,其先祖张若在秦国废除巴、蜀侯国封号,改设蜀郡治川的时候,就因功被任命为了历史上的首任蜀郡郡守。 而大汉开国以来,其祖张霸,张陵,更是一直在朝中担任侍中,尚书等要职。虽说现在留在成都的张淳一脉,只是张家的一个分支,但其在蜀郡的影响力也是举足轻重,许多门阀都以张家马首是瞻。 看来,如果想要真正入主蜀郡,必须取得张家的支持,刘瑁在心里面暗自忖道。 “张县尉,不若我与你打一个赌?”刘瑁走到张淳的身边,满脸堆笑地说道。 张淳站在原地,一副不动如山,云淡风轻的样子:“使君何意,但讲便是。” 刘瑁笑了笑:“我任张公义为郡长史,给他半年的时间整治三道蛮。若是半年之后,张公义没有成功解决蜀郡蛮乱,我自愿让出蜀郡太守之位,返回绵竹,并向家父举荐你为蜀郡太守,如何?” 放出这等豪言,刘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一郡太守之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敢直言放弃,可见刘瑁有多自信。 张淳平静的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显然他也被刘瑁的惊天之言吓到了。 “那若是张公义解决了呢?”张淳没有得意忘形,继续问道。 刘瑁邪魅一笑,答道:“若是他真的解决了蛮乱,你张家以后,明里暗里便都不能再与本官作对。你,也得成为本官的幕僚,如何?” 张淳不是蠢人,他知道刘瑁此举是要让自己率领张家彻底地投向他的一方,但是,不得不说,官方认证的蜀郡太守,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在略一权衡之后,张淳便有了自己的决定。 “好,属下便答应使君。希望使君谨记今日之约,半年之后,我等再见分晓。” 说完,张淳缓缓退到了人群之中,低头不再发言。 没了张淳的带头,身边又是刀刃四布,寒光烁烁,剩下的人自然不敢再有过多的怨言,只好任由刘瑁发号施令。 “即日起,张公义便领蜀郡长史一职,放其于一郡之地内募兵,纳粮之权,各处县治,道治,皆需竭力配合,若有敢违抗之人,必重惩之!半年之后,我与诸位共观成效。” 说着,刘瑁看向张任,眼神里满是期待。 而此时的张任,眼中也不禁有点点精光放出,虎目含泪地说道:“公义得使君如此相识,敢不效死?” 说完,张任虎躯一倾,拜倒在地上:“属下张任,见过主公!” 第十三章 洛阳巨变 得到了张任这员虎将,刘瑁喜不自胜之下,自然是无心再和蜀郡这帮官员继续扯皮下去,索性在做了一个简短的结尾,勉励了一通在场的众人之后,便让官员们各自散去,让他们该工作的工作,该返回自己县治的,赶紧打发了启程上路。 等到众人都走完以后,刘瑁激动地拉住了张任的手,满脸欣喜地说道:“吾今日能得公义这样的大才,如鱼得水矣。” “任何德何能,能得主公如此赏识,主公实在是过誉了。”张任笑了笑,谦逊地欠了欠身。 “哈哈哈,公义莫要自谦。” 秦宓看着刘瑁和张任两个人一来一往,不禁和一旁的任安相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刘瑁一干人正在公堂上有说有笑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着皂衣的下级士兵喘着粗气,一路小跑着闯了进来。 “三公子,绵竹急报!” 皂衣小卒一手举着一封书信,嘴里喘着粗气。 见状,刘瑁的心头不由地一紧。 这个时候来报,莫不是洛阳城里已经出事了。 “速速呈过来!”刘瑁眉头紧锁,脸色微青。 从士卒的手里接过信函,刘瑁三下五除二地就拆开了信戳,屏气凝神地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半晌之后,看完了书信,刘瑁的眉头才总算是慢慢舒展开来,一边把手里的信纸递给众人传阅,一边短叹一声,说道:“家父从绵竹来信,俱言洛阳巨变之事,你等且看看吧。” 洛阳能有什么大事发生? 众人脸上不禁都写满了疑惑,一个个赶忙接过了信。 随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墨字映入他们眼帘,包括任安在内的所有人,眼神之中都渐渐显露出了不敢相信。 看完刘焉的整封来信,年逾花甲的任安更是连连倒退几步,几乎要站不住,在勉强撑着公堂内的方桌以后,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太震撼了......” 至于其他人,虽然没有任安的反应那么巨大,但此刻也都明显是一脸的懵,一个个呆立在原地,不发一语。 刘瑁环视众人,自己也是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确实,即使他之前就在书里看过了洛阳城里会发生的事情,但此时的他也同样难以接受。 就在刘瑁率领众人离开绵竹的第三天,也是中平六年四月十一日这一天,大汉皇帝刘宏,于洛阳南宫嘉德殿,驾崩了! 这还不算完,就在刘宏死后两天,大将军何进拥立皇长子刘辩登上帝位,尊刘辩生母,也就是何进自己的胞妹何氏为太后,继而大赦天下。 又因为刘辩年仅十四,所以在朝野之上,由何太后临朝主政,大将军何进辅佐。 可以说,刘宏死后的短短几天之内,整个大汉彻底变天,朝堂大权落到了外戚何家的手里。 何进上台以后,因为看重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名声,在几天之间,就下令重用了西园中军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等一批袁氏宗族成员。同时还征辟了一批诸如何颙、荀攸,郑泰这些有名望,有智谋的地方才子,来充实自己的幕僚团队。 更为重要的是,何进向来与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不和,现如今他掌握了朝政大权,自然是就开始清算起了这些在刘宏一朝数十载里为非作歹的宦官。 四月二十五日,何进下令让黄门令逮捕了担任西园上军校尉的宦官蹇硕,并将他处死,随后把禁军全部收至自己的麾下,归自己指挥。 这样一来,因为何进开始对宦官下手,洛阳城内的气氛瞬间变得风谲云诡,人人自危。 以上这些就是刘焉在信里所写的内容。 只不过,相较于称呼这封信为急报,嗯......刘瑁更觉得这是一篇来自他那便宜老爹发出的新闻专题报告。 通读上整篇书信下来,刘焉完全没有提及到让刘瑁返回绵竹,反而还在信件的末尾,对刘瑁自愿主政一方的事情,进行了勉励和褒奖。 作为一个在目前来说,汉室宗族里最有权势的封疆大吏,刘焉对于当前洛阳城里发生的情况,好像完全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这样的刘焉虽然让刘瑁感到有些诧异,但同时也让原本紧张得不行的他得以深深地喘上了一口气。 毕竟洛阳的火烧得再大,也终归是烧不到蜀郡的他头上来,自己现在人微言轻,力量不足,相比于关心洛阳朝中发生的事情,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在门阀林立的蜀郡立足。 “诸位,先皇驾鹤西去,我等身为大汉子民,自当缟素凭吊。任公,即日起,通告蜀郡各地,诸县诸道官府自行组织百姓祭奠。” 刘瑁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几人,出声说道。 “谨遵使君之命。”任安稳了稳心神,朝刘瑁深深地执了一礼。 古人忠君思想深入骨髓,更何况自黄巾之乱过后,不管刘宏是身染重疾,体虚孱弱,还是真的对这个乱世有所反思,都算是实实在在地消停上了几年。 所以现在听到刘宏驾崩,洛阳局势混乱的消息以后,在场的几人脸色上都有些担忧,即使刘瑁已经下令祭奠,也没有好转多少。 见状,刘瑁只好继续安慰众人道:“先皇崩殂,新君年少上位,如今的洛阳城中,外戚与宦官相争,局势危垂。这等情况的严重性,我自然也是知晓。诸位不必太过担心,我接下来便会回信一封,寄与家父,让家父时刻注意着洛阳的局势,若大汉社稷当真会有所震荡,家父与我身为汉室宗亲,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打空头支票,说漂亮话这种事情,早在刘瑁前世在世间沉浮的时候,就学得滚瓜烂熟,如今施展起来,自然是颇为熟练。 待刘瑁说完之后,只见秦宓,任安,张任几人相视一眼,纷纷朝刘瑁拜倒,口中念念有词。 “使君英明,实为蜀郡之幸,益州之幸,大汉之幸也!” 第十四章 捕兽令 中平六年五月下旬,蜀郡,成都县北的一片群山里。 由春转夏,山下的温度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山坳里的河谷地带更是有了闷热之感。但是在这平均海拔超过一千五百米的大山深处,依然有着深深的凉意。 在一片深可没膝的草地里,虽然没有风,但仍然看得出有着轻微的晃动。在草丛前面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里,一只可怜的梅花鹿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木桩上,此时正拼尽全力地挣扎着。 而刘瑁和甘雄等人,则是潜伏在距离梅花鹿数丈开外的茂密草丛里。 此时的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前面的地方,期待着属于他们的猎物到来。 从早晨卯时一直蹲守到巳时,历经两个时辰之后,他们的潜身总算是迎来了收获的时候。 一阵腥风吹来,众人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黄色身影。 这是一头成年的华南虎,长约两米,它循着梅花鹿的叫声来到了这里。 “太守,那大虫过来了。” 不远处的一簇簇长草被虎爪拨开,甘雄赶紧低声冲刘瑁喊道。 刘瑁点了点头:“嗯,兴业,让树上的兄弟们准备好,待这畜牲进到三十步以内,齐射一轮。” 甘雄点了点头,随即向埋伏在树上的几个士卒传令。 站在树梢上的一个士卒看到前方若隐若现的大虫,神情里满是兴奋,一面握紧了手里的长弓,一面喃喃道:“这就是最后一只大虫了,猎完我等就能回城了!” 大虫越走越近,刘瑁和众人都开始屏气凝神。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 三十步! 刘瑁忽地从草丛间站起身来,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喝一声:“目标大虫,弓箭手上箭齐射!” “唰唰唰!” 随着刘瑁一声令下,几个士卒从高耸的大树顶部探出头来,个个张弓搭箭,一轮箭雨从他们手中飞泄而出。 每一支羽箭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夺命的利刃,直插大虫的各个要害而去。 在三十步以内的距离,居高临下地进行点射,这种操作对于这些弓马娴熟的刘氏护卫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甚至可以达到箭发十枚,而中其九的地步。 而且,大虫的注意力集中在到嘴的美食身上,对身边的环境完全放松了警惕,这更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所以在刹那之间,已经有三四枚羽箭穿过了大虫全身上下的各处皮肉。 顿时,鲜血四溅而起,大虫立刻就变得癫狂了起来。 刘瑁见状,不禁大喜,立刻对身边的众人喊道:“大虫已经中箭,大家随我上前,速速击杀此獠!” 说完,刘瑁引着身后的上十名士卒,拎着刀剑,一起奋力朝大虫冲了过去。 大虫中箭,吃痛不已,见刘瑁等人冲来,立刻就把眼前这些人类当做了自己发泄的对象。 在“嗷呜”长啸一声过后,便蓄足了马力反扑过去。 人虎大战,起初的时候,大虫还能够凭借失血以后的癫狂状态和众人搏个五五开。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因为失血过多,它开始渐渐力竭。 最后,在鏖战了接近半个时辰之后,刘瑁一方以轻伤三人的代价,成功解决了这只大虫。 “呼,总算扫清了成都附近的猛兽了。”扒开顶在头上的大量野草伪装,刘瑁露出了自己那张被植物汁液涂得面目全非的脸庞。 盯着地上一滩的鲜血,又看了看已经完全死透了的大虫,刘瑁的眼神之中不禁透出些许惋惜。 “若不是因为这只大虫是周遭群山里的虎王,单靠陷阱捕获不住它,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让弓箭手出手。” 说着,刘瑁慢慢靠近大虫,抚摸着它的虎皮,短叹一声:“一张完整的虎皮在城里的卖价可是一千五百钱,管十石粮食呢!如今破了相,只怕起码就要减半了。” 说完,刘瑁脸上露出了肉疼的表情,继而大手一挥,开始让士卒们打扫清理起了大虫的尸体。 毕竟,秉着苍蝇再小也是肉的原则,即使破了相,该扒皮还是得扒! 又是小半个时辰,原先的虎尸被甘雄等人剥皮抽筋,连虎肉都被众人用麻袋装了起来。 “三公子,大虫已经全部处理妥当了。” 刘瑁微微颔首,脸上总算了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好,兴业,传令兄弟们,启程回城。待到回城之后,诸人各赐钱一千,帛两匹。” 甘雄微微一愣,然后朝刘瑁执礼拜道:“雄代诸位兄弟谢过公子!” 刘瑁扶起甘雄,笑着回道:“好了,赶紧让兄弟们准备回城吧。” “遵命!” 甘雄走远,刘瑁望着眼前一地的血渍,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忖道:等到这次捕杀过后,蜀郡不管是通商还是务农,都会少了兽害,得以太平好一段时间了吧…… 早自五月初的时候,送走远赴北边三道上任的张任以后,刘瑁就对蜀郡全境上下颁布了“捕兽令”,命令各地官府组织人手清扫县城和主要乡镇周边的大山,在摸清楚个中情况之后,全力捕杀诸如大虫,长蛇之类的猛禽野兽。 自此,蜀郡轰轰烈烈的肃清运动就此开展。迄今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 因为刘瑁上任之初,与张淳在公堂对赌的事情早已经在整个蜀郡传开,此时各县各道的官员都深知现如今的这个太守……貌似不是个普通的官二代。 好像,还挺强势的? 所以在刘瑁的法令一颁下来的时候,各地官府不敢怠慢,赶紧紧锣密鼓地开展起了大规模的捕猎活动。 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蜀郡主要城镇和道路附近的猛禽野兽都遭了大殃,几乎全被捕杀了个遍。 而且刘瑁下令,成功捕猎的虎皮,虎鞭,长虫骨等兽品,官府都以两倍于市场的价格收购。 有这种大有利好的事情诱惑,各地的乡民也纷纷聚成小队,深入大山去捕猎野兽。 在刘瑁的成功鼓动下,累以时日,就连蜀郡深山里的野兽都几乎被屠戮一空,无数兽品被源源不断地运到了各地官府的仓癝当中,简直可见人民的力量是多么伟大! 第十五章 任安理政 斗转星移,等甘雄吩咐士卒们打扫好战场之后,已经是夜入戌时,刘瑁一行人趁着月色,紧赶慢赶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成都。 这半个多月以来,刘瑁一直在大山里围猎,身边除了一帮虎背熊腰的士卒之外,连一个女的都没有。这让初为人夫,年方二十的他,总是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幻想起家里那位娇妻的曼妙身姿,内心如挠痒痒一样的。 所以,一回到成都,把半月以来捕猎所得全部移交到郡治的仓癝之后,刘瑁就赶紧赶回了太守府。 “夫人,我回来了!”刘瑁一只脚才跨进后院,就高声嚷道,接着几步走到内室,“咚咚”地敲起了房门。 已然睡下的吴瑾起身把刘瑁迎了进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声言语道:“三郎今日归来,怎的也不提早与我知会一声。” 刘瑁没有说话,一把把吴瑾拉进了自己怀里,邪魅一笑:“半月不见,瑾儿可是想夫君了?” 吴瑾的俏脸立马通红,对着刘瑁的胸口就是轻轻捶上了一拳,然后辩驳道:“三郎一个臭男人,才来蜀郡就把我一个弱女子丢在这府里不理不睬的,我怎的会想。” 说着,吴瑾努了努嘴:“只是说若早些知会我,我也好备下饭菜等你。如今时辰这么晚,再想做饭却是来不及了。” 刘瑁闻言,不禁仰头大笑,在吴瑾额头轻弹了一下,说道:“瑾儿可不会骗人。” 说完,刘瑁横抱起吴瑾,三两步便到了胡床上。 一夜缠绵过后,直到日上三竿刘瑁才缓缓睡醒,只是此时身边的吴瑾却是没了踪影。 穿好衣物,走出房门来,刘瑁才迎面看见了正端着一案吃食,缓缓走来的吴瑾。 “夫人早起,可是为夫君准备早膳去了?”刘瑁上前接过案碟,抚了抚吴瑾鬓角的碎发。 吴瑾露出一个白眼,小脸一紧,娇哼一声道:“你且别打诨了,辰时的时候,府里的秦书记曾来找过你,说有要事与你想说。” 秦宓做事一向沉稳,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着急,一大早就来寻自己。 刘瑁眉头一蹙,说道:“子敕现在何处?” “我说你还未睡醒,叫他稍等片刻,现在估计正在堂上坐着。” 刘瑁点了点头,吩咐吴瑾两句之后,便迈步往外跩去。 因为蜀郡历任太守都是勤于政事之人,所以府里设置的内室距离办公的正堂并不太远,刘瑁甩起步子,仅二三十步便走到了正堂。 果不其然,秦宓此时正在大堂端坐,只不过他的脸上忍不住地显得有些焦急。 “何事劳子敕如此着急,一大早的便来寻我?” 秦宓见刘瑁到来,赶紧起身行礼,然后说道:“使君,城里的张家派人来了。” 刘瑁皱眉:“可是张淳?” 秦宓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是张淳的胞弟,张跃张义衡。他听闻使君在全郡范围内捕猎野兽,囤积了不少兽品,所以想来和使君洽谈收购的事情。” 刘瑁听到这话,眉头舒展,一屁股坐在了堂上,端起案桌上的奉茶,慢慢酌上一口之后,笑道:“他想买下这些兽品?” 秦宓欠身:“正是。” “可有说价钱几何,要量几数?” 秦宓略一回忆,说道:“听今早张家管家所说,张义衡愿以我等收购于乡民的价格再倍之来返购,至于数量,则是我们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咳咳!”刘瑁被茶水呛了一口,惊呼道:“这样说,张义衡愿意出四倍于市价的价格,买下全郡狩猎所得?” “正是如此!所以属下才会这么着急寻使君前来定夺。” 秦宓道出了原委,刘瑁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纠结在了一起。 张跃,这是搞什么阵仗? “张义衡现在何处?”刘瑁赶紧出声问道。 “张家管家说,若是使君有了主意,便于今晚酉时去醉仙居一会。” 刘瑁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赴会的打算。所以也就没有再说,而是和秦宓了解起了近段时间里,蜀郡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毕竟他这个郡守半个月不在治所里办公,本来就已经触犯了汉律,如果现在还不再补补课,那就更是要惹人诟病。 本来刘瑁还有些担心,但在一番了解下来过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任安作为郡丞,简直是太给力了! 在刘瑁不在的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任安相继以太守府的名义,在蜀郡全境范围内试验推行了“治水令”,“垦荒令”等多项法令。 其中,“治水令”主要整治的是流经成都附近的郫江,检江等多条河流,蜀郡太守府和成都县府在联合派人实地勘察过后,已经在近期把情况上报回了成都,经过任安和一干治水官员的协商讨论,关于疏通和改道河流的方案初稿已经放到了刘瑁的书房,等待着刘瑁最后的定夺。 而任安所推行的“垦荒令”,因为做出了垦荒一亩,减税一分;垦荒十亩,抽一免税的奖励,也获得了地主和有着自己田地的农民欢迎。 在这样的引导下,各县所报上来的晚春补种的田地,竟然合计达上万亩之多。 不得不说,这条法令的成功推行,将会在秋收的时候,为蜀郡多添接近五万石的粮食! 刘瑁听完秦宓的汇报,不禁是喜上眉梢。 有了像任安这样的内政大才在身边,自己简直是轻松了不少,在短时间内做一个甩手掌柜,也没有多大问题。 而且,让刘瑁很是舒服的一点是,任安所颁布的这些法令,全部都是试行法令,也就是说,官府有权利在任何时候停止推行。 这样一来,任安可谓是留足了给刘瑁思考定夺的时间,既为蜀郡上下做了实事,也不会让刘瑁感觉到自己有僭越的嫌疑。 这样的任安,简直就是每个领导都梦寐以求的“顺眼”人! 刘瑁笑吟吟地拍了拍秦宓的肩头,说道:“我不在成都的这段时间,任公为我把持政务,子敕为我处理公文,都着实辛苦。均赐帛三匹,钱五千贯,这笔支出,由我刘氏自家的私仓发出,不劳府库。” 秦宓眉目一喜,拜道:“多谢使君。” 第十六章 醉仙居 蜀郡被治理得欣欣向荣,刘瑁自然是神清气爽,欣喜之余,干脆让秦宓叫来了此时正在郡丞官房里办公的任安,三个人齐聚大堂,温茶谈笑间,甚是欢乐。 半个月没有见面,三人凑在一起,除开政务上的事情以外,也大有风花雪月可谈。 尤其是在文学方面,有的时候,刘瑁这个后世文艺小青年的发言,甚至会让年逾花甲,师从过多位名师大儒的任安感到不可思议,啧啧称奇。而每当这个时候,刘瑁总是会冲着面露异色的两人会心一笑,然后在心里面再次向历史本位面上的某位先贤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几人相谈甚欢,直到太阳西斜,日光下坠,刘瑁看了看太守府院落里的日晷,眼瞅着日影逐渐向酉时的刻线慢慢移动过去,才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 “任公,子敕,酉时快到了,既然张义衡有心请我等吃饭,不赴此约,只恐怕不太妥当。”刘瑁笑道。 任安已经知道了张跃愿意收购兽品的事情,现在见刘瑁打趣,自己也是笑逐颜开,毕竟,身为郡丞的他,自然是会蜀郡官府多得这一笔飞来横财而感到高兴。 “既然如此,我等还是快些前去吧,这几个时辰光顾着品鉴诗词,我这五脏庙可早就敲起锣鼓,饿得不行了。”秦宓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哈哈哈,好。” 刘瑁大笑,拉着任安和秦宓两人,便走出了太守府,坐上甘雄早已准备好的车驾,直奔醉仙居而去。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缓缓行驶,端坐在其中的刘瑁与秦宓,任安面向而坐。 趁着这个空档,秦,任两人又开始讨论起了今早由各地送呈上来的公文,而刘瑁则是微微闭上了双眼,开始闭目养神。 车轱辘碾过街道上青砖的咯吱声与车厢外商贩,行人的闲谈声交杂在一起,全部汇入到刘瑁的耳中,不知不觉间,刘瑁隐约有些犯困。 晚市行人众多,车驾不便经过,所以从太守府到醉仙居,仅仅不到两里的距离,刘瑁一行人竟用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到。 驾车的甘雄轻吁一声,把马车停稳后,缓缓从车外探进头来,说道:“使君,醉仙居到了。” 刘瑁闻言,忽地睁开眼,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接着随任安和秦宓下了车。 醉仙居作为成都,乃至整个蜀郡独一档的酒楼,它的地理位置处在成都的南市街头最为繁华的地段,向来是蜀郡的文人墨客相谈风月,官宦子弟聚众娱乐的绝佳去处。 只不过因为刘瑁上任之后,先是忙着处理各项交接的政务,后来又带人外出狩猎,所以即使来蜀郡已经有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却也是头一遭来醉仙居。 刘瑁刚一下车,只见站在醉仙居门口的一个中年男子小跑着来到了几人的身边,先是朝着秦宓执礼:“草民张和见过秦书记。”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刘瑁,问道:“想必您就是刘益州的三公子了吧。” 刘瑁微微皱眉,神色顿时有些微青。 自己作为蜀郡的一把手,上十万百姓的父母官,眼前这个张家管家不把太守或者使君作为自己的第一称呼,反倒是直呼三公子,这是什么操作,搁这捧爹就完事了,不把儿子放在眼里不成? 刘瑁心里顿时对张跃的这次邀约有了些芥蒂和防备,朝张和点了点头后,冷冰冰地回道:“本官正是蜀郡太守。” 说着,刘瑁在“蜀郡太守”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张和似乎完全没听出刘瑁语气当中的异样,略微一笑后执礼说道:“三公子年轻有为,这般年纪便做了一郡太守,前途不可限量啊。我家二家主正在里面等您,还请您随我过去。” 说完,张和背过身,引着刘瑁一干人就往醉仙居里走去。 越过喧哗吵闹的一楼大堂和分有隔间的二楼包厢,张和带着众人径直上到了三楼,一边走着,一边说道:“醉仙居高五丈有余,分为三层,各层设置不同,招待的人也不一样。一楼喧闹,是为市井百姓把酒言欢之地,二楼静雅,是为书生子弟畅谈风月之所,至于这三楼嘛,可专门是为了迎接贵宾而特别安置的,平时难有安排。” 听到张和这话,刘瑁简直有些想笑,心里暗自忖道:想不到古人这阶级压迫已经扩散到了酒楼文化上来了。 跟在张和的身后,刘瑁不禁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此看来,张义衡还很是看重本官嘛。” 张和停住脚步,回转头来,咧嘴一笑:“三公子年少英雄,自然是贵宾。” 刘瑁不置可否,冷哼一声过后把头别到一边,不再说话。 任安和秦宓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跟在刘瑁身后默默地走着。 在诡异的言谈气氛中,张和已经引众人踏着层层雕花的檀木楼梯,上到了三楼。 放眼看去,三楼作为整个醉仙居规格最高的地方,完全就是一处小宫殿般的设计。 堂上的布置十分华丽,几根大红色的殿柱之间雕着一尊尊脊兽,这些脊兽顺着雕花镂空的窗栏伸出檐外,堂内四周的墙壁上绘着各式五颜六色的精美壁画,堂顶更是铺满了黄色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央相轮火焰珠顶,好不光彩。 至于大堂里面,则是左右各陈放着一座香炉和案台,主次两座的旁边摆放着两把古式屏风。 只不过,现在主座上已经有了一个身着皮甲,布巾束发,俨然一幅武人打扮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眉目间透着一股狠戾之气,与前些日子所见的张淳相比,在妆容上,刘瑁显然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人才是县尉这种武官的角色。 正当刘瑁上下打量的时候,中年人跪坐在案桌前面,开始朝不远处的张和微微招手示意。 张和心领神会,向身后的众人扬了扬手,做出请的姿势:“三公子,诸位,二家主已经备下了盛宴,还请诸位入席吧。” 说完,张和也不再逗留,绕过众人,缓缓走下了楼梯。 而刘瑁看了看正坐在不远处的张跃,慢慢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第十七章 张跃的野望 “在下刘瑁刘叔仁,见过义衡兄。”走到宴席边上,刘瑁朝张跃欠了欠身,拱手施礼道。 接着,刘瑁身后的任安和秦宓也纷纷朝张跃执礼拜会。 而张跃同样也从主座上站起身来,微微颔首,扬起手朝众人一一回礼:“蜀郡成都人氏张跃张义衡,见过三公子,见过诸位。” 说完,张跃把众人请到了席上坐下,端起了案桌上的酒壶,给刘瑁等人逐一斟上了一杯酒。 “正事先不着急谈,到了饭点自然是要吃饭,在下在这里略备上了些许酒菜,还望诸位莫要嫌弃,随意享用便是。” 说着,张跃自己率先提起了筷子,对着满桌的丰盛菜肴大快朵颐起来。 虽说不知张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现在既然来赴宴了,刘瑁自然也不会惧怕什么,所以在和任安,秦宓相视一眼过后,他的筷子也伸向了面前满桌的吃食。 举杯推盏,几人互相敬酒,谈笑间,已然是酒过三巡。 等几人风卷残云一般地解决了餐桌上的吃食之后,张跃慢慢从主座上站了起来,朝刘瑁三人举杯道:“今日邀诸位过来一叙,一来主要是为了尽我张氏的地主之谊,恭祝三公子履新蜀郡。这二来嘛,想必三公子已经从秦书记的口中得知,我张氏愿意出高价收购在这段时间里,蜀郡全境范围内收敛起来的所有兽品。” 刘瑁虽说有些微醺,但仍旧保持着清醒,看张跃起身,他就知道这次宴席背后的真正目的要浮出水面了。 握起手里的酒杯,轻轻摇晃着,刘瑁看着铜杯里不断漾起的一圈圈波纹,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摆宴醉仙居,义衡兄实在是客气了,我奉家父之命来蜀郡历练,如今时日尚短,郡内的诸多事宜还不清楚,以后的日子里,还得蒙张家多多支持才是。至于兽品,我听子敕说,义衡兄愿意以高出市价四倍的价格全部收拢,不知此话可是当真?” 张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自然当真,不光是如此,以后三公子在管辖蜀郡的时候,若是在矿产,粮食上力有不逮,也大可以找我,我成都张氏愿意以折半的市价相售给三公子。” 说着,张跃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张氏商号在蜀郡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商号,财力物力毋庸置疑,这一点,想必三公子也是知晓的。” 看着眼前这人一脸谄媚的样子,刘瑁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跟张淳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吗,怎么立场这么截然相反。 作为张氏家主的张淳,前段时间还在刘瑁的欢迎会上站出来,领着蜀郡官员和刘瑁对赌,但现在,张家第二顺位继承人的张跃却和自己搞这样一出,不断地向自己示好,头大的刘瑁表示有些看不懂。 “义衡兄如此客气,倒是让我有些却之不恭,可是,我想知道,义衡兄一个这么精明的商贾,为何要与我做此等亏本的买卖。”刘瑁不禁出声问道。 士农工商,古人把职业的贵贱排得是明明白白,见刘瑁称呼自己为“商贾”,张跃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怒气上扬,面部肌肉隐隐有了抖动。 “三公子,还请莫要称呼我为商人,在下操持家中产业,不过也是秉承父辈意愿罢了。”张跃口中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谄媚的语气,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厚重。 刘瑁见状,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向张跃道歉。 直到半晌之后,张跃的脸色才慢慢好转,又继续说了起来:“想去年的时候,公子与刘益州只身赴蜀,克服时艰,筚路蓝缕,历时一年,时值今日方才有了足以称雄一州的基业,虎父之下无犬子,刘益州父子英雄,也是引得我这些益州本地士人愿意归心效劳的一大原因。” 见张跃竟说些有的没的,刘瑁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离谱,然后接话道:“哪里哪里,我不过一黄口竖子,何德何能受得起英雄称号。能够替天子牧益州,使百姓安居乐业,还是得亏了家父鞠躬尽瘁,一心为民。” 张跃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紧,朝刘瑁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屏退任,秦两人。 刘瑁不禁蹙眉:“义衡兄有话但讲便是,任公和子敕兄都是我推心置腹之人,没有什么可屏退的。” 刘瑁坚持,张跃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随即不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地说道:“跃有一请,还望三公子答应。” “义衡兄但说无妨,若是我能够做到,自然愿意尽绵薄之力来帮助义衡兄。” 张跃咬了咬牙,狠狠地叹了口气:“请公子助我掌握家族实权,届时我必举张氏全族之力,辅助公子全面掌控蜀郡。” 说着,张跃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拜倒在刘瑁面前,大声呼喊道:“还望三公子相助!” 刘瑁显然没有料到张跃有这等举动,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内心不禁有些悸动。 赶忙扶起地上的张跃,刘瑁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义衡兄何出此言,你现在贵为张氏二家主,谈何实权不在?” 张跃突然变得一脸愤慨,动手戳起了自己身上的皮甲,低声怒吼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只因我比张淳那厮晚生了半刻,让他做了兄长,家父便倾力培养他,许他走上仕途。而我,作为次子,却只能继承家里的商业,成为最不受世人待见的商贾,凭什么,这究竟凭什么?” 刘瑁被张跃的暴起吓得有些发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见状,张跃语气稍缓,原本挺得高高的头颅又垂了下去,叹道:“三公子,你兄弟几人只有你随刘益州入蜀,刘益州全部关爱都集于你一人之身,我的这等痛苦,你不会明白。” “似张淳张秉方这种自恃握有权柄,就敢公然在堂上与上官相争的无礼之人,自然是德不配位,就算是不为二家主,我家太守也会找机会惩治于他的。所以,还请二家主放心,此事使君自有定夺。” 还不等刘瑁说话,一旁的任安就抢先抢白道。 “可是当真?”张跃一扫刚才的阴霾,满脸欣喜地看向了刘瑁。 刘瑁接到了任安的示意,赶紧点了点头:“自然,此事我自有定夺,还请义衡兄暂候。” 第十八章 腹黑的任安 时间已经过了戌时,太阳西沉,余晖在遥远的地平线拉扯下,被映得细长而又刺眼。 要说寻常的城市,现在已经到了行人晚归,商贩收摊,街市准备宵禁的时候。但成都作为蜀郡最为繁华的县所,历任太守为了增加百姓生活的乐趣,刺激消费来扩收商税,平时的宵禁都推迟一个时辰——晚至亥时才开始,所以这时候的成都,数不清的商摊小贩,各种酒家正在准备着晚市的开市,整个南市街道上,甚至显得比下午还要热闹。 而刘瑁,也在这样喧闹的氛围下,被张跃迎出了醉仙居。 “既然如此,我便静候三公子佳音,期待能早日和公子联手制霸蜀郡。”把刘瑁送上太守府的车驾,张跃满脸堆笑地说道。 刘瑁坐在车里,朝张跃执上一礼:“义衡兄才华横溢,胸怀壮志,况且还对我刘氏经营益州如此忠心,此等身兼才,志,忠三德之人,我刘叔仁岂有弃之不用之理。还请义衡兄放心,如今我与你结盟,假以时日寻着张淳的破绽,定要让这个大胆狂徒万劫不复。” “哈哈哈,好,那我便等着公子的好消息了。”张跃不禁抚须大笑,然后转身上了自家的车驾,朝刘瑁拱手道:“那便告辞了。” 刘瑁回礼:“告辞。” 两驾车马在醉仙居门口分道扬镳,刘瑁一行人往东赶回太守府,张跃则是向西而去。 “任公,你刚刚在席上为何要答应下张义衡,此人心浮气躁,色厉内荏,我见他并非是能够成事之人。” 等到车驾缓缓驶离了喧闹的南市,刘瑁朝任安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任安端坐在车里,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回道:“使君,张氏一族作为蜀郡门阀的领头人,如今他们兄弟阋墙,实乃使君彻底掌控蜀郡的大好机会。俗话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担心使君会有所过虑,所以之前才会抢先答应下张义衡。” 说着,任安给刘瑁深深地施上了一礼:“安有所僭越,在此给使君致歉,还望使君能够理解。” 刘瑁赶紧说道:“任公莫要这样,你为我老师,岂有给弟子执礼的说法。我只是好奇,任公对此,可是已经有计策可以教我。” 任安捋了捋下巴上斑白的长须,微微一笑:“张家兄弟相争,不过都是为了把家族权力掌控在自己手上罢了。但他们自己显然都力有不逮,要不然张秉方不会与使君相赌,张义衡不会设宴邀我等结盟,看得出来,他们都需要借助我官府的力量。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与他们讨价还价,若是张秉方不从,便助其弟,若是张义衡不从,便助其兄,其二人胜败,皆由我等定夺。” 刘瑁听了任安的话,不禁是对眼前这个慈眉善目,饱读诗书的老人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任安这老儒生,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他这一出,这简直是把张家两兄弟当成提线木偶来使了。 在心里面腹诽一阵,刘瑁自然还是对任安大加褒扬了一番,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毕竟,任安真是个称职的好员工嘛,至于说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事情,刘瑁则表示完全不在意。 毕竟,现如今能够让刘瑁提起警惕心的三个人,还在洛阳朝廷里,看着群魔乱舞呢。 打道回府,没多久的功夫,几人就回到了太守府。一进门,任安就告辞一声,赶着去处理今天剩下的政务,而刘瑁则是和秦宓一起来到了书记室,在把亟待自己签发的一摞公文全都签上大名以后,慢慢踱步回到了后院。 不过这次,刘瑁没有着急寻找温柔乡,毕竟时间还早...... 刘瑁抬起头看了看头顶此时已经完全被黑幕所笼罩的天空,几颗豆大的星辰在这样的背景映衬下,散发出点点璀璨的光芒。 对此景象,一身疲惫的刘瑁不禁有些感慨,慢慢在院落里的石凳上落座,后背倚住身旁的圆桌,双手背过头顶,翘起二郎腿,哼起了小曲: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 刘瑁微微闭上双眼,翘起的二郎腿慢慢地抖动着,感受来自庭院里的晚风拂面而过,这一刻,别提有多惬意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三郎,你在干嘛?” 刘瑁正沉浸在自己的氛围里,不免被来者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睁眼一看,原来是自家媳妇吴瑾。 “呃,没干嘛啊。”刘瑁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吴瑾一脸狐疑,慢慢走了过来,盯着刘瑁上下打量一阵,说道:“你,刚刚口中在说些什么,语调似唱非唱,内容我也听不大懂。” 刘瑁咧嘴一笑,心里吐槽道:这小妮子,听力还挺好。 “没什么,就我自己随便编的歌词。” 吴瑾的两道柳眉慢慢往眉心拧去,在刘瑁面前坐下,一双纤纤玉手放在圆桌上杵着下巴,问道:“曲也是你作的?” ...... 当吴瑾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刘瑁的内心是纠结的。 这,这个怎么回答,难不成抄完了文坛,自己现在还得抄歌坛了啊。 憋了半晌之后,刘瑁看着吴瑾那一双期待的大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心里对着自己的偶像跪下道了歉,接着脸一横,眉头上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这是自然,不是我,还能是谁。” “啊,三郎,走走走,快到内室教教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吴瑾那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顿时就充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无限的崇拜,拉起刘瑁,就要往内室的方向走。 “好好好,我们走。”一头黑线的刘瑁表示他也很无奈。 不过,天下文人是一家,你抄我来我抄他,想必歌坛也是一样的吧。 嗯,应该是这样,想必偶像是不会生自己的气的。 走在回内室的路上,刘瑁瞥了一眼旁边挽着自己手,如同一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吴瑾,心里如是地安慰自己。 第十九章 张家三娘 醉仙居一席,刘瑁明面上算是和张跃达成了交易,他帮张跃搞垮张淳,取得张家家主的地位,张跃则利用张氏商号的名头,以低价向刘瑁输送各类物资和钱银。 而张跃之前洽谈时所抛出的橄榄枝——以四倍于市价的高价收购全郡兽品,就是二人合作的头筹。 六月是盛夏的开端,初六这一天,刘瑁一大早就顶着炎炎烈日,来到蜀郡官府的仓癝门口。 搬了一把胡椅坐在了门口的树荫底下,手掌心里面捧着一盏清茶,一边悠闲地听着树上的蝉鸣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负责搬运兽品的民夫在仓癝里外不断出入,刘瑁的心情堪称是十分畅快。 “活活拖了半个多月,这一天终于来了,今天就是我在东汉末年,实现挣第一桶金的日子。”就着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惬意的刘瑁不禁有些飘起来了。 本来各地官府在接到了来自太守府的命令之后,就火速组织起人手清点本县的狩猎所得,并且运送到了成都来,但一来因为路途遥远,期间耗费了不少时日,等到蜀郡最北端的湔氐道把兽品送到,距离命令的发布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 二来则是因为刘瑁当初下达“捕兽令”的时候,只是要求官府收拢狩猎所得的兽骨和兽皮,不易保存的兽肉并没有作要求。 但后来,半路里出了张跃这一桩事情,刘瑁赶紧又往各县补发了一道命令,本着能多敲一敲这些土豪劣绅竹杠的原则,他让各县火速把兽肉也给征集起来,用冰窖冻好,一同发往成都。 一来二去之下,各县官府忙得是焦头烂额,最后“寄快递”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所以,这笔交易才会一拖再拖,直到六月中旬都快到了才开始。 由于交易量实在是太大,这笔交易从出库到移交,整整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才完成,在此期间,刘瑁实在是太无聊了,索性回了趟太守府,和吴瑾一起吃了顿午饭。 等到中午刘瑁回来的时候,一切事宜才总算是全部完成。 “使君,仓癝内所有的兽品都已经和张家管家交接好了,各类兽骨共计两千三百四十六石,得二十六万五千贯钱,各类兽皮共计一千二百七十三石,得十九万八千贯钱。至于兽肉,因为保存时间过长,大部分已经开始腐烂,只余下了一百三十石尚好,得八万七千贯。全部共计,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五万贯钱,现在皆已入库。” 负责这次生意交接的正是蜀郡仓曹吴懿,他见刘瑁回来了,赶紧上前汇报。 刘瑁从吴懿的手里接过了交易清单,随便看上了几眼之后,甚是满意地说道:“这一早上,多亏了兄长在此操劳,瑁在此谢过兄长。” 吴懿脸色一变,接连摆手:“使君万万不必如此,此乃我之职责也。另外,在官言官,我身为使君属下,使君切不能乱了尊卑礼仪,称我表字或者官职皆可,只是别再叫兄长,徒让属下惶恐。” “那若是在家中呢?”刘瑁问道。 吴懿执礼回道:“那倒是可以依使君之便。” “哈哈哈,子远兄与我尽是一家人,何必过多拘泥于这等繁缛礼节。” 刘瑁大笑,拉起了吴懿就迈步往自己停在仓癝外不远处的车驾走去。 两人才走到车驾前,刘瑁拉着吴懿上车,吴懿却是又一次表示礼节所限,不肯上车。正当两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原本值守在仓癝外的一个头绑红巾,身穿皮甲的士卒朝他们跑了过来。 “使君,张家管家去而又返,说是有要事与你相说。” 士卒拜倒在刘瑁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怎么回事,难道是这批货出了问题? 刘瑁不禁皱眉,说道:“在前带路,带我去找他。” 在士卒的带领下,刘瑁和吴懿二人又再次回到了仓癝门口,见到一脸慌张的张和,刘瑁问道:“张管家为何去而又返,可是这些兽品之中有问题?” 张和见刘瑁到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刘瑁的跟前,哭声连连地道:“小人之前对使君多有不礼,还望使君海涵,如今我张氏遭难,还请使君出手相救。” 张和一席话不知所云,刘瑁不禁和身旁的吴懿相视一眼,两个人都表示自己没有听懂。 “你且先起来,莫要着急,慢慢说。” 说着,刘瑁示意一旁的士卒把张和扶起来。 张和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脸上早已是垂满了泪水,哭丧着脸说道:“就在前些日子,商号里有一支商队从成都出发,前往绵竹通商买货。我家三娘听说以后,缠着两位家主诉苦,说是自己在成都待惯了,想出去走走,两位家主烦她不过,便答应她随商队一起去。可如今,刚刚传回消息,说,呜呜,说商队在走到成都外灌口山的时候,被一伙山匪打劫,三娘也被劫了去。” 刘瑁不禁一怔,心里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没听张淳,张跃说过他们还有胞妹啊,难不成这是老天爷在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不过,自己这大舅哥还在这呢。 老天爷,这,也实在有些狗血了吧。 “使君,还请你速速发兵,灭了这伙山匪,救出我家三娘啊。” 见刘瑁没有一点反应,涕泗横流的张和挣脱拉住自己的士卒,立马又跪了下去。 “啊,那现在张县尉和义衡兄他们,可知道此事了?”刘瑁缓过神来,赶紧问道。 张和跪在地上,一抹脸上的泪水,说道:“此事刚刚传回,两位家主现在都不在府上,只恐怕还不知道。” 刘瑁点了点头:“那好,你赶紧去通知他们,我这就回去整顿兵马,出城剿匪。” “好,小人这就去,多谢使君!” 张和赶紧站起身来,朝刘瑁执礼道。 “无需客气,张氏如此支持于我,我投桃报李自然是应该的,现如今,还是赶紧救出你家三娘要紧。” 说着,刘瑁唤来了车驾,不再管吴懿的意见,拉着他上了车以后,直奔城里的校场而去。 第二十章 出城剿匪 来到校场,刘瑁和吴懿跳下马车,逮住了一个士卒问道:“甘贼曹现在何处?” 值守校场的小卒见是自家太守驾到,赶紧抖擞精神,往校场里的演武场方向一指:“回禀使君,贼曹此时正在演武场里,带着兄弟们训练呢。” 刘瑁点了点头,嘴里嘟囔一句:“这个甘兴业,可真是个工作狂。”然后就拉起吴懿直奔演武场而去。 要说甘雄在接受了刘瑁任命的蜀郡贼曹一职之后,自己是大喜过望,很快就把护卫刘瑁的事情交给了刘氏家将中的一位百夫长负责,自己每天窝在校场里训练士卒,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不想当将军的侍卫不是好家仆。 但这样一来,甘雄自己倒是快乐了,但他手底下的千名郡兵却是遭了殃,每天叫苦连连。 摊上这么一位上官,郡兵们算是和平时上下班打卡的生活彻底说了再见,每天的训练量比之前翻了一倍还不止,时间一长,每个人的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考验。但与此同时,不可否认地说,蜀郡郡兵的实力也比以往精进了不少,在刘瑁上任之后的几次周边剿匪当中,全都取得了大胜。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骑兵冲杀,手上要有力,步卒的阵型再紧一点。” 才走进演武场,刘瑁就看见甘雄一身戎装地站在演武台上,手上挥舞着令旗,口中念念有词地指挥着台下的郡兵们操练。 “兴业,你且过来。”刘瑁出声喊道。 甘雄听到有人叫自己,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瞥,见是刘瑁,赶紧一路小跑过去。 来到刘瑁身边,甘雄执礼问道:“属下参见使君,不知使君今日前来校场,可是来看操练的?” 刘瑁摇了摇头:“兴业,城中张氏的家眷遭山匪所劫,你且速速点起五百郡兵,随我出城。” 甘雄闻言,神色不免一怔,接着两处脸颊又变得通红。 自己身为贼曹,行辑贼捕盗之事,居然让城中大族被山匪所劫,自然是自己的失职。 登时,甘雄不敢再抬头看刘瑁,自己把双手举过头顶,躬身诺道:“谨遵使君之命。” 说完,忙扶住自己腰间的配剑,就转身朝演武场内走去。 随着令起飞舞,没过多久,甘雄就点齐了五百郡兵,回到刘瑁的身边复命:“使君,郡兵五百已经悉数点齐,随时可以出发。” 刘瑁点了点头,眼神越过甘雄,打量起了他身后的五百郡兵。 这五百人清一色都是步卒,他们头绑红巾,身上由内而外分别是皂衣和皮甲,小腿上则都绕上了渍布绑腿。 不过,除了清一色的蜀地郡兵制式穿戴以外,这些人手上的武器还是各有不同,分别有朴刀,斧盾和长弓三种类型,其中朴刀兵约有三百,斧盾和长弓兵各一百。 在把五百士卒都看了一圈过后,刘瑁在心里暗自忖道:确实,蜀地多山,这次又是出城剿匪,带上这种配置的队伍最好不过,没想到,甘雄一介护卫,还称得上是懂兵。 “兴业多次带兵出城剿杀山匪,对成都附近的贼人想必也熟悉,这次事关紧急,还得劳兴业与我一同前去。” 刘瑁走到甘雄的身边,颇为满意地拍了拍甘雄的肩膀。 “使君勿忧,此本来就是属下职责所在,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甘雄脸上的羞愤还没有散去,执礼说道。 刘瑁微微颔首,继而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吴懿:“我与兴业此去,只怕今晚难以回城,还请子远兄到太守府与令妹相说一声,莫要叫她担心。” “唯,使君且注意自身安全。”说完,吴懿拜上,转身离开了校场。 在刘瑁和甘雄的带领下,五百人的郡兵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校场,直往城外的灌口山而去。 不过,就在刘瑁率兵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来报:“禀太守,县府的张县尉带了他家数十人的家丁,赶上了队伍,说是要与我等一起出城剿匪。” “只有张秉方一人?可曾见到张家的二家主张义衡。” 在张和通知张家二兄弟之后,张家一定会派人前来,这是刘瑁早就料到的。只不过,来者没有张跃,这一点让刘瑁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来者数十人当中,属下并未看见张家二家主。” 刘瑁疑惑地点了点头,摆手说道:“好吧,就让张秉方和他的家丁加入队伍。” “唯。” 禀报的士卒走后不久,众人出了城门,张淳纵马赶上前来,到了刘瑁的身边。 “使君,胞妹身遇险境,还请使君救她一救。” 张淳脸色惨白,眼角处隐约有些许泪痕,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完全不见当日和刘瑁对赌公堂的神采。 刘瑁赶紧出言宽慰道:“秉方兄莫要着急,这次我与郡内甘贼曹领兵五百出城,势必剿杀这伙胆大包天的贼人,救出令妹。只是不知,关于这伙贼人,秉方兄可有什么信息与我等说。” 张淳连忙道谢,然后定了定心神,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半晌过后说道:“据商队里逃回来的家仆说,这伙贼人盘踞在灌口山北,外出劫掠他们的时候,出动了约有五十来人。而且这些人身上装备齐全,不似普通山匪,不少人还有长弓在背。” 刘瑁不禁皱眉:“这么说来,这伙贼寇还有点难对付啊。” 旁边的甘雄思考一阵,也接话道:“只是一次外出劫掠便能够出动五十余人,只怕其山寨之中,总人数不会少于两百,更兼有齐全的兵甲......真是奇怪,这等阵仗在蜀郡地界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还盘踞在郡治之外,为何我一直没有收到斥候的探报。” “不知为何,这伙贼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我张家商队之前每次前往绵竹,走的都是这条路,以往都平安无事,唯独这次闹了匪。唉,只愿我家三妹无恙。” 突然,冒出来的? 刘瑁突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了看此时正泣涕涟涟的张淳,接着,微微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第二十一章 初战灌口山(一) 黑夜降临,群山之中,只有深深的山谷里不时传来的声声狼嚎,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响动,整个环境安静地让人有些害怕。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在距离灌口山三里外的地方,刘瑁就下令让所有人把火把熄灭,摸黑潜行。到了山脚以后,在甘雄的建议下,十余个斥候探子被派上了山,勘察敌情,而其他人则是在刘瑁的带领下,继续在山脚等候。 “使君,探子回来了。” 过了半个时辰,甘雄凑到了刘瑁身边,悄声禀道。 “山上情况如何?”还未等刘瑁开口,一旁的张淳已经快急的跳了起来。 “秉方兄稍安勿躁。”宽慰住张淳,刘瑁看向甘雄,说道:“兴业你且说。” 甘雄拱了拱手:“贼人在营地外围布有重兵,营寨的四角各有一支十余人的小队巡查,面南朝向我们的这边,寨门外更是有不少的拒马,陷坑,甚至还有两座简易的箭塔。” “如此说来,若是强攻,必定会死伤惨重。”刘瑁扶了扶下巴,眉头微蹙。 “确实如此。”甘雄也点了点头。 张淳急得跳脚,低声喊道:“那怎么办,三娘身陷险境,晚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险啊。” “秉方兄莫急,且让我想想。”刘瑁揉了揉鼻梁,闭上眼睛思量了起来。 过了半晌,刘瑁灵机一动,把张淳和甘雄凑到一起,说道:夜半时分,我们分兵两路,如此如此,必定能够一战定之,你们觉得如何?” 说完,刘瑁看向两人。 张淳和甘雄相视一眼,纷纷抱拳道:“使君此计大善,可速行之。” 紧接着,刘瑁传令士卒就地休息进食,夜半子时再发动进攻。 众人休憩一遭,时间也慢慢来到了子时,这个时候的灌口山,已经完全被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笼罩住。 刘瑁的计策谓之请君入瓮。 首先,由他率领一百郡兵为一彪人马,以斥候作为向导朝山匪营寨摸过去,不断地袭扰营寨里的贼人,并把敌人引出山寨,而甘雄和张淳则是带着剩下的四百人埋伏在山林之中,静候追击而出的山匪落入埋伏。 “使君,那里点着火把的地方就是山匪的营寨大门了。”走到一处峭石附近,带路的斥候突然停住脚步,手指向不远处的点点火光。 刘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接着,轻轻地学起了狐狸的叫声。 与此同时,两支十人的弓箭兵小队从郡兵队列里面闪了出来。其中一支越过了陈言跟前,往另一侧的峭石跑去,而另外一支则是留在了陈言身边。 “吱,吱”,当刘瑁又学着狐狸叫了一声以后,两支小队都取下了自己背上的弓箭,从腰间的箭壶里面抽出一支箭矢搭在了弓弦上面。 而此时站在营寨木墙上面值守的山匪,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刘瑁他们,只是对这不清不楚的狐狸叫声感到有些奇怪。 “赵四,这怎么回事啊,这大夏天的都还有狐狸叫唤呢。” “我,我怎么知道,许,许是饿.....” 赵四是个结巴,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又听到了第三声来自刘瑁的狐叫。 但这次与前两次不同,第三次狐叫还没结束,就见一片黑幕的天空之中缓缓划过了一道淡淡的银光。 而直到这阵银光凑到赵四跟前,他才看清。 登时,赵四瞳孔放大,惊恐地喊道:“这,这是箭,有人,敌袭!” 悲催的赵四堪称是个倒霉蛋,嘴还没合拢,一枚箭矢不偏不倚,正好从他的喉管里面直插而过,可怜他还没来得哀嚎一声,就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 而刚刚发问的那个山匪看着这一幕,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扯着嗓子喊道:“敌袭,敌袭!” 幸存的山匪呼喊声一浪接过一浪,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山寨,一批批山匪在集结的呼号下不断地汇拢,整装后朝着大门这里杀来。 而与此同时,箭雨过后,山匪营寨的木墙上七七八八地躺倒了数具尸体,其他的士卒把身旁的火把点得通亮,一个个张弓搭箭,蹲在墙后,警惕地望着四周。 刘瑁从藏身的峭石边上,斜歪着头看出去,望着木墙上一个个宛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山匪,心里面暗喜。 这一轮箭雨本来就没有抱着一击必杀的目的,要得就是把山匪搅得鸡犬不宁。 “使君,还继续吗?”弓箭小队的什长转过身来,侧着脑袋低声问刘瑁。 黑暗之中,刘瑁按了按什长的肩头,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且勿着急,再等等。” 时间慢慢流逝,山寨大门越来越吵,上百名山匪赶了过来。 “看来贼人都到齐了”,刘瑁喃喃一句,接着露出笑容,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又一次模仿起了狐狸的叫声。 “嗷!” 一段狐狸的尖声嚎叫传出,隐身在两侧峭石背后的弓箭手迅速从岩石后探出身来,一连手地张弓搭箭,拉满了弓弦以后朝着山寨木墙上面又是一顿仰射。 “铛!” 这一次,火把的光亮早早地就照出了飞矢的轨迹。 一直都保持着警惕的山匪士卒们面对飞泻而来的箭矢,纷纷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格挡。 杀伤虽然无几,但是这一次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彻底地激怒了山匪。 营寨的大门洞开,上百名山匪鱼贯而出,各个手持利刃,借着木墙上的火光四处张望。 而其中一个手持一柄精铁大刀的彪形大汉,立在了众山匪的前面,怒喝道:“鼠辈宵小,扰老子清梦,快快出来,与我死战,看我不把尔等碎尸万段!” “看来这人就是山匪头子了。” 刘瑁借着山匪的火把,看清了大汉的脸。 接着,刘瑁回过头望了望身后,低声喝道:“兄弟们把火把点燃,所有弓箭兵起身齐射。” “唯。” 随着众人把火把再一次点燃,刘瑁藏身的地方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一簇簇箭雨朝着山寨门口的山匪们飞来。 “小心流矢!”见又有敌袭,大汉一连拨开了数枚朝自己飞过来的羽箭,扯着嗓子喊道。 而刘瑁见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我等撤退。” 随着刘瑁一挥手,郡兵们慢慢朝峭石后面退去。 第二十二章 初战灌口山(二) 与此同时,刘瑁接过身边弓箭手的弓箭,一个顺步从峭石后面跳将出来,也不瞄准,拉满弓弦对着山匪所站的地方就是一箭,一边射一边大喊道:“贼子只会无能狂怒耳?有本事来与乃翁比试比试!” 刺耳的挑衅声深深地扎进了大汉的耳朵,顷刻就让他变得暴跳如雷。 “贼子休走,今日不让你命丧此地,乃翁我就不叫韩富!” 说着,韩富引着身后的士卒就朝刚刚刘瑁说话的方向寻了过去。 但他殊不知,此时刘瑁早就带着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路寻找过去,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这伙宵小竟敢如此戏弄于我,今日必要让他们葬身于此!” 站在峭石上,恼羞成怒的韩富猛地一跺脚,把牙花子嘬得直响,脸色铁青。 林深有伏,不可冒进。 韩富虽然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但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现在越往山里走,两旁的树丛就越发的茂密,深更半夜,就连山里的野兽都已经睡下,整片山静悄悄的,氛围诡异地让人有些不安。 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龙手提一把朴刀,跟在韩富的身边,有些心虚地问道:“兄长,这伙人不会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个鬼地方,想要埋伏我们吧?” 扰自己清梦的贼子固然可恶,但和自己的小命来说,韩富还是更看重后者。 随着刚才的怒火消得也差不多,韩富望了望身边两侧寂静的山林,咽了咽口水:“二弟,应该不会吧……” “兄长,你快看前面!” 韩富话还没说完,独眼龙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指着前面的路,手不停地颤动着。 韩富顺着独眼龙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惊呼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刚刚还在隐身逃匿的宵小,竟然已经引着数百士卒,在前面列阵以待。 看着一脸惊恐的韩富,刘瑁一抖手里面的长枪,站到了郡兵的身前,厉声喝道:“尔等贼人已中吾计,速速纳首来降,还可活命。要是胆敢说一个不字,必叫尔等死于此地,无人与你收尸!” “速速来降!” “速速来降!” 刘瑁身后的郡兵们手举兵器,也跟着高声喊道。 韩富自知已经中计,环视了刘瑁等人一圈以后,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山匪。 显然,和眼前这些精锐的郡兵比起来,他麾下的这群虾兵蟹将完全不够看。 一时间内,韩富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自我占山聚义以来,未曾与尔等官府结怨,如今你为何非要来夺我家产,坏我基业。” 韩富不甘心地怒吼道。 刘瑁笑了笑,慢慢拖着手里的长枪,又往前走了两步。 “谁说你未曾与我结怨,你不是劫了张家三娘吗?” 听到刘瑁的话,韩富身体不禁为之一振,试探道:“你是成都县府的县尉张淳?” 果然如此! 见韩富提及张淳的名字,对于这次张家三娘被劫,刘瑁心里面已经有了事情的答案。 “哈哈哈,原来你知道某家的名讳。” 事已至此,刘瑁干脆顺着韩富的话,应下了张淳的身份。 “好啊,没想到你来得如此之快,还带了这么多人。”韩富一扫刚才的颓样,心里面再次燃起了熊熊怒火,暴喝一声:“张淳贼子,乃翁今日必留下你命来!” 说着,韩富拖起手里的大刀,直取刘瑁而去。 但还没走出几步,韩富就听见自己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慌乱之下回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背后竟然又闪出了几百人,这些人现在已经完全截断了返回山寨的后路,和自家兄弟短兵相接。 眼见此状,韩富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回转身来,韩富钢牙紧咬,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环首大刀,呐喊道:“兄弟们,我等遭了贼子奸计,如今唯有死战,才能有一线生机,且随我冲杀!” 说完,韩富又重新拖起大刀,引着身后众人朝刘瑁杀奔过来。 “杀啊。” 韩富带着山匪们一头凿进了郡兵的阵型里面,疯狂地挥舞手里的大刀,收割着郡兵的生命。 一时之间,韩富竟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没有人敢靠前与他相争。 见状,刘瑁抖擞精神,一甩自己手中长枪,往地上啐了一口,怒视韩富,说道:“贼子休伤我儿郎,来与乃翁一战!” 说着,刘瑁手里抖出几朵枪花,同样插进了山匪群里。 身边有张任这样的西川枪王,刘瑁自然是不会放过学习的机会,在张任还没有动身前往北边三道的时候,刘瑁就跟着他习得了一套入门的枪法。 如今一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刘瑁日日坚持练习,这套枪法已经算是有所小成。 “铛铛!” “锵锵!” 使出几个横扫千军,荡开身边的山匪,刘瑁来到了韩富的身边。眨眼间,两人交上了手。 大刀和长枪,两个冷兵器时代最常见的武器,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擦出点点火星。 “贼子还算有些臂力。” 练武之人一交手,便可以把对方的实力探查得八九不离十,见刘瑁生接自己一刀,韩富不禁赞叹道。 “你也不赖。” 手臂猛地用劲,架起兵刃把韩富往后一推,刘瑁同样说道。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已经战至了三十合。 刘瑁习武年岁尚短,而且之前一直大病缠身,身体孱弱,所以到了这个时候,逐渐开始表现得有些力竭。 反观韩富,凭借他大开大合,一力降十会的招式路线,渐渐占据了上风。 又过了几个回合,刘瑁逐渐无力反击,只得勉强招架韩富的进攻,握着长枪的手也慢慢开始发软。 看出刘瑁已经落了下风,破绽渐多,韩富不禁嘴角微斜,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贼子,拿命来!” 韩富怒喝一声,操起大刀一阵横砍,把刘瑁接连逼退几步,紧接着,双手握住大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猛地从地上跃起,锋利的刀刃直奔刘瑁而去。 生死之间,刘瑁不禁亡魂大冒,忙收回手中长枪,转攻为守,试图抵挡韩富这夺命的一击。 第二十三章 初战灌口山(三) “铛!” 刘瑁手里的红缨长枪和韩富的环首刀相撞,此刻,两人都把自己全身的气力汇聚在了双手之中。 激战到现在这个局面,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任何的武学技巧都已经完全丧失了作用,博弈回归到了最原始的状态。 这场对阵的胜负,考验的已经不再是武学造诣,而是二人当中谁有着更胜一筹,超乎常人的耐力。 只要手中的兵刃能够握得更紧一些,更久一些,等到对方力竭,就是取得胜利的时候。 刘瑁的衣甲早就被汗水浸湿,嘴唇泛白,斗大的汗珠密布两颊的他,面对已经发狠癫狂的韩富,只能咬紧牙关地勉强招架。 不得不说,和韩富这样的力量型对手对阵,刘瑁完全无法占据优势,一旦他的体力被对手消耗殆尽,等待他的恐怕就只是落败。 “怎么样,这就不行了?” 老道的韩富看出了刘瑁的疲态,不禁露出了笑容,与刘瑁不同,他的脸上仍旧是表现得极为轻松,甚至连粗气都没有喘。 眼睑微微跳动了一下!刘瑁的内心不由地一紧。 难不成,自己二世为人,还未在这乱世之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辉煌,就要死在这个不知名的鼠辈手上了吗? 可是,现在对方三尺来长的环首刀抵在自己的长枪上,竟然还显得毫不费力,脸上甚至满是戏谑,眼神凌厉而又值得玩味...... 在这一刻,刘瑁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 此时,蜀郡的士卒和山匪混战一团,得益于优良的装备和甘雄的酷训,郡兵们明显占据了上风,对山匪造成的杀伤远大于自己的战损。 “儿郎们休得慌张,官兵统领已经力竭,待吾斩杀这厮之后,官军便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等取胜在望。”韩富激励身边的山匪士卒道。 看到自家首领占据了上风,山匪们不禁士气大振,在感召之下,每个人都奋起神威,一时之间竟然有了扭转战局的可能。 命悬一线的刘瑁顺着眼角的余光瞥出去,战场上的这些变化全都尽收眼底。 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能够摆脱韩富,郡兵们的士气必定受到影响,到时候颓势渐显,就再也无力回天。 现如今,别无他法,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瑁紧了紧握住枪柄的双手,咬牙迸力,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了手上,猛地往前一推! “铛”,瞬势,两把兵刃迅速弹开。 韩富显然没有料到刘瑁还能够再次发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竟然接连倒退出去了好几步。 虽然这一击让韩富吃了瘪,但是刘瑁也没能够占到便宜。 刘瑁手中的长枪飞脱出去,跃过半空后掉在了地上,而他自己也因为完全力竭,整个人瘫软下来,只能勉强站住。 “似这般疲惫,你还如何抵挡得住我的下一刀。”韩富脚底站稳,活动了一下自己刚刚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虎口,然后拖着环首刀朝刘瑁走来。 但就在这生死时刻,韩富身后的骚乱声却是越来越近。 猛地回头一看,韩富竟然发现自己的身后,此时居然已经大半都是官军,还在抵抗的山匪所剩无几。 前后有着刘瑁与甘雄两彪人马的夹击,更兼一手长槊使得出神入化的甘雄,在突入山匪之中,犹如入无人之地,所以此刻,人数上本来就不占优势的山匪已经溃不成军。 在袍泽的大量死伤之下,山匪阵营里不断有人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地乞降,或者往四周的山林溃逃而去,只有少部分的韩富亲信还在负隅顽抗。 自己就算是再勇猛,也不能一人独战眼前的这数百人吧,战局瞬息万变,如今大势已去,韩富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兄长,官军势大,速走。”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韩富慢慢站住脚,恍惚间侧首一看,说话的人正是独眼龙,但现在,他已经在五六个郡兵的围攻下,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看到这,韩富不由地怔了怔,有些恍神。 与此同时,韩富的身后传来一身高呼:“使君莫慌,属下来也!” 甘雄一身污血,手里的长槊疯狂地挥舞着,破开一条血路,丢下身后的士卒,直往刘瑁这边而来。 刘瑁见状,心里不由一喜,扯着嗓子对甘雄喊道:“兴业,我二人携手,教这贼厮好看!” 说着,刘瑁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的长枪,和甘雄分别从两个方向直取韩富。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三个人的枪棒搭在一起,招招夺命,直击要害。 又战了十几个回合以后,原本就是回光返照的刘瑁是真的没有了气力,渐渐退出缠斗,在一旁为甘雄掠阵。 “贼厮受死!” 在故意卖与韩富一个破绽后,甘雄手上的长槊闪着铄铄银光,直取韩富脖颈而去。 韩富本来就和刘瑁单独鏖战了几十个回合,后来又独战两人,纵然是钢筋铁骨,现在也该到了力气用光的时候。 “鼠辈可恶,以多敌一,有失武德!” 韩富亡魂大冒,连忙滚倒在地,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这夺命的长槊,嘴里面喋喋不休。 见刚刚那一击没有命中,甘雄反应极快,立刻收回长槊背在身后,然后一个箭步冲向了倒地的韩富。 可韩富毕竟也是纵横山林的老手了,眼见性命不保,眼疾手快地往地上抄起一把泥沙,冲着飞奔过来的甘雄一撒,迷住了众人的视线,然后便翻身逃进了深山里。 “奈何弓矢都用完了,居然让这厮跑了!”韩富逃进山林里,三两下就没了踪影,急的甘雄没有法子。 “穷寇莫追。以防万一,现在还是赶紧结束战斗,到山寨里解救出张家三娘为妙。”刘瑁看着重重树影,皱了皱眉。 “诺”,甘雄朝刘瑁拱手,接着目光凌厉地看向了战局,怒喝一声道:“尔等首领已经抛弃你们,自己遁入山林,贼子怎敢继续忤逆天兵,速速顿首请降,还可讨得活命!” 第二十四章 智赚山寨 兵法云,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既然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成功,刘瑁赶紧吩咐甘雄清扫战场,押送山匪,自己则带着张淳和百来名郡兵,套上了山匪身上的衣甲,趁着月色再次摸回了山寨。 夜黑风高,子夜过后的狂风把山匪营寨木门上的旌旗吹的呼呼作响。 守卫的士卒虽然早就疲惫不堪,但是现在自家首领带着半数的兄弟出寨未归,谨防万一,他们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各个都强打着精神,双目圆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快逃啊!” “快跑!” 又是一阵风拂面而过,前面不远处突然传出阵阵厮杀声和哀嚎声,两种声音如同深夜出没的厉鬼嚎叫一般,伴随着袭袭冷风,刺入这些山匪的神经深处。 瘆人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不多时,黑夜之中开始有着前后两处的火光不停地闪烁,并且慢慢朝山寨这边的方向移动过来。 “可是首领带着兄弟们回来了?”站在寨墙上,一个山匪双眼圆睁,看向了火光下若隐若现的簇簇人影。 “可为何会有两处光焰,莫非......” 接话的山匪欲言又止,但这个时候,即使他不说,所有人也能够明白上个大概。此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疲倦的他们努力地让自己脑海里的那一根弦绷得死死的。 半晌过后,等到前面那团火光下的人影进到了离寨门口三十步内的地方时,寨墙火把已经足以把他们照亮。 值守的山匪放眼望下去,只见来者确实作着一副与自己相同的打扮,可是,这群人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衣甲不整,脸上蒙灰,更重要的是,自家首领韩富不在他们当中。 “你们是何人,莫要再进前一步,要不然休怪我等手中的箭矢不长眼!”寨墙上的一个山匪小头目抽出背上的长弓,就着火光张弓搭箭,顷刻间,一根箭矢倒插进了山寨前的空地里。 这彪人马正是刘瑁带来赚营的奇兵,而他们的身后,则是刘瑁为了迷惑山匪布下的疑兵,看起来火光连连,实际上只是十来个郡兵士卒各自举着两柄火把跑动罢了。 听到山匪的呼喝,又被射住了阵脚,满脸黑灰的刘瑁抬头看向了寨墙,扯着嗓子回喊道:“兄弟,我等是自己人,首领遭了贼人的埋伏,遣我等破伏奔回山寨请援,自己领着其他兄弟奋力死战。” 山匪小头目打量了刘瑁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火光,将信将疑地说道:“首领谨慎,似这般事情必有信物相托,尔等可有?” 山匪这般心思细腻是刘瑁没有料到的,但危情之下,必有急智,刘瑁略一思量,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火光。 “自然是有的,不过在赶回山寨的这一路上,兄弟们和贼人多有纠缠,信物脱手,不知所终。现在身后还有贼人相追,还请兄弟莫要再疑其他,先放我等进寨,若晚片刻,只怕贼人便追上来了。” 形势不妙,若来人真是首领派来请援之人,自己阻他们于寨外,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且去把门打开,放他们进来。”小头目在心里暗自思量过后,咬了咬牙,叫人打开了寨门。 “吱呀!”沉重厚实的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刘瑁悄然一笑,引着身后的“残兵败将”走了进去。 山匪小头目此时也从木墙上下来,对着刘瑁拱手说道:“首领在外,我负责值守寨门,不得不多加警惕。刚刚若有冒犯,还望兄弟不要怪罪。” 刘瑁笑道:“兄弟心思缜密,这是应该的。” “首领现在带着其他兄弟们在何处,兄弟快与我说,我好召集寨内的其他人赶紧过去。” “自然,这等事是最要紧的。就在那,兄弟可看见了?”刘瑁一把拉过山匪,搂住肩膀。 “嗯……何处?”小头目还在张望。 “就在那啊!” 说着,陈言从腰间缓缓抽出自己的短剑,手上使劲勒紧山匪的脖颈,剑刃猛地往前刺出。 随着一声闷响,锋利的剑刃透进了小头目的皮甲,顷刻间,鲜血成股流出,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倒下去。 “天兵到此,尔等还不快快受降!” 一捋剑上的血渍,刘瑁指挥着身边的士卒杀向了寨门口的众山匪。 刚刚还一脸苦相的袍泽,一进寨门就变成了杀人的恶魔,许多山匪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成了刘瑁等人的俘虏,少数反抗的人也很快就地伏诛,没用多长时间,刘瑁就控制住了山匪营寨的大门。 按照约定,刘瑁很快就往寨外射出了一支火箭,火箭冲天而起,预示着战况。 “只待片刻以后,兴业便会引兵而来,你带领士卒们守好此地,莫要叫寨门失守,我这就带人前去寻你三妹。” 朝张淳说完,刘瑁捡起倒地山匪手里的朴刀,背上长弓,挥手带上几个士卒就要往山寨深处奔去。 “使君,我随你一起去。” “山寨里的贼人尚且不知几数,若是寨门有失,兴业不得领兵而来,事况不知会如何。你且放心在此便是,你家三娘,我一定毫发无损地带到你面前。” 说完,刘瑁不再理会张淳,带着士卒绕进了山寨的小巷里。 这座山寨构造倒也称得上是简单,从寨门口进来,便是一处宽阔的平地,其间三三两两,错落着放有不少的兵器架,很明显是山匪平时聚众操练的场所。 再往里走,就是山匪居住的营地,简易的木屋一片挨着一片。看到这幅景象,刘瑁是忍不住地想拍大腿叫苦,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缺乏防火意识,早知道这样,安排几个人翻进山寨,趁着山匪熟睡之际,一把火烧了这些营地,岂不是一了百了,轻轻松松。 因为寨门口的异动,此时营地里的山匪已经陆陆续续地朝着寨门而去,为了不被发现,刘瑁只好躲在暗处,等到山匪走完,营地之中没有了响动以后,才又继续潜身朝前去。 第二十五章 某乃甘宁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越过山匪士卒的营地区域,再往前就是这座山寨当中最为核心的地方——聚义堂。 聚义堂除了作为在平时,提供一个给大大小小的山匪头目聚众议事的场所外,还是山匪首领韩富饮食起居的地方。整个堂前堂后,内室偏房,一应俱全,虽说看起来在建造和布局方面仍显得有些粗糙,但是在整个山寨里,倒也算得上是独一份的存在。 进到聚义堂里面来,刘瑁随即就下令让士卒开始搜寻起来。 “两人一组,分散开搜,堂里堂外都仔细点,张家三娘很有可能就在此处。” “唯。” 士卒各自散去,以两人为单位钻进了聚义堂的一个个房间里。 因为韩富的外出未归和山寨寨门处的骚动,原本被韩富抓来服侍自己的仆人和丫鬟,纷纷都早就卷起山寨里的细软,趁着动乱各自出逃,此时整个聚义堂里外都是寂静一片,完全不见人迹。 在这种环境下,刘瑁倒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所以在士卒搜寻的同时,他慢慢踱步来到聚义堂前,扶住自己的长枪,就着堂上的毛毡盘腿坐下,经过了一整晚的厮杀,此时的他急需休息来恢复体力。 半空之中已经开始泛起了鱼肚白,山寨背后的山坳里传出了野雉的啼鸣声,回想起一个时辰之前在山林里和韩富的对阵,刘瑁的心里不禁还是有些发怵。 等到张任从三道蛮处回来以后,一定要让他好好教一教自己武学和枪术,否则日后要是身入险境,带兵作战,连一个不入流的山贼头头都打不过的话,还谈何争霸天下,与群雄逐鹿。 刘瑁稳住心神,双眼微闭,一边休息一边在脑海之中思量着。 半晌之后,聚义堂后院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嗯,你是何人?” “贼子受死。” 话音刚落,短兵相接的声音随之传入了刘瑁的耳中。 “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里还有山匪。”刘瑁心里狐疑,已经恢复了几成体力的他,慢慢从毛毡上站了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长枪,走向后院。 但刘瑁一只脚才踏进后院的门槛,就看到了满地横躺的郡兵尸体,正当他惊讶不已的时候,一个捂着胸口,嘴里不断涌血的士卒瘫坐在偏房门口的门沿上,有气无力地朝他喊道:“使君,走,快走。” 说完,头往左一歪,没了动静。 眼见这等惨状,还没等刘瑁缓过神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就从那个士卒身后的偏房里面传了出来。 “哈哈哈,张淳,你可看看这是谁?” 说着,竟是韩富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而和韩富一道出来的,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但现在,这个少女正被韩富钳在怀中,动弹不得。 刘瑁的眉头微蹙,脸上的神色有些不敢相信,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从甘雄的手里捡回一条命,抱头鼠窜般逃进山里的韩富,竟然还敢回山寨来。 “张家三娘?”刘瑁缓缓走上前,试探道。 “正是小女子,敢问这位壮士,我家兄长现在何处。”少女被韩富挟持至此,早就哭成了泪人,脸上几道泪痕清晰可见,就连现在说话,声音也在微微颤动。 “你家兄长现在正在山寨门口。” 刘瑁话还未落,韩富暴跳如雷地怒吼道:“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不是张淳?” “你这蠢汉,我自然不是张秉方,某乃是蜀郡太守刘瑁,刘叔仁是也。”见韩富自知被骗,一副恼怒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刘瑁不禁嗤笑一声,出言讽刺道。 “你居然敢欺骗乃翁,今日不取下你的项上人头,难消我心头之恨。” 韩富怒喝连连,抛开怀里的张家三娘,操起手里的大刀,朝刘瑁冲杀而来。 “自己已经是性命难保,却还愿冒着危险,为雇主返身回来办事,好蠢汉,你倒是担得上一个重然诺的任侠之名。不过,现如今你已是穷途末路,何必再负隅顽抗。” 面对韩富的暴怒,刘瑁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风轻云淡地说道。 听到刘瑁的话,韩富不禁一怔,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你且莫管,只是你也知道,你那雇主是一个为了权柄,可以抛弃亲情的冷酷之人,为这等人付出生命,你自问可真的值得。” 韩富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瞬息之后,他又喝道:“值与不值,不用你说。反倒是你要知道,现如今在这里,你没有帮手,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说完,韩富再次加速朝刘瑁杀来。 话术没有成功,刘瑁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有一说一,全力的他尚且不能战胜韩富,如今气力只有几分,对战韩富,他完全没有把握。 刘瑁心里一紧,举起手中长枪,迈开步子准备应战,就在这时,韩富的身后突然闪过了一个一身锦衣的人影。 “贼人休得猖狂。” 人影飞快地掠过韩富的身前,刹那间,一支短戟横刺进了后者的小腹。登时,韩富痛的哇哇大叫,殷红的血液从小腹处成股喷出。 “你又是何人,莫不是你叫张淳?”韩富一边捂住小腹,一边龇牙咧嘴地说道。 锦衣人停在了刘瑁的身前,冷哼一声道:“哼,什么张淳,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巴郡锦帆,甘宁甘兴霸是也!” 居然是甘宁,刘瑁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雄伟背影,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试问东吴大将甘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逍遥津一战为自己留下了“孟德有张辽,孤有甘兴霸,足相敌也”的美名,传颂于世。 “我管你是谁,居然敢偷袭乃翁,一道去死吧。”韩富忍住腹部的剧痛,操起大刀砍向了甘宁。 甘宁微微一笑:“贼子不自量力,徒送首级耳。” 说完,甘宁握住手里的双戟,也向韩富奔来。 甘宁作为巴郡锦帆贼之首,岂是浪得虚名,这一场双方战力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上的战斗,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刀光闪烁,戟影凌厉,只五合过后,韩富就被甘宁用手里的双戟勾穿了左胸,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第二十六章 认亲现场 刘瑁很郁闷,真的很郁闷。 从聚义堂里出来以后,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张家三娘,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满脸笑意地跑到甘宁身边。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也不管身边的人看着尴不尴尬,直接身子一倒,依偎在了甘宁的怀里。 接着,少女一脸娇羞地对着少男的耳边喃喃,直把血气方刚的少男搞得不知所措,一双大手无处安放,只得微微抱住怀里轻柔的身体,慢慢往前挪动。 刘瑁作为旁观者,跟在两人的身后,自然是满头的黑线,不住地摇头。 看来,这少男少女的恋爱观啊,从古至今压根就没有变过。 英雄救美不一定能够让人芳心暗许,但如果在英雄两个字的前头再冠以帅哥的标签,那多半是妥了...... 明明自己才是为了救人,前前后后忙活了一整晚的主角,但只是临了打boss的时候,最后一刀没有由着自己补,那人头和经验,就雨女无瓜。 少男雄伟有力,少女小鸟依人,看着身前一男一女的浪漫背影,刘瑁竟有些无力吐槽。 张家妮子,你可长点心吧! 三人两前一后地走着,从聚义堂出来,又经过了山匪的营地和演武场,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寨门。 一路走来,山寨里尽是狼藉一片,刀枪剑戟散落一地,血渍狼烟涂满了断壁残垣,还有些许垂死的山匪躺在地上,痛苦地呜咽着。 只不过,三人并没有遇到什么阻挡,反而还和不少负责搜寻漏网山匪的蜀郡士卒相遇。从他们的口中,刘瑁得知,甘雄早些时候就已经率兵进入了山寨,并且在斩杀一部分山匪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服了其他大多数人。 现如今,整座山寨都已经被官军牢牢掌控。 “三妹!” 正指挥着士卒们搬运尸体,清扫战场的张淳,见到自己胞妹,不由地一喜,赶紧迎了上来。 “三妹,你可无事?”张淳言语之中满是关心。 “兄长放心,月儿无碍。只是,月儿顽皮,引兄长担忧了。” 说着,张月朝张淳欠了欠身。 张淳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揉了揉张月的头,眼神里满是宠溺地说道:“哪里的话,为兄只盼你平安。” 张淳和自家妹妹的情愫之深,不由地让刘瑁有些感动,但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只是,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又要怎么和眼前这对兄妹说呢。 正当刘瑁恍神的时候,张淳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执礼拜道:“今日能够救得我家胞妹脱险,全赖使君。使君大恩,我成都张氏没齿难忘。” “秉方兄不必如此,除了我,还有一人你也需谢。”刘瑁笑了笑,指向甘宁,解释道:“刚刚在聚义堂,山匪首领韩富出现,险些伤了你家三娘,若不是这位义士,只怕事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张淳一惊,又转身朝向甘宁,连执三礼后说道:“壮士一身侠义之气,于我张家,恩重如山!” 甘宁忙回礼:“兴霸路过此处,见你家三娘遭人挟持,出手相救自是应该的,万万不敢言恩。” “壮士哪里的话,此等救命之恩,怎地言不得。” ...... 见张淳和甘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刘瑁不禁笑得眯起了眼。 “兴霸,你怎在此?” 突然,从刘瑁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一看,刚刚说话的人正是清扫完战场,回来复命的甘雄。 “族兄,怎么是你。”甘宁同样是一脸惊讶。 甘雄把手中的长槊递给士卒,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甘宁身边,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真的是他族弟,大笑道:“兴霸,你不是在巴郡吗,缘何到了这里,数年未见,为兄可想你不浅。” “哈哈哈,兴霸也甚是怀念当年在村里与族兄你比试武艺的日子。” 说着,甘宁给了甘雄一个大大的熊抱。 刚刚还在推恩言谢,现在就秒变大型认亲现场?这一通操作,把刘瑁和张家兄妹看傻了。 原来,甘雄和甘宁都是巴郡临江县人,同为一族。年少的时候,两人就相交甚好,一起学习武艺,研读兵法,在乡里齐名,并称是甘氏双杰。 只不过,随着两人年岁的增长,甘宁身上的叛逆之气越发严重,难以被族人认同的他,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乡。在纠集了一帮轻薄少年之后,他自任首领,众人一起携弓持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往来于巴郡附近的水域游荡,时人以“锦帆贼”称之。 至于甘雄,在刘焉入主益州之后,满怀壮志的他离开了巴郡,前往广汉绵竹投奔。最后凭借一身过硬的本事,被刘焉招募,成为了刘瑁麾下的护卫头领。 “兴霸,自你离家之后,我二人数年未见啊。”甘雄按住甘宁的肩头,上下打量一阵,无不感慨地说道。 “兄长切莫再提当年之事,如今我已幡然醒悟,知道胸无点墨,仅凭匹夫之勇,无法在这乱世当中有所作为。锦帆众兄弟都被我各自遣散归家,自此,蜀地再无锦帆贼甘宁。” 甘雄一怔,随即笑道:“兴霸能浪子回头,再好不过。依我看来,兴霸若是能文武兼修,日后的成就必定不小。” “兄长过誉了,只是现如今就算小弟一心向学,也因为之前的斑斑劣迹,无人愿意教我啊。我之所以路过此地,也是因为刚被蜀郡一位大儒斥出门外。”甘宁说话间颇有些无奈。 刘瑁见状,喜不自胜,这种留下甘宁的大好机会,急缺人才的他怎么可能错过。 “兴霸若真有此心,不若到我成都来。县内的蜀郡郡丞任定祖,太守府书记室书记秦子敕,都是益州赫赫有名的文学大家,有他们与你教学,兴霸定能有所收获。”刘瑁朗声说道。 甘雄也在一边帮腔:“是啊,兴霸。使君往日也在两位名士身前讨学,受益匪浅。你若是真的有心向学,随我等前去便是。更何况,我现在正在使君麾下听命,若你来成都,我兄弟二人便可天天见面,一诉兄弟感情,岂不美哉。” 听了刘瑁和甘雄的话,甘宁不禁心动,略一思量之后朝刘瑁拜道:“如此,便多谢使君。” 第二十七章 惊天阴谋 救回张月,又意外收揽了甘宁,这一趟灌口山之行,总算是没有白来,众人皆大欢喜之下,刘瑁心情自然也是大好。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在留下了甘雄和部分郡兵清点战损和运送山寨里的物资之后,刘瑁带着其他人先行一步,离开了山寨。 踏着朝阳和晨露,越过山涧和坳谷,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成都赶去,当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正当午时。 “使君,任郡丞与秦书记等一干府内官员,已在城门外等候。”离城门还有三里远,早有在前探路的斥候给刘瑁报信。 “嗯。”刘瑁点了点头,然后背过身侧的张淳,低声向斥候问道:“城外等候的队伍里,可曾见到过城中张家的二家主张跃?” 纵然是一夜未睡,刘瑁现在仍旧强打着精神,因为此时的他,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想。 刘瑁认为,这起所谓的绑架案,其实正是张家二家主张跃自导的一处闹剧,其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以张月被绑为由,吸引张淳上灌口山,从而借韩富之手,除掉张淳这个眼中钉。 “回使君的话,张家二家主正在队伍中。” 斥候思索片刻后的回答,没有让刘瑁失望。 果不其然,前世他看得那些推理电影诚不欺人,一个实施阴谋的人,往往最急迫地想要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否成功。 “好,你且下去吧。” 屏退了斥候,刘瑁的心里已经完完全全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多久,返城的队伍就走到了城门口,作为迎候的官员之首,任安抚了抚官袍的衣袖,往前几步,朝马上的刘瑁拜道:“吾等恭迎使君回城。” “吾等恭迎使君回城。” 任安身后,太守府和成都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跟着拜道。 刘瑁坐在马上,朝众人拱了拱手回礼:“瑁多谢诸位相迎,既然我已经回来了,诸位便一同进城吧。” 说完,刘瑁驾马穿过了人潮,引着身后的张家兄妹,以及郡兵队伍,缓缓往城门里走去。 只不过,在经过张跃身边的时候,刘瑁故作惊讶地说道:“义衡兄为何在此,昨日我与你家兄长急出城去寻你家三娘,不见有你,还只疑你不在成都,外出经商去了。” 张跃脸色难看,微微欠身执礼道:“使君所料不错,我昨日确实不在成都,今日寅时方才回来,听闻家妹遭劫,使君和家兄率人前去营救,自己也是内心如焚。所以一早便和城中诸位属吏在这里等候。” “哦,原来是这样。那便无妨了,只是日后,义衡兄定要看好你家三娘,莫要再给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了。” 刘瑁微微一笑,看向张跃的眼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背上生汗,头顶发麻,张跃结结巴巴地回道:“自,自然。如今得见家妹平安归来,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好,那便进城吧。” “恭送使君。” 进了城,吩咐郡兵还于校场营地,又和张家兄妹拜别过后,刘瑁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太守府。 实在不是刘瑁不想把张跃的惊天阴谋告诉张淳,而是现如今,即使刘瑁自认为掌握了如山铁证,也难以在这个时候,凭借一张嘴撼动张淳所坚信的兄弟关系。 所以,在一番考量之后,刘瑁最终决定等,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足以彻底击溃张家的机会。 当然另一方面,刘瑁整夜没有合眼,自己也是疲惫不堪,现在的他,脑子里只想着内室的胡床与温暖的被窝。 回到太守府,刘瑁一进门,迎面就撞上了吴瑾。吴瑾见自家夫君一身疲惫,倒也很是知趣,关心了两句之后,便没有再说其他,让丫鬟引着刘瑁去内室睡下,自己到厨房准备起了安神的汤食。 刘瑁安然睡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到了第二天的一早,躺在床上,早间的阳光正好透过纸糊的窗栏,洒在他慵懒的脸上,微微显得有些刺眼。 “你们且先别进去,三郎疲惫,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使君还未醒过来吗?” 屋外传来一阵小声的对话,其中说话的后者明显是甘雄。 刘瑁努了努嘴,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自己仍有些酸痛的眼睛,勉强从干渴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无妨,瑾儿,我已经醒了,兴业若是有事,让他进来便是。” “是,夫君。” 房门从外面打开,甘雄和吴懿两人走了进来。 身着素色亵衣的刘瑁,盘腿坐在胡床边上,抬头看向两人,说道:“兴业,子远兄,你们且坐。一早你们便联玦而来,可是灌口山战后的损失和收获,都计量统计好了?” 甘雄拱手回道:“回使君话,此战我军出战五百士卒,仅以三十二人战死,四十七人负伤的代价攻克山匪大寨,击杀山匪过半,俘虏近一百五十人。” 听完甘雄的话,刘瑁满是欣慰地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此战我军可谓大胜,只不过,战死的士卒与重伤退伍的士卒,在抚恤方面定要落到实处,除府库里拨款以外,再从我刘家私库里抽出钱银补偿一份。” 为将者心怀士卒,甘雄心里一热,拜道:“属下替他们谢过使君。” 刘瑁摆了摆手,接着说道:“至于山匪俘虏,不宜久在营牢。等到杀一杀他们的匪气,在里面关押一阵过后,便可以为他们登记造册,补为百姓,只不过也要多加看管。强悍而不愿复员之人,可以留于军中,补为一屯。” 说完,刘瑁看向了吴懿,作为仓曹,韩富山寨里囤积的东西自然是由他负责清点。 “子远兄,灌口山寨里的各类资源几何,可有清算出来?” 吴懿施礼说道:“使君,山匪营寨的物资都已经清点过了。粮食共计一千二百余石,各类金银细软少许。除此之外,倒有一处显得可疑,这群山匪竟然攒有足以装备一屯士卒的铁制武器。” 刘瑁的眉头蹙起,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可疑,其中缘由我已知晓。” 听到刘瑁的话,吴懿不禁一头雾水,拱手道:“既然使君知道,那便没什么了。” 第二十八章 躬耕蜀郡(一) 甘雄和吴懿汇报完工作,刘瑁又拉着两人聊了很久的天。直到午时初刻,几人一起在太守府用过午膳,刘瑁才把他们送出了府。 天高气清,阳光明媚,在太守府后院的空地上又练了一阵长枪,刘瑁就叫上了秦宓和一干家仆,一起往成都南市走去。 他们所行的目的地,是开设在南市街道里的蜀锦坊。 早在刘瑁率领士卒外出捕杀野兽之前,他就从《后汉书》里了解到了关于蜀地制锦的工艺流程和一些织机构造的详细说明。 而且在看完之后,刘瑁又找到了成都城里一些专门经营蜀锦制销的商贾了解情况,最后他惊喜地发现,现在成都的蜀锦锻造工艺和设备先进程度,对比起十几年后,刘备入主益州的时期,都要有着不小的差距。 俗话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现在自己掌握着别人所没有的先进技术,蜀锦又是这么一个近在眼前,可以源源不断生出钱来的聚宝盆,试问谁能够抵挡住这种诱惑。 况且,在季汉时期,就连诸葛亮都说出“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这样的话,把蚕桑养殖业放在生产的重要位置。在当时,蜀锦不仅是对外贸易的商品,更是支撑季汉北伐的军费开支来源。 所以,在诸多考量下,很快啊,刘瑁就决定亲自下场,在成都开办一家作坊来经营蜀锦。 但在当时,考虑到再过几天,他自己就要带人外出巡猎,所以就把开设蜀锦坊的事情交给了秘书,也就是书记室的书记秦宓来办。 “子敕,我听说之前我拜托你在南市开办的蜀锦坊,如今已经开业,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使君放心,这些日子坊内都由府中的家仆轮流值守,我也经常过去察看。自开业以来,借着太守府的由头,倒也还算是生意兴隆。” “嗯,那就好。蜀锦作为我蜀郡特产,光靠以前的开商抽税来获利是远远不够的,现如今我们以官府的名义直接下场,参与其中利益的分配,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两人正在聊着天,靠近蜀锦坊的街口却急匆匆地跑来一个身影,待得来人走进了,刘瑁认了出来,这是他从绵竹带来的一个刘氏宗仆,名叫刘宣。 刘宣硕大的脑袋上满脑门都是汗,脸上的表情也极为震惊。刘瑁和秦宓心里面不由地一紧:“出什么事了?” “使君,秦书记,蜀锦坊今日用新式的综蹑织机和提花机,造出了一批锦缎,这批蜀锦的品质与往日所产,大有不同。”刘宣迎上两人,喘着粗气说道。 “哈哈哈,这么说,今日我等还来对了。刘宣,你且在前带路,引我们去看看。” 来到蜀锦坊里,看着一排排的染缸和挂在横梁上的一匹匹蜀锦,刘瑁的心情别提多舒爽了。他顺着看过去,小小的作坊里,竟已经挂住了上百匹蜀锦成品,正在染织和晾晒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今天刚用新式机器织造出来的锦缎,此时正靠着织机,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起。 “好!刘宣,你们做得好,似这般品质的蜀锦,怕是在整个蜀郡都是数一数二。子敕,回府之后,给他们每人加发一百钱。” 刘瑁喜不自胜地拿起一匹蜀锦,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 “多谢使君。” “嗯,新式机器刚投入生产,在使用的时候,你们还得多加注意才是。这段时间,便有劳众兄弟在蜀锦的织造上多费些心思了。若是量产之后能够大卖,我绝不吝啬赏赐。” “谨遵使君之命。” 刘瑁点了点头,非常留恋而满足地在蜀锦坊转悠了一圈,接着对秦宓说道:“去猪舍。” 成都官府的猪舍建在离城南两里外的地方,刘瑁吩咐随行家丁把太守府的车驾叫来之后,和秦宓一道前去。 在这样一个动荡的年代,寻常百姓都在为生计发愁,除了北方草原地区以外,整个大汉大部分的地方,畜牧业都不被人所看好。 尤其是在益州这种丘陵纵横,四面环山的地方,要说放养牲畜吧,山高林密的地理环境让人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来监管,否则牲畜极有可能自己跑丢,或者被野兽吃掉。要说不放养,实行圈养吧,人都难得吃饱,一天还要忙活农活,哪里有时间去给畜生找吃的。 所以,虽然刘瑁巡猎期间看到满山奔跑的野猪群,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简单地捉住几只小猪崽,带回成都实行尝试化的圈养。 而且就算是这样,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的计划也受到了以任安为首的一派官员反对:蜀郡虽然还算富庶,但时间和精力也不能这么花吧,人吃饭的农业问题没解决,还要养猪? 这就是时间横跨千年,人与人观念上的问题。 在任安等人看来,猪这种动物,饲养起来不比牛羊,既无法为人耕地犁田,也不能提供毛发做成衣裳。唯一的用处就是拿来吃,但从幼崽到出栏,以现有的条件来看,至少也得在两百天左右,堪称是成本高,收益低的赔本买卖。 而在刘瑁的眼里,猪却是一身是宝。 除了猪肉和其内脏可以食用以外,它身上的猪鬃也是可以用来制作刷子的主要原料,猪骨可以有效地改善这个时代中,人们普遍骨骼钙化不足的问题。 至于猪油,那更是不必多说,但凡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高中生穿越,这种东西也是肯定会重视的大杀器。肥皂,蜡烛,甘油......这些东西全都得从猪油上面想办法。 所以,在力排众议之后,刘瑁最后拍板决定,在成都以南两里的近郊建造一座猪舍,在组织一支官方抓猪队以外,大力鼓励百姓养猪,或者不愿意养猪的农户,也可以自行上山捕猎野猪崽,然后拿到猪舍卖与官府。 这项法令自三月底实行以来,历时数月,现在也算是小有成效,第一批入圈的幼崽,如今长势喜人。 第二十九章 躬耕蜀郡(二) 从猪舍出来以后,天色已经渐晚,刘瑁和秦宓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成都。 这一天的考察,可谓是让刘瑁大为满意。 蜀锦作为成都响当当的名产品,每年往益州以外的销售不计其数,养活了不少的蜀地世家,在增加蜀郡税收方面起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现在,自己掌握更为先进的机器,无论是印染还是织造,技术都要领先于别人。更何况有着官府特许的独家认证,蜀锦坊通商入市的底气十足,也不怕他人看着眼馋。 至于猪舍,虽然现在还在起步阶段,但是刘瑁有理由相信,当这一畜牧业走上正轨,小有规模的时候,任安等人终究会看到它的好处。 一路上,刘瑁的心情十分舒畅,和秦宓在车里笑着聊天,直到车马入了成都城,停在了太守府的门前。 刘瑁才下车,迎面就看见了等在太守府门前的甘雄和甘宁两人。 “使君,兴霸他......”甘雄面露难色,嘴唇翕动,看了看身边的甘宁,支支吾吾地说道。 “兴霸怎么了?” 见自家兄长抹不开面子,甘宁索性自己上前两步道:“使君,这几日我一直在族兄麾下,协助管理山匪和训练郡兵,现在处理得都差不多。只是不知使君之前所承下我,请府中大儒与我传道授业的事情,何时可以开始。” 刘瑁一愣,继而朗声笑道:“原来兴霸是为此事而来,怪我怪我,回城以后这两日,净忙着处理公务,巡视城围,竟把兴霸求学的事情忘了。不过不打紧,若是兴霸心急,明日便可以开始。” “若是可以,宁当然想早些开始学习。只是我听闻府中两位名士都各有官职在身,不知他们是否方便。” 脸上满是欣喜,甘宁执手拜道。 “哈哈哈,这个事情嘛,你就得问问他们了。”说着,刘瑁把身旁的秦宓请到了甘宁身前,道:“这位是我太守府书记室书记秦子敕,昔日我研学经学的时候,他与我亦师亦友,也是我与你所说的两位名士之一。” 秦宓微微一笑,然后朝甘宁执礼:“使君过誉了,秦宓秦子敕见过兴霸兄弟,早闻兴霸在灌口山一战中击杀贼酋的英姿,今日得见,果然威风凛凛,堪为猛士。” “宁那只是匹夫之勇罢了,比不上子敕胸中点墨分毫。宁愚笨无比,日后在子敕身前讨教学问,还请多加指教。” 甘宁欣喜异常,躬身朝秦宓深深地施了一礼。 刘瑁见状,眼睛笑得眯起:“莫要再站在门口了,既然兴业和兴霸都来了,不若就一起进去吃晚饭吧。” 说完,刘瑁拉起甘宁,迈步走进了太守府。 酉时已过一半,太守府里的吴瑾早就备下了饭食,一众人入席之后,谈笑风生。同时,刘瑁还把任安请了过来,与甘宁打过照面之后,几人也是互相应承了两句,饭桌之上气氛轻松而愉快。 “锦帆之名,扬于益州之地久矣。今日得见其首甘兴霸,果然是一表人才,既然兴霸有心向学,更兼使君相荐。你这个门生,老夫收下了。” 甘宁早些年间在巴郡浪荡的事情,任安本来就有所耳闻,现在见到真人,又听说了他在灌口山的奇遇。看得出,任安十分欣赏甘宁,所以很快就笑着应下了教学的事情。 “如此,便多谢恩师。”甘宁起身离席,朝任安拜道。 “既然如此,为了方便,在教学期间,兴霸不若就在我府上居住,日日夜夜也好与子敕和任公相伴,学习儒学经学的同时,也可以了解如何处理政务。” “如此甚好,那便叨扰使君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刘瑁摆了摆手,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甘宁作为江表虎臣之一,其武艺高强,一身虎胆。寄身在老爹刘焉麾下,没有什么幕僚家臣的刘瑁自然是对他眼馋不已。 所以早在灌口山与甘宁相遇,他就起了收之自用的心思。而现在,把甘宁留在太守府里,也是为了有更好的接触机会。 晚饭吃完,甘宁早早地就缠着任安和秦宓而去,堂上只剩下了刘瑁和甘雄二人。两人没聊多久,甘雄亦是起身告辞。 刘瑁相送到太守府门口,甘雄回身执礼说道:“兴霸虽然顽劣,年少时做过不少蠢事,但幸好如今幡然醒悟,回归正途,又兼得遇使君高义,帮他寻得任公和子敕两位大贤授学。我甘兴业,在此替甘氏全族,谢过使君。” “兴业无需多礼,兴霸乃是人中龙凤,我只不过是在他浪子回头的路上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说不得有多大功劳。”刘瑁赶紧扶起甘雄,宽慰道。 甘雄努了努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看向刘瑁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又再三朝刘瑁执礼,然后才牵过挂在太守府门前的红鬃马,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要翻身上马的时候,甘雄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再次回身朝刘瑁说道:“使君,近日属下已经把灌口山一战后俘虏的山匪处置妥当,其中年岁稍长,恶行不多之人全部登记造册,发配为民。罪大恶极的贼首七人,按律当斩,公文我也派人送到了书记室子敕的手上。” “那可有充入郡兵之列的山匪?” 甘雄点了点头:“这正是属下要和使君说的,除开前面两种,还余下年轻力壮,不愿复员的山匪共计七十四人,属下按照使君之前所说,已经将他们编为一屯。但是就几日以来,他们与其他郡兵冲突不断,着实对军营的风气产生了影响。” 这群人山匪当惯了,突然给他们收编改造成正规军,那一套匪徒气息短时间内改不过来是正常的,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影响了其他士卒。 刘瑁微微蹙眉,问道:“对于此,兴业可有什么想法?” 甘雄欠了欠身,道:“依属下之见,这群人作风不良,由来已久,更兼与我郡内其他士卒行事说话大有不同,如果派遣郡中原先的屯长管教,只怕他们不服。所以,属下斗胆向使君举荐一人,此人若担任此屯屯长,应该收效不错。” “兴业所言之人,可是兴霸?” “正是,族弟他出身水匪,言行多与这些人相近,一身武艺也能教他们服气。”说完,甘雄见刘瑁不说话,又急忙拜道:“属下僭越,罪该万死。这只是属下的一点建议,最后安排全由使君定夺。” 举贤不避亲,甘雄虽然能力有限,但为人却也很是不错,刘瑁在心里不禁暗自忖道。 扶起伏在地上的甘雄,刘瑁笑道:“兴业与我所想一致,既然如此,我回头便让任公制令一份,授兴霸屯长之职,统领这些山匪。” 说着,刘瑁顿了顿:“另外,明日我也去校场一观,抓一个典型来杀鸡儆猴,挫一挫这群贼子的匪气。” 甘雄拱手一拜:“唯!” 第三十章 躬耕蜀郡(三) 第二天一早,刘瑁在太守府里用过早膳之后,就坐着车驾来到了校场。一面让人去寻甘雄前来,一面自己在士卒的带领下,在郡兵们生活的营帐周围闲逛。 当走到大营西北角的时候,领路的士卒用手朝着前面的一片军帐扫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道:“使君,前面这一片营帐里面的就都是最近刚由山匪整编的新屯。不过,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成军几日以来,就多次和其他袍泽发生冲突,要不是有甘贼曹日日坐镇校场,只怕早就打起来了。” “哪个兔崽子大清早就在外面聒噪,扰老子清梦,今天非要你好看不成!”还没等士卒把话说完,就只听离刘瑁最近的军帐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怒吼。 士卒慌里慌张地朝军帐望了一眼,然后连忙向刘瑁摆了摆手:“使君,听这声音应当是孔定,那厮在山匪之中还算有些权威,几日以来的冲突,多由他带头。” “如何,谁人在说某家坏话,可是想吃拳头了!” 一个连衣甲都还没有穿戴,腆着个大肚子的长髯大汉从军帐里面走了出来。 长髯汉出得帐来,四处扫视一圈,见只有刘瑁和小卒两人在帐外,不禁冷哼一声,然后拽开步子往前,指着刘瑁喝斥道:“刚刚就是你在这外边大喊大叫的?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在这里撒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说着继续往前走,直把手指在刘瑁胸前戳了戳,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刘瑁见状倒也不恼怒,慢慢抬起衣襟在胸前轻轻擦拭了一下,一脸笑容地看向趾高气昂的长髯汉:“孔定,嗯,名字是个好名字,只是人太讨嫌。” “啧,既知我名,还敢如此说话。你这厮笑甚,怕是讨打。”孔定挥起拳头就要朝刘瑁的脸上招呼。 刘瑁左手一把抓住了孔定挥起的手腕,接着右肘猛地用力往他腹部打去。只一个瞬息之后,孔定就龇牙咧嘴地退后几步,捂着小腹蹲在地上骂起了娘。 “好贼子,竟然敢暗算乃翁!”孔定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都给我出来,官军打人了,这等闲气,忍他不得。” 说完,孔定身后的数个营帐之中都开始有了叫喊声,不断有粗鄙之语从里面稀稀拉拉的传出。没过多久,十来个手持刀枪的小卒闯了出来,站到了孔定的身后。 “尔等放肆,可是军棍未曾吃够!” 刘瑁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在场的山匪,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高喝,却是甘雄带着一队郡兵赶到。 孔定见甘雄来势汹汹,顿时不敢再说什么,带着身后的众人拜倒:“属下见过甘贼曹。” “你等可知道他是谁,就敢如此?还手携兵刃出账。可知手里的武器是用来杀敌,不是用来给你们同室操戈的。” 甘雄没有废话,拿着手中的软鞭,走上前来就抽在了孔定的身上。 孔定伏在地上,龇牙吃痛却也不敢发声,捱过了甘雄的训斥之后抱怨道:“贼曹教训的是,不过,今日并非是我等先动的手,而是这厮打的属下。” 甘雄闻言,脸上一紧,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的鞭子就又狠狠地抽在了孔定的身上。正要再训斥的时候,刘瑁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孔定,本官自知蜀郡以来,向来与属下和睦共处,言笑晏晏,莫说是动用刑杖,就连呵斥也未曾有过。但只怕,今日这头一遭杀威棒,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难不成,眼前这人是蜀郡太守? 也亏得孔定不认得刘瑁,在攻打灌口山寨的当天,孔定作为留守在山寨的一份子,并没有和韩富一起外出。 收降他的时候,在场的蜀郡大佬只有甘雄,至于刘瑁,当时还在聚义堂里面。 “啊这……呃呃……” 孔定被说糊涂了,嘴皮子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心里面虽然极度不满,但伏在地上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刘瑁环视四周一圈,看着早已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而从军帐里凑出头来看热闹的众多士卒,板着脸吼道:“一刻之后,三军于演武场集合,但有不到者,军法处置!” 顿时,无数士卒开始急急忙忙地穿戴衣甲,直奔演武场而去。 说完,刘瑁又看向了孔定:“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押往演武台上。” “唯!” 刘瑁命令一出,早有几个看不惯孔定言行的郡兵从甘雄身后走了出来,将孔定全身按在了地上,五花大绑起来,有的还趁机给孔定擩了两记黑拳。 一刻之后,刘瑁在前,甘雄随后引着几个士卒押住绑的严严实实的孔定,走上了演武台。 站在台上,刘瑁先是往下扫视一圈,见众军都已到齐,然后开口道:“今日将袍泽们聚起,不为别的,只为让众军之中那些不尊国法,不守军纪之人,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 “将罪卒孔定带上前来。”刘瑁朝身后的士卒挥手。 “藐视上官,口出狂言,是为不忠。教唆带领他人与袍泽冲突,是为不礼。如此不忠不礼的人,实为该杀!” 在山匪收编的短短几日里,不少的士卒都与孔定等人发生过冲突,就算没有,这些良家子弟出身的郡兵大多也见不惯他们的言行。 所以当刘瑁说出“该杀”两个字的时候,台下的士卒们纷纷应和道:“该杀!” “该杀!” 逐渐,随着台下士卒的呼喊越来越大,此时正跪伏在刘瑁面前的孔定,心里面满是害怕和悸动。 为匪多年,向来只有他欺压别人的份,何曾有过像今日这样狼狈的时候。 孔定颤颤巍巍地咽了几口口水,喉结颤了两下,不敢说一句话,讪讪地把头往下埋得更深了。 等到众人呼喊的声势渐渐小下来,刘瑁冲着台下大声喊道:“军法官何在?” 人群之中立刻举起一只手来,那只手上下晃悠:“回使君的话,我就是军法官。” 接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慢慢从人群里面挤了出来。 第三十一章 躬耕蜀郡(四)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黑不溜秋,一副弱不禁风样子的年轻人,刘瑁眉头微紧,问道:“你就是这军中的执法官?” “正是属下,属下见过使君。” “嗯……姓甚名谁?”刘瑁再次问道。 军法官镇定自若,不急不慢地回话:“属下周谯,表字公伯。” 刘瑁微微颔首,而后回转身来,眼睛一斜,瞥向此刻已然是战战兢兢的孔定,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冷气:“公伯,在一军之中,目无上级,引人作乱,扰乱军容者,按大汉军法应当如何?” “回使君,按律当斩!”周谯拱了拱手。 “好,那就按军律执行。” 说着,刘瑁大手一挥,朝左右喝道:“左右执刑士卒何在?” 刘瑁话毕,人群之中立刻闪出四五个身材魁梧,高大有力的兵卒,几个人齐齐拱手半跪在地上,朗声回道:“属下在!” “孔定身为新降之人,非但未对其往日恶行有半分悔改,反而在入我军营之后,屡次三番伙同其他降兵作乱,不杀不足以平愤。今着尔等执刑处决,三军观之!” 说着,刘瑁的双眸之中闪出点点阴狠毒辣的光芒。 “啊!” 孔定听到这话,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伏在地上的身形开始不停地颤抖,面色苍白,险些就直接昏死过去。 直到受令的几个士卒已经开始过来拖拉起了他的身体,孔定才慢慢缓过神来,红着脸朝刘瑁嘶吼道:“刘贼,你暴虐残忍,只要你今日敢对我妄动刀兵,看谁日后还有胆降你!” 刘瑁冲孔定摇了摇头,嘴角微拉,扯出一个笑容:“似尔等这番不知好歹,不惜羽毛的降兵,杀也就杀了,不碍事。若是还能因此为我军择出几个害群之马,那更是不错。” 孔定愣了一愣,目光略微呆滞了几个瞬息,然后仰头大笑,继续吼道:“贼官军果然好手段,兄弟们尽都反了吧,在这厮手下,我等怎会有往日的风光。” 孔定这话显然是对刚刚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士卒们说的,但现在,激将法显然没有用。 在绝对的权威恐吓下,这些人聚在人群之中,只是把头深深地埋下去,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生怕被当做孔定的同党一起遭殃。 毕竟,他们这害群之马,做的不比孔定。对于刘瑁刚刚的威胁之语,他们都心知肚明,此时要是谁敢出头,下场就是一样。 刚刚领命的几个士卒在捂住孔定的嘴以后,如同拉着一条死狗一般地拖住双腿,把他带离了刘瑁的视线,朝着军营大门走去。 作为山匪降兵当中一员,因为自己的嚣张跋扈,孔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当然,这也是刘瑁此行的目的,杀一儆百,相信在这次人头落地之后,军中也能够消停一些了。 处理完了孔定的事情,刘瑁并没有着急离开校场,而是在甘雄的陪同下,巡视起了郡兵们训练的情况。 从士卒日常休息的营帐区穿过,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甘雄在前给刘瑁介绍道:“使君,这里便是郡中骑兵日常操练的场地了,蜀地多山陵,路途陡峭不平,不宜大规模骑兵作战,所以郡中但有这一队骑兵,共计五十余人,百余匹战马。” 刘瑁点了点头,正想走近一点观看骑兵训练的时候,突然眼睛一瞥,眉头开始蹙起。 “兴业,郡中武库之内的器械可都还足?” 甘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道:“使君何意,武库军备尚且充裕,除开补充郡兵的日常消耗以外,还能有所余留。” “那为何骑兵是这等装备?” 刘瑁满腹疑惑,快步走到一个骑兵的身旁,握住其座下的马鞍,然后又指着只悬挂在一边的马镫说道。 “这,有什么不对吗?”甘雄也走过来,绕着这名骑兵来回走了一圈,不解地说道。 见甘雄不明白,刘瑁开始有些着急:“这马鞍为何不是高桥马鞍,似这般前后持平,若是战马脚力一快,士卒岂不是很受颠簸。还有,马的两侧为何只有一边悬有马镫?” 甘雄被说得有些懵,和马上的士卒面面相觑。半晌之后,疑惑地问道:“嗯?使君……何为高桥马鞍,另外,自成军以来,我汉骑士卒的马蹬向来就是为了上马方便而设,一直都是单边。” “你们不知何为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 “属下不知。” 甘雄和士卒齐齐拱手说道。 他们居然不知道这些! 这两项骑兵的装备,倒不是刘瑁在《后汉书》里面看到的,而是他前世生活之中,从游戏和影视里面得来的。 但说到底,对于历史,他始终也只是个半吊子水平罢了,所以倒也不知道,此时距离这两项划时代的骑兵装备发明,还有些年岁。 高桥马鞍作为骑兵史上划时代的发明,据后世考察以后发现最早出现于三国曹魏时期。而马蹬在这个时候才仅仅是用于辅助骑手上马,并没有扩展到帮助骑兵平稳地在马背上作战这一点,所以此时的马蹬还是采用的单脚设置。 见甘雄一脸茫然,刘瑁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这么简单又重要的科技树,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发现来点呢! 刘瑁招呼甘雄离开校场,坐上车驾火速赶回了太守府,然后又紧急征调成都城里铁匠铺,裁缝铺和木工房的几个管事到府里。 等到人都到起以后,刘瑁赶紧和他们讲解起了高桥马鞍和双脚马蹬的构造和用途。 不过刘瑁前世对这两个东西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只懂得一点皮毛。所以一开始给众人描述的时候,直把在场的人讲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 最后,无可奈何的他只好从后院捡来一根木枝,在地上比比划划半天,众人才略有所懂,纷纷表示回去以后会再加以研究,争取早日把这两项骑兵装备做出来。 不得不说,让刘瑁干这种技术活还是有些为难他了。就只讲解这么两个简单构造的东西,他就从巳时讲到了午后。 一一送过众人后,饥肠辘辘的他拉着甘雄,又请来了甘宁,任安和秦宓几人,一起在后院吃起了午饭,几人在谈笑间,倒也算是消解了一早上的疲惫。 第三十二章 绵竹来人 六月中旬。 又是一轮连绵细雨袭来,整个成都城都被雨水从北到南地冲刷了一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 刘瑁站在太守府大门的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房沿外的脊兽身上不断地滴落,在坑洼的地面上慢慢聚拢,然后又被匆忙赶路的行人踏得四溅,鞋履上的泥土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把地面映得混浊不堪。 “这天气,倒是徒惹人心烦意乱。” 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刘瑁双眉紧蹙,背住手转身朝府内走去。 自初九开始,直到现在,成都这阴雨连绵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有一周之久。这段时间以来,不仅是校场里的士卒变得疲懒,日常出操都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就连城南的蜀锦坊,也因为阴雨不止,没法织造印染而被迫关门停业。 更让刘瑁头疼的是,成都附近的郫江和检江在这段时间里水位涨势极快,一连数天都直逼堤岸的安全线而去。 无奈之下,刘瑁只得派任安和郡内的治水官前去察看,但不断派人加固和堵坝,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任安每天传回来的消息,刘瑁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使君,急报,急报!” 刘瑁刚刚一路躲着雨走回前堂,屁股都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身穿莎草蓑衣的小卒就冒冒失失地跑进了府门。 “小九,不用这么着急,先喝杯茶歇一歇。可又是任公从水所传来了消息?”刘瑁眼含关怀地看向了一路闯进来的小卒,然后端起身前的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被刘瑁称为小九的人,名叫任小九,年方不过十七,他本是任安身前的随行仆从,但因他行事谨慎,富于耐力而又为人老实,所以在刘瑁偶然间认识之后,就特地把他从任安手中要了过来,辟为自己身边的亲兵。 任小九摘掉头上的蓑笠,一边扶腰喘着粗气,一边摆了摆手,道:“使君,绵竹,绵竹来人了!” “什么?尊父派人来了?”刘瑁双眼一缩,有些诧异。 任小九点了点头:“正是,这是来人所呈上的主公书信。” 说着,任小九从腹间掏出了一卷被雨水打得有些焉巴的信纸,奉给了刘瑁。 “这是今日值守北门的小校教人传来的,说是来人非得让使君先行过目此信,然后等他入城以后到太守府相谈。” “这么说,这人才刚刚进城?” “正是,但随着这封信呈到使君面前,只怕人也快到了。” 如此行事,却是为何?刘瑁一时间没有搞懂来人的意图。 慢慢拆开信封上的红戳,取出信纸在半空中抖了抖,刘瑁扫视起了里面的内容。 确实,这封信乃是他那便宜老爹所写。而且,前面一大段抛开日常的问候之外,也就是像上次传信一样,简要报道了一下当前洛阳城里的形势。 现如今,洛阳城里的骠骑将军董重与何进争权夺利,被何进欺压得有些抬不起头的宦官们见状,赶紧倒向前者,期望能够和董重互为党援,对抗何进。 与此同时,灵帝刘宏的生母董氏想要趁着自家孙儿刘辩年少,和何太后一起临朝听政,企图干预国家大事。 但是大权在握的何太后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来分一杯权力的羹,所以立刻就严词拒绝,董氏一气之下,对着何太后一通大骂,然后找到了侄子董重联手。 这个事情被何进知道以后,何进简直大喜过望,心想自己还搁这想法子搞倒董重呢,你一个女人家倒来送助攻。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五月,何进与三公共同上奏,俱言董氏指使前中常侍夏恽勾结地方,巧取豪夺了大量的民间财物,并且囤积在董氏的永乐宫中。 当然,这种事情是何进和他家胞妹何太后早就商量过的,所以在朝堂上,何太后立马就批准了何进请求把董氏迁出洛阳的奏章。 这还不算完,五月初六辛巳日这一天,何进举兵包围了骠骑将军府,逮捕董重后免除他的职务,导致董重在狱中直接自杀。 而在前几天,六月初七,董氏因为忧惧,直接就在永乐宫里面飞升成功,上天去见了她的宝贝儿子。 这有什么,这我都知道了啊,老爹发篇新闻报道,何必还专门派个人来......何必,嗯? 刘瑁正在心里嗤笑间,突然目光一转,扫到了信纸之后的内容,随即脸色一紧,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且复杂。 抬头看了看任小九,刘瑁道:“城门小校可有说来人是谁?” 任小九捧着下巴想了半晌:“好像是州牧府里的别驾从事。” 老爹府里的别驾从事,好像是叫赵韪? 刘瑁正竭尽全力在脑海之中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但与此同时,府门之外却又有一个士卒跑了进来。 对刘瑁拱手施礼过后,士卒道:“使君,府门之外来了一队车马,领头穿白袍的那人自称是本州别驾从事,有要事求见使君。” “且带我去迎接。”刘瑁一挥手,迈步朝府外走去。 此时的太守府门前早已经围起了一层一层的人,人声鼎沸,喧闹嘈杂,百姓们都一脸茫然地对着站在车马前,执剑而立的赵韪指指点点。 见刘瑁走出太守府,赵韪握住腰间长剑,踏着官靴缓缓上前几步,拜道:“益州州牧府别驾从事赵韪,赵仕安,见过使君。” 刘瑁略微一笑,对着赵韪还了一礼,道:“早在我与瑾儿大喜之日的宴席上,就与仕安兄有一面之缘,不料今日却在这里再次相见。” 赵韪拱了拱手:“我今日来蜀郡,是受了主公之命。想必我让小校提前送过来的主公亲笔信,三公子已经看过了吧。” “看过了,信中所言我都已经知晓,只是,有一处我不太明白,还请仕安兄示下。” 赵韪悄然一笑,继而扬了扬手,道:“三公子有所疑虑,我也知道。只不过这雨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进到太守府里,我再与公子详说。” “啊,吾之过矣!竟让仕安兄在这雨中站此多时,快快请进,请进。” 刘瑁拍了拍脑袋,冲赵韪一笑,然后侧过身将赵韪迎进了太守府。 第三十三章 蜀中对 走到堂上,两人各分主客坐下。 唤上家仆给赵韪倒茶,刘瑁按了按桌上的信纸,说道:“仕安兄,家父信中......” 还未及刘瑁说完,赵韪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笑着抢白:“公子,在说主公信中所指之前,属下还得问问你对于当下京中形势的看法。不知对于此,公子,可有什么高见可以教我?” “自先帝泰山崩之后,洛阳城里暗流涌动,阉党和士族各怀心思,本就是一片风谲云诡,难以教人分说。” 刘瑁顿了一顿:“只不过,依家父所写的信来看,当下大将军何遂高与太后两人把持朝政,独揽大权,打压宦官和另外一门外戚董氏。致使西园上军校尉,小黄门蹇硕身死,骠骑将军董重于狱中自杀,太皇太后董氏在宫内忧惧而亡。只怕,自此过后,虽无人再敢与何氏一族争权,但大将军也将彻底地失去民心。”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三公子果非凡人也。”赵韪仰头大笑,从胡椅上站起身来拍手称赞。 “只是,大将军虽然现在风头无两,但其身边却是危机四伏。” 赵韪双眸凌厉,这句话显然是对刚刚刘瑁所说的补充。 “愿听仕安兄解答一二。”刘瑁同样是笑了笑。 赵韪朝刘瑁欠了欠身,接着说道:“大将军重用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弟,其中就有一名绍字本初的袁家庶子,现如今正在西园当差,不知三公子可知?” 刘瑁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嗯,据我州安排在京中的探子传回消息,袁本初近日正在劝谏大将军,对宫中的诸位常侍下手。而大将军本身就与宦官有所嫌隙,也乐得借助这个机会笼络住以袁家为首的一派士族代表。所以,就在数日之前,大将军向太后建议,请求将撤换宫中中常侍及以下所有宦官,另外委派三署的郎官来代替他们的职务。” “袁本初此人对于宦官是出了名的憎恶,有此做法并不稀奇。只是太后久居深宫,时日一长难免会对这些时刻服侍在身边的阉人有所怜爱,大将军如此冒然请奏,只怕难以收到成效。” 关于十常侍之乱这一段历史,刘瑁都不知道在《后汉书》里面看过多少回了,对于剧情简直都可以倒背如流。他知道,何进这么一出手,最后只会徒惹得何氏不满。 但这些事情,赵韪并不知道。所以当他听到刘瑁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的时候,颇有些惊讶。 “三公子聪慧,事情的结果正如你所说。太后在接到奏表之后,以‘中官统领内省,汉家故事,不可废也。’和‘先帝新弃天下,我奈何楚楚与士人共对事乎’为由,严词拒绝了大将军。” “太后说得却也不错,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就要让宫中换进一批男人来,确实不妥。”刘瑁拨了拨手中的茶水,轻酌一口之后笑道。 “但也因此,大将军计划落空,没能够安抚住杀宦心切的袁本初。袁本初很快又找上了大将军,俱言阉宦之害的同时,向大将军许诺在诛杀宦官之后,以袁氏宗族之力,保得大将军权势永握。” “嗯......袁本初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为祸大汉百余年的宦乱能够根除,只怕他身上所落得的美名要远远多于大将军吧。到那个时候,大将军空有一副执掌天下的印章又有何用,十三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无数的门阀士族,传颂的都是他袁家的名声,听得都是他袁本初的号令。” 刘瑁这一番言论,堪称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再一次引得赵韪侧目的同时,却也彻底地让赵韪产生了与之对话的兴趣。 “哦?公子此言却是何意?”赵韪眯起眼。 “哈哈哈,无甚无甚。”刘瑁摆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说,大将军出身不高,本只是一屠户耳,仗着自家胞妹得先帝宠爱,才能够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如今虽然权柄在握,却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要想让天下士族真的归心与他,观其往日与士族妥协之姿,只恐怕是难如上青天。” “好啊,好啊。公子真乃妙人也!弱冠之年能有这般说辞,仕安佩服!”赵韪笑得直跺脚,拱手执礼之余,心里对刘瑁又是高看了一等。 “仕安兄过誉了,些许拙见,不值一提。只是,说了这么多,仕安兄可否告诉我,家父要让我即刻启程去洛阳,却是为何了吗?” 原来,刘焉在书信的末尾,改用朱墨大大地批上了一行红字:“先帝新殂未几,而外戚把政,阉宦惑主,朝权旁落,纲纪崩坏。我宗室富力者外,贫弱者内,朝中几无可言之人。吾每思于此,但或垂泪,涕泗不止。本欲亲身返京,一与戚宦相斗,但久居绵竹,偶有抱恙,难以舟车,故遣叔仁替往,以解东都之乱。” 赵韪摆了摆手:“公子莫急,待我再说一语,依公子之聪,必定自己就能得出答案。” 谜语人滚出大汉! 刘瑁在心里暗自骂上一句,然后催道:“那还请仕安兄快讲。” “为驳倒太后,袁本初近日已经向大将军献上兵谏之策,并,凉,冀,青,豫等北方诸州的多位刺史太守,已经手握大将军之令,率军赶赴洛阳,这等兵谏,虽然与我益州无关,但若是洛阳兵乱,必定会殃及池鱼。” “等等!”听到这,刘瑁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池鱼?父亲可是惦念着远在洛阳城里的,我那两位兄长和一位胞弟?”刘瑁语气之中稍显冰冷。 赵韪一笑,朝刘瑁躬身拜道:“三公子所料不差,主公派你前往洛阳,正是为了其他的几位公子。” 好家伙,赶紧这是让自己深入虎穴,替他救儿子去啊! 诶,不对啊,《后汉书》里的剧本没有这一趴的啊,怎么,历史的车轮把路走歪了? 刘瑁心里不解的同时,还含着一股子怒气。也确实,现如今洛阳的这种形势,刘虞,刘表这些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宗族都没有吭声,唯独自家老爹发糊涂,不按套路出牌地要去横插一脚。 也不知道老爹有没有考虑过,要是自己非但没有救出那三个兄弟,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的这种情况。 到时候我们四兄弟齐刷刷地在洛阳猫着,让你这个老犊子呆在益州,等着吧,再有个五年你就去见高祖皇帝了,到时候连个给你送葬的都没有! 刘瑁在心里面把便宜老爹骂了个狗血淋头,一抬起头,迎上了满脸笑意的赵韪。 第三十四章 论废史立牧 “三公子,这趟洛阳之行,你意下如何呀?” 赵韪还是那副笑容,只不过,现在刘瑁莫名有一种想要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表情,刘瑁讪讪地说道:“既是父亲之命,又关乎我胞兄弟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叔仁也得走这一遭。只不过,有一点我还不是很明白。” “何处不明白,公子但讲无妨。” “既然尊父有此意愿,为何在信中不直接表明,而是以让我代表宗室,前往洛阳与大将军斡旋为由呢?” 赵韪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不经意间又拉高了一点,笑道:“公子,这便是主公的第二层意思了。此次你前往洛阳,除了将另外的三位公子接回益州之外,还有着另一个目的。” 果然,老爹还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简单啊你刘君郎...... 刘瑁一下来了兴趣,欠身执礼道:“还请仕安兄示下。” “公子,去年主公上书先帝,求得废史立牧。重新开了自光武皇帝建武十八年之后,就被废除的十三州牧制。你可知道,主公此举之意所在?” 刘瑁脑袋有些痛,这个赵韪怎么老喜欢打谜语啊。 在把两只手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以后,刘瑁只好在脑海里回想起关于这一方面的信息。 汉朝成立后,一开始在沿袭了秦朝郡县制的同时,也实行着分封诸侯王的制度,史称“郡国并行制”。而这种制度很容易导致封王权力膨胀,滋生不臣之心,汉初的“七国之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所以到了汉武帝时期,为加强集权,削弱诸侯王地方力量,在推恩令的基础上,汉朝又在秦监御史和汉初丞相史的制度上进行了改革,确立了独具特色的刺史制度。 起初的时候,新颖的刺史制度可谓是极大地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管理,在保障了皇权的基础上,也促进了汉朝国力的发展。 但是,毕竟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的存在。由于刺史能够直达上听,同皇帝接触,权力上不止是可以决定地方官员的进退走留,甚至连后者的生死存亡也能左右一二。所以,在中央朝廷长时间地放权刺史之后,刺史拥权自重的现象开始滋生,最后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乃至于到了西汉后期,州刺史从监察职能的中央官逐步变成了拥有行政权的地方长官。 待到王莽篡汉称帝,为增强地方实力,便于镇压因为新朝改革而引起的地方叛乱,大笔一挥,王莽就将刺史改制为了州牧。 自此,这个由刺史进化而来的州牧,也终于从畸形的监察官职转变成了正式的地方行政大员。 而刘秀创立东汉王朝后,深感州牧制度对于国家的荼毒之深,所以又于建武十八年(公元42年),再次挥笔,把州牧又改回了刺史,职权在名义上也被限制在了监察一块。 但光武帝肯定做梦也没想到,这一个地方专权的制度在一百多年以后,又再一次死灰复燃了。 “州刺史只得监察地方之权,而州牧兼任一州政务,军事,财税,乃是替天子牧守一方的要职。如今天下纷乱,各地多有贼人造反,尊父怜悯天下苍生,所以向先帝提出废史立牧,为天子分忧。这不就是父亲的意图吗?” 刘瑁懒得跟赵韪这个谜语人多废话,说完以后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哈哈哈,公子,如今这堂前,这蜀郡,这益州,都是主公之地,你又何必用这般说法来敷衍于我。”赵韪见刘瑁隐约有些不满,自己也不好再加以隐瞒,接着说道:“正如公子所言,如今天下大乱,州郡失政严重,必须要有资深望重之人外派地方,加以震慑。而此类人,不得为刺史,必为州牧,方可示以隆重。” “资深望重,所以先帝才许了像尊父一样的几位宗室元老外出牧守?”刘瑁还在打弄着手里的茶杯。 赵韪点了点头:“正是,只不过,除开主公以外,似刘虞刘伯安,刘表刘景升之流,只是一介平庸之辈罢了,担当州牧,实属委屈了这等要职。” 刘瑁终究是有些听不下去了,这我爹不在这呢,你别拍马屁了,拍了他也听不见。 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刘瑁脸色一正,摆了摆手,道:“仕安兄直说要点便是。” 被这么一打断,赵韪不禁一愣,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接着道:“蜀郡属国都尉董抚,往日在朝中任侍中的时候,曾言‘益州有天子气’,主公雄才大略,正应此语。” 刘瑁眉头微蹙,赵韪说到这个份上,他算是听懂了。自家老爹这是要造反啊! “仕安兄,如今天下大乱,主少国疑,外戚当道,奸佞在朝。尊父作为我大汉宗亲,有清君侧之思,也是大义所在。” “哈哈哈,正是正是。” 赵韪见刘瑁说出“清君侧”三个字,就明白刘瑁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毕竟,清君侧这种东西,懂得都懂…… “所以,尊父遣我此时去洛阳,却是何意?” “先帝新崩,大将军就算再是权势滔天,也没办法这么快把朝堂上的人全部换成他的亲信。此时,朝中还有不少能为我所用之人,主公希望,公子此去洛阳,尽当与这些人熟络,争取这些人倒向我益州,为日后天下动乱,我主兵出关中,做下伏笔。” “既然是这样,益州能言善辩之人多如牛毛,尊父为何偏偏让我前去?”刘瑁还是有些不解,感觉刘焉这是在卖儿子。 赵韪笑了笑:“公子此言差矣,遍观整个益州,此时能去洛阳的,也就只有公子一人。” “仕安兄何意?” “公子身为宗亲,值此京中动乱之际,以调停各方矛盾,斡旋之名前往洛阳,无人会多加怀疑。一来便于在洛阳行事,二来,此事若是由公子去办,也能够让朝中老臣感受到主公的诚意。” “那若是事情败露,大将军等人与我动手怎办?”刘瑁问出了他心中最为担心的问题。 赵韪不禁哈哈大笑:“公子且放心,这也是此事只能由公子去办的原因之一。公子身为我大汉宗亲,又是手握大权,牧守益州的主公之子,就算与朝臣私会被大将军知道了,他也顶多就是有所不满,出言加以制止罢了,万不可能敢对公子刀兵加身。” 刘瑁眼神幽怨地看了看眼前发笑的赵韪,他有理由相信,刘焉之所以能够做出这种事情,多半有这个人的掺和。 第三十五章 决意入京 是夜亥时,太守府的大堂里灯火通明。 “不可,此事断不可行!”秦宓拍案而起,一脸愤愤不平。 “子敕,你且先冷静一下,先听使君的意见。” 下午接到刘瑁急令,匆忙从城外水所赶回来的任安坐在堂前的次座上,面色微青,但仍出言安抚住激动的秦宓。 等到秦宓满脸不高兴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任安才指了指放在自己身边方桌上的信纸,朝刘瑁问道:“使君,你当真要去洛阳?” 刘瑁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把在座的任安,秦宓,吴懿,甘雄和甘宁等人都看了一圈。 这个时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看得出来,他们对刘焉这样的做法感到有些不满。 他们觉得刘焉此举,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在用刘瑁的身家性命来赌他自己的帝王梦。 “信中的内容,你等也都看过了。尊父所指,为子的不得不从。”刘瑁笑着摆了摆手,似乎对此并不以为意,心情还很轻松。 “可是!”秦宓再次激动地拍起了身旁的案桌,大有再次起身反对的样子。 “子敕,你且先稍安勿躁。”刘瑁对着秦宓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的担忧,害怕我此去洛阳,行此秘事会有泄露身危之险。” “既然使君知道,缘何还要去。”这次说话的是甘雄,他现在的脸上同样写满了不解和愤恨。 “现如今洛阳城中危机四伏,士族宦官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要我说,尊父此时派我前去行事,倒是正处在好时机上。若我所料不差,此去我非但不会有危险,反而还将是洛阳城中,争权夺利的各方竞相笼络的对象。” “使君何意?” 除了任安低头沉思之外,在场的几人都有些不解,赶紧出口问道。 这次,刘瑁彻底地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看向次座上的任安,道:“任公,你有何见解,但讲无妨。” 任安忽地抬头,皱着眉头捋了捋花白胡子:“使君,如你所说,身为益州牧之子,洛阳城中不管是宦官,还是士族,都将以笼络你来争取刘益州的支持。所以此去,断无性命之忧,相反,若是与这些朝臣周旋得当,还能落得些许好处傍身。” 刘瑁仰头一笑:“哈哈哈,任公所言有理。只不过,益州离洛阳本就相去三千里之远,加之如今的汉中太守苏固不尊家父,据一郡而抗益州,我若去洛阳,必不能取道汉中。这样一来,绕路前往,等我到了洛阳,张让等十常侍恐怕已经被大将军一派所杀。到时候,洛阳城中贿赂于我的,只怕会是北方诸州的乱军。” “使君,慎言!这等推断,绝不是可以信口便来的。”任安立刻站起身来,朝刘瑁大声说道。 不光是他,就连甘雄和甘宁这两个武将听到刘瑁的这一番惊世之言,也表现得颇为震惊。毕竟,虽然现在看起来,洛阳朝中纷纷乱乱,但总体上来说,在何进的威压下,除开董氏一族被杀之外,倒也没翻起什么大浪。 而刘瑁所说的,十常侍被屠戮殆尽,北方诸州的地方军进驻洛阳这种惊天乱象,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此时绝对想不到,也不敢想的。 众人的反应在刘瑁的预料之内,他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现如今已是六月中旬,就算我明日便启程从成都出发,自广汉郡上船,避开汉中,取汉水水道出益州,然后借路凉州往洛阳去,只怕也要几尽三月的时间才能到。届时已经九月,洛阳局势只怕与当前相比,将是天翻地覆。” “任公,我这可不是信口开河。袁本初对于宦官的逼迫之甚与太后夹在大将军和中常侍之间,左右为难的矛盾。这些事情,随时都可能让洛阳现在隐于地下的隐患,摆到众人不得不面对的台面上来。” 刘瑁说完,只见任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刘瑁所说的这些确实有可能发生。 但是,乱军入洛阳,绝不可能! 如果这发生了,悲怆大汉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将会彻底在众人面前被撕得粉碎。 “那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让乱军入城!”任安扯着嗓子呐喊,气血渐渐上涌。 “大将军与袁本初企图以外调州郡之兵的方式对太后施以兵谏,从而诛杀宦官。这本就是引狼入室之举,蠢不知当今的州郡都已经是各怀鬼胎,自黄巾之乱过后,其人大多拥兵自重。对于大汉,早就几无忠诚可言。如今得令入京,怎么可能不在这一滩浑水之中横插一脚。” 说到这,刘瑁也不再和任安争辩:“再说也无益,任公不若与我作个赌。若是时局如我所说,你便委身作我府下家臣如何?” “好!” 任安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他相信,大汉就算纷乱,也绝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若是真到了这一天,也就合该国祚危矣,他一介老儒,在社稷渐崩的时候,转为他人效力又有何不可。 刘瑁点了点头:“那便接着说回正题,依我之见,此去洛阳既然没有危险,那么去与朝中群臣相识一番,打打秋风却也并无不可。” 说到这,在场的众人都已经被刘瑁说服。所以现在,他们干脆不再发声,准备听候刘瑁的吩咐。 环视众人一圈,见没人再有异议,刘瑁接着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便做下安排。” “甘兴霸,秦子敕!” “属下在!” “你们二人随我一同入京,可有问题。” “但凭使君安排。”甘宁和秦宓相视一眼,齐拱手道。 在这段时间,甘宁在任安身边学了不少。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现在也到了该他自己领悟的时候了。而且这一路上,还有秦宓作伴,甘宁更是感觉无碍。 “嗯,任公,子远,你们替我留守蜀郡。我与子敕不在的这段时间,郡中大小事宜,便尽都由你们决断即可。只是,城中张氏,却要多加留心。”刘瑁在对任安和吴懿授权之后,又叮嘱上了一句。 对于张家,任安自然明白刘瑁的意图,点了点头:“使君放心便是。” 第三十六章 风谲云诡 百余人的队伍绵长蜿蜒在官道之上,旌旗猎猎,兵甲烁烁,当是好生威风。 成都多天以来的阴雨天气终于转晴,刘瑁手上提着座下白马的缰绳,走在队列的最前端,双眼微闭,感受着难得的晴天带来的温暖阳光。 而同时,在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吴瑾递给他的香囊。 “三郎,此去洛阳历时数月,你需多加保重身体。我一女子,不懂你们男人家的想法,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归来。” “瑾儿放心,若是一切顺利,年关之前我便可以回到成都。” “嗯,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香囊,你且戴上。” ...... 刘瑁脑海之中回想起了一个时辰之前,他与吴瑾相拥在成都北门外的情景。心里顿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颇有一番不可名状的离愁滋味在胸膛间翻涌。 自他们一早就从成都出发以后,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车马队伍越行越远,现在已经到了成都城的远郊地带,甚至连些许村落的影子也不再能够看到,四面八方全是群山。 待车驾行到一处分叉路的时候,赵韪挥鞭赶上了刘瑁,道:“公子,再往前五里,便是广汉新都县境内。我等便在此与公子分别,返回绵竹。” 赵韪此行的任务既然完成,自然是要赶回绵竹向刘焉复命。而刘瑁因为汉中太守苏固犯上不尊的原因,从汉中出蜀的道路被封锁。走不了绵竹方向的陆路,他便只能取道往东去,到广汉县坐船,沿潼水而行。 所以两人赶路的方向不同,赵韪在这里和刘瑁告辞,也正是时候。 “仕安兄此次前来蜀郡传令,也是舟车劳顿,早日返回绵竹向尊父复命是应该的,但去便是。”刘瑁笑着说道。 “如此,那属下便与公子有缘再见。” 赵韪在马上朝刘瑁欠身执礼,然后挥起了手中的马鞭,带着自己的人朝左边的官道驶去。 刘瑁则是引着甘宁,秦宓一干人往右边的道走。山路崎岖,即使广汉和蜀郡作为益州繁华程度数一数二的大郡,各地县官经常征调民夫修路,但因为地势的原因,也大多起不到太好的效果。所以一路往前走下去,离新都县城只不过三十里的路,他们却一直走到了晚上酉时才到。 进了新都县城,刘瑁将车马队伍安置在驿站之后,先去拜会了当地的县令,然后又在新都县令的陪同下,在城中的市场里采购了一批干粮和草料。 在刘瑁看来,算准相邻两县之间的距离,一次性只买支撑车队走这么远的粮食,避免携带大量的辎重,将会大大加快行进的速度,简直就是出远门的最优解。 更何况,这益州都是他老刘家的天下,自己去买粮食,当地的县官自然是要跟在身边的。商贾一看是县里的明府,售价也要低一些。 在新都短暂修整了一日过后,刘瑁又带着随行的队伍继续往东而去,花了一旬的时间抵达了广汉县境内。 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一件让刘瑁颇感到有些头疼的事情——车队里的马匹因为连续高强度的山川跋涉,有不少都出现了脚掌开裂渗血,难以行走的问题。 这个时候,刘瑁才想起来有一种东西,叫做马蹄铁...... 但现在已经是追悔莫及,在这些马的脚掌上缠绕上大量的纱布后,刘瑁硬着头皮赶着它们到了最近的县城,然后卖与当地的马商,再重新购置了一批。 自广汉境内,刘瑁乘船由潼水往北而去,在到达梓潼之后,又换陆路到葭萌再次乘船,出白水关,一路向北,最后终于在八月中旬离开了益州境,历时两个月到达了凉州武都郡的河池县。 舟车劳顿,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刘瑁和随行的人感到十分疲惫,所以在和秦宓,甘宁商议之后,刘瑁决定在河池县修整一段时间,然后再向东前往司隶。 “李兄,我前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家,这几天身子刚好,一出来走走就听得大街小巷之内,百姓都在谈论东都城里的事情,可是洛阳发生何事了?” “贤弟有所不知,我昨日才往郡治下辨卖货回来,听郡里的小吏说,这些日子,斄乡侯已经带领我西凉虎军驻扎在了洛阳城以西二十里的夕阳亭,静候大将军号令,便要一道杀入城中诛尽阉贼。” “竟是如此!”一开始说话那人显然有些诧异,手上一抖,茶水洒在身上,把自己穿的白袍都给沾湿了一大片。 而这一切,都被刚刚下楼来的刘瑁和秦宓听见了。 现在已经离开了益州,刘瑁头顶的光环在这凉州地界上已经是不太好使。而且,为了防范万一,刘瑁也不打算在这些地方和当地的官府接触。 毕竟,他此去洛阳,完全就是刘焉和他两个人自相情愿罢了,手里也没有皇帝的诏令。既然是要去行秘事,与其还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不如好好地低调路过。 所以,这一次,刘瑁是选在了河池县里一家普通的客栈落脚。但没想到,他们才把衣物安放妥当,下楼便听到了这些内容。 刘瑁看了一眼秦宓,两人很有默契地走到了刚刚那两个人身边的一处桌案旁坐下,吆喝店家上茶之后,细细地听着隔壁的谈话。 而刚刚那两个人,显然因为一开始说话那人的剧烈反应,说话的声音变得小了些。 “贤弟,你且莫要如此大声,这也就是街头巷尾的传言罢了,若是被官府听到你我在这里大肆宣扬,闹不好要抓去蹲监牢的。”李姓男子环顾四周,显然有些害怕,压低了声音说道。 白袍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样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李兄,可还有别的事情?” 李姓男子嘿嘿一笑:“自然,据小道消息称,大将军和那袁本初为了诛杀宦官,往西请了斄乡侯,往北找了丁并州,往东则是叫上了桥东郡,三路大军齐聚洛阳,阵仗好生之大。” 说到这,他又悄悄地看了一圈四周,然后把头凑上前道:“而且啊,自八月以来,大将军和十常侍那帮阉贼就愈发不和,只怕洛阳城乱,就在几日之间!” “啊!这么严重。”白袍男子捂着嘴不住地摇头。 “哈哈哈,不过这些都惹不到咱们这些黔首的身上,想它做甚,来吃菜,吃菜。”李姓男子显然对年轻人的反应感到很满意,颇有些得意说道。 第三十七章 东都洛阳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刘瑁和秦宓起身,上楼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子敕,看来我要赢了和任公的赌约。”刘瑁苦笑着摇了摇头,跪坐在房内,开始斟起了茶。 “使君,大将军与袁本初实在是蠢!他们要挟天下兵以迫太后,也得找些他们足以号令的人才是啊。斄乡侯董仲颖,自去年与左将军皇甫义真前往凉州平叛之后,便一直留在其故土西凉经略,加上他向来与羌人交好,现如今已在凉州成了气候,几乎掌握着凉州全境大半的兵马。” 秦宓本来就是一个性情中人,忍不住地开口忿忿斥责,对何进与袁绍的无脑做法感到大为恼怒。 “而且更重要的是,董仲颖野心勃勃,这一点先帝早有预料,若不是先帝崩殂得早,他早被下狱治死。可如今他非但活下命来,还得了大将军密令领兵来京,只怕因为他,洛阳将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秦宓说到这,止不住地摇头,对何进和袁绍的失望溢于言表。 早在一年多以前,病床之上的汉灵帝就看出了西凉的董卓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所以就听从臣下的意见,封授董卓为少府。 封董卓这个官职,虽然名义上位列九卿,风光无比。 但是这道召命从洛阳发出,还没送到董卓的手上,就被他帐下谋士李儒截断。随后李儒就找到董卓劝谏:“主公位居西凉,兵精粮足,纵然洛阳朝堂对主公有所忌惮,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若是主公听从陛下的任命,抛弃麾下兵马,回到洛阳担当少府。那么朝廷再想对主公不利,就只需要一纸诏书和两名狱卒便可以置主公于死地。朝廷此计,实乃是明升暗降,其用心之险恶,还请主公三思而行。” 董卓向来信任自己麾下的这个首席智囊,所以在听到他的分析之后,当即勃然大怒。 随即就上书洛阳,摆明自己只是一个粗鄙武夫,才疏学浅,做不来少府这种九卿要职,只能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国镇守凉州。 灵帝收到董卓拒绝赴任的奏章,当即就龙颜大怒,准备下旨治罪。但是冷静下来以后考虑到董卓手握重兵,不能擅动,就定下计来,决定徐徐图之。 所以为了安抚住董卓,汉灵帝再次下旨,册封他为并州牧。打算在调他到并州,解除了他在凉州的根基,再慢慢设法将其除掉。 可是这一次,汉灵帝刘宏的计策再次被李儒识破,董卓领了并州牧之职,却找各种理由不去赴任,同时也拒绝交出在凉州的兵权,只是率领自己麾下的凉州精锐进驻到河东郡,以观时变。 董卓的这一做法彻底地激怒了汉灵帝,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就溘然长逝而去。 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董卓的斑斑劣迹早在前朝就已经有所表露,现在何进还要引狼入室,招他进京,怪不得秦宓怒火中烧,开口大骂。 刘瑁笑眯眯地看着秦宓,等他怒气渐消之后,慢慢把一杯茶水推到他的面前,然后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道:“早在绵竹尊父麾下任别部司马的时候,我就对凉州的这个董仲颖有所耳闻。遍观其多年领兵来的种种作为,若真的让他进了洛阳,祸国只怕是在所难免。” “正是!”秦宓重重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好了,子敕但且宽心。”刘瑁站起身来,拍了拍秦宓的肩头。笑着道:“现如今董仲颖已经领兵在了夕阳亭,再想阻止他也不可能。我等此次进京,说不得要和他打交道,到时候我倒要一观这厮,究竟有何许本事。” 说完,刘瑁径直走出了房间,背对秦宓招了招手,道:“子敕,且先下来吃饭吧。” 秦宓看着慢慢走下楼去的刘瑁,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八月廿二日,在河池修整了五天之后,刘瑁采买齐了一批粮食和草料,再次启程往洛阳而去。 凉州路广而平,正适合快马驰骋。在座下马匹脚力完全解放的情况下,刘瑁一行一路朝北出得散关,进入司隶的右扶风,两地距离数百里的路,却也只用了不到七天的时间。 再往后走,出右扶风,过京兆尹与弘农郡,历时三月,刘瑁终于在九月初八这一天踏上了河南尹的地面。 “使君,我等离开蜀郡的时候还是盛夏六月,现在到了河南尹,已经是金秋九月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圣人诚不欺我。” 马上就要抵达洛阳,队伍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气,就连平时一脸凶相的甘宁也开始说起了俏皮话。 刘瑁手执缰绳,笑着揶揄道:“兴霸随任公学习日久,这说起话来也会引经据典,颇有学子之风啊。” 甘宁立刻闹了个脸红,赶紧出言道:“使君,莫要打趣我。” 顿时,引得身旁的众人大笑。 而与此同时,只见一个身着皂衣的斥候小卒从前面道路的尽头闪出身来,挥动着手里的马鞭,飞快地朝刘瑁驰骋而来。 “吁!”冲到刘瑁跟前,斥候一手勒停座下的战马。接着一个翻身,滚落下来抱拳禀道:“使君,此地名为谷城,距离洛阳已不过百里的路程。另外,据兄弟们探查,出了这片山林之后,再往前就是平原通途。” 这个斥候是刘瑁从斥候里面挑选出来最为机警的一个,专职带领一伍的斥候,负责探查车队行进的路线。 “好,你带着其他斥候,一人一个方向,散开来后往前继续探报。”刘瑁微微颔首,对斥候吩咐一阵。 斥候的禀报让众人都忘记了刚刚的欢快,现在他们的脸上又一次浮现起了不安。 毕竟,当他们才从散关出来的那一天,洛阳城里的巨变就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经历了何进身死,袁绍杀宦,张让挟持少帝外逃的小平津之变,董卓入城这些事情后,他们每个人都不知道现在的洛阳,究竟如何...... 第三十八章 董卓乱京 “使君,前面三里便是洛阳!”又过了半个时辰,小卒再次来报,脸上激动不已。 传说中的洛阳皇城,马上便得一见,刘瑁也不禁大喜,挥了挥手,朝皂衣小卒吩咐道:“传令队伍,全速向前。” “唯!” 在刘瑁的带领下,整个来洛阳的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只一炷香的时间后就抵达了洛阳城西。 此时的西门外,百姓正在有序地进出,只是值守城门的士卒明显有些过多,刘瑁粗略地数了一下,竟然有着超过百人的队伍。除此之外,一眼看过去倒是让人感觉很是和谐。 不过,即使在看到了洛阳的现状之后,刘瑁仍然有些感伤。 洛阳,无论是城郭的高度还是墙壁的厚度,在大汉乃至于整个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其中的人口数量更是处在世界各地其他帝国的都城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繁华程度堪称一绝,是整个东方的文化,经济中心。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超级大都市,在不久的将来将化为一片人间炼狱,人口十不存一,宏伟的建筑群也将变成残垣断壁。 “嗬!你这厮,看什么看,要进城赶紧叫上文书,不进就别在这里碍事。” 不得不说,这些士卒检察的效率倒是挺高,刘瑁还没晃过神来,车队就已经排到了入城候检队伍的最前列。 而显然这一天在这里当值的城门校尉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看到刘瑁带着上百人的车队,大声嚷嚷了起来。 看着城门校尉一幅颐气指使的样子,刘瑁笑了笑,翻身下马,先躬身执上一礼,道:“蜀郡太守刘叔仁,奉家父之命入京参圣,今日抵达洛阳,唯望圣上垂怜,得许入城。” 城门校尉眉头一紧,心里面暗自一惊:“你说你是蜀郡太守,刘益州之子,可有凭证?” 刘瑁把自己坐骑的缰绳递给了身边的甘宁,上前两步,然后取下腰间铸有“蜀郡太守”四个隶书刻字的印绶,并着刘焉所写的公文一起交到城门校尉的手上。 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城门校尉又从城楼里叫下来了一名文官,两个人对着公文和印绶商量了半天,最后城门校尉返身往城里走去,而那名文官和刘瑁打个照面,说道:“拜见刘蜀郡,我等之前并未得知您来京参圣的消息。所以也不敢擅自做主放您和您的随行进城,还请您在城外稍等片刻,城门校尉已经去向司空禀报。” 向司空禀报,刘弘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权力了,居然管得这么宽...... 因为刘瑁早早地就跟着刘焉来了益州,对于洛阳朝堂里哪些人担任着什么重要官职都不太清楚,所以在他离开蜀郡的时候,任安专门给他写了一篇科普文章,详细地说明了朝中三公九卿,外戚内宦的这些人和他们的生平。 所以刘瑁疑惑,现如今董卓进了洛阳,为什么反而是刘弘这个司空有些做大? 但就在这时,文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董司空近日以来一直在拜会城中诸公,相信对于刘蜀郡的到来,必定是喜出望外。” “什么!董司空?那刘子高呢?”刘瑁一惊。 文官略有一愣,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刘子高前些日子就被弘农王解除任职,现如今的司空正是董公。”说着,文官凑到刘瑁跟前,好意地提醒道:“刘蜀郡自益州而来,一路辛劳,没有时间探听朝中消息也是正常。只是,董公向来脾性火爆,一会儿入城之后,刘蜀郡切莫在他面前这般。” 弘农王...... 这意味董卓已经行废立之举,把刘协给扶上皇位。刘瑁感到了深深的震撼,自从进入河南尹之后,因为着急赶路,刘瑁确实没有太过关注洛阳这边传来的消息。 但谁曾想,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董卓这个挨千刀的,居然就搞出了二帝相传的剧情。 刘瑁在脑海中飞速地思索和整合着信息,刚刚的城门校尉却回来了,朝着刘瑁拱了拱手,把蜀郡太守的印绶和公文奉还给刘瑁之后,说道:“刘蜀郡,董公今日刚好要在宫中宴请朝臣,听闻你自益州到京,甚是欢喜,请你于酉时前往皇宫一同赴宴。” “既是董公相邀,我何有拒绝之理,还请回告董公,今日我一定准时前去。”刘瑁笑着说道。 城门校尉点了点头,随后令士卒们移开了城门口的拒马,给刘瑁等人让出了一条路,道:“刘蜀郡的话,我一定会给董公带到。现在还请刘蜀郡随我前来,董公已经在城中驿馆为你们准备下了住宿。” “那便多谢董公美意了。”刘瑁笑了笑,朝城门校尉欠了欠身之后,引着甘宁和秦宓等人进城。 按照董卓最近在洛阳城里发布的禁令,任何人不得在洛阳街市上纵马。所以一入城之后,引路的城门校尉就让刘瑁等人下马执绳步行。 刘瑁表面下马,口中对董卓大加赞赏,但心里面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毕竟,这一套也太假了吧!刚刚一进城,刘瑁就看见一队西凉骑兵从街道尽头骑马驰骋而过,扬起了一阵灰尘。 看来,董卓这是在给自己彰显权力,表明现在在洛阳城里,他才是老大的身份。 刘瑁在心里面暗自忖着,众人就走到了驿馆之外。 城门校尉拱了拱手,道:“刘蜀郡,还请您和您的随行早些把行李马匹安置下来,今日酉时的宴会邀请了全城之内所有的达官贵族,您切莫迟到为好。” 刘瑁还礼:“这是自然,还请校尉放心。” “那便最好,我还有职责在身,不便多陪使君,先行一步。”城门校尉道一声告辞之后,回身往西城门而去。 随着城门校尉的离去,刘瑁开始招呼众人进到驿馆里。 驿馆里的驿卒提前接到了董卓的通知,已经把馆内的房间给刘瑁等人准备妥当,马匹的草料也都放到了马厩的食槽之中。 所以在把行李安置下去之后,刘瑁就赶紧把甘宁和秦宓叫来了自己的房间,共同商讨计策。 第三十九章 入宫 三人在房间里一直谈到了下午申时三刻,眼见时间要到酉时,才齐齐起身走出了房门。 按照他们的商量,一会儿进宫赴宴,由甘宁跟随刘瑁前去。至于秦宓,则是带着车队里的其他人守在驿馆之中,并且趁这个闲档,好好探查一下当下洛阳城里的情况。 刘瑁和甘宁走出房门,还没来得及下楼,就见驿馆里的驿丞就一路小跑着上到二楼来,迎着刘瑁拜道:“刘蜀郡,西门的校尉派人找来了一驾车马,说是董公要见你,许你提前入宫。” 秦宓额头处皱起了一道川字,说道:“我家使君自有车马可以入宫,董公此举何意?” 驿丞脸色微青,赶紧又朝着秦宓执礼,解释道:“属下只是一微末小吏,哪里懂得董公的意思。”,说完又转向刘瑁:“只不过,现在驿馆外的那些西凉兵催得紧,还请刘蜀郡随我来。” 秦宓正欲再说什么,但刘瑁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有请驿丞带路。” 随着驿丞下到一楼的大堂里,刘瑁和甘宁迎面就看到了一队手执长枪,围在一副车马旁的劲装甲士。 “刘蜀郡,这些便是校尉派来送您入宫的西凉军士,您跟着他们前去便是。” 驿丞显然不想过多掺和进西凉军的事情里面去,和刘瑁说完话之后,就找了个借口返身进了驿馆的后院。 刘瑁和甘宁走出驿馆,那队甲士当中领头的一人就走了过来,向刘瑁拜礼问道:“您便是进京的刘益州三子,蜀郡太守?” “正是。”刘瑁点了点头。 甲士应了一声,然后拱手道:“那便请使君上车,我等奉董公之命,特地前来护送使君入宫。” 这座车驾外面用各类兽皮包裹,车厢的四角都装饰着红缨长穗,中央的翘顶上横插着一柄五彩短旗,上面用隶书刺印着“西凉”两个黑字。 因为车驾的独特,在离开驿馆,又穿过洛阳西市的一路上,刘瑁和西凉军士一干人引得了无数百姓驻足观望。 刘瑁和甘宁端坐在车厢里面,都能够陆陆续续地听到外面的谈论声。 “这又是从凉州来的?” “董仲颖当真把东都当做是他这莽夫的家了吧,西凉人如此猖狂,岂不知这里是天子脚下。” “兄长慎言,现如今这董卓行废立之举,前两天又鸩杀了太后,权势胜过当日的大将军,当今圣上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又能有何作为。另外,董仲颖这人好大喜功,贪婪嗜杀,我等黔首说话,须得谨慎才是,莫要让这些人面狼心的西凉人抓了把柄。” ...... 一路走来,街道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些人说话声音稍大了些,往往都会被西凉甲士加以呵斥和驱赶。 但随着渐渐离开了百姓居住的闹市,车驾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刘瑁只能听到车轱辘碾过地上的砖石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兴霸,你身上的短戟可有带上?”刘瑁揉了揉鼻尖。 甘宁面色严正:“使君,我这双戟从不离身。” 刘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两人正说话间,车驾慢慢停了下来,带头的那个西凉军士掀开车帘,探进头来说道:“刘蜀郡,我等到了。” 刘瑁应和一声,和甘宁先后跳下了马车,仰头一看,前面百步之外正是洛阳北宫外的上西门。 此时的上西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一个身着素服的文士领着十来个甲士在门口立马驻足。 “刘蜀郡,我等只能将您送到这里。前面那位便是董公麾下第一智囊李文优先生,接下来就由他带您入宫去见董公。” 甲士说完,朝刘瑁拱了拱手,然后把马车车头调转,引着自己的士卒返身朝西门而去。 而此时,上西门前的那名文士已经纵马来到了刘瑁跟前,欠身道:“李儒李文优,见过刘蜀郡。” 李儒天庭饱满,两道浅眉悬在下额前,鼻子恰似一道弯钩往外翻起,纵然是身上裹着一袭洁白的素袍,头顶绑着一绸白巾,也掩盖不住他眉宇间透露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气。 “在下刘瑁刘叔仁,见过李博士。”刘瑁同样是执礼道。 现如今的李儒虽然在西凉军中威望极高,但是却仍然没有再朝中担任实职,身上只挂有一个博士的经学名号。 李儒笑了笑,道:“刘蜀郡为朝觐陛下,不远千里从益州而来,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劳。这一片忠君爱国的赤忱之心,陛下也是深感欣慰。但遗憾的是,近些日子以来,陛下身体抱恙,不便接见使君,所以今日便由董公在宫中代为相见。” 说着,李儒招呼身边的甲士拿来两套素袍和白巾,递给了刘瑁和甘宁。 “只怕刘蜀郡还未得知,前日九月初三的时候,太后在宫中不幸病逝,近三天以来,朝中文武百官入朝都着白衣,以示哀悼。所以,还请二位换上衣服之后,再随我进宫。” 在何进与何苗两兄弟相继身死之后,何太后已然是外戚在朝中的最后一支势力,而且作为废帝刘辩的生母,专权的董卓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对于何太后身死的这个消息,刘瑁却也没有表示出过多的惊讶。 在把白巾系在额头上,又套好了素袍,朝李儒躬了躬身后,刘瑁说道:“还请李博士带路。” 骑上李儒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马匹,刘瑁和甘宁一前一后地跟在李儒身边,从上西门进宫,越过濯龙园,一路往北宫深处而去。 一路上,刘瑁在皇宫各处的地上都看到了斑斑血渍,破损的宫门,撕裂的衣裳随处可见。 只是,这些不知道是因为董卓的残忍暴虐,还是因为不久前袁绍率军入宫诛杀宦官所致。 李儒看出了刘瑁神色上的异样,笑道:“刘蜀郡,这些都是袁本初那些士人所做,董公为保证陛下安全而率军入宫,在入宫之后向来以臣子之礼与皇家相处。” “自然,我出得蜀地之后,取道凉州而入司隶,在凉州地界每每都听闻当地百姓都董公的称赞,自然知道董公是何样的人,绝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说完,刘瑁在心里面暗骂一声:信你才怪! 第四十章 初见董卓 李儒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向了前面。 刘瑁见状,也懒得再搭话,开始自顾自地观察起了皇宫里的各式建筑。 不得不说,北宫的宫墙虽然不比洛阳城的外墙城郭那样高大,但是却显得更加庄重和具有威严感。 高达数丈的红色漆墙简约而肃穆,如同一道屏障似的矗立在那里,把皇宫和外面的市集完全隔离开来。 走在宫墙之内,刘瑁情不自禁地就有所感慨,原来一墙之隔,真的就此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但只不过,刘瑁转念一想,若是把时间推回到半个月前,那时候的皇宫和现在同样不一样。如果说之前的洛阳皇宫是天堂的话,那现在的皇宫就是人间炼狱。 毕竟这乱世向来是时过境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永远都没有人能够知道...... 在李儒的带领下,刘瑁一行越过了大半个北宫,最后在一处水榭停了下来。 “刘蜀郡,董公现在就在那里面,你过去便是。文优还有其他事情在身,恕不能相陪。”李儒朝水榭尽头的一座小楼指了指,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 “那兴霸便与我一同过去?”刘瑁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小楼,然后叫住了李儒。 李儒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朝水榭尽头看了看,接着笑道:“刘蜀郡其实不必担心,董公近日向陛下请封了不少似你这般的宗室子弟。据我所知,你的三位胞兄弟也在其列,这足以见董公对于识时务者,向来是宽宏大量,不吝赏赐的。” “若是刘蜀郡想带这位壮士过去,自便即可。” 说完,李儒眉头一挑,拂袖离去。 刘瑁和甘宁相视一眼,双双往小楼走去。 待走进小楼,刘瑁才看见一身赤色长袍的董卓,此时的他正横卧在案桌前面,冠冕松松垮垮的绑在头上,头发乱蓬蓬地披在肩上,显得极其慵懒。 而对于刘瑁的突然闯入,董卓就好像是根本没有发觉一般,只是淡然地背对着刘瑁,眯眼欣赏面前的湖水。 反倒是在小楼的一角,有一个身高七尺来许,虎背熊腰,面似傅粉,做武将打扮的年轻人,看到刘瑁上楼,大喝道:“见到董公还不赶紧施礼!” 此人头戴一顶亮银冠,身穿粉绫色的百花战袍,腰间扎着一条宝蓝色丝蛮大带,粉绫色的兜档滚裤,足下蹬一双金边踏云靴。 刘瑁对着他上下打量一阵,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董卓身边的贴身保镖,除了三姓家奴的吕布,恐怕是不会再有别人。 果不其然,还不等刘瑁回话,横卧的董卓就摆了摆手,然后兀自伸了一个懒腰,从绸席上站了起来,道:“奉先,不得无礼。” “你便是刘君郎的三子?”接着转过身,打量起了刘瑁。 刘瑁点了点头,执礼拜道:“刘叔仁见过董公。” “哈哈哈,无须多礼,过来坐下吧。” 董卓操着他那一口的西凉乡话,抖了抖锦袍宽大的袖口,晃晃悠悠地回到案桌前坐下,然后朝刘瑁努了努嘴。 待到刘瑁坐定以后,才慢慢说道:“自益州而来,不远千里。叔仁贤侄这般奔波来洛,不知是为何啊?” 往案桌上斟满两杯酒,而后把其中一杯推到刘瑁身前,董卓一边问着,一边开始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家父早先得知先帝崩殂,便已经在绵竹州牧府里哭成了泪人。闲暇之时,每每扼腕叹息,恨不得此生再与先帝相见一面。所以在闻新帝初立之后,便一心想着前来洛阳朝见。但天公不作美,前些日子偶感了风寒,家父不得长途跋涉,便临时让我替了前来。” 刘瑁所说的新帝,指的自然是已经被废黜的汉少帝刘辩。 所以董卓一听,以为刘瑁是要来向刘辩朝觐,心里顿时怒火中烧,眼睛发红,脸上的肌肉开始微微颤抖。 “自进城之后,想必叔仁也听说了吧,刘辩已经被我和诸位朝公废黜。” 董卓又独自斟上了一杯酒,满饮后语气冰冷地说道。 “哈哈哈,董公勿要生气。”刘瑁笑了笑,朝董卓举杯执礼道:“前些日子我与家父在益州也经常私底下议论,都认为皇长子轻佻无威仪,确实并无践祚登殿的才能。” “所以,对于董公所行之事,我益州并无异议。” 说完,刘瑁仰头喝上一口酒,嘴角微拉,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董卓见状,眉宇间的怒气又消退了下去,喜不自胜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刘益州父子英雄,虽然远在西南,却倒也识得风云大势。想当初先帝本就有心传位于当今圣上,只是那外戚何进一心为己谋取私利,用手中掌兵之利,强行推弘农王上位罢了。” “如今我只是履行先帝的遗愿,却不想有这么多贼子出来反驳,实在可恨!”说到这,董卓不禁恨得牙痒痒。 确实,在董卓决意废立的时候,诸如袁绍和卢植这些士族分子,都在朝会上投出了自己的反对票。 只不过他们的意见倒是无所谓左右时局,毕竟董卓现在想要干的事情,洛阳城里没有人能够阻止。 “哈哈哈,如今的这些士人骨头硬了,那便再来一次党锢便是。毕竟恩威并施,才是驭人之道,董公认为如何?” 董卓被刘瑁说得有些飘飘然,眯着眼睛笑道:“叔仁贤侄年纪轻轻,倒是也懂得这些,当真是年轻有为,刘君郎生得一个好子啊。” 仰头畅笑之余,董卓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之中转而闪过一丝狡黠:“叔仁贤侄此来,可曾见过了你在洛阳城里的几位胞兄弟?” “回董公的话,我初来乍到,还并未来得及去拜会兄长和胞弟他们。” 董卓嘴角微拉,继而把玩起了手里的酒杯,道:“如此啊。” “正是。” “好吧,奉先,现在什么时辰了?”董卓瞥了一眼吕布。 “义父,离酉时只差两刻。” 董卓长舒了一口气:“那好吧,也该去永乐宫了。” 第四十一章 永乐宫宴 永乐宫本是汉灵帝生母董氏居住的地方,但在董氏被何太后逼迫置死之后,也就空了出来。现在刚好作为了董卓入宫以后的居所,今天的宴会也同样设在那里。 刘瑁随董卓移步前往,一路上遇见了不少的文武百官。这些人身着素服,头顶系着白巾,但一路走来却是谈笑风生,遇见董卓还不忘恭敬地施礼作揖,行为和他们的装扮大相径庭,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袁太傅,今日为何没有乘辇入宫,吾不是已经与陛下知会过了嘛,你年事已高,无需过多拘泥于繁文缛节。” 瞧见不远处一个白髯鹤发的老者在侍从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从宫门外走进来,董卓心中有些不快。 老者隔着数丈之远,听到董卓不悦的发言,赶紧欠身施礼,摇着头说道:“董司空,如今太后新逝,老夫身为汉臣入宫,实在不敢如此戏娱,还是庄重些得好。” “哼!”董卓冷哼一声,狠狠地朝他剜了一眼,然后不再理会,继续吆喝着车马往永乐宫而去。 “袁太傅......这人难道便是袁次阳。”刘瑁坐在车马队伍的偏厢里,微微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袁次阳,那不就是袁槐了嘛,他现在倒确实在朝中任太傅之职。”甘宁坐在刘瑁对面,略微思考之后说道。 刘瑁一笑:“兴霸这些日子没有白和任公学习啊,朝中这些官员却也知道不少。” “哈哈哈,使君,这你可就说错了。这袁次阳的名号,我早年纵横巴郡之时就已经耳熟能详,倒不是从任公那里听来的。” “哦?这袁次阳如此有名?”刘瑁来了兴趣。 “不瞒使君,袁次阳出身豫州汝南,乃是安国康侯袁汤之子,袁逢之弟,前些日子在大将军何进麾下红极一时的袁绍、袁术等人,也是他的族侄。而且,其妻马氏乃是名儒马融之女,说起来,我一开始也曾萌生过来洛阳投入他门下当一食客学习的想法。” 说完,甘宁红着脸挠了挠头。 对于袁槐在当世的影响力,刘瑁不禁感到有些诧异。没成想,这个老者居然出名到了让甘宁这种叛逆少年都引为敬重的地步。 至于他自己,倒是对袁槐的这些背景不太熟悉,只是之前来洛阳之前,在《后汉书》的董卓列传里面看到过关于袁槐的一点零星记录。 在那段文字之中,袁槐活脱脱就是一个大怂包,而且还狠狠地坑了一把自己的好族侄袁绍。 当初董卓有心行废立的时候,曾经邀请袁绍到洛阳城西的显阳苑商议。但结果袁绍不同意,还提出兹事体大,必须要董卓去和太傅,也就是他的族叔袁隗商量。而且,袁绍还表示相信袁槐也不会同意。 至于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当董卓把自己想要行废立的事情告诉给袁隗之后,袁隗当即表示同意,狠狠地打脸了之前信誓旦旦的袁绍。而袁绍也因此弃官,直接越过黄河逃亡到了冀州的勃海郡。 车驾在宫道里缓慢行进着,因为每往前走上一段距离,总会有朝臣停下脚步朝董卓施礼,而且董卓为了体现自己的亲和,每每都要和来人聊上几句之后才会重新起驾。 短短三五里的距离,一行人整整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刘蜀郡,永乐宫到了,还请你下来吧。”待车马停稳之后,李儒的声音再次在刘瑁耳旁响起。 刘瑁掀开车帘,和甘宁先后跳下了车驾,跟在了董卓和吕布的身后。 “文优,朝中的文武可都到齐了?”董卓一边迈步朝永乐宫的大殿里走去,一边向李儒问道。 “回董公,朝臣俱已到齐,只有司徒黄子琰和临晋侯杨文先托病未来。” “大胆!黄琬与杨彪这两个老竖子,如此拂吾颜面,实在可恨!”董卓停住脚步,猛地一挥衣袖,怒喝连连。 李儒连忙道:“董公切勿动怒,他二人都是朝中老臣,如今这般局势,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也是可以宽容的。” “哼,那便再给他们一段日子,若是再思虑不过来,杀了便是!”董卓面露凶色,握住腰间的长剑,疾步朝殿内走去。 刘瑁随着进到大殿里面来,只见已经有上百人在殿内落座,此时正七嘴八舌地谈笑着。 “尔等聒噪些什么,瞧不见我家义父来了不成!” 吕布虎目圆睁,一声怒喝过后,永乐宫大殿之内瞬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董卓站在殿内,右手握剑,一对泛着凶光的眼睛扫视起了在场的众人,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引着吕布,径直迈步往上座而去。 而刘瑁则是在李儒的带领下,和李儒并肩落座在了文官行列的第二三席上。至于第一席位,则是之前在路上所见到的袁槐,只是现在的袁槐好像心思并不在宴会上,一双泛黄的老眼望着前面,目光出神而又呆滞。 “汉家社稷不稳,历经黄巾祸乱和十常侍乱国之后,天下十三州之内莫不有反贼叛军肆起。陛下因此十分痛心,故下旨把太后薨后发丧守孝之期由三年改为三天,如今三日期限已满,自明日起,诸位朝公自当除服勤政,为国分忧。” “今日邀诸位入宫,便是为此一聚。希望日后,社稷在诸位的匡扶下,能够让九鼎安平,海晏河清。” 董卓这段话说得磕磕绊绊,言语之间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为风格,居下的部分朝臣已经开始捂着嘴偷笑,并且把目光锁定在了刘瑁身旁的李儒身上。 显然,他们觉得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都出自李儒之手。 明明这些人看得都是李儒,但是目光总是会不经意间瞥到刘瑁的身上。时间一长,刘瑁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朝臣对他的议论之声。 而其间的话语当中不乏有粗鄙之言,显然这些人把刘瑁当做成了从西凉来的董卓同党。 更过分的是,刘瑁甚至听到有人直接在传谣言,说他是董卓在西凉所生的儿子...... 对此,刘瑁自然是愤怒之余又表示十分无奈,毕竟现在这个场景下,他也不可能愤而起身来捍卫刘焉的亲爹身份。 第四十二章 结交曹操 鼓瑟吹笙,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文武百官都有些醉醺醺。 就连刚刚发愣的袁槐也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身边一片喧闹,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唯有双颊的两片红晕证明了他在这场宴会里的存在感。 “诸公,今日宴请,不料来了一位贵客,还待吾与你们介绍一二。” 董卓把缠绵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侍女推开,举着酒杯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往下面走来。 “这......这乃是益州牧刘君郎的三子,如今年方二十便做到了蜀郡太守之职。”走到刘瑁的身边,董卓面色微醺,满脸笑意地环视着在场的群臣。 “竟是刘益州之子!” “如今洛阳这般混乱,他来做甚?” ...... 文武百官之中顿时炸开了锅,对着刘瑁又是一顿指指点点。 而袁槐听后,更是双目一缩,有些惊讶地瞥了一眼刘瑁,然后慢慢放下自己手里的酒杯,起身走到了刘瑁身前。 “不料小郎君是刘益州之后,嗯,倒是生得一幅好皮囊,器宇轩昂,虎背蜂腰,不错不错。”上下打量一阵刘瑁,袁槐频频点头。 刘瑁起身朝袁槐拜道:“自益州时便听得袁太傅之名,如今得见,才是当真佩服。” “呵呵,老朽行将就木,已是半身入土之人,谈何风采。”袁槐苦笑着摇了摇头。 董卓在一旁不高兴了,道:“袁太傅切莫妄自菲薄,朝堂之上自然是少不得你。” “董公言重,言重喽。”袁槐朝董卓笑了笑,背过手走回了座位上。 经过了董卓的介绍,一时之间文武百官尽都起身来给刘瑁敬酒。 刘瑁见状,也只好一一接待应付下来。这一过程中,除开以李傕,郭汜为首的一干西凉军阀之外,倒也是还有不少在洛阳朝堂上任职的世家子弟对刘瑁表示出了强烈的结交意愿。 其中除了周毖,伍琼和原来何进麾下何颙、郑泰这些关东名士之外,最让刘瑁感到心潮澎湃的就数两人——蔡邕和曹操。 蔡邕因为陈年旧事,常年居住在吴会之地避祸。如今董卓得任司空,专擅朝政,听说了他的名气,就强行征辟。现如今蔡邕才刚到洛阳几天,就遍历三台,屡次升迁,如今已经遥领巴郡太守,并且在朝中留任侍中一职,被文武百官视作是向董卓妥协的鹰犬。 当然,蔡邕本人是极力否认这一点的。士人向来爱惜羽毛,更不用说是像他这样的大儒,若不是因为董卓以“夷灭三族”相逼,他万万不可能顶着被天下士族耻笑的风险来洛阳。 所以见到刘瑁,蔡邕本能地以为刘瑁现在的境遇和他一样,也是被董卓逼迫而来,所以悄悄地把刘瑁拉到一边诉苦。 当然,对此刘瑁只能尴尬一笑,赶紧表示自己是受刘焉所托,来洛阳朝见新天子的。 面对这样的回答,蔡邕不禁是大失所望,以为刘瑁在嘴硬,又是一番宽慰过后就自己飘然而去。 至于曹操的言行,比起蔡邕来说,倒是显得十分洒脱和淡然,甚至有那么一分无厘头。 “小郎君自蜀地来洛,期间三千余里,一路过来怕是体验到了西南、西北多地不同的风土人情了吧。”曹操举杯敬道,眉眼里全是笑意。 刘瑁嘴角微拉,呡了一口酒:“那倒是!蜀人奔放自在,凉人热情大方,二者人情相近,但却各有特点,各色韵味皆让我流连思切。再说蜀地多山宇丘陵,水草丰茂,而凉州多荒野戈壁,烟沙更甚,这一点我还是更喜欢益州。” “哈哈哈,小郎君说话倒也风趣,妙人啊。”听了刘瑁的见解,曹操不禁笑得前仰后俯。 半晌之后,曹操略有感慨地道:“听小郎君这么一说,我曹孟德倒也有些想要去访一访天下的名川百山,见识一下这十三州内各色的风光。” 刘瑁一愣,一时间里竟没有反应过来曹操的意思,只好笑道:“孟德兄若是有心,何时前来益州,我与家父必定扫榻相迎。” “哦?那操便先行谢过小郎君和刘益州,哈哈哈。”曹操又往自己的酒杯里斟上了一杯,满饮之后笑道。 刘瑁正想说话,只见董卓和吕布在绕过了文武百官一圈之后,又朝自己走了过来。 而曹操显然也看见了董卓,没有片刻犹豫,朝刘瑁拱手执礼之后,就端起自己的酒杯走向了别处。 “叔仁,方才曹孟德与你说了些什么?”董卓已经喝了不少,现在走路说话都开始有些飘然。 刘瑁欠身,道:“回董公,我们只是稍作谈论了下蜀地和凉州的风土人情。” “哦?益州我知道的不多,可我西凉,那可真是......”董卓借着酒劲,显然对刘瑁的话题来了兴趣。 一旁的李儒赶紧出言道:“主公,莫忘了正事。” “哦哦,对了。”董卓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色一正,说道:“叔仁远道而来,在朝见陛下之前,理应先去和你家兄弟几人先见上一面。我已经遣人把他们都送到了你所下榻的驿馆里,待宴会结束之后,你自去与他们相见。” “如此,便多谢董公。”刘瑁拜道。 董卓笑着摆了摆手:“叔仁无需客气,至于与陛下相见的日子嘛,你恐怕还得等上几天。毕竟这几日陛下身体抱恙,不方便接见臣子。” “自然,陛下龙体安康为重,我在驿馆等候召见便是。” “哈哈哈,好。”董卓对着刘瑁又是一番赞扬和褒勉,然后迈起步子又走回了上座,把左右的侍女拥进了怀中。 刘瑁缓缓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眉头已然微蹙。 毕竟,对于董卓主动安排自己和兄弟们见面这件事,刘瑁百思不得其解..... “小郎君在想什么?” 听到有人说话,刘瑁猛地一点头,立刻迎上了来人的目光,正是曹操又从人群之中回到了他的面前。 “孟德兄,可是有事?”刘瑁问道。 曹操笑道:“无甚,只是瞧见小郎君一个人在此闷闷不乐,故来问问。” 说着,曹操穿过案桌,凑到刘瑁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只手则是借着后背的遮掩伸向刘瑁的衣袖。 第四十三章 兄弟见面 戌时二刻,永乐宫外一队队手持长戟,身着劲装的士卒来回巡视着,但凡有一点微小的声响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毕竟,现在夜色渐浓,参与今日宴会的朝臣们都慢慢朝皇宫外面走去,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勾肩搭背的样子,着实让这些负责护卫皇宫的西凉士卒感到有些不放心。 待朝臣都走得差不多,董卓才慢悠悠地邀着刘瑁走出了永乐宫。 “叔仁贤侄,现在夜色渐深,吾让文优送你回驿馆吧。”董卓醉意渐浓,一只手紧了紧身侧侍女的细腰,满面红光地对刘瑁说道。 刘瑁脸色上猛地浮现过一丝警觉,接着躬身施礼,笑道:“那么便却之不恭,多谢董公安排。” “李博士,请。” “刘蜀郡客气了。”李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门外的车驾前,掀开了车帘。 从永乐宫出来,一直穿过上西门,刘瑁和李儒在一支西凉百人队的护卫下,径直往城西的驿馆而去。 夜半无声,四周寂静一片。这时候的洛阳街头明显已经实行了宵禁,整个道路上只能不时见到一伍一伍的士卒来回巡查。 “洛阳皇城,竟也实行宵禁......”刘瑁自顾自地喃喃了一句。 李儒脸上仍旧是笑意一片:“最近的洛阳混乱得紧,董公只好向陛下请了宵禁令,这也是无奈之举。” 刘瑁一愣,笑道:“朝中多有反对董公的贼人在暗中作乱,董公此举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依儒看来,这些人不过都是一群不长眼的乌合之众罢了,瞧不清现如今的形势。”李儒点了点头,然后嘴角微拉:“刘蜀郡,你说呢?” “哈哈哈,自然。董公小平津迎驾在先,入洛平乱在后。从龙之臣为主分忧,这些人竟不明白,哼,着实可笑。” “刘蜀郡倒是个明眼人。”李儒笑了笑,把头偏朝一边,不再说话。 不多时,车驾来到驿馆。走下马车,李儒朝刘瑁拜道:“其他几位郎君都在楼上,刘蜀郡自去便是,我在这里守着,一会儿引三位一道返回宫中。” 刘瑁一愣:“李博士的意思是......” “董公未曾说过吗,哎,看来真是喝醉了。”李儒一拍脑门,摇了摇头,接着道:“几位郎君现在都已经升任散骑常侍和给事中,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自应该留在宫里听差。” “原来如此。”刘瑁点了点头。 由驿馆里的驿卒带领上到二楼,早有一间房间打开,其中香炉飘烟,左右传来阵阵香气,三个身着素服的年轻人端坐在长木案桌的左侧。 刘瑁和甘宁前后进入房间,关紧门闫。 “三弟两年未见,倒不似昔日那般身子孱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英气勃勃,风采绝佳!”跪坐在三人最左边的一人,明显年龄更甚其他两人,在对着刘瑁上下打量一番过后,无不欣喜地说道。 “是啊,看来三弟在益州寻得良医,可喜可贺!”坐在中间的那人频频点头,脸上也挂着喜色。 刘瑁讪讪一笑,谁能够知道,此时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三弟”,确实真的是换了一个人呢...... 在简单判断了一下三人的年龄之后,刘瑁一一从左到右拜道:“瑁见过大兄,二兄,四弟。” 而跪坐在一起的三人也纷纷欠身朝刘瑁执礼。 “范见过三弟。” “诞见过三弟。” “璋见过三兄。” 兄弟异乡见面,又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自然是有着许多话要说,几个人凑在一堆,拉起了家常。刘瑁和他们分享着老爹和老妈在绵竹的近况,刘范等人则是讲起了前不久何进掌权,十常侍乱洛的故事。 半晌之后,刘范突然问道:“三弟,尊父这次派你来,只恐怕不是真的为了来朝见新君吧。就算是,尊父也料不到这董贼能够行废立之举,举董侯为帝吧。” 刘范口中的董侯,指得正是现在的皇帝刘协。因为他自幼就跟在董氏身边成长,常年在皇宫里深居简出,所以被人称之为“董侯”。 董卓当初之所以会萌生立刘协为帝的想法,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谁不想蹭一下皇帝的热度呢。 “自然,实不相瞒诸位兄弟,尊父此次遣我来洛,就是为了将诸位兄弟救出洛阳。”刘瑁说道。 刘范一愣,正想说话,就被刘诞抢白道:“洛阳此时是水深火热之地,尊父遥在益州,还能想到我们这几个孩儿,足见情深。” 刘范瞥了一眼身边的刘诞,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用手肘拱了拱:“二弟,你且先莫急。” 然后眉头微蹙,看向刘瑁道:“三弟,想那李儒恐怕早就识破了你的来意。今日午时,我等三人就接到圣旨,说是把我们迁往宫中服侍陛下。” 刘瑁点了点头:“李文优智谋出众,有他为董贼筹谋,事情自然不会太过简单。但是还请胞兄弟们放心,我既然从尊父那领了命,就一定会尽全力。” “那么说来,三弟现在还没有办法吗?” 刘瑁此话说完,刘范和刘诞的脸上都不禁恍过了一丝异样,只有一直在一旁呆坐,几乎没有发言的刘璋神色仍旧安然。 “还请诸位兄弟安心,过了这些日子我就会找机会求见陛下,到时候定有图谋。”刘瑁拱了拱手。 刘范和刘诞的眼神中仍然是止不住的失望,显然他们对刘瑁并不抱有太多的期望。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竟然没有人再说话,场面尴尬无比。 半晌之后,还是门外的驿卒打破了寂静。 “几位郎君,门外的李博士有些着急,派人上来催了几回,敢问你们可聊得差不多?”驿卒的声音有些唯诺,显然是刚刚在西凉军那里受了气。 “还请李博士稍候,我们马上就来。”刘范兀自短叹了一声,然后提高嗓音朝门外喊道。 “那便有劳几位郎君。” 刘范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刘瑁深深地执了一礼:“尊父所托之事,难度不浅,我们长年留在洛阳,其实早就捱过了不少似如今这般艰难的生活。”说着,刘范开始变得有些哽咽。 “只是,今日得见三弟,心中难免......” 刘范一个七尺来高的汉子,眼角竟然开始泛起了点点泪花。 刘瑁心里不禁一颤,环手躬身:“但请大兄宽心。” 第四十四章 敢问叔仁何意 九月初九。 这一天是重阳节,刘瑁一大早就被驿馆外面热闹的叫卖声唤醒,昏昏沉沉地从胡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鼻翼,龇牙咧嘴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汉末的酒水虽然度数低了些,后劲倒还挺足。”坐在床上,刘瑁深呼了两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后是甘宁的声音:“使君,曹孟德派人来了。” “嗯......兴霸,现在几时?” “回使君,辰时已然过半。” 刘瑁缓缓从衣袖里抽出昨天曹操偷摸塞到他衣袖里的丝巾,又把里面的内容过了一遍,然后扯高了嗓音道:“好,我这就来。” 很快洗漱一番,刘瑁穿戴好衣裳,随着甘宁走出了驿馆。 见刘瑁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从马车上跳下,几步走到刘瑁跟前,拜道:“曹文见过刘蜀郡,我家主人请你过往一叙。” “嗯,走吧。”刘瑁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废话,跟着曹文上了车驾。 车马一路往城东而去,穿过一片热闹的早市,到一处藏在街巷深处,造型古朴,环境安静的茶楼前面停下。 曹文率先下车,踩着茶楼的门槛,从里面喊出一个小厮。在和小厮简单交代几句之后,便让刘瑁和甘宁跟着进去,自己则是背着手进到一楼大堂里面,点了一盏茶坐下,双眼紧盯着门口。 随着小厮上到二层,宽敞的堂阁里面只有一个人。不消分说,隔着老远的距离,刘瑁就看出了那人便是曹操。 曹操手执茶壶,正在给面前桌子上的两盏茶杯里面酌茶。瞧见刘瑁,连忙把手里面的东西放下,然后把两只手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走上前来朝刘瑁执了一礼,笑道:“今日刘蜀郡能来,想必我在丝巾上所说的话不假。” “典军校尉曹孟德,雄才大略,料事如神,着实不失清平奸贼,乱世英雄之名。”刘瑁同样执礼笑道。 曹操仰头大笑,拉着刘瑁走回案桌前坐下,满面春风地道:“那都是汝南许子将在月旦评当中所说,当不得真。”接着稍稍一顿,又阴魅地笑道:“只不过,世人都觉得‘清平之奸贼’一句当得是在辱我。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相比于乱世英雄,做一个清平奸贼要更有难度。” 说完,曹操微微一笑,把斟满了茶水的杯子推到了刘瑁的面前。 其实,在史书当中对于许劭给曹操的月旦评一直都争议不断。 《后汉书·许劭列传》的当中留存的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而在《三国志·武帝纪》里,则是记载“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究竟哪一句是许劭的原话,后世都一直在有所争论。 现在刘瑁的手里拿着《后汉书》,自然是要为前者的说法站台。 而且看曹操的说法,大抵也是如此。 可是,刘瑁此时心里面并没有因为考古成功感到高兴,而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茶盏,内心不禁有些悸动。 毕竟,曹操这次邀自己私会,所说之事非同寻常! “孟德兄,如今世道,只恐怕你只能屈尊做英豪,不得为奸贼。”刘瑁摇了摇头。 曹操一愣,半晌之后接着笑道:“哈哈哈,我曹氏世袭汉禄,逢此乱世,自当为国尽力。做甚奸贼,叔仁且就当没有听到我刚才所说的话。” 刘瑁瞥了一眼曹操,点了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吹了一口气,抚开表面残存的些许茶屑,抿上一口,笑着说道:“不瞒孟德,董仲颖凭借西凉外军势力把持朝政,肆意行废立之举,罔顾天下人的意见,已然令我等宗室不满。家父此次派我前来,确有联络朝中诸位心怀大汉的忠臣,合力匡扶社稷之意。” 刘瑁话毕,不禁引得曹操点了点头,笑道:“叔仁可识得我祖父?我也是庇荫祖上荣光,才有如今得以忝列西园八校尉的机会。” “所以叔仁有何打算?”曹操一双小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刘瑁。 刘瑁笑了笑,把茶水放回案桌上,两只手环抱住,后背贴着胡椅,一脸轻松地说道:“我打算,向董仲颖妥协。” “什么?” 曹操双眼一缩,脸色为之变幻,惊呼一声之后站了起来,险些把茶水打翻。 刘瑁笑着摆了摆手:“孟德兄切勿着急,且先听我说。” 曹操紧着脸坐下,神色已经完全不像之前那样淡然,声音冷峻:“还请叔仁赐教。” 刘瑁又一次端起茶盏,仰着头一口喝尽,长吁了一声之后才不慌不忙地说道:“此妥协,实乃是虚与委蛇也。” “董贼如今拥西凉铁骑占据洛阳和三辅一带,收编并州丁建阳和大将军的兵马为己所用。更倚靠千里凉州作为后援,无论是凉州豪武当中的马腾,还是韩遂,都唯他马首是瞻,鞍前听命。武德如此充沛之际,又兼权势滔天,与其对立厮杀,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曹操点了点头,但眉宇间的怒气仍没有消除:“这些倒确如叔仁所言,但是董贼如此亵渎皇室,迫害忠良,难道便放任他如此下去不成?” “自然不会。孟德兄,破局之机已经近在眼前。” “在哪?” “关东!” “关东?”曹操眉头紧蹙,有些不理解刘瑁的话。 “是的,破局就在关东。” 刘瑁笑了笑:“据我所知,袁本初此前已经离开洛阳,到了冀州渤海郡募兵。而之前被大将军召来洛阳,却比董贼迟到一步的兖州东郡太守桥元伟也在郡内厉兵秣马,暗中传信各州郡。只怕假以时日之后,关东诸侯将会群起而伐,届时董贼就算再强大,也挡不住全天下人的兵锋。” 曹操听了刘瑁的话,半晌都没有开口,只是一直在默默打量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孟德有一言不知可讲否?” “但讲无妨。”刘瑁扬了扬手。 “叔仁对此乱世,心意如何?” 曹操的声音低沉,一句话说得好似有千斤重一样。 刘瑁一愣,然后笑了笑:“孟德兄,我刘叔仁身为大汉宗室子弟,所想所做无非都是为了汉家社稷考虑,何来什么心意不心意的。” 第四十五章 太傅袁隗 这一次,紧锁着眉头凝视刘瑁好久之后,曹操才频频点头:“好,好。”但随即又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请叔仁示下。” “孟德兄请讲。” “按照叔仁所说,关东联军届时西进,可这些诸侯的名单当中似乎并没有宗室中人。你父刘益州远居蜀地,荆州牧刘景升身在荆襄,作为汉室宗亲代表,所辖两地离关中都甚为遥远。一旦关东伐董,你们又会如何行动?” 曹操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一脸淡然地说道。 刘瑁讪讪一笑,曹操的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简单。 “孟德兄,我便与你说实话吧。如荆州刘景升之流,虽然名声在外,威名显赫。但实际上此人外宽内忌,好谋无决,坐拥江汉之地,却并无征讨四方之心,只是一个守成之主而已,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想必他到时候最多给予义军一些粮草支持,若是想让他派兵前来,只怕不现实。” “至于家父,如今年事渐高,虽志在匡扶社稷,但偏居西南,有心无力。而且蜀道艰险,大军难以出征,更何况汉中太守苏固向来抗拒家父,不从号令。若是要领军来司隶,益州大军就要像我一样取道凉州。若如此行事,岂不是在本末倒置?” 听了刘瑁的回答,曹操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往刘瑁的杯子里斟满了茶水。 “孟德兄,你觉得我说的如何?”刘瑁从曹操手里接过茶水,轻酌了一口。 曹操抬头看向刘瑁:“叔仁贤能,料事有理有据,我曹孟德佩服。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将启程离开洛阳,回到关东募兵,静待时机。” “孟德兄不用夸赞我,就算没有我今日之言,只怕孟德最近也在筹谋着离开洛阳,返回兖豫去吧。” 曹操一愣,眉头有些微蹙。心里暗自忖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难道真有料事在先的本事不成…… 看出了曹操神色上的异样,刘瑁笑了笑:“孟德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如果能够趁这次伐董,将自己的名声传于四海,再于乱世之中谋得一处自己的生存之地,便是鱼入大海化蛟龙,将要一跃千里。” 曹操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向刘瑁执了一礼,然后道一声告辞后就往楼下走去。 但走到一半,又突然回转身来,有些犹豫地问道:“叔仁,可是照你所说,这次伐董,你益州就不参与了?” 刘瑁端坐在案桌前,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董贼外强中干,生性暴虐。待联军促成之日,我益州定会发兵袭扰凉州,搅得董贼前后不得安生。” “嗯。” 曹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瑁,然后迈步走下了楼梯。 等到曹操离开以后,刘瑁也从茶楼走了出来。只不过他没有着急回驿馆,而是拉着甘宁,一路往朝廷里诸位大臣的府邸拜去。 洛阳城东大多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整个建筑群放眼望去,就只有寥寥几座稍微像样一点的府邸散在一片片灰黑矮房里面。 这一片的达官显贵本来就不算多,名声显赫而又值得刘瑁去打个照面的人就更少了。 寻了小半个时辰,刘瑁和甘宁在一路走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这是一座暗红色的三开庭院,朝南面向街市的宅门上,木刻着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用草书写着“太傅府”三个大字。 “看来这里是袁次阳的居所。”刘瑁抬头看了看。 甘宁点点头,道:“确实,只是奇怪,这袁次阳常年在朝担任三公之类的要职,府邸怎会在城东,不应该是在更靠近皇宫的城西吗?” “尔等在太傅门前徘徊做甚!” 还未及刘瑁说话,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着素衣,作小厮打扮的男子阔步走了出来。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刘瑁和甘宁赶紧走上台阶,施礼道:“我等是自益州来洛朝见陛下的刘叔仁和甘兴霸,今日特地前来拜会袁公,还烦请通报一二。” 小厮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瑁,一边把门虚掩,跩着步子走回了府内,一边背着身喊道:“你且等等,我去与袁公说。” 半晌之后,小厮回来,冲刘瑁说道:“跟我走。” 进到里面来,刘瑁才发现整个太傅府竟然人都没有几个。 从大门进来,一路穿过一院前的假山水榭,越过二院小道和厨房,一直等走进整个府邸最里面的三院,刘瑁有心地数了数,其间的人数竟然不足十余,而且个个身着素衣,头戴白巾。 这样的情形倒是也引得了甘宁的感慨:“看来这袁次阳对大汉倒是真的忠心一片,三日已过,还敢冒着被董卓欺辱的风险为何太后举丧。” 刘瑁点了点头,环顾四周一圈以后说道:“不只如此,但观太傅府里的这些陈设摆放,如此老旧,都足以看出袁次阳为官之正。” 在刘瑁心里面,袁隗的形象突然猛地拔高了一截。 似乎……这个老太傅除了从政的手段不行以外,一片赤诚忠心和清廉风气倒还是十分惹人怜悯和喜爱。 “前面就是袁公的书房了,你但去便是。” 小厮突然停下了脚步,瞥了一眼正昂首挺胸,立在刘瑁身旁的甘宁,神色之中隐隐约约有些犹豫。 “还有何事吗?”刘瑁问道。 “只是袁公说了,只让你一个人进去。这个人嘛……” 小厮说话开始有点结巴,明显被甘宁的一脸凶相吓到了。 刘瑁笑着摆了摆手:“小兄弟,无妨的。” 然后又转头看向甘宁:“兴霸,那便委屈你在门外稍候。” 甘宁抱拳拱手:“使君但去便是。” 刘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此时的袁隗正就着从纸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伏在案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竹简,对于刘瑁的闯入,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刘瑁见状,只好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默默坐下。 只待一刻钟过去以后,袁隗才有点意犹未尽地放下竹简,抬起头伸了一个懒腰。 看到刘瑁,有些诧异地道:“嗯?是君郎的三郎君来了,缘何坐在这里不说话?” 刘瑁尴尬地笑了笑,执礼道:“瑁见过袁太傅,一刻之前我就被府中的小厮领来书房,只是见太傅读书专注,不忍打扰。” 袁隗惊呼一声,猛地拍了拍手,道:“人老了,也糊涂了,连一刻钟之前的事情都能忘!” 第四十六章 拜会群臣 自从太傅府出来以后,已经是过了午时,日上三竿。婉言拒绝了袁隗吃饭的邀请,刘瑁火急火燎地赶往了下一位朝臣的家中。 这一次,刘瑁和甘宁坐上袁隗特地为他们准备的车驾,脸上写满了欣喜。 接近半个时辰的会面,在刘瑁的劝说下历经一番争斗,袁隗最后决定在九月十一日,也就是后天朝会的时候,趁董卓不知情的情况下,带刘瑁入宫见驾。 不过,这个见驾非比寻常。 因为刘瑁要见的人不是现在的皇帝刘协,而是前不久刚被董卓废黜的废帝,如今的弘农王,汉灵帝的长子刘辩。 其实,早在来洛阳的路上,当刘瑁听到董卓行废立之举,废黜少帝刘辩这一消息的时候,他的心里面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历史上曹操能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 找到刘辩,并且把他带出洛阳,回到益州藏起来。等到关东联军,西进讨董声势正盛,十三州万千黎民对董卓恨意正浓的时候,让刘辩出来亮相,然后托称正统,以宗室的名义假借何太后遗诏,反对董卓所立的刘协为帝。 岂不是天时在握,又一个另类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一开始,刘瑁还担心自己对袁隗说出这个想法,会吓得袁隗大惊失色,最后对着自己一番驳斥之后严词拒绝。 甚至于连袁隗拒绝之后,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刘瑁都想好了办法。但是没有料到,袁隗神色平静,稍作犹豫一会儿就答应下来。 只是袁隗也向刘瑁作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当刘瑁返回益州的时候,把他的幼子袁湛一同带走。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刘瑁询问之后,袁隗只是语焉不详地随便敷衍两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如此刘瑁也懒得多问,满口答应下来便是。 不得不说,城东偏僻,真的鲜有达官贵人居住。从袁隗的府邸出来,乘着车驾走了许久,刘瑁才到了下一处官员的府宅。 只是这个人的等级相比于袁隗三公的身份,就明显显得相距甚远。 漆门上的铜制兽首叩环的规格都简陋了许多,只有两丈来宽的漆门上侧的门楣小牌表明着这是一处官宦之家。 “使君,执金吾的府邸。” 刘瑁点了点头:“走吧,尽快把城东这几家大臣拜会以后就回去和子敕汇合。” 由于情况有变,时间紧迫,刘瑁已经派人到驿馆通知秦宓,让他代替自己去拜会城西的朝臣。 “嗯。”甘宁几步走到门口,叩响了门环。 …… 等到把整个城东都绕过一圈之后,已经是接近酉时的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两人饥肠辘辘回到了驿馆。 问过馆内的驿卒之后才知道,秦宓现在外出还没有回来。刘瑁和甘宁只好让驿卒准备上一些饭食,坐在大堂里一边吃一边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饭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秦宓才终于带着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了回来。 “子敕,如何?”刘瑁放下筷箸,看向秦宓。 秦宓紧着脸,摇了摇头,走近刘瑁身边:”使君,且到楼上再说。” 刘瑁眼见不对,拉着甘宁,三人就走上二楼,进了刘瑁下榻的房间里。 关紧房门,刘瑁赶紧问道:“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秦宓摇了摇头:“我按照使君的意思,把城西这一片的达官贵族都拜会了一遍,其中对我等表达善意,甚至大有攀附之举的不再少数。但是,最重要的那两处有些问题。” “是谁?” “司徒黄琬和临晋侯杨彪。”秦宓脱口而出。 “怎会是他们?据我所知,这二人为官素来清正,秉性刚强。就凭昨日永乐宫宴,这两人敢忤逆董卓不来,也足以看出若是谈里应外合,驱逐董卓,他们将会是朝中极其有力的帮手才对。” 刘瑁皱着眉头,有些不敢相信。 秦宓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但董卓昨日夜里的一个举动,恐怕让他们对铲除董贼的决心有了动摇。” “发生何事?” “据黄琬所说,董卓昨日夜宴过程中,在席间邀请他与杨彪一同上书陛下,打算为在建宁元年九月政变时,被诬陷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次年在“第二次党锢”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士族党人平反。” “黄琬与杨彪答应了?”刘瑁脸色一紧。 秦宓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二人认为这个时候上书为这些士人平反是最好的时机,凭借董卓手里强大的兵权,陛下不敢不从。” 刘瑁怒气腾腾,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房间里的案桌上,骂道:“这两个老匹夫,在大义上反倒是比不上懦弱的袁隗!一心只为他士人考虑,一帮早就泯土的老骨头,要这点身后的假情假意作甚。老匹夫徒坏大汉社稷矣!” “使君慎言!” 秦宓赶紧捂住了刘瑁的嘴,然后打开门凑出去四面观察,在确认没有人偷听以后才又慢慢关上门,转身道:“使君切不可胡说。对于士人来说,名声重于一切,虽然司徒与临晋侯此举着实欠妥,但其心意却也无可厚非。” 刘瑁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坐到了座位上,往嘴里面灌了一口水,道:“好了子敕,那他们可还有说别的。” “黄司徒说,董贼打算在九月末的时候正式上书,到时候等为陈蕃,窦武他们恢复了名誉,他与临晋侯都可以暗中于朝廷里为我内应,共谋诛董大业。” “不用了。”刘瑁摇了摇头,从案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秦宓,道:“事出有变,我等此行已经用不着他们。子敕,你且把今日拜会下来,那些愿意与我等结交的官宦都写在这张纸上,辅以官职制成名单。” 秦宓有些疑惑:“可是,刘益州那边......” “无妨,等回到益州,家父那里我自会去说明。”刘瑁露出了笑容,抹了抹鼻尖:“而且,我相信我接下来的打算,会更让父亲满意。” 第四十七章 废帝刘辩 九月十一日,卯时。 天清气朗,洛阳城里的官宦们大多已经褪去了前些日子穿的素服,换上绛色官服,三三两两,结伴成群地从上西门和上东门进入北宫,准备参加早朝。 “属下见过太傅,太傅今日怎的乘轿辇?” 袁隗乘着仪仗车驾从上东门进来,不时就会遇上几个参朝的官员。 “啊,年龄大了,近些日子腿脚多有不便。今日又是除服之后的第一次朝会,要再是步行进宫,万一误了时辰就不好。” 袁隗从马车的小窗探出头来,讪笑解释道。 刘瑁换上了一套小厮的妆容,此时正坐在袁隗的对面。 待车马又一次远离了路上的官员之后,袁隗悠悠地说道:“小郎君,一会儿到了主殿,你便进不去了。到时候你与甘壮士一道在殿外等我就是。待朝会结束,趁着人多,我带你绕道去南宫。” 刘瑁点了点头:“全由太傅做主便是,叔仁多谢。” 袁隗看了看刘瑁,眼神深邃,摆了摆手:“小郎君也不必拘礼,我这也是为了我袁家考虑。可别忘了,待你离开洛阳的时候,带上湛儿一起走。” “自然。” “嗯。”袁隗不起眼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转头看向窗外,不再搭理刘瑁,只是时不时跟路上行走的朝官们打上两声招呼。 到了天子朝会的北宫主殿外,负责值守的西凉军士果然拦下了袁隗的车驾。 袁隗在和刘瑁交代两句之后便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大殿。 刘瑁看着袁隗佝偻的背影,一时之间心里面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刻,他倒是开始有些理解起袁隗来。 不多时,参加朝会的官员们基本都到齐了,有些人路过刘瑁身边的时候,还特地瞥了两眼袁隗的车驾。 这也正常,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马车,确实很是引人注目。 只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个身着素服,满脸沧桑,看起来年岁不小的官员在注意车驾的同时,留意到了刘瑁。 “小厮,你家主人是谁,怎把车驾带到这里?” 刘瑁慢慢抬头,朝那人执礼:“敢回郎君的话,我家主人是袁太傅。” 得知这是袁隗的马车,官员立刻就有些不太高兴,冷哼一声后道:“还说是谁呢,原来是袁次阳这老家伙。你这小厮赶紧把马车吆走,放在天子朝会的大殿外,成何体统!” 说着,官员扬起手指挥起了刘瑁。 刘瑁心里暗自叫苦,只好连连赔笑,但是官员就是不肯退让,非要令刘瑁把车驾赶到百丈外去。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朝官围拢了过来,刘瑁见实在拗不过,只好道:“那敢问郎君尊名,到时候我也好向主人交代。” “你便说是黄子琰叫的。” 黄子琰,黄琬! 刘瑁心里面是有苦说不出,黄琬啊黄琬,你当真坏我大事。 朝黄琬欠了欠身:“未曾参见司徒,罪过罪过!我这就把车带走。” 说完,刘瑁跳上马车,留下甘宁只身在殿外等候袁隗后,便吆喝起其他几个袁家小厮,执起缰绳往西而去,到了主殿外的二重门口。 因为几天的举丧,朝廷里面积压下了不少亟待解决的要务,这些事情虽然都已经提前过了董卓道一道手,但是在名义上,它们还是需要一一递呈刘协决断。 所以一来二去,朝会一直从卯时开到了辰时三刻。 太阳逐渐东升,随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了大殿屋檐外脊兽的身上,朝会终于结束。 随着一阵山呼万岁,众人徐徐从大殿之内退了出来,又三两结伴地往宫外走去。 刘瑁急切地在人群之中寻找着袁隗的身影,心里面焦急万分。 如果在袁隗出来离开之前,自己被董卓看到,那就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 又是半晌,踱步而来的袁隗和甘宁终于出现在了刘瑁的视线之中。 刘瑁大喜,赶紧吆着马车穿过人群,和他们凑到一处。 还不等刘瑁说话,喘着粗气的袁隗就连忙说道:“赶紧走,去南宫。”说着,自己就爬上了马车。 刘瑁也心急,赶紧调转方向,驾着马车往南宫而去。 现在的皇宫虽然不似前段时间那样满地狼籍,但是因为宦官被屠,许多女侍在董卓的折磨下选择逃亡和自尽,却也显得有些死寂。 尤其是南宫,作为洛阳皇宫里的次陪,它的规格和人数本来就要比北宫小和少上不少,现在更是显得落寞和萧条。 不过这样一来,空旷宽敞的宫道倒也让刘瑁一行人的行动速度快了不少。 再加之去往南宫的这一段路上,在袁隗的指挥下,他们有意地绕远路,避开有人的路段,所以最后很轻松地就到了南宫。 “小郎君,事不宜迟,我等快走吧。”袁隗很快跳下马车,道:“若再迟疑,时间一长,被上东门的守卫发现我没有及时出宫,禀报给董贼就不好了。” 刘瑁点了点头,随即和甘宁一起上前,叩响了宫门。 没多久,一个侍女打开宫门,侧出身子望了望刘瑁一行人,在发现了袁隗的身影之后,道:“殿下等候诸位已久,还请赶紧进来。” 说着,让出一个身位,把袁隗和刘瑁等人请进了宫。 “殿下和王妃此时正在殿内等候几位,董贼近些日子照看得紧,还请诸位赶快。” 侍女走得极快,领着刘瑁直奔刘辩居住的寝殿而去。 顺着白石堆砌铺就的砖石台阶,他们进到了殿内。 大殿里面各类设施齐全,装潢更是显得雍容华贵。数只香炉和铜鼎立在蟠龙绛柱的左右,琉璃屏风斜放在一条暗红色的楠木方桌前,一男一女坐在其间,眼睛里本来充满着焦急,但看到踏入殿中的刘瑁一行,顿时又放出光来。 “袁公,你终于来了!” 青年男子还未及冠,乱蓬蓬的头发随意地用一卷白绸束起,猛地从席上起身,顿时引得微风把鬓角的几丝碎发吹得扬起。 “臣黄琬,见过殿下。” 黄琬往前走了几步,朝着男子施礼。 “太傅无须多礼,如今我刘辩的身家性命岌岌可危,还请救我一二!” 第四十八章 出宫 “殿下勿忧。”袁隗拍了拍刘辩的手,指向身后的刘瑁说道:“这位是刘益州的三郎君刘叔仁。” “刘瑁刘叔仁,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刘瑁甩开步子上前两丈,伏在地上向刘辩拜道。 刘辩神色一抖,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赶紧扶起刘瑁:“刘益州的三子,那算起来还当是朕的皇兄。” “见过皇兄!”刘辩把身子绷直,深深地向刘瑁施了一礼。 “臣当不得陛下如此大礼。” 见刘瑁和刘辩一来一去,一旁的袁隗不禁眯起了眼睛。 嗯,一个被废的皇帝,一个冒着杀头风险的太守……还在这里演君臣相敬。 “陛下,董贼暴虐,肆意妄为,致使朝纲崩坏。我这番正是奉尊父之命,来洛救驾。” “刘益州一家忠心耿耿,朕着实感动。” “还请陛下莫要迟疑,这就随我出宫吧。” 刘辩有些惊愕,握住刘瑁的手,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案桌前的妙龄女子,神情复杂地说道:“出宫,皇兄打算如何?” “今日是百官除服朝会的第一天,料想董贼防备会有所懈怠,我们趁着此时宫中喧闹之际,驱车自上东门而出,出宫以后绕道去往城西的驿馆。” 刘辩双眼之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慌,躲过了刘瑁投来的目光,有些结巴:“皇,皇兄,那出了宫,又怎样?” “我已经遣人在董贼府外等候,只要我们出宫,他就会以我突发风寒,身体抱恙为由,向董贼呈上我告辞离京的书信。” “我们明天就离开洛阳,返回益州。”刘瑁点了点头道。 刘辩的眼珠子转了转,半晌之后才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朕有一事,还望皇兄答允。” “陛下请讲。” 刘辩整张脸从耳朵根红到了后脑勺,轻轻道:“唐姬是朕发妻,朕不能抛下她独自出逃,还请皇兄能够带上她一起。” 刘瑁一怔,看了看刘辩,然后又看了看同样是一脸娇羞的唐姬。 刘辩年纪不过十三四,倒还懂得糟糠之妻不下堂。刘瑁在想发笑的同时,也想起了远在成都的吴瑾。 奈何奈何,自己的娇妻还在成都翘首以盼自己归去…… 想到这,刘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笑道:“陛下深情,那带上唐后一起走便是。” 刘辩绷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多谢皇兄。” 刘瑁摇了摇头,道:“只是要委屈陛下和唐后一下。”说着,刘瑁招手让甘宁从包袱里取出两套干净的小厮衣裳。 “为了防止被董贼和西凉军认出来,还请陛下和唐后换上它们。” 刘辩接过衣裳,轻轻抚摸两下以后,笑道:“无妨,无妨。” 说完,转身把一套衣服交给唐姬,两人手拉着手走到大殿后面换起了衣服。 望着刘辩的背影,刘瑁不禁陷入了深思。这个年轻的少年天子,可真的如其父所说的那般不堪? 一个年岁不过十四的孩子,心智都还没有完全开化,整个人单纯得好似一张白纸,从哪能看得出轻佻无威仪。 他唯一的错便是生错了时代,生错了家庭,在这个帝国日暮西山的时候,坐上了这个由母亲和舅舅强行为他夺来的皇位。 而最让人觉得可悲的是,自一出生开始,他就成为了身边人争权夺利的工具。自己虽然身居高位,却对这个动荡的乱世完全无知,亦或许是完全无力去自知。 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刘瑁再度抬头的时候,刘辩和唐姬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大殿后走了出来。 “皇兄,可以了吗?”刘辩拉着唐姬的小手,缓缓走向刘瑁。 刘瑁点了点头:“事不宜迟,陛下,我们这就出发。” 带上刘辩和唐姬,刘瑁从宫殿里走了出来,直奔上东门而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为了更好的掩饰刘辩和唐姬的身份,刘瑁让他们装作是袁隗的随行侍从。至于他自己,也不再坐在车里,而是扮成驾车的车夫,执着缰绳坐在车沿上。 宫中坦途一片,一行人没有多久就来到了上东门。 复责值守上东门的士卒都是西凉军士,人数足足有一个百人队之多。 “你们何人?” 站在百人队最前列的队率,手握长剑,拦住了刘瑁一行出宫的路,厉声喝道。 刘瑁手执缰绳,缓缓勒停马匹,车驾停在了宫门前的拒马外。 车里的袁隗慢慢从小窗探出头来,看了看情况以后,掀开帘子下车。 剑眉一蹙,袁隗提高了嗓音对值守士卒喝道:“你等怎么回事,也敢拦我的车驾?” 西凉军队率看到是袁隗,不禁有些惊愕,赶紧拱手施礼:“属下是守门的队率,刚刚未曾见到太傅,多有冒犯,死罪死罪。” “可是,太傅您为什么这么晚才出宫?” 队率的目光越过袁隗,扫向了刘瑁和刘协他们,顿了顿又说道:“其他朝官都早就出宫去了。” 袁隗嘴角微翘,猛地转身从刘瑁手上接过马鞭,使出全力朝空中一挑,顿时一声爆响。 随之而来的是袁隗的怒吼:“放肆!老夫何时出宫也要与你分说不成?你家将军董仲颖也不敢如此质问于我!” 队率被暴起的袁隗吓了一跳,踉跄着退后两步,小声道:“袁公莫要生气,我等这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毕竟现在宫中管得紧……” “我袁次阳难不成是逆贼!”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袁公莫要误会。” 队率接连摆手,袁隗这尊大佛连董卓都要供着,他可惹不起。 “只是,袁太傅可否给属下一个名头,要不然万一出了事,董公追查怪罪下来,我也吃罪不起。” “毕竟,现在确实已经过了朝会的时辰……” 队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到了祈求的地步。 “说了无甚,就是无甚。你还要老夫给什么交代!” 袁隗又是怒喝。 见袁隗拒不配合,队率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正要叫人去向董卓请示。 但就在这时,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袁次阳,有何事不能与人好好说!你这怪脾性,到了如今这把年岁还不知改?” 第四十九章 离京前的准备 来者正是黄琬,身后引着一什的劲装士卒。 “袁次阳,都是年逾花甲的人了,还这么大动肝火,和人家一个守宫门的军士置气?” 黄琬走到袁隗车驾旁边,杵着车桅笑道。 袁隗把手里的马鞭卷起,背起手,黑着脸:“黄子琰你来得正好,今日上朝的时候,可是你让我家小厮把车驾调远!” 黄琬瞥了一眼刘瑁,正了正脸色:“你还好意思在这说我,天子脚下的大殿外,你停辆马车可是还有理不成?” “哼,老夫懒得与你争辩!”袁隗愤愤地抖了一手官袍,别过头不再搭理黄琬。 黄琬“咯咯”笑个不停,对着袁隗摇了摇头以后,走到了西凉军队率的身边。 “看来袁太傅今日心情不佳,还是莫要与他讨不自在的好。” 队率有些无奈地看了袁隗一眼,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但瞬息之后,队率就被凌厉的眼神吓得身体一抖。 无奈之下,低着头苦笑一番,队率朝黄琬拱了拱手:“属下见过黄司徒。不是我不识趣,只是袁太傅过了朝会的时间许久还滞留宫中,我等之前也未曾得到董公知会。稍加盘问,只是为留作记录罢了。可是……太傅他不配合。” 黄琬笑着摆了摆手,一双大掌按在了队率的肩头:“今日朝会结束后,我去和陛下又打过了照面。此事你可得了董仲颖传话?” 队率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董公之前就说您会与陛下私见,稍晚出宫,让我等留意。” “哈哈哈,正是正是!朝会结束之后,陛下临时起意又召见了袁太傅,所以他才来得晚了些。只是这老奴有特许的车驾,所以到上东门比我早了片刻。” 黄琬笑得眯起了双眼,一副忠厚相,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队率迟疑片刻,先看了看黄琬,然后又越过目光看向袁隗:“敢问太傅,可真的是这样?” 袁隗听了黄琬的话,心里面暗自吃惊,但还是强打住镇定,狠狠地点了点头,从鼻腔里哼出音来道:“正是!” 西凉队率的脸色一变,赶紧转身朝身后的士卒们示意,搬开了拒马和铁藜蒺。 “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太傅见谅。”队率走到袁隗身边,躬身道。 袁隗也不答礼,背身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知晓便好,老夫赶着回府,让开吧。” 全程缄默的刘瑁,此时诧异地看了一眼黄琬,不巧也撞上了对方的目光。 只是,黄琬的眼神里充满着一股诡谲的意味,双眸深邃地让刘瑁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全身一样。 头皮一紧,刘瑁也赶紧跳上马车的车沿,拿起挂在车桅上的马鞭,催动马匹离开了皇宫。 出了上东门,刘瑁驾车直奔城东袁隗的太傅府而去。而且为了以保万全,刘瑁和刘辩一干人还在太傅府里呆上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抽身从后偏门离开。 这时的他们,又换上了一套寻常百姓的粗麻布衣,稍作打扮以后,简直就是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程度。 就这样,当他们慢慢悠悠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的未时。 趁着驿卒都不在大堂,赶紧溜上二楼住处。刘瑁才把刘辩和唐姬安顿下来,刚出房门就迎上了小跑着上楼的秦宓。 “子敕,事情可办妥了?” 刘瑁安排在董卓府外等候的人就是秦宓,现在秦宓回来,一定是任务已经完成,刘瑁不禁赶紧问道。 秦宓点了点头:“属下已经把使君的辞信当面呈给董卓,他看过之后,叫了李文优商量,然后说让属下先行回来,他随后会派人来驿馆拜见使君。” 刘瑁额头微皱。 现在已经把刘辩带出了宫,如果不能及时离开洛阳,时间一长董卓肯定会发现刘辩的失踪,到时候再想出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文优确实是一大麻烦啊。”刘瑁摇了摇头。 “另外,董卓今日回府之后,似乎心情不悦,有所异样。”秦宓又接着道。 “却是如何?” “据说今日在朝会结束以后,他与司徒黄琬,临晋侯杨彪一起在宫里私会陛下,为当年党锢的陈蕃等人说情求赦。” “那看来是皇帝不太乐意,让董卓不满。”刘瑁笑了笑,接着道:“董卓乖张暴虐,一面残杀不听话的士人,一面又想借为当年受锢的党人求情来树立威望。殊不知这样做人做事,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只会徒然引得士族娱笑罢了。” 既然董卓说要再考虑考虑,刘瑁再去催促反而会显得有些可疑。 所以在和秦宓合计之后,接下来刘瑁就负责卧床装病,在驿馆里做出感染风寒的样子。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全部交给秦宓去做。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刘瑁的洛阳之行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按照他和刘焉的预想,该结交的朝官他都一一拜访过,这些人对于益州的态度,刘瑁也全部记录在案。 至于其次,把刘氏三兄弟从洛阳带回益州的这个事情嘛。 刘瑁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他已经在给董卓递交的书信里面说明了刘焉对这三个孩儿的思念之情。也说清楚了这次来洛阳,他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胞兄弟们接回益州。 话说得倒是很清楚,但是至于董卓究竟答不答应,刘瑁不敢确定。 如果董卓态度强硬或者有所犹豫,他都打算直接放弃这个任务。 毕竟,现在手里面握着刘辩这张王牌。只要把刘辩带回去,他那三个兄弟,在喜出望外的刘焉眼里,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罢了。 更何况,少了刘范,刘诞和刘璋这三个二代祖,他就是益州地界堂堂正正,如假包换的第一顺位接班人啊。 何苦还要费劲心力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下,刘瑁给到秦宓手上的任务其实并不多。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之前的那份名单再誊抄一份,然后送到曹操的手上。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刘瑁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名单上的朝官,都是对董卓心怀不满,希望与益州暗通款曲,颠覆董卓在洛阳的掌控的人。 他们这些人,其实是可以作为不久之后关东联军的一大在朝助力。 这种里应外合的法子可能包括袁绍在内的一批人也都有想过,但是碍于他们在洛阳城里面的经历和董卓的严加监视,他们没有那么多机会与这些朝臣在私底下见面,一起商量密谋。 而刘瑁作为从益州来洛的使节,拜会这些朝臣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因为刘焉的存在,董卓也不会过多的干涉刘瑁在洛阳的人身自由。 总而言之,他有着实施这个计划的完美机会。 但是有了刘辩,这份名单对于益州来说,说实话意义并不大。 所以在权衡之后,刘瑁决定把它送给曹操。 曹操乃是未来不久后伐董联军里面的主力,有了这份名单的帮助,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在伐董的过程中搞出一些大动作来。 对此,刘瑁表示很是期待! 而且,曹老板是汉末三国当中首屈一指的大诸侯。 现在的这个举动,刘瑁认为是一种政治投资。把一份对自己作用不大的名单送出去,就能换取一份曹操的人情,不可谓不是一桩美事。 毕竟,在短期内,他的战略目标和曹操是不冲突的。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是希望曹操能够做大,更好地牵扯住关东和河北地界的局势。 第五十章 毒士贾诩 董卓没有让刘瑁等太久,第二天就给他送来了诏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蜀郡太守刘瑁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父牧子守,安定益州,为我宗室,赐朕恩泽,伟功冠于寰宇,犹绝云气,似负青天,踏星罗万方,揽粲月流云,朕甚嘉之。今特赐皇叔刘焉执假黄钺,为蜀侯,食绵竹三千户。刘瑁为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钦此。” 奉旨来传诏的人正是李儒,念完诏书,李儒慢慢把纸轴卷起,走到刘瑁身边,微微一笑:“刘镇西,接旨吧。” 接过诏书,刘瑁揣在了怀里。此时的他,倒也没有因为皇帝的封赏而显得很兴奋。 因为,在李儒的背后,他看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刘璋。 “董公看过我的信,却为何只让四弟走?” 不消李儒说,环顾一圈以后没有看到刘范和刘诞的人影,刘瑁心里面已经明白了。 李儒笑了笑:“刘镇西,我记得之前便与你说过了啊,大郎君和二郎君现在都已经在宫里随侍陛下。作为近臣,陛下留用得紧,脱不得身。” 刘瑁脸一黑,没有再说话。 董卓的意图很明显,留下刘范和刘诞二兄弟,就是为了提防益州,必要时候把他们两个祭出来当作人质用。 这一点,刘瑁可以接受,毕竟他之前也没有期望过董卓能做出什么人事……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让走的人偏偏是刘璋。 看着刘璋那张稚嫩的脸庞,刘瑁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在《后汉书》里看到的内容,说实话,相比刘璋,他宁可自己带回去的是其他两个人。 但现在事已至此,刘瑁也没有什么办法。越过李儒和几个随行的西凉兵,走到刘璋的身边,刘瑁轻轻抱了他一下:“四弟。” 刘璋双手垂在身前,面对刘瑁的拥抱,眼神空泛,嘴里面翕动了两下:“二兄,我是不是可以回去见父亲?” “嗯。”朝刘璋点了点头,刘瑁转头看向李儒,道:“董公可有说我几时能够离开洛阳?” “只要刘镇西想,现在走也可以。”李儒还是一脸笑意。 刘瑁沉默一阵,然后才缓缓说道:“好,多谢李博士。我明日一早出城回洛阳,还请李博士回转宫中之后,向陛下和董公道好。” “若有机会,待我养好身子之后,还会再来洛阳朝见陛下。” “刘益州一家为天子牧益州,相信刘镇西的一片忠心,陛下能够感知到。”说着,李儒欠了欠身。 李儒很快就离开了驿馆,坐上马车返回皇宫向董卓复命。 而刘瑁在安抚好刘璋,又上楼向刘辩,唐姬说明情况之后,也是万事俱全,只待第二天出城。 但到了傍晚时分,曹操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再约刘瑁往上次的茶馆一聚。 据秦宓所说,昨天曹操在拿到名单和知晓刘瑁的意图之后,先是惊愕了一阵,然后接着抚须大笑,连称刘瑁数声“妙人”。 所以,对于曹操的这次相约。刘瑁倒没有太过吃惊。 不过,如果曹操这次是想和他讨论诸如关东联军讨董之类的事情的话,他倒是没有多大兴趣。 毕竟益州自己现在连汉中和南蛮的这些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当下短时间里是肯定不会参与到和董卓相争的剧情里面去。 曹操要是想等益州腾出手来对付董卓,只怕董卓都已经在长安嗝屁,去见先人…… 所以,从驿馆出发去茶楼的一路上,刘瑁就做好了准备。如果曹操当真说这个,聊上两句敷衍完,他就打算起身告辞。 没多久到了茶楼门口,刘瑁才刚刚下车,迎面就看见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叉腰立在门口。 “夏侯元让见过三郎君,孟德他正在楼上等你。”大汉倚在门边,朝刘瑁拱了拱手。 夏侯惇,字元让,是曹操麾下的一员大将。 关于他的故事,那实在是太重口了……简单的来说,这是一个生啖自己眼珠的狠人。人送外号“盲夏侯”! 刘瑁不禁多看了夏侯惇几眼,在心里面啧啧称奇。然后便迈步进茶楼,上到了二楼。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二楼除了曹操,还坐着一位身着儒袍的文士。 见到刘瑁,曹操赶紧招呼坐下,斟上一杯茶以后道:“听闻叔仁明日就要离开洛阳,返回益州?” 刘瑁按住茶杯,点了点头:“正是。” “嗯,原来真的是这样。”曹操面色平静,只是语气间略微流露出点点惋惜。 “对了,叔仁那封名单,我已经收下。这份名单意义之大,操无以为谢。” 刘瑁摆了摆手:“孟德兄不用客气。我虽然愚钝,但因父母,自小也长得一双明眼,看得出孟德兄是有大才之人,拿着这份名单,不久后的伐董之战里面定有收获。” “嗯,叔仁谬赞。” “今日请叔仁过来一聚,一来是为叔仁践行,二来也是做一桩人情,给叔仁介绍一位大才认识。” 曹操脸带微笑,看向身边的文士。 文士见状,心领神会,朝刘瑁躬了躬身,淡淡道:“贾诩贾文和,见过刘镇西。” “贾文和!” 刘瑁差点没憋住自己嘴里面的茶水,深呛了一口,脸憋得通红。 贾诩,这是何等人才,相信只要稍微熟悉一点三国的人都知道。 无论是他前期在董卓和张绣手下,还是之后委身曹魏阵营,贾诩出过的计谋都不算多,但是却几乎能够做到算无遗策,计策毒辣,直被世人称为“毒士”。 更厉害的是,他起于微末,历侍数帝,能够在曹操,曹丕这样多疑而又睿智的枭雄手下得到信任。在集团立储的过程中,选边站队达到完美,回答既不攀附曹植,曹丕中任何一人,也能够让曹操感到满意,这绝不是一点小智慧能够做到的。 而现在这样一个智谋过人,还深通明哲保身的贤才,就坐在自己对面,怎么能够不让刘瑁这个人才收集狂心动。 看着贾诩,刘瑁赶紧回礼,深深地一躬身道:“益州刘叔仁,久闻文和大名久矣!” 第五十一章 当有何志 贾诩笑着摸了摸下颚的点点胡须,有些不相信刘瑁的话。 “呵呵,诩只是董卓麾下一个小小的文职,使君怎会知道我。” 刘瑁正色,摇了摇头:“不不,自我来洛阳路过凉州的时间,就听说了文和当年的事迹。说不得,我还在时常回味文和当年戏耍氐羌时候的机智果敢。” 接着,刘瑁开始讲起了他在《后汉书》当中看到的贾诩故事。 年少的时候,贾诩并不出名,只有凉州当地的名士阎忠认为他与众不同,说他有着像汉初高祖皇帝麾下张良、陈平这两大谋士一样的智慧。 早年察孝廉,被郡内举荐担任郎官,但后来患病辞官向西返回家乡到达汧地的时候,贾诩在路上遇见氐人作乱,他和同行的数十人一起被氐人抓获。 就在命悬一线之际,贾诩大喊:“我是段公的外孙,你们别伤害我,我家一定用重金来赎。” 当时的太尉段颎,因为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深受氐羌敬重。 所以当贾诩自称是段颎的外孙以后,叛乱的氐人果然不敢加害他,而且还和他立下盟誓,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回去。至于其他的人,则是全部遇害。 刘瑁一席话说得贾诩面露惊色,他没有料到刘瑁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半晌之后,贾诩才缓缓从案桌上端起茶杯,笑着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反倒是曹操,在听完之后,连笑不止。 “哈哈哈,文和机智过人,竟到这般地步?” 贾诩眉头微挑,淡淡地摆了摆手:“为生计耳,一点小聪明,上不得台面。” “文和才智确实不止于此!只是呆在董卓麾下,平白要受那獠的气,委屈自己在牛辅和李傕之下,在这些蠢人帐下听差。” “实在可惜!让人慨叹啊!” 刘瑁仰头喝尽茶水,哀叹的姿态让贾诩为之一振,脸色上渐渐起了变化。 “使君,你与孟德所讲所通之事,我之前都已经知道一二,对使君的猜测,我亦表示赞同。” “所以,今天让孟德作东,请使君出来相会,诩是想问使君一个问题。” 贾诩的两道剑眉高耸起来,整个颧骨都往上提了一提,神情显得比之前更加庄重。 但刘瑁面对贾诩的询问,却沉默了。 是的,刘瑁也在扪心自问:我来到东汉末年这个乱世,究竟有何志向。 他也在细细揣摩着,田丰为何会如此询问。沉默半晌,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田丰,问道:“先生以为,我当以何为志?” 刘瑁这是在反问,但同时也是在试探贾诩的心意。 他知道,贾诩能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在试探和考验自己。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够让他满意,自己就很可能会与贾诩这样一个汉末的顶级谋士擦肩而过。 毕竟在这个时代,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贾诩盯着刘瑁半晌,开口说道:“我知使君父子在益州一手通天,掌控着大汉西南的天府之国。” “使君之志,若是在于保守一方,巩固益州。我有一计,可以助之。” 刘瑁问道:“何计?” 贾诩不露神色,轻声说道:“如今大汉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据地称雄。” “若是使君父子一面广招流民,吸引百姓入蜀。而后携重兵侵掠周边不从的州郡,再重创几次南方的蛮夷。另一面作书洛阳,倾诉己志,表明愿意侍奉朝廷,听候帝旨的意向。” “届时,以益州之兵锋,外加洛阳朝廷的认定。使君一家得官封爵,称雄一方,不在话下。” 刘瑁闻言,皱了皱眉头。 贾诩的这条计策,对于像荆州刘表这种一心只想守成的人来说倒是不失为良谋。 可是他刘叔仁不是刘景升,既然来到汉末,自己已经拥有了像现在一样雄厚的资本,他怎么可能只想着做一方诸侯。 想到这里,刘瑁摇头说道:“此非我之志也。” 贾诩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继续说道:“使君之志,若是想要效仿汉初周武侯那般,诛戮当今乱朝的贼子,挽汉室将倾之大厦,扬名青史,享万世荣耀。我有一计,可助使君成事。” 刘瑁继续问道:“何计?” 贾诩捋了捋胡须,说道:“如今天下混沌,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大汉帝国传承数百年,却也已经日薄西山。” “使君父子在益州先行励精图治,治效蜀地,安抚南蛮。然后再厉兵秣马,等到时机成熟,兵分两路。” “一路东出荆襄,先迫刘景升随从讨逆,不从则取其土地,收其部众。一路北上凉州,想必那时董卓已死,西凉军阀不过马腾,韩遂几部而已,只消一员上将领万余之众就可平定。” “到时候,拥三州之地以伐不从,大汉龙旗不倒,国祚可延。” 听了贾诩的话,刘瑁没有去想他所说的周武侯(周勃,汉初之时平定了诸吕之乱,解决了开国之后的第一次大动乱,其子正是之后平定七国之乱的名将周亚夫。)。毕竟,他连这个人都不太认识。 不过,他倒是代入了另一个历史名人的立场,那就是韩信。 韩信也是一个为大汉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可是其下场何其悲惨。 想了想,刘瑁摇头说道:“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且不说收荆凉二州难度几何,就算我能成功,到时候功高震主,他日又岂能够得以善终。” “况且如今大汉千疮百孔,我刘瑁生于世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又怎能徒然一世?” 贾诩闻言,不禁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使君既有如此雄心,想必定有王霸之志。” 刘瑁知道贾诩后面说的才是重点,就故意反问道:“何为王霸之志?” 贾诩瞥了一眼坐在身边,却一直默默不语的曹操,大声说道:“夫王霸之志,乃廓清四海,一统九州,建不世之伟业,立盖世之奇功也!” 第五十二章 百密一疏 九月十三日,早上辰时。 一阵微风拂过,城墙上负责值守的军士们身上的衣甲随风飘起,数柄旌旗在半空中轻轻地舞动着。 此时的洛阳西门,人声鼎沸,一道车马队伍停在城外,绵延百步之远,上十辆大车依次停好,马夫手里执着长鞭,神情肃穆,随时等待着开拔的命令。 “李博士,这些天呆在洛阳多有叨扰,往来通报董公号命的时候,也给博士添了不少的麻烦,叔仁在此谢过。” 随着送行的队伍走出城门楼,刘瑁朝身侧的李儒拜道。 李儒笑着摆了摆手:“刘镇西此回益州,又是要经别数月,其间车马劳顿,才是多有辛苦。至于我嘛,做这些事情,都是份内之举。” “对了,我这有些东西,你且收好。”说着,李儒唤来一名西凉军士,从兵卒的手里接过了两个用黄布包裹着的楠木匣子。 “这是什么?” “这一个匣子里装的是你镇西将军的印绶和通关凉州的知谕文书。有了这两样东西,你通过凉州的时候,各地官府都会有所接待,到时候行路想必也会快上不少。” 李儒顿了顿,又指向另外一个匣子,道:“至于这个,里面装的是令尊刘益州的蜀侯印和一条陛下亲赐的蟒纹玉带。” 刘瑁接过两个匣子,拱手又是一礼:“多谢陛下圣恩,多谢董公。” “好了,儒这边还有事情,也不便再耽误刘镇西,刘镇西这便上路即是。” 刘瑁点头称是,纵身上了车驾,然后喝起车马队伍,便一路向西而去。 这次车马走得极快,还未等太阳落山,只三四个时辰之后,刘瑁一行就越过谷城,来到了函谷关下。 函谷关是洛阳西边的第一雄关,横堑在河南尹和弘农郡之间。作为由西入洛的唯一陆路选择,函谷关四周山林并起,树茂丛密,道路艰险程度直比蜀道。 趁着甘宁拿诏谕文书去和函谷关守将交涉的空档,刘瑁和面向而坐的贾诩聊了起来。 自离开洛阳之后,贾诩就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倚在车厢的窗边,一只手撑着额头,不停地打着瞌睡,直到现在到了函谷关,车马原地停住,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使君,现在且到何处?” 贾诩神色慵懒,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道。 刘瑁回道:“已经到函谷关,马上出河南尹。” “哦,这么快。”贾诩从车窗探出头,往外望了望。 “对了使君,我今早在队伍里看到太傅家幼子袁湛。” 从窗边缩回身子,贾诩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刘瑁点了点头:“前几日袁太傅助我在宫中办成了一件事,按照袁次阳的要求,作为回报我得带袁湛离开洛阳去益州。” “可是去南宫见了废帝?”贾诩稍微收敛了点神情,掸了掸衣裳,不动声色地问道。 刘瑁双眉一耸,有些惊讶:“文和怎知?” 贾诩笑着摆了摆手:“朝会那天我刚好在下东门附近当值,带人巡视时曾经路过废帝居住的宫殿,在宫门外见有车马轨迹。而且后来交值离宫的时候,又在上东门听值守的队率抱怨了几句。” “不得不说,袁次阳行事有些毛躁,实在太容易让人引起警觉了。要是黄子琰再来晚半步,只怕要出大事。” 刘瑁神色不变,没有说话,还在等着贾诩接着发言。 自顾自地摇头,贾诩冲刘瑁笑笑,然后接着道:“废帝登基日短,没有自己的党羽和势力。自被废黜之后,也就一直深居南宫,从未和外臣见面,不存在暗中栽培爪牙的可能。” “所以我想,使君去见他是有绝非寻常所求。再观袁次阳行事之急切,只怕使君是想把他带出宫?” 刘瑁脸上的表情终于一晃,满是惊讶和佩服,折服于贾诩的推测能力。 “不错,正如文和所料。我不仅把刘辩带出了宫,还带出了洛阳。现在,他正在车马队伍里。” 贾诩笑着点了点头,自己对于这次推理也很满意。 毕竟他今早在自己的住所挂印而走,随刘瑁离开洛阳,就是打算投身益州,远离洛阳和董卓这个政治漩涡来求得自保。 所以,当下就给刘瑁展现出自己的过人之处,对于他入身益州集团会起到投名状,敲门砖的作用。 但是半晌之后,贾诩也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向刘瑁问道:“那使君可有在南宫里留下替身,用来迷惑董卓的视线?” 刘瑁一听,自己也是大惊失色,一拍大腿惨道一声:“苦矣!我竟然忘了此事!” 顿时车厢之中,刘瑁和贾诩双双陷入了沉默,两人的大脑都开始飞快地思考起了补救之策。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都明白事到如今,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抛弃官道,潜身夜行…… 可是,这样说是轻巧,但从司隶到益州,纵贯上千里的土地现在都处在董卓的掌控之中。一旦他发现刘辩消失,震怒之下要追踪刘瑁一行,就算刘瑁和贾诩再过谨慎,成功脱身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就在刘瑁和贾诩思索之际,甘宁已经和守关的西凉军将领交接好了,车马队伍再一次启动,陆续通过了函谷关。 可能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函谷关两界的天气有着巨大的差异。翻过关隘,弘农郡一面的林木比之另一面,要长得更为粗壮紧密,青葱翠绿的一片,直惹人赞叹不已。 但现在,刘瑁并没有太好的兴致来欣赏。反而,他隐隐约约觉得关隘这边的空气沉重,自己呼吸起来有些费力。 心情极度烦躁,两道眉毛深深地拧在了一起。 但就在这时,前面的道路旁突然闪出了几个身着盔甲,座下膘马的大汉,逼停了行进的车马队伍。 “刘使君,且停一二。我等是孟德麾下,奉命前来与使君送礼。” 为首的一人手上挺着一把长枪,立在最前面,扯着嗓子喊叫。 听见声音的刘瑁从木窗探出头去,一眼望去,瞧清了来人,正是当日在昨天在茶楼见过的夏侯惇。 第五十三章 曹操相助 刘瑁钻出马车,等他走到夏侯惇身边的时候,夏侯惇也已经翻身从大膘马上下来。 朝刘瑁欠了欠身,夏侯惇没有多加废话,解下了腰间的一柄长剑,双手捧过递到刘瑁跟前。 “孟德说,受人之惠,须得还之。这是他往日偶然所得的一柄利剑,名为青釭,平日里都佩戴在身上,今日便作为礼物,赠予使君。” 刘瑁接过青釭剑,用手轻轻抚过,仔细地观察着它。 青釭剑长二尺有余,剑身由玄铁铸成,锋利而刃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上暗刻着一条青色的卧虎盘穴之案,显得无比威严,至于剑刃,更是刃如秋霜,锋利无比。 刘瑁自然对这柄绝世利剑感到啧啧称奇,但心里面的芥蒂仍然在,他的魂思早就摆脱躯体,飞向了洛阳的南宫。 毕竟,洛阳一行就算做的再过成功和完美,但事无巨细之下百密一疏,唯独疏忽的这件事情,足以致自己于死地…… “孟德兄心意十足,叔仁领下了。” 刘瑁把青釭剑别在腰间,拱手朝夏侯惇一行施礼,但脸色仍然显得很难看,神情惴惴不安。 看着刘瑁一脸愁容,夏侯惇不禁笑了笑,然后抚须赞道:“孟德真乃神人也!远在洛阳,都能够猜出使君的心情。” 刘瑁一愣,问道:“元让将军何意?” 夏侯惇没有回答刘瑁,反而反抛出了一个问题。 “哈哈哈,使君可是在忧虑南宫之事?” “正是,孟德也知道?”刘瑁点了点头,现在的他也懒得去猜想曹操消息的来源。 夏侯惇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拍了拍胸脯,中气十足地道:“使君勿忧。你所担心之事,孟德都已经为你办妥。这就是他送出的第二份大礼。” 刘瑁神情渐变,不动声色地问道:“敢问元让何意?” “如今看来,孟德所得到的消息是真的。南宫废帝刘辩,如今就在使君车队之中?” 刘瑁沉默,不置可否。 没有得到回答,夏侯惇也不在意,接着道:“而当日朝会的时候,使君与袁次阳趁众人离宫,骚乱之际,奔赴南宫接出废帝,时间紧张,匆忙之下忘记在殿里留下替身,迷惑董卓?” 刘瑁沉着气,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正是。” “嗯,那就对了。”夏侯惇笑眯眯地看着刘瑁,拍手喊道。 “使君且宽心吧!孟德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在洛阳城里寻了一个与刘辩样貌相似之人,送进了南宫。董贼最近忙着和京中的士人结好,相信短期内不会去找南宫的麻烦。” 夏侯惇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翻了起来,看得出对于曹操的神操作,他是感到非常佩服和赞叹。作为下属,自己也顺带着在刘瑁面前骄傲了一把。 但是,曹操送的这份礼,实际上并没有让刘瑁的表情缓和多少。 因为对于这个失误,寻常人心里面可能还会抱有侥幸的心理,期盼董卓晚一些发现异常。 但是,作为经常翻阅《后汉书》的穿越者刘瑁,他心里面丝毫没有半点侥幸。 毕竟按照历史的本位面来说,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现在已经是碾在了刘辩这个倒霉催的家伙脸上,而且是碾压得死死的。 初平元年正月十二癸丑日(公元190年3月6日),董卓派遣手下谋士李儒进献毒酒给弘农王刘辩,说:“服此药,可以辟恶。” 刘辩极力反驳:“我没有病,这是想杀我罢了!” 但刘辩自己不肯喝是没什么用的,在李儒的步步紧逼,强用武力之下,刘辩被强迫着喝下了毒酒。 史书记载:不得已,刘辩与妻唐姬,及随从宫人饮宴而别,毒发而死。 现在,由于刘瑁出使洛阳的意外,再加上杨彪和黄琬对于董卓想要恢复党人名誉这一行为的极力推崇,让董卓看到了与汉家宗室,士族和平共处,不用流血就能够安全掌权的可能性。 所以,董卓在李儒的建议下,暂时延缓了诛杀刘辩的计划。 可是,刘辩逃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随着关东联军的集合,当诸侯们举起反董大旗,向洛阳进军的时候,为了防止袁绍等人拿刘辩做文章,董卓还是一样会杀了刘辩。 刘瑁目光散神,思索一阵之后,才缓缓叹了一口气,朝夏侯惇说道:“孟德兄为我着想,叔仁理应厚谢,无以为报。” “但是,叔仁还有一不情之请,烦劳元让代为告知孟德兄。” 夏侯惇笑道:“刘使君但讲无妨。” “董贼做大,关东群雄势必不会坐视不理,只怕联军讨董已经是迫在眉睫。届时为了根除联军幻想,董贼定杀刘辩,那时被查出南宫异常,我等必然都将死于非命。” “所以,还请孟德联络朝中袁太傅,黄司徒和临晋侯杨彪等人,再传信东郡的太守桥瑁和渤海的袁绍,让他们暂缓出兵。” 刘瑁说完,夏侯惇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颤,目光迥异,半晌之后才说道:“使君之言,我会带给孟德。” “那便多谢元让。” 时间不等人,晚走一分行,就多一分的危险。刘瑁没有再和夏侯惇多言,长施一礼之后就转身上了车驾。 本来刘瑁一行是打算穿过函谷关之后,赶到弘农郡东北方向最靠近河南尹的新安县城下榻。但现在情况有变,时间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刘瑁只好传令所有人,一路往西疾驰。 接连几天的时间,车马队伍都保持着高强度行进的速度。陆续途径白马,金门,紧靠着绵延数百里的熊耳山脉穿行。 当一周之后,刘瑁终于抵达了弘农西部的卢氏县。在县城里,再一次遇见了曹操派出来的信使。 按照信使所说,在收到夏侯惇带回来的话以后,曹操就开始和朝中的袁隗等人联系,稳住董卓的同时,也通过自己安插在关东的密探传信给桥瑁和袁绍,把刘瑁携刘辩离开洛阳的事情秘密地告知了他们。 在曹操的经营之下,现在的洛阳表面上仍显得风平浪静,董卓也没有过分关注南宫。 但也因为这样,曹操在洛阳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就在信使出发来找刘瑁的时候,曹操才正式挂印辞官,离开了洛阳。 第五十四章 归蜀 曹操的鼎力相助,终于让刘瑁悬着的一颗心重新落回到了肚子里。 但这种一心指望董卓的做法,终究不算稳妥。情急之下,刘瑁当即决定在新安县城里再次购置了一批马匹用作赶路。 这样一来,两班车马轮番倒,一定程度上可以加快他们的行进速度。 也亏得这里是司隶三辅地区,地靠北疆,是大汉用作养马的圈地。这里的马匹质量优越,量级庞大,交易在日常生活中也比较常见。所以刘瑁一次性购进数十匹凉州马,也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时渐入秋,刘瑁一行向西赶去。又是过了一月有余,终于回到了益州。 早在入蜀之前,刘瑁就先行派出了一伍的斥候往绵竹禀报。刘焉闻言,自己也是大喜过望,随即就差赵韪领一彪人马出城,带上赏赐的金银,往北去迎接。 刘瑁入蜀之后,往南而行,赵韪则是带人一路向北。两方人马最后在广汉郡北部的白水相遇。 而白水县的县令听闻刘瑁和赵韪来到,也是忙不逮地亲自带人出城相迎,把两边的人悉数请进了县府接风洗尘。 在宴席之间,刘瑁将自己在洛阳城里的见闻全部分享给了赵韪,同时也把刘璋带出来和众人一见。见到刘璋,白水县令还满是欢喜,连夸三郎君人中龙凤,有奇才之资。 可是坐在一旁的赵韪,却是当即就有些傻眼。 确如之前刘瑁所预料的那样,刘焉之所以会派刘瑁出使益州,有一大半的原因都出在赵韪的身上。 刘焉有心取代现在大汉皇室,自己坐上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这事不假。但是,刘焉虽然是个贪图安逸的“庸牧”,但对于自己的能力几何,他心里面还是有些分寸的。 只是这个分寸在近些日子,洛阳城里接连出现何进专权,十常侍动乱,外州军队进京这些事情之后,变得越来越模糊。 刘焉觉得:似乎,九鼎也不是不可以觊觎...... 而赵韪自刘焉入蜀之时就随行,他自己本来就是为了来益州寻求政治投资,在州牧府与刘焉朝夕相处,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赵韪的不停撺掇下,刘焉犹豫再三,做出了派刘瑁入京,窥探洛阳虚实的决定。 但这只是赵韪阴谋中的明面,实际上,他希望刘瑁入京之后就再也别回来。 只要刘瑁死在洛阳,或者被董卓扣押下来当人质,整个益州就只有刘焉一个孤家寡人。到时候,他赵韪再联合益州当地的世家大族,架空或者倾覆刘焉,趁天下动乱之际,取其而代之。 可是,现在刘瑁非但没死,还把刘璋也带了回来。 这完全打乱了赵韪的计划。 赵韪愣了半晌,才晃过神来,起身走到刘璋身前,拜道:“益州别驾从事赵韪赵仕安,见过小郎君。” “小郎君回到益州,主公心中必定欣喜。”赵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赵韪不是刘焉的家臣,在此之前刘璋并没有见过他。所以面对赵韪,刘璋只是一脸茫然,讪讪笑道:“季玉见过赵从事。”说完,就站到了刘瑁身边,低着头不再言语。 而刘瑁撇过头看了一眼刘璋,目光随即注视在赵韪的身上,淡淡地笑了笑。 刘璋的表字是刘焉在一年前离开洛阳为他所取,实际上现在还没有及冠,年岁也不过十五六。小小的年纪就随两位兄长在危机四伏,人人都如狼似虎的洛阳生存,养成了寡言少语,软弱多疑的性格。 “四弟,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刘璋微微点了点头,朝刘瑁欠身施礼:“唯。”说完,在几个仆从的簇拥下走出了县堂。 待刘璋走后,刘瑁添油加醋般地和赵韪说过自己是如何与董卓交涉,如何取得在朝官员的支持,如何带出刘璋。 当然,在这中间,刘瑁把刘辩的存在和自己与曹操结交的事情都隐瞒了过去。 随着宴会接近尾声,赵韪手上攥着刘瑁给他的朝官名单,脸色沉重:“三郎君,之前你派往绵竹的斥候,在府上没有和主公禀报这么许多。所以现在无论是小郎君还是这份名单,主公都不甚清楚。” “兹事体大,我需要带上小郎君与名单,回绵竹复命禀报。” 刘瑁点了点头,笑道:“自然,赵从事便宜行事便是。” “至于三郎君,我这次离开绵竹的时候,主公已经吩咐过了。蜀郡太守远离任上多时,再者吴氏在成都翘首盼君归,宜让郎君直接返回成都,无需往绵竹禀命。” 刘瑁眉头皱了皱,眼神凌厉而诡谲地瞅了两眼赵韪,但最后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以示明白。 宴会散后,刘瑁回到白水县令为他准备的下榻房屋,未及洗漱,一头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起来,一夜悄然过去。 不得不说,这一晚刘瑁睡得极为香甜,一觉就到了第二天的巳时。 回到益州,摆脱了董卓的阴影,刘瑁显得神清气爽,一脸轻松,起床用过早膳之后,从赵韪那里交接过绵竹赏赐的金银细软,又把刘璋交付给赵韪,就再次启程离开白水,一路往南。 深秋时节的益州,自然风光秀丽旖旎,引人入胜。而且广汉郡作为益州北部,山林密布,又没有受到刘瑁“捕兽令”的影响,所以在车队行进中,途遇山涧丛林,总会听到猿猴和大虫的嘶鸣声。 而每当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甘宁就忍不住地手痒痒,往往不等和刘瑁请命,就孤身一人入涧进林追踪,最后经常也能够带上一些猎物回来。 对此,刘瑁也只好一笑之后,由着甘宁去。 而在这段时间里,贾诩也和秦宓结好,两人经常凑在一起探讨儒学和权谋,关系越发紧密。 刘瑁也乐得看这些事情,毕竟臣属和睦友好,才能够发挥他们各自最大的才能。 行进队伍的气氛与在凉州,司隶时大有不同,变得极为欢快。当然,南行的速度也随之慢慢变缓。从白水到成都,短短三百余里的路程,一行人走了一旬之久。 第五十五章 迁都避祸 中平六年十二月初,蜀郡成都。 刘瑁回到蜀郡已经过了半月,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任安把蜀郡打理得井井有条,政务清朗,民生军政都有着不错的发展。 所以一回来,刘瑁从紧张的状态里解脱出来,整个人的心绪变得优哉游哉,反而有些不习惯。 而在把贾诩安排在郡里担任主簿,分担任安的压力以后,他就更是成了一个闲人,每天除了逗弄吴瑾之外,就是一个人呆在书房研读《后汉书》,亦或是拉上甘宁教授自己武艺。 这样的日子又是半月,时间一晃来到了腊月中旬。 身受半年之约,募兵北上征服三道蛮的张任,也在年关将近的这个时候,率领士卒们赶回了成都。 听闻张任回归,刘瑁大喜之下,当即就给众人放了一天的假。所有人齐聚太守府,都以为是庆祝过年。但是当他们从刘瑁口中得知洛阳发生的事情以后,一个个大惊失色,而后表情各异。 似任安和吴懿等人,脸色复杂。大汉几百年的威望,早已深入民心。 他们这些传统儒士虽然投奔刘瑁,但是对于这个曾经强盛无比的帝国,仍旧有着强烈的感情。现在得知大汉落到这个地步,心中都有些戚戚。 至于甘宁,张任这些武将,他们却是欣喜异常。 这些人对于大汉可没有什么感情,大汉的动荡,就意味着身怀非凡绝技,一展胸中才华的机会出现了。机会来临,也代表着他们能够建功立业了。 毫无疑问,洛阳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说是惊天动地。哪怕是一心只想着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张淳,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刘瑁举起酒杯,对着众人一扬手,说道:“今日过后,诸位回到自己的职位上,当要勤勉于政,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接受调遣。同意者,还请满饮此杯!” 众人闻言,都是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完,而后大声说道:“唯,我等谨遵使君之令!” 宴会过后,众人各自回家不提,刘瑁也开始着手准备起一应事务。现在的他,心中已经涌起了澎湃的骇浪。 只待关东联军起兵讨董,天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洛阳那一亩三分地上的时候,就是益州开疆拓土,北定南平的好机会。 中平六年就这样过去,到了初平元年二月,来自北方各地的消息再次经过绵竹,传到了刘瑁的手中。 在得到刘焉传来的消息之后,刘瑁召集贾诩、任安议事,当他们看到洛阳的情报,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天下可以说得上是风起云涌。 在去年的十二月,董卓为了拉拢其他势力,任命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陈留孔伷为豫州刺史,东平张邈为陈留太守。 不管是袁绍、袁术,还是曹操,都被董卓封官,极力拉拢过。 但是这些人并不领情,先是袁绍因为反对废立,逃到冀州渤海,征召兵马,随时准备作战。 而因为刘瑁的出现,曹操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因为刺杀董卓未遂,逃回陈留,而是自己挂印出走,于陈留郡散尽家财,在己吾起兵。 至于东郡太守桥瑁,更是伪作洛阳城里三公的书信给各个州郡,陈述董卓的罪恶,号召天下的诸侯起兵。 到了今年年初,袁绍与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内,冀州牧韩馥留守邺城,向袁绍等人提供军粮。 豫州刺史孔伷屯颍川,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邈弟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和曹操俱屯酸枣,后将军袁术屯鲁阳。 北方州郡当中,但凡有些权势的诸侯纷纷随之响应,共同推举袁绍为盟主,准备起兵西进,攻打董卓。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正月,各地群雄正式起兵,竖起讨董的大旗。 当中包括:渤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 当时袁绍与王匡屯兵河内,并州的张杨率领数千人前去投靠。 张邈、刘岱、桥瑁、袁遗与鲍信则是屯兵酸枣,曹操的军马归属在张邈军下。 袁术屯兵鲁阳,其属下孙坚从长沙赶往与袁术会合;孔伷屯兵颍川;韩馥则留在邺城,向联军供应粮草。 诸侯会盟之后,盟主袁绍自号车骑将军,其他人都有被假授官号。 远在洛阳的董卓,面对关东军的势力,大为震惊。 在牛辅,李傕等人的劝说下,为了断绝诸侯,重新让废帝刘辩继位的心思,便让李儒在癸酉日,前往南宫鸩杀废帝刘辩。 就在这个时候,董卓才发现,刘辩竟然早就不在宫中。勃然大怒之下,下令追查此事。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三月有余,现如今倒也没有曝出刘瑁的消息来。 李儒提议迁都到关中的长安,作为朝官之首的杨彪、黄琬一再劝阻,被董卓在二月乙亥日以因天生灾异为由,免去他们担任的职务。 伍琼、周毖仍认为不能迁都,董卓便以向敌通讯之罪,杀死了当初举荐袁绍、刘岱等人升官的周毖与伍琼。 在流血事件不断发生之后,迁都一事再也没有朝官敢出言阻止,在丁亥日开始,董卓以车驾先送献帝西迁。 而后又以西凉步兵、骑兵,逼徙洛阳数百万人往西步行到长安。百姓被人踩死、被马踏死、饥饿而死、遭抢劫而被杀的不计其数,尸体堆满道路。 至于董卓,则留在洛阳毕圭苑里,下令捉拿全城的富翁,编织各种罪名将他们杀害,没收其财产,死者不计。又派吕布等人掘开了汉朝先帝的帝陵,及公卿以下的冢墓,争夺墓室里面的珍宝。 最后更是下令,放火烧了洛阳宫庙、官府、居家。洛阳方圆二百里内,建筑物全毁,鸡犬不留,董卓便留守在洛阳圬附近。 三月乙巳日,献帝到达长安,因董卓未到,便以王允辅政。而董卓在戊午日,因袁绍起兵而杀了其叔父袁隗、袁基及家人,涉及五十多人,包括婴孩、妇女。 其实,董卓为了拉拢士人,得到他们的支持,作出过不少的努力,也向诸如刘瑁这样的汉室宗亲表示过友好。但是诸侯讨董的爆发,却让董卓的这种梦想彻底破碎。 抛开投奔曹操的张扬,以及后来投奔袁术的孙坚以外。十一路诸侯,其中袁绍、韩馥、刘岱、孔伷、张邈、曹操等人都被董卓封过官,拉拢过。 但是这些被他拉拢的人,最后都起兵讨伐他,董卓又怎能不生气? 所以暴怒之下的董卓,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四世三公的袁氏一门,尽数诛杀。 而在这个时候,刘瑁才真的明白了当日袁隗要拼死帮助自己,只为把袁湛带出洛阳的意图。 可以说,董卓的如此行事,完全将自己推到了世家大族的对立面,再也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第五十六章 天下巨变 董卓虽然迁都逃往长安,但是关东联军仍畏惧西凉军兵锋强盛,所以不愿继续出兵。 只有曹操认为既然起兵讨董,就应有所行动。所以便率兵向西,准备进驻成皋,诸侯中的张邈赞赏于曹操的忠义,也派遣手下的将领卫兹领兵随从。 至于其他的诸侯,则是各自在驻地里按兵不动,准备静观局势变化,以决定后续的行动。 当然,对于曹操自己带兵西进,他们并不抱有太大成功的期望。 只是想着,一旦曹操被董卓的西凉军击溃,关东联军就可以自行解散。 至于这样做,伐董还有何意义,则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 毕竟军马的钱粮有冀州的韩馥供应,带兵出来一趟,就全当是公费旅游。最后转一圈回去,还能给自己落得个忠于大汉,为社稷起兵勤王的盛名,岂不美哉。 但他们殊不知,手里握有早先来自刘瑁的朝官名单,曹操在和诸侯们誓师会盟之前,就已经联络洛阳城中的百官,以名单相威胁,逼迫他们暗中作为内应,向自己提供了大量关于董卓在司隶三辅一带的军力部署和粮草运输路线规划。 所以当曹操领军到达荥阳汴水,遇上董卓麾下大将徐荣的时候,曹操并没有显得惊慌,反而很是淡定地排兵布阵。 双方一场恶战,曹军虽然兵少将寡,曹操更是在作战的过程中被流矢射中,不幸受伤。但一战下来同样也重创了徐荣军,斩首上千,在夜间,更是以五百死士袭营,在烧毁徐荣粮仓和军帐之后,引大军掩杀,一举将徐荣击溃,成功占领荥阳。 与此同时,大胜过后难免喜出望外的曹操,写信给酸枣的其他诸侯,具言:只要袁绍领河内兵到孟津,酸枣将领进驻成皋,占据敖仓,在轘辕太谷建立营塞,控制险要。袁术则由南阳到丹析,入武关偷袭关中,伐董形势便可大定。 但是袁绍等人不听曹操的话,曹操心中恼怒,本想自己继续带兵西进,但是苦于麾下实在是兵马稀少,难有作为,只好带着夏侯惇等人南下扬州,募得四千余丹阳精兵,准备再次攻打董卓。 却不想在再次北上的过程中,路经龙亢,士兵背井离乡,不愿与董卓作战,生了叛乱。这场叛乱,使得曹操都差点死在军营之中。 幸好夏侯惇骁勇善哉,拼命保护着曹操杀出大营。不得已之下,曹操只好一路收拢忠诚于自己的陈留乡兵,一路往北遁去,重新返回了酸枣大营。 另一方面,袁术属下孙坚由长沙北上,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后,终于与袁术会合,被表为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准备北攻。 孙坚屯梁东,而董卓派遣徐荣,李蒙等将四出虏掠,与孙坚在梁县发生遭遇战,孙军大败,孙坚与数十骑突围而走。孙军大多兵将被俘,更以残酷手段所杀,如颍川太守李旻被徐荣烹死,其他士卒则以布缠裹,吊起倒立到地,用热油灌杀。 另外,屯兵河内的王匡亦派泰山兵屯河阳津,准备进攻。董卓派出疑兵,摆出要由平阴渡河的样子。暗地却派遣精兵从小平北面渡河,绕过王匡军,在后方攻击,在津北大破王匡,战死者甚多。 而北在冀州的韩馥因为担心袁绍对自己不利,就一步步地减少对驻扎在酸枣的伐董联军的粮食输送。无奈之下,军粮耗尽后,联军各自回到守地。 在撤军的过程中,一向交恶的刘岱和桥瑁二人发生冲突,刘岱杀了桥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 而董卓见盟军撤退,便派韩融、阴修、胡母班等人出使各处,想要与袁绍等人议和。 众人到河内后,王匡告知袁绍,袁绍不答应,要王匡杀死胡母班等人。袁术亦杀了阴修,只有因韩融因为自己富有德名而幸免于难。 之后,袁绍与韩馥以献帝年幼,而且被董卓控制,相隔关塞,不知献帝是否平安为由,想立刘虞为帝。早就知道刘辩未死,远在益州的曹操自然加以斥责,拒绝参与。 在一次宴席上,袁绍得到一个玉印,在席间举向曹操手肘,暗示已经准备一切,可以立刘虞为帝。但曹操只是大笑,暗地里却对袁绍此举非常不满。 自此开始,诸侯之间的裂痕更加明显。不过袁绍仍与韩馥等人,于二月推举刘虞为帝。并且派张岐等人,邀请刘虞讨论事宜。 但刘虞却怒叱张岐:“现今天下大乱,国君失去政权。我受重恩,但未能清雪国耻。各位据有州郡,应一起合力,尽心为报王室,反而在造反谋反,是互取耻辱呀!” 刘虞坚辞不受,韩馥等又想请刘虞领尚书事,刘虞仍然拒绝,更斩杀使者来表明心志。 袁绍等人无奈,只能作罢。 初平二年二月,孙坚收复散兵,屯兵阳人。董卓派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及其他多位都督,率五千步骑攻击孙坚。 大都护胡珍不得军心,当他立下计策,准备偷袭孙坚的时候,却被吕布以及他的帐下将官破坏。致使孙坚警觉,胡珍攻城不利,退兵的时候,孙坚更是出城追击,大败董卓军,斩杀华雄等人。 袁术见孙坚大败董卓军,有人便向袁术进言:“假如孙坚得到洛阳,便无法制衡他,这是除去狼而反招来虎。” 袁术因此心疑,不再向孙坚提供粮草。军中粮草消耗殆尽,孙坚星夜兼程赶回鲁阳,严辞切责,表明自己的心意。袁术惭愧,立即调军粮运往阳人,孙坚也返回驻地。 董卓听闻孙坚如此厉害,便派李傕游说孙坚和亲。更称可以令其子弟们担任刺史郡守,但孙坚大骂董卓,一口拒绝,并且立即进军大谷。 董卓亲自率兵,与孙坚在先帝陵墓间战斗,大战过后董卓败走,移屯渑池,另在陕地募兵。 孙坚的军队便进入洛阳宣阳城门,击退吕布。而后扫除宗庙,祭祀天地,分兵出函谷关,到新安,渑池等地防御。 董卓见状,随即下令西凉各部留意孙坚军队动向。令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安邑,其他将领留守各县,制衡山东,自己则往西向长安而去。 再说孙坚,在修缮各陵后,便率军退还鲁阳。只可惜洛阳百年京都,因为破坏严重,只沦为了董卓与关东军对抗的屯兵地而已。 虽然孙坚攻进了洛阳,但联军中的诸侯在这战役中大多都结下仇怨,由一开始会盟对抗董卓,转为各自率兵开拓领土。 一场浩浩荡荡的伐董之战,在没有得到有效的成果下,就变得黯然失色,匆匆宣告结束。 而后,袁绍先是用计夺取了韩馥的冀州,并且与北方幽燕之地的公孙瓒开战,争夺幽州。 而袁术拥有南阳,与新任的荆州刺史刘表交恶。在讨伐董卓中威名远扬的孙坚,攻打刘表时中伏战死。袁术因为听闻袁绍得了冀州,就向袁绍索要马匹。在被袁绍拒绝以后,两兄弟开始决裂。 诸侯割据中原的局面,也开始形成。 第五十七章 张家归心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这一年董卓西迁,诸侯伐董,天下巨变,北方诸州打得热火朝天。安居益州的刘瑁也没有闲着,就着这一年休养生息的机会,他接连办成了几件大事。 首先,在年关刚过,新年伊始的时候,他就再一次把蜀郡上上下下,各县各道的主官全部召集到了成都。每县各自汇报了过去的中平六年一年当中的发展成果,而刘瑁在听完之后稍加总结,便把舞台让给了这次大会真正的主角——张任。 张任自中平六年六月出发北上,整治蜀郡北部的三道蛮,和张淳等人立下了六个月的约期。时至今日,刚好过了半年,张任领兵归来述职。 府衙之上,全蜀郡大大小小的官员挤满一堂,看着一步步走上堂台的张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敬意。 张任外治的半年时间,免不得要和北边三道的官员打交道。无论是筹措军粮,还是入山攻伐、拘捕不从号令的氐蛮,种种事情都要有当地官府的配合。 所以一来二去之间,三道的官员们也渐渐被张任行为处事中体现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在治理三道的过程中,张任首先采用的还是汉朝对于少数民族惯用的“怀柔”政策,在各县标榜公文,向隐匿在群山之中的氐羌蛮人宣传下山归化的好处,给蛮人许诺以土地,粮食。 当然,经过大汉上百年的西北羌乱,张任本人是深知氐羌人降而复叛的本质,所以在“怀柔”的同时,他也在三道和周边各县大力招募士卒,组织成军之后专挑那些恶名在外的蛮人部落下手。 张任的宗旨就是抓准一个部落,死也不会放手。大军入山剿杀,只要还没有把这个部落里的蛮人杀绝,那么就算这个部落再怎么逃窜,也一定死命追杀,绝不出山。 就这样,当张任率军接连屠戮了几个较大的蛮人部落之后。这个突然出现在蜀郡北部的汉人,成为了当地氐羌口中难缠的恶魔,令氐羌人闻之色变。 时日一长,在张任“怀柔”与“强势”两大手段的双管齐下,三道中的大部分蛮人纷纷离开大山,一个个以部落为单位迁徙到汉家的县治下居住。 随着越来越多的蛮乱被解决,张任的威名传遍了蜀郡北部诸县。 各地县令一改之前对张任不看好的态度,纷纷向张任抛来了示好的橄榄枝,无偿给张任提供粮草。三道地区的汉家子弟也纷纷投入张任麾下。 面对军力渐盛的张任军,那些散乱无组织,又不愿意出山接受归化的蛮人部落越发显得弱小无力。不久,张任又用计在他们这些部落当中实施离间,效果显著。 不少的蛮人部落在群山之中互相发起攻伐,自相残杀,死者不计其数。余下的人无法生存,最后只好出山向张任请降。 就这样,历时半年,肆虐蜀郡数十年之久的蛮乱,被张任彻底根除。 张任走上堂台,一身戎装,腰悬利剑,眉宇间意气风发,在扫视完在场的众人之后,欠了欠身,朗声拜道:“公义拜见诸位。” 堂下掌声雷动,人们纷纷离座起身,向张任还礼。 待声音渐息,张任继续说道:“北上治理蛮乱的这半年间,公义承蒙诸县、道官府相助,与我军中供应粮草。我如今能够昂首挺胸地站在成都公堂上,向主公汇报半年以来的成果,军功当有诸位一半!” 张任话音刚落,堂下又是一片高呼。 “长史无需客气,这都是我等下属应做之事。” “蜀郡富饶,唯北方蛮乱是一块美玉里惹人厌的瑕疵,我等对蛮乱那是有心治理却无从入手。如今长史解决此事,可谓造福郡北万民。我等些许小劳,何足挂齿!” 看着堂下一众官员的附和,刘瑁的脸上是忍不住地高兴,看向张任的目光中满是赞许。 而坐在公堂角落里的张淳,神色则是阴晴不定。 张任已经开始述职,拿出一份份战报和公文,向刘瑁和在场的所有人讲起自己半年以来的作为。这意味着,自己......输了。 输了,就要带着整个张家,彻底地投入到刘瑁的阵营当中去,自己本人也得成为他的帐下幕僚。 说心甘情愿,那是假话。可是现在,张淳也有一点搞不懂自己的心绪。 怎么,这个本来应该非常羞愤的场景,自己为什么却对眼前的刘瑁,张任,感不到一丝恨意。 看着堂上意气风发的张任,一旁满脸笑意的刘瑁,听着堂下对这两人歌功颂德的赞美之词,张淳的双瞳猛地一缩。 难不成,自己已经在心底里认同了他们? 嗯,若是这样的话,或许,委身其下,也并非不可。 在心中暗自忖道的同时,张淳的脑海当中也飞速地闪过一些画面。 半年前,小吏张任在公堂里的侃侃而谈,新任太守刘瑁的大加赞赏和力排众议之后的肆言赌约,然后拜倒在地,直呼“主公”的噙泪张公义...... 似乎,刘瑁真的是一个知人善用,有着识人之能的良主。 而且三娘被掳,也是他当机立断,毫无二话地领兵救援。在事后,也是他告诉自己,这都是自家二弟所做。 张淳想到了被自己一顿训斥之后,削去家籍,送回乡下居住的二弟张跃,脸上的肌肉不禁微微颤动了两下。 现在,张任的发言渐渐接近尾声,他的心里面也有了主意。 “没了蛮乱,相信蜀郡一定能够在主公和诸位大才的共同治理下,达成大治,成为益州,乃至大汉最为繁华的郡地,能让蜀郡百姓过上路不拾遗,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张任说话之间,一脸的笃定和欣喜,再一次朝众人欠了欠身之后,缓缓走下了堂台。 而就在这时,原本一言不发的张淳,忽地站起身来。 穿过人群,张淳站到了大堂的中央,静静地看着刘瑁和张任二人。 半晌过后,双手抱拳,低头深躬道:“属下张淳,见过主公。淳愿率张氏全族上下,于主公麾下托身!” 第五十八章 改良马具 其次,在这一年三月的时候,成都城里的木工房、裁缝铺和铁匠铺也向刘瑁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根据刘瑁之前的描述,历时数月,在通力合作和不断地改进之后,终于制造出了第一批新式马鞍和马蹬。 这个喜讯的传来,让刘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兴奋不已。 三月初四一早,怀着欣喜和期待的心情,刘瑁喊上了甘宁和张任,三人快马加鞭地往城内的校场赶去。 离着校场还有数十丈远,站在瞭塔上值哨的一个士卒就看见了他们,一面吩咐底下的兵卒打开校场大门迎接,一面赶紧遣人去请贼曹甘雄。 高大的校门缓缓打开,刘瑁等人端坐马上,缓缓而入。 翻身下马,手执缰绳,在小卒的带领下,三人由大门而过,往演武台而去。 刘瑁的目光不断地扫过校场内的各式建筑,扫过此刻值守在各处的士卒,感受着他们那一张张庄严肃穆的面孔。 而当刘瑁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当中饱含着感激与幸福。 时至今日,天下十三州内外无不动荡,董卓的西迁预示着皇帝对于大汉的掌控力变得越来越低。 各地的州郡官员据地自保,拥兵自重,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开始逐步蚕食周边,致使天下焦土一片,征伐不断。 在这样的环境下,益州却能够独善其身,纵贯上千里的土地上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战争爆发,百姓安居乐业,能够美滋滋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在他们看来,州牧使君和面前的这位三郎君居功甚伟。 刘瑁三人往演武台走去,半道上就遇见了前来迎接的甘雄。 甘雄见着刘瑁,先行施礼:“属下见过使君。按照使君的吩咐,属下已经令骑兵队全员配置上了新式的马鞍、马镫,在演武场西侧待命。” 刘瑁点了点头,神情很是兴奋:“兴业快带我们过去。” 甘雄点头称是,一面在前带路,一面和刘瑁说道:“另外,木工房、裁缝铺和铁匠铺的三位主事听说使君今日要来检验新式装备,早先就来和属下言说,说是希望一同随观。” “嗯,他们辛劳数月方才造出这些物件,让他们亲自过来看看也对。” 刘瑁笑了笑,又吩咐身边的一个亲卫骑兵,把三处的管事都找了过来。 待人都到齐之后,众人一起来到了演武场西侧。 “西边的这块地,是整个校场中最为宽阔平坦的地段,用来让骑兵训练倒是非常合适。”在扫视一圈之后,刘瑁露出了微笑。 而甘宁和张任也相视一笑,看着面前的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心里面期待不已。 苦于以前的马具不能够对骑手提供有效的支撑,马背作战的骑兵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来用双腿夹紧马腹,以此维持平衡。但是与此同时,骑兵作战的效果也会被牺牲掉一部分,攻击性大打折扣。 作为经常在马背上作战的武将,张任对此大有感触。 而至于甘宁,他虽然是水贼出身,常年往来于江水之间。但是他年少时习练弓马,同样深知马具存在的巨大缺陷。 至于这些骑兵士卒,焕然一新的装备,如何能够不令他们心动。五十来人的骑兵队伍里,一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和欣喜。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随着甘雄的一声令下,士卒们开始翻身上马。 士卒们先是用左脚稳稳踩住了新的铁制马蹬,然后一只手抓住缰绳,腿部接着发力,整个身子随即甩上了马背,把自己稳稳当当地卡在了高桥马鞍里面。 等众人在战马身上坐住以后,刘瑁出声提醒:“兄弟们先把双脚嵌在左右两侧的马蹬里,然后训练一下列队往返,纵马砍杀。” 骑兵队率点了点头,毕竟是初次尝试新的装备,包括他在内,全队上下五十余人都不敢有半点马虎,连忙按照刘瑁的指示,把双脚都塞进了马蹬里面。 在嵌住了坐稳以后,队率一声呼喝,挥舞起手里的鞭子,催动战马。未过片刻,骑兵队就摆出了锥形阵。 而骑兵队率作为锥头,跨马而立,位于整个阵型的最前端。 “目标靶人,全军冲杀!” 随着队率的号令,骑兵锥形阵就像一把锋利的锥子一样,狠狠地凿进了数十丈开外的草人堆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位于锥形阵最末端的一个骑兵士卒出了意外。 不知是因为士卒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回事,一鞭子抽在战马身上,竟因为用力过猛让马匹吃痛不已。 “嘶嘶!” 战马的前蹄飞快地朝后一仰,一时之间竟然半个身子都立在了空中。 眼见马背上的小卒就要被甩翻在地,无计可施的他只好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缰绳,在心中暗自祈求不要摔得太惨。 “呜嗯,呜嗯......” 但是事情和他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战马的剧烈反应很快就结束,小卒并没有被甩下马来,他仍旧端坐在战马的背上。 而疑惑的战马只好短嘶几声,轻轻地打着响鼻来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 刘瑁全程目睹了这个小插曲,看到小卒安然无恙之后,脸上不禁挂上了笑容。 看得出来,有着高桥马鞍和双边马蹬的支撑和保护,士卒能够字啊战马剧烈晃动的情况下保持平衡,如履平地般地稳坐在马背上。 骑兵的训练很快结束,整队完毕之后,队率领着士卒们回到了刘瑁的面前。 翻身滚下马来,队率一脸欣喜地抱拳道:“使君,这套新式马具着实不错。有了它,我等对战马的掌控都好上不少,即使是在高速前进的情况下,也能够很轻松地保持平衡。” 刘瑁深感欣慰,队率的体验感觉正是自己想要的。 在勉励骑兵一番过后,众人离开了校场,慢慢往太守府回转。一路上,刘瑁毫不吝啬对制作马具的三位管事的赞扬,对每个人都许下了丰厚的奖赏。并且拨出重金,着他们加快速度地批量地生产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 有了这两样划时代的骑兵黑科技,刘瑁不禁感到神清气爽。 虽然益州地势崎岖,不宜大规模的骑兵作战,但是保不齐在什么时候,他的战略目光就会从益州转向外地。 尤其是益州的近邻雍凉,凉州千里坦途,是骑兵发挥大作用的好地方。而不论是董卓麾下的西凉铁骑,还是马腾等人领属的雍凉枪骑,都是大汉当中数一数二,冠绝天下的存在。 如果一旦和他们爆发战争,自己的骑兵没有和他们掰掰手腕的能力,那战争的结果简直难以想象。 第五十九章 扩军之策 张家的归心,为刘瑁赢得整个蜀郡士族门阀的投靠开了一个好头。 在张淳的号召和示范下,蜀郡各县的门阀,乃至于乡里面积稍大一些,族中人丁过百的乡绅里豪,都派出了自己家的代表,前来成都拜会刘瑁。 在表忠心的过程中,这些家族纷纷表示愿意大力支持刘使君在蜀郡的工作开展。 有人的出人。依据才能分别在各乡里,各县道入职为官。 有力的出力。财力雄厚的几大家族,各自献出礼物和钱铢,当作官捐送至蜀郡仓癝。 而且,在张淳的联络下,郫县的庞家、广都的何家,还有江原的郑家,都和刘瑁达成了商业协定。表示愿意和张氏的商号一样,与刘瑁结成官商协议,以物待市,互通有无。 可以说有了这些商贾的支持,刘瑁短期内根本不需要再去考虑财政方面的问题。 而另一方面,在刘瑁的指示下,成都城里的裁缝铺、木工房、铁匠铺各自抽调出了一部分人手,编入官府制用。 这些人聚在一起,组成了蜀郡新的官府衙门——兵械司,负责着力研发改造马具的同时,也开始制造起了盔甲和兵器。 刘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兵械司在建成后的短短数月之间,就依照郡兵的制式铠甲,仿造出了数百套装备。 再加上原本存储在郡武库里的,现在刘瑁手上闲置的盔甲几乎已有上千副之多,足以再装备两曲人马。 在财政和物资都到位的情况下,六月,刘瑁终于做出了扩军的决定。 当下的蜀郡,除开刘瑁上任时原有的一千名郡兵之外,一年以来,也就只有北上三道,平定蛮乱的过程中,张任在蜀郡北部募得的六百余乡勇。 但说是乡勇,其实要真论战斗力,张任手下的这些兵卒,比之郡兵也是不遑多让。 毕竟蜀郡太平已久,除了偶尔由甘雄带队外出剿杀山贼之外,郡兵鲜有能够参与的战事。而张任手下的兵卒,从受到征召到南下成都的半年时间里,经常在北边三道的群山里面和氐羌作战,接连的拼杀让他们个人的气势都变得更加嗜血。 总的来说,虽然乡勇训练的时间较短,但却有着难能可贵的实战经验。如果在同等数量下,给乡勇配给和郡兵完全一样的制式装备,谁胜谁负,倒也未尝可说。 做出决定之后,刘瑁赶紧吩咐人唤来了张任,甘宁,任安,吴懿和贾诩五人。几人齐聚太守府,商议起扩军的事情。 待众人到齐,刘瑁当即就向吴懿问道:“子远兄,如今郡中财政状况如何?” 作为蜀郡的仓曹,吴懿负责协助任安管理财政,对于整个蜀郡仓癝是否积实,钱铢是否盈余,他是最为了解的。 见刘瑁发问,吴懿不敢怠慢,赶紧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执礼说道:“禀使君,自中平六年七月起,至今大半年的时间,我郡官府前后与张氏商号多次交易往来,收获钱银达数十万贯。” “再有年末时各县道送上来的年赋,城中南市开设的蜀锦坊和城外建的猪舍的收入,如今仓癝之中,各项盈利加在一起,累有钱银两百万贯。” 两百万! 当听到吴懿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刘瑁不禁一怔。 他知道自己有钱,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有钱。 刘瑁有些不敢相信,不动声色地问道:“子远兄,府库里有钱两百万?” 吴懿笑了笑,接着点头:“确实如此。” 刘瑁喜不自胜,抚掌大笑:“大善,大善!既然如此,那我的想法便能实现。” 勉励吴懿一番之后,刘瑁又把目光投向了任安,道:“任公,如今郡内人口几何,在这一年当中,各县可有流民入境?” 各县广泛接纳自外州郡逃奔过来的流民,这是刘瑁在离开蜀郡,前往洛阳的时候,就拜托任安给各级县治下发的太守府令。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刘瑁对这个府令的执行效果颇为关注。 任安微微颔首,随后唤人从自己办公的房间里搬来了一摞竹简。这些竹简都是蜀郡下辖的八县三道传上来专门汇报此事的公文。 任安把一卷卷公文打开,朗声道:“主公,流民令颁布数月以来,自北边雍凉入境,归入我郡北方诸县道的流民人数最多,据这些县道治呈上的公文来看,前后约有两千户,近五千口落户。” “而自西边羌人游牧地区,也陆续有汉民得知主公府令后,迁家移户前来。只不过人数就少了些,前后大概只有百户,不到三四百人。” 说着,任安的脸上不断浮现着难忧之色。 雍凉百姓的大量南迁,是何意味,自不必多说。董卓乱国,百信罹难,大汉社稷岌岌可危。这些原本被刘瑁所预言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 而他在看到这些事情之后,心灰意冷之下,也承着往日的约定,认刘瑁为主。 听完任安的汇报,刘瑁又一一看过竹简,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任公勤勉为政,着实辛苦了。” 接着,刘瑁把竹简放到一边,目光炯炯地看向在座的几人,严肃地道:“诸位,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虽然如今蜀郡欣欣向荣,但州郡以外现在却是战火纷飞。我想借着如今蜀郡大治的时机,在整个郡内广而募兵。” “并且现在大量的雍凉流民入蜀,我也想趁这个时候,组建一支凉州兵,以郡北屯驻习练,以充实郡内兵马。不知诸位是何想法?” 在场的甘宁,张任都是武将,他们委身在刘瑁的麾下,本来就是怀着一腔热血与抱负,听到自家使君想要扩军,自然是乐得不行,举双手同意。 而吴懿身为刘瑁的大舅哥,从一开始就打算对刘瑁进行政治投资,现在刘瑁要扩充自己的实力,吴懿在加以考量了一下郡内的钱粮储备之后,也很快应允下来。 只有任安和贾诩坐在一边,不发一语。可虽然他们都不说话,脸上的神色却也不一样。 任安一脸严肃,两道稀疏的眉毛绷得紧直,神色不佳。而贾诩则是笑而不语,静静地品着茶水。 只过了半晌,眼见任安要开口说话,嘴巴翕动还未及发声,就被贾诩拦了下来。 “使君之策自有思量,任公先不必着急辩驳,若是心中有所疑虑,文和可为公解答。”贾诩笑着拉住了任安的衣袖。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任安也惊叹于贾诩的才能,所以现在贾诩发话,任安虽然心有不愿,但还是应下刘瑁的想法。 第六十章 再添精兵 在议会结束之后,募兵令由任安起草,秦宓誊写,很快就从太守府发出,下送到了各县、道官府的手里。 在接到命令以后,县道的地方官员们不敢怠慢,火速派出了府里的衙役和官差,奔走在各乡各里,张贴榜文招募士卒。 只不过,这一次募兵榜文与之从前,有着很大的区别。 在榜文之中,直接说明了这次募兵的性质是“自愿参军”,并且入伍之后,由官府出面给予家庭补偿。 这一举措,源于任安。 任安本来就对刘瑁突然施行的募兵政策持反对态度。 虽然现在关东诸州打得不可开交,关中地区叛乱四起,盗贼蜂拥。但益州现在仍旧是一片净土,没有什么需要用兵的地方。对于现在大规模征兵这件事,他并不认为是明智之举。 虽然在后来与贾诩的私会当中,任安勉强同意了刘瑁下发募兵令的举措,但他也没有摒弃自己的看法,而是向刘瑁上书,留下了保留意见。 任安认为:即使当下的蜀郡在稳步地发展当中,但是苦于其地理面积和蜀道的崎岖艰险,整个郡治当中的百姓基数仍旧不多,而现在流入蜀郡的人口,还不足以明显地改变这个问题。 在没有爆发实质性战争的情况下,广募兵卒,留以自养,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此期间,养兵徒耗钱粮不说,每征走一个新丁,就意味着失去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劳动力,蜀郡整体的生产必定会受到影响。 钱粮减少,劳动力流失。现在征兵,非但没有太大的好处,还会滋生对蜀郡发展的两大不利。 所以,建议募兵令当中,须得遵循乡里百姓的意愿,不得纵容官府强征,并且对入伍参军的新丁家庭予以补偿。 刘瑁看到任安递交上来的文书,不禁哈哈大笑,直赞任安不仅是一个搞政治的好手,还懂得经济学的原理。 笑过之后,刘瑁大笔一挥,在任安的文书上批了一个朱红的“诺”字,便又差人给他送了回去。 其实,任安的考量,刘瑁并不是不懂。但是任安毕竟只是一介儒生,管理政事,谈经论道才是他的本行。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没有超脱非凡的权谋,他自然不会懂刘瑁和贾诩的意图。 就说现在的益州,真的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净土吗? 已经熟读过《后汉书》的刘瑁要说:“不然,大写的不然!” 在益州北部,半年之后的初平二年,自己的老爹,也就是益州牧刘焉,会以汉中太守苏固据地不尊,暗藏祸心为理由。派督义司马张鲁,别部司马张修带兵攻打汉中。 而后,张修会杀苏固,张鲁又杀张修,夺其兵众,自封汉中太守,并在斜谷道伏兵,截断益州与陇右的往来。 而在益州南部,益州郡、永昌郡等地的汉家大族,也会联络各处蛮人举兵造反。虽然是癣疥之疾,但在短时间内也会搅得益南鸡犬不宁。 而且,由于现在有了自己的存在,对于集团当中的下一代,谁才是刘焉接班人的这个问题,益州的文武班子必然有着自己的考量和打算。 选择的过程,就是审视的过程。 刘瑁,还是刘璋? 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无所谓,他们要的是一个既能够有着强大手腕,守得住蜀地的领袖,在另一方面又能够给予他们利益,不妨碍他们兼并土地,扩张财物的使君。 刘瑁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如果想要在益州站稳脚跟,踏踏实实地把老爹的家业继承过来,他就必须获得蜀地世家门阀的支持。 而想要获得他们的支持,首先自己就得拿出实力来才行。 所以扩军,势在必行! 自初平元年四月始,蜀郡上下开始了一场浩大空前的募兵。八县三道的官府,百姓,在领到命令,看到榜文的一时间内,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工作,停下了田间的劳作。 官差在乡间奔走,一亭一亭的百姓被集中在一起,听宣太守府里传下来的文书,了解入伍参军的好处。 “入一新丁,官府给十石粮,二百贯钱?!” 广柔县吉平里的王老农听了官差的讲解,嘴巴长得极大,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官差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瞧见王老农,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正是,这是使君与郡丞颁布的府令,绝不会有假。第一批用于支付的补偿金,已经由县兵押至乡上。” “现在若是参军,办理完登记手续之后,就可以立马拿着凭证到乡上找啬夫领取。” 王老农一惊,随即皱起眉头,揉住下巴思量起来。 自己膝下二子,大的如今年岁十九,小的也有十五。三口男丁都窝在乡里当佃户,给主家刨那三亩来大的贫地,却也有些多余。 不如叫大儿去参了军,当了兵卒有人管饭不说,自己还能落得钱粮。 思索半晌,王老农“啪”地一拍大腿,下定决心似地站了起来,冲着年轻官差嚷道:“且算我一个兵额!” 还不及官差说话,一旁坐着听讲的乡邻笑开了:“老王,你这年逾四十的人了,使君不收的。” 王老农气得直摆手,吹胡子瞪眼地喝道:“你这厮懂甚,我是替我大儿要的!” 说着,王老农向官差再告一声,然后就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有了带头表态的人,吉平里的百姓也都有些坐不住了。在短暂的思量之后,又接连有几家人表示愿意出丁参伍。 这样的事情不光发生在吉平里,在整个蜀郡的各个地方都在进行。 无论是为了给贫苦的家里腾出一口人,得到钱粮的补贴;还是心里秉着热血,胸怀才华期望施展;不管应征者的目的为何,从四月到腊月,刘瑁真的在整个蜀郡上下募得了两千士卒。 登记造册之后发现,其中益州本地人士有千五之数,而凉州陇右南下的流民则占另外的五百。 陇右流民大多居于蜀郡北部,为了方便管理,刘瑁倒也没有让他们和益州本地士卒一样往成都汇来,而是全部驻于广柔,由张任统领。 第六十一章 贾诩献书 初平二年的正月,新春刚过,成都城里城外一片喜庆,各家各户的门头张灯结彩,经过一年辛勤地耕耘之后,百姓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而刘瑁更是感到神清气爽,做起事来也与往常觉得不一样。 蜀郡的发展已经进入了正轨,成都城里有贾诩、任安以及秦宓的帮助,北边三道两县则有张任和数百名精锐的凉州兵坐镇,刘瑁每日除了跟甘宁一起练武以外,很少管理其他的事务。 就这样,他悠闲的过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要和吴瑾折腾半宿才肯睡觉。 刘瑁有时候甚至在想,生活若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未尝不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温柔乡,有时候真的是英雄冢。 刘瑁每晚在内室之中,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太守府里的八卦人士,也早已知晓了自家使君在做什么。 好在就连圣人都曾说过:“食色性也。” 那么对于每日进行造人运动的使君,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议论的。他们反而希望吴瑾能够早日怀孕,为刘瑁生下一儿半女。 毕竟,刘瑁和吴瑾待他们这些仆下都很好,他们也乐得府中再多一个小使君,增添一份热闹。 这一日,刘瑁和甘宁练武作罢,走回自己处理政务的房室坐下,随手拿起的一份文书就让他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一份由广柔的张任发回的加急军报,连任安的手都没有过,就飞马送呈到了刘瑁的案桌上。 报告中,张任告诉刘瑁,在年关前后的这两个月里,从益州境外以西的羌氐聚集地逃到蜀郡的流民越来越多,而且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拒绝接受当地官府的收拢和落户造册。 而且,他们一旦进入蜀郡,不管当下身处何地,都会一路问着去往同一个地方汇合,那就是广柔县以西的绵虒(音同撕)道。 大量流民过境,事出重大,三道和广柔、蚕陵两县的主官都不敢做主,只好邀来屯兵广柔的长史张任相商。最后在张任的建议下,才有了这封落着三道两县印绶朱章的加急公文。 对此,刘瑁自然是心生疑惑,于是他找到贾诩与任安问计。 看过书信,贾诩呆立一旁,作思索状。 任安却是皱着眉头,说道:“主公,或许是由于现在凉州陇右战乱不断,所以很多百姓为了躲避兵祸,来到蜀郡。” “然后因他们都是同一地区的乡邻族群,在此之前便约好一同在绵虒道安家。” 刘瑁摇了摇头:“这批流民人数之多,不似寻常家族;行动之整齐,不似被战乱冲散的百姓。而且蜀郡南部诸县富庶,甚至于北边的广柔、蚕陵也比绵虒要好。他们为何会如此执意?”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刘瑁还是觉得任安的解释过于牵强。 任安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简单,随即沉默,退到了一旁思量起来。 而贾诩此时却是迈步向前,沉吟一声过后道:“使君,这些人极有可能不是流民。” “那是什么?” “在羌胡地里,以走马劫掠羌氐为生的汉卒后裔。” 流民心中一惊,急忙问道:“汉卒后裔,文和此话何意?” 听到流民的话,贾诩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朝刘瑁行礼,然后唤人从他的内室里拿来了一本用新纸做成的书籍,将它放在了刘瑁身旁,说道:“使君若想了解这个,不妨先看看这本书。” “书里面的内容,都是初平元年一整年来我亲自书写的。” 刘瑁看到这本厚厚的书卷,脸色变得郑重无比。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书卷,认真阅读了起来。 “今益、凉二州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虽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 “此等言语,皆是荒诞无稽之论也。” 东汉羌人叛乱不休,汉朝的有志之士,也都在寻找着羌人叛乱的原因,以及解决的方法。 有一部分人认为,羌人之所以叛乱,是因为汉羌杂居,言语不通,并且有不少官吏侵夺羌人钱财,这才逼迫羌人反叛。 但是贾诩的这卷书,开篇就否决了此等观点。 静下心来,刘瑁细细品读着这卷厚厚的书籍。才知道,这是一部记载了羌人之乱的史书。 读完之后,刘瑁才深切了解到关于羌人叛乱的一切。他带着贾诩的书卷回到家中,久久难以入眠,一直思考着里面的内容。 自古以来,游牧名族都是华夏最大的敌人。 在游牧民族眼中,汉朝的边郡就是好像是自己家后花园一般,他们时不时就会寇掠边境,抢夺钱粮、掳掠人口。 如果说劫掠是因为部落贫穷,生活不下去才不得已为之的话,倒也没有那么令人憎恶。 然而这些游牧民族,他们有时甚至会烧毁汉人百姓的房屋、践踏耕地,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就比如《后汉书》当中记载的陷阵营名将高顺,他的家庭本来还算富裕,正是因为鲜卑人的劫掠、破坏,高家才彻底败落。 书中还提到:更有甚者,游牧民族甚至会挖坟掘墓地。须知,汉人最注重孝道,掘人祖坟简直就是对他么最大的羞辱。 由于游牧民族大多都是骑兵,来无影去无踪。虽然大汉在边境驻扎了不少军队,但是这些汉军就好像后世的电视剧一样,警察总是在事情完结以后才出现。 西汉时期,对于大汉威胁最大的游牧民族,就是匈奴。为了安抚匈奴以换取和平,这才有了和亲的政策。 然而,当帝国传至刘彻时候,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不愿再屈辱的与匈奴讲和。 汉武帝十六岁登基,直到二十二岁窦太后去世,他才得以掌握大权。 初掌大权的的汉武帝,就展示出了过人的手腕。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削藩,实行推恩令;设立刺史,监察地方;将盐铁收归国有,禁止诸侯国造钱。 加强了中央集权以后,汉武帝仗着帝国数代积累的庞大财富,着手训练大汉铁骑,发展军事力量,准备解决匈奴这个心腹大患。 西汉新生的精锐骑兵军团,由卫青、霍去病率领,数次远赴塞外,北击匈奴,获得了空前绝后的大胜利,使得华夏的疆域,变得空前绝后的广袤。 匈奴原来占据大汉北方的土地,羌人占据了大汉西部的土地。本来两个游牧民族之间经常有交流,很多时候还联合进犯大汉。 为了隔绝这两个游牧民族之间的交流,汉武帝直接让人,打下了凉州这片广袤的土地。 凉州的地形,就好似一块中间细小,两边宽广的骨头形状。 骨头形状的凉州东南部与司隶接壤,然后一直向西北延伸到很远、很远。骨头的两边,东北乃是匈奴,西南却是羌人以及西域各国。 第六十二章 百年羌乱 但陇西虽然打下来了,这里却是一片不毛之地。一个无人居住的地方,哪怕战略位置再如何重要,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于是乎,汉武帝就在那片地区,先后设置了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史称陇西四郡。随后,他又数次从内地迁徙百姓,充实这块不毛之地的人口。 这个政策无疑是非常正确,非常具有前瞻性的。然而汉武帝本人,却被这个政策所连累,被描述为一个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的暴君。 若只是北击匈奴,凭借大汉数代的积累,完全能够支撑下去。 但是向陇西四郡,这样偏远、荒凉的地方迁徙百姓、建造城池。这种消耗,丝毫不亚于一场持久的大规模战争。 西汉向陇西四郡的移民,大约有一二十万。这些人过去之后,他们最初几年需要的粮食,必须从内地运输过去。 当时交通落后,只能用人力、车马进行运输。只是运输粮草的民夫,他们来回消耗的钱粮,都是一个庞大到不可估量的数字。 这种消耗,甚至是迁徙往陇西四郡,所有百姓所需要粮草的数倍。再加上连年征战不休,西汉的底蕴中就此消耗一空。 汉武帝为了筹集资金,甚至出卖爵位,允许以钱赎罪,还不分青红皂白,将诸多商贾巨富收监,抄掠他们的家产。 正是一系列这样的所作所为,才让汉武帝给人留下了横征暴敛,穷兵黩武的印象。甚至于,晚年的汉武帝,不得不下罪己诏,用以平息全国各地的农民起义。 然而,汉武帝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让汉人在陇西站住了跟脚。之后匈奴与羌人虽对此地有所反扑,却每次都被西汉的强大武力碾压。 通过对河西走廊的有效经营,西汉达到了通西域、制匈奴的目的,开辟了闻名后世的丝绸之路。在武帝之后,西汉王朝蓬勃发展,持续了好几十年的辉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再强大的王朝,总有衰败的时候。 西汉的辉煌,随着王莽篡位而彻底消失。而在短短几十年里,随着新莽王朝的崩溃,游牧民族瞅准时机,再一次打起精神,恢复了对内地的进犯。 待汉光武帝刘秀统一全国,消灭了割据陇西的隗嚣之后,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为数不少的羌人。 这些羌人,趁着汉人因为战乱大量减少的时机,占据了以往汉人在陇西的生存空间。有些羌人,甚至是隗嚣招募的士卒。 大量羌人趁着华夏内乱涌入陇西,刘秀无奈之下,只得设置了‘护羌校尉’一职,统兵之余,与凉州当地的官府协作管理居住在凉州境内的羌人。 然而这样的举措却是收效甚微,从东汉政府建立起,西北边疆就没太平过。羌人三天两头造反,这就是东汉的噩梦——羌患。 自东汉建国伊始,羌人就不安分。东汉开国名将来歙、马援,曾数次西出长安,率军平定羌人叛乱。 羌人远不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汉军,每次一吃败仗,他们就会向汉朝摇尾乞怜,请求投降。 华夏乃礼仪之邦,对于愿意投降的异族,向来不会赶尽杀绝。不仅如此,还会分发钱粮给那些投降的羌人,而后将他们全都放回去。 然而,被放回去的羌人安静不了多长时间,又会再次闹腾起来。无奈之下,朝廷只得让羌人往大汉内部迁徙。 由于西汉末年,长时间大规模的战乱,中导致原地区人口剧烈减少。 东汉朝廷觉得,将羌人内迁既能约束他们,又能充实内地的人口,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于是乎,大量羌人被迁出陇西四郡,来到了凉州东部土地富饶的郡县。 但让天子和百官始料不及的是,内迁的羌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与边疆造反的羌人遥相呼应,将整个凉州折腾的鸡犬不宁。 哪怕东汉时期,出现了数位贤明君主,反复无常的羌人仍旧叛乱不停,将整个东汉政权拖入了战争的泥沼之中,不能自拔。 百余年来,由于西羌叛乱的缘故,不知消耗掉了大汉多少钱粮。甚至于,东汉最终走向覆灭,也未尝没有羌患的缘故。 然而,羌患为何如此难以解决?同样是游牧民族,为何匈奴依附汉室以后,却能与汉朝之间保持长久的和平? 贾诩书中提到:匈奴与羌人,虽然都是游牧民族,但他们的政治体制,却有很大的差异。 匈奴是个相对统一的民族,单于在这个民族里面,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望。只要汉室能够控制单于,就能保证匈奴不会叛乱。 甚至于,汉室还经常以册封单于的名义,挑起匈奴的内乱,不停削弱他们的实力。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南匈奴附汉,终东汉一代,匈奴都没有成为边疆之患。 然而,羌人却并没有统一的政权。他们大大小小的部落无数,各自为政,但是又会有些联系。有一些羌人部落,还会相互仇杀。 面对这样松散却又有组织的羌人,汉室却找不到一个控制的对象。拉拢了这个部落,那么羌人部落又造反了,剿灭了这个叛逆,他的盟友又开始作乱。 而且,面对羌人的屡次叛乱,东汉政权在处理问题上也有些问题。 东汉前期,对待羌患的手段,主要是镇压和内迁。然而,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哪怕汉军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在与羌人作战的过程中,也有兵败的时候。 汉和帝去世不久,朝廷征发千余羌人戍边西域。这些羌人不遵调令,半路上就都逃跑了。官府派人前来抓逃兵,结果这些羌人跑到塞外,内外羌人一同起事,西北边境顿时天翻地覆。 当时的大将军邓骘调集五万部队征剿羌人,反被打得大败。 胜利使得羌人更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有些比较强大的部落首领,甚至自称“天子”。 羌人部落以为汉军不堪一击,更是联合起来抄掠边地,汉室的河西走廊被切断,甚至连三辅之地也蒙受其难。 朝廷迫于财政压力,放弃了继续用兵,决定将那里的汉人内迁,彻底丢弃凉州。 然而,自从武帝开始,那里的汉人已经在当地扎根,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园和财富?于是乎,西北的汉人也开始反叛。当时著名的羌人领袖杜季贡,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 羌人叛军与汉人叛军勾搭在一起之后,羌人部落首领才发现,汉人的脑子真的非常好用。并且有汉人当领头羊,他们遭受本地汉人百姓的抵抗,也不会那么强烈。 更为重要的是,若是战败,他们就可以将罪行都推到汉人身上,自己却能够留住性命。自那以后,羌人造反,推举汉人之中有名望的人当做首领,就成为了传统。 这也是为什么,在几年前北宫伯玉等人反叛的时候,会挟持上凉州名士边章、韩遂,让他们充当叛军首领。 凉州的羌人、汉人联合叛乱,声势浩大。东汉为此消耗两百多亿钱,近百年的国库积蓄为之一空。 无奈之下,东汉耗费巨额钱财,建立了一批精锐骑兵。甚至于,还向南匈奴借了一支骑兵,才结束了这场战争。 大规模的叛乱虽然停息,羌人仍旧在凉州折腾了二十多年。 及至后来,羌人再一次大规模造反,东汉老将马贤战死,三辅地区再一次迎来了劫掠的羌人。 然而,这一次羌人造反只持续了几年。因为东汉朝廷,找到了一个新平定叛乱的方法,那就是“招降”。 只要羌人叛乱,汉庭就派人过去跟羌人谈条件,争取能够招安叛乱的羌人。哪怕名将皇甫规、张奂等人,也都是如此行事。 然而,这个绥靖政策,却是个无底洞。 当被招安的羌人首领,花完了手上的赏钱以后,再次带领羌民揭竿而起。一来二去之下,东汉朝廷一次又一次拿钱去喂饱羌人。 还有那些被羌人,推举为叛军首领的凉州名士,他们也从羌人叛乱之中,找到了一个升官发财的路子。 须知,平常这些人想要成为一方太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 然而,只要带领羌人叛乱,朝廷招安的时候,自然会笼络他们这些所谓的首领,对他们进行封官赐爵。 因此,这些汉人有时也心甘情愿带领羌人造反。当他们接受招安,成为一方官吏以后,仍旧与羌人私底下勾结。 这真是应了后世的一句话:要升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哪怕是现在的韩遂、马腾,他们之所有拥有现在的官职和地位,也与带领羌人叛乱不无关系。 就这样,羌人叛乱成为了一个恶性循环。朝廷为了避免大规模战争,消耗无数的钱粮,就使用绥靖政策,不停利用官职、钱粮平息羌患。 至于羌人,以及一些凉州名士,却将叛乱当成了自己的发财之路、晋升之阶。 但有人妥协投降,就自然会有人起身反抗。 在书卷的末尾,贾诩详细介绍了那些留在凉州远北和益州境外,冒着天寒地冻与羌人搏命厮杀的“响马”。 据贾诩早年间在凉州的见闻,这些“响马”大多都是由数次征伐羌胡,与大部队走散、负伤、被俘后逃出的汉卒组成。其中的人员组成之复杂,甚至包括了上至顺帝,下至灵帝,横跨近三十年岁的汉人。 他们来自北方诸州,自知自己即使逃回大汉,也难以归家。 所以心怀仇恨的他们,索性挽住刀弓,留在了这些荒凉之地,与这些手上沾满鲜血的羌胡作战。 第六十三章 事起绵虒 年关刚过,凛冽的寒风在绵延的官道上肆意地吹着,冷峻如霜般地刺过每一个人的面庞,刺痛感直深入骨髓。 从队伍的最前端纵马而回,与刘瑁并肩骑乘,甘宁执住缰绳的手被冻的有些发红。 而此时又是一阵寒风吹过,纵使是甘宁这样铁打的汉子,身体也忍不住略微哆嗦了两下。 一边从嘴里呼出热气,暖着手,甘宁一边说道:“使君,按照斥候来报所说,此地距离绵虒道仅十里的路了,公义和绵虒的官员得知使君领军前来,现在恐怕都已经出城恭候。” 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车驾让给了随行而来的贾诩,刘瑁此时也是端坐在一匹黄骠马的身上。 虽然身体上寒冷无比,但他内心却满是躁动。 郑重地点了点头后,刘瑁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传令下去,全速前进,早些赶到绵虒。” 甘宁欠身拱手:“唯!” 军令一出,士卒们顶着寒风,卯足了劲儿地迈开步子,加紧速度地朝绵虒而去。 五十人的骑兵队一马当先,他们本来就位于整支队伍的最前端,现在放开了马蹄,让战马撒了欢似地跑,更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和步卒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顿时,八百余人的队伍就拉出了数十丈之长,再配上他们红褐色的战甲,放眼望去,好似一条赤色长蛇。 接到张任、三道两县官府联合发出的公文,又看过了贾诩的书卷,刘瑁深感这次流民大规模入蜀的事情中存在诸多疑点。 这些流民,究竟是汉卒“响马”,还是伪装的羌氐胡人;他们诡异的入蜀方式和路线之后又有没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如同是挠人心肝一般地纠结着刘瑁。 所以岁休一除,待太守府里上下官员重新开始办公,整个官府机器又运转起来的时候,刘瑁就在成都点起八百士卒,并贾诩、甘宁二人,一起出了成都,星夜兼程地赶往绵虒。 十里的路程并不算远,没过多久众人就来到了绵虒道城外。 绵虒作为益州西部靠近羌胡的道所,长年有汉胡在此杂居通商,了。在刘焉入蜀之前,还常常作为益州士卒与羌氐作战的前沿。 战火之中,绵虒的城墙是倒了又倒,次数一多,当地的官府也懒得再去修缮。所以时至今天,绵虒城的外围,就只剩下了一座高不过两丈,修得歪八斜扭的墙土。 而现在,张任和一众蜀北各地的官员,正整齐地站在墙土下,等候着刘瑁。 待刘瑁骑马走近绵虒城门,张任为首,一众官员赶紧围了过来,一一向刘瑁行礼。 “属下张任,见过主公。” “属下绵虒长雍伏,见过使君。” …… 刘瑁分别回礼之后,目光落在了张任和绵虒道的主官雍伏的身上。 “公义,雍明府,近日来入蜀的流民情况如何?” 绵虒虽为道,但在级别上端得和县是同一等,虽然人户不满万,首官不能称“令”而称“长”,但却也受的一声“明府”的恭称。 张任和雍伏相视一眼,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把刘瑁一行迎进了绵虒城。 到了官府的堂上,张任才缓缓回道:“自去年年底以来,自西边羌胡地逃入我境内的流民,前后达上千人之多。” “如今历时数月,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都取路郡北的各个县道,在绵虒汇集。” 刘瑁挑了挑眉:“他们还是未曾前来向官府报告,登记造册,落户为民?” 雍伏和其他几个县道派来绵虒的官员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回使君,并没有。” “只不过,我道曾经在跟踪这群流民的时候,救下过一个落单,快要被饿死的少年。县兵把他带回城里之后,观其样貌谈吐,都与汉人无异。” 汶江道派来参会的书佐吏想了想,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话:“对了,而且这少年的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弓。” 刘瑁闻言,不禁为之一振。 难道,真如贾诩所说,这些人是与羌胡作战时,遗留在草原的汉卒? 就在刘瑁剑眉横蹙,愁容满面的时候,公堂外的院子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人。 “明府何在,明府何在?我有要事相见!” 这个人年轻力壮,脸色黝黑,看起来虽然年岁不大,却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此时正在几个衙役的拖拽下,奋力往大堂里冲。 刘瑁见着,叫住衙役松手,带着众人走到了院里。对着来人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见刘瑁气宇轩昂,一身华服,还以为他就是绵虒道的首官,赶紧拜道:“并州苗履苗子曲,见过明府。” “我是这些日子里从羌胡地里东入蜀郡的汉军士卒之一。如今我等千众兄弟,正匿身在绵虒城西南的一处坳谷里。” “我们本欲在集结之后,再次返回草原与羌狗死战。但因如今粮草不济,谷中难觅吃食,兄弟们食不果腹,身上无力,只得暂时留在绵虒。” 苗履的声音越说越小:“百般不得已,谷中兄弟商议过后,让我来城里寻明府,求些粮草以应万急。” 说到这,刘瑁头一斜,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就又只见苗履摆了摆手,急忙道:“明府且放心!我等兄弟在草原啖血食肉,与羌狗作战已久。” “只要明府助我等脱此危难,到时候一定从羌狗那里拿得双倍奉还。” 苗履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脸色憋得涨红。 而刘瑁则是笑了笑:“子曲兄弟认错人了,我不是绵虒长。” 刘瑁话音刚落,苗履神色一变,冷下脸来,皱起双眉道:“那你不早说,徒耗我时间!” 一旁的雍伏见状,正想说话,却被刘瑁拦住了。刘瑁看着苗履,笑道:“我虽不是绵虒长,但与他也有些交情。若是子曲兄弟愿意把尔等详情和我相说,我也好帮兄弟去请他。” 苗履瞅着刘瑁,眉毛狠狠地拧了几下,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叹上一口气:“与你说也无妨!” 第六十四章 天降奇兵 “西羌叛乱由来已久,在桓帝时期,大汉与羌人交战的过程中,‘凉州三明’横空出世。他们分别是皇甫规皇甫威明,张奂张然明,段熲段纪明。” “他们三人都是凉州人氏,屡次大败羌人,威震西凉。再加上三人的表字中间都有一个‘明’字,这才被人们合称为‘凉州三明’。” 说到这三个大汉名将的时候,苗履的脸上露出了敬重的神色。 而后,他满是自豪地看着刘瑁,道:“而我等汉卒中年岁稍大些的,大多都是这三位将军的麾下。” 听到苗履的话,刘瑁没有说话,只是细细聆听着。 “三位将军虽然屡次击破羌胡,但蛮夷性恶,在他们得以喘息之后,一对汉家朝廷稍有不满就会再次纠结人马举兵复叛。” “朝廷和将军们苦于此祸,于是在羌人经常入寇的地方安下卫所,驻扎兵力防备,我就是昔日应征往金城驻守的边军士卒。” 说到这,苗履的脸色之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 “虽然近些年大汉内部战乱四起,但凉州边境对于羌人的防范也并未松懈。轰动一时的bian西羌叛乱由来已久,在桓帝时期,大汉与羌人交战的过程中,‘凉州三明’横空出世。他们分别是皇甫规皇甫威明,张奂张然明,段熲段纪明。” “他们三人都是凉州人氏,屡次大败羌人,威震西凉。再加上三人的表字中间都有一个‘明’字,这才被人们合称为‘凉州三明’。” 说到这三个大汉名将的时候,苗履的脸上露出了敬重的神色。 而后,他满是自豪地看着刘瑁,道:“而我等汉卒中年岁稍大些的,大多都是这三位将军的麾下。” 听到苗履的话,刘瑁没有说话,只是细细聆听着。 “三位将军虽然屡次击破羌胡,但蛮夷性恶,在他们得以喘息之后,一对汉家朝廷稍有不满就会再次纠结人马举兵复叛。” “朝廷和将军们苦于此祸,于是在羌人经常入寇的地方安下卫所,驻扎兵力防备,我就是昔日应征往金城驻守的边军士卒。” 说到这,苗履的脸色之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 “虽然近些年大汉内部战乱四起,但凉州边境对于羌人的防范也并未松懈。轰动一时的北宫伯玉之乱,也不过只是龟缩凉州西北的两三郡之内而已,未及几载就被平定。” “但是,随着董卓入京,掌控朝廷大权之后,向来与他交善的凉州羌人就变得越加放肆,对我边境的骚扰不断。在一次次的试探之后,更是数次发动大军入寇,劫掠城池,掳夺钱粮。” 苗履一边说着,一边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很不愿意再去回忆这段往事。 一旁甘宁是个急公好义,心怀百姓的热血男儿,哪里听得苗履这些话,满脸愤恨地嘬了嘬牙花子,道:“董贼身为汉人,借羌胡之手起家,已是在道义上落了下乘。如今手握权柄,还放纵蛮夷如此糟践自家乡民,着实可恨!” 看着甘宁,苗履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握紧了拳头:“董贼不仁,与羌胡互为狐狗之辈,不管边境百姓死活,但我边军却不能不管!” 毫无疑问,董卓年少的时候就和与自己为邻的羌氐交好,还经常和这些已经入住汉家城池的少数民族一起往来大漠草原,与凉州境外的羌人部落结交。 乃至于董卓后续为官,还经常与羌人串通演戏,佯装作战来为自己博得军功。到了现在,他自己掌握着汉朝大权,不去管西北羌乱,任由羌人在凉州作威作福,也算是对羌人的一种反哺。 “各地卫所的边军在商量过后,一起发兵攻入了草原,先是截杀了一些小型的羌人部落,然后便沿着河流寻找那些大型部落,与他们决一死战。但我们的行踪很快被羌人发现,一个清晨,我们睡醒起来,发现营帐已经被上万名羌人骑兵包围。” “那一刻,我们都知道,我们将会死在那里,没有人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为朝廷尽忠,为百姓而战。” “但是!即使这样的必死之战,我汉家儿郎也没有一个退缩,我们都是有血性,有骨气的!” 苗履声音微颤,双手用力,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还记得那一场大战,数千名边军对阵上万的羌胡。战争一开始,天空就变色了。变得灰蒙蒙的,然后又接着变成了一团殷红......血肉横飞,厮杀声震破天际。” 听到这,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都为之动容,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内心紧揪着。 苗履的神情变了又变:“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正午。结果很惨烈,四五千的边军,最后只有数百人冲出了包围。其他的袍泽,都把自己的忠魂永远地留在了那一片草地上。” “我还记得,血流了很多、很远,草地被血泊淹起了半尺之深,草色被染得殷红。我坐在屯长的战马上,和幸存的袍泽一起跑出了数里之远,空气中都还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刘瑁看着情到深处,难以自拔的苗履,心里愤愤不已。 左手用力握住腰中的佩剑,刘瑁忽然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若是上天再赐给我三千精锐骑兵,哪怕尽出蜀郡之兵,我亦会西出,与羌胡决一死战!” 说出这话的时候,刘瑁心中充满了苦涩。他知道,自己的愿望绝对不可能成真。 但刘瑁的话音刚落,刚刚还伤感不已的苗履就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眼神中透着一股异样。 苗履已经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非凡,正色迈步,往前到刘瑁跟前,深作一揖道:“敢问郎君是何许人?” “我正是蜀郡太守,益州牧三子刘瑁刘叔仁。” 苗履随即一惊,两眼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很快恢复了镇定。 “若是子曲真的能为使君召来三千精锐骑兵,将军可是愿出兵西击羌胡?” 话毕,苗履目光灼灼的盯着刘瑁。 第六十五章决意出兵 “可是子曲刚刚不是才说,那场大战过后,边军只有五百余人突围吗?”张任心细,双眉紧蹙,一边说着话,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配剑,道:“现在为何又说能够举三千精骑来投我主?” 苗履笑了笑:“两年以来,我等在草原拼杀,也吸纳了一些因羌人劫掠,无家可归的人。他们身负血海深仇,大多都是聚集十余人后就单枪匹马闯入草原的凉州少年。所以直到现在,这支队伍仍旧保留着数千人的规模。” “虽然近些日子,我等谋破薄申羌的一处聚集地的计划被羌人识破,中伏之后损失惨重,但只要我回到草原,稍加联络,聚起三千兵马,倒也不是难事。” “而且我在绵虒这千人的队伍里,却也有几分威望,若是我回去知晓诸位兄弟,想必他们也十分愿意重回大汉的怀抱,与使君一同诛杀羌胡。” 说完,苗履目光炯炯,昂首挺立地看着刘瑁。 而刘瑁稍加思量,倒也认为苗履所言可信。 而且现在绵虒道里就有千余人,苗履所言是否属实,刘瑁很容易就能够查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苗履完全没有理由撒谎。 可是,刘瑁也不是傻子,虽然他心中也对羌胡的暴行感到愤慨,愿手提三尺剑,杀光这些残暴不仁的蛮夷。 但是如果他出兵与苗履等人合作,最后却不能落得好处。现如今实力还显得有些孱弱的刘瑁,却仍然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半晌之后,刘瑁开口道:“那待草原事毕,子曲与诸位兄弟对于将来,有何打算?” 刘瑁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就是在试探苗履这些人。 对于数千名现成的精锐骑兵,刘瑁说不心动,那一定是假的。 而苗履听到刘瑁这话,眼神里的光顿时暗下半截,落寞地答道:“我等汉卒,都是当年被‘三明’将军从司隶三辅、并冀等州招来的士卒,如今离家数载。家中是何情况,已不可知。路途遥远,想要回去也几乎不可能。” “若是在我们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羌患消除,边境百姓安居乐业,我等便已无憾。到时候,在世上寻一明主相追随,了此残生便是。” 说到这里,苗履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我们不畏惧牺牲,只是畏惧自己的死不值当,换不来边境的和平,换不来百姓的笑颜。” 长达数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的思想。 很多先辈战死沙场,他们的后辈,却仍然对羌人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死去的家人,战死的袍泽......想到这些,他们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荣誉了,不在乎天下人是否知晓他们。 面对这种情形,这队兵马当中,有的人已经不愿继续为了当初的誓言而奋斗。有些人想要躲进山中,过着安稳的日子;有些人则想要变成马贼,四处劫掠为生。 可以说,现在这支数千人的队伍,历经数载,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分崩离析。 说到底,这都是如今的大汉,让他们彻底地失望了。 而因为与薄申羌作战的失利,苗履一部暂时退出草原,分兵往蜀郡而来。在他们踏入蜀郡领土,赶往绵虒集结的一路上,包括苗履在内的很多人都震惊了。 毫无疑问,一个多月以来的观察,使得苗履对于蜀郡的印象非常好。 在刘瑁治下的百姓,生活的虽然不算富裕,却是井井有条,能够不忍饥挨饿。 而这些都只是在蜀郡整体相较下,要显得更贫困一些的北部三道两县的情况,若是他看到像成都、繁县的盛景,说不得就会更为震撼。 苗履解释完毕以后,张任才悄悄把握住剑柄的右手放了下去。 刘瑁又思索了半晌,说道:“子曲,你要想清楚,我一旦与你们出兵草原,与羌人交战。” “势必会引起家父的警觉,到时候我与家父解释,必要为你们作一个身份。如此一来,你们以后就要打上我蜀郡士卒的标签。” “你确定你们的那些人,能够在战后放下一切,重拾军纪?” 话毕,刘瑁目光灼灼的盯着苗履。 赵煌大笑一声,答道:“只要使君善待我等,不管是羌人,还是使君的敌人,只要是使君剑锋所向,我等必定万死不辞。” 而后,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说道:“至于其他人,我等又未蒙受他们的恩泽,凭什么抛弃使君,为他人效力。” 刘瑁闻言大喜过望,说道:“若是尔等果真倾心来投,我蜀郡必定如虎添翼!只待尔等到达,我军便可出兵草原。” 说出这句话,刘瑁就相当于变相承认,自己已经相信了苗履,并且愿意接纳那些在草原上默默无闻的“响马”和老卒。 苗履闻言,连忙跪在地上,高声喊道:“子曲拜见主公!” 刘瑁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我得子曲,何其幸也!” 而后他又皱着眉头说道:“虽然子亮愿意投奔蜀郡,却是不知其他人会不会有所想法。” 苗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某在军中数载,蒙诸位袍泽赏识,尚且有些威望。若是我将蜀郡事务和使君之言如实禀报,他们必定不会反对。” 随后,刘瑁就调遣了骑兵队,让他们跟随苗履一起,前去收拢那现在在绵虒城外坳谷的千余人。 他自己也修书一封,寄与成都,邀任安等人前来绵虒,商议出兵草原之事。 待众人得知将有三千精锐骑兵,要前来投奔蜀郡以后,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一次,任安也没有反对刘瑁的出兵,会议很快就全票支持地通过了。 刘瑁胸中热血涌动,对众人说道:“诸位莫要忘了我等军中的新式马具,若是苗履果真带领三千精锐骑兵来投,此次出兵草原,我定要让羌氐见识见识我汉家儿郎的威武!” 第六十六章百姓请战 在调集各地驻军屯集绵虒,并且向绵竹的刘焉发书请战的同时,刘瑁也命人把成都城里的兵械司匠人唤来了绵虒。 待工匠抵达之后,刘瑁很快接见了他们。在询问了一番当下马镫和高桥马鞍的生产情况之后,说道:“这次把诸位唤来绵虒,是想让诸位为我打造一种装备,其名为马蹄铁。” 匠人们听到刘瑁的话,都是一愣。 先是“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然后又是“马蹄铁”,自家这个使君怎么老是有奇思妙想。 王芬是兵械司领头的一个铁匠主事,也是这次前来绵虒的兵械司匠人之首,他往前两步,朝刘瑁一拜:“敢问使君,这‘马蹄铁’是为何物?” “战马在奔跑的时候,若是不小心踩到碎石块,或者其他的东西上,那么他们的蹄子就很容易受伤。” “若是我们用生铁给战马做成马蹄铁,让战马穿在蹄子上,这样战马跋山涉水的时候,就再也不怕受伤了。” 刘瑁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使得王芬和其他匠人目瞪口呆。 他们没有想到,给战马穿上鞋子这样的想法,都能被自家使君想到。 这个想法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但是细细想来,却是大有可为。 到了最后,刘瑁告诉众人,马蹄铁制作出来以后,一定要严格保密。 毕竟之前所制的马镫与高桥马鞍,都挂在战马的身上,只要与敌人交战,这两种东西就不会再是秘密。 但是马蹄铁,只要自己的士卒能够小心一点,打扫战场的时候能够多注意一些,还是能够保密一段时间的。 当然,东西都被制作出来了,就不可能一直保密。 日后这种技术被别人学去,刘瑁根本没办法阻止。但是他只要在这场与羌胡的交战之中胜出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留到以后再说。 交代完毕工匠们以后,刘瑁就扬长而去,只是让众人在绵虒就地开工,早日做出这件东西出来。 刘瑁相信,只要有了马镫、高桥马鞍和马蹄铁这三样东西,他麾下骑兵的战斗力,就会提升一大截。 而且当苗履他们感受到自己这个装备的好处的时候,说不得也会对自己更加倾心。 随后的一段时日,蜀郡上下都在为着出兵草原做准备。 消息传了出去,那些被羌胡弄得家破人亡的百姓,被迫迁徙到蜀郡西部的流民百姓,都纷纷向刘瑁请愿,希望能够一同西出与羌狗作战。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前来请愿,刘瑁不得不将众人召集起来。 “战事来临,是时候该扩充一下自己麾下的骑兵了!”刘瑁在心中暗暗想到。 那些请愿的百姓们,都被召集到了露天的巨大校场之上。这些百姓大多都是青壮,足足有六百多人。 当看到数量如此之多的青壮,刘瑁也被吓了一跳。 按照西部诸县道发回的文书中所说,这些日子以来,从西边羌胡聚集地里归附蜀郡县治下的流民不过百户,人不上千口。 但到现在,为何连来参军的青壮都有这么多! 疑惑的刘瑁向贾诩询问此事后才得知,原来在汉朝,离开家乡,成为流民的百姓很多不会主动在自己迁徙移居的地方再次登记造册,落户为民。 一来,自己如果在一个新的地方落户,势必就会让官府探查到自己的所在,到时候无论是兵役还是赋税,自己都是躲不过去的。而流民新到一个地方,往往身无分文,肚中无粮,根本负担不起沉重的赋役。 这二来,就是因为当地的门阀和地主了。流民新到一处地方,无依无靠之下,往往只能委身在当地的大族身下,成为租田纳粮的佃户,而按照大汉律法,门阀旗下有多少种植的土地、有多少委身的佃户,就要给官府交多少的税。 为了偷税漏税,这些大族对于迁徙而来的流民,往往会向官府瞒报少报他们的人数。 在这两方面原因的影响下,官府所能登记造册的百姓人数,往往就会比实际人数少上很多。 当然,官府并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情,而是因为其本身也和当地门阀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的利益关系,索性也就对于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心照不宣罢了。 对于这种情况,刘瑁自然是愤慨不已。 “世家门阀果然是导致帝国覆灭的蛀虫,待我腾出手来,日后必定要严加惩治。”刘瑁在心里暗自忖道。 只不过,现在他的心思还需要全部花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上。 “使君,我们的家中,都被那些可恶的胡人劫掠过,还请使君能够允许我们,一同前去杀羌狗!” 一个站在校场最前列的青年大声喊着。 “是啊使君,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幸得还有蜀郡这片土地收留,哪怕战死沙场,也绝不后悔!” 另外一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的妻女被劫掠,父母被屠杀,若不生食羌胡血肉,又怎能洗我心头之恨?” 校场中的百姓们,纷纷诉说着羌人的恶行,他们恨不能化身为野兽,分食那些羌人的血肉。 这个时候,听着众人充满血泪般的控诉,不仅是刘瑁,就连在校场维持秩序的蜀郡士卒,亦是感到心中涌起了极大的愤怒。 刘瑁深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高声喝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刘瑁的声音非常洪亮,传遍了整个校场。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听到自家使君的喊声,都安静了下来。 环顾校场上的众人,刘瑁说道:“你们对于羌人刻骨的仇恨,我如何不知?” “现在,你们是我蜀郡治下的百姓,也就是我刘瑁的兄弟。既然如此,你们的仇恨,亦是我刘瑁的仇恨。” “名将陈汤曾经说过,‘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如今大汉内乱不止,四方蛮夷窥视我华夏土地,作为炎黄子孙的我们岂能坐视不管,任由那些羌人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为非作歹。” “锵!”刘瑁猛然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在虚空之中挥舞了几次,厉声说道,“我刘瑁虽只是一介太守,却也满怀着匡扶社稷,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壮志。” “今日,我便在此放言。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对会为了这个民族,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哪怕敌人再如何强大,我都会用手中的利剑告诉他们,‘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刘瑁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天际。 校场中的百姓们,以及旁边的蜀郡士卒,甚至是一向以稳重著称的张任,亦是感觉热血沸腾。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人们挥舞着手臂,忘情的呐喊着。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有些百姓对着刘瑁大声喊道:“使君,让我上战场吧,我不怕死!” “还有我,我也不怕死!” 第六十七章苗履归来 一个又一个的百姓,他们都高声呼喊着。看到这一幕,刘瑁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如此民心,何愁大事不成? 若是汉室能够顺应民心,出兵讨伐胡人,何愁不能重现强汉之声威? 但是他们对于凉州的百姓们,已经抛弃了太久。这里汉胡混杂,骚乱不断,百姓们的生活一直不得安定。 刘瑁举目望去,看见这些青壮脸上都有彪悍的气息,每个人都满腔仇恨,悍不畏死。 “如此优质的兵员,若不能为我所用,岂不可惜?” 他想起了之前贾诩对他说的话:“使君既然决意出兵塞外,那么正好可趁此良机扩充骑兵队伍,收拢那些刚刚前来投奔的百姓们的民心。” “如此一来,哪怕与胡人交战战败,蜀郡也能很快恢复元气。” 事到如今,经过经过几个月之前的募兵,蜀郡的军力也不过只有步卒三千,骑兵五十。 若是想要西出绵虒,进击草原,只有这点兵力,就显得有些太少了。 自从立下了西出的计划以后,刘瑁也一直考虑着是否要扩军,但是他一直害怕扩军以后,蜀郡仓癝之中的粮食会供应不上。 说实话,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愿意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征收百姓的粮食。 但是,整个蜀郡的富饶,和百姓们对于羌胡的憎恶却是大出陈旭的意料之外。 自从刘瑁将要举兵攻伐羌胡的消息传出,各县百姓就开始自发地组织,用小推车装上一袋袋的粮食,送往当地的官府。 更有甚者,很多百姓在送粮的同时,表示自己也愿意担当民夫,把粮食运往前线。 这个时代的百姓,他们绝大对数都是非常勤劳、善良、任劳任怨的好人。 念及于此,刘瑁再次让众人安静下来,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羌人的凶残你们尽皆知晓,我这次出兵草原,亦是胜负难料。” “你们虽然各个悍不畏死,但是本身却未经受过严格的军事化训练。若是我带领你们出征,岂非让你们白白送了性命?” 刘瑁刚说到这里,就有人在下面喊道:“我们不怕死!” “是的,我们绝不怕死!” 其余的百姓们亦是纷纷应和。 刘瑁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我知道你们不怕事,但是却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你们若果真想要为山寨处理,想要日后与胡人交战,那么你们可以加入军队,” “当你们成为合格的士卒以后,再随我出征不晚。相信我,我们与北方异族的交战,这只是一个开始!” 听到刘瑁的话,校场中的百姓们先是一愣,而后齐声高呼:“我等愿意加入军队!” 直到现在,刘瑁、贾诩、张任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刘瑁看到如此场景,心里暗自想道:这一次,哪怕苗履并未带来三千精锐骑兵。蜀郡也会独自出兵,与羌胡交战。 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更是为了华夏的气节。 试想一下,当大汉的百姓们在面对胡人的劫掠,面对异族的屠杀的时候。身为正统的汉室,却没有丝毫表示。 那么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大汉,就又会在那些心灰意冷的忠臣志士心中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那个时候,北方的百姓,又会怎样看待朝廷,怎样看待皇室? 而若是能够得到民心,哪怕蜀郡出征的士卒们全部战死沙场,汉家的气势不但不会由此变得衰弱,然而会越发强盛起来。 就如同前不久的诸侯讨董一样,曹操明知追击董卓会大败而归,却并不理会其余诸侯的畏战不前,反而执意追击。 在那场追击战中,曹操和西凉大将徐荣一战,虽然兵马折损,间接导致了之后的丹阳兵哗变。但是自那以后,曹操却得到了无以伦比的名声,使得四方豪杰纷纷来投。 还有刘备,他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一辈子辗转流浪。打拼大半生,除了仁义的名声,一无所得。 但正是因为他的名声,才有后来的诸葛亮出山,以及三分天下。 名声虽然无形无相,但有的时候,它的重要性甚至强过钱粮兵马。 刘瑁思量再三,并且与帐下众人讨论过后,决定征召下这六百余名青壮。 但是,他们的任务并不是随军出征草原,而是代替已经训练成型,具有战斗力的老兵们驻守蜀郡,好让那些精锐的士卒可以从原本的岗位上腾出身来。 而且,在贾诩的建议下,刘瑁又紧急从绵虒城里的士卒队伍里抽调出了三百名原本就有骑术基础的士卒,为他们安排上战马和新式马具,由张任带领,进行临时的训练。 时间一天天过去,久去的苗履终于带着几个大汉回到了绵虒城内。 这次来的为首之人身高七尺有余,魁梧凶悍,一看就知道是个勇武过人之辈。 此人姓项名勋,表字仲平。 其父项和,本是金城边军中的一员屯长,勇猛过人。当年边军与羌人交战,中伏被围之时,项和放弃了突围的机会,率领帐下官兵拼死断后,斩杀四十几人,力战而死。 可以说,若是没有项和的拼死阻拦,那五千边军,只怕难有人能够逃出生天。 当时年仅十八岁的项勋,作为父亲麾下的什长,见到父亲战死,悲痛欲绝。 本以逃出包围的他,和平日里项和所亲近的几名勇卒再次冲入阵中,夺回项和的尸体,又杀了出去。 那一战,项勋身中三箭,和他一起冲阵的勇卒,无一人生还。 经此一事,项勋在草原汉人之中,名声大噪。 之后,幸存的边军顾念他父亲断后的情谊,再加上他本人勇猛过人,所以在经历几场战事以后,他就被推举成为了一个首领。 后来其余首领相继战死,他却凭着自身勇武,屡屡带领帐下士卒逃得性命。 可以说,现在在绵虒的这上千人之中,就只有他与苗履的地位最高。 刘瑁看到项勋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人,他能够从项勋身上看到与甘宁一样的影子。 像他这种猛将,一般不会勾心斗角,只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对于上位者来讲,这样的下属才是最讨人喜欢的手下。 苗履与项勋一文一武,勉强支撑着他们这一部汉家老卒的生活。可以说,冲锋陷阵靠项勋,运筹幄凭苗履。 在草原作战的这些日子里,两人亦是倾心相交,情同手足。 所以现在苗履决定带领麾下士卒投奔黄巾军,自然就不会出言反对。 但是,项勋是一个武人,一向认为武力至上的他,自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人的麾下,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第六十八章老卒归心 这不,项勋刚来到堂上,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就直接说道:“某听子曲说过,使君乃当世豪杰。” “但某只是一介武夫,懂不得那些大道理。我虽然愿意将帐下的兄弟交给你统帅,但是你们这班人之中,必定要有人能打赢我,我才会心服口服。” 话毕,他就紧紧盯住刘瑁身旁的张任。 项勋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是却有自己的小心思。帐下的兄弟们如果跟着刘瑁,在日后能够谋条出路,他也能够放下心来,也得起死去的父亲。 但是项勋加入蜀郡集团,生怕自己不会得到重用,就想先炫耀一下武力。 他听闻刘瑁麾下的张任勇力过人,也非常渴望能够与张任一战,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在他看来,蜀郡中有名的武将,除了张任以外就没了别人。所以他说完了那一番话,就把目光放在了张任身上。 站在一旁的甘宁看到项勋的样子,嗤笑一声,说道:“我蜀郡人才济济,你若是与我交手,能够撑下二十回合,就算你有本事。” 他说出这样的话,并非为了托大炫耀,而是刘瑁一开始就吩咐过的。 苗履早就告知刘瑁,说项勋勇武过人,若要让他归心,必定要以武力折服。 所以刘瑁在召见项勋之前,就跟甘宁说过,若是项勋想要找人比武,那么甘宁就要全力出战。并且争取在交战的过程中,尽快击败项勋,好让他心服口服。 甘宁虽然年少,但已是勇猛无比,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中走上二十回合。 他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是项勋听到以后,反而觉得甘宁是在小瞧自己,当即大怒。 “兀那黄口小儿,休要小觑某家,有本事与我真刀真枪大战三百回合!” 项勋虎目圆瞪,死死盯着甘宁,大声说道。 甘宁仍旧惜墨如金,说道:“有何不敢?” 刘瑁希望能够折服项勋;苗履、项勋却想看看蜀郡是否真的是人才济济。 所以两方都是一拍即合,全都呼啸至校场看两人比武。 刘瑁看着威武雄壮的两人,心中颇为喜悦,说到:“这次只是切磋,我希望两位能够点到为止。” 而后随着战鼓声响起,两人全都骑着战马进入校场。叙礼完毕,他们都挥舞着武器冲向对方。 “锵!” 大刀与长戟相交,项勋只觉手臂发麻,当即心中大骇。 他自持武力过人,每逢战事必定冲锋向前,很难遇到敌手。他却没有想到,今日与这个少年仅仅交手一招,就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两马交错而过,项勋调整了一下呼吸,调转马头大声说道:“再来!” “踏踏踏!” 战马再次奔向对方,这次项勋把大刀抡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直接砍向甘宁的脑袋。 他十五岁随父出征,而后经历大小战事数百场。在生与死之间,磨练出来了一套杀人的刀法。 甘宁望着大刀砍向自己,眼神一缩。他仰面躺在马背上,一戟刺向项勋的胸膛。 自从在蜀郡落脚以后,甘宁虽然拜任安为师学习儒学,但也没有荒废自己的武艺。这段时间他每日都勤加练习,渴望有朝一日能够走上战场,建功立业。 刚才项勋的那一招,他其实完全能够一力降十会,用双戟击飞项勋的大刀。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甘宁知道,与力气不如自己的人交手,固然能够以力压人。但是一旦遇到以巧劲作为看家本领的武将,这样就难以在战阵中取得优势。 项勋到底是从战场中走出来的猛人,他丝毫不顾甘宁刺向他的短戟,反而用力翻转大刀,直接砍向躺在马背上的甘宁。 战场上的经历告诉他,武将越是怕死,就死的越快。 在与羌胡交战的数年里,他不是没有遇到武力比他相当,甚至强上一筹之人。 但是他每次都靠着那股悍不畏死的狠劲,才能斩杀敌人,并且活到现在。 他一刀砍下去,甘宁若是执意刺向项勋,那么两人也就只能同归于尽了。 甘宁眼神一缩,猛然往上撩起双戟,挡住了砍下来的大刀。并且戟刃划过项勋大刀的刀背,朝项勋的双手攻去。 项勋猛然旋转着手中的大刀,将与甘宁臂膀擦过的大刀收了回来,而后双腿夹住马腹,把自己藏在了马肚子之下。 而后他又伸出大刀,想要砍断甘宁战马的蹄子。 甘宁没有想到项勋会用这一招,他急忙用大戟挡住大刀,将它荡了回去,险而又险的躲过了项勋的攻击。 “好骑术!” 围观的众人,看着项勋神乎其神的骑术,全都忍不住喝彩起来。 能够双手握住武器,用双腿夹住马腹,藏在马肚子之下而不落马,在场的众人似乎没有一人能够做到。 “真不愧是从小就随父上战场厮杀,并且多年身在草原,与羌胡交战数年而不死的人物啊。” 刘瑁看到项勋的表演,亦是在心中感叹着。只有一直生活在马背上的人,才能拥有如此精湛的骑术。 两马交错而过,两人都如临大敌一般,再次厮杀到了一起。 没过多久,两人就交战了十几回合。反观项勋,似乎完全没有落到下风,居然与甘宁打得不分胜负。 众人都在惊讶项勋勇武的同时,只有刘瑁、张任、苗履知道了结局。 虽然这几十个回合,项勋看似与甘宁不分胜负。但他大多都是仗着自己精湛的骑术,才能维持这种局面。 但是随着甘宁慢慢适应了项勋的作战方式,那么项勋的优势就会完全丧失。 果不其然,在后来的几个回合之中,项勋每次都被甘宁逼得不得不与他硬拼。他的勇武虽然不凡,但是比起甘宁,仍旧有一番差距。 再加上刘瑁早就给甘宁下过命令,让他尽早击败项勋。所以后来的每次交手,甘宁都是全力以赴。 “锵!” 甘宁奋起神勇,一戟刺向项勋,项勋拼命抵挡,却被甘宁震得虎口开裂。 “嗬!” 再次调转马头以后,甘宁大吼一声,在心中想到:“第二十回合了!” 甘宁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眯起双眼,手上的大戟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直接挑飞了项勋的大刀,而后将他拍落下马。 好在项勋久经沙场,甘宁拍飞他的时候力道也控制的很好。所以项勋虽然落马,但是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兔起鹘落之间,校场之中既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除了张任、刘瑁以外,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苗履看到项勋落马,大吃一惊,急忙跑了过去扶起项勋,关心的问道:“仲平,你没事吧?” “踏踏踏!” 这个时候,甘宁也拍着战马跑了过来,跳下战马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很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刚才一下子收不住手,还请仲平莫要见怪。” 甘宁耍了一个小小的心思,他没有说是刘瑁让他全力以赴。而是说‘很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夸赞项勋武艺过人。 项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呲牙咧嘴的说道:“你好大的力气啊。” 甘宁仍是憨厚笑了一笑,说道:“你的力气也很大呢。” 谁说莽汉无心机?甘宁的这个表现,无疑让项勋、苗履两人都感到亲切。 刘瑁也带着众人进入校场,关心的询问着项勋是否受伤。 项勋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答道:“只是从战马上掉了下来,又能有什么大事?” 而后他双目放光的盯着甘宁,说道:“不曾想使君帐下还有这等猛士,直到现在我还不知晓壮士大名,不知壮士可愿告知?” 甘宁答道:“我乃巴郡甘宁,表字兴霸。” “其实我郡之中人才济济,除我之外,刚才仲平邀战的张公义,亦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说到这里,甘宁指着一旁的贾诩说道:“还有文和先生,精于谋略,可制敌于千里之外。” 听到甘宁的话,苗履、项勋都是惊骇不已。 他们虽然听说过刘瑁的大名,却没想到蜀郡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才。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次投奔蜀郡没有错误,于是他们全部跪在地上,说道:“我等愿意率领帐下士卒,投奔到使君帐下,共图大事。” 刘瑁见状,大喜过望,连忙扶起两人,挽其手臂说道:“能得两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第六十九章 张任出战 刘瑁带着众人来到了马厩之内,让他们参观配置了高桥马鞍、马镫、以及马蹄铁的战马。 苗履和项勋看到这些新奇的东西,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待刘瑁向他们解释过这些东西的用处以后,他们更是跃跃欲试,想要测验一下这些东西是否有效。 苗履的骑术相比起项勋,无疑要逊色不少。让他上马作战倒没什么,但是在马上左右开弓,并且还能保持准头就有些勉强了。 所以,当他看到这些新奇的东西一后,就忍不住拉出一匹战马,骑在上面到校场之上奔驰着。 而项勋和其余几个骑术并不十分精湛的校官,亦是忍不住拉出战马前去测试。 一时间,整个校场就只剩下刘瑁、张任、项勋三员武将,以及贾诩这个文士。 诸将在校场之上奔驰着,完全解放了两只手臂,可以在战马之上左右开弓,而不用担心身体无法保持平衡。 苗履最先下马,来到刘瑁身旁,说道:“主公,有了这些东西,麾下儿郎们的战斗力必将再上一个台阶,在与羌胡对阵的时候,胜算也会更多几分。” 刘瑁闻言,更是大喜过望,说道:“若果真如此,我军纵横草原,横扫羌人将指日可待。” 没过多久,前去试马的校官全部回来,他们脸上兴奋的神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个时候,待在一旁的项勋突然说道:“我觉得对于那些骑术过人之辈,这些东西不但不会成为帮助,反而会成为累赘。” 刘瑁眉头一挑,问道:“仲平何出此言?” 项勋答道:“主公可曾见我与甘将军比武的时候,翻身躲进马肚子下面?” 刘瑁点头说道:“仲平骑术过人,就连我也佩服不已。” 项勋骄傲的挺了挺胸膛,他的武力虽然比不上甘宁,但是骑术却要远远超过蜀郡军中的绝大部分人。 “我帐下的儿郎,他们闲暇时分几乎都生活在马背上,骑术比起我来,也相差不远。” “而那些自幼就生长在马背上的羌人,他们的骑术哪怕比起我们,也要稍胜一筹。” “对于我们这些能把战马,当做自己身体一部分的人来说。当敌人射来箭矢,或是与敌人交战之时,我们都可以躲进马肚子下面。” “相反,若是马上安装了这些东西,不但会加重战马的负重,还会影响骑士的灵活性。” “所以我才说,这些东西不但不会有所帮助,反而会成为累赘。” 刘瑁思量半晌,把目光放在了苗履身上,想要听听他是如何说法。 苗履亦是点头说道:“对于骑兵来讲,速度就是一切。有很多身材魁梧的大汉,他们若是不能找到与身材匹配的宝马,他们得体重就,就会成为胯下战马的负担。” “这些东西虽然看似没有多重,但是在骑兵长途奔袭,或是长时间作战的情况之下,这些不起眼的重量,就会显露出来他们的劣势。” “但是我们汉人的骑术,大多比不上胡人。所以主公让人制造出来的这些东西,对我汉家士卒来讲,完全是有利无弊。” “然而我与仲平带来绵虒的这上千儿郎,只需在战马的马蹄上安装马蹄铁即可,至于其他的东西,却是完全没有必要。” 刘瑁脸上有些狐疑,他真的不相信那千余骑兵的骑术,都高超到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地步。 好似知道刘瑁心中所想,苗履急忙说道:“主公若是不信,可前去视察这支骑兵。他们中间的每个人,绝对都是骑兵中的佼佼者。” 苗履的脸上有些骄傲,帐下骑兵越是厉害,他与项勋日后在刘瑁心中的地位,也就越高。 刘瑁闻言心中一动,自从这些骑兵来了以后,他就忙着招待项勋、苗履两人,还一直没有见过这支,在草原与羌人交战数年的骑兵。 既然苗履如此看中这支队伍,那么他们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刘瑁说道:“我正想前去一观这千员虎贲的雄姿,既然子曲如此提议,我等就一起出城观看如何?” 对于刘瑁的提议,诸将自然不会不同意。 但是苗履与项勋毕竟是新投之人,刘瑁不可能不有所提防。所以就让甘宁、张任暗暗调遣兵力。 若是这些骑兵稍微有所异动,他们就会带领蜀郡的士卒前来支援。 而刘瑁只带领了五十人的骑兵队,还有帐下诸将,出城前去观看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被安顿在绵虒城外的一片地势开阔之地。上千人马虽然待在此地略显拥挤,但是倒也容纳得下。 刘瑁等人到达以后,苗履就对众人说道:“这位正是我们的主公,尔等还不前来拜见?” 这些骑兵都对苗履、项勋言听计从,他们自然不会反对两人的意见。 况且投奔蜀郡,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重新回归到了大汉的怀抱。 众人来到离刘瑁不远的地方,齐齐跪在地上,说道:“我等拜见主公!” 刘瑁举目望去,发现这上千人马,身上都透露出浓烈的杀气。从他们的脸上,刘瑁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他们虽然跪在地上,口中喊着主公,但是心中却不见得完全被折服。 刘瑁知道,一支强大的队伍,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若是失去了这种骄傲,他们反而不配称之为精兵。 让众人起来以后,刘瑁就对众人说道:“我听子曲与仲平说到,你们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是塞外最凶猛的孤狼。” “你们的勇武,能让残忍的羌人感到恐惧;而你们的骑术,却让那些自幼生活在马背上的胡人,亦是自叹弗如。” “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在这里,展现一下自身的骑术与勇武呢?” 上千骑兵听闻这种赞誉,自然是骄傲的挺起了胸膛,他们齐声喝道:“我等愿意!” 刘瑁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抬手指着东边的五十几人,说道:“就是你们了,拿起自己的武器,骑上自己的战马,尽情展示自己吧!” 被刘瑁点到的五十几人,脸上都是一喜。 待其余骑兵,都龟缩到这片开阔之地的边缘地带以后,那五十人就骑上战马,排成五队,展示着自己的骑术与勇武。 五十几个被刘瑁随机点到的士卒,他们每一人的骑术都是非常惊人。 他们进退自如,每人都能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之下,骑着战马左右开弓。 张任看着这些满脸煞气,彪悍无比的骑兵,眼睛也越加明亮。 刘瑁瞥到张任的神色,再看向那些高声喝彩,满脸骄傲的骑兵,嘴角翘出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再精锐的骑兵,若是不能如臂指挥,就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对于这些骄傲儿自负的人,只有在他们最擅长的方面,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他们,才能得到他们的尊重。 待那五十多个骑兵表演完了以后,所有人都喝彩了起来,包括刘瑁帐下的诸将也都毫不例外。 他们如同高傲的孔雀一般,来到刘瑁面前,等待着新主人的嘉奖。 刘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故意摇头说道:“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不知道真正的战斗力如何?” 那些人闻言,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即说道:“主公若是不相信我们的战斗力,不妨派人前来比试一番。” 刘瑁闻言大喜过忘,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对着张任说道:“公义,你上场跟他们比试一下。” 对于刘瑁的话,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面对如此精锐善战的五十个骑兵,他只派遣一人出战,是不是有些太自大了? 只有贾诩和甘宁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张任猛然听到刘瑁的话,亦是一愣,而后有些犹豫的说道:“主公,只是派遣我一人出战么?” 刘瑁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公义之勇,我深深知晓。他们虽然有五十多人,但是以公义的骑术与勇武,未尝无法取胜。” 而后,刘瑁隐秘的向张任使了一个眼色。 张任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抱拳说道:“主公既然有令,某岂可抗令不遵?他们虽然骁勇善战,但是纵然再多五十人,某又何惧之有?” 那些士卒闻言,全都心中大怒。他们也管不上其他,纷纷对着张任说道:“黄口孺子,也敢逞口舌之利?” 第七十章初露锋芒 五十个精锐骑兵的战斗力,绝对无法小觑。但是眼前这个小小的长史,居然敢口出狂言,说即使再多五十个又有何妨。 毫无疑问,张任的这番举动,激怒了那些骄傲的士卒。 不只是他们,就连项勋亦是有些不太高兴。 虽然项勋也曾听说过张任在蜀郡三道中的威名,但是他对自己的兄弟们非常有信心。 在他看来,哪怕勇猛如甘宁,也不见得能够对付一百骑兵。 平时的张任是个谦逊有礼的君子,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个武将,反而像是一介儒士。 但是只有在战场上,只有见过他那出神入化的枪法以后,人们才能记起他武将的身份。 可以说,之前的蜀郡阵营之中,张任的骑术堪称第一。哪怕项勋等人率领千余骑兵前来投奔,刘瑁也不觉得,有人能在骑术上超越他。 张任师从蓬莱枪神散人,他在枪法上的造诣,经过十年的学习已经出神入化。 若是他再经历过一些战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很可能会撇弃童渊所传授他的枪法,而走出自己的路。 毕竟,别人的枪法再出神入化,还都是别人的东西。只有自己开山立派,将自己所学融会贯通,才会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东西。 而历史上的张任,他初期使用的正是童渊的绝学——百鸟朝凤枪法。 但令人惋惜的时候,就在他武艺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候,却被入蜀的刘备所杀,没有能够创下属于自己的枪法。 张任一直都是那种平时低调,谦和待人的样子。但是当他发威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没有一人能够忽视。 当他看到刘瑁的眼色以后,就知道自家主公的意思。这是想让自己像甘宁折服项勋那样,用武力狠狠击碎这些骑兵的骄傲。 面对这些新投之人,若是不能够展现自身强大的实力,就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将这些兵卒折服。 而这些,并不是急于出兵草原的刘瑁,所愿意看到的。 张任自身聪慧过人,闻言而知雅意。对于刘瑁的一些心思,他自然能够猜出个七七八八。 所以他在领会了自家主公的意思以后,撇弃了往日的儒雅,反而开始锋芒毕露。 面对义愤填膺的骑兵,张任毫不退让,说道:“是不是自不量力,校场之上对练一番,便可知晓。” 这一次,张任不但要赢,还要在这些士卒最得意的地方击败他们。 如此一来,才能够使得他们归心。 那些兵卒怒极反笑,全都大声说道:“我们也不派遣一百人,你只要赢得了我们这五十骑兵,我们就真心敬佩你。哪怕你让我们去死,我们都会毫不犹豫。” “但是。”有人冷笑道:“你若是只会逞口舌之利,手上功夫却稀疏平常的话,那么你就要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们道歉!” 好在这些人还知道自己等人投奔蜀郡,日后还要在这里混饭吃。所以他们虽然愤怒,言语之中倒也有些分寸。 但是他们心中的怒火,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得到。 “哈哈哈哈!”刘瑁这个时候突然大笑起来,他站出来说道,“公义乃我帐下爱将,诸位日后亦是我手中的尖刀。” “若是果然真刀真枪上阵厮杀,倘若伤着哪个,都是我蜀郡军天大的损失。” “既然你们双方都愿意比试,那么就以木棍代替武器,并且在木棍顶端绑上白布,蘸上白灰。” “你等作战,但凡被木棍点中要害,就代表阵亡,自动退出战场。如此可好?” 刘瑁的提议,众人自是不会反对。 只是有些骑兵兵卒说道:“我等一直与羌人作战,可在战马之上左右开弓,弓箭亦是我等杀敌利器。” “若是与这位将军交战,我等不能使用弓箭,岂不是自缚手脚?” 这些士卒虽然骄傲,倒并不自大。 他们见刘瑁一方都是信心满满,自然不敢大意,就提出了意见,想要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 刘瑁闻言,微微点头,对于这些骑兵更是满意。 他当即说道:“如此,每人带上一张大弓。去掉箭头之后,仍旧绑上破布,而后配给五十支箭矢。” 苗履听到刘瑁的命令,急忙出声阻止:“他们有五十余人,若是再配给箭矢,这对张长史来讲,岂不是非常不公平?” “依末将之见,不如就让他们单凭木棍厮杀,可好?” 他虽然希望自己帐下士卒获胜,却也担心张任败得太惨,使得刘瑁脸上不好看。 毕竟他非常了解这些士卒们的箭术,若是他们没有弓箭还好。配给了弓箭的这些骑兵,绝对是极其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甘宁上阵,苗履也不觉得,他能够躲避五十人乱箭齐发。 却不想,张任突然说道:“主公,若是场地能够再大一点,并且配给我一张两石强弓,纵然他们每人都配给弓箭,又有何妨?” 张任的话语之间,流露出强烈的自信。 刘瑁看到张任的表现,也不惊讶。毕竟他与张任相识这么久,对于他的箭术,亦是自叹弗如。 刘瑁不惊讶,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惊讶。 毕竟两石强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拉得动的。 苗履、项勋听到张任的话,却是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清秀的少年,居然能够使用两石强弓。 刘瑁当即就对着那些兵卒说道:“你们每人能用几石的弓箭,都可以报来,我这就派人前去准备。” 那些士卒虽然惊讶张任能使用两石硬弓,倒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说道:“我等自己都带有弓箭,不劳主公费心。” 待一切事物准备完毕以后,刘瑁就把他们这些人,带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露天场地。 张任望着这个场地,脸上露出了笑意。 双方相距三箭之地,战鼓之声响起以后,那些骑兵就排成整齐的队伍,弯弓搭箭朝张任冲去。 张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们冲锋。 待五十骑兵到了张任的射程中以后,他一边拍马前行与那些骑兵保持距离,一边回身射箭。 那些骑兵不愧是最精锐的队伍,纵然张任箭术过人,但是跑在最前面的骑兵,仍旧能够躲避。 但是,张任射出去的箭矢,又岂会如此简单? 前面一排的骑兵虽然躲避过去,但是箭矢却是去势不减,射中了后面的骑兵。 于是没过多久,五十个骑兵就被张任射中了十一个。 其余骑兵见状又惊又怒,他们纷纷挽起弓箭朝张任射去。 奈何双方距离太远,张任的两石大弓能够射中这些兵卒。但是他们由于弓箭射程太近,却根本射不中张任。 张任且跑且射,没过多久,后面的骑兵就只剩下了二十七人。 刘瑁站在高处,看着交战的双方,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着:“这可是三国时期的风筝战术啊!” 风筝战术又名放风筝,是魔兽世界里猎人职业常用的一种战术。 指的是猎人利用开猎豹守护后的速度优势,在移动过程中不断施放瞬发法术,用来攻击对手。 而对手只能在背后追击猎人,但是却无法追上。这就好像被风筝线牵住的风筝一样,被猎人牵引着。 张任的战马无疑是万中挑一,要比那些骑兵的战马好上很多。 并且他使用的是两石大弓,也占据了射程的优势,所以才能使用这种战术。 被张任打蒙的骑兵,他们回过神来以后,开始一字排开。 由于前面没有了友军阻挡视线,所以他们都能看到张任射来的箭矢。 如此一来,就可以从容躲避。 张任连续射出十几箭,都被这些精锐的骑兵躲避了过去。 于是他就开始放慢战马的速度,待算计到能够射死战马以后,才开始继续射箭。 骑士们可以从容躲避箭矢,但是战马就很难躲避了。于是张任的每一枝箭,都射中了战马的脖子。 虽说没有箭头,无法射死战马。但是那些被射中的战马,仍是受惊了一般,四处逃窜。 而战马上的骑士,也无奈的退出了战场。 因为骑兵作战之中,没有了战马的的骑兵,就已经失去了作用。若是张任的箭矢上面有箭头,他们已经被战马掀翻在地了。 战斗仍旧持续着,张任的箭矢已经射完。现在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了十几个骑兵。 没有了箭矢的张任,继续把战马的速度放慢。待那些骑兵堪堪能够射到张任以后,他们就开始拼命向张任射箭。 却不想,张任不但轻松躲避开他们射来的箭矢,反而抓住几支箭矢,继续射中身后几匹战马。 “弃弓,冲锋!” 领头的队率,看到如此情形,愤怒的大吼一声,就丢掉了身上的弓箭,拍马杀向张任。 第七十一章 张任统军 十几个骑兵亦是有样学样,扔掉手中的弓箭,呐喊着杀向张任。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当初提议使用弓箭,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然而,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对于这些骁勇善战的骑兵来讲,他们也不曾后悔。 虽然张任胯下的战马,比他们的优秀;虽然张任手上的强弓,比他们射程远。但是这些人,并没有自怨自艾。 毕竟,他们以五十人对决张任,本来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 张任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将他们五十人弄得只剩下现在的十几人。可以说,张任用他的行动,折服了大部分人。 军中没有人喜欢说大话的人,但是对于那些有真本事之人,众人还是从心底感到敬佩。 这一次,他们虽然只剩下了十几人,但是他们仍旧没有放弃。 在他们看来,若是自己这十几人能够与张任近身,自己等人就已经胜利了。 “驾!” 骑兵队率用力拍打着战马,一马当先冲向张任。 看到这些骑兵将弓箭丢在地上,张任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不仅是张任,就连其余蜀郡诸将,亦是这个表情。 张任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他的勇武却毋庸置疑。仅凭这十几个骑兵,他们如何是张任的对手? “驾!” 张任亦是丢掉手中的弓箭,拍马迎向那些骑兵。 “嗬!” 骑兵队率并没有逞匹夫之勇,因为他知道,眼前这员战将,既然能够得到刘瑁如此看重,他的勇武必定不凡。 骑兵队率虽然还算有些勇力,但是他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所以看到张任向他冲过来了以后,他就大喝一声,故意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长时间的配合,已经使得这些骑兵有些心意相通。他们全都大吼一声,十几个人瞬间分成三队。 一对正面迎击张任,另外两队,却是分开从两翼包围张任。 三队人马,几乎在同一时间挺起手中的木棍,用力刺向张任身体的各个部位。 眼下情形,张任可以说是避无可避。 张任看到十几个木棍向他捅来,他也不慌不忙。 只见他突然扔掉手中的木棍,用双手按在马背上,双臂猛然用力,居然凌空飞起。 十几个骑兵完全没有想到,张任居然会有如此举动。 他们还没回归神的时候,只见张任就已经如同大鹏展翅般,扑向为首的那个骑兵队率。 骑兵队率大骇,急忙挺起木棍,直刺凌空扑来的张任。 张任的身子在空中猛然扭动着,躲避过了他的攻击。 而后突然用手,抓住了队率手中的木棍。双手猛然用力,一下子就将那人扯下了战马,他自己却顺势骑上对方的战马。 骑兵队率被扯下战马,不禁大惊失色。 他没有想到,这个扑到空中的清秀少年,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好在他只是被拉下马,身体并未受伤。哪怕是在战场上,他也并未阵亡。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了身上的力道,而后就想要起身,去夺张任舍弃的那匹战马。 但是他刚准备行动得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心口处有了一个白点。 “他是什么时候刺中我的?” 呆立当场的队率,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眼色复杂的看着张任在战马上纵横的雄姿,一脸黯然退出了战场。 而其余的骑兵,都被张任的动作弄得有些发蒙。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张任已经杀败了他们的头目,纵马横枪直取他们。 十几人急忙回马防御,却不想张任的枪实在太快了,仅仅一个回合,就有五个骑士落马。 张任再次落到他自己的战马之上,一个枪花耍过,又有几个骑士黯然退场。 剩余的骑士看着这个骑术、武艺都强的不像话的少年将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力的感觉。 可以说,当张任从马背上跃起,从打乱他们阵势的那一刻起,这些骑兵就已经注定了败亡结局。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完全被张任打落下马,甚至还有两人被张任生擒活捉。 比斗的结局,张任居然会胜的如此轻松,使得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五十骑兵强大的战斗力,众人皆知。哪怕是甘宁上场,亦不见得会是这个结局。 但是这个少年将军,却有此辉煌的战绩,众人如何会不惊讶? 然而,张任的胜利并非是侥幸。 若是单挑,现在的张任可能还不是甘宁的对手,但比起群战,甘宁却是远远比不上张任。 甘宁的勇猛,在于他一往无前的气势,往往能够以绝对暴力的手段,摧毁身前的敌人。 但是对于张任来讲,他杀敌的时候,更像是一种艺术。 有着高超骑术、箭术与出色技巧的张任,对于战场的适应性,却是要远远超过其余人。 太阳照在空中,显得有些闷热。 与蜀郡诸将的欣喜相比,苗履、项勋却是笑得有些苦涩。 他们自以为精锐无比的手下,围攻刘瑁帐下的一员小将,居然会以惨败告终。这件事情对他们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心中的苦涩就变成了欣喜。 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不正是为了替手下的兄弟,找一个好的靠山么? 刘瑁越是强大,他的帐下越是人才济济,就越是表明他们的选择没有错误。 比试结束以后,刘瑁率领诸将,进入双方比武的场地。却看到了张任正在夸赞那些落败的骑兵。 “你们的骑术与配合,真的是天衣无缝。主公帐下的骑兵虽然入伍已久,骁勇善战,但是与你们比起来,仍旧有一番差距。” “方才我若不是侥幸,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我为之前说过,能够对付你们一百人的话道歉。若是你们的人数再多一些,这场比试,我绝对无法获胜。” 张任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该露锋芒的时候,他绝不隐藏。但是他自己本来却是个谨小慎微、谦逊有礼之人。 所以哪怕他看起来胜得非常轻松,仍旧没有洋洋得意,反而一脸真诚的夸赞起这些兵卒。 若是其余人在这些骑兵战败的时候,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们一定会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但是当他们看到张任那清澈的眼睛,以及真诚的脸庞以后,就知道眼前眼前小将说的话,绝对是肺腑之言。 他们听了张任的话,虽然心中好受了很多。但是仍旧羞得满脸通孔,跪在地上说道:“将军神勇过人,我等乃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今日我等既然败于将军手下,自是心服口服。将军要杀要剐,我等绝不皱眉。” 刘瑁此时正好带着众人,来到他们的面前。听闻这些人说的话以后,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骑兵中的精锐。我蜀郡上下宝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要杀要剐呢?” 话毕,刘瑁就笑眯眯的望着张任与那些骑兵。 这上千名精锐骑兵,没有全部过来观战,刘瑁只带来了一些军中统领。 他们看着张任的神色,亦是非常复杂。可以说,张任的胜利,狠狠践踏了他们的自尊心。 但是对于这个勇猛而谦逊的少年,众人却是敬佩不已。 可以想象,眼前这人只要经受一些历练,将来绝对会成大器。 苗履看了看自己帐下头目的神色,又看了看刘瑁,忽然心中一动。 他向前踏出一步,跪在刘瑁面前说道:“主公,这些骑兵虽然败给了张长史,但是他们的骁勇却是毋庸置疑。” “我与仲平虽然以前一直统领着这只队伍。但是以我两人的碌碌之才,这些骑兵却显得有些明珠暗投。” “张长史年少英雄,勇武过人。今日的这场比试,更是使得这些骑兵归心。” “还请主公任命张长史为这支队伍的统帅,好让这只骁勇善战的骑兵,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话毕,他拉了一拉项勋的衣服。 项勋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出于对苗履的信任,亦是跪在地上照着苗履的话说到。 其余的骑兵头目,见到自家的两个首领都如此发话,自然也不敢怠慢,全部跪在地上说道:“张长史神勇,当得起我等的统帅!” 猛然见此变故,张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急忙说道:“某才疏学浅,如何能够担此大任?” 不想,刘瑁却是一笑,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没有人是天生的统帅,将领只有经过战火的洗礼,才能真正成就大器。” “自从公义投奔我以来,一直在为征讨三道蛮乱奔波。如此,却是有些屈才了。” “既然子曲与仲平都强烈邀请你前去担任统帅,你就先在这只骑兵之中,兼任一部司马如何?” 听到刘瑁的话,苗履急忙说道:“以张长史之才,来到这支队伍之中,只能当主帅!” “我与仲平,愿意成为长史帐下副将,全力帮助公义。” 刘瑁又推辞了几下,见苗履的态度非常坚决,也就答应了下来。 并且任命张任兼任这支军队的都尉,统领这支刚来投奔的骑兵,苗履和项勋作为司马,各领其中一部。 第七十二章 出兵塞外 张任突然被提拔为上千精锐骑兵的统帅,一时半会儿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之前虽然身为蜀郡长史,在治理三道蛮乱的时候虽然也握有刘瑁给予的募兵权力,但是半年时间下来,他也不过统领几百名乡勇罢了。 现在突然让他管理这么多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兵,免不得有些紧张。 可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张任却也没有当众拒绝,而是默默接受了刘瑁的任命。 张任也是个男人,而且只有二十来岁,正好是有理想、有热血的年龄。他也想驰骋沙场,也想成为一军统帅,建功立业。 而且,他也真的很喜欢这支骑兵。 至于刘瑁,他有着他自己的考虑,这只骑兵虽然精锐,但是毕竟才来投奔蜀郡。 若是不在里面安插自己的亲信,完全将这支队伍掌握在手中,这完全不是刘瑁的的风格。 无论是哪一个上位者,遇到这种事情,也都会如此行事。 思来想去,蜀郡中能够担此重任的,也就只有张任和甘宁。 但甘宁久在江洋漂泊,虽然也能骑马作战,但无论是骑术还是对骑兵战法的熟悉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张任。 任命完众人的职位以后,刘瑁拉着项勋、苗履的手说道:“公义虽然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是以前毕竟没有独自统兵过。” “你二人久经沙场,在统领骑兵这个方面,可以说是公义的老师。” “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多辅助公义,经常纠正他的错误,使他能够迅速适应身份的转变。” 项勋、苗履自然是满口答应,赌咒发誓说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张任,为山寨出力。 而后刘瑁又对张任说道:“公义切莫仗着自身勇武,而对他人心存轻视。你要知道,这千余骑兵,他们之中哪怕是一个普通兵卒,所经历的战事,也要比你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身为一军统帅,只有不断学习,不断进步,才能蜕变成为一个优秀的统帅。” 张任能够感受到,自家主公对自己的期待,心中感动不已。 他顿首行礼道:“任必定不负主公重托!” 绵虒道的西北方向,便是广袤的羌胡草原。 自从项勋和苗履带着上千名骑兵,前来投奔刘瑁以后,磨合了没多久,刘瑁就准备出兵塞外。 此时正是农家种作的时节,若不尽早驱逐羌人,只恐怕这场大战会影响到边民正常的劳作。 大汉已经饿死了太多的人,哪怕刘瑁不是大汉宗室,他也希望汉人能够少死一些。 配置了新式马具的三百名蜀郡骑兵,还有一千名精锐堪比西凉铁骑的草原老卒,再加上五百凉州兵和刘瑁从成都带来的八百郡兵,共计两千六百名士卒,全部整装待发。 为了这一场战事,刘瑁准备带上贾诩、张任、甘宁、项勋、苗履。 可以说,整个蜀郡之中大部分的高层,都被带了出来。 刘瑁的如此行为,可以算得上是破釜沉舟。 待刘瑁等人准备出发的时候,甘雄突然带着十几个骑卒,从成都赶来了绵虒。 刘瑁见到甘雄,有些惊讶,开口问道:“兴业,你为何会来此地?” 却不想,甘雄猛然跪在地上,说道:“这场战事,还请使君能够带上我。” 听到甘雄的话,刘瑁眉头皱了起来。 说实话,甘雄虽然也有几分勇武,但是自身的才华终究是低了一些。刘瑁顾念往日情谊,才把他提拔成为蜀郡贼曹,安排在成都校场里训练士卒。 但也因为这片情分,刘瑁才不愿意让他以身犯险。 正如刘瑁从绵竹带到成都的那些家将一样。刘瑁深知战场之上凶险无比,所以每逢战事,就想把他们放到成都之中。 因为刘瑁心中害怕,若是他们不小心战死沙场,那个时候,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并且成都是他的大本营,他也要留守自己信任之人守护。 而这场战事的结局究竟如何,就连刘瑁自己都无法预料。 当时刘瑁被赤蟒所围困,身死只在一息之间,若不是甘雄领人及时赶到,他早就成了大蟒腹中食物。 可以说,甘雄对刘瑁,乃是有着救命之恩。 在这之后,来到蜀郡,甘雄也是为数不多对刘瑁忠诚不二,帮助刘瑁在蜀郡站稳脚跟的重要人物。 这些情谊加在一起,刘瑁实在是不想让甘雄以身犯险。 “兴业希望能够建功立业,我何尝不知?但是这场战事绝对凶险无比,哪怕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够活着回来。” 甘雄脸色不变,倔强的说道:“使君的爱护之心,我心中自然感动不已。但是我自从投奔主公以来,寸功未立,却担任郡贼曹之位。” “相比起其他诸位,我的才能无疑要差上许多。” 甘雄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但是,我绝不希望拖使君后腿,让别人以为主公任人唯亲。” “况且大丈夫生于世间,当轰轰烈烈,哪怕战死沙场,某亦亦绝不后悔。若是畏畏缩缩,则一辈子难成大器!” 刘瑁望着甘雄的坚定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兴业如此坚持,那么便随同我一起出征吧。” 甘雄闻言,自是大喜过望。随即和甘宁走到一处,共同做起了出征的准备。 望着甘雄离去的背影,刘瑁在心中叹息一声,感觉自己以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完全没有站在别人的位置上,进行换位思考。 诚然,甘雄的才能相比起其他人要逊色了一些。 但是他若在战场上立下一些功劳,即便坐在郡贼曹这个位置上,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然而,刘瑁总是怕他上战场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每逢战事,就下意识的将他排除在外。 岂不知,他如此行事固然是爱护甘雄,却让甘雄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所以这一次,甘雄才会如此强烈的请战。 “看来身为一个集团的首脑,的确不容易啊!” 刘瑁走出门外,望着天上的白云,在心中暗暗感叹着。 自绵虒出兵,有三千雄兵,加上几员大将,再等到了草原之后,凭借项勋和苗履的关系,又能够聚起两千人马...... 到时候,自己的这个阵容绝对不容小觑。哪怕是现在的的大汉,想要立刻召集起这样一支队伍出兵塞外,征讨羌人,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征兵自然容易,但是养兵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再加上一支精锐的骑兵,并不是只有战马与人,并且还有装备就足够的。若是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很难造就一支精锐骑兵。 广汉郡的绵竹城里,当刘焉和益州文武看到刘瑁送来的请战书的时候,心中都惊骇不已。 “三郎君出征塞外,征讨羌人?” 看到那一个个墨字,人们都显得十分疑惑。 “羌人势大,自前些年北宫伯玉在凉州反叛之后,大汉境内再无人敢与之交锋。三郎君此举,却是为何啊,岂不是在徒为我益州招致灾祸?” “是啊,羌人以往主要都是掳掠凉州,若是三郎君这么一折腾,保不齐就会把这些蛮人激怒,到时候羌人东进,是我益州百姓遭殃啊!” 看罢信后,众人尽皆哗然。 宽广的州牧府衙里,聚集着上十个益州文武。此时,他们的神色各异,有些人不敢相信刘瑁真的会出兵塞外,有些人对刘瑁的愚蠢举动而冷笑,也有很多人在期待着刘瑁的精彩表演。 一时间,关于蜀郡太守,益州牧三子刘瑁出兵塞外,征讨羌人的流言开始在四处蔓延。 有些人说,刘瑁是打着与胡人交战的旗帜,准备征收蜀郡各县道的赋税;也有些人说,刘瑁就是故意做做样子,是为了收买民心。 当然,散播这种流言的人,大多数都是站刘璋一边,希望刘璋继承益州的官员。 他们不满现在逐渐做大的刘瑁,所以抓住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是要对其使劲摸黑。 而且,从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出发,他们也并不认为刘瑁真的会像书信里所说那样,倾尽全力地和羌人一战。 若是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刘瑁也实在是太过夜郎自大,小觑羌人的实力。 但是无论别人的想法如何,刘瑁都并不在意。因为只要与胡人开战了以后,流言便是不攻自破。 五月,正是初夏到来,天气逐渐炎热的时节。益州虽然地处南方,但是在行军过程中,这种暑气仍然遮挡不住。 苗履与项勋在与羌人交战的这些年,时常躲到蜀郡边境上来。所以对于绵虒以西,与羌胡聚集地接壤的大部分地形都非常熟悉。刘瑁这次率兵出征,正是用他们两人做向导。 “主公,前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无比。如今天气正热,不如就让将士与战马前去喝点水,洗把脸可好?”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苗履拍马来到刘瑁面前,对他说道。 刘瑁亦是感觉口渴难耐,再加上天气实在炎热,就点了点头。 三千兵马前进了两里多路,果真看到了一条小河。士卒们见状,自然是欢呼的往河中跑去。 刘瑁见此地地势开阔,无法隐藏伏兵,也就没有阻止。 “这场战事下来,不知道这些将士们,又能够有多少人活着回来。” 想到了日后的艰难,刘瑁不禁有些惆怅。 第七十三章 薄申羌 刘瑁坐在大树底下乘凉,微风吹过,他才感到一丝凉意。 没过多久,甘宁就拿着一个竹筒向他走了过来,竹筒里面装满了清水。 “使君,你先喝点水吧。” 刘瑁道了一声谢,一口气喝完竹筒里面的水,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多了。 接过空着的竹筒,甘宁说道:“使君,我听说羌人善战,他们以部落为群,每每一个部落当中,无论孩童、妇女,皆可上马持刀,控弦作战?” “确实如此,我等这次出兵塞外,面对的正是羌人部落中较大的几支。” 刘瑁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在地上给甘宁划着,道:“离我们最近的是薄申羌,他们自安帝永初二年(公元108年)被迁来此地,初时只有三万七千户,如今历时八十载,已有五万户之多,乃是益州边境上,实力最为强劲的羌人部落,也是我们这次出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 “我们现在只有区区三千人马,就算子曲和仲平能够再带来些许兵力,面对这么强大的羌人,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这场战事真的能够取得胜利么?” 在闲暇的时候,甘宁总会按照任安的嘱托,多多读书,并且戒骄戒躁。可以说,现在的甘宁较之以往,有了很大的改变。 听到甘宁的话,刘瑁有些欣慰的笑了。甘宁能够思考,不逞匹夫之勇,这可是一件好事。 说实话,对于这次北上作战,刘瑁心中也没有底。但是,蜀郡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依照苗履,项勋的说法,羌人在此之前,曾和他们这些草原汉人发生过一场大战,虽然在这场战争中,汉人因为兵少将寡而遗憾落败,但同时也给予了羌人重创。 现在的羌胡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若是等他们缓过神来,养足精神之后,失去了草原汉人的阻挡,他们必定会东进劫掠。届时如果并没有遭受强大的阻击。那么尝到甜头的残忍羌人,就有可能大规模南下。 如此一来,原本被视为大汉净土的益州,也将会深陷战火之中。 刘瑁这边正在跟甘宁谈话,贾诩却是不停地在苗履、项勋那边了解情况。贾诩虽然智谋过人,但是对于益州边境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苗履不断地给田丰解释着:“虽然羌人的叛乱大多集中在凉州发生,但那些只是因为凉州官府一向对羌胡抱有强大的敌意。” “实际上,凉州附近的参狼羌、白马羌,实力与益州边境上的薄申羌和龙桥羌旗鼓相当。以前因为益州官府采用怀柔之策应对他们。” “历任的益州官员都与他们互通有无,放任他们在边境上劫掠汉民,敲诈财物。一再退让之下才没有引得他们反叛。使得在表面上看起来,益州羌乱根本比不上凉州那么严重。” 说到这,苗履会心一笑:“但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据这段时间的听闻来看,草原之中各个部落的羌人,都在谋划着入侵益州。” 其实,苗履所说属实,随着前年刘益州入主,按照他的吩咐,各地官府开始训练士卒,严防羌人,对于入境作乱的羌人也绝不姑息,直接斩杀。所以在这两年中,草原羌人对于益州的感官也在不断下降,各个部落都在谋划着侵略益州的打算。 刘焉虽然性子软弱,虽有雄心却没有才能,但他对于汉廷和蛮夷的关系还是把握得十分清楚的。而这一点,也算是刘焉在治理益州期间,做的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那除了这些,子曲可知现在薄申羌这部羌人的消息?” 苗履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年关之前,薄申羌原来的老首领赫连潮病死。赫连潮的大儿子邢西和小儿子谷未为了争夺首领之位,各自统领薄申羌一部厮杀。” “在数日的争斗之后,邢西被谷未偷袭而落败,又碍于北边龙桥羌的虎视眈眈,只能被迫听命于谷未,重新把薄申羌组合在了一起。” 苗履又摇了摇头:“只不过经此一事,只怕薄申羌内部已经有了嫌隙。” 贾诩一听,不由地哈哈大笑:“此乃天助我等,送与使君和诸位一份功劳啊!” 还未及苗履反应过来意思,贾诩又接着问道:“那子曲可知薄申羌大帐何在?” 大帐作为游牧民族首领居住的地方,其周围往往聚集着该部落最多的人和牲畜。而薄申羌又是这一片草原上最大的羌人部落,关于大帐的位置,苗履自然是十分清楚。 没有片刻地思考,苗履脱口而出道:“薄申羌大帐就位于此地以北三百余里的位置。” 贾诩点了点头,接着拉起苗履的手,快步走到了刘瑁和甘宁的身边,接着道:“子曲,你先把此地到薄申羌大帐,东西两侧的地势和羌人分布和我等说说。” “嗯。”苗履看了一眼刘瑁和甘宁,道:“此地以北五十里,有一处水草丰茂之地,名为鱼凫泽。相传是古蜀王鱼凫纵车北游,至此留下的名讳。” “鱼凫泽纵贯东西,左右横跨百里之远。期间水草丰茂,更有一条名为白马河的大江将其分为两截。其原本是境外羌人部落合住放牧之地,但自薄申羌迁来此地之后,这片土地慢慢就被薄申羌占据,成为了他们的私有疆界,其他的羌人小部落都被驱逐了出去。” “如今,薄申羌因为人口太多,足足有五万户。为了便于管理,前任首领赫连潮效仿昔日匈奴,将整个部落划分为左右两庭。以白马河为沟,各自居住在两边。” “大儿子邢西统领左庭,人约有两万户。小儿子谷未统领右庭,人约有三万户。” 待苗履说完,贾诩思量半晌,皱起眉头问道:“既然如此,可是说明我等要进击薄申羌大帐的话,就要渡过白马河,到谷未的右庭去?” 苗履点了点头:“正是。如今谷未作为薄申羌新任首领,他把整个薄申羌最为富庶的几个小聚落都迁到了右庭,只给邢西在左庭留下了万余老弱的羌人,以及少数的牲畜。” 第七十四章 汉家风骨 虽然是初夏,但是夜晚的塞外草原仍有着凉爽的晚风。 深没人膝的杂草在风的吹拂下,一片片的东倒西歪,一眼望过去,好似青绿色海洋在不断泛起波澜。 至于草原上的人,在这种傍晚时分,若是没有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帐篷。 夜风虽然不大,但是却凶猛无比。往往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好似刀子在刮。 刘瑁和众人隐匿在草丛间,脸上罩着黑巾,仍然被风疼得龇牙咧嘴。 等了半晌,甘宁才引着几个士卒潜身摸了回来,指着前面若隐若现的羌人部落,道:“使君,羌人都已在准备吃食,炊烟升起,可以动手了。” 刘瑁点了点头,随即招呼起身后的士卒。 在黑夜的笼罩下,八百名面戴黑巾的骑兵翻身上马,他们身披皂衣轻甲,手持利刃。在刘瑁和甘宁的带领下,拍动胯下战马,排出锥形阵,直插羌人部落而去。 突然传来的马蹄声震动天地,羌人帐篷之外,正在准备着晚餐的妇孺脸上满是惊恐,目光呆滞,出神地看着前面。 “踏踏踏!” “踏踏踏!” 骑兵俯冲的速度极快,没多长时间,以甘宁为锥首的五百骑兵,就冲杀到了这些羌人面前不足五十丈的地方。 这个时候,羌人帐篷里也有不少青壮男人出帐察看。他们的手里无一都握紧了弯刀,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神情警惕而又惶恐。 随着黑巾汉卒慢慢出现了他们的面前,羌人妇孺眼中开始浮现出了绝望的神色,有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不佳,更是当场就浑身颤抖起来,眼含热泪,无力地呢喃:“来了,这些魔鬼。他们是魔鬼!” 羌族男人护着他们的妻子儿女进到了大帐,而后砍断了马桩上的麻绳,跨马而立,手执弯刀,在部落首领的带领下,同样开始向汉卒发起了反冲锋。 这只是一个小型的羌人部落,青壮男子不过一二百人,加上妇孺老幼,总人数也才堪堪破千。 这样的实力,面对上千名嗜血野兽般的汉卒,无疑是在螳臂当车。 见羌人悍不畏死地朝自己这边发起了冲锋,刘瑁淡淡一笑,随后看向身旁的甘宁。 甘宁心领神会,高举手中的双戟,嘶吼道:“变阵,左右迂回包围敌军,从侧翼进攻!” 甘宁一声令下,八百名骑兵士卒开始变阵。锥形阵由中间撕裂开来,左右两侧的骑卒们各自汇拢,紧压阵型之后往两侧迂回,手上的兵器换成了和羌人类似的弯刀。 而等到骑兵从战场正面离开之后,荡荡尘土随风飘散,出现在羌人面前的是上百名持弓携箭的步卒。 “羌人已入五十步内,放箭!” “唰唰唰!” 屯长一声令下,一支支箭矢从这些步卒的手上飞泄而出,寒光烁烁,如同一条条嗜血的银蛇一样飞向了正在高速冲锋的羌人。 羌人和弓箭手的距离太近,自己又是在高速行进之中,这个时候还想控制战马躲避箭矢已经是来不及了。 一轮箭雨过后,有不少的羌人中箭,纷纷落下马来。在自己同伴的战马脚下被踏成肉齑。 而与此同时,已经绕到左右两侧的骑兵们也对他们薄弱的侧翼发起了冲锋。 厮杀的鲜血洒满草地,哀嚎声渐渐响起,贯彻云霄。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秃鹫渐渐在天空上方盘旋,拉出悠长的嘶鸣声,这场战斗宣告了结束。 靠在一处营帐外,刘瑁盘腿而坐,正在用清水擦拭着脸上、衣甲上的血渍,一边听取甘宁的汇报。 “禀报使君,此战斩杀羌人三百余人,俘虏老幼妇孺五百,牛羊共计六百余头。按照惯例,我等放走了十几个羌人青壮,根据追踪的斥候回报,他们正往鱼凫泽深处而去,方向正是邢西所在的左庭大帐。” “嗯,我军伤亡如何?” “骑兵阵亡三十七人,伤六十二人。随骑兵掩杀的步卒,因为后来才入阵,所以伤亡不多,战损及受伤者不过二十。” 听到甘宁的话,刘瑁还是不由地心头一紧。 这些士卒可都是蜀郡实力的象征,他们的精锐程度无需多言,每少一个,都是刘瑁莫大的损失。 “照例,留下一百步卒在此地看守俘虏和照顾伤兵,等候文和率军前来接应。” 刘瑁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又接着说道:“其他人就地休息一晚,明日辰时,继续往右路迂回,争取早日清除薄申羌左庭的羌人部落,和公义他们在大帐汇合。” 甘宁拱手:“唯!” 战争的硝烟渐渐散去,羌人妇孺恸哭的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在安排好守夜的士卒之后,浑身疲惫的刘瑁钻进了一处帐篷里,昏昏沉沉地睡倒过去。 按照贾诩定下的计策,刘瑁大军分兵三路。 左路由张任领兵,苗履、项勋作为副将,带五百骑卒和五百凉州兵自左路迂回,扫清位于邢西左庭大帐左侧的大小羌人部落。同时,也由苗履和项勋出面,联络散落分布在各地汉人势力,聚拢骑兵。 右路则是由刘瑁亲自领兵,麾下配备甘宁这员虎将,以及八百名骑兵和五百名蜀郡郡兵。任务也是一样,在扫清左庭大帐右侧的羌人部落之后,与左路军汇合于左庭大帐。 至于第三路军,则是由贾诩和甘雄带领的后备游击部队,由三百名蜀郡郡兵组成。 一方面,他们的存在可以震慑那些在部落被毁之后,散落各处,企图偷袭和复仇汉军的零散羌人。另一方面,左右两路大军每每战斗过后,留下的俘虏和伤兵,也由他们负责收拢。 在周密的部署之下,现在左右两路大军已经逐渐展开了对薄申羌左庭的进攻。 刘瑁这一路抓住傍晚时分,羌人防守最为薄弱,天气最为恶劣的时机,每每向发现的羌人部落发起闪电战的攻势,一路势如破竹。与张任分兵一旬的时间,现在已经自右路迂回,往鱼凫泽深处突进了两百多里。 而张任这一路,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兵力和精锐程度都不如刘瑁,但是因为张任用兵谨慎,苗履、项勋作战勇猛,各地汉家兵马也在苗项二人的号召下,不断向张任军逐渐汇合,现在也往前突进了一百多里。 第七十五章 被围 初平二年六月。 自刘瑁率军离开蜀郡,出征塞外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骄阳似火,烈日当空。六月的阳光照耀在草原上,把一切生物烤得炙热,草地上原本生长旺盛的杂草,现在也低下了它们高高的头颅,东倒西歪地垂着,没有半分精神。 而刘瑁,还是如往常一样,从驻扎的营帐里走出去。带上三两个亲兵,纵马来到一处高地上,远眺着不远处的左庭大帐。 站在高地上,远远地放眼看着左庭内来来往往的羌人,刘瑁神情沉重,不发一语。 “还是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直到半晌之后,驻足凝视许久,刘瑁终究还是翻身下马,盘腿在草地上坐下,一边抽出腰间的水壶喝水,一边摇着头低语,内心变得越来越忧虑。 自五月下旬的时候,他就率军突破了薄申羌左庭的右侧。 在连续剿杀了五六个薄申羌下辖的附属小部落之后,来到了鱼凫泽的深处。 经过不断地探查,在距离左庭大帐不到十里的地方安下营帐,只待张任率军赶来,他就要合兵一处,彻底击溃邢西。 但是! 现在已经又过去了十几天,张任的左路军却还没有抵达左庭大帐。 这段时间里,刘瑁不断派出人马,向左路军行进的地方探查,希望能够和张任取得联系。 可是每次派出去的人,最终也像张任军一样,变得无影无踪,彻底消失在了草原里。 就在前几日,就连甘宁也深感不妙。在向刘瑁连续请缨外出寻找张任军,被刘瑁严加拒绝之后,他带着几个士卒,趁着夜色离开了大营,往西而去。 “公义,兴霸,你们究竟在哪啊!” 刘瑁坐在地上,眉头紧皱,一双大拳狠狠地砸在地上,神色显得着急而又无奈。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心中结着一团郁火,刘瑁也无心再在外面呆着,正要与士卒们返回营帐,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才发现是一个士卒搀扶着甘宁,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见到甘宁,刘瑁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急忙问道:“兴霸,可曾打听到公义他们的消息?” 甘宁神情疲惫,身上的衣甲有多处撕破,有的地方还沾着点点血迹,看得出这几日外出又是遭遇了不少的血战。 甘宁望着刘瑁,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急忙上前跪在地上,说道:“末将率领十几个骑卒,一路往西寻去,但是一直无法打听到公义他们确切的消息。” 说完话,甘宁还剧烈地喘息了几声。看到甘宁憔悴的模样,刘瑁虽然对他没有打听到赵云他们的消息,感到有些失望。 但是仍旧将他扶了起来,说道:“兴霸甲胄在身,不用行礼,快快起身。” 感受到刘瑁对自己的关心,甘宁心中有了一丝感动。他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使君,我虽然没有打听到详细的情形,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刘瑁闻言,眼睛不由一亮,急忙说道:“兴霸快快讲来。” 看了旁边的几个士卒一眼,甘宁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当众说出来。他将嘴巴凑到刘瑁的耳朵旁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刘瑁闻言,先是脸色一变,而后突然大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场的几个士卒都是刘瑁的心腹,两人看到甘宁说话还要避着他们,心中都有些不快,又见刘瑁如此失态,急忙上前安抚。 待刘瑁缓过神来,又是瘫坐在地上,他极力掩饰助自己心中的愤怒,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无碍!” 话毕,他也没有说话,直接拉着甘宁走出了十余丈开外。 又和甘宁交谈了一刻钟,刘瑁彻底呆在了原地,发愣很久。 而后突然变得脸色狰狞,而后猛地抽出腰间配挂的青釭剑,在虚空中肆意挥斩,口中还念念有词:“邢西贼子,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刘瑁含怒出击,青釭剑在半空中挥舞着,划破空际,剑锋处传来一阵阵的爆音。 看着刘瑁从未出现的狰狞神色,甘宁心中一惊。 “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刘瑁好似没有看到神情惊讶的甘宁,直接挥剑斩断了身边一颗小臂粗的树枝。直到树枝上的绿叶飘落的满地都是,刘瑁才停了下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又拉着甘宁走了回去。朝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士卒说道:“你们且在此处继续监视羌人动向,若有异动,速回营帐来报。” 话毕,刘瑁翻身上马,和甘宁一起回到了大营之中。 从一片片营帐间穿过,士卒们看到前后脚走着的刘瑁和甘宁,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满脸愤恨的刘瑁,外出数天,归来满是疲惫的甘宁……自家上官的异样,说明张长史领衔的左路军,现在很可能遭遇到了巨大的困境。 刘瑁没有避开士卒们担忧的目光,当然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默默地走着,眼睛变得越来越红,整个人的表情开始越发狰狞。 走回到自己营帐里,刘瑁已是浑身发颤,难掩伤感。 甘宁见状,说道:“使君,公义智勇双全,何人能挡?更兼他身边还有苗子曲、项仲平,以及数千军士辅佐。你暂且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甘宁的话显然没有给悲痛中的刘瑁以安慰,刘瑁还是满脸的痛苦,缄默半晌之后,沉声说道:“公义,子曲,仲平他们若是出事,我发誓,必定会屠尽薄申羌人全族!” 说完,刘瑁便让甘宁下去休息,召来了军中大小将校议事。 说是议事,但没有了贾诩的参谋,甘宁、张任等人的建言,面对身边这一群将校,刘瑁还是更加相信自己的决断。 当人都到齐之后,刘瑁开始了自己的讲话。 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刘瑁神情肃穆,道:“兴霸已经归营,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张长史和苗、项两位司马他们所统帅的左路军,并沿途收拢的汉家儿郎,共计四千余人,在出塞两百里后,被薄申羌左庭首领邢西率万余羌人围困。” “事已过去数天之久,现如今,他们恐怕已是危在旦夕。” 刘瑁语气平淡,可将校们听到,却是深感震撼。 在一个月内,多次击败羌人之后,这些将校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些孱弱的羌人竟敢如此大胆,包围自家的军队。 蜀郡将校深知张任等人的勇武和机警,他们难以相信这样强大的军队统帅,会被愚蠢的羌人所欺骗,深陷包围。 而原本归属苗履、项勋麾下的老卒将校,则是对邢西领下的薄申羌左庭实力了如指掌。他们不相信在争汗大战中败下阵来,实力大受削弱的邢西,会凑的出上万名控弦羌卒。 无论出于何种考虑,他们都不敢相信刘瑁所说。 但刘瑁没有理会将校们的吵闹,只待大帐里的声音慢慢小下来,刘瑁才又淡淡地开口道:“事情就是这样,按照兴霸所言,公义他们已是岌岌可危。我等身为袍泽,不得视而不见。” “所以,明日辰时,全军拔寨向西,出发救援!” 章第七十六章 困境 鱼凫泽深处,张任军大帐。 夜半,微风拂过。 张任双目通红,他提着贾诩的衣领,愤怒的喊道:“这次若不是你,我四千儿郎又怎么可能陷入这等境地?” “如今军中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若是羌人再不退兵,我就先杀掉你祭旗,而后率领儿郎们,与羌人决一死战!” 话毕,张任直接将贾诩扔到地上,大步跨出帐外。 贾诩整个人瘫软地坐在地上,眉头紧锁。 对于张任的愤怒,他自然理解。其实不只是张任,所有蜀郡的将士,包括新投的项勋等人,现在心里面都对贾诩怀有怒气。 可以说,若非贾诩行事太过,原本居于白马河以东的薄申羌右庭,其首领谷未绝对不可能撇弃和邢西的仇恨,分兵六千来到左庭救援。 当初张任率领上千士卒,在纵贯上百里的鱼凫泽一路势如劈竹,屡战屡胜,一路上还通过苗、项二人,吸引了两千多名汉家士卒来投。 这般大的阵势,不仅使得其他羌人部落人心惶惶,还令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张任如此强大的兵锋,这些被打得胆寒的羌人一心只想着自保,一时间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顾他人瓦上霜,各自目送着临近的部落被张任所屠灭。 却不想,原本负责后勤任务的贾诩,在收拢物资的时候,居然把所有战死的羌人士卒,以及被屠杀羌人老幼,都做成了人肉脯,充当军粮。 他这种行事,一开始还是非常隐秘。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泄露了出去,在各个羌人部落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羌人虽然不如汉人那般文明,但是对于吃人肉的事情,若非逼不得已,也绝对不会有人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贾诩居然把羌人做成肉脯,用以充当军粮,他们如何能够再忍得住? 就在这个时候,邢西以汉人残暴,以人肉充食作为理由,派人向右庭的谷未借兵,俱言刘瑁军的残忍嗜血。 在他的联络下,谷未最终出兵七千,渡过白马河,和邢西大帐的士卒合兵一处,这才有了上万的羌人大军,围困张任的事情。 “吃人肉又如何?在这个乱世,吃过人肉的人还在少数么?那些投奔使君的草原汉卒,他们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吃过人肉。”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这件事讳之莫及?” 贾诩从地上从容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始终挂着淡定的笑容。 他摸了摸已经长出不少胡渣的下巴,自言自语的说到:“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耶!” 话毕,他走出大帐,望着东边刘瑁的方向,眼中露出希冀的神色,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使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大帐外的蜀郡士卒,看到贾诩,脸上都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他一路行来,纷纷如避蛇蝎,眼中露出淡淡的恐惧。 塞外的风,本来就非常大。在鱼凫泽深处这种水草丰茂的地方,风也就显得更加疯狂。 贾诩一路行走,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袍,在半空中想要挣扎离去。但是它们被束缚在贾诩的身上,无论如何也无法飞走。 贾诩忽然停住了脚步,脱掉了最外面的衣袍,将它拎在手中,随风飘扬。感受到手中衣服强烈想要飞走的意愿,贾诩大笑一声,猛然松开了抓住衣服的手。 那件衣袍,就这样随风飘走,渐行渐远。 贾诩凝视着远方,喃喃自语:“没有了束缚,才能飞得更远!” 忽然,一道声音从贾诩背后传来:“如今羌人大军围困,先生还能有如此雅兴。这等定力,当真是常人莫及啊!” 贾诩转身,看到了苗履向他走了过来。 看到苗履,贾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自从他以人肉,充当军粮的事情曝光以后,也只有苗履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对他执礼甚恭。 贾诩可以感受到,苗履对他的尊敬,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所以看到苗履之后,他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变得好了起来。 他朗声说道:“子曲,今日前来寻我,所为何事?” 苗履对贾诩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我们军中的人肉脯,还能够吃上多久?” 贾诩望着苗履,淡淡的说道:“那件事情曝光以后,张长史就让我将人肉脯全部销毁了。” 苗履却是洒然一笑,说道:“先生连我还要隐瞒么?若是军中没用人肉脯,我等又如何能够支撑到今日?” “其实不止是我,就连公义也知道,现在吃的食物中掺杂了人肉。但是为了能够坚持更多的时间,他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公义每日都要下泽捕鱼,从来不吃军中的食物。” 贾诩闻言,饶有兴趣的看着苗履,问道:“你对于吃人肉这件事,没有心理负担么?” 苗履却是放声大笑,说道:“天下流民无数,若是他们没有吃过人肉,又能撑过多久?这些年来,易子相食的事情还少么?” “先生为了我蜀郡之发展壮大,不顾自身名誉,做出如此事来。我身为主公麾下,感激先生都来不及,又岂会有其他的想法?” “更何况,羌人部落里的牛羊不便随军长途跋涉,军中不可能以此作为主食,那么随着粮草的消耗,拿那些每战死亡的羌人尸体给我军将士补充气力,又有何不可。” 话毕,苗履向贾诩施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倒是先生,如此牺牲自己的名声,某代主公谢过先生了。” 听到苗履的话,贾诩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放声大笑。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抹了抹眼泪,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贾诩才说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使君,他一定已经带兵前来救援了吧!” “我军反击的机会,已经快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将会在鱼凫泽中,延续骠骑将军霍去病的辉煌,一战消灭掉薄申羌的绝大多数主力!” 贾诩迎风而立,张开了双臂,拥抱蓝天白云,他喃喃自语的说道:“战死疆场,还是名扬天下,很快就能够见分晓了。” 话毕,他也不理会苗履,独自一人离开。 精第七十七章 精兵逞威 薄申羌左庭大帐部落外面,两千羌人骑兵排成整齐的队伍,凝视着远方渐行渐近的大旗。 其中一个头目,用着羌语说道:“敌人虽然只有千余,但是这支汉人的战斗力,却是非常强大。” “现今部落中的勇士们,都围剿那群吃人肉的恶魔去了。我们这些人,却是临时凑起来的战士。” “我们虽然有两千人马,却不见得是汉军的对手啊!” 另外一人,却是不屑的说道:“汉军有何惧哉!我羌人勇士在凉州称雄数十载,汉室何人能挡。如今我遇见了这些汉人,必要把他们悉数斩杀。” “更何况,往日在草原上为祸的那些汉人,现在都已经被我羌族上万名勇士围困在了鱼凫泽。现在在这里,羌人的勇士们,将无所畏惧!” 发言的这人名叫麻棚,他从薄申羌右庭而来,是谷未派来支援邢西的六千骑士中一员,因为其勇武难挡,所以在羌人之中,颇有些地位。 而众人见他如此说话,心里面也稍微安定下来。 狂风仍旧在呼啸着,随着远方一道黑线由远而至,排成阵势的羌人骑兵,也开始准备冲锋。 汉军长途奔袭,他们却是以逸待劳,并且人数还占据了优势。这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无论怎么看,都是羌人人占据了优势。 “咚咚咚!” 战鼓之声隆隆作响,响彻整片大地。 “轰隆隆!” 两千匹战马,在草原上奔跑着,就连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一个羌人斥候,拍马上前,对着麻棚等头目说道:“正前面只有五百汉军步卒,他们每人持盾拿茂,已在原地严阵以待。至于左右两翼,则是各有四百骑兵往我军阵中而来。” “前面只有五百汉卒?” 听到斥候的汇报,在场的羌人头目,都觉得有些疑惑。 面对两千羌人勇士的冲锋,这群汉人竟然只以五百步卒在前应对? 虽然疑惑,但是战局一触即发。 羌人骑兵若是不能在汉军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以前,让战马冲锋起来,击破前面的五百步卒,战况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毕竟对于骑兵来讲,强大的冲击力,高速行驶的速度,才是制胜的关键。 而没有了这些,骑兵的威力至少要下降一大半。 麻棚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用羌人语高声喊道:“汉人托大,敢以五百步卒面对我四倍的羌人勇士发起的冲锋。” “我们若是不给这些狂妄自大之辈一个血的教训,我羌族的尊严何在?” “全军听令,随我冲锋!” “哦哦哦!” 两千羌人骑兵,呼喊着杀向了面前的五百蜀郡郡兵。 汉军阵中,甘宁带着五百蜀郡郡兵,看到八千骑兵向他们冲来。在粗略目测了一下距离后,甘宁突然扬起手中的双戟,大声喝道:“预备,放箭!” 听到主帅的命令,五百名蜀郡士卒,没有丝毫犹豫,纷纷开始张弓搭箭。 一轮箭雨过后,羌人骑兵虽然倒下了不少,但对于有着上千基数的他们来说,那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没多久,剩下的羌人就高举着弯刀,嗷嗷叫着,一步步逼近了郡兵们。 甘宁见状,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怒吼道:“列阵!” 蜀郡的士卒宛若精密无比的机器一般,非常迅速地就已经排好了阵势。面对疾驰向自己的羌人,他们以五人为一组,分别建成了一百个小的战阵。 “试箭!” 听到甘宁下达的命令,五位蜀郡郡兵的士卒,迅速弯弓搭箭,往羌人骑兵的方向射去。 五支箭矢射了出去,虽然距离并不一样,却也相差不远。 “箭矢如雨,准备!” 测试到了弓箭兵大概的射程,甘宁再次下达了一个命令。 蜀郡郡兵的阵势,是一个倒三角形。这个时候的蜀郡郡兵士卒,全部变成了弓箭兵。 他们听到甘宁的话以后,顿时将箭矢上弦,瞄准了羌人人奔来的方向。 其实,依照两军相隔的距离,士卒还来得及排开阵势。但是面对敌人的威胁,士卒心中若是稍有畏惧,就会手忙脚乱。 如此一来,本来只需要半盏茶功夫,就能排好阵势。他们甚至可能拖到敌人冲锋过来之前,都没有排好。 这样的话,面对两千羌人骑兵的冲锋。纵然蜀郡郡兵再如何精锐,五百步卒,也绝对无法挡住骑兵的攻势。 远在骑兵阵中的刘瑁,看到蜀郡郡兵这么快就摆好阵势以后,不由衷心的赞叹道:“纪律严明,不动如山,心无所惧。这支军队,真不愧是蜀郡最精锐的部队!” 同时,他也对训练出这样一支精锐之师的甘雄感到极为的欣慰。 但是直到现在,他也还想知道,面对骑兵的冲锋,在草原上,蜀郡郡兵将如何迎战。 战马依旧奔跑着,麻棚看到蜀郡郡兵的动作,脑袋不禁有些发蒙。 他不知道,前面的那支军队,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步兵敢在草原之上,列出小队型的方阵,正面抵挡数倍与于己的骑兵。 战马一旦冲锋下来,就很难再停住。 若是他要强行勒令停止冲锋,恐怕这些羌人骑兵,都会凭着惯性,在到达对方弓箭射程的时候,才能停住。 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被动的遭受,对方弓箭兵的攻击。而这些,并不是麻棚愿意看到的。 况且,与五百步卒交战,其中的难度,要远远少于一千五百骑兵。 对于汉军的这种变故,麻棚更是喜闻乐见。 “愚蠢的汉人统帅,我这次要让你知道,在草原上用步卒抵挡羌人的勇士,将是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好似想到了对方的五百人,被他们这战马踏成肉酱的情形,麻棚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羌人的骑兵,距离蜀郡郡兵的方阵越来越近。而甘宁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 扫视了排开阵势的蜀郡郡兵,感觉没有瑕疵以后,甘宁这才暗暗点了点头。 随着第一个羌人骑兵,越过了那五个蜀郡郡兵士卒,射出箭矢的位置。甘宁的眼睛,就一直没有再移动过。 终于等到一半的羌人骑兵,都越过了那段距离,甘宁才高声怒吼着:“弓箭兵,射!” “啾啾啾!” 甘宁话音刚落,排开阵势的五百名弓箭兵,就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箭矢带着破空声,冲入了羌人骑兵的阵中。这一轮齐射,至少有五十人落马。 后面的事情,根本不用甘宁指挥。那些弓箭兵,射掉手中的箭矢以后,就再次弯弓搭箭,开始新一轮的齐射。 两轮齐射,使得超过一百的羌人骑兵落马。麻棚见状,不由目眦欲裂。 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弓箭手,准确度居然如此之高。 远程兵种与骑兵交锋,有着‘临阵不过三发’的说法。蜀郡郡兵虽然都经过严格训练,临阵都能射出四发以上。 但是,若不及早换掉手中的武器,待羌人人冲过来以后,步兵只能被动挨打。 所以射过两轮以后,甘宁就大声吼道:“不动如山!” “嗬!” 最前排的蜀郡郡兵士卒,迅速拿起旁边高一米五的大铁盾,将它们狠狠地砸到地上。 而后,他们扳开盾牌后面的支架,用支架将盾牌支撑在地上。 这个盾牌,是经过蜀郡军械司特意改造过的。加入了这个支架,就可以帮助盾牌兵,抵挡住骑兵,大部分的冲击力。 甘宁和甘雄曾经在校场之上测试过,加了支架的盾牌,由蜀郡郡兵士卒支撑着,足足能够挡住一个骑兵的全速冲锋。 若是再配搭长枪兵,以铁盾步兵与长枪兵组成的方阵,简直是骑兵的噩梦。 羌人骑兵越来越近,眼看他们就快要撞上蜀郡郡兵的方阵,甘宁大声喝道:“长枪如林!” “嗬!” 第二排的蜀郡郡兵士卒,每两个人拿着一丈八尺来长的长枪,将它们架在了盾牌中间。长枪粗壮结实,只要战马撞在上面,一定会被洞穿。 第三排的蜀郡郡兵士卒,使用的却是八尺来长的长矛,他们行动灵活,专门用来刺死那些落马的地方士卒。 当巨大的长枪,被架在盾牌上的时候,麻棚就感到了不妙。但是现在想要停止,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噗嗤!” 骑兵与蜀郡郡兵方阵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些高速奔跑的战马,很多都被长枪洞穿,鲜血喷溅的满地都是。 有些羌人骑兵,直接被长枪洞穿;有些人却是掉在地上,被后面的战马践踏而死。 还有一些侥幸逃得性命的骑兵,却被后面的蜀郡郡兵士卒,用长矛刺死。 仅仅交锋了一瞬间,就又有一百多羌人骑兵阵亡。而蜀郡郡兵的方阵,却是纹丝不动。 数百名死亡的羌人骑兵,再加上那些被洞穿的战马。 他们的尸体,在蜀郡郡兵的方阵前,堆积成一座小山。挡住了后面羌人骑兵,冲锋的步伐。 有些羌人骑兵,来不及调转马头,顿时撞在了这些尸体上面,人仰马翻。 第七第十八章 左庭覆灭 麻棚险而又险的调转马头,避过了郡兵的方阵。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以后,转头看见羌人骑兵损失如此惨重,当即就红了眼睛。 “绕行,绕行,不要冲击方阵!” 血肉横飞的局面,使得羌人骑兵彻底胆寒。他们虽然也是凶悍无比,但是这次冲锋,他们死了数百人,可这些汉人步卒却只减少了六七个五人方阵。 这在羌人人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本就有些骚乱的羌人骑兵,听到麻棚的喊声,纷纷调转马头。他们绕过郡兵的前方,想要从后面进攻这个方阵。 甘宁看到羌人的动向,大声吼道:“中部士卒,换上弓箭,自由攒射!” 听到命令的郡兵士卒,纷纷开始自由射击。 现在的羌人骑兵,离他们距离并不遥远。再加上郡兵的士卒,大多都是从箭术过人之辈。 一时间,不断有羌人骑兵落马。 羌人骑兵,围绕着郡兵的方阵,整整跑了一圈。但是他们看到如同刺猬般的方阵,顿时没有了继续冲击的心思。 眼看一个又一个的属下落马,麻棚怒声喝道:“全军听令,射箭反击!” 剩余的羌人士卒,听到首领的喊声,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虽然并不是羌人中的精锐,但是所有的羌人男人,自幼都生活在马背之上。 他们的骑术、箭术,根本不会差到哪里。 羌人骑兵一边躲避着,郡兵射出来的弓箭;一边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往郡兵的阵地上面射去。 甘宁见状,急忙高声喊道:“盾兵举盾,其余人仰射。” 随着甘宁的一声令下,郡兵各个方阵中的盾兵将盾牌支架收了起来,将盾牌从地上举了起来。三两个盾兵齐心协力,将五人的方阵围了个结结实实,滴水不漏,而剩下的士卒则是继续张弓搭箭,输送着火力。 盾牌虽然可以保护士卒,却同时也遮挡住了他们的一部分视线。这样一来,被盾牌围在中央的弓箭兵,他们的准确度至少下降了三层。 郡兵们飞快的反应速度,不禁让麻棚瞠目结舌。 虽然一轮箭雨下来,还是有些许个不注意的汉卒中箭,但这点杀伤对于势头正盛的汉军来说,不过只是疥癣之痒罢了。 对方的弓箭兵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精准。但是羌人骑兵的数量仍旧在不断减少。反观对方的步兵,依然伤亡微小。 麻棚恨恨地骂道:“该死!” 对射了半柱香的功夫,两千羌人骑兵,加上一开始的落马之人,已经损失了六七百人。而他们所带的箭矢,也都消耗一空。 反观列成方阵的郡兵士卒,却是岿然不动,依旧不急不缓的射击羌人人。 剩下的羌人骑兵,这个时候终于开始胆寒。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战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的对手,根本打不死。 没有了箭矢的羌人骑兵,要么现在退去,要么不顾伤亡,冲击郡兵列成的方阵。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退兵。 然而汉军一路上,但凡攻入羌人的部落之中,都会将其屠戮一空。这些人的后面,就是他们家人。 若是羌人骑兵退却了,他们的部落、他们的家人,都将会被毁灭。 想到了部落被屠戮一空的景象,麻棚的双目就变得通红。 他虽然不是左庭的人,但身上却背负着谷未交给他的重任,如果他在这里战败失利,那么他也将失去在部落里的威名。 麻棚不甘心,他大吼着喊道:“这些贪婪、残暴的汉人,他们想要屠杀我们的家人,抢夺我们的财物。” “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为了家人与部落,羌人的勇士们,随我冲锋!” 话毕,麻棚一马当先,冲向郡兵的阵地。 其余的羌人骑兵,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悍不畏死的发起了冲锋。 与汉人的交战,并不像草原的部落兼并一样。 部落兼并,他们还能够投降。但是面对时代为仇的汉人,只能是你死我活。 “杀!” 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麻棚骑着战马向前冲锋。不得不说,他的骑术、武艺,都非常不错。 有不少郡兵的弓箭手,都特意关照了他,但是他总能躲过箭矢,并且不断接近郡兵的方阵。 眼看羌人骑兵全都悍不畏死的发起冲锋,甘宁仍旧面无表情的高声喝道:“弓箭手置换武器!” 麻棚拍马冲向郡兵的方阵。看着散发出寒意的长枪,以及铜墙铁壁一般的盾牌。他的脸上,露出了狠厉的神色。 “噗嗤!” 没有丝毫意外,面对郡兵无懈可击的方阵,麻棚的战马,当场被洞穿了身体,鲜血喷溅而出。 然而,麻棚却并没有掉落下马。 他趁机猛然一踩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天上如同大鹏展翅一般,拿着弯刀,扑向了郡兵的阵地。 眼看他就要突破郡兵的阵地,来到方阵的内部之中。一直没有动作的甘宁,突然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矛,猛然投了出去。 “噗嗤!” 麻棚的身体瞬间被洞穿,他的脸上露出遗憾而又惊讶的神情,而后轰然落地。 麻棚作为这支羌人骑兵的统帅,他的身死,不但没有击垮羌人骑兵的意志,反而使他们变得更加疯狂。 种族之间的战争,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不可而而为之,不是愚蠢,而是被逼无奈。 到了这个地步,所有的羌人骑兵,都已经知道了战争的结局。 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一千多人,并且都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而且,由刘瑁领衔,从左右两翼杀来的八百骑兵,也已经一头凿进了他们之中,将他们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这些羌人虽然悍不畏死,然而他们的结局,却是可悲的。 脚下的大地,慢慢被鲜血染红,早晨的风中也渐渐开始飘散起了血腥的气味。 到了现在,两千羌人骑兵,只剩下了不到八百。而刘瑁这支汉军,仅仅减员不到三百。 再强大的信念,也抵挡不住恐惧的滋生。 剩下的羌人骑兵,终于开始崩溃了。 若是郡兵没有那么顽强;若是汉人骑兵没有冲进他们的阵线,他们都会死战不退。 然而,结果却是残酷无比…… 望着溃败的羌人骑兵,脸上一直古井无波的甘宁,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扬起手中的长枪,大声喝道:“郡兵原地警戒!” 说完,甘宁自己翻身上马,拍马疾驰而来,也一头撞进了羌人之中,挥舞着手中的双戟,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羌人的生命。 “哈哈哈哈!” 刘瑁站在高处,看着训练有素,战斗力出众的郡兵,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从入塞开始,他作为右路军的统帅,之所以逢战便以骑兵冲杀为先,步兵留守为后,原因有二。 其一,在冲击羌人部落的过程中,步卒的作用并不大,大多只能做一个收尾的工作。 其二,在西进伐羌之前,甘雄就不断向刘瑁推荐过这支被严格训练的步卒。刘瑁心中好奇,也很是愿意找一个机会检验一下这支步卒的强悍程度。 如今看来,甘雄能够练出这样一支冷峻沉着的铁军,倒也不失为是一个练兵的奇才。 狂风,依旧在呼啸着。草木的碎屑,也都被吹到了天空之中。 刘瑁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枪,遥指羌人骑兵逃跑的方向,大声喝道:“诸军需奋力死战,歼灭羌人逃卒,而后攻破薄申羌左庭,屠尽一切,鸡犬不留!” “杀!” 话毕,刘瑁夹着马腹,一马当先的冲了下去。 其余诸将自然也不敢怠慢,全都紧随刘瑁之后。 现在的战局,变得非常明了。 最难啃的骨头,已经被郡兵击溃。他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只是痛打落水狗,以及烧杀抢夺。 出塞之后,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事。对于这些事情,不需要刘瑁交代,士卒们都会做得很好。 仅仅半日,曾经不可一世的薄申羌左庭,就已经彻底除名。整个部落之中,可以算得上鸡犬不留。 帐篷被烧毁的浓烟,直冲宵汉。 狂风席卷着整个草原,把那些烟尘吹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