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摄政王的黑莲花》 第一章 惊梦 晋元七年,秋分,上陵城。 太子府西厢的耳房内,墙边条案上摆放着各种刑具,森森银光上沾满了浓黑的血渍。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拖着满是血污的身体爬至门口,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女子抬起头,苍白无色的小脸上,骇然有两个血窟窿,她的眼珠被人剜了去,原本的一双纤纤玉手,此刻也被生生折断变了形。 她顾不得疼痛,用额头撞击着木门,声音嘶哑如同低鸦哀叫:“水,水……” 房外,许是感受到她痛苦的声音有些于心不忍,其中的一个守卫正想打开门给她喂点水,却不料被另一个守卫拦住:“你疯了不成,太子下令不给她任何吃食,你进去喂水小心太子砍了你!” “可,这毕竟是已过世的楚太师的长女,又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万一真的死了皇上责怪起来,会不会有麻烦?” “你担心什么!太子就是要她死,谁让里边那位与邬筑国三皇子书信来往甚密,还偷了我荆川国的边防图,这可是通敌卖国之罪啊!好在许姑娘大义灭亲,将秘密信函交给太子,否则邬筑国大举来犯,我国边境百姓怕是要死伤无数了。如今太子只是私下处置楚家两位小姐,已经给了楚太师的薄面,不让他死了还落个身后恶名。” 那个守卫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战栗了一下,他原先见过楚大小姐楚清宁,对待他们下人温柔地像一汪春水,没想到这美丽的外壳下是如此的蛇蝎心肠! 悻悻然收回手,他站回了原来的位置,面上的同情已去了七八分。 头抵在木门上,楚清宁紧紧咬着唇,艳红的血珠从下唇瓣冒了出来,两行血泪划过脸颊落在青砖上,那两名守卫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喉咙之间像是被一个硬物狠狠堵着,她呜咽着却发不出声音。 她楚清宁一世为人,行善积德从不做违背良心之事,可没想到却被她最信任的表姐陷害! 什么邬筑国三皇子,什么秘密信件,什么边防图,她通通没有见过也没有做过! 楚清宁还记得表姐前日说太子邀她赏画,硬是拉她来了太子府。 可没 料到她一进府就被人拖进这耳房之中,太子萧珽将一叠信函甩到她面上,英俊的面目接近扭曲:“楚太师一生为国为民,对本太子有传道授业之恩,没想到他到死还在为边境百姓谋求福祉,而你作为女儿竟偷取边防图,真是该死!” 怔怔看着地上的不知名信函,楚清宁只觉浑身都在发冷,她拼命摇头眼中泛红:“太子哥哥,清宁根本不认识这些信函,一定是有误会!” “误会?”有人推门进来,语气中尽是嘲讽。 楚清宁心头一跳,茫然回头,许苓月噙着一抹冷笑,眼神中冰冷的神色与平时判若两人,她瞪了她一眼,开口道:“太子殿下,小女三年前被姨父收养,与清宁一齐长大,深知她的为人险恶。她人前永远是一副聪慧温婉的模样,私底下却常常虐打小女。” 说着,她卷起广袖,露出有好几处烫伤的手臂,看痕迹不同估摸着是不同的时候受的伤。 许苓月咬咬牙跪在地上,一双带水的眸子楚楚可怜:“清宁她一不开心就拿蜡烛油烫小女取乐,这些我都能够忍受,毕竟是姨父对小女有恩,” “但是姨父过世之后,清宁不知怎么与邬筑国的三皇子结识,全然不顾与您有婚约在身,时常以情信来往,后来更是为了他让侍女灵栖去兵部偷出边防图,意欲过几日后私逃去邬筑国。小女实在不想太子被骗,又不想姨父在天之灵不能瞑目!所以只能……” 许苓月还没说完,便嘤嘤哭了起来,萧珽心疼地扶起她搂进怀中安慰。 楚清宁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许苓月怎么会说那些话,她看着委屈地像一朵娇花般的许苓月,强忍眼泪一字一句道:“我没有!你在胡说八道! 转而又看向萧珽,“太子,请您明察秋毫,清宁是无辜的!” 萧珽冷笑,反问道:“你无辜?那这些信函上的字迹为何和你的一模一样?还有你的小妹为何替你去街市打听邬筑国的事?边防图不见的那夜你的侍女为何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兵部的门口?” “我,我不知道……”楚清宁瘫坐在地上,抓起其中一封信函,仔细辨认,却震惊地发现,这上面娟秀的字迹,确实与她的一模一样! 她还在呆滞之中,萧珽嫌恶地瞥了一眼,高声道:“来人,将这贱人的眼珠剜出,双手废了,再鞭刑四十,以消本太子心头之恨!” 怀中的柔软身子一颤,他忙低头轻声说道:“别怕,我们出去,省的污了你的眼。” 许苓月娇声应着:“嗯。” 楚清宁怵然抬头,对上许苓月阴狠含笑的眸子,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狼狈。 等他们走出之后,进来了三五个侍卫,个个面带煞气。他们狠狠按住楚清宁,毫不犹豫地下手,鲜血像风吹散的花瓣般飞溅开来,殷红浸湿了衣衫。 “我没有做过!太子,啊——” “许苓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锥心的痛在身上蔓延开来,她浑身血痕,嫩白的双手被生生折断,她痛苦地哀嚎却换不来停止。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为首的一个侍卫朝其中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侍卫便上前将她拉起来跪坐在地上,为首的侍卫一把抓住楚清宁的头发,他眼中闪过狠戾之色,伸出带血的手指伸向她红丝遍布的眸子。 “啊!!!” 楚清宁惊叫着坐起身来,身上黏黏的全是冷汗,她猛烈地呼吸着空气,但好像还是不够一样,她拉开床帐朝着床外头狠狠呼吸着。 冷静下来后,她才发现自己此刻坐在里屋的床上,并不在那个可怕的地方。 她又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双眼,又借着屋外的浅薄亮光查看了自己的双手,一切无异。 可是方才的那个梦太长太可怕了,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此刻是不是在做梦。 “灵栖!”楚清宁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门不一会儿被推开了,灵栖掌灯绕过雕花屏风走到床边,将油灯放在床边上的杌子上,她挑起床帐问道:“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看到灵栖熟悉的小脸,楚清宁才安下心来。 她父亲是太傅,梦中则变成了已故的太师,太子哥哥一向待人和善,梦里却那般的狠绝,还有表姐许苓月,她更是从未听过,仔细想来应当不过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罢了。 “无碍,一场噩梦惊出一身汗来,你快去通知后厨,我要沐浴更衣。” 灵栖应了声,转身绕出屏风,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便回来说道:“小姐,昨儿夜里老爷派人来说,今早会有一门远亲来府里,好像是夫人的堂表妹没了,她的女儿想来投奔。” “叫什么?”重新躺下的楚清宁随口一问。 灵栖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说道:“姓许,名梓,小名苓月。” 第二章 重生 “你说什么!” 楚清宁一下子睡意全无,抓住床帐的手微微发抖:“那个人,她叫许苓月?” 怎么会这么巧,她梦里那个害她被剜目断指的表姐,就叫许苓月! 难道,此刻的她才是真的在做梦吗? “是啊小姐,难道你认识她吗?”灵栖这么问,但随后又摇摇头自我否认。 她家小姐自小养在深闺,又没有出过远门,况且那表小姐是南方来的,相隔如此之远,小姐怎么会见过呢。 楚清宁没有说话,她放下了床帐就呆呆地坐着。 灵栖以为她是累了,没有再问就出了屋子往后厨方向去了。 半个时辰后才到卯时,天边已经半亮。 楚清宁坐在洒满花瓣的浴桶中,脑中全是那个噩梦的片段。她被诬陷,被剜目,被断手……可怕的经历就好像还历历在目。 屋内的灯火晃了晃,楚清宁泡了好一会才将方才梦醒时的冷意驱散。将头靠在浴桶边缘,她的眼皮开始有点沉,随着氤氲的雾气渐渐阖上了。 脑袋晕晕的好似在荡秋千,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里。 *** 许苓月刚进太傅府时十五岁,那时的楚清宁十三岁,妹妹楚湘雨才九岁。 忽然多了一位一起生活的表姐,楚湘雨有些不习惯,又或许小孩心性,她时常欺负许苓月。 譬如往她身上扔吃的,拿死虫子吓唬她,还会说她是来讨饭吃的小乞丐…… 太傅楚策的夫人在生下楚湘雨时就因难产亡故了,所以楚清宁就像半个母亲,见小妹如此不懂事,她说教过几次,后来甚至还动手打了楚湘雨。 这使楚湘雨更加讨厌这个表姐,变本加厉地找她麻烦。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见许苓月像块木头似的不再反抗时,才失去了逗弄她的兴趣。 楚清宁对许苓月极好,她会派人将好吃好玩的都送给她,也会为自己小妹不当的言行和她道歉。 但许苓月是借住在别人屋檐下的孤女,自然不敢说小表妹的一分不是,她总是会笑着说没关系,还会劝楚清宁不要为了她与楚湘雨破坏姐妹之间的情分。 听她这样说,楚清宁更觉愧对这位表姐,于 是便和父亲说了这事。楚策知道后很生气,他将楚湘雨关在勤芳院近一个月才让出来。 楚湘雨学乖了,她不再明面上欺负许苓月,只不过她就是不喜欢她,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此后,楚策和楚清宁对许苓月越来越好,吃穿用度都和府中的小姐一般无误,除去楚湘雨摆着的臭脸,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楚策身为太傅,是太子的恩师,所以太子萧珽会常来太傅府请教学术政道。他对楚清宁姐妹俩也是极好,总会从宫里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样儿给她们,有时还会带她们进皇宫里玩。 在楚清宁眼里,他一直都是一位好兄长。后来许苓月进了府,她将这位内敛善良的表姐引荐给萧珽,见他俩相谈甚欢,楚清宁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直到楚策被晋任为太师,楚清宁被赐婚给太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所有人都为楚策和楚清宁高兴,如今是太子妃,等日后太子继承大统,那楚家就要出一位皇后了。 对于太子妃之位楚清宁并不在意,她原就想嫁一寻常人,过简单的日子。只是,见父亲身体不好,又加上是皇上赐婚,她也只好坦然接受。 许苓月在她被赐婚那天不知怎么就病了,足足发了三日的高烧,楚清宁去看过她但被拒之门外,她以为表姐是怕把风寒传染给她而已…… *** 密密麻麻的回忆在脑海中回旋,楚清宁只觉得身子很沉很疼,面上是火辣辣地痛,一阵刺耳的笑声惊醒了她。 许苓月单手端着装满辣水的瓷碗,蹲下来往楚清宁皮开肉绽的地方倒上去,见她痛得哀嚎,她笑得阴狠压低声音说道:“楚清宁,你有今天不要怪我,到了下面记得去找你那个贱人小妹!” “湘儿……你把她怎么了?”楚清宁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她被折磨了三天,早已没了气力,“我楚清宁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我父亲也没有错待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想起父亲,她心中一痛,记得父亲临终前还让她日后多多照拂许苓月。可他怎么能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通贩卖国本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太子心善又怕我受到波及,所以就只 悄悄除去你们姐妹二人,对外则宣称你们因病去世,这样也算全了我俩对楚太师的恩情。楚湘雨如此泼辣嚣张,我便请太子将她流放到与邬筑国边境处,好磨磨她那个刁蛮的性子。” “至于你……”许苓月冷笑着将瓷碗扔到墙角,语气比腊月的寒冰还要刺骨:“你也有几分姿色,既然你如此不检点,那就去做军妓,你会喜欢的!哦对了,我再和你说一件事,姨父那一夜的汤药是我给他加了一味药,让他不用再承受病痛,说起这你该感谢我才是!” 楚清宁浑身血液一滞,她的喉咙因为身心剧痛已经发不出声了。 她恨太子!恨许苓月!可她更恨自己,她将最好的都给了她,为了她甚至与小妹争吵,还劝父亲待她有如亲女,却不曾想竟养了一只没有心肝的狼!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记得被人拖着出了角门扔进了一辆马车,之后灵栖来救她…… *** “小姐!” “小姐你别吓灵栖,你快醒醒!” 耳边是灵栖呜咽的哭声,似乎有泪水落到楚清宁的手上,她的手指颤了一下,随后厚重的眼皮动了动,她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灵栖的样子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楚。 灵栖见她醒了,欣喜地胡乱抹掉面上泪水:“小姐,你终于醒了!方才你整个人浸在水中,可把奴婢吓坏了!” 一阵阵剧痛从心底蔓延开来,楚清宁看着此刻的灵栖,脑中全是她来救她时被乱刀砍死时痛苦的喊声。 梦里的三年如过眼云烟……不,也许她真的经历过,只不过老天垂怜她给了这一次重生的机会。 “你放心,”楚清宁挣扎着坐起来,她拉住灵栖的手,眼中是无比的坚定:“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她发誓! 今世她定要让前世所有亏欠了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三章 我与她不熟 卯时才过,暖色的朝阳照进槛窗,打在门口牡丹并蒂纹样的绒毯上,细腻的光中漂浮着绒丝,安静地落进毯面。 楚清宁端坐在泛黄的菱花镜前,里面的人美丽娇艳,一双水眸中似是含了星辰浩渺,与梦里三年前的自己没有分毫变化。 只不过此刻的她,心境再也不似之前单纯,也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是灵栖领了两个捧着洗漱用具的小丫鬟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这二人是里屋伺候的大丫鬟,略高的叫月牙,较圆润唤月心,都是自小就跟着楚清宁的人。 她二人不似灵栖有些拳脚功夫,在楚清宁出事后就纷纷殉了主。 因此,楚清宁如今看到她们时总会有种愧疚之情。 灵栖熟练地拿过巾帕浸过水拧干递给楚清宁,说道:“小姐,昨日说的那位表小姐已经在门房了,不过老爷去上朝了,门房管事的刘叔问您该把人领去哪里?” 接过巾帕的素手一颤,楚清宁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见面了。 “湘儿醒了吗?”她用巾帕擦拭了一下面颊递了回去,见灵栖摇摇头,她又拿起一盏盐水喝下漱口,随后吐进一个青瓷茶碗中说道:“派人去勤芳院叫醒她,就和她说待会儿街门那边会有好戏看。” “是。”灵栖应了声转身走出屋子,与门外待命的月影贴耳吩咐了几句就打发她出去了。 再次回到里屋时,灵栖接过月心手中的绿檀木梳子,细细地为楚清宁梳妆,却发现现年才十三的小姐竟长了根白发,“小姐,您发顶生了一根白发,让奴婢为您拔去。” “等等!”楚清宁下意识握住她的手,碧波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狠绝:“我要自己拔。” 对着菱花镜,她咬牙狠狠拽下那根白发,留心放进梳妆台的锦盒之中。对她来说,这根白发就如同许苓月和萧珽,她要亲手令他们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 *** 门房处,一个衣着单薄身子纤瘦的少女背着包袱站着一动不动,与她一起的中年妇人神色匆忙地来回走动,似乎很是急躁。 可能觉得烦了,少女轻轻拉了下 妇人的衣角,说道:“舅母你放松些,这都已经到了楚府了,您还害怕拿不到银子吗?” “你说的容易,且不说这太傅夫人早就没了,就算她还活着,你这远房的穷表亲她还能入得了眼?”妇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表哥打伤了人急需银子,我才不想送你来这换银子呢!” 少女手一抖,连忙松开她的衣角,抿着唇低头不语。 “大小姐您来了!” 门房管事的刘叔坐在四方桌上,本来想靠近些听那两人在说什么,谁知一站起来就看到楚清宁来了,于是立即凑近行了礼。 “嗯。”楚清宁点点头,便径直走到那少女和妇人面前,在少女略带惊讶的脸上停顿片刻后她笑道:“听说你是堂姨母的女儿,苓月表姐?” 许苓月愣了一下,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可眼前的少女眼神中却好像认识她很久了。 旁边的舅母罗氏用胳膊肘顶了她一下,许苓月才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回道:“是的,想必你就是清宁表妹,此次苓月前来投靠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希望不会打扰到姨夫与二位表妹。” “打听得倒是十分详细呢,据我所知,我母亲与堂姨母只有幼时见过两次,后来就不曾见过面,你上来就认亲戚,我怎知你是不是冒充之人?”楚清宁紧紧盯着许苓月那张苍白的小脸,心里恨不得立刻撕破她虚伪的面具。 “自然是真的!”许苓月看了一眼身旁的舅母,见她眼中闪过不耐又立刻道:“清宁表妹若是不信,请看这个信物。” 她在自己包袱中摸了摸拿出半枚玉坠,双手托着递给楚清宁说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是儿时姨母送她的,清宁表妹可以看看真假。” 楚清宁垂眸一看,果然! 前世,许苓月拿出了那半枚和田玉坠子,又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进了太傅府,只不过这一次,她休想! “先别叫得这般亲切,我不喜欢被别人一口一个表妹的乱扣帽子。再说了,这玉坠子要送也会送整个,哪有人敲碎半个送人的?我记得母亲和我说过,儿时最心爱的一个物件被人抢走了,莫非说的正是……” 听及此,许苓月的脸色更加煞白,楚清宁 身后有三五个丫鬟以及门房这里又有七八个下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她,顿时觉得又没脸又尴尬,只得把脑袋垂下不敢多言。 她脸皮薄,但罗氏可不管,她儿子还等着钱去赎人呢,“楚小姐,我这外甥女手里的半个坠子真真切切是太傅夫人的,虽说是远亲,好歹是我那可怜的弟媳妇唯一的女儿,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笑话!你这亲舅母都养不起她,竟然还好意思领来我太傅府胡搅蛮缠?”楚清宁冷笑不止,忽然又恍然大悟般说道:“是为了银子?听说你家长子打人入了狱,急需银子疏通,不然你这准备做童养媳的外甥女怎么舍得带出来呢。” “你!”罗氏被人戳穿心中所想,又气又恼却又憋得说不出话来。 楚清宁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刘叔,请这两位出去。” 刘叔怔了怔,立马应声。 许苓月二人就这样被赶了出去,但是她们并不肯走,那罗氏甚至坐在地上哭闹起来,这下子引得街道行走的百姓渐渐聚拢,其中还有几辆马车也停下来看热闹。 楚清宁神态无异地走出来,恰好对上许苓月心虚别开的目光。 罗氏高声哭喊道:“大家都来看看啊!楚家书香门第出了一个毫不念及母亲娘家情分的不孝女,表姐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她竟要将人赶走,难道官家子都这么傲气,看不起我们乡下来的穷亲戚吗!” 她这话全属泼皮无赖的那套,但却是很有效的,百姓们对她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最后眼神异样地看着楚清宁。 楚清宁掩唇一笑,前世这罗氏讨要许苓月的抚养费时也是这副嘴脸,还是一样的讨厌! “第一,这位姑娘叫你一声舅母,那便是你家近亲,若非流年不利吃穿有误,我们身为远亲理应不需要照拂你们的,更何况你们与我太傅府也不熟。” “第二,若我不愿接收这来路不明的表姐算不孝,那我母亲活着时,怎么不见你们前来探亲?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亲戚,我们也要不起!” “第三,你儿子伤人入狱,本就该罚,想从我府上拿银子赎人,这事我楚清宁可做不得!” 楚清宁列数三点时,清瘦的身子站的挺拔,回旋的秋风扫过她长发的尾端,清冷的眼神中满是鄙夷。 她盯着许苓月,而另一个人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一辆停着的华丽马车上,俊美异常的男人单手挑起车帘子,目光熠熠地瞧着立在风中毫不畏惧的少女,他薄唇轻启:“嗬……” 第四章 还是怕他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将罗氏和许苓月围在中间,人多嘴杂说话声不绝于耳。 大多都在说她们是来骗钱的,听得罗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但她自知理亏,也不好说硬话,只得讨个软:“楚大小姐,你把话说得这么死,可我这外甥女好歹也与你家是血缘亲系,你就算不愿意收留她,好歹给些银子给我俩当盘缠回去不是?” 罗氏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周围的百姓就炸开了,本来只是猜测,但没想到罗氏这么轻而易举就开始要银子了,可见她二人来太傅府的目的也不单纯是要认亲戚的。 将众人对罗氏二人的鄙夷看在眼里的楚清宁满意地笑着,罗氏本就急着将许苓月送到太傅府换银子,眼里心里自然全是银子,见送不掉许苓月也只好不要这张老脸讨要盘缠了。 这种小小的施舍,她自然也不是小气的,随即便吩咐道:“月牙,你去账房领五两银子来。” 月牙沉声应道,随后转身进了门。 罗氏一听只有五两银子,心中就是有些不爽也不敢再说话,就怕她一开口连这五两银子都没了。 很快,月牙用一块蓝色绢布包着五两银子走了出来,在得到楚清宁示意之后,她径直走到罗氏的面前递给了她,又趁许苓月不注意,把她手中的半枚玉坠给夺了过去。 等许苓月想开口时,月牙已经递到了楚清宁的手上。 楚清宁看着自己掌心的半枚玉坠,又像是和她们说道:“既然二位都说这玉坠是我母亲的,那我便收下了,也算是留下一个信物,省得日后有其他人效仿。” 她的话轻轻的,但对许苓月来说却像是压了好几十斤的石块,她的身份并不假,母亲确实是太傅府过世夫人的堂表妹。 而那半枚玉坠也确实是母亲儿时抢的,后来许苓月的父亲想将它去典当换酒钱,二人争抢时不小心落到地上,才只剩了半块。 母亲临终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许苓月,只希望能将这半枚坠子还给太傅府好了却她儿时的遗憾。 不过,许苓月并不想那么轻易就还了,她还想借此良机逃脱舅母的束缚。 在来之前,她心中筹划了有好几套说辞,可是今日一见到楚清宁,她的冷静自持全都消失了。 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她竟害怕与她对视! “姐姐,哪里有好戏看?”回廊处响起一道急促的少女说话声。 一身粉色对襟襦裙的少女跑在最前面,脸蛋因兴奋而透着莹润的粉,后面的丫鬟都仔细着她的裙角,怕她不小心摔了。 楚清宁看着娇嫩的像朵桃花的妹妹,心头抽痛了一下,她拉住妹妹抱在怀里,轻柔地摸着她的头,“跑这么急作甚?万一摔着了,姐姐会难过的。” 楚湘雨抬起头,一滴泪落在面上,她有些不解,“姐姐,你怎么哭了?” 楚清宁一怔,伸手拂去妹妹面上的那滴泪,上一世她为了一个外人,与最亲的妹妹离心,最后还害她小小年纪被流放到边境不知所踪。 今世,她定要为妹妹谋得锦绣前程,一世无忧。 她眼中光泽仿若繁星,指着许苓月二人低声道:“湘儿仔细看着,这二人是来认亲戚的,只不过心思不单纯,姐姐并没有让她们进府,湘儿要记住她的脸,省得日后受蒙骗。” 楚湘雨瞪圆了她那双明珠般的眸子,打量了一下那二人,扁着嘴道:“这两人看着就讨厌,特别是那个年纪轻些的,我心底不知为何极是讨厌她!” 楚清宁笑笑,到底还是妹妹这眼光比她看得清明。 她转头又看向许苓月,见她似乎还在发蒙,嘴角泛过冷意:“若没有旁的事,你二人自哪来便回哪去罢。” “哎,是,是。”罗氏拿到银子时正愁不知怎么说离开,听到楚清宁发话了,就赶紧顺着她这台阶应道,拉着像个木头似得的许苓月,慌忙挤出人群。 百姓们见没了热闹可看,纷纷散开了。 楚清宁长长舒了口气,她方才也是有些许紧张的,若是她的气势震不到罗氏,等闹大了她也不好收场了。 她看了看怀中的小妹,宠溺地捏了捏她粉嫩的双颊,说道:“好了,快些回屋吃早膳,待会姐姐去找你玩儿。” 楚湘雨开心地点点头,像只小蝴蝶似地跑回府里,后面的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 看妹妹此刻这般开心,楚清宁也跟着笑了 ,身旁的灵栖拉了拉她的袖边,低声道:“小姐,老爷回来知道后会不会生气?” “父亲回来后,我会与他解释,至于方才那两人……”楚清宁脸上肃然一冷,凑近灵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灵栖听后背脊一凉,她抬起头看着自家小姐,今日的小姐既熟悉又陌生,她似乎有些认不得她了。只不过小姐曾经救过她的命,灵栖发过誓永远也不会违背小姐的命令。 双拳捏紧,她退了下去,往许苓月二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楚清宁看着她的背影,心跳有些快,灵栖对她最衷心,看来她必须要将那件事告诉她,才能更好地行动。 刚刚放松下来,突然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正盯着她,楚清宁左右寻找,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辆马车还停在对面街口。 那马车极为华丽,可见它的主人身份显赫,马车两旁还有几名带刀护卫,一看便训练有素,其中一人她还认识。 云济!御玄军统领,是摄政王萧誉璟的心腹属下。 萧誉璟是当今晋元帝的七皇弟,比太子萧珽也只大了两岁,但他年纪轻轻就四处征战,铁蹄所踏之地无一不俯首称臣。晋元帝敬他惧他,却也没有办法制衡他,倘若哪一天他想当皇帝了,手下的御玄军只要一跺脚,晋元帝也只能退位让贤。 楚清宁曾随太子进宫玩时,远远地见过萧誉璟,他长相俊美,身姿卓越,看似像一位闲散的王爷,不过他只对跪在地上的宫人一笑,那人便血溅当场了。 当时那样的情景吓得楚清宁噩梦不断,连喝了几日的安神汤才渐渐忘却。 想起此事,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马车帘内,果然!还是记忆之中的那张俊颜,而他此刻也正笑着看她。 他们隔得有些远,但她还能感觉到他那捕捉猎物的眼神,袖下的拳头捏得很紧,紧到指甲嵌进肉里她都没有察觉。 重活一世,她原来还是会怕他。 不敢挪开视线,直到对方先行放下了帘子,马车渐渐驶离,她才放松下来。 一股痛麻传来,楚清宁抬起手一看,才发现手心渗出了血。身旁的月牙和月心大惊失色,连忙扶着她回府。 在临进府的那刻,她回过头看了眼马车远去的影子,心头闪过了一个念头。 阿笙的歌说 补一下昨天的,嘿嘿,祝大家中秋、国庆双节快乐!! 第五章 贪心不足 东街,闹市。 罗氏在太傅府碰了一鼻子灰,事后越想越气,一边骂一边捏着许苓月的胳膊,嘴里口沫横飞:“你这个小贱蹄子,和你娘一样都是麻烦精,说好了有银子拿,老娘才送你来上陵城,结果不仅盘缠赔了,还赔了一张老脸,真是气死我了——” 她咬牙切齿地骂着,手下更是用力,疼得许苓月哭着讨饶:“啊——舅母,舅母快放手,求求您了!” 罗氏狠狠剜了一眼许苓月,再使劲掐了一把才将她推开。她也是中了邪了,竟听信一个丫头片子的话,千里迢迢从吴安县赶到上陵城来帮她认亲。原以为能捞得点好处,没想到却惹来一身骚。 这会细细想来,那楚清宁态度那般决绝,说不定这门所谓的远亲也是子虚乌有的,许苓月这小蹄子想出这辙不仅想让她出丑,恐怕也有别的目的! 思及此,她揪住许苓月的襟领,面目狰狞地道:“你故意带老娘来上陵城,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两年前你娘死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这死丫头压根就不想到我家来,也不想嫁给阿海,这次趁着你表哥进了官府需要银子疏通,才说谎要我带你来上陵城的!” “也不知你怎么打听到这太傅府的夫人死了近十年,就想鱼目混珠,结果反被那大小姐戳穿,害得老娘也跟着你被人捅脊梁骨!” 被罗氏一通乱骂,许苓月只觉双耳嗡鸣不止,她双手捂住耳朵,委屈的泪水像珍珠般落了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舅母你要相信我啊!” 她也不知道楚清宁对她会这么绝情,即便厌恶她们这些远亲,那至少帮她一把,如果这次回去,不知道舅母会如何教训她! “若是真的怎么拿不到银子?最后还被人把你娘的破坠子给夺走了,你还有些什么用!”罗氏放开许苓月,双手叉腰啐了她一口。 路过的人神色怪异地看了两眼她们,皆是匆匆走过。 许苓月心中难受,她只求回去之后舅母能放过她,自从一年前舅舅死了,舅母就时常打骂她,若不是想让她给表哥做媳妇,恐怕她早就被打死了。如今空手回去,怕是只能 典当家中的一些值钱的东西才能换表哥出来了。 既然无处可去,那她还是老实听话,嫁给表哥,总比饿死街头强些。 她这么想,可罗氏不是,她捏了捏怀中的那五两银子,想起自己微薄的嫁妆心中不舍,又看眼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许苓月,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她俩就这样,各自怀着心思并肩走着。 灵栖跟在后面十数米的地方,等到她们走到小巷边上准备歇脚时,她连忙坐在街边的面摊四方桌上,装作在喝茶休息。 罗氏将怀里的银子偷偷塞进包袱,又偷偷看了眼许苓月,口气很差:“死丫头,快去买两个馒头!” “可是……”许苓月有些为难地抱紧包袱,眼睛不敢看罗氏,声如蚊蝇地道:“我这里没有银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出来前你把你娘留给你的几两银子塞进了包袱,这次回去乖乖地全交出来,你表哥那边可是要二十两!”罗氏目光不善地扫过许苓月发白的小脸。 许苓月嘴巴张了张,顿时又被罗氏的眼刀打了回来,无可奈何下只能去买馒头了。 就在她走后,罗氏鬼鬼祟祟拿出一包东西,倒了一些在许苓月的水囊中,随后就将它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等到许苓月回来,罗氏接过她给的馒头,口气突然变缓和了些:“你也坐下吃,吃完我们再赶路回吴安县。” 许苓月点点头,不敢多说话,默默坐在巷口的石阶上吃了几块馒头,忽然觉得有些噎喉,便随手拿起自己的水囊喝了两口,顿时就觉得畅快多了。 她完全没注意罗氏得逞的眼神,继续吃着馒头。不一会儿她就觉得眼前有点晕。困意汹涌来袭,她靠在墙上,手里的馒头滚落到地上,她心里暗呼不好挣扎着要起身,但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最后她眼前出现了是舅母诡异的笑容,再也撑不住,她沉重的眼皮耷拉了下来。 罗氏利索地将手里的馒头吃了干净,接着又从许苓月的包袱中摸出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颠了颠,略微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她扶起睡沉的许苓月一步一跨地往之前的反方向走去。 灵栖装作若无其事,待她们走过之后才放下银子跟了上 去。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直到看到罗氏将许苓月扶进了香梦楼。 她眉头一蹙,曾经听门房的下人们说过,这香梦楼是上陵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京中的达官显贵最爱流连此处,里面的姑娘个个风尘绝色,魅惑入骨,是男人最爱的地方。 当然,良家妇女进去若是不从,下场是难以想象的。 不一会儿,罗氏面带喜色地出来了。灵栖背过她,能清楚地听到她怀里银子碰撞发出的声响。 灵栖转过头看向罗氏的背影,没想到小姐派她来作弄许苓月二人,可她还没出手这事就发展成了这样…… 没顾得上感慨,灵栖赶紧回了太傅府,将这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楚清宁。 谁知楚清宁听完之后笑了,她看着自己包着绢布的手,吐出一口闷气:“真是老天有眼啊!” 只不过进妓院而已,还是太便宜她了! “小姐,”灵栖有些疑惑,“今日我们第一次见这许姑娘,为何您这么恨她?” 楚清宁从杌子上起来,把屋里伺候的月牙与月心支开,只留她与灵栖二人。 “此事说来话长……”楚清宁眼中泪光闪烁,拉住灵栖的手,慢慢将自己重生的事告诉了她。 起初,灵栖有些害怕与紧张,但后来她听到许苓月是怎么对待她们时,才明白为何小姐忽然变得沉稳又冷漠了。 灵栖曾经发过誓,自六年前小姐从街边收留快饿死的她之后,她的命都是小姐的!她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姐! “灵栖,我只将此事告诉你不是信不过月牙和月心,她们不会武,少一分心思便少一份沉重,就怕以后会苦了你……”楚清宁有些不忍,可是要她放弃报复,那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灵栖摇摇头,语气坚决道:“小姐去哪,灵栖就会在小姐前面披荆斩棘,为小姐开路,绝不退缩!” 楚清宁重重点头,心头的感激之情已经无法言表。 第六章 恨之所起 楚清宁临街教训冒充旧亲之人,此事说大不大,但也被人传开了。 听到风声,太傅楚策一下朝就跟太子那边告了假,匆匆回了府。一进门房,他便吩咐道:“老刘,你让人去意欢院把大小姐请到西花厅。” 刘叔忙低头应道,随后让垂花门那边守门的阿义去后院请大小姐。 此刻的楚清宁正在把玩着那半枚坠子,她曾经听母亲讲过这枚坠子来自邬筑国,是她哥哥,也就是楚清宁的舅舅带来的,也不知是邬筑国的什么人送的。 这年代久远了,她如今能从许苓月手中拿回来,也算与它有些缘分罢。 这时,月影在门口与月心耳语几句,月心眉头微皱,赶紧进屋与楚清宁说道:“小姐,老爷在西花厅等您,似乎很急切。” 听到她的话,楚清宁蓦然醒过神来,将半枚玉坠放进首饰盒之中后,她起身与灵栖一起出了屋子。 走出意欢院后,她二人穿过游廊,跨入小花园的月洞门,再走过一条石径小道,西花厅就在眼前。楚清宁轻咬下唇,她紧张地攥紧衣摆,眼中有些泛红,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 轻轻推开门,厅内青铜制的傅山炉飘着渺渺青烟,正面对过去的墙上挂着父亲最爱的山水画和一副礼孝节义的匾额。 桌案前,父亲早已换上了常服,此刻正背对她站着。 看着那道日渐清瘦的背影,楚清宁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只不过父亲身体不好,也许会将她的话当成胡言乱语,要是说出去也许更不妙。 楚清宁垂下蝶睫,让灵栖在外头守着,自己则不声不响地走了进去,见父亲好像没有察觉,她便径直说道:“父亲一回府就唤女儿前来,是为了早晨之事。” 楚策似乎叹了口气,久久才回过身来,看着他乖巧明艳的大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责怪:“好歹是你母亲那边的旧戚,之前书信过来时为父看了,实在是过不下去才来投奔,你直接将人赶回去,也太……” “太绝情了吗?”楚清宁抬起头,清水般的眸子对上父亲疲惫的眸子,心中一沉:“父亲,若那二人是良善之人,清宁自当 奉为上宾好生招待,只是那二人言语间前后不搭,恐有冒充之嫌,表面是前来认亲,实则是为了钱财。” 楚策低头沉思片刻,又说道:“但那许姑娘有你母亲的玉坠为信,理应不会造假。” “父亲,人都能说假话,何况是玉坠等死物呢?” “这……”楚策怔住,他一心厚待夫人娘家的亲人,也许是无心人遇到了有心人,真真假假如何,夫人都已经不在了……罢了。 他摆摆手,就让楚清宁回去了。 刚跨出门,她便听到了厅内父亲急促的咳嗽声,她心头一紧,细数日子,父亲大概还有两年的寿命,当初他不愿调理身子才把病拖得那般严重,后来更是因为许苓月一味毒药才……痛又开始在心底蔓延开来。 “父亲你放心,女儿一定保你与湘儿一世无忧。”楚清宁扶着门框,轻声起誓。 灵栖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低头不语。 楚清宁移开目光,与灵栖往回走,刚走到游廊时,她侧头与灵栖说道:“派些伶俐的人出去,一部分盯着许苓月,另一些人去调查摄政王的行踪,一定要小心不能被发现。” 萧誉璟是个狠角色,若是被他知道她派人调查他,恐怕她这辈子会比上辈子死得更快。 “是。”灵栖应道,连忙穿过回廊往前院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楚清宁拧着眉似乎若有所思。 *** 香梦楼,后院柴房。 “唔……”许苓月醒来后,发现自己口里塞着布条被人关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很聪明,稍一联想就知道自己被舅母卖了换钱。只不过,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也就罢了,要是进了那勾栏瓦肆,她的名誉就全完了。 刚过酉时,外头院子里就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许苓月紧张地盯着门口,柴房的门很快被人推开,一个衣着暴露妆容浓艳的中年女子扭着她滚圆的腰身跨了进来。 她瞅了瞅许苓月,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叫了三个打手一块进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苓月说道:“就是瘦了点,也算是个标志的美人,告诉你,你娘已经拿你换了二十两银子,以后你就是我香梦楼的人,要是敢不听话,会有人好好伺候你!” 看着那几个打手不怀好意 的眼神,许苓月的心就凉了一大截,没有想到舅母竟然真的狠心! “唔唔唔!”她挣扎着要说话,鸨母会意立刻让人拿掉了她口里的布条。 “请放了我,我是好人家的姑娘,那个卖我的人不是我娘,我不能,不能做妓女啊……对了我有银子,我把包袱里的银子都给你!放了我好不好?”许苓月的泪水落了下来,犹如雨打娇莲惹人怜爱。 鸨母看惯了这样的女子,心头早已没了知觉:“你这样的,老娘见过不少,起初有各种借口理由,等调教一阵后还不是一样老实听话。” “你的银子怕早就被那个人摸走了,你还能有什么来赎自己?别说你是被别人卖了,你就是被亲娘卖了也只能怪你自个儿的命,谁叫你命如草菅随手可扔呢?” “我的命……”心头一阵阵的触动,许苓月有些呆滞地回想自己的过往。 自她记事起,父亲就爱喝酒,喝醉后就开始殴打母亲,那时候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直到她十岁母亲再也忍不住了,趁夜用被褥捂死了尚在睡梦中的父亲,还给他灌了酒,就当他是喝酒喝死的。 她原以为她与母亲接下来会过得安生些,却没想到三年后母亲患了急症,挣扎了数月还是去了。 办完简陋的葬礼后,她像一朵浮萍辗转流落到舅舅家。 舅母对她不好,她是知道的,但她不介意,至少能让她有瓦遮头。 后来舅舅死了,她的日子更加难熬……直到表哥被人抓进官府,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千辛万苦哄着舅母来了上陵城,原以为能进太傅府远离舅母家,没想到楚清宁竟然如此绝情,最后更是害她沦落自此! 舅母可恨,但这楚清宁见死不救更可恨! 凭什么楚清宁就能锦衣玉食万事不愁,有爹爹的疼爱有下人的拥戴,而她从小就要担惊受怕,如今还要被卖进青楼,受人凌辱? 鸨母将她的恨意看在眼里,嫣然笑道:“怎么样?是你自个儿乖乖听话还是我让人帮帮你?” “我会听话的。”许苓月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她的眼中闪过嗜血的恨意。 她一定要让楚清宁比她此刻屈辱百倍! 第七章 萧誉璟此人 正值春季,上陵城连着下了几日的雨,意欢院里粉色的桃花瓣被打落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雨水洇湿了春泥,空气中总有一阵清新的泥土香。 刚过晌午,楚清宁靠在软塌中睡了片刻,只是睡得不沉,还是听到了檐下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她起身从九弦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外衣简单披在身上,灵栖在外头不知吩咐了些什么,之后便独自敲门进来。 她走进里屋,看到楚清宁已经醒了,立刻快步走到她身旁,低声说道:“小姐,派出去的人有了回应。许苓月那边没有大哭大闹,而是听了鸨母的话,这些日子都在学那些……伺候男人的技巧,想必过些时日老鸨就会让她接客了。另外,摄政王那边有影卫在暗中保护,我们的人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据说今夜王爷会去……雅旭阁。” 看她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楚清宁拧着眉问道:“雅旭阁是什么地方?” 灵栖面上有些红,讲起话来略有些变扭:“就是,男妓馆。” “……” 楚清宁顿时无语,她以前可从未听说过萧誉璟好男风啊。他若是好女色,她还能找些美人来色诱他,要美男的话,她到哪里才能找到? 她愤懑地拿起菱花镜,看着里面的清秀美人,突然一个主意在她脑海中浮现。 如果她可以女扮男装和萧誉璟成为知己,岂不是可以起到挑拨离间的作用?而且好男风的男子对女子不感兴趣,她若是伪装好一些,他肯定发现不了! 楚清宁将这个想法与灵栖说,结果灵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这件事要做也是奴婢去做,小姐又不会武,那样太危险了!” “正因为我不会武,他才不会怀疑,要是换做你,身姿步法估计很快就被他发现了。”楚清宁拉住灵栖的手,认真道:“我要亲自将那两个人拉到地狱,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萧誉璟见过我,所以我还需要伪装,其他的就靠你配合我演戏了。” 灵栖抿唇,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奴婢知道了!” 楚清宁轻舒了口气,再一次拿起菱花镜,只见镜中的人眸间闪过复杂的神色。 *** 庄严肃穆的摄政王府坐落于上陵城正东面,门口的守卫面色凝重,不敢有一丝懈怠。 府内更是森严,每道大门出入口都有人把手,就连送菜的菜贩也只被拦在角门边上,直到后厨的人验过没有问题才有人把银子给他。 王府后院,行色匆匆的丫鬟婆子动作麻利,谁也不敢耽误工夫,生怕被管事的傅爷抓到,轻则责骂,重则杖刑。 府中亭台楼阁,曲水流觞,装饰地极为华丽,甚至比皇宫还要精致一些。其中一方庭院在王府的正中央,那是摄政王萧誉璟的住所:皓星阁。 云济一脸急色,从正门一路走到皓星阁,但进主屋时还是稍缓了自己的动作。 他见里屋的帘帐垂着,心想主子大概在小憩,便准备退出去等会儿再来禀告。 “查到了?”里屋内传来一道清冽的男人声音。 云济立刻停下脚步,回道:“回王爷,近日一直在私下打听王爷行踪的人,是太傅府的大小姐派来的,还有她的贴身侍女灵栖还派另一帮人去了香梦楼,暗暗观察当日去认亲的许姑娘。” 帘帐被人挑起,萧誉璟身穿一件玄色的长中衣,神情慵懒地走出来,轻轻一仰就靠坐在了外屋的黄梨木太师椅上,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柔美。 当然,在云济的眼里,他家主子绝对不能用柔美来形容,那样的形容词可是致命的。 萧誉璟单手从一旁的香樟木小几上端起一盏茶杯,饮了一口说道:“她查本王尚可理解,还去查那个假亲戚作甚?” “啊……”云济没想到主子会冒出这么一句,顿时噎住,什么叫做她查本王尚可理解? “王,王爷,要不属下去把那个灵栖抓起来问问清楚?”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王爷的神色,猜测般地开口。 “当然不可!”萧誉璟重重地放下茶盏,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道:“若被她发现了,那本王岂不是又没什么乐趣了!耐心等着,本王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退出皓星阁之后,云济一直在想主子那句奇奇怪怪的话,丝毫没注意后面有人悄悄靠近他…… “啪!” “啊痛——”云济的后脑勺突然吃了一掌,虽然对方没什么内力,但那力道 也绝计不是吃素的! “谁啊!” 云济吃痛赶紧捂着脑袋,回头略带怒意道,可入眼的人却让他一下胆子软了下来:“傅,傅爷?” “臭小子!整日在王府横冲直撞的,王爷心宽,但老夫可容不得你坏规矩!”满头鹤发的老者一把揪住云济的左耳垂,那副表情只能用吹胡子瞪眼来形容。 “痛痛痛!云济知错了,傅爷快松手啊!”云济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虽说他刚被主子任命为御玄军的统领,但他今年才十九啊,走路带风怎么了? 不过傅爷又是主子都要敬重三分的老人,他可不敢与他顶嘴,只能卑微地讨饶:“傅爷——” “哼!”傅归海刚松开手,又一把抓紧云济的襟领,道:“说,王爷让你出去查什么了?” 云济痛得搓搓自己发红的左耳垂,眼角含着眼泪回道:“一个女子,她偷偷在调查王爷的行踪。” 傅归海听了之后又是重重一哼,呸了句:“好大的胆子,看来这女子是不想活了,王爷怎么说?” “嗯……”云济抿着唇,其实他也没明白主子究竟什么意思,“王爷就说她调查他可以理解……还不让我去调查缘由,说去调查了他便没有乐趣了。” 胸口的束缚突然一松,云济低头看,发现傅归海正摸着他下巴的山羊胡须静静思考。 看来主子的话真的是非常深奥呢! “原来如此!”忽然,傅归海一拍云济的胸脯,那力道又差点拍断他的肋骨。 “咳咳咳——”云济捂着胸口使劲咳嗦,他看着笑得容光焕发的傅爷满脸不解:“傅爷,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你拍死了……” “看来王府很快就有喜事了!王爷终于开窍了!哈哈哈——” 傅归海完全没有注意云济说的话,留下这么一句便揣着手笑嘻嘻地离开了。 云济更加晕乎了,怎么傅爷这么快就懂了他却还没想通,莫非真是姜还是老的辣? 第八章 翩翩少年郎 上陵城是皇城,经济实力自然比其他小城繁华数倍,酒楼茶馆,布坊米埔,青楼乐坊等等数不胜数,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两间贵人消遣之地。 香梦楼与雅旭阁。 一到夜里,这两处地方就成了不夜城。 达官贵人最爱流连这勾栏瓦肆,不仅是为了消遣,更是为了随波逐流。因为,这两处地方的主人,是摄政王萧誉璟。 这两处地方原本是翊王萧誉璃的,他是晋元帝的五皇弟,自小善于商道,常常为了谈生意抛下朝政,晋元帝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与萧誉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爱屋要及乌,这怕乌也当如是。 萧誉璃的生意遍布全国,可谓富可敌国,后来在一场宫宴对弈中他输了,便把这两处地方送给了萧誉璟。 这是皇室之间的事,朝臣们就算知道也不敢传扬出去,毕竟翊王就已经得罪不起了,何况是摄政王呢…… 萧誉璟战功赫赫,实际现年也不过二十弱冠之年而已。他对做生意根本不上心,早就忘了那两处地方已归在了他的名下了,甚至连香梦楼他都不曾去过。 戌时三刻,天已入黑。 一辆标志性的华丽马车缓缓踏着夜色而来,在一间灯笼高照满楼通亮的楼阁前停了下来。 “王爷,到了。”马车外云济禀告道。 “嗯,”萧誉璟淡淡道,随后掀开马车的帘子,欣长的身躯钻了出来,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雅旭阁”的牌子。 马夫立刻搬出一只脚凳摆在马车旁,萧誉璟轻快地走了下来。 云济谨慎地四下张望后凑到了他的身边,轻声禀报:“王爷,今夜怕是不太平。” “无妨。” 萧誉璟嘴角带笑,双手交错放在身后,大步一跨便往雅旭阁里去了。 只留身后哭丧着脸的云济在夜风中独自凌乱,王爷每次都说得这么简单,每次还不都是他收尾…… 云济扁扁嘴,与其他的护卫低语了几句,就跟着萧誉璟的背影进去了。 这个时候,在相隔略远的一个巷口处冒出两颗小脑袋来。 楚清宁一身月白色鹤氅,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翡翠玉簪固定,清秀的弯眉被画粗 了些,略显阳刚之态,她右眼眼角下还点了一滴泪痣,又令她多了几分阴柔之美。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这太冒险了!”一身小厮打扮的灵栖面色泛白,她是真的担心,要是被摄政王发现,只怕今晚她二人就会被剥皮拆骨了。 楚清宁回过头,对上灵栖一双担忧的眸子,她眉头蹙紧:“傻灵栖,如果我不为自己谋个后路,怎么斗得过太子?” “可是,这次没有许苓月恶意栽赃,也许太子不会……”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放过他!” 灵栖察觉到她眼中的恨意,只好噤声。 “走!”楚清宁见时候差不多,便拉着灵栖往雅旭阁大门那边走去。 她二人虽穿着男装,但年纪不大,又加上身量偏矮小,与其他男子一比,就像两个没长开的少年。 看门的龟公上前两步拦住了她们,上下打量了说道:“二位客官怕是毛都没长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是赶紧回家找娘!” “这天底下竟还有将客人往外推的小二,小爷就是来消遣的,不成吗?”楚清宁拂开他的咸猪蹄,挺直腰板道:“荆川国有哪条法令规定,毛还没长齐就不能来逛青楼楚馆?” 龟公咂舌,面前的这两个看似柔弱的小少年,竟然有这般的气势,万一是哪家的公子爷,他此刻扫了他的兴,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二位小公子请,只是这雅旭阁内有许多大有来头的人物,你们可要小心才是。”他立即换了副面孔,满脸堆笑地弓腰说道。 楚清宁自然知道这里绝非她久留之地,她得尽快找到萧誉璟,看看他青睐怎样的男子,她也好有个参照不是。 她清了清嗓子,双手一甩学着方才萧誉璟的模样大步跨进了雅旭阁的门槛,后面的灵栖挣扎了片刻,也只能跟了进去。 绕过门口的雕花镂空落地罩,楚清宁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雅旭阁虽为男妓馆,但却比香梦楼收敛许多。 虽说阁内布置大体以朱砂红与杏仁黄的绸布为主,看似招摇花哨,但坐镇的男倌们穿着得体,举手投足之间各有特色,或是弹琴,或是吹笛,又或是起舞…… 楚清宁被那个弹琴的男倌吸引住了,他身材 修长,比其他男倌多了几分不染风尘的气质,墨色的长发披落下来,一双丹凤眼妩媚多情,高挺的鼻嫩粉的唇,姿容当属上乘。且看他骨骼分明的十指在琴弦上如行云流水般游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哟,二位小客官头一次?”一个皮肤异常白皙又穿着清凉的年轻男人忽然与她们打招呼,凑过来时,他身上的脂粉味一下子钻入楚清宁的鼻尖,呛得她连声打了喷嚏。 “你,离我家公子远些!”灵栖连忙上前挡在二人之间,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个男人。 “哦哟哟,真是可爱,小人是这儿的老板宋玉,不知二位想玩些什么呢?”那年轻男人原地旋转一圈,眉间尽显妩媚,语气中也是无比骄傲:“我这雅旭阁什么样出色的男子都有,能文能武,吟诗作曲,棋琴书画……还有很会伺候人的小倌,就看您想选什么。” 说完便朝楚清宁跑了一个媚眼,惊得她背后一阵恶寒。 她拉住快要冒火的灵栖,勉强笑道:“宋老板,我想先去雅间坐坐,接着再挑人,你看我这第一次来,这满阁的美色还需慢慢挑选不是?” 宋玉一双桃花眼在楚清宁的小脸上转了一圈,笑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我们这的雅间须得客人在楼下挑一名男倌相伴,才能给客人用的。” 真是钱精!楚清宁面上笑着,心底忍不住骂道,这只要点了人哪怕只是在雅间坐一会也得乖乖给了银子才能走? 罢了,就当花钱看着表演了。 “那我就——就选他!”楚清宁目光一扫,锁定了方才弹琴的男倌。 只见他抬起头,如夜般的眸子很是平淡,似乎一点波动都没有。 楚清宁一愣,视线接触的瞬间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好冷! 第九章 识破 “小客官眼光真好,这是前两日才来的新倌儿,叫寻欢,姿容才艺皆是上乘,而且……”宋玉拢拢身上的轻纱披肩,一脸坏笑道:“还是个雏儿呢!” “额……”楚清宁刚被那个寻欢盯得浑身发凉,现下听宋玉这么一说,她更是有些手足无措,急道:“赶紧给小爷开个雅间,再上一壶好茶与甜食。” “这喝茶怎么能行,小客官头一次来理应喝些酒才是呢!”宋玉一把推开瞪着眼的灵栖,拉着楚清宁的胳膊热络道。 楚清宁下意识捂住口鼻,道:“少废话,小爷就爱喝茶,快去准备,伺候好了还怕没银子吗?” 她看了眼灵栖,灵栖立刻会意,从钱袋里摸出十两银子,小脸一板不情不愿地递给宋玉。 宋玉接过银子面上笑容不减,十两银子他也没嫌少,立刻吩咐人领楚清宁她们上楼,而那个叫寻欢的男倌也抱着琴站了起来,跟在楚清宁后面一起上楼。 看着宋玉往别处去了,楚清宁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她的定力还不够,至少像宋玉这样的男人,她就有些扛不住了。 “快让开!” 头顶一道颇急的男子声音传来,楚清宁下意识抬头,只见云济在清道,而后面的萧誉璟一脸戾气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那双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前方,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在他的眼前。 灵栖赶紧拉着楚清宁侧过身子,给他们让道。 楚清宁不知怎么回事,在萧誉璟越走越近是心里竟有点紧张,她宽慰自己是上一世的噩梦带来的压力,毕竟她亲眼见过他一边笑着一边杀人的样子。 只是……与他越隔越近之后,她竟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萧誉璟确实可以用姿容绝色来形容,样貌比刚才的寻欢更佳。 身穿蔚蓝底边绣金纹鹤氅,外披一条玄色夹棉披风,一双星目清冷锋利,坚挺的鼻子彷如平地而起的山脉,而薄唇因为戾气没有什么血色,如瀑布般的长发随意用紫檀木簪子绾在后脑勺,整个人看上去又凶又……颓。 楚清宁略好奇地看着他,难道现在的荆川国还有能令他生气的人? 想着想着,那双星目忽然变了方 向,直直地落在楚清宁的身上,他半眯着打量她,仿佛又回到了她站在街门口与他视线交错的那日。 “大胆!谁允许你直视王爷!” 灵栖看情况不妙,立即拉了拉楚清宁的衣摆。楚清宁回过神来,赶紧垂下头,粗着些喉咙道:“小人冒犯了,请王爷恕罪。” 云济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萧誉璟拦住,他走到楚清宁的面前,脸上的戾气似乎少了许多,嘴角还勾起了一个弧度说道:“小小年纪就来这儿,你是谁家的?” “我……”楚清宁拳头紧握,她今日来只是看他喜欢什么样的男倌儿,压根就没想到会聊上。若是她胡乱说一个,以萧誉璟的手段,怕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能查出来了。 “怎么?听不懂本王说的话,还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开口了,这次口气中带了几分薄冰。 楚清宁沉下心来,强迫自己冷静,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灵栖浑身紧绷。 “小人家里小门小户,实在不足以说出来叨扰王爷尊耳。”楚清宁忙作揖行了礼,抬起头语调平稳道:“只是近来读书读得有些乏了,想来雅旭阁听听曲儿舒缓舒缓。” 她说完悄悄地瞄了一眼萧誉璟的神色,却正好看到他盯着自己的脸,她有些紧张了,今日她的妆容是只稍加变动,万一他认出来了…… 此刻整个雅旭阁的人仿佛都在看着他们,一丝别的声音都没有,静得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以后别来了,”萧誉璟忽然开口,漆黑的眸子倒映出眼前的少年,他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之前的事本王不予计较,但楚太傅的女儿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脑中轰隆一下,耳边的热风令楚清宁惶恐,他的意思是她之前派人调查他行踪这事早被他知道了?只怪她想得太简单了,她重活一世应当细细考量,不该打败为了一头狼而招惹一只猎豹。 那样的结果,是致命的。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赫然发现萧誉璟的眼中没有杀意,所以,她应该庆幸吗? 讪讪然笑了笑,楚清宁又郑重地作揖道:“多谢王爷训导,小人明白了。” “嗯。” 萧誉璟满意地侧过身子,大步飞扬地往楼下走去,很 快他与云济就消失在雅旭阁大门口。 “公子,”灵栖拉了拉楚清宁的手,面上相比之前少了几分紧张小声问道:“王爷方才说了什么,他有没有发现?” “我们回去再说。” 楚清宁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萧誉璟为什么会放过他,但此次也确实是她鲁莽了,稍一不慎就会连累整个楚家,对付太子她还需要慢慢筹划。 她带着灵栖下楼,路过那个男倌寻欢时,忽然被他拉住了胳膊,她蹙眉回头,道:“放手!” 寻欢见她面带怒色也不慌忙,清声道:“公子选中了我,怎么还没进雅间就要走?” 楚清宁眸子一动,笑道:“突然想起家中还有功课要做,下次再来就是了。” “可公子花了银子不上去坐一坐,寻欢是会被人笑话的。”他依旧不松手,狭长的丹凤眼中透着几分危险。 楚清宁有些不耐烦了,她今日出来又赔银子又丢面子,哪还顾得上一个男倌会不会被人笑话,做这一行的无非不是为了银子吗? 她一咬牙从灵栖腰间扯过那个胀鼓鼓的钱袋,二话不说就塞到寻欢手里,趁他不注意挣脱出来,拉着灵栖就往下跑,也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回过头说道:“这些银子就当本小爷买了你一晚,今日你好生休息!” 旁人听了这话权当是楚清宁年纪小不懂事,笑笑就各自做事去了。 只是,看着楚清宁二人逃跑的背影,寻欢紧紧握着那包银子,面上黑得如同那锅底灰,身上透出的煞气惊得其他人都不敢从他身边经过。 第十章 再见许苓月 楚清宁安全地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有一个人却早已在祠堂等她。 月牙汇报时,她没有半分紧张,她猜到父亲会偷偷派人跟着他,这回来的路上她总能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等梳洗打扮好之后,楚清宁推开了祠堂厚重的门,见父亲正跪在没有蒲团的青砖上一遍一遍地朝着祖宗牌位在磕头。 “父亲!”她惊呼一声,连忙跨进门槛,她扶着楚策的胳膊却怎么也拖不动他。 楚清宁有些懊恼,松开手立时跪了下来,恳切道:“父亲,如果有错那也是女儿的错,请父亲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他的病已经扎根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只会加速病情的恶化! 楚策没有说话,还是继续磕着头,这一声声砰砰的磕头声就好像打在楚清宁的心上。 “您再如此,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了会难过的!”她咬着牙,只得将母亲的名头搬了出来,她知道父亲最在乎的就是早已仙逝的母亲。 楚策听到后真的停下了,他扭过头,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磕出一块朱砂色的红痕。 “这个时候,你休要提你母亲!”他的眼神有些伤痛,就像是她五岁那年产婆告知父亲母亲难产而亡的时候一样,那双悲怮的眸子中满满的都是心疼。 “女儿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父亲这么生气?” 楚策仔细看了看女儿的小脸,皱着眉摇摇头说道:“清儿,你最近几日怎么变了?明明模样还是一样,但是为父总觉得你很陌生。” 闻言楚清宁一怔,“父亲这是何意?女儿不明白。” “为父派人调查过,前几日你赶走那孩子确实是你母亲娘家的旧戚,但她却因为被你赶走,而令被她的舅母卖入香梦楼那种地方!”楚策话语中有一丝愤怒,接着他拉住楚清宁手臂,“清儿,你何时变得这么残忍,不通人情了?” “还有,你今夜竟还带着灵栖去,去雅旭阁那种地方!为父教你的礼义廉耻,你是否抛去九霄云外了?” “父亲,女儿知错了。”楚清宁拼尽全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委屈,她咬着唇道:“父亲想怎么惩罚便罚。” 楚策看着她 ,心中也有几分愧疚,毕竟在夫人走后,他对她们姐妹二人关心甚少,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做出这几次错事。 “罚便罢了,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为父不好,也怪不得你。方才为父已替你向祖宗向你母亲请罪了,你便忘了这事。”楚策撑着自己跪的发麻的腿站了起来,把还跪在地上的楚清宁也拉了起来,“明日为父会让人把苓月那孩子带回府,你日后不能再如此欺负人家,不然你娘在天上看着会难过的。” 楚清宁猛然抬起头,碧水般的眸子微微发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清宁知道了。” 短短的几个字,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挤出来的,她忽略了父亲是个重情义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将人赶走。 次日午后,后院的管事李嬷嬷就将一脸惊慌的许苓月领到了西花厅。 楚策面带愧疚地让她坐下,寒暄了几句才道:“苓月,之前的事是清儿没有弄清楚,你莫怪她,从今儿起,太傅府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是太傅府的表小姐,吃穿用度绝不会亏待了你……” 他还没说完,但许苓月已经跪在了地上,梨花带雨哭得很是动情,“今日若不是您派人来赎,恐怕今夜苓月就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太傅府的表小姐苓月自不敢当,只愿做府上的丫鬟伺候好姨夫与二位表妹,那便是苓月最大的心愿了。” 楚清宁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十分佩服她,不做戏子当真是可惜了。 “傻孩子快站起来!”楚策连忙将她扶起来,安慰道:“好在你没出什么事,否则以后我这张老脸怎么去见你姨母啊。再说,我们府里丫鬟很多,你只管安心地住着,有什么缺的就找李嬷嬷。” 他侧身又对着李嬷嬷吩咐道:“李嬷嬷,你将西苑的重华院收拾下,再挑选几个得力的丫鬟伺候表小姐。” “是,老奴这就下去准备。”李嬷嬷应道,随即就下去准备了。 许苓月净白的小脸流着两抹泪痕,神情极为认真:“多谢姨夫,这大恩大德,苓月无以为报,日后定当以您为生父好好尽孝。” “好,好。”楚策听得开怀大笑,似乎近日的阴霾一扫而尽。 楚清宁也笑了,只是皮笑肉不笑:“苓月表姐在那 香梦楼受了这么多苦,好在还是完璧,否则清宁都无颜见堂姨母了,堂姨夫若在,指不定要好好教训清宁呢,毕竟父亲都是疼惜女儿的。” 许苓月面上的温情立刻绷住,就好像有根根细针在刺着她的心,又痛又麻。她抬起头对上楚清宁的目光时,脑中出现的只有那日她咄咄逼人的高傲姿态,真是令人恶心。 而且楚清宁这话之中字字句句都在说她进过青楼,无论身子干不干净都已经成了事实,又再提及了她的生父,这是在警告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许苓月收起眼底的恨意,换上一副温婉听话的模样:“清宁表妹别将这事记在心中,我舅母本就是想拿我换银子的,表妹自然被她的话影响从而错将我赶走,如今好了就不要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她的乖巧懂事让楚策心生同情,他温声道:“是啊,以后切莫再提那些事,清宁,你亲自送你表姐去重华院,也顺便带她熟悉一下府里的路。” “是,父亲。” 楚清宁面上带笑,对着许苓月做了个请的动作。 许苓月抓起包袱,嫣然地给楚策行了个礼:“姨夫,苓月先行告退了。” 楚策点了点头,目光带着些许满意看着两人离开西花厅。 走在挂着红绸的游廊中,许苓月好奇地四处看着,想到自己即将住在这个大院子里,成为这里的小姐,面上的笑意便藏也藏不住了。 “开心吗?” 许苓月一转过头,发现楚清宁冰冷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那种感觉压抑得她有些透不过来气。 仿佛过了很久,只见楚清宁忽然笑了,嘴角翘起一个微微的弧度道:“苓月表姐,我和湘儿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你可别越俎代庖啊!” 眼前少女粉腮羞面,看似在与她打商量,却没有半分委婉,许苓月忙堆起一张很假的笑颜,回应道:“怎么会,表妹你想多了。” 两人在游廊中对着彼此笑着,却没有半分喜悦的气氛,秋风吹动红绸,却吹不散这异样的气氛。 第十一章 血玉夜明珠 回到意欢院之后,楚清宁疲惫地躺倒在软塌上,灵栖忙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身边的梨花木靠桌上,担心道:“小姐,如今老爷将许苓月接回了府,这该如何是好?” 楚清宁闭着眼小憩,嘴上却在安慰灵栖:“不急,既然现在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了,也许更好控制。” “要不要派个人到她身边,以防她暗中耍什么花招。” “嗯,你去办。” 见楚清宁又掩嘴打了个哈欠,灵栖赶紧走进里屋从衣箱内拿了一条带薄棉的小被褥为她盖上,直到听她呼吸均匀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刚阖上门,一阵银铃般轻快的笑声就从游廊处传来,灵栖微微皱眉,轻声吩咐门外守着的月牙:“小姐睡下了,你去通知后厨将午饭热着,待会小姐醒来要用。” 月牙垂首答应,转身出了院子往后厨方向去了。 灵栖也不多停留,看了眼在院中做清扫的月影,和正在浇花修枝的月心,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立即明白,手下动作轻了许多。 “姐姐,湘儿有好东西给你看!”一身浅粉齐腰襦裙,外头又套了件杏色比甲的楚湘雨踏着欢快的步子跨进跨院的小门,一张粉嫩的小脸满是兴奋。 灵栖心头一惊,连忙加快脚步跑到楚湘雨身边,轻声禀告:“二小姐,大小姐此刻正在休息,您若有什么东西,奴婢先行替大小姐收下,待她醒来自会给您回话的。” “这都快用午饭了,姐姐昨夜里没睡好吗?”楚湘雨望了望长姐的屋子,又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檀木小方盒子,嘟着唇道:“前几日姐姐还说来陪我玩的,转眼又给忘了!” 灵栖双手交叠在身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又说道:“二小姐切莫生气,实在是大小姐这几日身子不爽,待奴婢禀告后,必定马上去勤芳院给您回话。” 楚湘雨身边的大丫鬟青蔓与灵栖对视一眼,立即蹲下身子,轻声安慰道:“小姐不如用过午饭小睡片刻后再过来,想必那时候大小姐就醒了呢。” 听她二人一人一句,楚湘雨扭扭小脑袋又看了眼那间安静的屋子,只好同意道: “好,那我待会再过来找姐姐,灵栖你将这个拿给姐姐,她醒了看到一定很惊喜!” “是,奴婢替小姐谢过二小姐馈赠。” 灵栖接过那个檀木小方盒子,见楚湘雨又蹦蹦跳跳笑着回去后,才舒下一口气。小姐昨个夜里一宿不睡,这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她可不能让二小姐打扰了她。 手中的小盒子沉甸甸的,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袖袋后就往前院去了。 约莫半盏茶后,灵栖才回到意欢院,她见楚清宁还在睡着,就去自己房中拿了针线篓子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靠着檐柱一边纳鞋垫子一边等着楚清宁醒来。 *** 未时一刻,屋子里楚清宁醒了,她浅声唤道:“灵栖。” 灵栖一听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吩咐月牙去后厨将煨着的午饭用食盒带过来,等推门进去屋里时才发现楚清宁已经坐起来了。 “小姐您怎么不多睡会儿?瞧着面上还有些疲倦。” “不睡了,越睡越累。”楚清宁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把盖在身上的薄被褥递给灵栖,问道:“之前是不是湘儿来过了?” 灵栖接过薄被褥仔细地折好放回衣箱,随后从袖袋中拿出那个小方盒子递给楚清宁才说道:“是,二小姐来找您玩,不过奴婢知道您太累了便自作主张将她拦下了,二小姐留下了这个物件,说是待会还会过来。” “嗯,那个小机灵鬼怕是要嫌弃我这个长姐没陪她玩了。”楚清宁摇摇头,但脸上却洋溢着宠爱之情。 手里的小盒子沉沉的,她没细想就将它打开了。 霎时眼前一亮,楚清宁惊喜地拿起盒中通体血红的珠子,“血玉夜明珠!” 她梦里前世只在太子府见过一颗血玉夜明珠,据说是友邦御辰国赠与的,用它泡药浴可以更好地让药进入人体从而更快起效,是辅助治愈的宝贝。 当时使节带来了五颗不同大小的血玉夜明珠,太子府的那颗只有指甲盖大小就已经稀罕无比,而她手里这颗却足足有一颗鸡蛋那么大! “灵栖!湘儿是怎么得到这个的?”楚清宁神情有些激动,忙问道。 灵栖摇摇头,“奴婢并不知道,不如直接问二小姐。” “好,我这就去勤芳院。” 楚清宁攥紧手中沁凉的珠子,心中却是炙热异常。 她正愁父亲病需要调理,就拿到了这么好的宝贝,怎么能不开心! 正要往外走,灵栖忙拦住她,“小姐莫急,二小姐此刻说不定还在午憩,还是先用午饭。” 刚说完,月牙就提着食盒进屋来了,面上有些发红,像是小跑着回来的,“小姐,快用饭,今日厨房烧了醋溜鱼,南煎丸子,芙蓉燕菜,还有您最爱的雪耳莲子羹,奴婢都给您煨好了,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食盒一揭开,清甜的菜香就飘散开来,楚清宁肚子咕噜地叫了一下,看着两个丫头忍不住偷笑的模样,她略有些尴尬。 “看来今日的饭菜很是香甜,我这五脏庙都发急了呢。”她弯眉娇笑,将血玉夜明珠放进小盒子里交给灵栖保管,然后坐到雕花木桌前用起午饭来。 雪耳莲子羹入口香甜滑腻,她前世最爱这个味道。 后来父亲没了,她一门心思都在维持太师府的生计,鲜少再尝过这个味道了,如今喝来倒有几分怀念。 不多时,她吃了五分饱便放下了手中的红檀木筷子,刚用月牙递过来的绣花手绢压了压唇角,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少女的叫唤声:“姐姐!” 楚清宁忙让月牙收拾桌上的饭菜,灵栖则亲自去外头迎楚湘雨进来。 “姐姐,你可算醒了!”楚湘雨披着件藕色夹棉披风,跑进屋子里来时就像脚下带风,青蔓忙拉住她解下披风才放开她。 楚清宁宠溺地将她搂紧怀中,替她整理鬓边的碎发,又捏捏她粉嫩的脸颊,“你呀每次都跑这么急,小心着凉了。” “还不是姐姐不来勤芳院,湘儿只能自己来啦。”楚湘雨在长姐怀里蹭了蹭,撒娇道。 “是姐姐错了,日后一定多去陪你。” 楚清宁假装在自己脑袋上垂了一下,逗得怀里的女孩笑得灿烂。 忽然想起那枚血玉夜明珠,她让灵栖打开了那个小盒子,低头问道:“湘儿,这东西你打哪儿来的?” 第十二章 出淤泥怎能不染 楚湘雨小脸神神秘秘,抬起头来与青蔓相视一笑才道:“昨日午后,我出府去逛闹市时碰巧遇到了一个被恶汉欺负的瞎眼老伯伯,他被冤枉偷了那人的钱袋。可我见那老伯伯年纪那么大了又瞎了眼,走路都不利索,怎么可能偷人钱袋呢?” “后来青蔓去打听了,才知这个恶汉惯用这招欺负外乡人来敛财,其他的小老百姓又不敢得罪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于是我就装作随身带的宝贝丢了,让跟着出来的丫鬟小厮充作路人指认恶汉,给他也来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恶汉见说他的人多了便跑了,然后老伯伯把那个小盒子给了我,说是当做还我丢的宝贝,我本不收的,但……” 听她绘声绘色地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楚清宁哭笑不得,白皙细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妹妹的粉颊,“你平白无故冤枉那恶汉,万一他真的对你动手那该如何是好?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让小厮去官府报案就好,不要自己强出头。” 记得前世许苓月进府之后,湘儿就一直与她作对,平时也很少出府了。因为之前她将许苓月赶走,也许就让妹妹的人生也有了些微的变化,而血玉夜明珠确实是一个极大的收获。 “有那么多人在,我才不怕呢,再说青蔓会功夫,她会保护我的!”楚湘雨小嘴翘起,挣脱长姐的怀抱,跑过去拉住青蔓的手,小脸一板:“姐姐你不仅不夸我聪明,还教训我……” 楚清宁被她这小委屈噎住,刚准备哄她,就听见月心敲门禀报:“小姐,那位表小姐在院外求见,说是给您准备了礼。” 面上的笑容一滞,楚清宁的语气冷了下来,“告诉她,我还在午憩,她的好意我心领了,礼就不必了。” “是。”月心听命垂声退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楚湘雨捏捏青蔓的手,秀眉微蹙:“什么表小姐?” “回小姐,就是前几日来认亲的表小姐。”青蔓轻声回道。 像是听到件了不得的事,她忙松开青蔓的手,小步走到楚清宁面前,疑惑道:“姐姐,你不是将她赶走了?怎么她还没有走吗?” 楚清宁微微叹了口气,握住妹妹的小手,她的面色才缓和了些:“是姐姐没查清楚,不过这个表姐心思不单纯,湘儿小心些便好。” 她又侧头看向青蔓,抿唇吩咐道:“青蔓,你做事细心周到,但在待人方面你要拉着点湘儿,她性格直爽了些,容易惹事,切莫让她再与别人起口角之争。” 青蔓欠身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但楚湘雨对她的话不满意了,“我可是救了那个老伯伯,他还说那颗送我的珠子好处多着呢,我哪里惹事了!” “好好,是姐姐又说错了……” *** 里面姐妹二人的讲话声传到了院外,换了一身葱绿色对襟襦裙的许苓月站在台阶下,手里捧着一双绣着莲开并蒂的绣花鞋。 月心站在台阶上,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表小姐,您请回。” “听着讲话声,清宁表妹应该是醒了,麻烦再去通传一声,”许苓月低头看着那双绣花鞋,眼眶还没说就红了,“这是我来之前亲手缝制的,虽说手工粗糙了些,但也是用了自己有的最好的料子,姨夫对苓月有恩,说什么这份薄礼也要送到表妹手中。” 她说的很是动情,月心又是个心软的,挣扎了片刻说道:“那您再等会儿,奴婢再去问问。” “那有劳了。”许苓月微微欠身,见月心跑进去后,温柔如水的眸子立刻冷了下来,眼底甚至还有几分鄙夷。 一个小丫鬟也敢站得比她高说话,当真与她的主人一样,高傲,不知所谓! 没一会,楚清宁随月心走到院外,她站在台阶上没有下去,目光锁在许苓月手中的那双绣花鞋上。 许苓月上了几层台阶,忙换了一副质朴的笑脸道:“表妹,我住进太傅府也没什么礼可送,这是我亲手绣的鞋,这上面是双生莲花,以前听说书人说过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想这是好寓意。” “可是,我看这鞋似乎有哪里不对呢,”楚清宁拿起一只绣花鞋左右翻看,随后紧皱眉头又塞回了许苓月手中道:“莲花并蒂原意虽好,但古有昏君萧宝卷宠姬潘妃,赤足濯金莲,一步一生花,你送我这样带有寓意的鞋子,莫非是想借机讽刺我?” 许苓月小 脸煞白,忙不迭地摇头道:“不是的,清宁表妹,我自小没读过什么书,并不知道这其中有这样的说法。” 阴沉的天落了几滴雨下来,打在鞋尖上,将那上头的莲花添了几分栩栩如生,楚清宁收回视线,笑靥如花。 “原来是我多心了,这绣花鞋恕清宁不能收了,但表姐的心意我心领了,” 她不着痕迹地搓了搓手,无奈道:“其实我也不喜欢白莲,就算再怎么出淤泥而不染,始终是从那样的环境中出来的,能有多少能做到干净呢?” 她的小动作全落在了许苓月的眼中,一字一句也激荡在许苓月的心中。 这话虽然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却是明里暗里都在笑她是从青楼出来的。 许苓月捧着绣花鞋的手微微收拢,心底不知骂了多少遍,她会被卖去青楼,还不是她楚清宁害的?此刻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那种话! “是我思虑不周,这双鞋我拿回去就是了,望清宁表妹原谅我没什么学识。”她忍住心头火气,讨好似地说道。 “当然不会,只是我这儿还有事儿就不留表姐了,请。” 楚清宁没有多与她说,找了个借口就准备打发她走了。 毕竟她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对方已经听的明明白白了,没必要留下她看着胸口也堵得慌。 “既如此我便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随意应和了几句,许苓月就拿着那双绣花鞋离开了,看她脚步发颤,许是气得不轻。 楚清宁捂嘴偷笑,她倒要看看许苓月脸上那张面具什么时候掉下来。 第十三章 医圣毒宗 皓星阁,卯时二刻。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一身玄色中衣的萧誉璟已经醒了,他面色有些疲惫,似乎没怎么睡好。他自行拿起一件黑皮毛雪貂大氅披在身上,之后挑起帘帐走至外屋,低声唤道:“云济!” 不过片刻,一身黑衣软甲劲装的云济推开了门,满眼惺忪,嘴边还有一些不明液体流过的痕迹,但他却浑然不知,醒了醒神抱手行礼道:“王爷,这才卯时,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萧誉璟盯着他嘴边看去,忽然觉得心情愉悦,指了指他的嘴边说道:“快擦了,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你这统领还有什么颜面?” “这……属下失态了。”云济忙用手背擦擦嘴角,他昨夜轮值守夜竟不小心靠在檐柱上睡着了,还……还流了哈喇子。 “日后你不必守夜了,摄政王府守卫严密,想飞进一只苍蝇来都困难,也不差你一人守夜。”萧誉璟摆摆手,随后那双星目中又多了几分烦躁:“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云济知道他说的是谁,连忙端正神色,道:“属下派人查访数日,本来几日前有人在闹市见过那位大人被人所救,只是很快又不见踪影了。之后属下让风澈再去附近查访,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被人救了……是谁?”萧誉璟眸子一眯,目光闪烁。 “是太傅府的二小姐,她救了那位大人,而且,”云济顿了顿,又道:“他将血玉夜明珠送给了她,派进太傅府的线人昨夜传消息回来说那颗夜明珠已经到了楚大小姐手中。” 听及此萧誉璟的唇角忽然掀起一个笑容,他哦了一声,脑中突然回忆起那天男装打扮的楚清宁,看着就像个毛头小子,为了调查他竟女扮男装跑去雅旭阁那种地方,倒也有几分娇憨可爱。 “王爷?若没有事,云济先下去了。”云济见他似乎在想事,小声提醒。 只可惜,萧誉璟充耳不闻。 “……”云济感觉这空气都静止了,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悄悄退到门边,准备出去。 门吱呀一声刚推开,身后萧誉璟沉声吩咐道:“查到那老家伙的消息,就尽快回禀。” 云济立刻正色道:“是,属下遵命。” *** 次日后,太傅府。 隅中时分,春日光薄但早已升起,太傅府内院忙做起来,丫鬟婆子们行云流水,都在忙着自个儿的活,外出采货的灵栖却一脸急色三步并两步地从街门跑回意欢院。 此时楚清宁还在用早饭,鸡丝粥入口滑腻,软香咸糥,但她只是轻轻咀嚼两下便咽下了,目光专注地看着桌面上的医书。 她让月牙去书房拿来了几本医书,一来她可以看看有没有治愈父亲的药方,二来可以学一技所长,那绝对是有用的。 再说,她如今才十三岁,在父亲看来还是个只会吃醋长不大的孩子,在外人眼中她又不过是个藏在闺阁的小姐。 眼下只有灵栖信她帮她是不够的,她需要在这几年里迅速成长起来,将前世那样的局势扭转过来。 而她所做的第一步就是治好父亲的病,不让许苓月有任何下手的机会。 “小姐!” 门外传来灵栖焦急的喊声,楚清宁回过神来,正好看到灵栖跨进门槛。 她轻声问道:“你不是去买医书了吗?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灵栖一路跑来没停下休息过,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楚清宁让她歇口气,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接过水,灵栖便咕噜咕噜一口全喝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放下瓷杯,这才说道:“回禀小姐,灵栖听您的吩咐去书馆买书,却碰到一个瞎眼老者在闹场,他似乎就是二小姐救下的那个老人家。” 楚清宁抿唇,“那老者为何闹场?” “他说那家书馆所贩卖的医术典籍多有庸医所著,是为假书,学了说不定会害死人!” “他不是双眼看不见吗?如何能分辨?” 楚清宁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之前她从湘儿口中得知那颗夜明珠来自一位瞎眼老者时,也是有过疑惑不解,那既然是御辰国送给当今皇帝的礼物,又怎么会沦落到一个瞎眼老人手里? 不过当时眼前之事更为重要,所以她就没有多想,毕竟就算她问湘儿,她也不知道。 灵栖脸上少有惊艳的神色,“这也是神奇之处,那老人从袖袋中摸出两只不知是什么的红色虫子,虫子爬过哪里,他便能说出对 应的内容。而且他所说的医理确实很精准,最后就连书馆的老板也不得不佩服,将门关了说要好好整顿一番呢。” 红色的虫子?楚清宁细细想着,蓦然她惊站起来,就连手边的粥碗打翻了她也没在意。 灵栖和一旁侍候的月心忙帮她收拾,还细心查看了她身上是否有沾到,但楚清宁挥挥手让她二人停下来。 “苗蛊生疆,辣手催医。” 她记得前世太子萧廷最忌惮的就是萧誉璟身边有医圣毒宗二人,医圣傅爷是在萧誉璟还小时便效忠于他,据说他的医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而毒宗就较为神秘,从不出现在人前,只听说他远在千米之外就能杀人于无形。 这一医一毒原是水火不相容的,也不知萧誉璟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能令二人和平相处。 但这都不重要,楚清宁对这毒宗十分感兴趣。 “灵栖,你知道这位瞎眼老先生住在什么地方吗?” 灵栖颔首应道:“小姐放心,之前听二小姐讲过这位先生,奴婢自然留心,已悄悄跟随他回过住处,地方灵栖已熟记在心。” “好,很好!带上那个小方盒子,你随我一起去拜访一下那位老先生。”楚清宁抿唇一笑,垂眸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医术,吩咐道:“月心,你与月牙留在府中,将这些收拾一下,我出去一趟,办完事便会回来。” “是,奴婢遵命!”月心福身应道。 楚清宁打开灵栖刚刚拿出的小方盒子,里面的血玉夜明珠透着莹润的红光,她的目光沉了沉,这对她来说也许就是一次机会。 第十四章 黄雀在后 灵栖让门房的刘叔在角门口备了辆轻便的马车,楚清宁不想那么多人跟着,出了灵栖之外,就只带了一个马夫。 她披着一件暗红色绸面的斗篷,手中抱着那个檀木小方盒子,坐在疾驰颠簸的马车中,心中却千思百绪。 前世的楚清宁一心扑在维持太师府众人的开支用度上,从不曾想她真心对待的人会背叛她。 还记得许苓月贴在她耳旁说的最后一句话,讽刺又极尽得意:“知道为什么楚家库房的银子少得那么快吗?那还要多谢你让我协管账本,不然那几代人用不完的银子怎么会到我的手里呢。” 手指紧紧扣住小方盒子的边沿,她紧咬住后槽牙,眼底闪过滔天的恨意。 虽说楚家是簪缨世家,家底颇为殷实,但后来是用一点少一点。 那时萧誉璟说服了毒宗出山,风头更盛。 萧珽私下招揽人才急需银两,便故意在楚清宁面前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又加上许苓月假模假式地与她分析好歹,她才咬牙变卖了家中的十几间铺子换成银两赠给他。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切一切全都是他们二人给她下的套子,而她还傻傻地以为她做得对。 呵呵,真是可笑至极! “吁──” 外头马夫忽地拉住缰绳,马嘶吼一声骤然停下,楚清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得回过神来。 灵栖连忙稳住她,随后挑起帘子,面带怒色:“差点惊到大小姐,你是怎么赶的车?” “这……”马夫窘迫地用马鞭指指前面,苦笑道:“这前头,没路了!” 灵栖刚想骂他,一转眼顿时也怔住了。 马车前方是一大片沼泽地,别说马车了,就是人走在上面都会被陷下去。 怎么可能呢?灵栖抓着帘子的手微微颤着,她之前才走过这条路,明明不是这样的! “灵栖,怎么不走了?”楚清宁见灵栖的面色发白,便自行挑开另一边的帘子。 入眼的沼泽地远处荒无人烟,就像是一片死寂之地。 “小姐,我之前明明走过这条路的,奴婢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 灵栖放下帘子,心中已乱成一团,但楚清宁却并没 有慌乱,她直接掀开了帘子钻了出去,灵栖下意识也跟了出去。 楚清宁站在马车上,俯瞰地下的泥土,又复看了眼前方的路,抿唇笑了。 下一刻,她说道:“不用管,直接往前走,这是那位老先生设的一道不让外人打扰的屏障罢了。” “可是这前面万一真是沼泽地怎么办?”灵栖两只手放在身前,互相扣紧食指,那是她的小动作,只有心底极是慌乱时才会这般。 楚清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笑着拍拍她握紧的双手,“别怕,我相信你绝不会有错。” “小姐……”灵栖呢喃了一句,眼眶跟着红了,小姐这是将性命也交托给了她,她又怎么能退缩? 灵栖重重点了点头,便掀起帘子让楚清宁坐了进去。而她也接过马夫手中的马鞭,睁着亮如繁星的眸子,借着记忆,驾驶着马车朝沼泽地奔去。 对此毫不知情的马夫紧闭着眼睛,用手指死死扣住马车车身的边缘,心想着这大小姐是发疯了不成?他要是不下车就得送命了。 可若是他下了车,这饭碗也丢定了,同样也要饿死。 罢了,孤家寡人一个人他也无所谓了。 马车内,楚清宁镇定自若地坐在中座上,她相信灵栖,她同样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上陵城的郊外,处处都是泥路,她们脚下的土呈朱砂色,而眼前那片沼泽地却是幽绿色的,一个地方的土质和气候环境有关,不可能变化这么明显。 如此看来,灵栖之前跟踪之时,早已经被那位先生发现了。 马车疾驰,扬起黄沙,灵栖咬紧牙关,一拉缰绳,马车朝沼泽地飞跃而起。 “咻”地一下,马车在那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这事儿发生的突然,若是寻常人看到这一幕,几乎见鬼了一般。 就在她们后方不远处的地方,萧誉璟和云济骑着马跟在后面。 “她们的马车,消失了……”云济摸摸惊掉的下巴,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对身旁的人道:“王爷,这下我们该怎么做?” 萧誉璟看着刚才楚清宁的马车不见了的地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唇角翘起了一个弧度:“当然是追上去了,别忘了我们跟着楚清宁那个丫头,就是要借着她这根线索 ,找到那老家伙。” 他刚说完,双脚一夹马腹,手中缰绳紧拉,马便因吃痛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面前人影一空,云济也紧跟了上去,“王爷,小心!” 同样是轻轻一跃,他二人就和楚清宁的马车一样,在原地消失。 如同瀑布帘断,眼前景象焕然成了另一幅模样,他们勒住马缰,马蹄结结实实地踏在地面上。回头看去,背后还是一片沼泽之地,如真如幻,若不是亲身经历…… “这又是什么?”云济刚放松下来,等转头看向前方,浓眉又瞬间挤成了一个八字。 此刻他们的面前迷雾重重,已经完全不见楚清宁她们的影子,这又该如何追呢? 萧誉璟不慌不忙,朝云济勾了勾手指,云济应了声忙操纵身下的马靠近他,老老实实地把耳朵凑过去听从吩咐。 但没想到,萧誉璟什么话也没说,就在云济坐下的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掌。 马儿吃痛受惊,不顾身上的主人,径直就往那浓雾中冲去。 云济咬着牙抓紧缰绳,企图控制受惊的马儿,但怎么也拉不住,连人带马钻进了迷雾之中。 这时,他听到主子在背后说话:“放心,这雾没有毒,一直往前去就好。” 这迷雾阵确实无毒,但感情是拿他来试出来了的? 云济唇角抽搐,心底的泪流成了大海,其实王爷只要一声令下,他一定会冲锋陷阵的!而今,他只觉得心头受到了主子的暴击。 看着云济的身影越来越远,萧誉璟星眸中带着异样的神色,大喝一声也骑马冲进那迷雾之中。 这障眼法的机关如此简单,想必那老头并不是真心要为难楚清宁那丫头,只是设了个小局,来看看她是否有胆量罢了。 这个老家伙!还是那么喜欢搞这种小手段。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见到那样的场景不吓得赶紧回府,竟还毫无犹豫就往前冲了。 第十五章 迷雾寻迹 感觉马车在浓雾中跑了许久,楚清宁挑起帘子一角,透过灵栖和那个马夫的背影望出去,还是白茫茫一片,仿佛无边无际。 “灵栖,这段路我们是不是走了很久?”她攥紧墨绿色粗布面的马车帘子,碧波般的眸子沉了沉,仿佛是一汪深泉,“我们似乎一直在这里绕圈子。” 灵栖手上的动作一滞,她赶紧拉住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一旁的马夫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望了望,面露惊恐地道:“糟了糟了,前路不知,后路难退,大小姐,我们怕是遇上了老人家常说的鬼打墙了啊!” “胡说!”灵栖杏眸怒睁,扬起马鞭作势要打他,“你休要胡说八道,小心吓到小姐!” 马夫吓得退后两步,楚清宁忙开口拦住:“灵栖,住手!” 四下寂寥无声,就连之前沿途能听到的虫鸣声,此刻也都听不见了。 灵栖收起马鞭,心中有几分愧疚,她苦的面上苍白无色,“这都是灵栖的错,才让小姐被困在这里!” 楚清宁摇摇头,从马车里出来,她轻握住灵栖的肩头,“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一定要来的,不过不来这一遭怎么知道那位先生的本事竟这么大!” 这大概算五行术的范畴了,前世里她听到的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想必不光用了蛊毒,而是先使了五行术迷惑敌人,从而降低对方的警觉,让蛊毒可以悄无声息地渗入人体。 这玩的,可是心术啊! 楚清宁抿唇,忽地眸光一动,对着那个马夫说道:“你是刚来府里的马夫,是叫阿和对?” 正瑟缩着不知如何是好的马夫听到自己的名字,忙上前几步,站到马车边应道:“是,小姐您有何吩咐?” 楚清宁扶着马车车身,一个轻越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灵栖,将马鞭给他。”她将斗篷的兜帽拉起来,又把帽檐拉低了些只露出下半张脸,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神秘,“我和灵栖接下来自个儿走进去,你就在原地等着,若我出来时不见你在原地,你也别留在太傅府了,我不需要不听话的马夫。” “小的一定在这里等小姐出来,您放心 。”阿和忙从灵栖手中接过马鞭,连连垂头应是。 看他的模样,想是蛮怕死的,楚清宁点点头,随后便带着灵栖往迷雾深处走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前面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灵栖站住脚跟忙拉住楚清宁的手臂,劝道:“小姐,不如我们回去,一直走下去万一天黑了就更危险了。” “不必了,”楚清宁看了看脚下的泥,唇边露出一抹笑意:“我们到了。” “什么……”灵栖疑惑不解,她揉揉眼睛往四周望了一圈,还是一片迷雾,她们哪里走出来了? “你不要看,用听的,用闻的。” 楚清宁闭上眼睛,放下视觉,用耳朵来聆听四处的声音,用鼻子去嗅味道。 很快,她发现了什么惊喜,道:“你听,是不是有人在用药碾子磨药的声音?” 灵栖立刻收起心神,闭上眼认真地听,似乎一个细碎的声音真的落到了她的耳旁。 不止这个声音,渐渐地,虫鸣声,鸟儿的叫声,就连谁家里烧柴火噗呲噗呲的声音,她都听得清了。 跟着这些个声音,楚清宁拉着灵栖的手,一点点走过去,直到一阵光照到了她的面上。 楚清宁忙低下头让帽檐遮住些光亮,好一会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此时,眼前的迷雾散去了,她们面前是一座带围栏的茅草屋,后面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茅屋里头还传出阵阵捣药材的声音。 楚清宁摘下兜帽,靠近了两步发现那围栏内竟种着许多稀奇古怪的花草。 “小姐,今早我就是跟着那位老人家到的这里。”灵栖四下看了看,欣喜道。 “贵客来了,如不嫌弃敝室简陋,就请进屋。” 茅屋内传来一阵沙哑低沉的嗓音,就像尘封了几十年的老酒,“不过,老夫只见一人,之前偷偷跟来的小姑娘就在外面等着。” 灵栖愣住,与楚清宁对视一眼,察觉到小姐的意思,她便老实地待在了原地等着。 一跨进门槛,踩在凹凸不平地黄泥地上,楚清宁的目光就落在了坐在墙角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身上。 他穿着一身墨黑色长袍,头发用一根树枝削成的木簪绕了一个凌乱的发髻,枯黄黝黑的皮肤像一张老树皮,那双眼皮就 像粘在眼眶上,凹陷,诡异。 整个屋子充斥着浓郁的草药味道,医书一摞一摞地摆在他的桌上,还有一些从未看过的草药放在他的脚边。 “姑娘的胆量确实大,我那不值一提的五行术倒是难不倒你!”老者单手毫无犹豫地抓起脚边的一种药材,扔进了药舀子,用药杵敲碎磨出细粉。 “不过,你怎会知晓我这迷雾阵的破解之道?” 看他很是疑惑,楚清宁抿唇笑道:“先生的奇门五行术确实有趣,小女子并不聪慧,只是跟着脚下的泥走而已。” 见他仍是不语,楚清宁继续说道:“先生擅长用蛊,想必那沼泽地的幻影和在那迷雾之中,一定添了一种能令人产生臆想,又能迷失方向的蛊粉。所以我放弃了当下眼前所看到的,却又相信眼下自己所看到的,这才走了出来。” 老者手下的动作停了,他喃喃道:“放弃眼前自己所看到的,却又相信自己眼下所看到的,想不到你这官家的小姐,这眼神儿倒是灵巧的很呐!” “清宁还未自报家门,先生便已知晓我为官家的小姐,您的心中之眼自是更为通透明亮。” 楚清宁含笑向他福身,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道:“小女子是太傅的长女楚清宁,前几日小妹湘雨有幸遇到先生获赠一颗血玉夜明珠,不知先生可还记得?” 老者扶着身后的墙站起来,径直走至楚清宁面前,伸出手停在夜明珠上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说道:“这颗夜明珠确实是我送给那个小丫头的,她帮我了,老头子我也不会小气,你且收好。” 第十六章 蛊医巳寅 他收回了满是老茧的手,转过身又径直走回了墙角,沿途竟没有踢到任何摆在地上的杂物。 “这礼物甚是贵重,清宁多嘴问一句,先生这是从何获得的?”楚清宁小心翼翼将血玉夜明珠放进袖口的袖袋之中,诚恳问道。 老者继续坐下磨药,他的动作利落,完全不像是双眼有疾之人。 “你来找老夫,就只是问这事儿?”良久,那老者停下了手里的活,从一旁的矮脚桌子上拿起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壶,喝了一口道:“不过早年去过御辰国,一位老友相赠的,算不得什么。” 楚清宁怔了怔,她这几日查阅过典籍,这血玉夜明珠一直都是御辰国皇室在培育,每日需要一滴皇族血脉的指尖血,所以这寻常人家是绝对得不到这夜明珠的。 既然如此,他说的故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清宁此次前来,确实有事相求,只是不知先生允不允?” 老者侧头细思片刻,才道:“除了施医救人,老夫都愿意听你说说一二。” 除了救人?楚清宁眸光一沉,“先生虽是毒宗,却是医道圣手之一,与当世医圣不分高下,为何不愿救人?” 他当下没有回她,而是又饮了一口酒,再开口时语气中如同凛冬雪至:“这与你又有何干系?老夫没必要和你这小丫头解释。” 浑身骤然一冷,楚清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叹了口气:“请先生恕清宁失礼,实在是家父身患痨疾,已伤及肺腑,普通的大夫看不好,这才……” “你回,老夫发过重誓,此生不会施医救人,否则不得好死。”他扬扬手,没有再留下她的意思。 楚清宁面露急色,她欲开口,但又不知怎么劝说才能令他回心转意。 这时,茅屋外头似乎有些嘈杂的声音响起,老者眉头紧蹙,高声喊道:“臭小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话一说完,一道轻快的笑声便随着人踏门而入,一身墨青长袍的萧誉璟身形带风,在楚清宁眨眼之间便立在了她的身旁。 萧誉璟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她身上,他低下身子拍了拍衣摆处沾上的沙土,又借机在她耳旁 低声说道:“你可真是一个不安分的小丫头。” 就是这么一句轻如羽毛的话,楚清宁愣住了,她侧抬眼,却落进了一方黑水潭之中,他黑瞳之中的她的样子竟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暴露在了野豹的眼前。 “这丫头……你们是故意欺负老夫瞎了双眼?”老者狠狠放下酒壶,站起身来,“两年了,如此阴魂不散,真是枉为你摄政王的威名!” 萧誉璟闻言抬起头,这才将目光移开,他抿唇笑道:“这你就猜错了,这丫头根本就不知道本王跟在后面,更不是本王派来的,单纯只是向你求医罢了。” 楚清宁见这情况越发糟糕,只好解释道:“老先生,我确实不是与王爷一起来的,而且我们也不相熟……” “哼!说得好听,老夫是眼盲,但心不盲,你二人分明认识。” 老者似乎生气了,他打断了楚清宁的话,紧接着他的掌心有一团黑气在涌动,很快他的脚边钻出了许多蛇虫,它们的目标是萧誉璟。 向来最害怕蛇物,楚清宁下意识退了两步,可接着她的手腕却被萧誉璟拉住,他眸中似是划过微光:“怕什么?这老家伙认死理,你一走日后怕是再说什么他也不会再信了。” 可是……楚清宁凝眉瞅了眼那吐着红信子的赤练蛇,她是真的怕啊! “巳寅,你也年过半百了,还这么不讲理,怪不得年轻的时候斗不过傅叔。”萧誉璟另一只手扯了扯襟口,戏谑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老者的手一顿,就在同时那蛇虫群也停住不动了。 “啊——” 茅草屋外忽然响起男子的惊呼声,随后灵栖面上染上不知情绪的红晕跑了进来,她拉住楚清宁的斗篷边角,愤恨地看着茅草屋门口。 云济一边跟进来,一边吹着自己的左手,那手掌上赫然有一排小巧的齿印。他瞥了灵栖一眼,才悻悻然朝萧誉璟抱拳道:“王爷,这疯丫鬟属狗的,咬了属下就跑进来……” “你才是狗!”灵栖忍不住回声道,她方才好好在茅草屋外等着小姐,却没成想竟被人捂了嘴,若不是看到了摄政王,她早就动手了,为了小姐,她也不过就咬了那人一口罢了! “你还有理 了……” “云济,你话太多了。” 萧誉璟转过头看向地上,才发现地上的蛇虫在云济他们进来时都退回去了,他再次看向黑着脸的巳寅,“好在你也不是真的不讲理,好好沉下心来考虑一下本王之前的提议。” “不必了,时辰不早了,老夫这里粗茶淡饭就不留你们这些贵人了。”巳寅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绝,说罢转身就要往炉灶那边走去。 他既然话说得这么死,萧誉璟脸上也闪过失望,他看向同样因求医不成而面露难色的楚清宁,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似是诱惑般说道:“罢了,这老爷子确实曾起誓不再施医救人,不如这样,本王让府中的医圣傅爷帮太傅看诊,不收你诊金。” “医圣傅爷?”楚清宁喃喃道,有医圣给父亲看诊自然最好,但是……她探头看了看那老先生的背影,只是她更需要毒宗,虽然日后他也会为萧誉璟所用,可目前却如同一头脱缰的野马,任谁的话也是不听的。 再说,萧誉璟的笑容总让她觉得害怕,那感觉似乎她是被操纵的棋子,能随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云济挠挠后脑勺,直到王爷朝他使了眼色,他似乎明白王爷的意图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傅爷从没有治不好的病人,交给我们傅爷,贴心又放心。” “放屁!”云济刚说完,巳寅突然冒出了一句粗鄙之语,“那死老家伙多得是治不好的人,你这黄毛小子溜须拍马,好不难看!” “丫头,老夫虽不能亲自看诊,但我可以教你,你出手便是老夫出手,如何?” 第十七章 目的 “您,您真的愿意教我?”楚清宁欣喜不已,又忍不住再次确认一遍:“老先生,您不是在骗我?” “自然,老夫一只脚已经在棺材里了,说的话岂会有假!” 巳寅从怀中摸出一块通体翠绿的翡翠玉珏,郑重道:“我心不盲,听得出来你与臭小子虽认识,但绝不是一种人,你很有悟性,若你愿意,你就是我巳寅唯一的弟子。” 楚清宁看着他手中的玉珏,心中跳得厉害,原本她只是想求毒宗老先生为父亲看诊,没想到他直接收了自己做弟子,这确实是她意料之外的。 可是……她扭过头看向萧誉璟,此刻他也正在看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像是有一股计谋得逞的感觉。 她就是怕他,才不敢向医圣前辈求医,想不到她来求毒宗老先生,又遇到了他…… 不得不承认,她害怕他的笑容。 萧誉璟之前装模作样帮她说话,又把医圣前辈搬出来故意刺激老先生,肯定有什么目的! “你别忘了,蛊医承袭师业就必须以身种蛊,你的这双眼睛就是被蛊毒反噬才瞎了。”萧誉璟开口,似乎有些不屑,但他没有看着巳寅,一双星眸半眯着最后落在楚清宁的脸上,“你也想试试?” 这句话仿佛淬了毒,她忽然感觉到千虫万蚁爬过四肢百骸的那种痛苦,楚清宁立时吓了一跳,忙退了两步,灵栖见势连忙扶住了她。 此刻,小小的一间茅草屋里,四下皆是药草的味道,而众人的心境却全然不同。 不多时,巳寅冷哼一声,“这是我与小丫头之间的事,与你有何干系?姓傅的老家伙要是能治好,这丫头还能来求我?这只能他也没本事!” “再说,”他走到楚清宁面前,察觉到她有些被吓到了,便笑道:“别听他胡说,练蛊不管是内蛊或是外蛊,都会有反噬的危险,所以我只会教你医理,若日后你对蛊毒有了兴趣,再学也不迟。” 听及此,萧誉璟冷笑一声,走了几步走到茅草屋门口,在跨出去之前,他直视着前方,淡漠道:“庄叔,一身毒功教一个小丫头,你会后悔的。” “慢走,不送。” 萧誉璟没有再说,知道那老头子决定了的事,基本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跨出门槛便走了,云济瞥了一眼灵栖,忙朝着主子追了上去。 这下,茅草屋里便只有楚清宁三人了。 感觉到身边的身子一颤,灵栖扶紧小姐的双臂,心头却像被石头压着,难受又透不过来气。 这手段诡异的老先生,还有话里话外意味不明的摄政王爷,如果她是小姐,也不知该信谁了。 巳寅将那块翡翠玉珏握在掌心,递到楚清宁面前,“你若还有些胆量,我定会将一身医术传与你,还有些防身的御蛊术,对付寻常人就足够了。” 楚清宁犹豫了片刻,但很快地,她觉得自己很是好笑,重生之后,她很多地方都不再是自己做主了。 她轻轻抬起手,从巳寅的手中拿过那块翡翠玉珏,玉体整个冰凉凉的,像是一块薄冰。 她双手合十握着,“多谢师傅,清宁愚笨,若有不对之处,还望师傅不吝赐教。” “好,为师定会把一身医术细细传你,只不过,”他叹了口气,面上闪过精明:“收你做弟子,还是有些条件的,一来有些对不住你,收你做弟子是为气一气我师兄医圣傅归海,二来……” 他停顿了下,而楚清宁与灵栖对视一眼,心中更是没了底。 “我要你替我杀了皇帝萧誉珹。” 空气仿佛静止在那一刻。 “杀,杀了当今圣上?”初听他的话,楚清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反问一遍。 却在他冷漠肃杀的神色中找到了答案,可是凭她如何能做到?况且,他一介江湖中人,圣上又是怎么得罪他的? “我知道你心中疑惑颇重,但如今不是时候,老夫也不会和你解释。” 话毕,他走到摆满书籍的桌案上,俯下身子摸了摸,抓起两本医术递给她,“这是我所写的从医要领,你是初学者,这对你来说大有裨益,能少走许多弯路。” 楚清宁接过抱在怀中,连声多谢。 她不知道师傅与当今圣上有什么冤仇,但如今她还不需要考虑这些,想接近皇帝是极难的,何况还是要杀了他! 从此至终楚清宁的目标只有萧珽和许苓月而已。 她翻了几页手中的医书,目光所到 之处流光斐然,她面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师傅所撰写的内容处处是重点,比起那些市面书籍,确实精髓了不知多少。” “老夫希望,你不要拿我与那些庸医相提并论,绝无可比性。”巳寅甩甩手又回到墙角,坐下继续开始磨药。 楚清宁忙应着,确实如此,这书看似也非陈年旧作,如此说来师傅虽然盲了双眼,却仍能行云流水地撰写,也不出什么差错,怎是那些小大夫可比的! “是徒弟说错了。”她收起书,想着时辰不早了,若是用午饭之前还没有回府,父亲就该要疑心了。 她上前两步给巳寅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浅声道:“师傅,清宁走了,等研读完这两本典籍,我会再来的。” 巳寅嗯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从一个酱木色盒子中拿出一个小布袋,道:“这是药蛊花种,我将种子都放在一起了,种出来什么都要看缘分,你拿去。” 接过那个小布袋,楚清宁应了声,这才和灵栖出了屋子,而巳寅依旧在磨药,那样平静,仿佛她们之前都没出现过。 这时雾已经散了,远远望过去,她们的马车就停在中央,上面的阿和似乎靠在车身上睡着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巳寅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下次再来,我只允许你带这个小丫鬟,还要小心被人盯上,明白吗?” “是!” 楚清宁高声应了句,随后她的面前开始起雾,她揉了揉眼睛,心底忍不住佩服,也不知师傅什么时候又施了蛊粉。 第十八章 匪寇 马车正往回赶,楚清宁坐在马车里面将其中一部《从医令》又细细看了前几页,心中更是开阔了不少。 师傅的医理相对于普通医者来说,确实更为霸道一些。 他认为人本应不会生病,只有身体中缺失了一些原有健康的东西,才产生了病因,人服药下去只是改善了当下的状况,只有改变身体本质,补给身体所需要的的东西,那病就不药而愈了。 他所用于改变身体的便是药蛊。 这与虫蛊不一样,它是以毒花为药引。 根据病人的病情来决定蒸馏毒花花卉的日数,不可多亦不可少。 病人需以蒸馏好的药液加入玉汤之中浸泡月余,来检查身体是否吃得消。 若没有其他不良的影响,则可继续药浴,多则半年,少则三月,病痛即可治愈,这比吃上几年汤药好上许多。 当然,这方法也较为凶险,若不是没有法子也不必尝试,再说药蛊毒花也不是简单便可种活的。 正常来说,普通的小病小灾自然用不上药蛊,只需汤药温养身体便可。 如果遇到些实难只好的疑难杂症,既然普通的汤药已经治不好了,为何不博一次呢? 这是在赌命,可楚清宁还不想拿父亲的性命来赌,弄不好便会害了他。 她合上书,从袖袋中拿出那包花种,碧波一般的眸子染上了几分愁思。 马车外,阿和揉揉发酸的眼眶,他低声问一旁默不作声的灵栖:“灵栖姑娘,你与小姐后来去了哪里?我在马车上靠了一会就睡着了,最后还是你们回来给叫醒的,还有,还有,这雾是什么时候挪了地方,真是奇怪了!” 灵栖原本在想今日发生的事,心中正烦躁着,耳边之人一直叽叽喳喳地吵着,她目光一冷扫向阿和,“赶好你的车,也管好你的嘴,今日见到的事不许和别人提起,明白?” “是,是,小的明白了。”感觉到气氛不对,阿和识趣地闭嘴,忙转过头老老实实地赶着马车,再也不敢再提只言片语。 灵栖又是白了他一眼,将身子靠在车身上叹了口气。 方才摄政王二人靠近毒宗前辈的茅草屋时,她竟一点没 有察觉,她虽然有些拳脚功夫,却难登大雅之堂。 若是日后再遇到那样的高手,她该怎么保护小姐? 而且小姐拜了毒宗前辈做师傅,势必会接触到一些江湖人士,她不能就这样停滞不前。 可是练武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她若只是苦练这一身蛮力,怕是再过十年也打不过那个云济! “灵栖姑娘……” “别吵!” “可是……”阿和默默开口,语气带着害怕:“前面的像是土匪……” “你!”灵栖刚想骂他,只瞟了一眼前方,心便跌到了谷底,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她们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山道过口,大约有二十来个穿着野兽皮子,手握大刀,面上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大汉。 “快调头!快!快!”灵栖拉住阿和的胳膊喝道,隔着老远她都能感觉到有几个大汉看到她时,那种贪婪垂涎的可怕欲念。 此时阿和像是被吓得不轻,手脚发软,已经呆滞了。 灵栖气不打一处来,忙从他手中扯过马鞭,她使劲一拽马缰绳,马儿便吃痛急速地转了个头往回跑。 马车里的楚清宁差点摔倒,她拉开帘子,拧眉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往回赶?” “小姐,我们遇到山匪了,若是不回头,怕是……” 灵栖拼命赶着马车,杏眸因为紧张涨红,她现下只求毒宗前辈的迷雾能救她们一命。 “怎么会有土匪!”楚清宁心一沉,这里虽然地处上陵城的郊外,走的人也不多,但从未听过有什么土匪为患,之前来之时没有遇到,现在回城却遇到了,会有这么巧? “奴婢也不知,今早奴婢还走过这条路,这批土匪看似来的蹊跷。”灵栖嘴上回着,手下却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们追上来了!”阿和看了一眼后面,吓得马上转回来,“他们有马,很快就要追上我们了!” 看马儿也累的不行了,此刻离毒宗前辈那边还有一段路,她们怕是熬不到了…… 灵栖一咬牙,她将缰绳马鞭交给阿和,“你带小姐回到那片浓雾那边,这些土匪我来拖着。” “不可以,灵栖,要走一起走。”楚清宁连忙拉住她,她怎么可以再让灵栖为她送命! 灵栖捂住小姐的手 ,眼眶一酸,泪水便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小姐,你一定要活下来。” 说罢,她拽开楚清宁的手,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下,身上还擦出了几道血口子,她忍着痛起身,摸出自己随身带的匕首,狠狠看着那些像饿狼般的土匪。 “灵栖——不要!”楚清宁没有抓住灵栖,她的脑海里全是前世灵栖抵挡着刀枪剑雨,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只为了救她离开而停止的呼吸声。 痛与害怕,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心。 灵栖功夫不高,最先骑马而至的土匪被她划开几道口子,但后面人多了,她便抵挡不住了。 一不注意,她握着匕首的手就被一个土匪给抓住了,三五个人就像那烦人的藤蔓紧紧地困着她。 她奋力抵抗,却使不出一丝一毫的气力。 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吹了吹胳膊上被灵栖划伤的地方,一双细小浑浊的眸子全是不可描绘的欲念,他嗤了声:“臭丫头下手真是重,不过够泼辣够血性,若不是前头马车里还有个更漂亮的美人,大爷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呸,就是死也不便宜你这杂碎!”灵栖瞪着眼,心一横就要咬舌自尽,就在那一瞬间,另一个土匪紧紧捏住她的下颚。 他满脸都是戏谑,不怀好意的眼神扫了一下她全身,“雇主说了,管他什么小姐丫鬟,兄弟们尽情伺候!” 雇主?灵栖拳头握紧,双目恨意滔天,果真有人要害她们…… 还在疾驰的马车上,楚清宁见灵栖被抓了,便再也忍不住,她忙让阿和停了下来。 跳下马车便朝灵栖跑去,她这一世再也不能让灵栖为她而死了。 也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马匹嘶鸣声,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黄沙滚滚,一道挺拔的身影骑马而来,她此刻脑中空空如也,直到萧誉璟停在她面前,一张俊颜一半带笑一半淡漠,如同阴阳两面的九霄阎罗。 看着她苍白无人色的小脸,他道:“见过地狱吗?” 第十九章 杀匪 “……”楚清宁怔怔地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心跳如打鼓。 他踏着黄沙而来,仿佛是地府来的勾魂使者,她的血因为害怕骤然变冷。 她记起来了! 前世灵栖死前,她用尽余力爬到灵栖身边,太子府那些没有心的侍卫们在街上肆意嘲笑,竟还在讨论在送楚清宁去军营之前,他们先享受一番。 令人恶心的话语,加上灵栖逐渐冰冷的身体,她再也没有生的欲望。 她摸到灵栖腹部插着的那把刀,湿漉漉的血液刺痛着她的心,没有片刻犹豫,她将自己的心口送了上去,鲜血与身上的污血融在一起…… 她宁愿死,也不愿再受屈辱! 心口的痛让她的身体开始麻木,慢慢地,失去知觉。 曾听老人说过,人死之前最后失去的是听觉。 周围侍卫们的谩骂极为刺耳,她不想听,可是却无力遮住双耳,渐渐她听不到那些恶心的声音了。 恍惚间听到马儿的嘶鸣声,一下一下稳重踏实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楚清宁像是飘在空中般,耳边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太子府也是地狱吗?” 没错,地狱! 说那句话的人,她可以肯定,就是眼前的人,萧誉璟。 原来,她前生最后接触的人,竟是他!怪不得她对他总有一种又害怕又想靠近的互斥感觉。 “哪来的碍事狗?老四老五,看他身上穿的一身倒是好东西,衣服剥了,人就杀了,别耽误我们哥几个办事!”那个满脸横肉,手臂被划伤的土匪发现了萧誉璟,立即吩咐另外两个骑马的土匪。 萧誉璟坐在马上,原本正饶有兴趣地俯视着满脸呆呆的楚清宁,在听到那句碍事狗,那张俊颜多了几分戾气。 他摸了摸缠在腰间的软剑,满是杀意的星眸中多了些鄙夷,他嗤了声,伸手拔出了马脖子上挂着的一把锋利的青柄长剑。 “王爷……”楚清宁听到那剑出鞘的声音,倏然醒过神来,她轻唤出声,见萧誉璟充斥着的杀意的眸子扫到她时,她微愣了下,“小心。” 萧誉璟幽深的瞳孔一紧,没有回她的话,便驾着马朝迎着他嗜血奔来的那两名土匪 而去。 马蹄踏下沙尘卷起,楚清宁隐约看见灵栖在反抗,从那些土匪的后方出现了什么人,手持一柄铁锈色的弯刀一刀一个,有如切瓜。 她心头一震,不知那人会不会伤到灵栖,忙提起裙摆朝那里奔去。 鲜血像喷洒开来的黑色墨汁一样落在地上,被砍到的土匪们痛苦地嘶吼,束缚灵栖的其中一个土匪啐骂了一口,便放开她拔出大刀朝那人堆里冲。 “妈的!怎么今日如此不顺,老四……”那土匪头子的老大转过头看向老四老五,话还未说完,就正好瞧见两个弟兄的头颅削了去,身体抽搐着落下马。他浑浊的眸子闪过惊恐,倒映着那个握着剑朝他们靠近的可怕男子。 灵栖瞟了眼捏住她下颚的那个土匪,趁他没有注意,便抬起不受控制的右腿,猛地踹到他肚子上,又是狠狠一咬扣住她脖颈处的一个土匪的手,直到几声痛呼,她解开了禁锢。 看到小姐正朝这边跑来,灵栖心中一热也往她的方向而去。 那土匪头子这才注意到,他脸上闪过狠色,提起刀就要砍到灵栖身上,看到这一幕的楚清宁吓得惊叫出声:“灵栖——快躲开!” 察觉到背后的凉意,灵栖侧脸便被刀光刺到双眼,她脚上不知踢到什么,啊了一声整个身子便扑到了地上,那土匪头子面目变得狰狞,挥动手中的大刀就要吵灵栖背上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细长的飞刀从身后直直刺穿了土匪头子的心口。 他呜咽一声,浑身失去力气一样瘫落在地。 一道身影如闪电一般站在了灵栖身边,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浑身浴血的少年如同地狱走来的恶鬼,可那双眸子看着她时却是格外的澄澈,只听见他道:“凭你那招只会咬人的功夫,只会死得更快罢了。” “是,是你……”灵栖杏目微张,心中震惊不已,救她的人竟然是之前在茅草屋前被她咬了一口的云济! 楚清宁看到灵栖没事,重重舒了一口气,她加快了脚步,她得再快一点,那些土匪还有十几个活着,云济万一双拳难敌四手…… 将剑收回鞘,萧誉璟回头瞄了眼一脸急色的楚清宁,嘴角忽然冒出了一道笑意,他回头看向还在 挥着乌痕刀杀得起兴的云济,高声道:“云济,这里交给你了。” 那头云济提着乌痕刀的手一颤,他内心只闪过一个想法:主子又让他收烂摊子了!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很快又要上战场了,这次权当他提前练手罢! 萧誉璟淡淡扫了一眼前方,调转马头,朝楚清宁骑去。就在快要撞到她的那刻,他稍拉缰绳,在楚清宁的惊叫中,左手轻松一捞,便将她捞进了怀中。 “小姐——” 灵栖撑起了身子,眼看着自己家小姐被摄政王带走了,她心急如焚。这对主仆杀起人来有如劈瓜切菜,如此可怕,小姐该怎么办? “别急,王爷只是与楚小姐说说话而已。”云济一个回身便砍了一个,面上淡定如斯。 看他这副模样,灵栖更是着急,愤恨地看着那道逐渐模糊的影子。 *** 男子的气息像烟雾般笼罩在楚清宁身上,她的双手被迫紧紧抓着他的左臂,怎么也不肯放开。 “王爷,您要带我去哪儿?” 萧誉璟仍旧疾驰着,仿佛没有听到她在讲什么。 “王爷,我的丫鬟她……” “嘘,别说话。” 他打断了她的话,却也没有说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她只得乖乖闭嘴,以方才的情势,灵栖和吓晕了的阿和一定是安全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但至少她们还活着。 没多久,她与萧誉璟到了一处四下静谧的小溪边,她先被放下马,脚底酸痛险些摔倒。 萧誉璟下马后扶了一下她的背,才稳住她的身子。 她猛然回头,四目相对,她竟又一次失了神。 阿笙的歌说 嗐睡过头了,补一下昨天的嘿嘿 第二十章 赌约 此时青草茵茵四下寂寥,春风吹在清澈的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楚清宁背上被惊吓出来的冷汗极是粘人,有些凉意的风一下灌进了脖子,她冷得捂住嘴打了个哆嗦。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眼前忽然一黑,原来是面前的人伸手帮她把兜帽给戴上了, 下意识退了两步,她连声道谢,“王爷,我们快些回去,我的丫鬟受伤了,还有我的马夫……” “自有云济会护她们周全,你不必紧张。” 萧誉璟一开口便打断了她的话,星眸低垂,眼前的小丫头所有的表现都是瑟缩害怕……害怕?她这是在怕他吗? 他双手抱胸,剑眉微挑,说道:“你怕本王?不过,之前派人调查本王的行踪,又女扮男装潜入雅旭阁,种种迹象看来,你的胆子理应颇大才对。” 此刻又是一阵凉风袭来,楚清宁只觉面上一凉,心头更是骤冷。 但她很快便调整好面部神情,她轻声道:“上陵城百姓皆传王爷是战神,是天将,清宁对您的是敬畏之情,调查您的行踪许是误会,至于雅旭阁那次……确实是清宁糊涂了。” “是吗?也许。”他眼神定定地锁住她的小脸,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他也不想戳穿她了,毕竟说多了怕吓到她,就不好玩了。 他话头一转,“巳寅那老头给了你什么?” “只是师傅亲自撰写的书籍,内容大抵是指从医者应遵循的一些规矩及基本的用药方子。”楚清宁听到他的话才想起来,师傅给的两部典籍还在马车上呢,若没什么大事应该还完好的,另外的……药蛊花种! 她忙摸了摸袖袋,血玉夜明珠和花种都还在,这才舒了一口气。 萧誉璟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没有再问她,而是从马颈另一侧取下一个水囊,递给她道:“喝。” “多谢王爷。”楚清宁伸手接过水囊,她确实很口渴了,特别是之前经历了那场可怕的厮杀。 水囊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她忙递还回去,抬起头瞄到他干涩的唇瓣,道:“王爷用,清宁可以舀一些溪水喝便可。” 他当下没有接。 她半举着, 直到她手臂有些发酸了,他才接回去。 狂饮了几口后,他垂下头便见她已经提着裙角小心地往溪边走去了。 瞧着这小小的背影,她也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姑娘。 萧誉璟对她越来越感兴趣,方才目睹了那样血色飞舞的场景,她没有害怕的躲起来,反而就为了一个丫鬟,拼了命跑回去。 只是对上他的视线时,她就这副千方百计躲避的态度!可明明太傅府前临街一眼,她的眼神是那么坚定,即使有惧意却不是此刻的这种感觉。 “喂!”萧誉璟高喝一声,星眸中带着几分晦色,久久才说道:“你知道巳寅的过去吗?” 楚清宁双手浸在溪水中,她看着水中的倒影,细微的水纹一层层地波动,只见倒影中的人嘴唇轻启:“师傅的过去不是现在的我该管的,师傅不说,我便不问。” 这是起码得尊重,不是吗? 她用双手舀起些许溪水,送入口中,清凉微甜的溪水滑入喉间,她似乎觉得平静了许多。 萧誉璟将手中的水囊挂回马颈处,也不管楚清宁是否愿不愿意听,自个儿说道:“他四十年前本是御辰国的太子,为了一个叫焕儿的女子,毅然抛弃了太子之位……” 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楚清宁还是竖着耳朵细心听着,但只是开头她便吃惊不已。 谁也不会相信,虽然瞎了双眼但蛊毒冠绝江湖的毒宗,竟曾经是御辰国的太子,这放在谁的耳中怕都不会信的。 那位叫焕儿的女子是苗蛊的圣女,她身负原生蛊,浑身上下皆是毒,与巳寅的相遇时她是从苗疆逃出来的。 他救了她,二人一见钟情,巳寅便用太子的身份将她藏在御辰国的皇宫之中,本以为这样就能相守一生。 不幸的是,焕儿的蛊毒发作了,没有苗蛊的药蛊为她镇压,她不到半年就会死去,而且会死的极为痛苦。 巳寅自是不会让她这么死去,于是便偷偷研制药蛊,那时他抓了好几个宫人来试蛊,结果都失败了。 很快,这件事被御辰国的皇帝知道了,他强制派人把奄奄一息的焕儿送回苗疆,之后废黜了巳寅的太子之位,将他关在了宫外的一座华丽的牢笼之中。 巳寅一直在打听焕儿的生死, 但皇帝有命,所有的守卫只会告诉他,焕儿在回苗疆的路上便蛊毒发作身亡了。 这对他来说无疑最痛的惩罚。 不能救所爱之人,他意识到自己的无能,然后的十多年他都在那座牢笼之中痴迷于药蛊的研制。 后来,他从那里逃跑了,辗转来到了荆川国。 他抛弃了南宫姓,改姓庄,随后拜师于药王门之下,学到了很多医理,但他仍醉心于研制药蛊。 当时他的师兄傅归海发现了他的秘密,却没有告发他,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因为研习旁门蛊术,他被赶出了药王门。 之后便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十多年后他瞎了双眼,但却成为了谁也惹不起的蛊医毒宗。 楚清宁听完之后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师傅会有血玉夜明珠,他本就是御辰国的皇室,自可以血温养夜明珠。 “所以,你看他的样子就该知道,他的毒功远比医术厉害得多,若你想学,本王大可让傅叔教你。”萧誉璟也走到溪边,他站在面色凝重的楚清宁边上,像是在为她打算。 楚清宁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用巾帕压了压有水渍的唇瓣,“恕清宁无礼,王爷说错了两处。第一,我并非只为了学医而愿意拜师傅为师的,第二,促使师傅收我为徒之人,不正是王爷吗?” 她讲完后,两人便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你的敏锐度确实不错!”萧誉璟之后开口,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道:“打个赌,就赌你能不能完成我心中所愿。” 楚清宁的裙摆一角被洇湿了,她忙提起来,心中也是沉稳颇多,她笑道:“好。” 前世的毒宗巳寅最后为萧誉璟所用,这是注定了的事。 这个赌约,她赢定了。 第二十一章 绝不会吃亏 看日头已至午时,灵栖拂过被划伤的右手臂上,上面用绢布包着,已然止了血。 但她此刻一点也不在乎受的伤重不重,她的眉头紧蹙着,杏眸望着楚清宁被带走的方向,心里又难受又无奈。 她只怕小姐会被欺负…… “你不用紧张,有我们王爷在,你家小姐绝不会吃亏的。”云济从一个土匪的身上扯下一块兽皮,简单擦拭着手上满是鲜血的乌痕刀。 灵栖脸一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不会吃亏,她家小姐还待字闺中,若是被有心的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了! “你白我作甚?”云济背后一凉,回头看去,正好对上灵栖想要杀人的眼神,他忙将刀插回鞘,眼神开始往别的地方躲。 当扫到风澈和其他的影卫刚赶到时,他轻咳一声,指着地上那群高声道:“怎么才来?信号弹发了都有半个时辰了。快!我留了几个还能喘气的,查清楚究竟是谁做的。” 闻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气,又看着一地的狼藉,风澈和身后的影卫皆是一惊。 他们虽说都跟着王爷去过战场,见过两军厮杀血流成河的惨状,也见过云济杀人时可怕的样子,但再次见到这副血腥的场景,他们依旧会觉得浑身发寒。 风澈收起面上的震惊,上前几步,抱手道:“统领,这次出来王爷下令不让属下跟随,故而来得晚了些,望统领莫要怪罪。” “得了,快去收拾。”云济仔细想了想,王爷确实只带了他出来而已,谁叫他能打能抗,又能说丢弃就丢弃呢? 得咧,他妥妥地,就是王爷的工具人啊! 风澈走了两步,四下查看后,大惊道:“怎么不见王爷?” “嗯……”云济瞄了眼还是黑着脸的灵栖,低声呵斥道:“王爷自然无事,你只管处理好此地,若是被寻常百姓看到了引起恐慌,那就麻烦了。” “是,属下遵命。” 风澈垂声应道,便与其他影卫去将还活着的土匪抓起来,送去王府的刑房。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那片地方的尸首与血迹已被处理了干净。 灵栖实在等不下去了,她拉过 云济之前骑的马,纵身跨坐了上去,刚准备拉起马缰绳,她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她咬牙要将手抽出来,但却怎么也抽不出来,“把你的手拿开!我要去找我家小姐!” 云济没有放手,而是握得更紧了,他嘁了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去打扰王爷的,况且你也打不过我,不是吗?” “你!” 灵栖气不打一出来,她的确打不过他,可那又怎样,“你们摄政王府就这么欺负人?就算是你们救了我们,但我家小姐好歹是太傅府的大小姐,就这么被摄政王私下带走,传出去的话她的清誉就毁了!” 云济手松了松,但仍不放手,他抿唇道:“这里除了那群半死的土匪,就只有我们几个,你放心,我们摄政王府的人嘴都很严,绝不会传出去。” 他保证的样子极为认真,但灵栖差点被他气死。 这种话,竟然出自御玄军统领之口,太轻浮了! 就在他二人纠缠时,楚清宁和萧誉璟回来了。 “灵栖,你没事?” 一下马,楚清宁便疾步走到灵栖马旁,见她和云济正大眼瞪小眼,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只得清咳几声。 听到声响,灵栖这才垂下眸子看到楚清宁,惊喜瞬间爬上她的脸,她忙跳下马,拉住小姐的手仔细检查,“小姐,您没事真的太好了,要是您出了事,奴婢万死也难辞其咎……” “我不准你这么说,你看你这伤口很深,回去一定要用上好的金疮药。” 楚清宁轻轻地扶着她,满脸写着担心,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还在马上的萧誉璟,“王爷,那便劳烦您送我们一程了。” “自然。”萧誉璟拉住马缰绳,轻抬下巴,那眸子中透出一抹难辨情绪的笑意。 *** 坐在马车里后,楚清宁拉着灵栖的手,心才安定下来。 她拂过师傅给的那两本医书,想到外头赶车的马夫阿和,她眉头一紧,问道:“阿和没看到王爷将我带走?” 灵栖摇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放心,阿和昏过去后就没醒过,他并没有看到王爷将小姐带走了。” “还有一件事,今日那些土匪亲口说是有雇主派他们来的,怕是有人要对您下手……” 外头哒哒 哒的马蹄声灌入耳中,她小心翼翼地将医书抱在怀中,心中乱得就像一团乱麻。 她今生唯一得罪应该只有许苓月了,可是她无财无势又才进太傅府,哪里来的钱财能雇二十多个土匪山贼杀她? 可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谁呢? 能恨她恨到,要她去死。 *** 转眼她们回到了太傅府,马车停在了角门旁。 灵栖轻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耳边嗡嗡作响,楚清宁的思绪被打断,她应了一声。灵栖将帘子挑起,正午的光打到楚清宁的脚边,暖洋洋的。 刚钻了出去,强烈的光线刺激地让她撑不开眼皮,她抬手挡了挡,她们正前方是萧誉璟挺拔的背影,就像是镀了一层光。 “清儿!” “姐姐──” 两道亲切的唤声落在她的耳旁,她一看街门处,父亲和湘儿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眼眶一热,她险些流出泪来。 楚清宁咬着唇下了马车,抱住飞扑过来的妹妹,父亲紧紧捂着她的手,那种温热摩挲的实在感令她安心。 她心中庆幸万分,如果没有萧誉璟,她今日绝对回不来了。 “父亲,清宁不过是去郊外散散心,谁知竟遇到土匪打劫,若不是遇到王爷,恐怕此刻您见到的就是女儿的尸首了……” 话未说完,她便哭了起来。 那样的血腥画面她还是会害怕,只是之前能强撑住,但现下看到最亲近的人便忍不住了。 不过楚清宁并没有将有人雇那些土匪来的事说出口,一来是怕父亲和妹妹担心,二来是容易打草惊蛇,一切皆等那些抓到王府的活口和盘托出,她才好作出应对之策。 第二十二章 寄人篱下 楚策看着女儿妆发凌乱,原本清澈的水眸此刻闪烁着惊恐,他的心沉了下去。 轻声安慰了楚清宁几句后,他感激似地看向萧誉璟,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王爷,这次若非您救了小女,下官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了,您的大恩大德实在无以为报……” 他的背脊弯的很低,瘦削的双肩在微微抖动,言语中也有几分哽咽。 “父亲……”见父亲眼角垂着泪,楚清宁眼眶通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誉璟摆手,面上是淡然,他调转马头预备离开,“楚太傅不必言谢,是那些土匪不知好歹挡了本王的道,救令千金不过是顺道而已。” 他虽这么说,但楚策注重礼义,又带着两个女儿朝他行礼,等抬头时萧誉璟已经骑马离开了,风澈及其他影卫急忙跟了上去。 云济跟了王爷那么久,就这脾气他还是能说的上几句的。总而言之,主子就是不喜欢那些个虚礼。 只不过王爷还会和楚太傅解释,在云济眼中,已经是极为少见的场景了。 毕竟他家主子常常都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何况只是个小小的太傅呢。 但他不明白的是,只是顺道救的人,为何还要小心翼翼地护送回太傅府? 太不可理解了!他还是回去请教一下傅爷,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他抱拳算是给楚太傅还礼,随后也离开了。 楚清宁将面上的泪拭去,望着萧誉璟离开的方向,她脑海中闪过他来救人时的样子。 一开始她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来萧誉璟似乎一直跟在她们身边,否则也不会来得那么及时。 “清儿,好端端的你为何去郊外那种地方散心?方才王爷手下的风侍卫来通传说你出了事,吓得我这颗心卡在了喉咙口,直到看到你无碍才归了原位。” 楚策让门房的刘叔把目光还有些呆滞的阿和带下去休息,又看到灵栖的右手臂上缠着带血的绢布,掩嘴咳了几声,“灵,灵栖你也受伤了吗?” 灵栖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摇摇头道:“老爷,奴婢这是小伤,小姐没事就好。” “父亲,我们进去再说 ,灵栖的伤口还要上药。” 楚清宁忙扶住咳得面色泛白的父亲,又低头对小脸恹恹的楚湘雨道:“湘儿,你能不能去后厨弄些吃的去意欢院,姐姐和灵栖都还没用午饭,现下饿得两眼发晕了。” “嗯,姐姐你等我!”楚湘雨应了一声,拉着青蔓便跑进街门了。 楚策扶着胸口舒了口气,欣慰地看了一眼楚清宁,“你这孩子,是怕湘儿听到了会害怕对。” “父亲,我们边走边说。”楚清宁帮他拍了拍背,眼中全是担忧。 走进垂花门内院的游廊,迎面正巧碰到了一路小跑而来的许苓月。 她额角都是汗,脸色驼红,看到楚清宁她们时,她忙停下脚步。 平复了呼吸,她问道:“清宁表妹,听白蕊说你遇到土匪了,好在遇到了摄政王相救,怎么样哪里有伤到吗?” 许苓月和她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窘迫,她又连忙看向楚策,水润了眸子说落泪就落泪。 她用绢帕轻压面颊,担忧道:“姨夫您的脸色似乎很差,要不请个大夫来给您也瞧瞧?” 楚清宁淡漠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月白色的内衬,配上淡紫色对襟襦裙,袖口处绣着的君子兰花纹,显得她身姿婀娜。 再加上精致的妆发首饰,绞着帕子泪眼朦胧,看着俨然像一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了。 许苓月现年十五,想必过几年会越发美艳。 她担心的眸子眼神真挚,若楚清宁没经历过上一世恐怕会真的以为她多么关切自己。 她这副模样,就是做给父亲看的而已。 “苓月,你也不用赶过来,清儿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我送她回去歇息,你也快回重华院。” 楚策见女儿面上倦容重重,他也没想和许苓月多说,随意两句就将她打发了。 随后拉着女儿的手便越过许苓月,直往意欢院走去。 许苓月张开嘴想说话,但后面跟着的灵栖恰好走过,两人的肩头相撞。许苓月不会功夫不懂巧劲,后退了几步还是身后的百蕊给扶住的。 灵栖回过头,不痛不痒地掸了掸肩头,歉意道:“对不起表小姐,奴婢没注意到你。” 说要便跟着楚清宁父女二人消失在游廊转角处。 “表小姐,您 没事?” 白蕊抿唇,悄悄打量许苓月的面色,刚刚灵栖的那个态度似乎并没有将这个表小姐放在眼里。 抚上撞痛的肩头,许苓月眼底有一瞬间的愤恨,但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和容忍。 她自个儿站直了,用绢帕压了压额角的细汗,道:“没事,看到表妹没事,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白蕊,我们回重华殿。” 那落寞的背影,看着十分寂寥。 白蕊哎了一声,忙跟上去,心里却替许苓月抱不平。 相处了几日,这表小姐对她们几个丫鬟下人都很好,论气度也不输给大小姐。只是可惜了,命生的不好,没能做正经人家的小姐。 寄人篱下,也只能做小伏低了。 *** 回到意欢院时,楚清宁已将今日发生的事掐头去尾地讲给了父亲听。 说是清晨灵栖打听到一位云游的神医,近几日住在郊外的一处药庐内,她便亲自去拜访,想请他开给父亲看诊。 但走了一遭遇到浓雾一无所获,故而就准备回府,哪知遇上了土匪打劫,好在遇上萧誉璟,这才有惊无险地回了府。 她虽然少说了很多惊险的地方,但楚策仍然听的心惊,忍不住又默默谢了王爷大恩,不然他这女儿就真的回不来了。 “以后别去找什么神医了,都是些江湖骗子!在父亲眼中,你们姐妹二人比我的性命更为重要。” “女儿知道父亲心系朝政,又担心我和湘儿,所以一直没有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才咳嗽不止的,日后一定得好好调理!”楚清宁拍拍父亲干瘦的手掌,心疼道。 第二十三章 便宜他了 又与父亲聊了半个时辰,本来前几日父女之间的嫌隙也渐渐消失了。 不多时,楚湘雨来了,身后青蔓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 食盒一打开,浓郁的菜香便飘了出来,雾气烟煴,看着应该是刚做好的。 青蔓将里面热腾腾的菜肴端出来,分别是清蒸翅子,什锦豆腐,炸绣球,还有红焖肉,看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楚清宁饿得饥肠辘辘,一接过盛着白米饭的青瓷碗她就连挖了几口,看得楚策心疼不已,他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慢点吃,别噎着。” 趴在桌上看着长姐吃的如狼似虎,楚湘雨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姐姐别急,喝口水。” 楚清宁夹了一块红焖肉放在碗中,嘴里咀嚼着,拿过瓷杯喝了一口,“谢谢湘儿。” 忽然她想起灵栖也还没有吃,便抬眼左右寻找她,“灵栖呢?” “为父让李嬷嬷带她下去涂金疮药了,你放心,是府里最好的那种,还是太子赏赐的。” 楚策知道她关心灵栖,忙和她说道:“饭菜也会让后厨的婆子给她送去一份,用完饭你们主仆二人都好好休息,” 原本安定的心在听到萧珽时颤了一下,楚清宁放下碗筷,拿出绢帕压了压唇角的油腻,她试探地道:“父亲,好久没见太子来府里寻你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照她记忆中,萧珽隔三差五就会来太傅府,有时与父亲下棋,有时是谈论朝政,可自从她醒过来后,就没有见过他。 说起太子,楚策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唉,太子他前些日子顶撞了摄政王,被皇上罚在紫极宫禁足三月,为父也有几日未见到他了。”楚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向劝太子戒骄戒躁,要以百姓为重。 可那日在攻打邬筑国边境之事上自荐出战,提出的战策也全然不顾边境百姓的生死,甚至还口出狂言惹恼了王爷,只是禁足已经算是小惩了。 看着父亲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楚清宁心情反而出奇地转好,没想到萧珽竟这么蠢,明知萧誉璟在朝中的地位还敢胡乱说话,可惜只是禁足而已,当真便宜他了! 她又拿 起了青花瓷碗,多吃了几口,见父亲似乎还在想,宽慰他道:“父亲放心,皇上宠爱太子,想是等王爷气消了他便能解禁了。” 那时候,她定会给他个难忘的惊喜 “也许……” 楚策叹了口气,教不严,师之惰!全因他教导无方,让太子失言于朝堂,他还是有愧于皇上,有愧于先帝之托啊! 楚湘雨像只小兔子一般用手撑着下巴,她听着父亲和长姐的话,心里只是想着太子哥哥被禁足,她岂不是得好久没新鲜玩样儿可以玩了。 这一室一家三口,倒是各怀心思,青蔓和一旁的月心对视一眼,又都老实地垂下了眸子。 *** 几日后,午间时分。 楚清宁去勤芳院陪妹妹一同用午饭,聊了片刻后,见楚湘雨捂着嘴睡意朦胧,便让青蔓伺候她午憩了。 在回意欢院的路上,楚清宁差点撞到了步履匆匆的李嬷嬷,她好奇便问怎么回事。 李嬷嬷似乎有些难为情,憋了一会儿才道:“大小姐,既然碰到了您,那老奴就豁出这张老脸了。” “就是我娘家那侄儿今第科举落了榜,他不想回乡被人耻笑便求老奴在太傅府谋份差事,也不知分派些什么活计。这不,老奴想去请示一下老爷,看能否宽容在门房做个看门的。” 楚清宁听完忽然想起来什么,忙道:“你的侄儿,叫什么?” 李嬷嬷一愣,忙回道:“老奴家里都叫他狗儿,乡下人嘛好养活,大名好像叫李献承。” 果然是他!还记得前世李献承刚到太傅府就被门房的人欺负,他气不过就跑去了闹市摆摊帮人写状纸。 后来被翊王遇到,认为此人富有谋虑便引荐给了萧誉璟。 李献承也不负所望,他随着萧誉璟去过一次战场,更献了几次妙计,让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邬筑国两座城池,之后他便一举成了萧誉璟的军师。 只是他身子不好,病来得快没两年就死了,不是如此他将来的成就定不一般。 若这一次她能提早治好他,将这样的人收做己用,那她就多了份助力。 楚清宁抿唇,细细思索一番,对李嬷嬷道:“不用去请示父亲了,我正巧需要一个花匠,当你侄儿来意欢院做事。” “ 小姐这……男丁是不能进内院的,这是府里的规矩……”李嬷嬷开始面上闪过笑意,但又觉不对立刻塌下脸来。 “府里的规矩我自然清楚,但月心她们几个不会种花栽草,这府里又没有花匠,难道我不能外请?” 楚清宁略一挑眉,清锐的眼神在李嬷嬷迟疑的面上扫过,她微侧过脸假装与灵栖说道:“灵栖,你现在让刘叔去外头找个花匠回来,李嬷嬷的侄子怕是不会做。” 灵栖低头应了一声就要往外院走,李嬷嬷连忙拉住了她,对楚清宁福身道:“会做会做!能到大小姐院里当差,这可是狗儿的福气,小姐那老奴明个一早就带他过来给您看看?” 看她一双老眼似乎在看她的眼色,楚清宁故意别开眼,磨了会她的耐性,才说道:“明日且看看。” 李嬷嬷一听有转机,连忙道:“哎,多谢小姐!那老奴退下了。” 望了眼她远去的背影,灵栖才说道:“小姐,月影也会栽花种草,您这么说想必那人有些特殊。” “聪明!”楚清宁回过头笑意显露,“这人也是个聪明人,日后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灵栖虽然不知道小姐心里的算盘,但是只要小姐说的,她都一定照办。 “对了,”楚清宁忽然想起那些土匪,问道:“摄政王府那边有消息了吗?这都好几日了,也没个反应,灵栖你去王府打听看看。” “是。”灵栖垂眸应道,在将楚清宁送回意欢院后,她便出府去了。 她径直往摄政王府而去,但她心中还有一处私心,她也正好找云济有事。 第二十四章 开小灶事件 适时午后,萧誉璟与翊王萧誉璃正在对弈。 不需要旁人在场,所以云济便跟着风澈几人溜出皓星阁准备开个小灶。 为了躲开傅爷的火眼金睛,他们几人特地躲在了王府最西北面的院落里。 最晚来的影卫雪濯提着一个食盒,神秘兮兮地指着食盒道:“好东西,特地去百味楼买的,哥几个一块儿尝尝!” 食盒一打开,一阵极为清新的肉香飘了出来,引得在场几人腹中的馋虫大动。 云济深吸了一口,双眼放光,用肩膀顶了一下雪濯道:“你这家伙嘴最刁,拿出来的自然是不赖的,这荷叶包着的到底是什么菜啊?” “嘿嘿,这叫荷叶鸡,是那百味楼的一等厨娘沁娘做的,今日只做了五只,我还是抢的呢!”雪濯两眼珠子一转,一副快夸我的模样。 他把那层荷叶剥开,更加浓郁的香味散了出来,鸡肥肉又多汁,看得在场的几人直咽口水。 风澈贪婪地吸了一口,抿唇道:“真香啊,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其余影卫附和道:“就是!” 雪濯摆摆手,“这次算了,等下次得了空,我再去搞来,我与沁娘也是老熟识了,总能给咱开个小灶的。” “等等,你与那个厨娘怎么个熟识法?”云济的注意力从荷叶鸡上挪开,疑惑地看向雪濯,拉拉他衣袖问道。 一旁的几人暧昧地扫了雪濯一眼,风澈掩嘴轻咳一声,支支吾吾道:“统领您不懂,那沁娘心悦……” “感情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顷刻间,雪濯黝黑的俊脸上升起两抹红晕,他急匆匆扯下一只鸡翅膀硬塞进风澈嘴里,“我看你小子近来是欠练呢!” 另外几名影卫讪讪笑着,都老实低着头撕下鸡肉吃。 看得云济好一阵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欲开口问时,风澈没顾满嘴是油,对他说道:“统领,雪濯他……额,就只是帮了那厨娘的忙才认识的,这不咱们就有口福了,是,雪濯?” 两人对视,雪濯瞪了他一眼,立即撕下一只鸡腿转头递给云济,面色缓和不少,“统领您莫听风澈叽叽歪歪,他就是嘴欠,您 吃,香着呢!” 云济懵懵地接过鸡腿,咬了一口确实清香无比,肉质嫩而不腻,竟比王府的饭菜还要好吃! 他不禁想,原来帮女人忙还能得这好处…… “云统领,原来您真在这儿啊!” 王府门口的侍卫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处,他行礼禀告道:“王府外面有一位叫灵栖的姑娘,说是找您有事。” 听到这话,众人齐刷刷地扫向云济,面上皆是暧昧之色。 他们以为统领年少单纯,原来也不简单,这姑娘都上门来寻了! 云济又咬了一口肉,边咀嚼边想灵栖怎么会来找他。 不过有件事他更好奇,他看着那苦瓜脸的侍卫,问道:“王府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侍卫眼神有些躲闪,随后退开了几步,一个鹤发老者走了进来,心情似乎很差,他喝道:“是老夫指的路。” 他一个眼神,云济等人一下子犹如嚼蜡,忙放下手中的荷叶鸡。 云济擦擦嘴角的油,咧嘴笑道:“傅爷,您怎么来了?” 傅归海松了松双手的筋骨,寿眉一挑:“本想等你们吃完了再好好惩戒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啊。” “傅爷,您老就饶过我们这次!” “是啊是啊,还有姑娘在王府外等着云统领呢……” 众影卫此刻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傅归海扫过那盆被饿虎扑食过的荷叶鸡,脸色更加不好,“你们好歹是王爷身边的影卫,躲起来偷吃算什么回事?” 谁也不敢说话,但雪濯偷偷朝云济使了个眼色,这里几人之中,就属云济是自小跟着王爷的。 傅爷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说的话总比他们几人分量重一些! “傅爷!”云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三步并两步跑到傅归海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随后,傅归海的面色慢慢好转起来,他还赞扬似得看着云济道:“你这孩子到底还是长大了,这都领悟到了,还不赶紧去,姑娘等了有一会儿了。” “是!” 云济就这样像只鸟儿一样往前院去了,傅归海虽然平常嫌弃他莽撞,但此刻却慈爷般地看着他,笑得十分慈爱。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傅归海的笑容才慢慢隐去了,他舒展了一下面部表情 ,冷着脸转过头,看向风中凌乱的几人。 “来,继续吃,吃完老夫我挨个收拾!” *** 王府门外,灵栖等了很久,最后实在累了,她便坐在门口石狮旁的台阶上。 就在她瞌睡虫要出来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吓得她立即站了起来,一脸受惊地转过头。 一看才知是云济。 “你故意吓人是不是?”灵栖绣眉一挑,看他嘴角还有残留的黄渍,她恍然大悟道:“小半个时辰才出来,原来云统领是去打牙祭了。” 云济大方承认:“是又如何,本统领好歹掌管御玄军,你不过是太傅府的小丫鬟,多少尊重我点。” 他双手抱胸,一边的唇角翘起,低垂着眸子看她。 灵栖一愣,看到他就想拌嘴,差点把要事忘了,“我家小姐想问问,前几日抓到的几个土匪,有拷问出是谁人雇派的吗?” “没有,抓回来后都咬开牙里的毒药自尽了。”云济摇摇头,这几人死的极快,他们就算立即施救,也救不活。 “……”灵栖有些懊恼,当日她就该逼问那个土匪头子了,说不定还能套出点什么话来。 看她烦躁得很,云济宽慰她道:“放心,我家王爷说下个月出征前,会派一名影卫暗中保护你家小姐,影卫你知道,像我一样厉害的……” 他这么一说,灵栖忽然想起来那件带着她私心的事了。 “那个,咳咳,云统领,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灵栖紧咬下唇,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示意,她便大着胆子说道:“你,你能不能教我武功?我不想再让小姐陷于那样的危险之境了。” “嗯——”云济迟疑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她,眼中眸光一闪:“你嘛……倒是可以。” 第二十五章 女人就是麻烦 灵栖被他看的发毛,这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有种背后发寒的感觉。 望了眼威风凌凌的摄政王府,她转眼看着云济,试探性问道:“你真愿意教我?” “自然,你也是一片忠心之人,我还是很佩服那日你为救主子冲向土匪的那股飒气的,只不过我没有白帮人的习惯。” 云济放下双手,走下几步阶梯,直到与她差不到高时,他微微侧身低声说道:“咱们可以做个交易,我要你……” 他还未说完,灵栖便面带羞愤退了几步靠在石狮上,她的手迅速摸到腰间的匕首,清声道:“想不到你堂堂的御玄军统领,竟有这等龌龊想法,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看着她一身防备的姿态,云济啊了一声,什么叫做龌龊想法?难道他教她武功,她作为回报,给他准备好吃的也算龌龊吗? 他冥想片刻,人家雪濯帮人是无意的,而他是带着目的来帮人,确实有点不太磊落…… “罢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不然我吃着也不会开心。”云济吐了一口闷气,他还是去蹭雪濯的菜肴。 “污言秽语!”灵栖两边脸颊红得像要滴血,她咬牙闪身跑到街路上,看也不看他便跑了。 这下云济更呆住了,他都不要求她做好吃的了,她怎么还跑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云济回头一看,竟是翊王,他连忙抱拳行礼:“翊王殿下。” 翊王萧誉璃五官与萧誉璟有七八分相似,但他面容更为硬朗,又因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滚,性格也较精明逢迎些。 他展开手中的纸扇,轻轻扇了扇,眉眼含笑,打趣道:“云济,你跟在老七身边怕是没接触过女子?看把那娇滴滴的姑娘都给吓走了。” “风澈常说女人就是麻烦,原先属下还不懂,自打遇到她属下就信了,着实猜不透她的心思,平白无故还挨了骂……” 云济挠挠后脑勺,心中一阵不解,果然还是打仗最是简单,只管冲便是了。 萧誉璃拿着纸扇的手一顿,他无奈笑道:“你们几个真该出去见见世面,女子心思百变,但却好哄。看她在怀 中辗转嬉笑,还不少乐趣呢,下次让老七带你们去逛逛香梦楼,看一看什么叫做女人。” 他这话说的比较轻浮,但云济脑中只有一根筋,他觉着自己肯定说错话才得罪了灵栖的。 又见萧誉璃命手下的护卫从影去唤马车,云济又问道:“王爷您要回了吗?” “没错,药材铺进了一批上好的灵芝,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萧誉璃合起纸扇,等马车停在台阶前,他一步踏了上去还没进马车。 随后,他又回头善意提醒道:“你家摄政王被本王一招釜底抽薪打得白子尽失,此刻心情很不好,非要研究出下一步该怎么走,这时候你可不要打扰他。” 说罢便钻进马车,坐在马车外的从影朝云济略一点头,一挥马便就离开了。 遥遥望着远去的马车影子,云济长叹一口气,按照主子的执拗性子,恐怕不破了翊王殿下的棋局,今夜都不肯睡了……对了,荷叶鸡! 忽然想起他答应了傅爷,下次找那位厨娘给他做荷叶鸡他才被放出来,却忘了求傅爷一块饶了风澈他们,这下他们要被扎惨了?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 等他回到那个院落墙外时,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云济咽了咽口水,探出颗脑袋一看,只见风澈几人正跪成一排,两边嘴角都扎了一根细长的针。 傅归海手中还捏着一根寒光微露的长针,皮笑肉不笑说道:“怎么样?被老夫这针一扎,方才的美味还香吗?” 风澈几人连忙摇摇头,眼角都湿了,真是又痛!又麻!又苦! 再也不偷吃了,至少不在王府里,而且不能在傅爷的眼皮子底下! *** 另一边,灵栖飞奔似得回府,听见小姐午睡起了,就一刻不歇去禀告了那些土匪的事。 听她讲完后,楚清宁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谁要害她。 这帮土匪是死士,能驱使这样的人做事,势必是个极有钱势的人,这上陵城都屈指可数,她一个常在深闺的小姐,究竟能得罪怎么样的人物? 罢了,她不如做好防备将计就计,那人在暗处,而她在明处,所有行动都得再三思忖才是。 看来有一阵不能去师傅那边了,这些时日她还 是研究一下那包药蛊花种如何栽种! “小姐……” 灵栖支支吾吾喊了声,楚清宁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看她,才发现灵栖面色霞红,似乎有些不对。 她起身,伸手双手捧住灵栖的脸颊,只觉掌心发烫,忙问道:“灵栖,你是怎么了?脸这么烫像是着火了似得,摄政王府有人为难你吗?” 灵栖低垂着眸子,脑海中冒出那个装摸做样的呆头鹅,她心一惊,摇头道:“没事的,就是跑的太急了,这才双颊发热的,奴婢歇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楚清宁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在她脸上扫过,心中不信但嘴上却说:“这事儿既已成定局,你也无需好急的。” 她想,灵栖不想说,想必是什么难以出口之事,她松开灵栖的小脸,扯开话题道:“许苓月最近几日在做什么?” 灵栖仔细想了想,回道:“据派去的丫鬟回,近几日她一直躲在房间内看书绣花,连随身伺候的白蕊都不让进去服侍,不过每日一早,她定会去给老爷请安。” “这副做派,是准备做个闲散小姐了,不过也好……” 楚清宁呵了一声,正巧她也没时间对付她,再说萧珽还在禁足,她给这对“璧人”准备的戏码少了一个人怎么能演得好呢? 想起明日一早李嬷嬷就会带着李献承过来,她从梳妆台上的檀木盒子中拿出那包药蛊花种。 细想片刻后,她倒出一颗外表浅紫色的花种,交给灵栖吩咐道:“你将这颗种子放进寻常的花种之中,明日且试一试那李献承。” 第二十六章 最难开的花种 天气渐渐转暖,楚清宁一如往常的时辰醒来,她挑开床帐一角,透过槛窗看向外头淡蓝色的天空。 几朵棉花般的云彩浮在上头,使她心中安宁了不少。 她掀开棉被起身,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就坐到梳妆镜前,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 抚过娇白嫩滑的脸蛋,细长的指尖总会不明原因的微颤。 楚清宁常常会害怕如今的一切才是梦里繁花,眨眼就会消失。 只有每日一早,还能看得见外头的天空,听得到清脆的鸟语声和灵栖等人忙碌的脚步声,她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月牙在门外轻声问道:“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楚清宁从梳妆镜前的杌子上站起来,重新又坐回了床边,“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月牙与月心一前一后走进屋子,绕过雕花屏风时见楚清宁只穿了一件中衣,两人忙把手里的洗漱用具放在床头的杌子上。 月牙把床帐收到两边,月心则去衣箱取了一件在屋里穿的薄棉袍子给她盖在身上。 不小心碰触到她冰凉的手时,月心眉头一蹙,“小姐,您起了怎么不叫奴婢们进来伺候?这天虽然转暖了,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楚清宁拢了拢袍子,“嗯,起早了便想坐一会儿。对了,灵栖回来了吗?” “还没,灵栖姐姐今个一早出的府,想必快回来了。”月牙将浸湿的巾帕拧干,回身递给楚清宁又说道:“小姐,李嬷嬷领了一个男子在门口等着,您要见吗?” “嗯。” 楚清宁点点头,接过净手的茉莉香胰,想起昨夜吩咐灵栖的事,她道:“等等直接让李嬷嬷把人带去旁边跨院的花房,我用完早饭便过去。” 月牙应声道:“是。” *** 意欢院西北角的跨院原本是一间厢房,但自从楚清宁从毒宗那里回来以后,便让刘叔带几个下人来整改成了花房。 原先就一直让月影照料,种一些简单的花草。 李嬷嬷面带紧张地走在前面,她身后的男子个儿不高又瘦,五官倒是端正,就是面上因为吃的不好,有点病白。 “姑姑,不是做花匠吗? 为什么要来后院,这里都是女子,我一男子岂不有败斯文?”男子开口,人虽瘦弱但说话铿锵有力。 “什么斯不斯文的,这是你姑姑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差事,给大小姐院里做事工钱算高的!” 李嬷嬷停下脚步,转头教育起侄儿来:“狗儿,既然你来了姑姑这儿,姑姑一定会帮你,就是不知道大小姐,她看不看得中你……” 侄儿天生聪慧,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可惜家里穷,他母亲病去了以后大哥又娶了一个寡妇。 她对侄儿不好,自小就是使唤他做农活耽误了他的学业,以至于如今什么也没有考中就落了榜。 “姑姑!日后别再喊我狗儿,您还是叫我献承。” 李献承四下看看,面色微微发红,生怕又让人听见自己的小名。 李嬷嬷一愣,想到侄儿是长大了,便笑道:“好好,以后姑姑就叫你承儿,你母亲去得早,我十四岁就嫁出来了,也没好好照顾你,日后便有机会了!” 看着姑姑慈爱的模样,李献承眼眶微红,笑着点头。 两人便走进了跨院的花房,里面月影一早便等着了,她见到李嬷嬷,双手放于身前微微点头行礼:“李嬷嬷好,小姐让奴婢先代为看看花匠是否会照顾花草。” “是,承儿你试试,”李嬷嬷回一礼,便退开让李献承上前。 她是一点不担心的,侄儿小时候曾去帮一个老先生照顾花草,学了有半年的栽种技艺。有次她回老家时还能看到满院的花卉,照顾的可好了。 李献承微点点头,走在月影的身后仔细看了一圈花房内栽植的花草。 最后,他停在一盆朱红色的虞美人面前,静静开口道:“这株赤珠虞美人已经死了,再养就是浪费力气和水了。” 月影大呼不可能,连忙捧起来查看,却发现这株花卉的根已经烂了。 “怎么会?它还开的这么美……” “养花如待事,万不可只看表面,从而忽略了根茎的养护。”李献承抬手碰了碰旁边养得极好的白栀子花,说道。 “说得好!” 楚清宁跨进花房,身后灵栖捧着托盘站在身后。 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楚清宁不禁拍手叫好,李献承果然是心思剔透,观察细 微之人。 “小姐,您来了。”李嬷嬷忙迎上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又朝侄儿使了个颜色。 李献承也上前两步,抱拳对她行礼,只不过那是寻常书生间的见面礼。 李嬷嬷一看,忙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承儿,这是大小姐,不可无礼。” “无碍,李嬷嬷,你这侄儿做事通透,我很中意。” “月俸二两银子,今日开始便让他管这花房,他就住在这边上的耳房内,除了照料花卉,其余闲暇他要看书我也不会管。” “这,如此说来这花匠一职可是个肥差啊,老奴多谢大小姐!”李嬷嬷听得心中窃喜,这照顾花草又不累,一个月还有二两银子,比外院看门的舒坦不知多少了。 “嗯,李嬷嬷你先回去,我这边还有一个关于花种的事情需要请教一下李小哥。”楚清宁对李嬷嬷说道。 李嬷嬷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李献承。 看得出小姐很看得起侄儿,也没有让他改个府里下人的名字,还称呼他一声李小哥,越想越心喜,便面带自豪地离开了。 安静了片刻,楚清宁挥挥手让月影去门外侯着,又让灵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花房靠墙的案桌上。 “麻烦李小哥从那一堆花种之中,找出最难开花的种子。” 李献承双眼一抬,正好对上楚清宁碧波般的眸子,他感觉有一种被人看光的窘迫,忙垂下眼帘,把她的话重复道:“找最难开花的种子?” 楚清宁答道:“是。” 他走到案桌前,那托盘之中摆着一堆各色各样的种子,许多他知道是什么花种,但也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 “敢问大小姐,这么做是在考验在下吗?” 楚清宁当下没有回他的话,而是也走到案桌前,从中挑出那颗药蛊花种。 用拇指与食指细细摩挲着,她道:“正如你所说的万事皆不可只看表面,但我不明白为何你明明学富五车文采风流,为何故意名落孙山呢?” 第二十七章 不进朝堂却心向社稷 “这些花种只是个幌子,最难开花的不正是已枯死的花种吗?” 李献承脊背挺直面含怒色,却仍带着读书人的风度,“只不过,君子非礼勿听,在下才入府做事,大小姐就过问别人的私事,是否有欠妥当?” 灵栖看他一副鄙夷不爽的模样,心火也燃了起来,正要开口时却被楚清宁拦住。 “我可不是君子,只是一个小女子,我也只是好奇你是否有奇怪之处这才命人打探。” 看着他恼火的眸子,楚清宁抿唇笑道:“我留下你有两点缘由,其一,李嬷嬷在太傅府将近二十年了,是府里的老人。我敬重她,你是李嬷嬷的侄儿,我也自会帮扶。” “其二,我虽为女子但也惜才,在派人查访你的为人时,得知你胸怀大志且有治国之道,就不知为何你此次科举却白纸一张丝墨未落?” 李献承别开眼,目光落在那盆赤珠虞美人,他轻笑一声,“疑人勿用!我李献承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也是读了几年圣贤书的,还不至于为了生计抛下心中底线。” “大小姐,这花匠一职在下实在无法胜任,还请另觅良才!” 他端正地朝她行礼,转身就要往花房门口走去。 楚清宁放下手中的花种,沉声道:“你不想想李嬷嬷吗?她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你离开太傅府以后又能与她再见几回?” 他脚步一滞,想起姑姑方才慈爱的模样,还说日后要好好照顾他…… “你究竟想如何?荆川也没有一条律令是不准科考交白纸的!况且在下又没有签卖身契,说与不说都是在下的事……” “误会!我早就说过了,方才的一些话只是好奇所致。问不问是我的自由,答不答那就是你的自由了。”楚清宁抬手制止他的辩解。 接着,她便朝灵栖使了个眼色。 灵栖会意,从袖袋中拿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递给李献承。 他接过,抽出里头的信纸,还没展开他的脸色就蓦然一白,手指微微颤抖,他嘴唇跟着颤了几下。 楚清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温声道:“这是你刚到上陵城就请人秘密送去兵部的几条良 策,可惜压了数月兵部侍郎根本不曾看过。” “敢问小姐,这又是怎么到你的手中的?”李献承双手一紧,那张信纸便被皱成了一团。 “是灵栖买通了兵部侍郎府中的打扫丫鬟,据那丫鬟说这封信就扔在装废纸的花瓶中,过不了几日也会被扔去后厨煨火。”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煨火?呵,可笑!”李献承似乎情绪大落,抬手就将那封信撕碎了,冷笑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何其不幸矣!我也试图进朝堂为国尽绵薄之力,但没有慧眼识人的良主,科举对我这样的村夫有何意思?” 楚清宁淡然地看着他,她只是个小女子,前世受人戕害,今世才多为自己筹谋而已。这荆川的江山都是姓萧的,朝堂社稷如何她不管,她只要萧珽没有机会坐上那张龙椅。 “你原先只是找错了人,仔细想想,放眼满朝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你大展心中抱负了。” “谁……”李献承抬头看向楚清宁,眼神中有几分局促,似乎想到了谁,“摄政王萧誉璟?” 在这朝堂之上,能看得清明的没有几人,但萧誉璟绝对算得上一个。 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且喜怒无常,连皇上都怕让他七分,这样的人杀伐决策只凭他看人待事的分辨力。 若成为他信任的人,颁布新策绝对容易很多,只不过,他一介草民村夫如何能入他的眼?何况王府那样森严的地方,他没有允许也进不去…… 楚清宁看出他在动摇,但还是不敢开口确认。 她走到他面前,把散落在地面上的信纸碎片捡起来,抬手递给他,“我方才也说过了,我惜才。” “若你愿意好好为我做事,我便将你引荐给摄政王。你可以和李嬷嬷打听打听,前几日王爷救下了我,还亲自送我回府,我们也算有患难与共的交情,若我开口,他定会接见你。” 沉默了一阵,李献承的目光一直在打量楚清宁,他不明白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识人胆魄。 他心中所想,仿佛一丝不挂地被她看透了,他不觉得羞耻,反倒有一种满心愉悦的感觉充斥着他整个胸膛。 没有犹豫的,他抱拳朗声道:“好!若大小姐 愿意做伯乐,那献承也愿意做您的千里马,甘愿马首是瞻!” “嗯。”楚清宁点点头,心中也是心喜,不过她是得逞的窃喜,凭借着前世微薄的记忆,她只不过是钻了个空子。 李献承是用兵奇人,她收拢了他的心,再举荐给萧誉璟,那她就成了牵拢两头不可或缺的人,也就是说她替代了原先的翊王。 将花房的钥匙交给了他之后,楚清宁便带着灵栖和回了意欢院,而月影则先带他熟悉一下府中能去的地方。 路上,灵栖将那枚药蛊花种递还给她,“小姐,您为何在那堆花种之中放这颗没见过的花种呢?” 摸了摸花种上面自然形成的纹路,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的:“师傅的书中记载,这种花有毒但温和,这花种本就是死物不会开花,但只要种进泥土内,它周遭就会生长出紫色的细茎,叫做紫绛。” “怪不得小姐派奴婢去找到那封信件,又花银子疏通了敬仕院的考官大人,这才知道这些事。”灵栖恍然顿悟,小姐果真是心思细腻。 “是啊,李献承虽然来自农家,但心系社稷,即使不进朝堂那又如何?他命中注定会被萧誉璟赏识,成为妙计军师。”楚清宁不幸于那样的遭遇,却又幸运于掌握了先机,如今她只待好好学好医理。 不仅是父亲,就连李献承,她也要让他们免于上一世死于病痛的折磨。 一会到意欢院,她便屏退了所有丫鬟,开始认真研读《从医令》。 简单的望闻问切在此书中被具体化,也最是适合她这样的初学者,她一字一字地读着,生怕错漏了一句,又在自己手腕上试着诊脉。 第二十八章 应该叫他一声师叔 天还蒙蒙亮,春风打在面上已觉阵阵暖意灵栖一大早便起了,她沿着庭院旁的回廊放轻脚步往主屋那边走去。 待走到屋檐下时,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将耳朵凑到门缝听小姐睡得沉不沉。 楚清宁其实早就醒了,她拉开床帐轻声询问:“是灵栖吗?” “这才五更天,小姐您怎么就起了?”灵栖一愣,忙轻轻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进内室后才发现小姐床头的杌子上放了一盏快燃尽的油灯,床沿边摆着那两本从毒宗先生那里得来的医书。 她快步上前将床帐收起,凝眉担心道:“难道您看了一夜?” “昨夜睡下后一直想着那套银针刺穴之法无法安眠,所以我就自行点了油灯继续看医书了。”楚清宁坐起身来,揉揉有些发酸的上眼皮,“确实有些累,日后不能如此了。” “小姐您不用这么急的,放到第二日也可以看,况且毒宗先生那时给您自学的期限是半年,这才过了一个多月而已。”灵栖给她换了一条杏白色的襦裙,又梳了一个轻松简单的发髻。 反正就在这屋子里不出去,也就没有上珠钗翠环。 “说是这么说……”楚清宁看着那油灯里蹿动的火苗慢慢熄灭,她忙别开眼看向外头逐渐明亮的天空,心头略微烦躁不安。 她的时间只有两年,半年转瞬即逝,她既已拜了毒宗为师,就不能去求摄政王府的傅爷帮忙,否则就是对师傅的不尊。 况且,父亲这一两个月一直在喝药,想必病迹开始显现了,但相对前世似乎提前了些日子,而且喝了药也是反复不见起色。 莫非…… 她面色一冷,“灵栖,我们去试一试那个给父亲看诊的黄大夫,看看是否可靠。” 灵栖垂眸应道:“是。” 随后的两个时辰里,楚清宁靠在软塌上裹着一条薄棉被褥补眠。 灵栖则坐在一旁的圆凳上也支靠在桌上闭眼休息了会儿,想到楚清宁待会要出去,她便把上次遭遇土匪时被划破下摆的带帽斗篷拿在手中缝补。 直到听到院子里头,月牙和月心故意压低的说话声,她才补好。 正反两面翻看了一遍, 一丝痕迹都没有!灵栖满意地用牙齿咬断丝线,放好针线篓子后把斗篷挂到九玄衣架上。 不一会儿,楚清宁醒了,灵栖忙把薄被褥收起来,开了半扇门让捧着洗漱用具的月心二人进来。 月牙见到灵栖开门时略有些惊讶,但想到她寻常起的也早便没有问。 一阵梳洗过后,灵栖给楚清宁换了一套葱绿缎面的齐腰襦裙,上身又套了一件叶绿色无袖对襟褂子。 她面上微施脂粉,珠环头饰也较为简单,倒是看上去清丽脱俗。 用完早饭之后,楚清宁摆手让月心撤下,然后吩咐灵栖安排马车。 一炷香后,她带着灵栖和月牙出府往城东的益寿堂而去。 赶车的阿和精神抖擞,赶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灵栖掀开马车帘子,月牙先行钻了出来,连忙和阿和一起摆好脚凳,站在一旁。 楚清宁随后钻了出去,慢悠悠地走下马车,月牙忙托住她的手,以防她失足踩空。 抬眼一看,益寿堂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楚清宁提脚便走了进去。 一进去扑鼻而来的全是药味,灵栖忙递过来一方干净的绢帕,她立时接过按在鼻端。 抓药的药童看到她三人,快速地打量了一下楚清宁的衣着,面容和煦地询问:“请问这位小姐看诊还是抓药?看诊得稍候片刻,黄大夫此刻正在那方布帘后面给病人看诊。” 楚清宁扫了一眼这益寿堂,目光落在那方布帘上。来看病抓药的人不少,据说他师从药王门,按照辈分她应该叫他一声师叔才是,想必他的医术也不是浪得虚名。 不过,正因如此她更要看看,为何经他看诊配药之后,父亲的病时而反复? “小姐,您是看诊吗?”药童再次询问。 楚清宁这才转过头看着他,淡然地没有一丝波澜,她道:“都不是,家父一直都是找黄大夫看诊的,近日他偶感不适,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要来问一问黄大夫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原来如此,那请您在那边的长凳上稍候片刻,小的会与黄大夫知会一声。”药童恭恭敬敬地道。 “多谢。”楚清宁回以一礼,就往一张长凳上而去。 月牙用自己手中的绢帕在长凳上仔细擦了擦,这才扶着楚 清宁坐下。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楚清宁打了一个哈欠,看着布帘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似乎有些困了,不知不觉间她竟打了一个哈欠。 “你这庸医!” 布帘后面忽然想起一道清亮的女子喊声,震醒了楚清宁的瞌睡虫,她连忙站了起来往那布帘方向走了几步。 还没靠近,布帘便被人掀了起来,一个个子高挑眉目妍丽的少女满含怒意地冲了出来。 她把在场的人都扫了一圈,最后扭头对着跟着出来的中年男子吼道:“你这个庸医!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竟说我心虚血亏,是产后失调所致?” 楚清宁好奇地退了两步,月牙神色紧张地扶着她的胳膊,而灵栖则下意识之下挡在她们身前。 被一个黄毛丫头指着鼻子数落的黄大夫,差点气得胡子都炸起来了,“你这丫头真是可笑,整个诊脉过程都是你以口叙述,也不准老夫诊脉,让老夫如何能进一步诊得的结果?你此刻这般说,便是故意所为!” 少女冷笑不已,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轻轻张口:“夜渴多尿,睡不够梦话多,一早出虚汗,爱吃酸食。” “你!”黄大夫心头一震,慌忙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这些毛病?你明明没有给我诊脉!” “是啊,可是你这些病并不需要诊脉也可看出,药王门的望闻问切,黄师叔你怕是忘了一干二净?” 少女摊摊手,长叹一口气,似乎很是失望。 其他来看病抓药的病人纷纷凑过来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细声讨论。 黄大夫面如土色,他谨慎问道:“你究竟是谁?” 第二十九章 就拿你来试针 益寿堂内的动静颇大,引得外头街上行走的人好奇,纷纷挤到门口看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黄大夫和那个高挑少女身上。 只见那少女不急不缓,明亮的眸子闪过不屑,“我家里长辈原也是药王门的弟子,只不过他老人家离开的时候,师叔你还未入门,他老人家的名字我就不便提了。” 她咳了咳,秀眉一挑又道:“今日也只是我这个小辈想来试试师叔的本事,没成想竟是一包渣滓。” 她话量不低,靠得近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这其中就包括楚清宁。她眉头一蹙,要是这姑娘也师承药王门,那岂不是算是她的师姐或是师叔,这突如其来的缘分倒是有趣。 “……”听明白后的黄大夫气得不轻,看着益寿堂内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是为了看热闹地盯着他们,他感觉他这张脸有些挂不住了。 这时药童疾步走到黄大夫身边,贴近他的耳朵说了几句,那黄大夫面色霎时缓和了许多。 楚清宁看他们眼神之间的交流,黄大夫似乎更多都是看药童的眼色。 她忍不住多看了眼那个药童,那人感受到有人看他立即回眸,正好与她的视线对上,那双有些冰冷的眸子她竟觉得似曾相识。 黄大夫靠近少女两步,低声商量道:“小姑娘,你要叙旧,我们大可去后院慢慢聊,作为师叔也定然会好好招待你的,不必在此……弄得你我面上都没什么光彩,你说是不是?” 看他发黑的面上带着窘迫,少女摆了摆手,很不给面子地高声道:“叙旧就不必了,方才你要替我诊脉时,那色眯眯的样子着实让我害怕,何况你的本事我也见过了,也就比寻常大夫稍微好一些。” 黄大夫面露羞愧,只觉自己的脊背被人戳穿了似得,他指尖颤抖指着那少女:“你这女子不要太过分,方才你明明说自己月事推延又堵塞疼痛,腹部长肉……” “我说你就信吗?我这样说时你也不看看我的面色舌苔,我说话这么精神你也没听出什么来,又不问我是否有禁口等,除了切脉,望闻问这几点你做到了什么?” 少女说话很快,就像连珠弹似得,堵的黄大夫哑口无言,那个药童刚要开口就被她继续怼了回去:“你又不是大夫,有什么资格开口!” “这位姑娘,可否容我说一句?” 这个时候,楚清宁忽然开口,清凉的语调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了她那儿,那少女侧过身子打量了一下她,抿唇说道:“你又是谁?本姑娘没有功夫与不想干的人闲谈。” 楚清宁笑笑,对于她的无礼并没有生气,她看着少女,指了指正在等着看诊的病人们说道:“我只是来看诊的,姑娘质疑黄大夫是姑娘的事,但若一直拖着黄大夫确实有些欠妥当了。” “你看,这里这么多病人都是受黄大夫看诊的,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纰漏,有几位此刻疼痛得厉害真是刻不容缓了,不如姑娘先让黄大夫看诊,然后姑娘在一旁看着,如果有什么偏差就提出来,如此可好?” 少女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楚清宁,在看清她的脸时那少女想要再靠近了几步,但看到有灵栖挡着,她停在原地愣了愣,莞尔一笑道:“可是本姑娘没什么时间在这里耗着,不如这样——” 她细想了一会儿,对楚清宁说道:“你挑两个差不多病情的病人,我与黄大夫同时施针,看谁最先有起色。” 她转过头又对黄大夫说道:“怎么样师叔,药王门最简单的千叶针灸疗法,你不会怕?” 被她的眼神一扫,黄大夫忽然觉得他的背后吹起一阵阴风。 他忙看了眼药童,见他也点头,于是黄大夫强装镇定道:“怎么会怕!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这副胆子倒是大,这银针刺穴需得准确无误,你若下错针,那被施针的人极有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八岁就学会了这一套针法,对于穴道脉络我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对应之处。” 少女眼中十分自信,似乎比试的结果已然明了了。 她看向楚清宁,明亮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还不快挑人?” “你凭什么使唤我家小姐!”灵栖面带怒意,握起拳头就想教训她。 楚清宁忙拦住灵栖,始终面带笑意地说道:“姑娘,我不懂医术,无法辨别这些病人的病情,要是随意 选两个,对你二人岂不是不公平?” “罢了,那便我自己挑!”少女扫了一眼众人,只见求医的病人们看她时悄悄别开目光,好像生怕她会点到自己,有些甚至也不准备看热闹了,挤了出去。 这一下子,除了门口看热闹的寻常百姓,病人都跑了个七七八八。 “这下都没什么人了,如何比试?”少女有些失望,忽然她心头萌生一个想法,“爷爷说了,要让人心服口服,就要用事实说话。师叔,你的病严重了就不好了,不如你让我试试?” 黄大夫感觉被她看得身子一僵,忙退了几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拿你来试针而已。” 少女的眸子闪烁诡异的光,就像是蟒蛇一样盯着黄大夫,他吓得躲到药童身后,大声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今日要这般胡搅蛮缠?” 少女视若罔闻,掏出一个银针包往黄大夫逼近,这时那个药童拦住了她,神情淡漠地道:“姑娘还是收手,这针若是下去,你就离不开这里了。” 他的话也落进了楚清宁的耳中,她越发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药童,但就是想不起来。 “小姐,看着两人都不好相与,我们还是出去,省得被波及到。”灵栖低声在她耳旁说道,她对他们都没什么好感,特别是那个生事的女子。 楚清宁微点点头,此次虽然没有和那黄大夫说上话,但她也看出来益寿堂是有问题,特别是这个药童! 她们正准备退出去时,从人群后面有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硬要进来。 “让开!” 一声怒喝,进来一个人。 竟然是一脸憋屈的云济,他提刀跨进益寿堂,在看到楚清宁几人时他闪过惊讶,抱拳一礼之后,他看向那个在和药童争执不下的少女,嫌弃道:“若紫!你闹够没!” 第三十章 傅爷追来了 听到云济的声音,那少女身子一顿,她迟凝地转过来,看到云济时脸上闪过惊慌。 她连忙把银针包收好,干笑一声道:“云济哥哥啊,你来这做什么?看病吗?” “你才有病!你全家……” 想起某人,似乎惹不起,云济只好努努嘴,伸手拎起她的后领就要将她拖走。 “等一下!这是在拿老夫耍着玩吗?”黄大夫看有人能制住那个疯丫头,这才从药童身后走出来,此时他的面上少了害怕反添了几分鄙夷,“这位官爷,看这女子如此魔怔,您若是认识这她,还是将她抓紧大牢里才好,省得再出来吓唬人了!” 那少女一听,龇牙咧嘴就要开骂,但被云济揪着她只能瞪眼哼哼了几句。 “瞪什么瞪?疯狗!” 云济脚步一顿,他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乌痕刀,额角的青筋跳了几下,他咬着牙开口:“再说一遍?” 黄大夫没看到他的表情,他的注意力都在被云济束缚的少女身上,得意忘形地道:“疯……” “嘭!!!” 说时迟那时快,黄大夫才说出一个字,云济便像风一样用手中的乌痕刀将他打倒在地,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黄大夫呜咽痛呼,捂着自己的右脸在地上打滚。云济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脚踏在他胸膛上,冰凉的眸子像在看一具尸体,他一字一句道:“再说一个字,死。” “不,不敢!”黄大夫被他的眼神吓到,那是比刽子手还要冷漠地眼神,得罪了这样的人他少了两颗牙还算是走运了。 那个药童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子去扶他。 “哼!”云济松开脚,看也不看他们,便拉着满眼钦佩的少女的手腕朝门口走去。 原本云济也不想生事,他的任务是赶紧把若紫带回去,只不过他最不喜欢有人给脸不要脸,他们都要走了还要胡搅蛮缠,这不是找抽吗?雪濯说得对,有些人就是欠练,一练就老实了。 见云济这个煞神朝门口走去,门口看热闹的一帮百姓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在路过楚清宁她们面前时,云济微微点头示意,目光扫到灵栖时,两 人竟互相别开眼。 云济清咳一声掩饰尴尬,但那少女水润的眸子一看,她故意道:“云济哥哥,你是不是认识她们?不如你松开我,我绝对不会跑的!” “傅若紫,你休想再骗我!昨日你就是这么溜掉的。”云济死死扣着她的手腕,“方才得到消息你可能在这里,傅爷也追来了,你就等着挨揍。” 云济一副你完了的表情,他昨日陪着刚从晋城老家来摄政王府的傅若紫出来买东西,结果她竟趁着他吃面的功夫偷偷跑了! 害得他被傅爷赏了好几个栗子拳,他现在胸口还在发痛呢…… “什么?老爷子来了!” 傅若紫小脸一白,她自小就在母亲身边长大,前几日老爷子突然修书给母亲,非要她从晋城赶来这上陵城,本以为老爷子会好吃好喝供她,哪成想竟是要传什么绝世医术给她,说什么不能比毒宗的小弟子差。 这劳什子,关她什么事? 她是来玩的,可不是被关起来学什么医术的,况且她爹活着的时候,药王门那一套她可都学会了,现下还有什么可学的? “没错,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外面等着你出去了。”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云济故意吓她。 傅若紫一听立马皱成了一个苦瓜脸,她看了看朝她做鬼脸的云济,知道他是个靠不住的,她又将可怜的眼神转向了楚清宁。 被她盯得怪不好意思的楚清宁很无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只能眼看着她被云济无情地拉走。 这时在门口看热闹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有一些病人还在等着,看到云济他们离开,便陆续有人进了益寿堂。 出门前,楚清宁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捂着嘴站起来的黄大夫,目光又对上了此刻正在看着她们的药童,她心头一跳,忙转回头快步离开。 刚出了益寿堂后,楚清宁就发现有人在看着她。 她抬眼一看,才发现是萧誉璟。 今日的他一身墨青色长袍,浓黑的长发用发冠束起。他人骑在马上,看着没有往日的那般慵懒劲,反正精神许多。 楚清宁对他垂首示礼,却见他仍旧在看着她,这让她有了几分窘迫。 他身旁那匹马上的鹤发老者看到云济死死拽着的杨若紫,连 忙下马,快步走到他们身边。 傅归海责备又疼惜的目光看向傅若紫,轻声问道:“阿紫,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偷跑,又为什么来这里生事?” 傅若紫噘着嘴一扭头,就是不肯说。云济很少见到傅爷这么关心一个人,想着应该是舐犊情深,便劝着傅若紫道:“你知道吗?昨个夜里傅爷一宿没睡,就在担心你会不会出事,你看,傅爷这眼眶都熬黑了……” 云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但在傅爷眼里就是多余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傅若紫被抓的手腕上。 面上升起怒气,他指着云济的手道:“还不拿开?” 话已钻进他耳朵,云济就闪电般松掉了束缚杨若紫的手,很识相地退后几步。 王府里他最害怕的就是王爷和傅爷,没有之三! 傅若紫揉了揉自己被捏酸的手腕,看着老爷子关切的眼神,她目光有些躲闪,扁着嘴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想收拾个庸医嘛!” 这是其一,其二么是她昨夜里在客栈听到了关于这个黄大夫的传闻,听说他也是药王门的弟子,吹牛时曾借口讽刺过当年一前一后离开药王门的那两人,说他们定是偷了什么医药典籍才跑的。 他说的那两人很明显就是老爷子和那个毒宗! 她早就听过母亲说过,当年老爷子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才离开药王门,而是为了那个迷途忘返的师弟罢了。 虽然她很烦老爷子,但是年轻时这么帅气的老爷子,她也绝不能容忍别人诋毁他! 祖孙二人,一个问一个却不答。 楚清宁看着倒是蛮有意思,为了找她,萧誉璟竟然都出来了。 “若紫,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本王说。”萧誉璟拉着马缰绳,星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 “嗯……”傅若紫与他对视了一眼,似乎很认真地在考虑,良久才道:“王爷,王府虽好但都是男人,若紫呆着实在不方便,所以我想跟着她。” 随后,她的指尖点向了楚清宁。 第三十一章 那就更无赖些吧 因为她这一指,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楚清宁,她越发窘迫了。 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个少女应该是医圣傅爷的孙女,怪不得连萧誉璟都跟着出来了。 且看那傅爷,体态稍有些胖,面盘圆润气色很好,并不像师傅那样瘦如柴骨。 就是此刻他面上涨红,似乎对傅若紫说的要求很是生气。 “胡闹!祖父都在这里,你跟着不相干的人走做什么?”傅归海的山羊胡子气得差点分叉,只不过看到被他吓得躲到云济身后的傅若紫又立刻压下怒气,语气和缓了几分:“阿紫听话,虚岁都十二了,别让王爷看笑话了。” 这也怪不得傅若紫想尽法子逃避,他常年住在上陵城,压根就没回几次晋城老家,与这个孙女都没见过几次,何谈感情呢?就连独子病逝他都未能见最后一面,说不定这丫头心里早就恨极了他。 “我不!”傅若紫揪着云济的衣袖,探出一颗小脑袋来,求救似地看向萧誉璟,“王爷,您方才说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的,可别是唬我的!” “你这丫头!”傅归海又气又恼,无奈地看向王爷,希望他能开口将孙女绑回王府。 只不过萧誉璟没有看到他投过去的眼神,他先是看了一眼楚清宁,才对傅若紫说道:“本王说出的话自然算数,只是不知道人家楚大小姐愿不愿意领你进府去住。” 他这话没毛病,但很成功地将她的目光又引到了楚清宁那里,他还饶有兴趣地看楚清宁会有什么反应。 楚清宁前一刻想这不过是祖孙之间闹变扭,便准备偷偷坐进马车里了,可刚踏上马车,傅若紫像只羽箭咻的一下就拉住了她的裙摆。 “楚大小姐是?虽然方才你帮了那个庸医说了话,但我挺喜欢你的,我能不能跟你回府啊?”一双明媚的眸子像两颗夜明珠一样,令人不忍拒绝。 楚清宁面上一僵,这么直接的吗? 此时街上因为之前的闹事散了许多人,她抬头看向萧誉璟,他只是笑着,那笑容里似乎有种隐藏的情绪,只不过她看不出来是什么。 傅归海真的生气了,他捋了捋宽袖,准备将这个 不听话的孙女强行带回王府好好管教,可刚走两步却被不知何时下马的萧誉璟拦住。 萧誉璟侧头,靠近傅归海耳旁低声道:“傅叔,若紫再怎么样是个女子,她刚进王府你就一套套的医理压在她头上,她能不逃吗?” “可……”傅归海想要辩驳,但又无从开口,事实确实如此,傅若紫的父亲去得早,教给她的都是浅薄的医术,而她的母亲又过分宠溺她,致使这个孩子心气儿高的很。 可他能怪谁呢?还不是他自己这么多年没替儿子尽些责任…… 傅归海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女子是谁老夫尚且不知,怎么能让若紫跟着她走呢?” “她?”萧誉璟嘴角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你我前些日子还提到过她,而且你把若紫叫来上陵城,还是为了她。” “她是……”闻言,傅归海眸光一怔,他仔细看着正在和傅若紫讲话的少女,看她眉间为难的神色,他那对寿眉抖了一下,心中已然明了。 “我吃的不多,一日两顿足以,真的很好养活的!” “我医术可厉害了,方才你也见识过,和我比起来,那个黄大夫就是一屎虫……” “你就带我走!不然我没几天就要被我爷爷的唠叨折磨死的,而且王府一大堆男人,你真的不怜悯一下我吗?” 傅若紫此时完全成了一个话痨,为了求楚清宁的收留,她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 “这……”楚清宁头大了,她多次看向萧誉璟,可对方仿佛没看见一般,就连傅爷也不知怎么了,也不来将这个缠人精带走。 灵栖和月牙扯着傅若紫的手,但她的手像是涂了浆糊一样,死死扒拉着楚清宁的裙摆,说什么她也不肯放手。 “你这哪是求?分明是强迫我家小姐收留你,简直是泼皮无赖!”灵栖原本看她就心中不舒爽,现下还这般纠缠,也不管她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便朝她大喝。 看她气得厉害,但傅若紫完全没什么触动,她现在就是在耍无赖,这还用她说吗? 既然耍无赖了,那她就更无赖些,她使劲挤出两滴眼泪,“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 楚清宁满头黑线,看着视若罔闻的萧誉璟二人,偷笑的云济,还有几个看热 闹的百姓…… 她认栽了,语气尽量客客气气:“好!傅姑娘若不嫌弃,就来太傅府小住。” “不嫌弃不嫌弃,我还要多住段时间呢!”傅若紫笑得像一团灿艳的花骨朵,这才松开楚清宁的裙摆。 她眯着的眸子瞟到萧誉璟,两人竟默契地同时眨了眨眼。 *** 楚清宁出府前怎么也不会想到回来竟会多带一个人回来,关键是傅爷居然肯放过傅若紫,还耐心地嘱咐她不准生事。 这倒让楚清宁开始细想,这就是一个局,是萧誉璟要塞个人在她身边的借口。 但这很快让她否决掉了,萧誉璟是什么人,调查她的行踪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再说傅若紫昨日才来上陵城,而且她还那么小。 等日后她回想起来,恐怕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 她的院里多个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这个人来头也不算小,所以楚清宁亲自去和父亲讲了,父亲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说什么,便让她好好招待傅若紫。 再回意欢院时,她老是想到那个药童,总觉得这人不简单,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灵栖疑惑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 胳膊上的手拉扯了几下,她回过神来,心底总觉得慌得很,“灵栖,我总觉着益寿堂那个药童很奇怪,今晚你偷偷去一趟益寿堂,查查那药童的底细,切记要注意安全,要是感受到危险就立刻回来。” “是,奴婢知道。”灵栖垂眸,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但很快敛去了。 第三十二章 灵栖受伤 傅若紫大摇大摆住进了意欢院,楚清宁让月牙收拾出了一间厢房,还为她准备了几套换洗用的新衣裳。 一切都当是府里的贵客侍候。 傅若紫性子活泼也爱说话,原本楚清宁对她有几分防备,但聊了会儿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多了,甚至还觉得她挺……实在的。 傅若紫几乎将自己的事全都讲了出来,包括她嫌弃唠叨的傅爷和聒噪的母亲,一点也不忌讳楚清宁是不是外人。 听完之后,楚清宁只有一个感受:她的话痨一定是遗传了她的母亲的。 临近午时,她们在房里用午饭,闻讯跑来的楚湘雨刚进院门就大声喊道:“姐姐!” 楚清宁听到后忙放下碗筷,用绢帕压压唇角,抬头时楚湘雨正好跨进外屋的门槛。 她一双琉璃珠子晶莹剔透的眸子上下瞅了一眼正在专注扒饭的傅若紫,一下扑进楚清宁怀中,“姐姐,她就是今早你带回来的人?” 楚清宁点点头,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收在耳后,温柔道:“湘儿应该叫她若紫姐姐,她会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你可不能欺负她。” 听到此处,傅若紫差点被米粒呛到,她双手捂住嘴咳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微红带泪的眸子,“我,我会被她……欺负?” “姐姐前几日为我请了修习防身术的师傅,日后别说你,就连爹爹也不是我的对手了!”楚湘雨朝她吐了吐舌头,又装狠瞪了一眼,可惜她年纪太小,这样的动作反倒显得娇憨可爱。 看着只到自己胸下的楚湘雨,傅若紫玩心大起,“你说的厉害,不如咱们打个赌,我给你半年时间,要是你能将我打趴下,我便服你。” 毕竟她的母亲傅秦氏是武家出身,从小她也没少学拳脚功夫,平常的男子都不一定打得过她。当然,遇到云济那样的就算了,挣扎只会挨揍而已。 “好!到时给你点颜色尝尝。”楚湘雨努努嘴,一副要你好看的模样。 两人就像空中交缠的风筝,眸光对视之时似乎碰擦出了火花。 楚清宁无语地摇头,这两人的“冤结”算是缠在一起了。 她为了日后楚湘雨能够保护 好自己,特意请了一个会些拳脚的女护师来教导她,她年纪还小学得也会快一些。 而楚清宁就不行了,她已经十三了,身骨没有楚湘雨柔软,练起来还会费时,又加上她正研究医术自然没有空学防身术了。 *** 入夜,用完晚饭后,楚清宁将傅若紫留在了她屋里,让灵栖可以有时间偷偷出府。 闲来无聊,她借机请教傅若紫关于那套她一直捉摸不透的针法。 “白日里在益寿堂,听你说过药王门的千叶针灸疗法,不知道与这典籍上所撰写的是否为同一种针法?” 傅若紫一手捏着桂花糕,目光却早就黏在了那本看着有些粗糙的典籍上,稍稍看了两眼便惊讶不已:“这你打哪儿来的?这可比我说的那种复杂的多了,这儿有几句我也看不懂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那些奇怪的符号,看笔画像是故意这么写的。楚清宁感觉有些头大了,连傅爷的孙女都不会,这确定是从医初学者的初学典籍吗? 两人研究了半晚,直到夜深了傅若紫哈欠连连,楚清宁才不得不放她回去睡了。 她宽衣之后便装作睡下了,没多久院子里的灯也熄了。 静静听着虫鸣声,楚清宁的眸子在黑夜中透着盈盈的亮光,她眨了眨,此刻心中全是紧张。 灵栖去了有好几个时辰了,莫不是出了事! 想起那个药童冰冷的眸子,她浑身战栗了一下,灵栖功夫不高,要是遇到真的高手,那不是凶多吉少? 越想越害怕,她猛然坐起来,想开口喊人却又不知道拿什么借口深夜出去。 自从上次夜闯雅旭阁,她不仅被父亲狠狠责备了一顿,意欢院外还多了两道人肉门禁。 好在主要防的是她,所以灵栖一人想偷偷溜出去,还是易如反掌的。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拉着棉被一角,睁大了眼睛看着雕花屏风透出来的身影,那道人影走几步摇晃了下,随后又在努力往她那边走去。 “是灵栖吗?”楚清宁开口问道,见那道身影颤了颤,她心中更加确定。 掀开棉被她摸索着下床,刚要穿鞋时那道身影似乎被屏风的底座给绊倒了,踉跄了几下摔到了楚清宁的脚边。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差 点惊呼,这个黑影确实灵栖。 但她好像受伤了,面上有很多血,唇色发白,像是失了很多血,不过胳膊上有两处剑伤已经用白色的绢布简单包扎了好了。 楚清宁心头一慌,忙托着她的脸,低声喊道:“灵栖,你究竟怎么了?快醒醒!” 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灵栖的眼皮动了动,好一会儿才睁开一半。 她看到楚清宁时欣喜地笑了,喉头滚动声音低哑道:“小姐……黄大夫死了,是那个药童,是他杀的。他还要对奴婢动手,是云统领救……” 她还未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楚清宁死死咬住下唇,伸手探了灵栖的鼻息,知道她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她竟不知不觉,差点又让灵栖送了命! 第二日,灵栖已经恢复了精神,她说面上的那血其实不是她的,而是黄大夫的。 似乎是上陵城他呆不住了,他求药童放他一马,可药童二话不说一刀便将他结果了,那血喷到了躲在药柜后面的灵栖。 她心中害怕不小心发出了声响,结果被那个药童听到了。 别看他长得瘦弱,打起来刀刀致命,灵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勉强挡了几招之后,灵栖被逼到了角落,就在他长剑快落下时,云济突然出现了。 他的乌痕刀一扫便逼退了那个药童,之后二人接连又过了几招。 听到又让一群人靠近益寿堂,药童没有恋战,连忙打翻油灯,火苗渐渐侵蚀着益寿堂,他乘机也跑了。 为了救受了伤的灵栖,云济只能选择不追。 第三十三章 是药三分毒 为了避免旁人怀疑,楚清宁并没有派人去请大夫,而是亲自端着一脸盆清水和几方赶紧的巾帕,去灵栖房中帮她处理伤口。 月牙月心二人则全被差遣去后厨煎药熬补汤,那方子是楚清宁根据医书上的典例而写的,全都些生血调理的药材。 在上金创药时,她拿起那瓶灵栖捏在手中的墨绿瓷瓶,忍不住问道:“灵栖,这瓶金疮药是谁给你的?云统领吗?” 灵栖无力地看了一眼,背后燥热地很,她的头还觉得晕晕的,随后面上无端飞起两片红云。 她想起昨夜里云济给她简单上了药之后,就直接将这个药瓶塞进她的腰间,还厚颜无耻地拍着胸脯说无需感谢。 她思绪更加凌乱了,他这是装傻,还是原本就是个慢半拍的二愣子? 面对小姐的疑问,她也只好如实告知,“是云统领给的,他说是王府的傅爷调配的上好金疮药,敷在伤口上两日便好了。” “说来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哪里?莫非……他也觉得那间益寿堂有问题?”楚清宁脱口问出,随即又否认地摇头,“肯定是王爷派他去的,或许是因为若紫的原因。” 萧誉璟那样的人,肯定派人查了那个药童的底细,大抵是没查出什么来,才让云济私下偷偷来调查。 “他没有直说,也没有问为何奴婢半夜会出现在哪里,后来官府的人来了,他说奴婢呆在那儿有些不妥,便让奴婢回府了。” 说到此处,灵栖眸光一暗,歉意道:“小姐,都怪灵栖没本事,让那个药童逃了,他见过奴婢,要是他日后对您不利……” “这应该都怪我,是我害你差点就回不来了,我又一次差点害死你!”楚清宁面上全是愧疚,她明知道那个药童很危险,也不做细想就让灵栖去了,真是愚蠢! “小姐,嘶──”灵栖猛地摇摇头反对她的话,却不小心又拉扯到了伤口,她咬着牙默默忍着,就怕小姐看到心里更加不舒服。 “你别动了,我帮你涂药!”楚清宁忙拧开瓷瓶的盖子,放到鼻端嗅了嗅,有一股浓浓的白及的药味。 她蹙了蹙眉,这味有些大 ,她差点反胃吐出来。 强忍住恶心,楚清宁小心翼翼地给灵栖上药,看着那已经止住血却殷红的伤口,她心头一阵阵的难受。 上完药之后,看着又入睡的灵栖,她才悄悄端着带血水的铜盆退出了她房中。 “清宁姐!你端着水去灵栖房里干嘛?” 蓦地,后肩上搭上一只手,清凉的声音灌入楚清宁耳中,吓得她手中的铜盆差点朝前头倒去。 傅若紫刚从勤芳院回来,结果除了在院里做洒扫的月影,其他人愣是没见到身影,正在她疑惑时,正巧就看见楚清宁从灵栖房中出来。 “没事,灵栖身体有些不适已经睡了,我们快离开,别在门外扰她休息。”楚清宁将那个铜盆藏在身后,她则侧过身与她解释了几句。 傅若紫嘟着嘴,总觉得有些不对静。 她趁着楚清宁没注意到,一个闪身就看到了她身后的有血水的铜盆,她愕然地看着出楚清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清宁满头黑线,想起灵栖还是云济救的,于是她将傅若紫拉回了自己屋里,仔细和她讲了经过。 还没听完她便震惊得站了起来,“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看看灵栖的伤,她若是发了热就麻烦了!” 她的话犹如晴天一道霹雳,楚清宁怔怔地想着,对啊,若是发热了那灵栖的这条小命怕是要没了! 连忙跟着傅若紫的背影跑去,她们到时,正好月心正在给灵栖喂药。 浓郁的药味飘到傅若紫的鼻中,她的眉头之间挤出了一个“川”字。 她忙上前制止月心,一把就将那碗汤药打翻到了地上。 “傅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月牙正在为灵栖换下被汗洇湿的衣裙,却没想到傅若紫一进来就把她们辛辛苦苦熬好的汤药给打翻了,便气愤地怒目而视。 傅若紫扫了眼地上乌黑的药汁,她摸出自己腰间的银针包,二话不说便将月心拉开了。 两个丫头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去理论时,楚清宁拦住了她们。 “小姐,她……”月牙看着拉住自己的竟是自家小姐,忙着急地指着还在昏睡的灵栖和挑出银针正在施针的傅若紫。 楚清宁摆摆手,她的目光一直担心地看着,见傅 若紫施了几针之后问道:“若紫,灵栖她究竟怎么了?” “嘘!” 正在小心翼翼下针的傅若紫看了一眼楚清宁,那目光中有责备之意,意思是她此刻绝对不能被打扰。 楚清宁担忧不已,但也没有办法,她只好带着月牙月心二人退出了灵栖的屋子,在门口处静静等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才慢悠悠打开了。 傅若紫擦了擦额角的汗,长长舒了口气,“好在才发热而已,现下已经退烧了。” “太好了……”楚清宁精神紧绷地盯着她,听到她说退烧了,她的整个心也落了下来。 傅若紫看了她一眼,又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为什么那碗汤药里奇奇怪怪的东西一堆?这样的药汁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怎么会?”楚清宁一怔,她那算是按照师傅典籍中关于外伤的方子,她根据自己的理解调了药材的用量,照理说对外伤很有效才对。 “什么怎么会啊!”傅若紫似乎有些生气了,她的食指不安分地挠了挠额头,略有些不耐烦道:“清宁姐,你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随意变动药材的用量,很有可能会将一剂良药变成一味毒药的,你这样会害死灵栖的。” 她说的振振有词,好像此刻灵栖已经被楚清宁害死了。 楚清宁也不怕被她数落,原本她也只是看了医书,还没有真的试过问诊。 灵栖应该是她第一个病人,好在有傅若紫在,不然她真的闯祸了。 看着她没有话反驳,傅若紫肩膀松了下来,她支支吾吾地好一会儿,“看你这样瞎试,说不定哪一天就闹出人命了,日后还是我来教你医术。” 第三十四章 太子萧珽 经过灵栖差点被“毒害”一事,楚清宁算是被傅若紫给盯上了。 先是从认药材开始,傅若紫硬是拖着楚清宁去街上最大的一间药材铺,一味一味地让她认,还给她讲解其药材的特性及适用的范围。 被影响生意的掌柜气得不行,忙出去唤来了其他人来要将她二人赶出去,结果却被楚清宁扔出去的两大锭银子砸了个满怀。 掌柜呆愣半晌,不知道她二人在他的铺子里究竟要做些什么,但手里的银子却实实在在的。 心头窃喜,他赶也似地疏散了自己叫来帮忙的人,默默地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看着她们旁若无人地研究着药材,料想着楚清宁什么时候再扔给他一锭。 光是熟识各种药材名品她们就花了大半个月,连银子都耗损了三百余两,随行的月牙心心疼得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掌柜赚了笔横财。 此之后…… “你这针法不对啊!” “将这十张方子上的不对之处找出来,调整以后再一起煎制出来。” “望闻问切!作为医者要不畏艰辛,不怕恶心……” “……” 意欢院之中,一开始灵栖几人每日都能看到傅若紫追着楚清宁,这个要学,那个要补,再不然就是出府找病人练手。 不到两个月,就转变成了楚清宁一手拿医书一手捏针追着傅若紫,嘴里还在问:“若是人中了毒烟,应用银针在人中穴皮下几寸最佳?” “这医书中所提到的龟息丸,服下后虽能起到假死作用,可毒性也大,身体差一些的说不定就真的被毒死了,有什么法子能避免?” “还有……” 听她碎碎念快要受不了的傅若紫捂着耳朵大喊:“能不能让我歇会儿,你这一天百来个问题,搁谁也受不了啊!” 楚清宁愣住,今日她也没怎么问她啊,不过这医术的境界真是太有意思了,她如今才懂得一手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心底竟有几分罪恶感。 “不过,清宁姐,你学医术也太快了,这才三个月不到,你就快赶上学了好几年的我了,想必过不了几年,我家老爷子医圣的称号就该让位了。” 傅若紫又 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心中感慨不已。初次见面时,她就觉得这女子身上有股韧劲,王爷的眼光果真够毒辣。 “那差的远了,傅爷可不是一般大夫,我怎敢与他相比!”楚清宁摇摇头,她只是越学越有意思罢了。 傅若紫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一个糟老头子,你还怕比不过他?真是胆小鬼。”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化自谦为动力,你可不能拒绝我……” 说着,便扬了扬手中的医术,一双水眸透着狡黠。 话一出口傅若紫只觉背后一凉,慌得撒腿就跑,她这辈子念的医理加起来恐怕都没在太傅府说得多! 匆匆两个月转瞬即逝,楚清宁只顾着研习医术,然后与傅若紫一起调配能散除父亲体内寒毒的药浴。 加上血玉夜明珠的辅助,虽然没法根除,但他已经不再咳嗽,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还有李献承,他年纪轻轻便有些哮咳的毛病,时间久了就难以根治了,于是楚清宁时常让傅若紫为他施针。 她的施针还未成熟,若是拿捏得不好,恐会反伤及肺腑,所以她不敢轻易下针,平时也只会拿自己的手臂试验。 灵栖几人自告奋勇,可她不允,若没有承受其疼痛,怎么能在别人身上下针呢? *** 就在楚清宁认真研习医术之时,一个不速之客来了太傅府。 那个人就是刚被撤了禁足令从紫极宫出来的太子,萧珽。 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太傅府来见楚太傅,当先就是一番自悔,不该不顾边境百姓,胡乱献战策令身经百战的皇叔摄政王生气。 毕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楚策听他已然自悔,便也不责怪他急功近利,胡议战役了。 还与他讲了许多为君之道,又把这三个月以来朝中一些重要的事告诉了他,也希望他不要惹出是非来。 “楚师傅,那与邬筑国之间的大仗,父皇是如何抉择的,还打吗?”萧珽眉头微皱,黑褐色的眸子中闪过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这事,楚策微微叹气,“皇上没说什么,全权交给了摄政王爷定夺,据说不日就要前往边境处谈判了。” “又是皇叔?”萧珽面上闪过一阵恨意,但很快被他敛去了,只是带了些不满 道:“皇叔实在是操劳,皇爷爷在世时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还是太子的父皇也要敬他几分。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荆川的天下,原本就是他的……” “太子请慎言!”楚策一惊,忙制止他胡言乱语,“这些话休要再说,小心隔墙有耳,王府傅医圣的孙女就住在清宁的院中,若是被她听到了就麻烦了。” 提到楚清宁,萧珽眸子一紧,他心头蓦然闪过一个想法,于是他顺着这个话头往下打听,“皇叔府里的人为何会与清宁妹妹认识?这好端端,怎么还住进了太傅府。” “听说是王府里男人颇多,这傅姑娘又是刚从晋城来的,对这上陵城不太熟悉。她与清宁碰巧认识了,于是王爷便命清宁收留她住些时日。” 楚策想起这,又道:“王爷开了口,清宁又不敢拒绝,便将这傅姑娘领进了太傅府。” 听及此,萧珽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他咬了咬后槽牙,特意压下火气道:“皇叔真是肆意妄为,这次清宁怕也是被逼的,但皇叔位高权重,连本宫都被他禁足了,实在不能为她说话……” “太子,日后便不要提再提此事了。对了,小女湘儿一直念叨太子,太子不妨去后院看看她们,想必她们也一定很开心。”楚策忙找了另一个话头,省得太子再一头钻进去。 “也是,”萧珽面上升起一抹笑意,将之前的晦暗掩盖住了,“好久不见两位妹妹了,特别是湘儿,想必又长个儿了!” 他告别了楚策,跟着领路的李嬷嬷,往后院去了。 他正好,正有事要找楚清宁呢。 第三十五章 别来无恙? 李嬷嬷领着萧珽进后院,一路走得并不快,萧珽心中发急的很便催促道:“李嬷嬷,你能不能走快些,本宫有好玩样儿要送给你们家小姐,晚了就失了雅兴了!” “请太子恕罪,老奴腿脚不便,走太快怕会摔了。”李嬷嬷微微回头看萧珽的脸色,正好瞄到他冷冽的眸光,她赶紧回过头稍稍加快了脚步,却不想在回廊转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啊——”许苓月被李嬷嬷撞了一下不由得惊呼出声,连退了好几步,还是身后的白蕊眼疾手快,忙扶住她。 另一头的李嬷嬷退了两步就缓住了身形,她一看那表小姐靠在白蕊身上眉头紧蹙,一张小脸像是被吓到了,苍白无色,令人心生怜意。 或许是她撞得太厉害了,李嬷嬷忙双手交叠在身前,端正地行了个礼:“是老奴太莽撞了,表小姐您无碍……” 白蕊看了眼被吓到的表小姐,许久不出重华院,这难得出来散步就被李嬷嬷给吓了个不轻,忍不住嘟囔:“都在府里几十年了,竟然还这么不知轻重。” “白蕊,我没事,李嬷嬷想必是有事不然也不会如此急,”许苓月已然回过神来,她抚了抚狂跳不已的胸口,抬眼对上了萧珽的目光,又立即像是触碰到火光般垂下头,“对不起,是苓月失仪了。” “太傅府何时多了位表小姐?”萧珽正急着去找楚清宁,这下杀出了陈咬金,他打量着那个和李嬷嬷撞在一起的女子。 十五六的年纪,身若无骨却养的不错,身着杏白色齐胸襦裙,锁骨处一片雪白引人遐想,梨花般的肌肤嫩白细腻,碧波般的眸子方才看他时似乎有些泪光,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 光是看着,他竟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萧珽抿唇,心头无端起了一阵躁火,他心里怎么会想到这种!看来是禁足久了心里憋闷,也许该去香梦楼放松放松心情才是了。 李嬷嬷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察言观色一向厉害,她一早便察觉到了太子眼中的异色,老实答道:“回太子,这位表小姐是夫人娘家表妹的女儿,前几个月来的,如今暂住在府 里。” 听到李嬷嬷如此介绍自己,许苓月面色一冷,旋即又换上一副娇柔的模样,“苓月有幸,能蒙姨夫照顾,在府里有一处安身已是大恩大德。” 而后她才恍然大悟,偷偷瞄了一眼萧珽立刻行礼,语气中全是紧张:“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萧珽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心头又是一跳,可他忽然想起正事,摆摆手道:“无事。” 转头看向李嬷嬷,道:“李嬷嬷,清宁妹妹的院子还有多远?” 李嬷嬷应道:“回太子,走过这回廊,再过后庭院就能到意欢院了。” “殿下要去找清宁表妹吗?”许苓月接着李嬷嬷的话尾开口,盈盈水眸中闪过一丝讶然。 萧珽应了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个女子比旁人多了几分怜惜。 “正巧,苓月也许久不见清宁表妹了,您不会介意民女与您同行……”许苓月开口,清甜的嗓子像加了蜜,她说要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一怔,一双浑浊的老眸看了眼许苓月,又迅速地垂下头,老老实实给他们二人让开了位置。 萧珽看着女子娇艳的脸庞,原本着急的想法抛诸脑后了,“也好,那便一起去。” 于是,几人就一前一后,往意欢院去了。 此时,意欢院。 楚清宁原本在拿自己的手扎针,但很快就熟悉了手中的各个穴道。 百无聊赖之时,傅若紫捧着百果盘过来了,她坐到楚清宁身边,指着那个百果盘之中的果子糕点,说道:“这盘中的糕点味道各式各样,什么味道的都有。” 楚清宁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百果盘,摇摇头道:“我吃不下,你慢慢吃。” “吃什么吃,这是给你试手的!” 傅若紫高声道,“你对穴道已经很熟悉了,不过对于酸甜苦辣咸五味的味学还不甚了解,现下需要一个人来做吃这些东西的人,然后你再施针,试着去改变入口小食的味道。” “这算是高深的针法了,而且这医书上头也没有提及这方面……” 楚清宁细想着,随后立即翻开了医书找傅若紫所说的改变味道的刺穴之法。 “你不用找,这医书上没有,这是当年老爷子考我的,算是修业最后的一试。”傅若紫 说着,心里却想着楚清宁能过才怪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针法,要改变人对于味觉,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至今老爷子都还没告诉她该怎么下针,此题可谓是无解。 借着这个她认为最难的问题来牵绊住爱追着她不放的楚清宁,对傅若紫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因为,楚清宁实在是太烦人了。 “既然没有记载,那我们便试试。”楚清宁合上医术,打开银针包,拔出一根细长的针对着傅若紫说道:“若紫,灵栖她们正在后厨看着父亲的汤药,眼下只能劳烦你帮我一试了。” 银针透过一丝寒光,刺进傅若紫眼中。 她一怔,看了看整个院中就她们二人,她似乎又搬起了石头砸到自己脚了。 “我,我能拒绝吗?”傅若紫憋了好一会,才可怜巴巴地说道。 “当然……不能。” 就在楚清宁拿着针要朝拼命挣扎的傅若紫脸上扎去时,因为院外无人禀告,所以有几个人径直走进了她的院子。 李嬷嬷见到她二人在院中嬉笑,于是先行走近了禀告道:“大小姐,太子殿下来看您了。” “谁?!” 楚清宁手中的动作一滞,面上的笑意一下子褪去,她重复问道:“谁来了?” “是,是太子来了。”李嬷嬷小心翼翼道。 “清宁妹妹,怎么不认识本宫了吗?”萧珽笑道,看她好像看着自己的亲皇妹一样温善。 楚清宁闻声抬头,一张熟悉又日夜痛恨的脸映入眼帘,她扯开嘴角,勉强笑道:“太子,别来无恙?” 第三十六章 爱管闲事 萧珽面上的笑意凝住,似乎有些埋怨道:“何时这么生疏了?换做平时你都叫我太子哥哥的。” 这话中的亲昵使得在场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后脚跟进来的许苓月,一瞬间的面色有如吃到虫子一般,但她很快换上了一副自然的神色,温婉道:“表妹这些日子可好?” 楚清宁不动声色地收好银针,交到傅若紫的手中。 她转过头看向萧珽二人,真是不是仇家不聚头,这两个人竟一起来了…… 心底滔天的恨意馋食着她的理智,她死死捏紧双拳,使劲克制住,才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君臣有别,以前清宁不懂事忘了尊卑,太子殿下不怪罪已是大恩了,如今自然不敢再造次了。” 她乌黑的瞳仁闪了闪,转头又看向一脸紧张的许苓月,抿唇道:“苓月表姐许久不出重华院,竟和太子殿下一起来意欢院,真是巧啊!” 闻言,许苓月鼻息一滞,继而莞尔笑道:“今日天气甚好,正好想着许久未见表妹了,就想着来意欢院走一走,谁知正巧遇上了太子殿下便一道来了,没有打扰到表妹?” “当然不会,表姐怕是想多了?”楚清宁牵动嘴角,不解地说道。 眼波流转,一言一语之间,她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李嬷嬷识相,默默退下了几步,而傅若紫则睁着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萧珽和许苓月,一副懵懂无知。 “这位是?”萧珽注意力被一旁高挑的傅若紫吸引过去,开口问道。 楚清宁侧头与傅若紫相视一眼,解释道:“这位傅姑娘是医圣傅归海的孙女,前些日子清宁与她相识,如今就在太傅府之中小住。” 看着她使眼色,傅若紫会意,微微屈身行礼道:“民女傅若紫见过太子。” 萧珽抬手,“免礼。” 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心里不免琢磨,这医圣的孙女,不就是萧誉璟府里的人…… 想不到皇叔的手已经伸到了他恩师的府里,他究竟想做什么! 萧珽强忍住怒意,转开话题问道:“对了,湘雨呢?本宫这次给她带了个有趣的玩样儿,快派人去将她带来 。” 李嬷嬷立即抬头看了眼楚清宁,见她轻摇了摇头,便又恭敬地低下了头。 “多谢殿下好意,方才用过饭,想必湘儿此刻还在午憩,她近来脾气有些娇纵,话又多的很,怕会叨扰到太子了。” 楚清宁看了看日头,大致估摸了时辰,她又道:“院中的丫鬟都在厨房,无法侍茶,不如请太子移步府里的东花厅,那里闲谈更方便一些。” 萧珽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发现有服侍的丫鬟,便应道:“也好,走。” 楚清宁点头应声,她招手让李嬷嬷近身,吩咐她先去东花厅安排一些茶水与吃食。 李嬷嬷领命,先行退下了。 “苓月表姐也一块去,太子殿下送的玩样儿可是寻常地方见不到的。”楚清宁侧头,淡淡笑着。 看似好心分享,但听到许苓月耳朵里却变了味。 她紧紧咬着下唇,这句话的意思是她还要多谢她了?要不是有太傅千金这一身份,光凭姿色她也不见得会输给她! 今日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禀告,许久不来的太子终于来了,而且会去后院找楚清宁姐妹。 这种能认识太子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保不准太子就看上了她。 注意到她目光之中的异样,楚清宁仿若无闻,进里屋加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马甲,显得她沉稳低敛。 她让傅若紫留在了意欢院,等灵栖她们回来,而她则与萧珽二人一同去了东花厅。 一路上都没有人吭声,直至走到跨院门口时,萧珽忽然停下用力吸了吸鼻子,畅然道:“这里为何会有一股如此浓烈的花香?” 许苓月也跟着停下,望了眼跨院内,开口道:“想必是表妹前些日子置办的花房,还特意找了李嬷嬷的侄儿做花匠来照料那些花卉。” “男子?”萧珽原本享受的面容垮了下来,凝眉看向楚清宁,“全是女眷的后院怎么会有男子?清宁,这跨院离你的意欢院只才一墙之隔,怎么能……” “太子殿下多虑了,这花房里面种的都是珍贵的药草,傅姑娘进府之后便帮清宁料理这花房,她说这其中有好几味药草对父亲的病极有好处的。”楚清宁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后面的许苓月,清声道:“ 不过这花匠之事拢共也没有几人知道,表姐又怎么会知道呢?” 白蕊偷偷抬眼瞥到许苓月的侧脸,正好看到她僵住的笑颜,立即替她打圆场:“回禀大小姐,那日李嬷嬷领人进府的时候奴婢正好看到,问了门房的刘叔这才知道的。” “哦?” 楚清宁疑惑地转向白蕊,忽然冷笑呵斥:“我竟不知道这府里的奴婢都在讨论主子的事了,白蕊,你的胆子何时这么大了!” 她面呈怒意,一双带火的眸子紧紧盯着白蕊。 “不是的,大小姐,奴婢真实无心的,只是看到一个男子入后院是在好奇不过,这才……” “好奇?你是重华院的大丫鬟,本应谨言慎行,却不懂规矩过问本小姐的事,而且还将此事告诉了苓月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本小姐与外来男子有私相授受之嫌吗?” 白蕊慌忙跪下,连声解释,但还未说完就被楚清宁狠狠打断了。 “奴婢不敢!”白蕊此刻面色煞白,她揪住许苓月的裙摆,轻轻地扯动几下,说道:“表小姐,您和大小姐说说情,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许苓月眉头紧蹙,她厌弃地扫了一眼白蕊,转眸看向楚清宁,委婉道:“清宁表妹,这白蕊只是口快,不如你就饶过她这一次。” 她又转向冷眼旁观的萧珽,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让您看笑话了,全是苓月管教不力。” “无碍,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清宁妹妹,不如就算了。”萧珽淡漠地摆手,他自小就不喜欢女子之间夹枪带棒地讲话,真是听听都不舒服。 楚清宁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她很快扫过几人,讥笑道:“如此爱管闲事妄议主子,白蕊若在我院中早就拿着身契,给提脚发卖了。” 她最后又紧紧看向神情有些紧张的许苓月,“不如这样,就罚她去下人房做一个月苦工,苓月表姐,你不会不舍得?” 第三十七章 殷勤的目的 “自然不敢,这全是白蕊自己不对,苓月并无异议,但凭表妹处置。”许苓月听后舒了口气,忙接口道。 一说完,脚边的白蕊就拉扯了几下她的裙摆。 许苓月俯视看她,瞥到白蕊充满怨念的眼神,她心头一慌,生怕白蕊会将她打听楚清宁这事给说出来。 “白蕊!”许苓月赶紧蹲下身子,握紧她的手,迟凝片刻后抿唇道:“太子殿下都帮你说情了,而且清宁表妹对你的惩罚已经算轻了,你可不要辜负这份心意。你放心,你只要悔过,再回到重华院,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白蕊咬着下唇,低喃道:“是,白蕊明白。” “现在就去,别等到了东花厅我还看到你跟在后面,我可不像苓月表姐好糊弄,本小姐的眼里容不得多嘴多舌的奴婢。”楚清宁冷冷地看着她俩眼中的戏码,揶揄道。 许苓月怔怔抬头,瞥到楚清宁眼中的不屑,她心中清楚,楚清宁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暗讽她不会看人只会胡乱揣测?呵呵,真是虚伪至极! “是,奴婢这就去下人房。”白蕊抽出被许苓月捂住的手,跌跌撞撞站起来,行礼之后便朝后置院去了。 那是府里做洗衣刷粪桶等粗俗活计的地方,白蕊进府就是从三等丫鬟做起的,从来没有刷过什么粪桶,此刻光是想着她心里就无比后悔帮表小姐去打听大小姐的事。 看着她走远,楚清宁扬了扬下巴,“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府中丫鬟太过放肆,确实应该多多约束了。” 萧珽对这些后庭琐事毫无兴趣,便敷衍道:“只是一个丫鬟罢了,清宁妹妹如何处置都好,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他星星般的眸子里透着温柔,楚清宁只觉得冷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前世见多了他这幅模样,还天真的以为这是哥哥一样的疼爱,想想都觉得傻! 萧珽会这么殷勤客气无论是为了什么,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既然如此,那她就给他这个机会说出来。 她又看了眼已经起身的许苓月,开口道:“太子殿下不如进花房看看,清宁搜多了许多稀少的花种,好不容易才种活的。” 萧珽看是有些不耐烦,但他不想扫了楚清宁的兴致只好答应,抬步跟着楚清宁进花房了。 一旁的许苓月根本没什么兴趣去看什么花草,而且楚清宁都没有叫她,她要是跟进去,岂不是显得她很没有见识一样? 她强装笑颜主动喊住楚清宁:“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回重华院了,就不进去看了,表妹你与太子殿下去看。” “哦?”楚清宁转过头,可惜道:“真是可惜,那快回去,好好歇息。” 说完便转头给萧珽推开跨院的大门,请他先进去,也没有再看许苓月一眼。 这可把许苓月气个不轻,她看着楚清宁殷勤的样子心头在打鼓,楚清宁一定对太子有别的想法…… 跨院的门重重地阖起来,许苓月仿佛看到关门时楚清宁对她挑衅的目光,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夺走她想要的东西,然后将她扔进香梦楼,受一受她受过的苦!她发誓! 院门另一边,楚清宁双手扶在门上,嘴角泛起一个得逞的笑。 “清宁妹妹,你怎么了?”萧珽见她面对着门好一会儿,不免问道。 楚清宁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她转过头看向萧珽,“走。” 走进花房时,李献承正在给满室的花草施水,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楚清宁,便道:“大小姐,您许久不来了。” “知道先生照顾的很好,而且又有若紫姑娘看着,我自然放心。”楚清宁一踏进门就看到花开满室,心情更加愉悦。 李献承微微笑着,心想着傅若紫那小丫头只会吃吃喝喝,种药草的功夫根本不到家,还不如他在老家学会的那些个本事好使! 楚清宁走进细看,这才发现她给的几颗药蛊花种,竟然已经长出花茎了,而且枝头处的小包似乎就是花苞。 “李小哥,这……”楚清宁心中激动,但碍于身后的萧珽,她不好说太明白,而是装作好奇问道。 “这几株比较特别,我也是几番辛苦才种活的。”他专注地看着那几株难养的奇特花种,适时抬头正好与后来进来的萧珽对上视线。 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楚清宁转过头,正巧看到萧珽正死死盯着李献承,她立刻开口道:“李小哥 ,这是太子,不得无礼。” “太子?”李献承神态微变,但还是恭正地作揖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萧珽将四下看了一遍,这才抬手道:“免礼。” “多谢太子殿下。” 李献承站起来,心情异常复杂,他偷偷看萧珽的眼神中似乎有种令人难解的情绪。 而察觉到他的目光的楚清宁,以为他只是想起自己不得展开抱负,心中憋闷而已。 “李小哥,你把这几盆送到意欢院里去。”楚清宁满眼欣喜地看着那几株花种,她得要亲自照料它们开花才行。 李献承放下手里施水的水具,垂着头一声不吭地抱起那几个花盆,简单点头行礼后,他跨出了花房的门。 “这人真是奇怪,见了本宫像是老鼠见了猫,畏畏缩缩的。”萧珽看了门外几眼,直到看不到才说道。 楚清宁听到了,本不想回,但突然想耍耍他,便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天生带了一副帝王的相貌,我们这些普通人自然不敢正视您了。” 这拍马屁的措辞听着确实很受用。 “是吗?哈哈哈──”萧珽听得满意,开怀大笑。 “自然了。”楚清宁心底却冰冷一片,她看着眼前的人,眸子中没有任何光彩。 萧珽笑意在面上久久不散,他咳了咳,假装有些为难的样子,开口道:“清宁妹妹,其实本宫想和你借一样东西。” “要什么?太子殿下尽管说就好。”楚清宁没有看他,而是侧身捏着一株忘忧兰。 萧珽也不细想,直接道:“本宫想,借那本《天兵策》,借阅个把月即可,据说就藏在楚师傅的书房之中,只是他不肯借,本宫也是十分为难。” 第三十八章 决计不能 “《天兵策》?”楚清宁手上一松,那朵开得正艳的忘忧兰自她手心滑下,垂落着的花骨朵一瞬间失了朝气。 前世的萧珽就是从这一部《天兵策》开始,一步步将她骗进他和许苓月编织好的圈套之中,她当时并不知道他要这部兵书究竟要去做什么,单纯地以为他怕父亲不借就只好找她帮忙而已。 楚清宁只记得那时她与许苓月很要好,便将这事告诉了她,想不到她也怂恿着她去父亲书房偷那部《天兵策》。 为此,还差点被父亲发现。 在交给萧珽时,楚清宁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她们楚家祖辈传下来的,只认为是一部无聊的兵书罢了。 半年后,萧珽与她说那部兵书被人偷走了,恐怕无法再归还。 恰逢那时父亲病况愈烈,她也无暇顾及一部兵书去了哪里,也没有多考虑。直到再过一年后,这事被病体虚弱的父亲发现了。 他并没有太生气,只是一直在感慨,说她们楚家注定保不住这部兵书。 沉默了几日,父亲才将这部兵书的来历告诉了她。 原来楚家祖上原是武将出身,但后来楚清宁的高曾祖父弃武从文,经过百年陶冶这才成了世代簪缨的书香门第。 而那本兵书就是那位高曾祖父所撰写的,如若楚家的后代之中有习武之心的,便可仔细研读此兵书,这部兵书中对行军打仗及排兵布阵有独到的见解。 父亲难过,大抵缘因是这部《天兵策》再怎么样也是先人所留下的,在他这代里弄丢,确实有愧于祖宗。 但是,既然高曾祖父那一代决心弃武从文,那就注定了楚家日后的走向,留不住那部兵书也许是命中注定的。 “清宁妹妹,如何?”萧珽面上盛着担心,走到她身边偷偷观察她的神色。 他关心的语气吹过她的耳畔,一阵刺耳的痛感令她下意识捂紧耳朵,直到痛意消散。 楚清宁垂下手,转过身去,扯开嘴角笑道:“太子殿下,您说的那什么书清宁没听说过,不过若是您想要,我待会便去找父亲,让他拿出来给你就是了。” “不可以!”萧珽忙高声道,这不是他说要楚策 就给的东西。 之前他早已多次试探,但楚策都是以家中祖上有命不能给外人看为由,拒绝了他几次。 如若楚清宁为了这事直接去找楚策,那他不仅丢了颜面,还更会被当做觊觎那部《天兵策》的无耻小人。 此番看来楚清宁根本不知道那部兵书的来由,他如果透露给她,说不定会引起怀疑,从而得不偿失。 “怎么了?”楚清宁睁着一双清亮地眸子对着他,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了。 萧珽看着她小半晌,最后只能无奈道:“没事,只是本宫怕楚师傅不高兴,清宁妹妹切勿将此事告知你父亲,省得心里记着。” “那好,那清宁便暂时不去找父亲要了,太子殿下若是想要那部兵书,就尽管找我就好。”楚清宁面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 萧珽点点头,接着他便跟着楚清宁品花,可没品几种,他就呆不住了,称了个其他借口就离开了太傅府,就连说送人的玩样儿都不曾拿出来过。 送他出府之后,楚清宁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自己院里的那几株刚冒出小花苞。 刚走进回廊,就正好遇到领着另外几个三等丫鬟的许苓月。 她又与楚清宁说了许多酸巴巴的话,说是自己没管好白蕊,又说自己胡乱相信下人的片面之词,差点冤污了她,反正一句话里听得到三句意思。 楚清宁没有闲工夫听听她唱戏,便随便敷衍几句就赶紧离开了,却没注意到许苓月对她越来越愤恨的目光。 等回到意欢院,傅若紫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她看到楚清宁像是见到了稀有物种一般,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可算回来了,你那几个丫鬟也真够傻的,那几罐药都熬坏了。灵栖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我又一个一个再指点一番,现在还在后厨,估摸着等天黑都回不来了。” 楚清宁噗嗤一笑,想象着傅若紫急得跳脚的样子也确实可爱,“你那熬药技巧那么复杂,灵栖他们不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别嫌弃她们了。” “我……” “对了,李小哥从隔壁花房搬来的那几盆放在了哪儿?”楚清宁的眼珠四下转悠,怎么也找不到那几盆心心念念的药蛊花。 傅若紫轻哼了一声,便屋檐下的一指, 努嘴道:“喏,不就在哪儿吗?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啊!” 被她这么说,楚清宁也不生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真的看到了那几盆花苞静落落放在台阶上。 她欣喜地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单看花茎还看不出是什么花种来,不过她相信一定会是令人惊喜的药蛊花。 “大小姐。” 一道低敛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她忙回头,发现竟是李献承。 楚清宁站起来,笑道:“李小哥,我还没有多谢你帮我培育好这几盆花呢,你真是令清宁刮目相看……” “大小姐!”李献承没什么情绪的面容忽然郑重起来,他喊声道:“非常失仪,在下不小心听到了您与太子的对话。” “那你都听到了什么?”楚清宁笑容也敛去了,带着几分试探说道。 李献承不卑不亢,说道:“《天兵策》绝不能给太子,他不是贤德之人,只会将那部兵法用于不当之处。” “你知道那是部兵书?”楚清宁有些讶然,她知道他是个用兵奇才,但没想到他竟也知道她们楚家祖上传下来的兵书手稿。 “自然。” 刚要开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吃糕点的傅若紫,这才放心转过来低声道:“不敢有瞒大小姐,其实在下在老家时遇到的一位前辈,正是楚太傅的三叔,他是个武道高手,又是个行军用兵的奇才。” “三叔公吗……据说他很小就出去闯荡江湖了,后来又听说他死在了江湖斗争之中,原来他遇到了你。” 楚清宁感慨不已,但李献承又开口道:“那部兵书原是楚家太祖撰写,但其中原由实在曲折,不过兵书一定不能给太子,决计不能!” 第三十九章 功高慑主 楚清宁微微怔住,看着李献承坚决的神情,不解道:“这是楚家先人留下的东西,自是不能交给太子,但不知你这般坚持,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吗?” “缘由很简单,太子害死了在下的师傅,也就是您的三叔公!”李献承静静开口,眼中冷意翻涌,他瘦削的身板站得笔直,目光似乎越过楚清宁看见了以往的时日。 李献承是家中次子,是李老爹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才生下的儿子,适逢那年旱灾,村民就将此事怪在了他的出生上,要不是云游路过的楚逍出手保人,怕是早就被火烧而死了。 楚逍很喜欢离村庄不远处的那一片临水岸的山谷,也没有多做考虑便留了下来。李家感念他的大恩,李老爹与大儿子李献材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他造了一座清减的木屋。 但楚逍还是偷偷将银子还送回李家,自此他与李家也时常来往。 后来,年仅十岁的李献承还认了楚逍做师傅,他会教他读书习字,下棋园艺。 在几年的相处之下,楚逍发现李献承是个难得的行兵步将之才,于是大力栽培他,将自己所知的多数楚家兵法传授与他,还常常与他边下棋边谈论天下。 那时在年亲气盛的李献承心中,一直有颗报效朝廷的心,随着与师傅越聊越多,他的心越是亢奋。 直到那一个冬季,令他改变了一生的诉求。 父亲年迈,母亲早故,长兄又是个憨态老实的庄稼汉,再加上一个百事挑剔处处刻薄的嫂子,就连自小疼爱他的姑姑也早就嫁人远在上陵,于是李献承在家中就更加不爱说话了。 每日晨起他在屋中看书,嫂子便会故意在外面挖苦他只会吃嫌烦,烦的他只有在师傅那里才能安心地看进书。 某一日,李献承一早就准备好要温习的书籍,在嫂子没开口前就溜出了家,一路小跑没有多久便到了楚逍的家。 一推开院门外的木门,吱呀一声那道门应声倒下,满院的花卉早已被人踢翻踩烂,全是一副破败之相。他心头惧意泛滥,忙跑进屋内,却见平日里笑容隽永的师傅倒在了血泊之中,斑白的长发如蒲公英般 散开,孤寂,痛苦。 “师傅——”李献承扑了上去,青涩的面上全是悲怮与无助,他扶起楚逍才发现他的手脚筋早已被拔了,双眼已经戳瞎,身上千疮百孔似乎之前尝受了百般酷刑。 鲜血不住的流,快要耗尽了,他痛苦地挣扎,将嘴凑到李献承的耳边,低讶道:“太子嗜战,年纪轻轻如此暴虐,实在不堪大任,小心他窃取《天兵策》,承儿谨记!” 留下这一句话后,楚逍就断气了。 李献承独自为他下了葬,他记得以前楚逍说过,这片山谷就是他找的日后过身之地,所以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他没想到他会死的这样惨。 在楚逍的屋中,他发现了有一本用小篆写下的日笺,李献承原本就心中感慨万分,心燥的他就打开了那本日笺,却发现了一个关于楚家的惊天秘密。 “三叔公还在世的话,已经古稀之年了!为了一部兵书萧珽竟敢这么做!”楚清宁听得冒火,萧珽啊萧珽,前世的诬陷伤心伤身之仇,今世三叔公的性命,她一定要讨回来! 李献承这时眼眶中含着泪,他心中的恨意不必楚清宁少,甚至更多了一分心中对朝廷热忱完全破碎的痛心。 “师傅在日笺中提到,楚家太祖原本是前朝的镇国大将军,他兵法精妙,从未尝过败绩,为荆川国赢得了数不数胜的土地。可正是因为这样,楚家成了当时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一道虚假的证供,和副将的一句谬言,就决定了一位大将之才的罪责……” 楚家太祖被斩首示众,其夫人与子女除了一名年弱体衰养在别处的庶子之外,全都被处死。 而那位庶子养好病之后就隐姓埋名地生活,直到平安度过几十年,才将子孙的姓氏改了回来,还将他所知道的事告诉了子孙后代们,不让子孙们学武看兵书,而是教导他们习文识字。 之后再过了两代,楚家子孙们为了一展抱负,便大胆地去了上陵城参加科举,谁料中了状元,从此步入朝堂,官运亨通,楚家的家境才好起来。 为了楚太祖的事不再发生,楚家祖传的兵书便被历代家主藏于书房之中。可惜一次大火馋食,书房被烧了个干净,从此兵书不在,直到楚清宁的高 曾祖父凭借着记忆撰写出了一本《天兵策》,才能保存至今。 楚清宁听他讲完关于楚家祖上的往事,心中波动不断。 李献承受过三叔公的几次恩德,为了他宁愿放弃在污秽的朝堂效力,但三叔公如此培养他,其中的深意她怎会不解呢? 不在朝堂,但心可在社稷。 她心中有了决定,看向李献承说道:“放心,你是个军事良才,我不会让你无用武之处,三叔公知道也不会瞑目的!” “大小姐……”李献承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对他来说没有能力为师傅报仇已是遗憾,其余的他是想也不敢想了。 楚清宁不再看他,她约过他朝还在埋头苦吃的傅若紫问道:“若紫,你上次说王爷什么时候就要出征了?” “啊?”傅若紫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回忆了一会儿,道:“云济哥哥说是下个月的月头,这一次可能会去大半年,有好一段时间老爷子不会天天来烦我了,哈哈哈──” 没有在意她肆意的笑声,楚清宁转头对李献承说道:“下个月,摄政王将会出征邬筑国边境,此次主要是与对方为边境领土问题协商,我会将你引荐给他,相信你一定可以不会让我失望。” 李献承嘴唇微张,不敢相信楚清宁所说的话,他反复问道:“大小姐,您说的确实要将在下引荐给摄政王?” “当然,只不过能不能有所施展就要全看你自己了。” 楚清宁望向远处的云,嘴角掀起一个冷凝的弧度,心思也跟着偏远…… 无论怎么样的衷心,终归会被君主猜疑,既然萧珽这么想要那部兵书,那她何不成全他,也不枉她前世“衷心”一场。 第四十章 出征在即 用晚饭前,灵栖月心四人终于回意欢院了,只不过个个都和烧了一天的灶似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黑的,就连发髻都乱得可以媲美鸡窝了。 刚看到时,楚清宁喝进嘴里的水猛然吐了出来,边咳边笑,问灵栖道:“你们这是去熬药还是去救火了,怎地搞得如此狼狈?” 灵栖抿唇瞅了一眼一旁正在偷笑的傅若紫,无奈摇头不肯说。 月牙却气得抹了抹鼻端的黑灰,紧咬着后槽牙怒道:“还不是傅姑娘,说奴婢等人不会熬药没有掌握火候,于是便让我们把药罐拿到后厨外面的墙边。那里风大,傅姑娘又让奴婢们迎着风看着火候,这药还没熬好,奴婢们倒是先熏熟了。” 听她说完,傅若紫直接敞开了怀大笑,眼泪似乎都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她缓了口气才说道:“你们哈哈,快要笑死我了,我是让你们迎风看着火候,但没叫你们把脸凑过去啊,自个儿要做熏鸡可别赖我!” 月牙几人更是恼火,但灵栖一个眼神扫过去,她们只好垂下头不再吱声。 楚清宁看向灵栖,知道她是在为她考虑,毕竟傅若紫现在是太傅府的客人,而且又算是楚清宁的半个小师傅,只得忍气吞声。 “若紫,你下次别教灵栖她们熬药了,她们对此兴趣缺缺,你还是教我。”她拉着笑的岔气的傅若紫,略有些嫌弃地低声道:“灵栖她们这次被你耍了,若是真的忍不住说不定你以后再也吃不到月心做的糕点了。” “额……别啊,我不敢了,几位大姐,小妹知错了!”一听以后没得吃那么好吃的糕点了,傅若紫的心颤了几下,连忙朝着灵栖几人作揖道歉。 那滑稽的模样惹得在场几人转怒为笑,都笑出声来,整个意欢院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几日之后,云济奉命来了太傅府,楚清宁便让灵栖去前庭去接他。 灵栖到垂花门时,正巧看到云济正在太傅府的影壁愣神。 “云统领,让您久等了。”灵栖上前几步,在他身边站定。 云济洁白的虎牙正摩挲着下嘴唇,似乎正在想事,听到灵栖的说话声才转过头来, 清秀的面容松垮下来,“你总算来了,再久一点,我可要变成和这影壁一样的石板了。” “真是对不住了,手下的事还没做完便耽搁了一会。”灵栖面露歉意地道。 “喂!我好歹是御玄军的统领,特地奉王爷之命来的,难道王爷有事找你家小姐都要等你干完活吗?”云济不满地嘟囔,正巧今日风澈请客喝酒,王爷一声令下,他又只能苦巴巴地来传话了。 灵栖看出他的不爽快,当下又道:“以表歉意和两次救命之恩,今日灵栖自掏腰包请您出去吃,如何?” 她听傅若紫说过,云济也是贪吃的,只是平日里傅爷管得严,在王府里也吃不上什么好的,她也没有什么送的出手的东西,若是能令他开心也算自己报了恩了。 “出去吃?”云济一下子来了精神,心底一盘算跟着风澈那一帮吃得比饕餮还凶的人,他说不定还吃不饱呢! 他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你非要报恩,那本统领就勉为其难答应,傅爷说过会拒绝女子的男子根本不算爷们。” 灵栖被他的话怔住,额角的青筋不时还是会跳动,要不是他救了她多次,她肯定不会想请一个憨货出去打牙祭的,虽然他真的只是缺根筋而已。 两人进意欢院之时,楚清宁正在给傅若紫试针,数不清的细长的银针扎在傅若紫的手臂上,她的鬓边已然出了好些汗。 云济不明所以,还以为傅若紫生了什么病,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若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银针扎在脉络里,弄得时痛时痒,傅若紫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云济,轻声道:“你闪一边去,本姑娘没空闲听你废话。” 说完,她眉头一蹙,看向楚清宁,语气似有讨好:“清宁姐,差不多拔了,都扎了半个时辰了,你也会控制脉门了。” “不行,说好了打赌输的人要做针把子,我心中还没数,怎么能放了你呢?”楚清宁手里捏着根细长的针在烛火上一晃而过,就朝傅若紫手掌刺去。 只见她的五指张合了两次,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傅若紫无奈地看着被扎的跟刺猬一样的手臂,谁叫她一时口快和楚清宁打赌呢?结果输了,就 得听她的,老老实实成为一只试针猪了。 楚清宁扎完针才想起云济也来了,忙起身对看得入神的云济说道:“许久不见了云统领,不知今日来太傅府是有何要事吗?” “哦,差点忘了!”云济看着傅若紫五彩缤纷的脸,差点忘了正事。 他朝楚清宁作揖行礼,继续道:“楚小姐,想必已经从若紫那儿得知了,王爷不日便要前往邬筑国边境了,王爷吩咐属下将此物交给你。” 说罢,便从衣袖中拿出一件紫檀木匣子,日光打在上头,透着淡淡的荧光。 楚清宁疑惑不已,但还是接过了那个紫檀木匣子,“多嘴问一句,王爷这是何意?” “王爷给人东西从来没有理由,若是你好奇,大可打开这匣子,看看里面是什么物件。”云济随口说道,他确实也不知道,王爷递给他时,只有一个要求:看清楚楚小姐打开那匣子时的神情,然后回禀。 这是什么要求?云济不敢多想只能紧紧盯着楚清宁手下的动作。 只见她不动神色地打开了那个紫檀木匣子,里面是一本很破旧的典籍。 楚清宁拿出来,仔细掸去上面的灰,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勉强看清上头的字,“九脉毒经?” 这是什么书籍,像是练邪门功夫的武功秘籍似得。 一旁的傅若紫却霎时白了面色,她也看向楚清宁手中破旧典籍,迟凝道:“那可是苗蛊一族奉为护族至宝,就连毒宗都未曾见过的东西。” 岂能不珍贵呢? 第四十一章 约见 “苗蛊的至宝?”楚清宁听着来了兴致,随意翻了几页,却发现上面苗族的文字她完全看不懂,不过末尾处有几个符号倒是很眼熟。 楚清宁在脑海中,下一刻便想起毒宗师傅给她的那本医书,上面有一段记述了施针法子的下边就有相应的符号。 歪歪扭扭很是复杂,要不是师傅在上面有注解,想必她也记不起这些符号。 “这等宝物,王爷怎么不直接给毒宗师傅,反而给我呢?”楚清宁蓦然抬眸,好奇问道。 见云济忙别开双眼装作在看别的地方,她心中更添了几分疑惑,按照萧誉璟的心思,若是能用一本毒经收拢师傅的心,估计早就送去了。看云济的神色,怕是已经吃了师傅的闭门羹,这才送到她这里。 云济被她问倒了,摇摇头道:“属下并不清楚,不过王爷说了,楚小姐有疑问的话,就请于明日在香梦楼的雅间一聚,到时王爷自会亲自解答。” “香梦楼……那可是妓馆!”立在一旁的灵栖惊愕出声,几个月前许苓月就是被卖进了那里。 这王爷怎么回事,自己常常进出那些地方就算了,要与她家小姐见面也不安排个正经的地方! “妓馆儿?”原本被针扎得苦不堪言的傅若紫瞬间双眸亮如繁星,嘟囔着道:“我也要去,清宁姐,你一定要带我去,我从小到大还没去妓馆,一定很好玩。” 楚清宁被拉着胳膊,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觉得不妨事便点头答应。 “若紫别胡闹,你要是敢去,被傅爷知道了肯定掉层皮!”云济皱紧眉头,他可没勇气承受傅爷的怒火。 傅若紫捂着额头叹口气,随后又从胳膊上拔下一根针,眸光一冷威胁道:“你不说不就不知道了,要是你敢说,我绝对保证你会先掉层皮。” “……”云济无奈至极,只好闭嘴,他暗自腹诽:真不愧是祖孙二人,说狠话谁也不输给谁,可怜了他在老的面前挨揍,在小的面前没颜面。 灵栖扫了他二人一眼,抿唇叹气,心头更是复杂不已。 之前她们已经闯过一次雅旭阁了,这次要是再去香梦楼,再加上爱惹祸的 傅若紫,她很担心小姐会暴露身份。 “小姐,不如请云统领回去禀告王爷,换一处见面?” “灵栖,你放心。”楚清宁知道灵栖的顾虑,看她欲言又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心,之后才转头问云济:“王爷有说什么时辰吗?” 云济抱拳回道:“王爷并没有说,他说小姐自是知道他会何时去的。” “如此,那清宁知道了。”楚清宁心头微跳,看来她私下派了人出去又被他发现了。 不过他点破却不说破,说明了并不会怪罪于她,只是她看不清他的葫芦里究竟要打得什么主意? 云济走后,楚清宁将《九脉毒经》放回了紫檀木匣子,小心地让灵栖藏到衣箱之中,又告诫了院里的几人,不准他们与旁人透露半句。 这本毒经再怎么说都是苗蛊之物,若是在她这里的事被传了出去,想必一定会引起纷争。 “小姐,去那香梦楼本就危险,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带傅姑娘去?”灵栖放好那木匣子之后,趁着此刻屋里无人,便快步走至楚清宁身畔,轻声问道。 楚清宁低着头拨了拨茶盏中漂浮着的茶叶,“我不带她去,她自个也会偷偷跑去,既然如此,还不如带着她,也省得闹出更大的麻烦。父亲之前透露过香梦楼与雅旭阁都是王爷手下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灵栖细想也是如此,谁又敢在摄政王的地方胡作非为呢?都只为了去喝个花酒,顺便借此讨好王爷罢了。 看她疏下眉头,楚清宁又道:“明日我还要带一个人去,你去打点一下,别被父亲发现了。” “是。” *** 摄政王府,皓星阁。 萧誉璟此时正与翊王萧誉璃在会客厅内对弈。 光看棋势,萧誉璟所执的黑子败局已显,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反而不时地看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看来某人无心棋局,那便到此为止。”萧誉璃轻扯嘴角笑得肆意,摸出一枚白子后盖上了棋盒。 萧誉璟回过头,见白子落下之处,竟令他大片黑子围入死城,被白子全部吞没,偌大的棋盘之上,只有零星的几枚黑子,看着孤零零的。 “我输了。”他面无异色,伸手也盖上了棋盒。 萧誉璃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只觉得奇怪:“老七,自从那次宫宴输给你之后,我可是苦练棋技,上次好不容易赢了你,你还苦恼了几日。可近来与你对弈,你总是不甚分心,究竟是何事扰了我们摄政王?” 萧誉璟没有回他,而是继续看着门外。 “得了,我这一母同胞的五哥在你眼中还不如一扇门的,真是伤心!”萧誉璃哀怨一声,站起身来,但某人依旧无动于衷,重重叹了一口气,“本王走了,这几日生意繁忙,就不来了,反正你也不会想我……” 说罢,还瞟了萧誉璟一眼,却只听到他平淡地道:“慢走,不送。” 真是个怪胎!萧誉璃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想明明都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怎么他就比这个老七亲善友好得多? 他无奈转身,刚走到门槛处,云济也正好转进来,两人差点撞上,云济动作很快忙收住了步子,退了两步朝他行礼。 萧誉璃微微一愣,看着云济这步履匆匆,便知他一定有事禀告,便摆了摆手让他进屋了。 “王爷,东西已送到。”云济快步走近萧誉璟,抱拳回禀道:“您吩咐的话也已经带到,楚小姐……” “等等!”萧誉璟忽然打断云济的话,把头转向光明正大站在原地偷听的萧誉璃,没好气地道:“你不是生意繁忙吗?还不走?” 语气中是浓浓的逐客令,虽然是亲兄弟,但翊王的面子在摄政王面前也不过尔尔。 当然,这种事萧誉璃早已习惯。 “这就走,本王过几日再来。”他连步跨出了厅门,回头望了一眼,一抹坏笑染上唇角。 楚小姐?之前傅先生说老七开窍了,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第四十二章 涂棕油的浊世佳公子 厅内,萧誉璟听到院里已没了动静,知道萧誉璃已经走远了,这才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说道:“麻烦走了,说。” 云济立刻回禀道:“回王爷,楚小姐明日会前去香梦楼与您会面,届时会有要事与您说。” “哦?”手中的茶盏放下,萧誉璟面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笑容,有几分不解道:“她拿到那本毒经的时候就没有别的话?” “楚小姐原本并不知道那毒经是何物,后来若紫说出了它的来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疑惑王爷为何不直接送给毒宗,于是属下就按您说的回了她的话,当时她只说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云济回道。 听及此,萧誉璟目光一凛,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这就样?” 且不问那本毒经是怎么得来的,如今他将这烫手山芋直接甩在她手中,又得知他要与她在妓楼楚馆见面详谈也没说什么,她竟也不急不慌。 她何时变得这么淡定了? 他还以为自从那次雅旭阁一事之后她就怕了,那时的她明明惊慌地像一只小兔子,看来几月未见胆子又肥了。 萧誉璟重重放下茶盏,里头的茶水迸溅了些出来,打湿了手背,而他却不自知。 云济见他面色略有些凝重,以为他在生气,便道:“王爷,府外那些盯梢的人要不要处理了?” “不必多事。”萧誉璟摆手,摸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将手上的茶渍擦去,“明日本王倒是要看看,她会有什么要事。” *** 翌日,暖阳高照,微风中有一些荷花的清香。 楚清宁一早便醒了,坐在回廊边上的荷花池边上看着那立在花尖的蜻蜓,脑海中又回忆起前世母亲还在世时。 那时候母亲肚中怀着湘儿,而她常常伴在母亲身边,听她唱着童谣安眠,没有忧虑也没有失去至亲的痛苦,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祥和。 “小姐?” 灵栖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去准备了。” “嗯,我知道了。”楚清宁被打断了思绪,她双眸紧紧闭上,缓了缓之后才睁开问道:“我要的东西,拿到了吗?” “是,已 经拿到了。”灵栖从宽袖的袖袋中拿出一本书籍,小心地放在她的手掌上。 楚清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天兵策》,楚家先辈们成也是它,败也是它,全因一个疑字差点断子绝孙。 又因为这部兵书,引起了萧珽的贪念,一步步促使她们楚家走向灭亡。 这是一部不详的兵书,所以她不能留! 楚清宁将兵书收好,站起身来,吩咐灵栖:“去后门角门安排一辆马车,再派人叫上李献承在马车上候着,你与我去换一身男子装扮,好掩人耳目些。” 灵栖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打点。” 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楚清宁不做多想,抬步便往卧房走去了。 已是巳时了,傅若紫还在睡,月心愣是叫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醒,一听要出府,她原本睡眼惺忪的眸子立刻来了精神,边换上男儿装边对着落地铜镜臭美囔囔道:“想不到本姑娘换上男子装扮,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呢!” “好了好了,这位公子能否先用个早饭,省得待会吵着我家小姐。”月牙一跨进门就斜了傅若紫一眼,没好气地怼了句。 刚穿戴好的傅若紫正要开口反击,却被一阵清甜的香气给吸走了半个魂魄,她双眼熠熠地盯着桌上的什锦素蓉包子,红枣薏米粥,还有黄金片儿糕,直咽口水。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最爱的还是你们后厨这手艺,天天吃,我都胖了!”傅若紫立时坐在桌边的杌子上,左右开弓快速地吃起来。 月牙不想与她拌嘴,省得被小姐知道又要数落她了,只能催促道:“您就赶紧的,小姐早就在院里等了,再不去她可就先走了。” “嗯?”两边脸颊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傅若紫只能勉强说得:“这…么急…我,马上就去——” “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吃,过时不候。” 楚清宁摇着扇子进屋,一身清爽的富贵公子装扮,乌黑发亮的长发被发冠高高束起,更有几分俏皮,面上抹了点棕油,原本白皙嫩滑的肌肤显得黝黑粗壮了些,但身上绝无仅有的气质却是怎么遮掩都掩盖不了的。 “清,清宁姐?”傅若紫将嘴里的全数咽了下去,疑惑地上下打量她,感慨道:“你怎么 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了?” “这样如何,只是想掩人耳目,你我毕竟是女子,出入青楼那种地方,怎能不做应对之策?”楚清宁看了看自己摇扇的手,抬眼瞟向同样白皙如雪的傅若紫,“你也得给我涂,否则别想跟着我出去。” “我才不要,怎么灵栖不用涂这么黑?”傅若紫嘟着唇,歪过头看着楚清宁背后小厮打扮的灵栖,不满地道。 楚清宁闻言,立即回道:“灵栖原本骨架就大,肤色也呈麦色,无需在画蛇添足,但你就很有必要了。” 说罢,便吩咐灵栖三人走上前给傅若紫上油,一场“恶战”,就在她的尖叫声中结束了。 为此,傅若紫生了好一会的气,黑黝黝的小脸再加上嘟着嘴,整个像只黑鸡似的。 坐在马车角落的李献承偷偷地看了她几眼,平日里冷静如斯,此刻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你笑什么!”听到动静的傅若紫气得瞪大了眼睛,连平日里扎针都不怕的木头也会嘲笑她,真是气死她了! 李献承没有回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准备眼不见为净。 “好你个死木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傅若紫紧咬后槽牙,尽全力按捺自己的脾气,威胁道:“别忘了你还有几回针要下,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李献承还是纹丝不动,就如同融入空气中,完全无视。 她握着拳,正要发作,却被楚清宁拦住,“安静一会儿,否则待会就让傅爷将你带回王府了。” 这句话极有分量,傅若紫连忙闭了嘴,她可不想跟着老爷子去战场,那么无聊…… 看到她老实了,楚清宁转头看向闭着眼的李献承,开口道:“李小哥?” 李献承听到她的声音连忙睁眼,回道:“小姐,有何事吩咐?” 楚清宁将用蓝布包着的《天兵策》交到他手中,郑重道:“我这里有一部书籍要交给你,请你答应清宁,一定要好生保管,绝对不能辜负我三叔公的期望。” 第四十三章 比上次用心 “这……”李献承接过来,打开一角才发现是《天兵策》,他立时有些窘迫,但双眸之中又是难以掩盖的欣喜,手心似乎能感觉到一股灼热,一直延伸到心口。 他知道小姐是对他寄以厚望,郑重道:“良禽择木而栖,我李献承愿终身侍楚大小姐为主,绝无半句怨言。” 楚清宁虚扶他一把,“三叔公将多数本事都传给了你,也是待你如亲子,我也是顺遂了他的心意罢了,相信你会好好善用此书。” 李献承重重点了头,再无多言。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这又是什么?”原本趴在马车窗柩上吐闷气的傅若紫扭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楚清宁二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李献承的手中。 她要伸手去拿,却被灵栖拉住,“傅姑娘,您面上的棕油被擦掉了些,奴婢给您补一下。” 说罢,她就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些棕黄的液体在手中,眼看就要往傅若紫的面上抹上去。 傅若紫立即缩开脑袋,愤愤道:“现下已经黑的够呛了,你要是再涂,怕是等到了夜里都找不着我了!” 她方才好不容易用帕子蹭掉了点,怎能让灵栖再给她补上去! 灵栖也不管,依旧凑了上去,两人你推我挡了好一阵,弄得傅若紫全忘了之前想做什么。 坐在正中座的楚清宁浅笑着看她二人,也不准备开口帮哪一边。 一路的闹腾,马车很快驶到了香梦楼。 “小……公子,到地方了。”赶车的阿和忙下车禀告,还麻利地将脚凳放好。 灵栖先行下了马车,抬手将厚重的车帘子挑起,李献承和傅若紫跟着就走了出来。 楚清宁是最后走出来的,她瞟了一眼香梦楼的牌匾,目光掠过一道异样的亮光。 走下脚凳,她踱步到灵栖身边,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兴奋不已的傅若紫在门口张望了几眼,只见大堂里安静地如同严肃的祠堂一般,心中只觉得失望。 她看向门外坐在矮凳上的瘦弱男子,问道:“这里面怎么死气沉沉的?” 那个男子没有回话,闭着眼托着脑袋就像是睡着了。 “大叔,生意来了,还不快起 来迎客!”傅若紫也不是那种能随意怠慢的人,她见他不理睬,便扯着嗓子大声道。 男子似乎被吵醒了,睁开细缝般的眸子,不耐烦地对着傅若紫说道:“这位公子,你这大白天来逛什么青楼啊?现下姑娘们都还睡着呢!” “这样吗?”傅若紫惊诧不已,忙回头看向楚清宁,“咱们来的太早了!” “不早,正好。” 一道男声从楼内传来,云济大步走了出来,在看到她们的男人装扮时他眼中闪过惊讶,“你们这,有点黑。” “岂止是有点黑啊……”傅若紫双手交错在胸前,扁着嘴自顾自吐苦水。 云济没有听到她的话,手提着乌痕刀,对着楚清宁抱拳道:“王爷已在二楼雅间等着,请与在下同往。” “有劳云统领了。”楚清宁上前几步走上台阶,以男子之姿给云济回礼,随后眼神扫过灵栖与李献承,两人意会紧随其后。 另一旁的傅若紫扁着嘴只好跟了上去,一边看着冷清的花楼,一边嘀咕道:“真是无聊,早知什么也看不到,还不如在府里睡觉……” 坐在矮凳上的那名男子侧抬头,看着他们全都进了香梦楼,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故意装作挠头,背过身给市集街口盯梢的人打了几个手势,之后又装作瞌睡上头,靠着门口的檐柱沉沉睡去。 此时香梦楼内,楚清宁几人跟着云济,很快便到了二楼的雅间。门外有几名影卫守着,见云济来了,忙退至两旁。 云济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对楚清宁说道:“楚小姐,王爷不喜人多。” 楚清宁点头,转身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后头耸拉着脑袋的傅若紫,沉声吩咐道:“灵栖,你带傅公子四下转转,也好满足她这颗好奇的心。” “是。”灵栖应道,两人视线交错,她立即会意。 听到此处,傅若紫才来了兴致,忙拉着灵栖道:“既如此我们便随意走走,你们且忙,稍后我再来找王爷。” 话音刚落,就拉着不情愿的灵栖转下了楼梯,楚清宁无奈浅笑,有傅若紫这个活宝在,灵栖做起事来怕是要头痛一些了。 云济轻敲了几下门,便径直推开门,抬手示意楚清宁与李献承二人进去,而他又拉上 了门,与其他影卫一起在门外守着。 刚踏进雅间,楚清宁的鼻端就闻到一股香浓呛鼻的酒味。 她不会饮酒,一时没忍住便掩嘴轻咳了几声,用棕油涂过的脸微微泛红。 “这么大反应,莫不是这酒令你生厌?不过,今日这男子装扮倒是比上次用心。”男子低沉的嗓音如同浸没在醇酒之中,传入楚清宁的耳中,令她耳蜗一热。 她强忍住咳嗦,抬头正瞧见萧誉璟正靠在圆桌上举杯小酌,那双星眸不偏不倚正好与她的对上。 忙收回视线,她低垂着头行礼道:“王爷钟爱的美酒自然是好东西,只是清宁并不会饮酒,鼻子又是天生比较灵敏,故而出了丑,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萧誉璟没有回答,反而打量着她身后的李献承,“这位是?” “在下李献承,见过王爷。”李献承不卑不亢,抱拳行礼。 他身子消瘦但站的挺拔,眉宇间又透着一股身藏百炼,沙场秋点兵的气度,可见是一名难得的将相之才。 萧誉璟的眸中闪过欣赏之色,这一切都看在楚清宁眼中,她开口道:“这位李先生曾受到过一位云游高人的指点,精通行军布阵,清宁偶然得知他无意于如今的朝堂,只为在战场之上能一展所长,想恳请王爷能给他这个机会,一定不会失望。” “失不失望,全在于他自己,你所谓的要事相谈,就是引荐他?”萧誉璟示意楚清宁二人坐过来。 他为自己再倒了一杯,随后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这是这座楼里最烈的恙酒,你们喝不了,就喝茶。” 第四十四章 意外横生 碧螺春的清香与室内的酒味交错,茶杯中冉冉飘起雾气,楚清宁的目光触及到他节骨分明的手指,缓缓延上。 只见萧誉璟惬意地勾着酒杯仰面喝下,白皙俊朗的面上微微泛红,似乎有了几分醉意。 他侧眸看来,发现楚清宁二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剑眉轻挑,说道:“怎么还傻站着?难道本王长得像老虎,让你如此不敢靠近?” 那语气多是戏谑,楚清宁并不惧怕,于她而言能与堂堂摄政王交好当然有利于她行事,但他总是有意无意与她牵扯,令人生疑。 一起去求见毒宗师傅,在土匪围堵之时救她们于水火,就连她临时起意去益寿堂都能碰到,巧过头的事那便不是巧合了。 那样的感觉并不好,她只怕又落入另一个编制好的陷阱无法自拔,所以她还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方能保全自身。 思及此,楚清宁借机岔开话题,“王爷多虑了,清宁只是在想,昨日您让云统领送来的那本毒经究竟是有何用意?” 萧誉璟放下酒杯,右手食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他的面上毫无波澜,淡淡道:“那本毒经是本王一位已故的旧友所赠,庄老爷子不收,故而转赠与你,也不枉本王的一番心意。” 究竟是心意,还是有意? 楚清宁低垂着眸,心头一阵无可奈何,他这般说,她也不能拒绝,想来师父不收这毒经一定有缘由,看来她还需下次找师父问问清楚才是。 她笑得有几分勉强,“多谢王爷的好意了。”反正她都已经站在这火炕上,下也下不去,不如自行研究,若是能得出点什么,倒也是不错。 之后他们又是客套了几句,萧誉璟还出了几条用兵之道来考李献承,却被他一一化解,还提出了在那种情势之下,对己方兵马最有利的战策,博得了萧誉璟更为欣赏的目光。 楚清宁对这种军事兴趣缺缺,想到灵栖她们离开了许久,正欲开口告退,却隐约听到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还带着傅若紫惊慌失措的惊叫声。 吵闹声遂起,门外你一言我一语,夹杂了太多杂音,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出了 什么事?”萧誉璟面呈怒意,高声问道。 下一刻,云济推门进来,傅若紫拉着灵栖找准空隙也挤了进来,影卫欲进来赶人,被萧誉璟喝了出去。 云济将门关住,回禀道:“王爷,这楼里似乎死了几个嫖客。” 傅若紫一进来就抱着楚清宁的手臂,急得不得了:“何止是嫖客,还有那几个姑娘,面无血色又裸着上身,全倒在了一块了,血都从厢房的门槛内渗了出来,好生可怕!” 楚清宁心头猛跳,确认的视线扫到灵栖,只见她粗喘着气点点头,看来此事是真的。 “云济,快派人去查清楚,看是谁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萧誉璟拂袖起身,俊容依旧,但那双眸子里却透着噬杀的火焰。 “属下领命。”云济领命后拉开门,闪身走了出去。 萧誉璟的目光转到楚清宁身上,凝眉说道:“出了人命,想必已有人报了官,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还是尽快回府。” 随后又看着李献承,“李先生,明日请收拾一下,本王会派人来接你,此后你便是摄政王府的军师,下月初九本王要出兵邬筑国边境,到时候可要看看你的真本事。” 李献承整个身子一怔,他的嘴唇微颤,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装的满满的,他侧头看向楚清宁。 见她浅笑着点头,于是他抿唇回过头,端正地作揖道:“多谢王爷。” 楚清宁似乎比他还欣喜,嘴角不留意时扯出了一个弧度,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傅若紫叽叽喳喳地讲着话。 另外一双锐利的眸子也一直落在她身上,萧誉璟半眯眼眸有些微愠,在这件事上她有这么开心? “清宁姐,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傅若紫说了好一会,抬眼一看竟发现楚清宁像是在发呆,不由得拉了拉她的袖子。 楚清宁被她拉扯了几下,立时就回了神,她连忙说道:“王爷说得对,我们留在这里恐生是非,还是快走!” 说罢,她转向萧誉璟,行礼道:“王爷,清宁等人告退了。” 本就一直看着她的男人收起视线,随意摆了摆手,就坐回了桌边,静等着云济回禀。 楚清宁又与灵栖二人使了个眼色,便拖着满脸不情愿的傅若紫踏出了 雅间。 刚出来,就被楼下一阵哄闹声吵得刺耳。 她们快速往楼梯处走去,楼下过夜的嫖客或有**上身的,还有楼里急得出来看热闹香肩未遮的姑娘们,乌泱泱地全都挤作了一团。 许是那场景有些瘆人,有几个姑娘只瞟了一眼就干呕起来,还有几个因死的是相熟人而痛苦的,就连一些嫖客看了都不免退了几步。 楚清宁被他们的表现引出了些好奇心,走下楼梯的步子顿了顿,她鬼使神差地望向那间出事的厢房,隐约可以看到凌乱不堪的屋子,满地飞溅的血,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心头一滞,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小姐,你怎么了?”紧跟在她身后的灵栖忙拉了拉袖口,低着声音道。 楚清宁摇摇头,将胸口郁结的闷气清散,回道:“没事,我们赶紧走!”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那股奇怪的紧张似乎蔓延到了她的喉间,她加快了脚步往大门那边走去。 就在她快要踏出那门槛的前一刻,十几个捕快带着肃穆的冷脸冲了进来。 带头的捕头,看着年纪约四十有余,他目光扫过楚清宁等人,随后就望向被群人围着的那间厢房,冷声吩咐道:“赶紧封锁整个香梦楼,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是!”几名捕快闻声,立刻四下散去,守在前后门的出入口。 另外几名也冲向那间厢房,将聚在门口的人通通驱散。 这时才被人叫醒的老鸨淡白着张脸,从楼梯上一溜烟地跑下来,快步踱到那捕头身边,谄媚道:“哟,林捕头,老身也是刚知道这楼里出了命案,您可要好好查清楚啊!” 林捕头侧眸看了她一眼,“那是自然。” “不过您也悠着点,摄政王殿下此刻就在雅间会客,若是扰了王爷兴致,你我也不好交代……” 老鸨面上闪过难色,原先时王爷都不会来,可近几日总是白日里来转转,来了也只是独自小酌,从不叫姑娘。 她也不敢多打听,只得命几个人特地侯着,没想到今日竟出了人命案,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就在老鸨胡思乱想之时,那林捕头早已把视线转到了楚清宁身上。 他乌黑的眸子有几分怀疑,轻扯唇角道:“这位公子,你们一行人急匆匆地,是要离开?” 第四十五章 这个,你也管不着 被他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会,楚清宁心中一疙瘩,手心隐隐沁出汗来。 片刻之后,她凝住心神,抿唇笑道:“在下几人受王爷相邀,一炷香之前才到这儿,刚刚要回了才听说这楼里也出了事,林捕头多费心了,在下等人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抱拳微微行礼就往门口走过去,只是她一只脚还没踏出去就又被林捕头拦住了。 “这位公子,即使你是王爷的客人,但也不能保证你们与这场命案无关。”林捕头身板挺得很直,话中透着几分冷意,“就劳烦几位稍等片刻,待在下问过王爷,再看是否让几位离开。” 楚清宁抿唇不语,傅若紫想开口呵斥他,也被她拦下。这个林捕头似乎在说到萧誉璟时,有种不加掩藏的不屑,也丝毫不给她们这帮“客人”的面子。 一个小小的捕头而已,莫不是有什么靠山? 她心头有些发闷,不管是什么,也只能等他去问萧誉璟了。 好在这次她们几人装扮得当,想是除了之前便见过她认识她的人,也没有人会认出她是楚清宁的。 思及此,她松开了紧握的拳,端出一副你随意的神情,便带着灵栖几人后退了几步来到一张圆桌前,坐等他问清楚了就放她们走。 只不过她没想到,那林捕头并没有立即去见萧誉璟,而是带着几名捕快去了那间案发的厢房,似乎一点也不将楼上那位摄政王爷放在眼中。 楚清宁咬唇不语,看来她今日真是出门不顺! 一旁的傅若紫同样也按奈不住,愤愤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人分明是将我们拘在此处不让走,不行,我得去和王爷说说,给他点教训!” “还是别惹事非了,瞧着这位林捕头一点也不畏惧王爷,说不定此人背后有别人,先静观其变,省得成为俎上肉,平白受牵连。” 听楚清宁这般说,原本一声不吭的李献承也开口了:“此人名叫林右,是上陵城刑部的捕头统领,据说他脾气怪扭不畏强权,却唯独忠于太子,由此看他对王爷的态度,说明……” 楚清宁知道李献承接下来要说的话,便立即打断他:“好了,现下 也不是讲这种事的时候,我只关心楼下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楼上那位几时会出来。” 萧誉璟与萧珽之间的芥蒂,一早便根深蒂固了,特别是前些日子萧珽口出妄言被萧誉璟禁足之事,怕是更加激化了萧珽手下的人,这林右就是其中之一。 “小姐……”灵栖拉了拉她的袖边,轻声道:“方才使了好些银子,那老鸨已经说了,她果然喝过那汤。” “果然不出所料,很好。”楚清宁垂下眸子,嘴角却噙起一抹笑容。 今日她来这里,也不是只为了见萧誉璟。只是当初许苓月被卖进来,前后也有几日时间,说不准会有些她想知道的事。 果不其然,许苓月被迫喝了绝嗣汤伤了根本,这一生也无法生育,她那次才会故意制造偶遇让萧珽倾心,也只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楚清宁轻摇摇头,咧开嘴角笑出了声,她的好表姐前世一心求上位,她这次若不“帮”,岂不是有些对不住重活一场? “你好端端,笑什么?”傅若紫撑着脑袋朝她这边看,不解地问。 楚清宁笑而不语。 就在傅若紫不依不饶地问她时,二楼的雅间门开了。 萧誉璟沉着一张脸,快步下了楼梯,在看到楚清宁几人还在楼里时,他的面色又黑了几分。 正在等仵作查验尸体的林右斜睨了一眼,却装作没看到,继续与手下的捕快说着话。 对于他的不尊,萧誉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他径直走到楚清宁面前,蹙眉开口:“怎么还不走?” “那位林捕头不让……” “本王让的,谁敢开口拦你。” “可……”楚清宁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是看不出来人家也瞧不上他么…… 不过,这与她何干? 既然她的“靠山”来了,那她还是赶紧溜之大吉才是。 微微鞠了一躬,楚清宁和灵栖她们往门口走过去。 可没走到门口,她们便又被人给拦住了。 林右将佩刀抵在门上,面色冷淡道:“王爷,这里出了命案,就算是您的客人,也不能随意离开。” 身后的傅若紫正要发作,被灵栖拉住,而最前头的楚清宁看了眼眼前的人,心里也是极佩服的,他居然敢当面和萧誉璟唱反调 ,这脾性也是够列的。 “林右!在王爷面前怎敢放肆?还不快让这几位离开。”萧誉璟没有说话,一旁的云济怒斥道:“这里是王爷的地方,出了事自有御玄军负责。” 林右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只是面上多了几分讥讽的笑,“出了命案,那就归下官管!” “你要查便查,但本王要带谁走,你管不了。”萧誉璟这时才看向林右,一双星眸射去寒光,冷漠地没有半分情绪,煞人的气势猛地压过去。 林右愣住,背后惊起一阵恶寒,他想不到萧誉璟这么霸道,面对人命案,竟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当真是见惯了死亡,才能如此冷血。 “出了什么事?” 就在林右刚要开口时,香梦楼外有一道询问的男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而楚清宁清澈的眸子猝然一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只是不留痕迹地退了几步。 萧珽大步一跨走进门来,身后跟着几个随身的护卫,看着颇有气势。 目光触及到冷眼斜睨他的萧誉璟,萧珽勉强笑道:“听说这里出了人命案子,外头的百姓人心惶惶,没想到七皇叔也在此处。” “嗯。”萧誉璟收回视线,“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本王的地方,在不在这里需要给你报备?” 萧珽面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心头火意翻涌,但他咬紧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看了一眼走到身旁的林右,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正常,“皇叔说笑了,您的事珽儿怎敢过问。” 话说着,目光却落到了萧誉璟的身旁,心中闪过诧异,他紧紧盯着那张虽然涂黑了,但又十分熟悉的脸,“这,他是谁……” 楚清宁抬眼,萧珽正在看她,心下有些急,忙侧开视线低下头。 下一刻,面前的光线忽然一暗,她抬起头,发现萧誉璟挺拔的背正对着她,竟令她有几分安心。 耳边随后响起他轻呵了一声:“这个,你也管不着。” 第四十六章 好好照顾自己 他的话一字一句像晶莹的琉璃珠子,乱跳着落进楚清宁心湖内,激起了阵阵涟漪,直到手腕被人拉起,她才恍然回过神。 萧誉璟旁若无人地拉着楚清宁半入怀中,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她肩上,他的话自头顶传来:“云济,将人带上来。” 云济正在发愣,听到主子唤他,立即应是,转身就往别处走去。 被迫靠在他怀中的楚清宁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抽不出身来,只能作罢。她的面色微微绯红,不是羞愤,而是有些羞耻,萧誉璟这样抱着她就没想过她现在是男装么? 楚清宁不在乎别人会不会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原本他就常出入雅旭阁,只是她以后还怎么着男装出去啊!她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人说是摄政王的男宠…… “皇叔!这大庭广众之下,还请注重一些皇家的颜面。”萧珽的视线被萧誉璟刻意地挡住,心底就有些不爽快,便故意提高了几个声调。 楚清宁抿唇,正想萧誉璟会怎么回话时,肩上的束缚忽然轻了下来,他直接放开了她,只是还是将她挡在身后。 “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可这与皇家颜面有什么干系?倒是你……”萧誉璟转头看向故作无奈地萧珽,目光中是不遮掩的鄙夷,薄唇轻启:“还想禁足几个月才能闭嘴?” 冷漠的口气化成一道凛冽的寒风,噗的一下扑到萧珽脸上,一会发白,转而变红,接着就成了铁青色。 林右在一旁听得火气翻涌,却被他极力压制着,“王爷,如今这里出了命案,还是劳烦王爷与太子殿下先回雅间稍后,待在下询问完便前去禀告。” “不必了。” 萧誉璟话刚说完,云济便拖着一个被麻袋套着脑袋的人从后门快步走了进来,一走到众人面前便将那人扔在地上。 两名影卫立即上前将麻袋取下来,楚清宁也有些好奇,便透过面前的人偷偷望过去。 那是个身量瘦弱的中年男人,面上因为挂了彩,暗红的血迹遮住了他半边脸颊,但是她还是认出来了。 是方才在香梦楼门口的那个男人,才一会功夫,他就成了这样! “这是何人 ?”林右首先出声。 云济得了王爷示意,便回头解释道:“此人是邬筑国的奸细,里面的人也是他派人所杀,就是想嫁祸给王爷,从而影响下月大军出征。” 随后,他看向林右,眼神朝出事的厢房瞟了一眼,“这个奸细就交给刑部处理,那些杀手已服毒自尽,尸体都在后院。至于那里,就劳烦林捕头派人处理下。” 林右目光一冷,亲自去检查了那名已经昏迷的男子。可是越检查越他越心惊,这男子全身上下有十几处筋脉都断了,却毫无生命危险,让人痛又不让人解脱,这生不如死的手段真是狠。 收回手,林右站起身来,派手下将人带走,才抱拳说道:“云统领破案竟比刑部都要迅速,看来不做捕头真是屈才了。” 萧誉璟听到他说话,破天荒地扫了他一眼。 另外,楚清宁与灵栖几人这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奇怪,回想起之前那个男人坐在门口就觉不太对。 如果他是青楼的龟公,哪有对客人那不咸不淡的语气的,卖笑卖笑,不笑脸迎人怎么有生意? 更奇怪的是,这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云济拖着进来了。 云济大抵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故意挖苦,同样抱拳还礼:“林捕头谬赞,小小逆贼,不足尔尔。” 林右语滞,抬头瞟了眼萧珽,见他面上很快闪过鄙夷。 虽然初次见面,但他大抵能看出来,这令敌将闻风丧胆的云统领的性子,确实如传闻中一般,是个二愣子。 “走。”萧誉璟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萧珽,自顾自拉起还在沉思的楚清宁,快步出了香梦楼。 *** 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着,萧誉璟在闭目养神,楚清宁悄悄撩开车窗帘子,见灵栖就跟在马车旁快步走着,她轻声道:“灵栖,去后面与若紫他们一起坐马车,不用跟着我,现在很安全。” 灵栖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点头就转身去后面了。 “如今你倒是很放心和本王待在一起了?”听到楚清宁那句现在很安全,萧誉璟嘴角掩不住翘起一抹笑意,浓密的眼睫张开,星星般的眸子看着她,相比之前柔和了几分。 楚清宁微愣,轻轻放下帘子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却 不言语。 马车一路驶到了太傅府后门才停下,楚清宁立刻与他道谢,掀开帘子随即就要出去,只是刚跨了一步就被拉住了衣袖。 楚清宁停下脚步,侧过头与他的视线对上,疑惑道:“王爷?” “本王这次去战场,也许有两年也回不了上陵,所以……” 他话一顿,接着松开手,一字一句道:“好好照顾自己。” 她身子一僵,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最后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便钻出了马车。 萧誉璟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厚重的帘子落下,明亮的眸子才没入黑暗。 回府后,灵栖亲自去小厨房提了一桶热水,细细地帮楚清宁清洗干净,又吩咐月心几人去厨房准备午饭,回屋却见她家小姐正靠在桌上发呆,面上有几分难色。 “小姐,在想方才香梦楼的命案吗?” 楚清宁轻叹一声:“那虽然有些可疑,但不是针对我们,也无需在意。” 看着她眉间依旧微蹙,灵栖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小姐,奴婢有一事相求。” “怎么了?” 察觉到灵栖心事重重的样子,楚清宁忙问道。 “请小姐原谅……”灵栖对上她的眸子,咬唇道:“下月摄政王大军出征,奴婢想女扮男装跟随云统领左右。” “不准!”她的心思楚清宁自然明白,但只是为了锻炼身手何必跟着云济,一旦到了战场稍不留神就可能会毙命,何况她又是女子…… 灵栖垂下眼眸,“小姐,灵栖说过,无论如何会站在小姐前面,如果再遇到像那次山匪的人,奴婢希望可以凭一己之力保护你。” 楚清宁沉默了,她站起身来,轻轻抱住灵栖清瘦的身子,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抿唇道:“我说了,不准,你不许离开我!” 第四十七章 将她交托与你 “小姐……”灵栖清澈的眸子泛着泪花,欲言又止,她何尝舍得离开小姐呢? 只不过她更不想再看到有人想要伤害楚清宁,对她而言,只要身手能像云济一般强悍,便什么也不怕了。 至少,她是这么觉得。 之后的几天,主仆二人之间几乎没说过话,旁人倒是看得心生奇怪。 特别是傅若紫,愣是逮着灵栖追问了一天,可就是没得个结果。 李献承去了摄政王府,花房便又交给了月影打理,傅若紫没人下针玩正觉得无趣的很,又嫌弃楚清宁的意欢院气氛怪异,就只好跑去了楚湘雨那儿“借宿”。 傅若紫逗弄了楚湘雨两日,就在她快哭出来之前,终是被青蔓给“请”出了勤芳院。 就在她百无聊赖回意欢院时,竟在回廊转角撞到了一个人,抬头刚要骂才发现对面那人是灵栖。 见她面色凝重一身轻衣紧身的装束,又背着一个包袱,傅若紫不解地问:“你这是要去何处?” 灵栖张了张嘴,接着左右看了看,拉着若紫站到梁柱边上,凑近耳朵才将她要随军之事说了出来。 “什么?!” 听到她说完后,傅若紫浑身一震惊呼出声,灵栖眉头紧蹙,忙不迭捂住她的嘴,轻声愠道:“小声点!小姐还不知道我已经出来了。” 傅若紫拉下嘴上的束缚:“可是你是女子,女子怎么能上战场?再说,你家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晕过去!”又想了一下,她的双眸从惊诧转为担忧,“你若是想学功夫,我可以去求老爷子,随便留下个影卫教你便是,那战场可不是开玩笑的,每一场皆是以命相搏,你能有几条命去费?” 灵栖松开手,随即又紧紧握拳,目光坚定地道:“是啊,我只有一条命,所以我一定会安全回来。” 傅若紫无奈地摇摇头,“我说你啊,赶紧回意欢院,实在不行我就去求老爷子,求王爷将云济哥哥留下,这样你想学多久就学多久……” “你倒是想的美!” 一道愤恨的男子声音自转角传来,满脸鄙夷的云济大步走进她们的视线,撇撇嘴又道:“在这府门里多没意思, 我宁可去战场自由自在些。” “云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傅若紫没料到说曹操,曹操就到,面上讪讪一笑:“,你是自由了,可是灵栖是个姑娘,你怎么也不懂惜花啊?” 她话一说完,云济侧头看向抱紧包袱垂着头沉思的女子,道:“是她非要跟着我,又不是我逼着她去的,再说要不是因为……咳咳,也没什么!” 云济忙闭上嘴,差点在若紫这个大嘴皮子面前说漏了嘴,要是他将灵栖答应顿顿给他做好吃的事说出来,不消半日,一定传进王爷和傅爷的耳朵里,那就太麻烦了。 其实也怪不得他,去战场是自在许多,但伙食粗糙许多。 以前还能凑合,但他的嘴这些日子在京中已经养刁了,伙房的那几个做的饭菜怕是再入不了口了。就在他为此头疼之际,灵栖偷偷来求他…… 当然,他这也是为了成全她忠心为主的心意,可不全是因为他贪嘴。 傅若紫瞅了瞅他变幻莫测的脸,心底一阵嘀咕,忍不住朝他嗤了一句:“看着就有阴谋。” 云济挠挠头,不知怎么反驳。 这时,月心从云济方才过来的方向小跑着过来,她看到抱着包袱的灵栖,疑惑不已:“灵栖姐姐,你怎么……” 顿了一下,她忙看向云济,屈身行礼道:“云统领,久候了。” 灵栖抿唇,拉住月心的袖口,忙问:“是小姐将云统领请来的?” “是,今早让奴婢去门房叫阿义去王府请的,似乎是关于傅姑娘的事。”月心看了眼傅若紫,如实回答。 “我的事?”傅若紫一脸不可置信。 灵栖抬头与云济对视一眼,心头猛跳,她不经意地揣测小姐请他来的目的,或许与她有关。 一路上,月心脚步轻快地在前面走着,她丝毫没注意到后面跟着的三人,面上颜色凝重,各怀心思。 等回到意欢院时,楚清宁正靠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眼眸阖起,像是睡着了一般。 灵栖忙将包袱往游廊的长凳上一放,便很自然地装作从未离开过。 “请稍等。”月心对云济微微点头,随后加快脚步走到楚清宁身边,垂声禀告:“小姐,人都到了。” 听到她的声音,楚清宁缓缓撑开眼皮, 抬起手揉了揉,轻声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月心行礼退下。 见她从藤椅上起来,身着单薄,灵栖眉头轻皱,连忙去屋内取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也没吭声,只是眸光碰触道时有几分迟疑。 楚清宁紧了紧身上的外衣,视线看向云济,便道:“云统领,请移步花厅,若紫也一起来。” 她转头又对上沉默不语的灵栖,轻柔开口:“灵栖,你去后厨拿些茶点来。” 几日来,这是小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灵栖愣了愣,立即领命快步出了院子。 走远了,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闷闷的,她知道小姐是特意支开她。 看着灵栖的背影直至不见,楚清宁也不准备领他们去花厅,便开门见山说道:“云统领,你是否能保灵栖平安无虞?” 云济走了两步却顿住,他方才看到灵栖手里拿着包袱,大致也明白了她肯定是和楚小姐提了那件事。 “自然。”吃人家的嘴软,何况只是保护一个人,凭他的武艺足以。 楚清宁眯紧一双水眸,“此事王爷怕是不知道?若是他发现,该放如何呢?” 云济面不改色,回道:“手下兵将都是在下管辖,王爷亦是通情达理之人,相信只要楚小姐同意,多一个灵栖也无碍。” 傅若紫抿着唇,欣赏地看向云济,她竟没注意到,云济哥哥扯慌的本事居然见长了,王爷是何等人,怕是灵栖刚混入军营就会被发现。 再看楚清宁的神色,全然是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样子,既不舍又无奈,但她还是极力压制,说道:“既如此,我便将她交托与你了,务必保她平安。” 傅若紫呆住,忙说道:“你疯了,灵栖怎么能去战场!” “我当然也不舍的,只是她这人倔,即使我不同意,怕也是拦不住的,不如为她多做打点来的实在。”楚清宁咬唇,话刚说完,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微微颤抖的灵栖。 不知怎的,她的心底又柔软了几分。 第四十八章 话别 云济离开之后,意欢院又陷入沉寂。楚清宁主仆二人又各自做自己的事,像是与环境融为了一体。 傅若紫吃着香甜的点心,却味同嚼蜡,她看了两人一眼,嫌弃道:“你们能不能说句话?这样我非疯了不可。” 楚清宁放下正在看的医书,长吁了一口气,“早知你这般闹腾,方才就应该放云统领将你带回去。” “我这是关心你们,哪里是闹腾,真是不知好人心!再说老爷子也要随军,几日之后整个王府就空荡荡了,我才不去。”傅若紫抱着攒盒挪开了一个位置,表示不满。 楚清宁挑眼看她,郑重其事地道:“那不是正好,你可以去帮王爷看门,省得傅爷时时惦记着王府如何了。” 傅若紫眼角忍不住抽了几下,忙不迭便退出房间边道:“不必了,要我去看门,说不定头一天王府就被人搬空了。对了,湘雨还在等我送糕点过去呢,我就不奉陪了啊……” 她一溜烟飞快出了门,还差点在院中撞到正在扫地的月牙,两人互相挤挤眼色,这才各自散开。 楚清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眼中闪过笑意。 “小姐……”一旁的灵栖许久未见开口,竟自觉有些生疏了。 楚清宁转头看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肯再与我说话了呢,现在就你我二人,有什么想说的便说。” 灵栖张了张嘴,小声地道:“往后的一些日子没有奴婢在您身边,小姐切不可独自出府,多多注意安全,去毒宗前辈那儿时,可以带上月影,她虽然是外侍但入府多年,身上也有些功夫底子,也可保护小姐。还有,许苓月和太子那边……”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楚清宁抬手阻止她,站起身来扶上她微微战栗的双肩,心中一疼,语气温柔了几分:“记住,在战场上万事不可逞强,我只要你能平安回来。” 离别的不舍化作星星点点的浮尘缠绕在二人的周身,不知不觉聊到了天黑。 其实,做出这样的决定,楚清宁也考虑了许久,留在她的身边固然能保灵栖安全,但之前几次灵栖都因为她的事差点丧命,既然如此,她不如将 灵栖托付给云济,托付给萧誉璟。 这次萧誉璟出征虽然会耗费几年,但最终却是能大胜归来的。 只要云济保护好灵栖,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顾虑了,正好趁这段时间彻底解决掉许苓月! …… 翌日一早,楚清宁早早便起了,灵栖为她梳洗,细心装点妆发,直到出屋子前都默言为她打点一切。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会让若紫掩护你去找云统领,你快去。”楚清宁接过她刚从檀木书架上取下来的书籍,望着外面的日头,今日大军巳时三刻出发,此时府外隐约能听到锣鼓喧天,想必正在为出征举行祭天仪式,马车里有我给你备的东西,要好生用着。 灵栖同样也听到了,握紧拳头,眸子中溢了层浅浅的薄雾,好一会才道:“多谢小姐,灵栖走了,您要多多保重,等奴婢回来。” 楚清宁抿唇,扬眉一笑,像那旭日下的凤尾花,温柔明媚,“我等你。”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是一句诺言紧紧锁住了灵栖的心,她双手交叠在身前,重重地给楚清宁行了一个礼,转身看着院门外正在等着的傅若紫,她目光决然不再说话,径直跑了出去。 而楚清宁从头到尾都是静静看着她,直到她们离开了意欢院。 与此同时,傅若紫与灵栖快步往后门走去,一路上说话甚少。 就在穿过回廊时,傅若紫凝眉拉住灵栖的手,低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不用再拦我,傅姑娘,我家小姐就有劳你看付了。”灵栖没有挣脱,静静看着她,衷心说道。 “唉……你们俩可真是一对主仆啊!就当本姑娘多管闲事,你可要保重,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云济哥哥的头发扒光!”傅若紫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逗得两人都笑了,一下子原本的紧张气氛消失了大半。 之后也没耽搁,两人便再往后门赶去,许是心头装着事,在走出假山矮洞时竟没有注意到有人一直在跟着她们。 一路顺利地走到后门口,守门的两名下人楚清宁早已打点过,此刻正在别处休息,故此灵栖与傅若紫轻而易举地出了后门坐上了马车。 马车上有准备好的衣物和银子,还有一封楚清宁亲手写的信,但她 要求到了战场灵栖才能打开。 最后看了一眼太傅府,灵栖握紧那封信,随着马夫一声叫嗬,马车便快速驶离了原地。 这时,透过门缝闪过一抹人影,快速离开了。 就在这个人影离开之后,楚清宁却从另一道门房缓步走来,清亮明漾的眸光却落在方才人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勾勒出笑意。 她没看错的话,那个是重华院的人,是前些日子许苓月带进府的,据说是路上救下的可怜女子。 楚清宁自然是不信的,稍微一打听,原来是香梦楼里曾经伺候了她几日的小丫头。 此人倒是比白蕊更得她心。 月心与月牙二人都跟在她身后,此次灵栖出府,她只说是为她做事,旁的什么也没提,这也是为了她们的安全,毕竟不知者才会无罪。 月牙心性简单,也看到了那个准备去通风报信的人影,不免有些焦急:“小姐,不如奴婢去警告那人,灵栖姐姐是有要事出府,万一被人嚼舌根子……” 她还没说完,另一边的月心却忙拉住她,轻声呵斥道:“小姐自有主意,你我从旁协助即可,切勿多言。” “知道了。”月牙努努嘴,偷偷看了眼小姐的脸色,见她神态自若,也放下心来。 月心一向比她聪明,小姐的心思必定比她懂得多。 楚清宁浅笑,略有嗔怪地看了她二人,“鱼儿上钩了,你们可要小心些。” 顿了片刻,她又道“日后有人问起灵栖,你们便说她嫁人去了,知道了吗?” 月心看向月牙,正巧她也在看她,两人面面相觑。 楚清宁嘴角地弧度越发明显,她抬起头看向那万里无云的晴空,面上复杂难辨,多的却是兴奋。 第四十九章 好戏即将上演 重华院暖厢内,许苓月正小心翼翼地绣着鸳鸯戏水,眼波流转之间透着几分少女的情事。 “嘶……”在听到手下丫鬟的禀告,她指尖一颤,嫣红的血染红了其中一只鸳鸯。 她面上闪过嫌恶,将手中的快完成的绣品扔到了地上,对着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兰香,你有没有听错,灵栖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去战场那种地方,听说那傅姑娘原是摄政王府的人,说不定只是去送大军出城罢了。” 兰香就是那个偷偷跟踪灵栖她们的人影,她与许苓月是在香梦楼认识的,那时候她也被后母卖进去。 她样貌不如其他人,于是被安排给许苓月做丫鬟,这兰香颇有心计,在得知许苓月与太傅府的关系后,便主动帮她传信。 许苓月脱困之后,本不想买下她的,毕竟看到她总是让许苓月忘不掉在香梦楼的那几日,那屈辱的几日。 只不过白蕊不够机灵行事也太草莽,无奈之下她才出了些银子把兰香买了回来,再则兰香知道她许多事,不如留在身边也好避免她在外面乱说。 “奴婢听的一清二楚,那傅姑娘只是幌子,是为了偷偷将灵栖送走,否则也不会从后门坐马车离开,小姐不信的话等几日稍微一打听,灵栖肯定因为些旁的原因不在府中了。”兰香捡起地上的绣品,掸去上面的灰尘。 垂眸瞟了一眼那上面血晕染开的地方,一个毒计从她心底油然而生,许苓月伸手接过那块鸳鸯戏水的绢帕,蓦然她笑了,眼底却全是凉意。 从一开始,她心中所想似乎都会被楚清宁看穿,之前她好不容易才让太子对她心生怜惜,却又因为楚清宁阴阳怪气的行为和暗讽而消失殆尽。 看来不把她除掉,终是会有一块巨石拦在她面前。 …… 与此同时,楚清宁双眼紧闭地半躺在软榻上,额间冒出密密的细汗,一个猛颤她睁开双眼使劲地呼吸了几下,左手费力地掀开衣角,将肋骨下面的小窝处的银针拔了下来。 不适感瞬间便消失了,她长吁了一口气整理好衣着,师傅这独门的龟息之法颇为霸道,以她的体质也只能忍受一刻钟 时辰而已。 院外回廊由远及近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副苦巴脸的傅若紫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楚清宁开口,却发现自己气息微弱,吐字轻缓,一听就没什么气力的样子。 傅若紫略带奇怪地抬头,等看清她的面色时,猛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凑到她身前摸脉,不一会儿她眉头紧蹙地道:“你的脉搏虚浮无力,好像是经历了死而复生一般,是怎么回事?” 楚清宁轻抽回手,撑着笑道:“只是试着用银针扎住了气门,暂时没有了气息脉搏而已。” 什么叫暂时没有了气息脉搏而已?听到她如此简单地说出这句话,傅若紫正要开口教训她,但想到方才灵栖跪下求她照顾好楚清宁,心又软了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脾气才说道:“别忘了你是活人,若是强制使用龟息法,且身边没有旁人,很容易会因真的憋气而死的。” “灵栖安全离开了?”楚清宁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提到了灵栖。 傅若紫静静地看着那张略显惨白的小脸,无奈地摇摇头,“放心,云济哥哥会照顾好她的,倒是王爷托我带给你一封信。”说完她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 楚清宁伸手接过来,看着上面的烫金印子,她想了想随后径直打开信封,将带着金纹的信纸展开看了起来。 等看完她呆了一阵,之后又是一副了然的神态。 这样子看得一旁的傅若紫好奇不已,她从楚清宁手中拿过那封信,待看了几行后她的眸子越瞪越大,“王爷竟然留下三名影卫任你差遣?我没看错,要知道,就连皇上都没有办法使唤王爷的影卫!” 刚震惊完,她立即把信塞回了楚清宁的手中,记得当初是王爷授命让她缠着楚清宁,顺道教她些医理,正好她那时也想躲开爷爷的束缚,就顺势赖着进太傅府了。 看来那时王爷的心思就不单纯,如今还留下三名影卫,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了。 傅若紫绕有深意地看了眼楚清宁,没有追问下去。 不过楚清宁却只是认为萧誉璟为了他们之间的赌约,灵栖不在她身边总会有些危险,特别是去师傅那里,上次她们就差点命丧山匪手中。她要是死了,谁来替他招 揽蛊医呢? 虽然这理由在她心中,着实有些勉强。 又过了几日,因为之前香梦楼一事中因惹萧誉璟不高兴而又被禁足的萧珽,又是偷偷跑来了太傅府,他没有去找太傅楚策,而是直接去了楚清宁的院子。 待月心匆忙进屋禀告时,萧珽后脚便跟了进来,那时傅若紫正在讲民间故事,楚清宁与楚湘雨二人则聚精会神地听着,等萧珽进门来,才知是谁来了。 楚清宁看到他又气又怒的脸时,有一瞬的厌恶,但随即又换上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行了礼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哥哥!”双眼放光的楚湘雨挣脱长姐的手,一脸兴奋地朝萧珽跑过去,但想到什么又扁着嘴道:“之前太子哥哥明明来了,却没有派人来叫湘儿,看来是只喜欢姐姐,嫌湘儿碍事!” 这时的萧珽只想知道上次那个被萧誉璟抱在怀中的男子是不是楚清宁,根本没空理会拉着他衣摆撒娇的楚湘雨,正要发作却又怕做的太过,于是就忍了下来没有开口。 “湘儿,休要胡言!”楚清宁察觉到他冷淡如冰的视线,忙将妹妹拉回自己身边,对萧珽歉意道:“湘儿失态,还请太子殿下赎罪,不知殿下今日来是?” 萧珽抬眼,楚清宁懵然无知的清澈眸光落进他眼里,似乎一点害怕都没有,只有没料到他出现有些无措而已。 他愣了愣,看向一旁的傅若紫,同样和初次见他一样,若是他们是之前香梦楼的那帮人,见到他理应有些慌乱害怕才对。 这样说来,就是他想多了?只是其中一人有些神似楚清宁罢了。 “没事,本宫想着多日不见了便先来看你们了。”萧珽撇去之前气势汹汹的模样,转而带上了寻常和煦的笑容道:“过几日便是母后的大寿,虽然七皇叔领兵出征了,但也得大办一场,本宫早已吩咐内侍,到时清宁你带着湘儿一起赴宴,也热闹热闹。” 听到有的玩,本来还臭着脸的楚湘雨又笑了,欢快地道:“太好了!” 楚清宁温柔地摸摸妹妹的脑袋,对萧珽又施了一礼道:“多谢太子殿下。” 眼眸低垂时,她的笑意更甚。 第五十章 湘雨病了 次日一早,这件事便传到了许苓月那里,气得她又是摔了几样东西。 服侍的几个小丫鬟没见过她发火,她们一直见到的表小姐都是和和气气的,这么一吓都愣住了,连忙退出了屋子。 兰香将这事禀告前就知道许苓月一定会很生气,她也不怕,上前几步轻声劝道:“小姐也莫恼,太子殿下毕竟与楚家姐妹相识多年,优待她们也在常理之中。” “我只恨自己的身份不如楚清宁,否则凭样貌和才情,她哪点比得上我?”许苓月咬牙恨道。 从一开始就受她排挤,如今又要眼看着她们姐妹入宫参加皇后的生辰宴,叫她怎么甘心? 再说了,能赴宫宴的定然都不是一般人物,楚清宁正直豆蔻年华,就算攀附不到太子,也能借此机会结交其他青年才俊。 想到此处,许苓月目光嫉愤似要喷出火来,双手紧紧捏着手中的绢帕,小脸也气得泛红。 兰香此时也低着头,思索了片刻。 莞尔,她眼中闪过狡诈,凑近许苓月耳边道:“此次说不定是个良机,奴婢有办法让小姐也一同入宫赴宴,顺便……” 接下来的话钻入许苓月耳中,她紧蹙的眉头慢慢疏解了,紧而代替的是难掩的笑意。 …… 今日楚策一下早朝,便早早回了府,于是午时家中几人是一起在厅中用饭的。 楚策吃了几口菜看向一直笑个不停的小女儿,宠溺问道:“湘儿何事这般开心?” “嘻嘻,不告诉父亲!”楚湘雨嘴里含着饭菜支支吾吾道,身后伺候的青蔓忙拿出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这丫头……清宁你可知道?”楚策眼角含笑地看向长女。 楚清宁放下碗筷,用绢帕轻拭嘴角,笑道:“昨日太子殿下来说,过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群邀官员家眷入宫赴宴,想来十分热闹,便让女儿带湘儿一同去热闹热闹。” 说完她下意识转眼看向一直默不作声低头吃饭的许苓月,略带歉意道:“只可惜太子殿下只安排了两个位置,可惜苓月表姐去不了了。” “没事的表妹,苓月能暂住在太傅府里,已经是姨父莫大的 恩赐了,怎么还敢有其他奢望呢,你与湘儿表妹玩的开心些。”许苓月微微摇头,温柔水润的眸子衬得她温婉动人,似乎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不羡慕。 “原来如此,这也没有办法了。”楚策这是也顺着目光转向许苓月,宽慰道:“苓月啊,来多吃点,今日厨子做的菜应该合你胃口。” 许苓月轻应了声,微笑着夹菜用饭,只是她眼底的几分嫉妒却被一直看着她的楚清宁瞧了个一清二楚。 几人边吃饭边闲谈,表面倒是格外和谐。 而在一旁塞着饭的楚湘雨还在自顾自地乐呵着,完全不知道后面的她会发生什么。 …… 接下来的两日,楚清宁一直在照料之前李献承帮她种活的那株药蛊花,只是奇怪都养了这么多日了,这花苞就是没有开放的迹象。 为此她翻看了从师傅处拿到的另一部草木大全《百蛊千解》,从茎叶的纹路及花苞的形态她大致可以猜出这是书中记载的一种迷魂蛊花,名字怪好听,叫做妩情。 花朵无毒还可用于外伤止血,可这叶子磨成汁液放入油灯,却是无色无香又药性十足的媚药,用量过甚还会伤了用药男子的根本。 这么想来,这蛊花的名字倒颇为吻合。 楚清宁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抚上那几片娇嫩的新叶,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大小姐,出事了!”这时,院外传来一道急促的唤声,楚清宁闻言蹙眉抬头,发现是勤芳院的外侍丫鬟。 原本在做洒扫的月心二人也放下各自的活计,忙快步走到自家小姐身边。 见那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想说什么又因为急切说不清楚,楚清宁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清声道:“好好说话。” 那丫鬟大口喘了几下,这才调整好呼吸,双眼通红地道:“二小姐她,她也不怎的就昏过去了,傅姑娘正在看着,老爷还在宫里没有回府,青蔓姐姐吩咐奴婢来请大小姐过去。” “什么!”楚清宁怵然起身也没细问,面带寒霜地往勤芳院而去。 细心的月心立即去里屋拿了件夹薄棉的披风跟上去,月牙则是留在了意欢院。 等楚清宁跨进勤芳院时,许苓月早就到了,重华院在西南面离得远,竟 然比她还快到这里。 “湘儿情况如何了?”楚清宁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而是满脸担忧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 “我来送一些自己做的糕饼,来时正好碰到湘儿表妹昏倒了,傅姑娘还在屋里看诊……”许苓月似乎被吓到了,半靠在兰香身上,说话声也有些虚,不过像是特意说明了她会在此的缘由。 楚清宁扫了一眼兰香挎在手中的食盒,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门就被人推开了,只见傅若紫抿着唇走了出来。 在看到楚清宁时,她长吁道:“没大碍,大概昨个夜里没注意得了些风寒,只是体虚无力但没有发热,看样子得睡个几日调养了。” 她顿了顿,略带可惜道:“可怜这小丫头,明日那心心念念的宫宴怕是去不了了。” “没事就好……”楚清宁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下来,转头吩咐道:“月心,你跟傅姑娘拿方子去药馆抓药,回来后直接去后厨熬药,顺便煮些清粥端来。” 月心听命后立即拉着傅若紫一起出了院子。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青蔓拉开门,待看到楚清宁时,规矩地行了个礼。 楚清宁微微点头,准备进去看看小妹。 走至许苓月身边,她想起了宫宴之事,面上升起一抹笑,道:“湘儿去不了,那明日表姐随我一起去宫里赴宴,一来不会辜负太子殿下的好意,二来苓月表姐也可以一道热闹热闹。” 听楚清宁说完,许苓月有一瞬的呆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手腕处被兰香扯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颔首笑道:“我也不懂宫廷礼仪,怕到时失了仪态会给姨父丢脸,清宁表妹不如带傅姑娘去。” “若紫可以扮作丫鬟跟着我,看来表姐无意,那清宁便不强求了。”楚清宁水盈盈的眸子依旧带着笑,没有再说别的就进屋了。 她这样随意的态度让许苓月找不着头脑,兰香同样也是面露不解。 第五十一章 东风具备 “你说她这是在搞什么鬼?”一回到重华院,许苓月扶着桌角坐下不解道。 一旁的兰香将替她解下的披风挂回衣架子上,又连忙倒了杯茶水递到许苓月手边,“依奴婢看,此事定有问题,这大小姐之前对您可没那么客气,要么她突然开窍了也不想针对您了,要么就是想借此宫宴让您在皇后娘娘及太子殿下面前出丑!” 细细斟酌了兰香的话,许苓月顿时也明白了几分,肯定道:“那必定是后者,如此看来我还是不跟她进宫为妙,只是可惜咱们千辛万苦想了法子弄病了楚湘雨。” “不,这场宫宴您一定得去,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灵栖不在她身边,那奴婢下手起来更加方便了,届时她药性发作,失态于众人眼前……”兰香面上略带欣喜,凑到她身边又低语了几句。 一边听她说,许苓月一边点头,眼中窃喜,仿佛已经看到了楚清宁的丑态了。一时得意忘乎所以,没有注意到兰香微微勾起的那抹怪异的笑容。 …… 勤芳院内,楚清宁亲自给还处于半梦半醒的妹妹喂粥,费了一盏茶时间才喂下了半碗清粥,是故等熬好的药送来时,楚湘雨已经睡熟了。 青蔓怕误了药性,忙蹲在床榻前,欲伸手推醒楚湘雨。 “等一下,”楚清宁就坐在一旁,轻声制止道:“方才焦急,忘了湘儿怕苦,青蔓你先去后厨拿些蜜饯来,此次湘儿病得有些突然,我不放心别人。” 她语调轻盈,却如一道清冷无形的剑,猝然扎入青蔓的心头,她浑身一颤心下不禁思索,二小姐向来身体底子好,很少惊风受凉,这次确实有些奇怪。 在这太傅府里,什么人会对二小姐下手? 青蔓凝眉,实话回道:“二小姐晕倒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这两日的吃食也没不对之处,倒是昨日表小姐曾过来送了糕饼,二小姐对她不太喜欢,只闻了一下就推开了……” 还没说完,她忽然目光一紧,转头看向搁置在桌案上的食盒,二小姐明明说了不要吃,怎么今日那表小姐还做了一食盒送来?特意添堵还是……故意来看情况? 非要 扯理由,那只有明日二位小姐要去赴宫宴一事了。 楚清宁低垂着眉眼,看到了青蔓情绪变幻的脸色,她却装作没在意道:“没有证据的事,你我在此猜测也无济于事,又或许是湘儿晚上自己踢了被子才着凉的。好了,你快去,药都快凉了。” “是,奴婢明白。”青蔓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够谨慎,那表小姐对老爷说不在乎,那口吻中还是能听得出几分嫉妒的。 平日里没仔细看过这位表小姐,一开始乡下来的女子,如今倒是一点都看不来了,如此善于伪装,确实颇有心计,她身边的兰香也常常东西乱逛的,看着也不是个良善的。 青蔓含着心思走出屋子,恰巧遇到了回来的傅若紫,两人微微颔首就算打招呼了。 “她醒过吗?”傅若紫进屋子后见里屋只有楚清宁姐妹二人,,便单手合上了门,快步走到了床边,脸上却升起一道狡黠的笑颜,“看来量用大了些。” 说及此,楚清宁抬眸,清澈的眸子染了些许怒意,她将手中的那碗药放到床边的檀木小几上,才道:“青蔓时刻在湘儿身边,你是怎么下的药?” 傅若紫没着急回她,而是看了看楚湘雨此刻恬静的睡颜,心里又是心疼了她一把。一个远方的表姐对她用不知名的毒药想让她昏睡几日,而自家的亲姐姐呢也狠下心给她下迷药。 全因一场宫宴,可真是个小可怜啊! 好一会,傅若紫才回道:“昨日用晚饭前,我趁机抓了一下她的手,药粉就在那时抹在了她的手上,谁叫这丫头喜欢嗦手指呢,这药温和,只是会显现昏昏欲睡的症状,与受凉极为相似,寻常大夫也是察觉不出的。” “不过清宁姐,我有些不明白,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楚清宁回头看向妹妹,看她睡得很香,轻轻抚了抚她粉嫩嫩的脸颊,“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皇宫那种地方对这丫头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更重要的是,这次她安排了一出大戏送给许苓月与萧珽,且少儿不宜。 她也不隐瞒,撇开重生之事不谈,其余全数告诉了傅若紫,包括她拜师了毒宗庄前辈,还有和萧誉璟作赌之事。 “这么算来,你倒算是我的师妹了 !”傅若紫惊诧不已,原本她就觉得奇奇怪怪的,一个闺门小姐打哪得来的医书,原来是爷爷师弟的关门弟子。 她之前猜测的果然没错,王爷没有其他缘由,怎么会留下三名影卫呢? 打赌结缘啊,有点意思! 傅若紫眉间带着暧昧的笑,拍拍楚清宁的右肩,“放心,在王爷面前太子算得了什么?那个许苓月更别提了,一道命令……” “不成!”楚清宁蹙眉开口,又怕吵到小妹,立即起身拉着傅若紫走到外屋的黄梨花木桌边坐下,“王爷这人喜怒无常,太子又是他的亲侄儿,更何况我所说的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无法保证他一定会帮我。” “……” 傅若紫无言以对,她心里叹道:这傻姐姐,王爷是何许人也,会随便和一个女子打赌吗?都出征了还派影卫留下听她差遣,明显心思不单纯好吗! 说到这个,前几日去香梦楼时,当着众人的面拉拉扯扯的,更加令人怀疑。 楚清宁忽然觉得后背凉凉的,她立刻抬头对上傅若紫的,突然觉得有点后悔了。 她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傅若紫这丫头想象力也是极为丰富的,估计又在乱想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不看你,扯了半天,直到青蔓回来,楚清宁仔细吩咐了她几句,这才拉着傅若紫一起离开。 等回到意欢院,月牙赶紧迎了上来,欣喜道:“小姐,您的那株宝贝花儿方才开了,可好看了。” “是吗?”楚清宁一怔,忙走进庭院。 杏黄花瓣盛着几滴露珠,茎叶娇嫩互相皎印,美不胜收。 她展眉一笑,花开得正是时候。 第五十二章 你我有缘 楚策原本还在宫中与太子商议城南布施难民之事,宫外的侍卫来通报说自家的小女儿得了急病,顿时便吓得魂不附体,忙与太子告了假准备回府看看。 听闻此事,萧珽也是十分担心,当下让随身的侍从文韬去太医院请了一位御医一同回太傅府。 楚策千恩万谢,但心中着实担心小女儿,也没顾得上太子,拉上御医坐上自己的那辆马车便一路疾驰而去。 “去备马车,本宫也去一趟太傅府。”萧珽坐在桌案前凝神思索了片刻后,起身披了件宝蓝色绣金祥云纹的夹棉外袍,快步出了紫极宫。 他身边的两名随身侍从互相看了眼皆是不解,另一名唤武略的侍从小声问道:“殿下,您不是让徐太医跟着太傅大人一起去了,为何您还要亲自跑一趟?” 萧珽脚下慢了半分,侧眸看向武略,俊逸的面上闪过寒冰般的冷意:“本宫想做什么,何时需要和你解释了?再多言小心你的舌头。” 武略黝黑的脸色霎时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子恕罪,武略只是一时多言,日后定不会再犯!” 一旁的文韬也紧张地求情,他与武略是一对双生子,自小父母双亡,原本被叔父卖进宫当太监的,是当时还只是小皇孙的太子指名留他们在身边的,这份恩情他们兄弟二人永远不会忘记。 但就算是相处多年,他们对太子还是一分都琢磨不透,唯有小心做事才能保全自身,只是武略没有他稳重,看来今日他还得好好数落这个弟弟一顿才是。 萧珽又是冷眼扫了他们二人,随后才回过头,面上全是阴霾,都是一群笨拙的废物!他怎么培育不出和萧誉璟手下那帮一样的影卫?那云济虽然没什么脑子打起来却能以一敌百! 趁着萧誉璟不在,他得早些将楚家那部《天兵策》搞到手,这就是他放下公务也要去看望楚湘雨的原因。 之前他亲自开口和楚清宁借用没有成功,也许是他没用对法子,吃的玩的讨好一个女子只是表面的,只要他虏获了楚清宁的心,还怕得不到区区一部兵书吗? 届时既得到了女人,又将萧誉璟 踩在了脚下,何等解气快活? 想到这里,他唇角掩不住地翘起,下意识抬首仰胸脚步生风,心情难得舒爽了几分。 …… 等楚策回到府里时,门房的刘叔忙上前说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二小姐没事了,好在傅姑娘在我们府中,已经给二小姐开了药。” 听到楚湘雨没有大碍,楚策那颗悬着的心这才安稳落下,他转身对跟着他一路奔波回来的徐太医歉意道:“徐太医,您真是受累了,虽然下人这么说,但还需请您进府为小女切脉在下才能安心。” 徐太医虚长楚策十几岁,倒是受得起他称“您”,知道太傅是爱女心切,他也就没有怪责什么,点头道:“行医救人乃是我等天责,楚太傅不必多言,快请。” 楚策也不耽误,立即请徐太医去了勤芳院。 那厢,楚湘雨在喝了药之后就睡得更沉了,徐太医在替她把脉之后,起身拿起那张傅若紫写的方子仔细斟酌,待确认后才与楚策说道:“二小姐没有大碍,确实只是夜里受凉了,那位姑娘用的药也十分周到,半分不差,楚太傅大可放心。” “那就好,有劳徐太医了。”楚策目光轮到小女儿粉嫩的脸上,更是放心了。平日里也没多关心两个孩子,这次还好湘儿没有大碍,否则他怎么与九泉之下的夫人交代……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这才出了勤芳院往前院走。 还没有走到垂花门,一脸急色的萧珽也正好来了,他看到楚策,忙问他与徐太医:“楚师傅,湘儿如何了?是什么病?” 楚策此刻心中更是感激,他抱拳行礼:“太子殿下有心了,湘儿只是受凉而已,并无大碍。” 徐太医也颔首道是。 萧珽这是面上的紧张才缓解,他笑道:“没事就好,本宫还带来了些滋补的贡品,文韬,快送去二小姐的院子,切记别吵着小姐休息。” “是。”身后的文韬双手捧着太子殿下路上顺道买的药材,面不改色地对楚策二人行礼,随后便跟着门房的下人去勤芳院了。 派人送走徐太医之后,楚策请萧珽去书房小坐,继续讨论关于城南的难民之事。 探讨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楚策还不知疲倦,但萧珽已经忍不住打 瞌睡了,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楚策什么安民之策的。 他不留痕迹地打断滔滔不绝的楚策:“楚师傅,这些难民有些是从边境来的,可能会有敌国的奸细,此事待本宫回去禀告给父皇,待圣裁而定。” 楚策认同地点点头,欣赏地说道:“太子殿下此言有理,是下官欠考虑了。” 简单地聊了几句,萧珽借口去问楚清宁明日宫宴一事。 但还没到意欢院,却又遇到了一人。 许苓月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上身套了件红狐狸毛镶边小袄,整个人看上去温婉灵动,她碧水般眸子撞到萧珽的,不消他说话她便红了双颊,柔声行礼道:“苓月见过太子殿下。” 楚清宁平日里也不怎么装扮,虽然她的容貌略有不及,但上了脂粉就显得比楚清宁更加娇媚了。 事实证明,不仅是萧珽,就连跟在后面的武略都看呆了。 只不过萧珽也是见多了美人的,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本宫记得,你是清宁的表姐,你也要去意欢院吗?上次也是如此,你我倒是有缘。” 萧珽这么说,许苓月面上不动神色,心底却乐开了花,太子殿下说与她有缘,这就是好的开始。 她轻点了点头,又似乎有难言之隐,“是啊,昨日湘儿表妹突然病了,清宁表妹让苓月明日陪她一块去,但苓月只是一介民女何德何能……” “这有什么,即使湘儿没病,你也可以随同入宫。”萧珽打量面前的女子,模样可人又乖巧听话,倒是更胜楚清宁。 许苓月的水眸如同流水滑过般清润,红唇微动:“多谢殿下。” 第五十三章 风起 萧珽唇角带笑,目光肆意地落在许苓月明媚的脸上,略带试探道:“许姑娘平日看书吗?”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还在含羞带怯的许苓月微愣,她又怕扫了太子的兴致,只好浅笑回道:“小女有读过《女诫》、《内训》与《女论语》,不知殿下平时也看些什么书呢?” 好在她平日里也会装装样子看过一两本,这个时候倒也能说出几部。 “嗯……”萧珽侧过身,剑眉微蹙,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他不说,许苓月倒显得有点紧张,身旁的兰香轻扯了扯她的袖角,她这才低头歉意道:“是苓月多嘴了,还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萧珽朝前走了几步,上了阶梯走进长廊,许苓月则快步跟了上去,兰香和武略二人跟在了后头几步远的地方。 “本宫近来倒是对楚师傅书房的一部兵书十分感兴趣,只是楚师傅不肯借……”萧珽忽然开口,说到这里时他顿住脚步,又说道:“这次来找清宁妹妹,也是想请她想想办法,本宫是真的很想借阅那部《天兵策》。”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长廊中的红绸迎风摆动,他的背影渐渐疏远,许苓月抿抿唇又跟了上去。 她心中明白,太子殿下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肯定是与楚清宁说过,但是她没有办法帮他。所以只要她能拿到那部兵书,那他与楚清宁之间便没有其他了。 但若是她就眼看着什么都不做,那她永远也别想在太子面前比过楚清宁! “太子殿下!”下定决心后,她提高了音量,萧珽停了下来,面带疑惑地回头看她。 许苓月小步跑到他身边,清澄澄的眸子像是一只毫不防备的小兔子,她莞尔笑道:“这件事也不必麻烦清宁表妹,苓月这几日因借阅书籍,故而常出入姨父的书房,待明日入宫时给您将那部兵书送来便是。” 再想到什么,她又道:“只不过怕姨父会说,这事就当做殿下与苓月之间的秘密可好?” 萧珽看着她微微发红的双颊,俊颜一喜,伸手替她撩开额间的碎发,柔声道:“那是自然,此事便有劳苓月妹妹了。” 许苓月心中小鹿 乱撞,仿佛吃到了极甜的蜜,垂眸轻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终于赶到了楚清宁的前头! 不过是一部兵书,只要太子对她有意,她不介意暂时被他利用一下,反正迟早她也会进太子宫里。 而且必须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她抬进太子府,她要让楚清宁,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萧珽很满意,原本要想在楚清宁身上想法子,但她毕竟是楚策的女儿,很难保证她会不告诉楚策。而现在既然有人替他解决,那他也就欣然接受了,还省了麻烦。 想到楚清宁没了用,他也没有多少兴致去找她了,于是借口有事回了宫,让武略替他去问候一下楚清宁,顺便也强调了明日让她带上许苓月一起入宫赴宴。 在一旁听到他如此说的许苓月自然更为高兴,与兰香互相交换视线,难掩眼中的得意。 武略到意欢院时,楚清宁与傅若紫正在拌嘴,在得知萧珽与许苓月再次“偶遇”后,她心中忍不住讥笑,又听到萧珽快走到意欢院门口了还因要事离开,她内含深意的笑容忍不住浮上了脸颊。 “还请大人代为转达,清宁原本就是要带着苓月表姐入宫的,还有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特地来府里探望舍妹,清宁不胜感激。”收敛好神情之后,她起身微微施礼,仪态端庄,叫人察觉不出奇怪来。 “楚小姐客气,在下告退了。”武略抱拳回礼,随即便回去了。 傅若紫伸着脑袋看他离开,才拉了拉楚清宁说道:“你这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啊,明知那两人已经混在了一块,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为明我为暗,真正的好戏明日就能见到了。” 楚清宁眸中闪过精光,为了这一次她可是筹备了好些日子的,光是想着就开始兴奋了呢! 翌日清晨,许苓月早早便起床梳妆打扮,穿上了她最得体的华裳。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兰香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待关上门后她解开自己胸前的对襟扣子,才从里面摸出一本泛黄破旧的书籍递给许苓月,轻声道:“小姐,奴婢去还《女诫》时,李嬷嬷看得贼紧,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本兵书正巧就在奴婢够得着的地方。” 许苓月嗯了 一声,接过来一看,顿时有些嫌弃:“这书如此破烂,怕是有些年头了,也不知太子殿下怎么会有兴致。” “无论如何,小姐能借着这部书与太子殿下亲近,也是不费我们筹谋几许了。”兰香忙宽慰她,笑意更甚。 “你说得对,”许苓月把兵书放置在梳妆台上,看着镜中自己那张倾城潋滟的容貌,心中士气大振:“今夜我会好好欣赏楚清宁的丑态,这将会是她此生最难忘的一个晚上。” 她笑了,笑得无比畅快,连带着镜中的人儿也变得有一些狰狞。 巳时不到,楚清宁派月牙去重华院请许苓月,说好在垂花门外汇合。 这次进宫,她没有带月牙或者月心,而是让傅若紫扮成丫鬟模样随她一起去,昨日也是因为这事,她们争论了许久,当然最后还是傅若紫妥协了。 也不是她吵不过楚清宁,而是听说皇宫的御膳极美味,太傅府的后厨与之比起来就成了食之无味的杂食了。 对于一个吃货,这种事她是不允许错过的! 月心在给楚清宁梳妆时,忍不住担心道:“小姐,您不让我与月牙跟去,好歹让月影陪着,她会些功夫,也防止有不怀好意之人,只带傅姑娘去,奴婢只怕她光顾着吃的,就顾不上您了。” 楚清宁轻拍了拍她的手,抿唇笑道:“在皇宫能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安心在意欢院等我回来。” 大小姐都这么说,月心再想说几句也只好闭嘴了。 第五十四章 初赴宫宴 早早就在垂花门外等着的许苓月今日格外昂首挺胸,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皆是诧异,这与他们平日所见到的表小姐颇为不像,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转了性子了。 “都巳时三刻了,怎么还不来?”许是等得也有些久了,许苓月眉宇间露出几分不满,她可是急着要去见太子殿下的! 兰香听命朝门内张望,不一会儿她抽身回来,轻声道:“小姐,她来了。” 许苓月闻言立即换了一副姿态,一如寻常的温婉娴静,但她的目光却在触及到楚清宁的装扮时惊讶了片刻。 面前这个粉面樱唇,鬓髻珠钗满环,绫罗加身的女子是楚清宁? 她不是常不梳妆,甚至有几日还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吗?原以为她是故作矫情,原来是为了在这种盛宴之上能一枝独秀,艳压群芳而装的。 许苓月气急,兰香说得对,她会这么轻易带她入宫,就是要拿她来衬托她,想让她做她的花边绿叶,真是好深的心计! 一踏出门便注意到许苓月那张变化多端的脸色,楚清宁装作没有看到,心底笑意更甚。 直到走到她面前,楚清宁才招呼道:“只不过换了一件衣裳随意上了妆,表姐便不认识清宁了吗?” 她语气带着逗笑,像一只青羽百灵鸟,清甜的声调令人心旷神怡,但到了许苓月耳中却成了嘲讽,玩弄,碾压她的自尊心。 等进了宫,但看她二人的外表,怕会以为她是她的丫鬟! 许苓月气得够呛又不敢发作出来,撑了好一会儿才扯开嘴角笑迎:“表妹平日看着清秀可人,如今这么装扮一番,反倒更添几分美艳俏丽,方才我还真没认出来呢。” 说罢,掩嘴笑了。 楚清宁也笑了,不想与她再虚情假意下去,便抬步往大门边的角门处走去。她派人备了两辆马车,她与扮作丫鬟的傅若紫一辆,许苓月和兰香一辆。 为此许苓月倒没觉得什么,毕竟她们貌合神离,坐在一起反正更不好。 马车行了约半个多时辰才到皇宫,一路闭眼小憩的楚清宁睁开眼,朝还在托着脑袋憧憬皇宫美食的傅若紫瞥了一眼。 “是,大小 姐——”傅若紫嘟着嘴,开始认真扮演楚清宁的贴身丫鬟。 她一只手掀开车帘,另一只手朝楚清宁伸出手,之后略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大小姐,小心脚边呐!” 楚清宁又瞥了她一眼,搭住她的手,嗔怪道:“说话再这样奇怪,小心待会冷菜也没得吃。” 又一次事实证明,美食的威胁是很有用的,傅若紫吐吐舌头,嘻嘻道:“明白明白。” 皇后这次寿宴似乎请了许多官员家眷,其中有几家的马车极为华丽,下来的人但看衣着也是非富即贵,看来这些人的身份可见一斑。 楚清宁就随意扫了一眼,便转头朝许苓月那边看去,她像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双眸子充斥着惊奇与向往,搭在兰香手背上的手不自觉有些激动。 “表姐!”楚清宁垂了垂蝶睫,暮色的瞳仁再次睁开时已是清澈如水,见许苓月注意到她,才道:“宫里不能坐马车,父亲品阶不高,我们不能坐步撵,只得步行去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了。” 许苓月收起面上的向往之色,与兰香快步走到楚清宁身边,略带愧色笑道:“表妹见笑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宫,有些失态了。” “你我姐妹,何必说这些,快走,有一段路程呢。”楚清宁仍是笑着,只是笑得不似寻常,假了几分,但许苓月看不出来。 “好啊,走。” 幽暗狭长的步行宫道内走的都是些品阶不高的官员家眷,而那些高官或是皇亲国戚的家眷则坐着步撵穿过明亮高阔的正阳门宫道上,无限风光。 楚清宁走在前头,时不时会回头找一下落在后头的许苓月,发现她被其他官员的夫人东挤一下西撞一下,委屈的像朵雨打花瓣压枝头的娇花。 “真是我见犹怜啊!”楚清宁暗自腹诽,却还是慢下脚步等她,毕竟她的戏本子没有女角又怎么能开场呢? 约莫走了一刻钟,众人才陆陆续续到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楚清宁轻轻抬头,烫金牌匾高高悬挂在门梁之上,朱红色的宫门敞开着,上面金制的狮子头拉手颇具威严,令人肃然。 她眼神微眯,在门口呆站了许久。傅若紫拉了她两下见没动静,也就只好四处看看了,毕竟她也是 头一次进皇宫,在她的认知里,也就比王府大一点! 许苓月与兰香一路走得很慢,两人皆是被皇宫的玉宇琼楼给迷住了,雕栏玉砌的宫殿,美轮美奂的御花园,还有井然有序的宫人,无一不宣示着皇宫与外面的差别。 “太子到!”一道太监特有的公鸭嗓声响起,原本安静的凤仪宫门口忽然嘈杂起来,这些官眷之中不乏对太子有意的女子,纷纷挤到了太子身边,但都被文韬武略挡了开来。 楚清宁看到这副场景,悄然退开了几步,避过了狭小的宫道她可不想到皇后的宫门口了还要被人挤。 掸了掸裙摆上被蹭到的尘土,她轻轻抬头,却正好与萧珽的目光碰到。 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惊艳,她毫不遮掩朝他一笑。 楚清宁的余光看到了许苓月,于是快步走到她身边,见她一副痴迷的模样,楚清宁的嘴角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讥笑随后转头。 果不其然,萧珽越过人群,朝她们走了过来。 等到走到她们面前,萧珽目光灼灼地打量楚清宁,笑道:“原来是清宁妹妹,远远一见本宫还以为是一位仙子下凡了。” “殿下谬赞了,说起容貌来……”楚清宁收下他的赞美,看向面色微变的许苓月,莞尔道:“苓月表姐今日也是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呢。” 她这么说着,萧珽的目光缓缓转移到许苓月身上。确实,比起容貌这二人也是平分秋色,但楚清宁打扮起来更为秀美出尘,平时他怎么没有察觉? “你二人皆是娇花,那本宫便做一做护花使者罢。” 萧珽朗声笑道,护送着楚清宁二人走进凤仪宫,这一举动太过拔尖,倒是引起了在场的许多女子的嫉妒,但不一会儿便作鸟兽散了。她们都明白,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自然是好,实在不行这宫宴上还有其他青年才俊,大不了退而求其次也是好的。 其中一个穿着华丽容貌上乘的女子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她眼中闪过妒恨,忙拉过身边的一个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丫鬟得命离开,女子这才走进凤仪宫。 第五十五章 昌宁县主 不愧是皇后的寝殿,整座凤仪宫看上去巍峨瑰丽,并不是其他妃嫔的宫殿可以媲美的。 楚清宁几人走入中庭,原本宽阔的地方摆了十几桌朱红色长案,上面置了糕点茶果,清一色打扮的宫女站在两侧随时候命。 其间早已有许多贵女诰妇聚在一起谈天叙旧了,盛装出场的皇后娘娘被簇拥在中央,看上去十分雍容华贵。或因保养得体,那张上了精致妆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细纹,较于她身边的年轻女子,竟更加美艳动人。 “清宁妹妹,你们随意,本宫要过去给母后请安,稍后便去陪你们。”萧珽看了一眼立在众人之中的皇后,转头对楚清宁与许苓月说道。 楚清宁扯出标准式的假笑,微微点头道:“今日是娘娘生辰,太子殿下多陪她一会儿,想必娘娘会很开心。” 说罢,朝人堆那边看了看,抿唇道:“此刻娘娘身边都是人,我与表姐还是之后再去请安。” 看着他们之间谈话自然,许苓月也忙说道:“是啊,太子殿下且去忙……” “好。”萧珽的目光锁到许苓月脸上,见她眸中意有所指,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唇角勾起弧度,他畅然笑道:“待会用过午膳可以去凤仪宫旁边的九云殿稍作休息,本宫届时要陪着母后接见各封地来拜寿的王爷,申时左右众人都会去常春阁边用晚膳边听戏,你们别误了时辰。” 楚清宁垂眸算是知晓了,只是她眼底透出寒冰般的嘲讽。 且不说萧誉璟领着大军出征了,就算是边境没有战乱,作为一国之后,过个生辰都要驻守各地的王爷前来祝寿,免不了要耗费人力财力。 如果萧誉璟在的话? 楚清宁心中设想,若是萧誉璟在,别说给皇后祝寿,怕是连个戏班都请不进来。 萧珽走开后,许苓月一直跟在楚清宁身边,令她不胜厌烦,侧眸看着傅若紫,只见她目光熠熠地看着那摆满了糕点茶果的长案,嘴唇蠕动,就差流口水了。 “还等什么,快去!”楚清宁轻拍了她的背,反正时辰还早,就让她先玩玩。 傅若紫朝她露齿一笑,随后便凑入其中 ,很仔细地品尝起自个儿心心念念的美食来。 就在这时,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在打量她们,楚清宁装作不经意地瞥到,仔细回想了下见过的人,她记得这其中两人是户部侍郎的双胞女儿,模样相似神态却不同。 上次见她们,是她随父亲去尚书府贺寿,那个时候她们正极力讨好一个少女,也就是此刻楚清宁眼前的女子。 刘安王的独女,昌宁县主顾筝。 刘安王顾朝虽为外姓王爷,但他的爵位是世袭的,就算他再无能庸碌,祖上三代的战功都足以令他顾家再受皇宠好几代了。 而顾筝自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她争强好胜,只要是自己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必须得到手! 比如太子的注视,还有太子妃的位置。 想起萧珽方才看楚清宁的样子,顾筝的视线就仿佛淬了银毒,巴不得立即将楚清宁给撕了,连同身边的许苓月,她都想除掉。 楚清宁对上她妒恨得目光,不由得觉得可笑,这个女人果然与前世一样。 前世的顾筝也一心要嫁给萧珽,只不过天不从人愿,她被指给了翊王萧誉璃,反倒是楚清宁被赐给了萧珽为太子妃。 她在府里大哭大闹,刘安王为女请命,结果皇上龙颜大怒,认为他们当赐婚为儿戏,狠狠斥责了刘安王,如若不是念在前人的功绩,怕早已被贬为庶民了。 但就是如此,顾筝还不放弃,雇了几名刺客追杀楚清宁,恰好那时楚清宁在宫里,刺客刺杀不成反倒被同样入宫的摄政王萧誉璟碰到。 结果刺客们连刺杀的人都没见到,倒先见了阎王。 此事闹得很大,在萧誉璟的威压之下,刘安王一族被剥削了爵位,流放到北方蛮夷之地做苦力,等楚清宁通过太子知道时,顾筝早已被折磨致死了。 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断送了自己和所有族人,这个昌宁县主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楚清宁莫名看着她觉得好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身边的许苓月不明所以奇怪得看着她。 “你笑什么!”顾筝眯着细长的凤眸,大步走到楚清宁面前,娇喝道。 许苓月像是被吓到了,退了一步到楚清宁身后,轻声道:“清宁表妹…… ” 还真是朵娇嫩的小百花呢!楚清宁没有理她,毫不畏惧地与顾筝对视,气势丝毫不减,反问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 被她这么一问给噎住了,顾筝咬牙怒道:“本县主明明看到你在嘲笑我,还敢狡辩!” “没—有—”楚清宁依旧保持不动,回答却拖长了调调,满满的不屑。 顾筝更加生气了,抬手就要朝她脸上打去,却被一道清敛的男声喝止:“住手!” 翊王萧誉璃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侧,俊秀的眉眼微微蹙起,那双和萧誉璟有几分相似的眸子透出些许寒意,“昌宁县主,这是皇后的凤仪宫,不是你们刘安王府,也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顾筝气不打一处来,争辩道:“是她先对我挑衅,我才想教训她的。” 楚清宁没有吭声,凝眉看向萧誉璃,她眼眸清澈似有凉风划过水面,让萧誉璃不觉喉间一紧,他能感觉得出来,这个女子在隐忍怒气,说明顾筝是真的惹到了她。 这也容易明白,这顾筝向来刁蛮跋扈,得罪的人数不胜数。皇兄还曾有意将她赐给他为妃,要不是他故意打马虎眼,恐怕早就娶了这头母老虎进府了。 萧誉璃收回思绪,冷冷地看着顾筝,“可本王见到的却是,你要动手打这位小姐,皇后娘娘设宴款待官眷,也不想见到有人当众扫她的兴致?” 闻言,顾筝一怔,翊王说得对,越是这样的盛宴,她就得收敛,否则惹怒了皇后娘娘,于她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想到这里,她转头狠狠剐了一眼楚清宁这才甩袖离开。 第五十六章 你的吃相太难看了 可笑! 楚清宁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感到好一阵的无语,这女人明显是气不过所以故意来找她晦气的…… 是因为方才在凤仪宫外,萧珽对她另眼相看? “真是晦气。”楚清宁眸中冷了几分,看那顾筝走之前眼中毫不遮掩的狠色,今日恐怕不太平了。 “你是哪家的小姐?”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她回头看他,面上的神色早已舒缓,端庄地施了一礼道:“小女名唤清宁,是楚太傅长女,这位是小女的表姐,方才多谢翊王殿下解围。” 她似是有意介绍,身后的许苓月主仆二人也连忙跟着行礼,轻声回话道:“苓月见过翊王殿下。” 眼前的男人无论是容貌身姿,还是处事气度都贵气十足,相较于太子萧珽,更为成熟圆滑。 许苓月偷偷打量,心中暗喜,这次宫宴她是来对了。 身份的不足令她在这一群贵女之中毫不起眼,方才看太子殿下对楚清宁的态度又莫名好了几分,她心中也是慌得很,一如之前她与兰香的设想,这次皇后的生辰宴聚集了许多青年才俊,其中不乏皇孙贵胄。 除太子萧珽之外,这位翊王殿下仿佛也颇受待嫁女子们的倾慕。 “不必多礼,这昌宁县主本就被刘安王惯坏了,你们之后再看到她,能躲便躲,本王这次也是恰巧碰到而已。”萧誉璃微一抬手,月白色的宽袖掠过一阵清风,他目光落在楚清宁平静如水的面上,抿唇笑道:“特别是你。” 楚清宁明白他在拐着弯地说她冲动,她也不气,大大方方地道:“清宁受教,多谢王爷。” 萧誉璃点了点头,垂下眸子,转身便朝皇后那边走去了。 “苓月表姐,我们也去用些茶点。”楚清宁侧眸,见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远处的萧誉璃身上,她嘴角忍不出勾起一抹鄙夷的笑,半开玩笑道:“怎么?被翊王殿下迷住了?” 许苓月思绪一滞,精心施粉的双颊上闪过慌乱,她忙解释道:“表妹莫要逗我,小心被旁人听到了,到时又要招惹事端了……” 事端?楚清宁微愣,顿时又觉得眼前的女人虚荣好笑,明明那 张羞臊的脸都快藏不住心事了,还能这般装,想来是见到了丰神俊逸的翊王,这女人的心是有些动摇了。 她笑了笑抿唇不语,留许苓月与兰香在原地,径直去找吃的正欢的傅若紫了。 这庭院有些大,又有这么多人在,想找一个傅若紫却是简单。 “你是谁家的丫鬟,好大的胆子,主子的茶点你也配吃?” “就是!这是谁家的丫鬟,太没规矩了。” 稍稍找了两桌,楚清宁便听到几个女子颇为嫌弃地指责声,不作细想她挤开几个看热闹的官眷,傅若紫果然一手握着白玉酒壶,另一手捏着两三块不同的糕点,嘴里咀嚼着还振振有词:“关你奶奶个腿儿的事啊!” 她一开口,嘴里的饼屑便飞溅了出来,差一些就打到了那两个女子脸上,吓得她们赶紧退了两步,其中一个女子扔掉了淑女的矜持,咬牙碎骂道:“你个小贱蹄子,粗鄙不堪!来人拉出去仗责!” “等等,”楚清宁推开挡在她眼前的两个官家小姐,语气中带着好奇道:“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侍女动刑?” “原来是你啊,楚清宁,你自个儿管不好自己丫鬟,在这儿装什么能耐!”那说话的女子正是户部侍郎的双胞长女谢幽兰。 她的胞妹谢墨兰帮腔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真配呢。” 楚清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又侧目看了眼站在她们身后的顾筝,她似乎只想冷眼旁观。 这么多人还能遇到这几个事儿精,真是冤家路窄啊…… 楚清宁微叹了口气,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围成了一个圈,她走到傅若紫身边,低声道:“你的吃相太难看了,都把狗引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那对姐妹耳中,脾气略微暴躁点的谢幽兰先爆发了,怒喝道:“楚清宁,你这个贱人!本小姐要撕烂你的嘴!” 说罢她便要冲上来了,只是没跑两步就被几块吃了一半糕饼给迎面砸在了脸上,一个惯力摔在了地上,她吃痛立刻哭喊起来,被吓傻的谢墨兰忙去扶她,结果没什么气力两个人一块摔在地上,显得十分滑稽。 楚清宁眸子微眯,抿唇转头,傅若紫略有些尴 尬地收回手,只听她小声嘟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糕饼怎么就飞出去了,怎么说呢,还没吃完怪可惜的。” “……”楚清宁表面无语,但内心却是直呼:干得漂亮! 这事情闹大了,原本与几名命妇聊得正开心的皇后听到有女子的争执哭喊声,脸色霎时冷了下来,朝楚清宁她们这边走了过来,见到谢幽兰二人不成体统的样子,微愠道:“你们在胡闹什么?” 陪她一块过来的太子萧珽有些吃惊地看着楚清宁,但楚清宁却装作没看到他,一言不发等着某些人自己开口。 “皇后娘娘,方才我与姐姐见这个丫鬟不顾规矩,便斥责了一番,谁知这楚清宁忽然出来,还骂我们是狗,姐姐气不过正要上前理论,楚清宁却怂恿她的丫鬟用糕饼伤人,此事在场所有人都可作证,恭请皇后娘娘替我们做主。”谢墨兰见皇后来了,连忙伏跪在地,将所谓的“事实”禀告。 “竟有这事……”皇后听完,面上的怒意更甚,她极力在克制,毕竟今天是她的生辰,她可不想在她的盛怒之下结束。 她俯视扫了一眼被砸的鼻青脸肿又晕眩的女子,心中微骇,看来这动手之人一点余力也不留,这是往毁容里打。 视线转到楚清宁她二人身上,皇后长吁一口气,沉声问道:“只是吵嘴而已,你为何下手如此狠毒?” 楚清宁端庄地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并非如此,皇后娘娘,小女到这里时便听到这姐妹二人口出秽言,还要将我这侍女拖出去仗责,这在场的官员家眷可是都听到的。” 说罢她看了眼众人,有人点头称是,也有人将自己摘出去,不管世事。 “至于动手一事,是这位谢大小姐要冲上来打人,我这侍女受到惊吓才出手的,实属无意所为。”见皇后凤目微凝,楚清宁又道:“娘娘您平日里虔诚向佛,对待宫人也是宅心仁厚,今日是您的生辰,小女二人就算有错,她们也不该挑起是非,全然将您放在眼里。” 第五十七章 逞口舌之勇 “你胡说!明明是你这个小……”伏跪在地的谢墨兰咬着银牙,正要指着楚清宁大骂,但话还未全出口就感觉到一阵塌天的威压袭来,她扭头发现皇后不满斜视着自己,那眼中的暗涌,仿佛要将自己撕碎。 谢墨兰忙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她真是疯了!在皇后面前口出秽言就是在打她的脸,差一点就完了,差一点…… 站在人群中间的顾筝红唇紧抿,扫了一眼地上两个没用的,面上转而升起笑颜,走到皇后身边挽住她的手莞尔道:“皇后娘娘,这几个官家小姐也是头一次入宫怕不懂规矩,依我看就直接处置那个贪嘴的丫鬟好了,今日您过生辰,可别因为这些腌臜事再生气了。” 顾筝身为昌宁县主,自是时常入宫陪伴皇后,虽然她平时娇蛮人性,可独独在皇后面前像只软糯的猫儿,经常逗得皇后开心,故而她的话也算有几分作用。 听她这么说,皇后原本紧蹙的柳眉舒展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还是你有分寸,来人,将这婢女拖下去杖责二十板子,以示小惩。” 顾筝傲然,朝楚清宁挑了挑眉,仍你巧舌如簧,还不是斗不过我? 无视她的挑衅,还有目的达到的谢家姐妹,楚清宁无奈地看了眼不明情况眼看就要被拖下去的傅若紫,忙制止道:“娘娘,难道您为了几块糕点就要见血吗?” 皇后的脸色一下又冷了下来,怒道:“放肆!难道哀家下令责罚一个婢女都不成?看来你想一起被杖责,来人!” 楚清宁这样冲撞皇后,引得顾筝几人心底叫好,蠢货,竟然是自寻死路。 其他的官眷都似怕惹到麻烦,纷纷退开了几步,其中也包括了许苓月,她与兰香对视一眼,流露出丝丝笑意,能借着皇后的手好好教训一下楚清宁,甚好! “母后,清宁是楚太傅的女儿,您看在太傅为孩儿尽心尽力,就收回成命。”萧珽面上闪过些许紧张,他本不想插嘴,但眼见楚清宁受罚他不救也不好和楚策交代。 再说,今日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倒是激起了他心底的保护欲。 皇后煞有其事地看了眼自己的皇 儿,母子连心,一看他的眼神,她就明白了,只不过她玉口已开,如何收回成命? “皇嫂,臣弟有事相禀。” 这时,萧誉璃越过众人,展开原本别在腰间的纸扇,他眸带笑意走来,用纸扇遮挡,在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蓦地她凤目微睁,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被侍卫禁锢着的傅若紫。 另一旁的顾筝想要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待到萧誉璃合上纸扇退开几步后,皇后才缓过神来,她垂眸思索片刻,忽而露齿一笑,道:“今日确实不宜见血,既然翊王都替你们求情,此事便罢了,珍儿你让人将这位小姐抬去九云殿的厢房休息,再请太医去瞧瞧,毕竟是在哀家的凤仪宫出了事,就把本宫珍藏的琉璃盏送她以示慰问。” 一旁的女官打扮的中年女子沉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很快就有几名手脚麻利的宫人将昏迷的谢幽兰抬走,谢墨兰担心自己的姐姐,也跟去了偏殿。 皇后随后拉着笑得有些勉强的顾筝,转身对其他官眷道:“就快用午膳了,诸位一起进偏殿。” 众官眷皆应声行礼,簇拥着皇后离开此地。 “皇儿,你随母后一起来。”皇后想到想到了什么,蓦然回首对萧珽说道。 “是,母后。”萧珽面带阴霾地扫了一眼安然自若的萧誉璃,也快步跟去了偏殿。 皇后一走,其他人也就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人。 傅若紫揉了揉被小太监按痛的胳膊,凑到楚清宁身边,埋怨道:“那几个女的是故意找茬,本姑娘吃的又不是她们家的东西,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说对了,她们就是在针对我,所以你也注意些,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收敛一点,还是胡吃海喝的。”楚清宁认真回道,幽深地透出蓝光的眸子扫到站在不远处的许苓月。 对方像是心虚一般,在触及她平淡如水的视线之后,忙瑟缩了回去。 和楚清宁心里设想的一样,许苓月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是自己一直挤不进来,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还说自己帮不上一点忙,实在愧对楚太傅…… 切!真是一副能屈能伸的嘴脸呢。 楚清宁心底暗讽,表 面仍装出副温婉笑容,摆摆手道:“这怎么能怪表姐,那谢家姐妹之前就与我有嫌疑,这次只是碰巧了而已,好在皇后娘娘也没深究,想来她们也不敢造次了。” “这样便好……”许苓月拍了拍胸襟,越过楚清宁,她眼角的余波落在一直不曾言语的萧誉璃身上,柔婉道:“王爷怎么还不进去用午膳?” 听到她问,楚清宁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座大佛没有挪走,她回过头笑容可掬,真心道谢:“今日王爷帮了清宁两次,他日必定报之以琼琚。” “本王第二次警告过你,万不可冲动行事,逞口舌之勇,与你绝无好处,今日是本王帮了你,日后就不可知了,好自为之。” 萧誉璃唇角勾了勾弧度,扬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看着像是在笑,实则带了几分责备。 之后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个人又是谁啊?长得好像王爷,是他的兄弟吗?”傅若紫挠挠自己的小脑袋瓜,相比较之下还是王爷的五官更为俊美。 楚清宁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看着原本热闹的庭院一下子空荡荡的,她看向许苓月,微微笑道:“苓月表姐,我们也去用午膳。” 许苓月满心望着远处那抹欣长的身影,一时竟没有听到楚清宁说话,直到兰香拉了拉她的袖摆,她才回过来神来,“好,我们走。” “若紫,今日你可算露脸了,待会可得悠着点。”楚清宁二人走在前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低声道:“交给你一个任务……” 后面的淹没在傅若紫的耳中,她听完微微吃惊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答应。 而身后十几步远的许苓月冷冷看着她们,她朝兰香递了一个眼色,兰香立即会意。 此时空中万里无云,远处十几只不知名的雀鸟立在宫殿的棱角上,叽叽喳喳叫的好不热闹。 第五十八章 戏已登场 凤仪宫的偏殿在东侧,穹顶金柱,一片富丽堂皇。 皇上有事未能出席,皇后一人坐在上座,两名宫人手执孔雀毛障扇立于两侧,她的下座分别是太子与翊王,其他参宴的人皆以品级入座,席间比之前多了些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看样子不是皇亲贵胄就是二品以上的官员之子。 皇后喝得起兴,把方才的不悦全数忘了个干净,端庄雍容的面上微微泛红,她举起金镶玉酒杯道:“哀家今日高兴,诸位不要客气,多吃多喝,晚些还叫了戏班,用完午膳想小憩的就去旁边的九云殿稍作休息。” “多谢娘娘。”众人附和道。 楚清宁坐在靠南面中间的一张红漆长案上,身旁坐的是许苓月。她们所处不太明显,所以楚清宁也没有太拘谨,端起白瓷玉酒杯连着喝了两杯,原本粉妆雕饰的双颊染上了一圈红晕。 她放下酒杯,似乎有些醉意了,边用象牙白玉筷子夹了一口菜塞入嘴中边道:“若紫,再给我添一杯酒。” 这酒像是果酒,适合女子饮用,没有那么辣,还有些清甜。 傅若紫抿唇,低下身子对她说道:“清宁姐,你这是真把我当你丫鬟了啊,少喝两杯,待会醉了可不好。” “醉了不是还有你在吗?我才不怕呢。”楚清宁半扭过头,双眸有几分迷离,语气带着她寻常绝没有的小调皮。 “……”傅若紫苦着小脸,瞅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佳肴,她深吸一口气才道:“早知道来这皇宫是看着你们吃的,我宁可在太傅府吃月牙做的甜过头的椰蓉汤。” 楚清宁水波般的眸子瞥了她的一眼,眼底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 “奴婢为大小姐添酒,傅姑娘歇着便好。”立在一旁的兰香提起白瓷玉酒壶,一手按着壶盖走到楚清宁身边,见她没有反对,就忙给她倒了一杯。 许苓月抬眼与兰香对视,目光流转间她浅笑道:“清宁表妹,这久虽然香甜,但也少喝点。” “再喝一杯,我便不喝了。”楚清宁没有看她,但是像是在回答她。 几乎没有犹豫,她端起酒杯送至樱嫩的唇瓣边,一饮而尽。 在亲 眼见到她喝下那杯酒之后,许苓月唇角微翘,以免被别人看到,她不动神色摸出一块绣帕掩住口鼻,绣帕下的弧度肆意放大。 没一会儿,楚清宁头开始发晕,整个面上都红的厉害,身上也莫名燥热起来,她撑起身子小声对身后的傅若紫道:“我好像真醉了,送我去九云殿。” “这么快就醉了,你这酒量也太小了……”傅若紫扶着她的胳膊,见她闭上了双眼,确实醉的不轻,她半抱起楚清宁。 只是楚清宁比她年岁大,也比她重一些,此刻浑身没力就依附在她身上,没走两步傅若紫差点摔倒。 好在兰香帮忙扶住了,她看了看楚清宁那张红的怪异的脸,又忙回头朝许苓月递了一个眼色。 许苓月忙站起身来,与兰香一左一右帮忙托着楚清宁。 “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傅若紫微微皱眉,单手想扒拉开兰香的手,但没有作用。 “傅姑娘,你看你一个人也扶不动清宁表妹,还是我与兰香送她去休息,你也还没用午膳,反正这里这么热闹也没人注意到,你坐下吃一点。”许苓月看着她,浅笑盈盈的眸子透着光,话语中带了诱惑。 一说到吃的,傅若紫开始迟疑了,她扭头看了一眼没吃几口的菜肴,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 “快一点,我看表妹似乎很累了。”许苓月扫了一眼有点躁动的楚清宁,怕她此刻就发作起来,便催促道。 傅若紫顿了顿,慢慢松开了手,“那好,你们小心点。”说罢便坐到楚清宁的位置上,摸上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走。”许苓月鄙夷地瞥了一眼吃得欢快的人,隐隐笑了笑,随后与兰香一起扶着“喝醉”的楚清宁出了偏殿。 席间十分热闹,又有很多人饮了酒,故而有几人离开,别人是察觉不到的。 …… 假山层叠,绿荫掩映。 许苓月二人扶着楚清宁穿过一条小道,没走几步路便到了九云殿。 踏入殿门,里头是清一色的厢房,看上去一模一样,只是每扇门上挂了一块牌子,以作区别。 她们随意选了一挂了一块“乙”字的房间。 推开门,之间里面黑压压的,似乎是被黑布遮了窗子,本想换一间,但怕多生 事端,便直接扶着楚清宁进去了。 好不容易才将她扔到床上,许苓月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低声问道:“现在药也喂了,人也带来了,男人该怎么找?” 兰香借着外头微弱的亮光,走到圆桌前用火折子将油灯点燃,这时房中才亮了起来。 “小姐你别急,这男人还不简单吗,方才偏殿那么多男人,只要奴婢随便找一个说楚大小姐有请,凭她这点姿色,还是有鱼饵上钩的。”兰香压低声音道。 听到这里,许苓月点点头,“那我们快回去,说不定在路上就能碰到,一个也好,若是能多碰到几个,全数叫来也不妨事,反正今日人这么多,只要待会用绣帕遮掩一下,谁又会认识你我呢。” 她想起那样的画面,心头暗笑不止,当众戳穿太傅千金的丑闻,那得多有趣啊! “走。”她敛住笑容,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要往门口走去。 只是还未踏出门,忽然颈上一痛,跟着眼前一白,许苓月便在惊讶中倒在地上。 …… 与此同时偏殿上,萧珽发现楚清宁表姐妹二人都不见了,倒是有些在意。 照理说,他之前暗示了许苓月,理应今日会将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他还以为今日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有楚清宁,她不想是那种会提前离席去休息的人,至少在他面前从来没有。 这二人怎么会同时不见? 正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将一张揉成一团的信纸递到他手中,说是一个丫鬟给的。 萧珽眯着眸子,略带怀疑地展开那团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太子所求,在九云殿“丙”字房,速来。 他已看完,立即又揉成了一团,难道是许苓月约他见面,是要将《天兵策》交给他? 想到这种可能,一丝雀跃爬上脸颊,他起身称自己醉了要去歇息,皇后心疼儿子便没有留他,随他去了。 第五十九章燃毒 萧珽前脚刚走,萧誉璃便也起身告辞,皇后心里不高兴,但面上还是微笑允准。 “多谢皇嫂,臣弟备了薄礼已派人送到您的寝殿,还望笑纳。”萧誉璃躬身行礼,他的笑容和煦,像是人畜无害,但那双眸子比谁都精明几分。 听到他的话,皇后心下果然舒心了些,她知道萧誉璃所说的薄礼定是价值不菲的珍宝,毕竟她们这五皇弟可是生意场上的霸王,富可敌国的财主,随随便便送的东西都够买半座城池了。 她笑意隽永,道:“五皇弟有心了,且去歇息。” 萧誉璃抿唇点头,这才在不少官眷贵女难过的注视中,大步走出了偏殿。 只是他一走出,身后不远处也跟出来一个纤细身影。 傅若紫猫着腰躲在梁柱后,趁殿外的宫人不注意,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萧誉璃后面。 跟了好一会儿她也搞不清他要去什么地方,沿途有不少宫人对萧誉璃行礼请安,他都只是淡淡点头回应,也不见他的手下出现。 “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傅若紫默默揣测,于是又跟了一段路。 知道萧誉璃走进一间宫殿,那宽大的匾额上写着“潋滟殿”,她站在殿外的门角踌躇了会儿,等了半刻钟还不见他出来,她倒是有些急了。 见这时没有旁人,她一个箭步闪了进去。 这殿里面是露天结构,四方水池,烟雾氤氲,还有一个背影伟岸的赤膊的男子坐在其中。 “……”傅若紫蓦地瞪圆了眸子,她屏住呼吸。 她只是个盯梢的,可不是什么女色魔!正想悄悄退出去,一阵风迎面袭来,她还没看清颈后就被人揪紧,对方似乎没用什么力,她就被直直拎到了那个赤膊男子面前。 “跟了本王一路,真是辛苦傅姑娘了,不过你得给本王一个解释。”萧誉璃单手靠在光滑的池边,披散的墨发发端因为沾了水黏答答地粘在他健硕的胸前,颇有些诱人。 傅若紫抬头瞥了一眼方才拎着她跟拎小鸡似的冷面男子,嗬了声道:“叫这个家伙离我远点,我看着他膈应。” “从影,你先退下。”萧誉璃朝从影摆了摆手,复又 看向傅若紫,笑道:“说,是楚大小姐派你跟踪本王的,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看从影退出了殿门外,傅若紫这才舒口气,她偷偷地将右手摸向身后,嘴上拖延时间道:“清宁姐吩咐我跟踪王爷,其实……嗯,其实是因为……看毒!!” 说时迟那时快,她快速地将身后别着的一包东西朝萧誉璃砸过去,见他慌忙闪躲,她立即起身,一个箭步便拉开殿门冲了出去。 从影就在殿外的台阶上等着,见她这么出来,他立刻起身迎上去。 “王爷脱裤子耍流氓,无耻!”傅若紫又被人拦住,她一咬牙微微哭出声,然后在从影疑惑的神情中掩面逃开。 从影心中担心王爷,连忙冲了进去。 萧誉璃还站在水中,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只见他从水里捞起一包用巾帕包起来的东西,隐隐还散发出肉的味道。 他眉头一挑,唇角却扯出了一个弧度。 “王爷,您没事?”从影眉头紧蹙,不明所以。 “没事,这水脏了,吩咐下去重新备热水。”萧誉璃语气不似寻常,冷得令人生畏,他从水里出来,把手里那包东西扔在地上,滚了几下,一只酥皮鸡腿这才露出来。 真是好啊,这笔账他该算在楚大小姐头上,还是他那个不可爱的胞弟呢? 那头跑了一炷香的傅若紫钻进假山小道内,她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她就说嘛,她就不该跟着来这个什么皇宫! 耳边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她略有些紧张,忙往假山边的角落里躲起来。 “快走,误了县主的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霄红姐,小的明白。”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领着两个太监打扮却声线粗壮的男子快步走着,他们走后傅若紫才站起来,她明亮的眸子一转,忙小心地跟着她们。 …… 另一头,萧珽依约来到九云殿。 他找了一下厢房牌号,待找到“丙”字房时,他屏退了随身保护的文韬武略。 一推开门,他面色有些僵硬,厢房内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油灯透着幽幽的光。不过他没有多作怀疑,大步走了进去,随手阖上了房门。 朝放置油灯的桌案走去,他道:“苓月妹妹 ?” 黑暗中似乎有女子应承的嘤咛声,他眸子一紧,端起油灯朝有声音的地方走过去,待走到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前,那声音最为清楚。 他将油灯放在床边的梨木小几上,伸出双手掀开床帐,他的身子下意识燥热的厉害,里面是一具半褪衣衫的女子玉体,烛光幽暗他看不清脸,但从身子可以看出,是个美人。 这是有人再给他设局?他抿紧唇冷笑,真是太小看他了!这样的美人计可迷不住他。 萧珽转身就要走,只是刚走两步他便觉得下腹似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炸了,丹田内的气息全乱了,他的身体反应开始侵蚀他的意识,耳边还是一声声女子婉转的低喃。 他紧咬牙根,很快额间就冒出密密的汗,拼着剩下的意识他朝着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忽然他颈间一凉,一根细长的银针准确无误地扎进了他脖颈上,不过片刻,他的眸子浑浊不堪,面上全是情愫所激荡起的绯红。 这时,床榻上的人又是咿呀了几声,萧珽猛然回头,浑身透着野兽般的野性,他低喝一声朝那边扑过去。 不消片刻,传来衣料撕碎以及女子承恩露的痛吟声。 楚清宁蒙着面从黑暗的角落里出来,她走至门口,清冷的眸子落在那动荡的床榻上,听着里面男子的低吼声和女子的哭喊声,她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这一日等的真不容易,二位,玩得开心。”她轻声道,随即拉开门走了出去,只留这一室旋旎。 第六十章 众目睽睽之下 半个时辰之后,九云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领头的是面色焦急的昌宁县主,她此刻拉着皇后的手腕,嘴上说道:“娘娘你快些,否则那对不知廉耻的失德男女就要跑了!” “急什么,本宫已派人包围了九云殿,别说人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皇后顺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神色不耐地喝道。 原本众人都在偏殿饮宴,就在快结束时这顾筝忽然禀告有不明身份的男女在九云殿暗约偷期,行苟且之事。 她在说此事的时候毫不避讳,所以许多官眷都听到了。这种令人不齿的消息一下子便传了开来,愈传到后面愈加离谱,引得殿内一片哗然。 皇后面上虽然只蕴藏着淡淡的愤怒,但这心底却是火冒三丈。 宫中宫女与侍卫偷欢并不少有,她也听过一二,也只是派人偷偷处理了事主而已,从未有像顾筝这样,大力将此事捣腾地众人皆知。 这不是在捉奸清宫规,而是狠狠地打她这个身为后宫之主的脸啊! 更何况,今日还是她的寿辰,这样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不止这些皇亲贵妇,就连其他的官眷也会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不说皇上,要是被那位知道了,她怕是几年都抬不起头了。 所以她此刻心底恨了三个人,一个是将此事闹大还以为立了大功沾沾自喜的顾筝,另外就是那对不知天高地厚暗度陈仓的狗男女! “娘娘,这里厢房众多,我们是一起翻查吗?这么做也许会吵到在歇息的人。”皇后的贴身女官黄珍儿上前几步,斜睨了一眼顾筝,她淡施脂粉的脸上冷静、漠然,像是并没有将顾筝当做一位县主,而是一只飞进烂泥池的金丝雀,蠢笨不堪。 “不用,既然昌宁县主如此肯定,就算是得罪前来祝寿的贵客,都得查清楚了。”皇后目光森然地扫了眼身旁的顾筝,转而回眸伸手一挥,身后的十来个小太监纷纷散开,朝各个厢房跑去,每开一个厢房的门,就会有一个太监大声禀告有或者无。 还没感受到皇后厌恶眼神的顾筝,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想到这个时候楚清宁正与男人共 赴巫山,那样香艳的场景再被这么多人看到,看太子还会不会再多看她两眼? “无。” “无。” “这,这间是林尚书夫人在歇息。” …… 小太监们一间一间在检查,惹怒了不少正在小憩的官眷,这其中以林尚书的夫人最为跋扈,她怒斥了查她那间的小太监,一个巴掌震天响地。 听到这动静,皇后的眉头紧蹙,很不满地看向顾筝,道:“这要是查不到什么,便由你去替哀家赔礼道歉。” 顾筝抬了抬眸子,她知道皇后开始不高兴了,正要开口肯定却听到一道带着战栗地惊呼:“有,有……” 想不到还真有?皇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混账在她的生辰做出这等龌龊事来! 皇后快步朝那间可疑的厢房走去,越是走近她的愤怒就更上一层。 直到她跨进那间厢房,小太监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禀告道:“娘…娘娘,是,是太……” 小太监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但皇后却听懂了,她浑身一怔,推开一旁扶着她的宫女,疾步走直床榻前,听到那不堪入耳的叫唤,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帐。 如顾筝所料,确实是有一对裸着全身的男女正在行不轨之事,女的皇后不认识,但这个男人却是她最熟悉的亲儿子,太子萧珽。 仿佛是被晴空的旱雷狠狠打在身上,皇后稳定心神连忙拉好帘子,朝黄珍儿吩咐道:“实在污秽不堪,珍儿,你让凤仪宫的几位老嬷嬷来弄醒这二人,看样子是中了媚药了,很明显神志不清。” 黄珍儿跟了皇后多年,稍一看到她的眼色,便知道要怎么做,她忙转身客气应付。 不过奔着来看热闹的众贵女官眷们,还是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一睹里面的场景,毕竟头一次听到宫里有这等事,谁能不好奇? 顾筝站在门口,她本以为楚清宁会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的,没想到皇后竟如此厚待楚清宁,还亲自为那个女人遮掩丑事。 她抿唇,这次可是难得机会,如果错过就再也不会有了,虽然会让皇后娘娘心生不满,但能搞垮楚清宁的名声,这也算值了! 趁黄珍儿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去,奋力将丝 质绸面的床帐扯掉了,就连身在一旁的皇后都没来得及阻止。 于是,还在进行中的香艳场景映入众人眼帘。 众官眷目露兴奋,皆往前挤进屋里来看,可是越是看的清楚越是心惊,那个与女子私相授受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 顾筝也惊呆了,她明明让霄红带进来两个市井男子,怎么……怎么会变成太子殿下!而且这个女人,也不是楚清宁,而是她的表姐许苓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瘫坐在地上,看到皇后对她投来恨不得当场撕了她的可怕眼神,她呆怔怔的如同一个痴人,旁人怎么叫都没反应了。 众官眷说话声不绝于耳,不消片刻便都知道了。 皇后气得肺都快炸了,她看了一眼还在沉迷自我无法自拔的萧珽,听着旁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她狠狠踹了一脚之前那个伏在地上的太监,怒不可遏道:“都给哀家出去!” “这边“地”字房也,也有!” 这个时候东侧的一间房中传来小太监禀告声,这其中语气似乎也难以启齿。 不敢在此地承受皇后怒火的家眷们忙退出了这间“丙”字房,转而聚集到“地”字房。 只是,这屋里的情形并没有比另外一间好,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里面有两男两女,一对在床上,一对在地上,那同样呆滞的神情,仿佛是两只没有意识的动物,只知阴阳相配。 这群官眷中有许多待字闺阁的小姐,之前那间没看清,在这间房但是看了个底儿掉,吓得她们胡乱大叫。 还有人认识这屋内的两名女子,惊诧道:“这不是户部侍郎的双胎女儿吗?怎……怎么也会在此行苟且之事!” 没错,正在大演姊妹双簧大戏的正是谢幽兰与谢墨兰二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从“丁”字房走出来的楚清宁打着呵欠,眸光散漫,仿佛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第六十一章 顺水推舟 “里面……有人在……”刚被两场艳戏吓退出来的几个贵女注意到了楚清宁,皆是涨红了脸想说,但看到了这种事她们怎么说得出口,只好让开了一条缝让她自己看。 楚清宁上前了两步从人缝中往里看,只看了两眼她朝装作见了鬼一般低叫一声:“天爷啊!这……” 她跌退了两步,撞到方才给她让路的几个贵女身上。 换做平时,这些身份矜贵的贵女定会发作一番,但此时却难得不发脾气,而是扶住她,“看着了,真是脏污了本小姐的眼,听听!都这么多人看到了,还能不知羞耻的继续着,也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本性如此?” “……”楚清宁没说话,旁人也只当她是被吓到了。 其中一个披着肉粉色风氅的女子好心拍拍楚清宁的背,秀丽的面庞朝另一间厢房扬了扬示意,语气中还有些不适地道:“这两个已经不算什么了,喏,那间里的可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像是气急了,亲自给他遮挡着呢。真是世风日下啊,亏我还心仪了他几日。” 噗……楚清宁呆怔的面上挣扎了一下,差点破功笑出来,这位小姐倒是真实有趣。 “太,太羞耻……”憋了半天,楚清宁愤愤甩手,颇为不屑地道。 身旁的几人皆是点头同意,虽然她们喜欢听旁人的八卦,但骨子里还是遵以女子贞操不容败坏的古训,这样的事儿明明白白摆在她们面前,也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楚清宁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丙”字厢房,听着里面皇后正暴跳如雷的怒喝,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些微弧度。 “你怎么什么声音都没听到?”那个替她拍背的女子略带疑惑地问道:“你就在隔壁的“丁”字号厢房歇息,他们这动静……这么大,你怎么会没听到一点声音呢?” 听到她问,楚清宁挠挠头,状似仔细回忆了下,蓦地她的眸子一紧,忙拉着那个女子急道:“有没有看到我表姐?她长得很美,整个人看得柔柔弱弱的,我记得喝醉前是她与她的贴身丫鬟兰香送我来九云殿的。” 见她答非所问,那女子眉头微蹙,光看楚清宁的样子, 就知道她一定是喝醉了才什么都没听到的。 至于那什么表姐,她又怎么会认识…… “你说的是那个和你一起进宫,看着风一吹就能到的女人?”另一个穿着水蓝彩襟对开襦裙的女子像是发现了什么,连忙道。 楚清宁点了点头,敲敲自己还在发疼的脑袋,“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小酌一壶也不会有事,今日喝了几杯就头疼了,难道是表姐让兰香给我倒的酒太醇烈了?” 她这番话是自顾自说的,但听到身边几人耳中,却成了一点就燃的炸药。 这是,下药? 没错,为了不让楚清宁打扰到她与太子的幽会,竟然给自己的表妹下蒙汗药,还真是狠心啊。但方才皇后说过太子是中了媚药,难道这也是这个没皮没脸的女人下的?可是,既是私会,又何必用的到这媚药呢? “没用的蠢货!”那厢,皇后派人将几个老嬷嬷扔出了“丙”字号厢房。 众人惶然,这个时候谁也不敢上去惹皇后,同样也不敢随意离开,就怕激怒到皇后。谁能想到那媚药如此厉害,那几对忘情的男女是推也推不醒,用水泼了也没用。 几个老嬷嬷虽然看着这档子事儿不会羞的老脸通红,但也是没有法子让他们清醒过来。 楚清宁抿唇冷冷看着,虽然这出戏她还没有看够,但当时下的药量不多,那妩情的药性就快要过了,不出一盏茶时辰,那些人就会醒了。 届时,也不知道萧珽和许苓月的脸色会是什么样呢?楚清宁眸光迸射出一丝兴奋,她真是期待啊。 使了好几个法子,皇后实在没法子了,只好让人将厢房门死死守住,不让旁人接近。 顾筝还是呆愣愣,她被两个小宫女扶了出来,在看到楚清宁的那刻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指着楚清宁夸张大叫道:“楚清宁,你怎么会在这?你此刻不是应该在和男人幽会吗!” “昌宁县主,你在胡说什么?”楚清宁被顾筝一指,所有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她不慌不忙,言辞正色道:“你我虽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辱人不及清白,望县主不要乱说。” 皇后似乎从她们的话中听到了其他意思,想到那种可能性,她紧紧盯着顾筝,咬 紧后槽牙道:“说,是不是你派人给楚清宁下药,结果误下在了太子和其他女人身上?怪不得了,方才你那么急着将哀家和众位官眷往这边领,就是要给她来个亲眼目睹,清白毁尽,真是一个不留余地的毒计啊!” 楚清宁凝眉看着已经慌乱不由自己的顾筝,想不到皇后一言就戳中她心中所想。 说到这个,楚清宁还得多谢顾筝,要不是她在暗中使绊子,这出戏也不会这么精彩曲折,她倒是无意间做了个顺水推舟,既让楚清宁布好了局,还顺便背了这口黑锅。 皇后审视的眸子打在顾筝身上,她虽然害怕但还是要狡辩:“娘娘,您切不可听楚清宁胡言,筝儿什么都没做啊,只,只是手下的丫鬟碰巧看到有男女在九云殿偷欢,这才斗胆请娘娘来,筝儿也没想到竟是太子殿下……” 她苍白无力的解释在皇后,以及众人耳中,都有些难以置信,更不凑巧的是几名小太监找到了昏迷在九云殿外假山角落的许苓月的丫鬟,她的手上抓着霄红的绣帕,那便成了铁一般的证据。 只是守在九云殿外的侍卫还没有找到霄红,也不知是不是跑了,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皇后认定了是顾筝做的那就是她做的,任她如何解释皇后都不听,直接将人拖去了宗人府关起来,何时出来都是未知数。 “啊!”几道女子尖利的叫声从两间厢房内传了出来,众人叹了口气,终于是结束了。 衣衫不整的萧珽率先冲出门来,他胸口敞开,明显可见女子的抓痕,此刻在众人眼中显得十分难堪,他也是没料到门外竟会有这么多人,一时也愣在当场。 第六十二章 终究是她赢了 “地”字号厢房的谢家姐妹二人就跟见了鬼一样抱在一块儿抽泣,拼了命用被扯破的衣裳遮丑,而那两名宫外带进来的男子来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闯进去的侍卫用棉被裹着押走了。 那场景颇有些残花败尽的悲凉,不管是不是被人下药,做了这等丑事,不死也绝不会有好归宿了。 另一头,萧珽紧紧握着拳,他侧目看了眼刚跑出来的厢房,里面的许苓月同样羞得不敢见人,低低浅浅地哭着。 他眼底闪过狠戾,很好,竟然有人敢这么对他,还令他这么多女人面前出丑! 看着那半张扭曲的脸,楚清宁嘴角噙着难令人察觉的笑意退后了几步,她得小心些,省得和萧珽的视线对上产生些不必要的麻烦,当时在厢房内她也不是很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皇儿!”皇后此刻又气又恼,忙上前替他叠好衣襟,她气自己疼爱了顾筝那个蠢货这么久,结果还阴差阳错害了她的皇儿,她恼的又是方才她让萧珽离开,这才替别人挡了灾。 蓦然想到什么,她扭头寻找楚清宁的身影,只是在场的官眷太多,大多都是闺阁小姐,一时她竟没有看到楚清宁。 “母后,我……我怎么会做了这种事?”萧珽紧咬牙根,胸口的那股火就快要蔓延到颈部,只差一点刺激就会全部爆发出来。 皇后伸出一只手覆住萧珽青筋暴跳的右手,面上恢复了几分平静,小声道:“皇儿,你无大碍就好,原本母后以为这全是顾筝做的,但仔细想来漏洞太多了,你一定是被人下了药,待平息之后母后会派人去查,绝不能放过那个胆大包天之人。” 她方才也是气昏了糊涂了,顾筝手下的人再傻也不可能不认识太子,如果需要男人来配合演这出戏,那间厢房的两个男子就是从外头领进来的,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太子下药呢?还有,既然她要害的是楚清宁为何中药的人会是另一个女子?楚清宁又不会算卦,竟能如此幸运避过了此事。 假设下药之人看错了眼,错把那个女子当成了楚清宁,那又为什么对户部侍郎的双胎女儿下手? 这么多不必 要和多此一举,让这件事变得乱糟糟的。看客们只会被表象迷惑,从而忘记这件事本身的逻辑在哪里。 萧珽与皇后对视一眼没有多说话,漆黑如夜的眸子更添了一层冰霜,他这次确实也松散了,竟独自来九云殿赴约,这才被人陷害了,听他母后话中的意思,这件事针对的就是他,只是下手的是谁尚未可知,说不定就是远赴战场的萧誉璟。 直到皇后一声令下,这场闹剧才宣告结束。 众人慢慢退出了九云殿,只留三个女人悠悠的哭泣声在九云殿庭院中徘徊着。 楚清宁顺势跟了出去,反正她这边事情都结束了,也没什么好留的,想必皇后也没有什么心思听戏了,还是早些回府才是。 在殿外的长廊没走几步,她就被一个人拉到梁柱下,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傅若紫。 见她神色凝重,楚清宁颇为疑惑,说道:“事情办完了,你为何垂头丧气的,不是去找霄红了吗?” “别提了……”傅若紫忍不住吐槽道:“这人走路和飞一样,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总觉得怪怪的。” “难道还有另一帮人在宫中行动?如此看来,这个霄红要么是被杀了,要么她本就是那帮人的其中之一,潜在顾筝这个昌宁县主身边如此久,一定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她放弃之前就布好的局逃走。”楚清宁扶着红漆木长背靠椅坐下,垂眉低低思索。 傅若紫见她认真的样子笑道:“你会不会是想太多了,这里是皇宫,这么容易就进来,守门的侍卫是吃素的吗?” “那可不一定,你不就是在假山那里发现了她带着两个市井汉子进来,才急忙走另一条路赶过来通知我的吗?。”楚清宁无奈地摇摇头,这大概也是因为今日是皇后的寿辰,故而宫门口及各个出口的搜查才如此懈怠。 “真是麻烦,”傅若紫微微叹了一口气,对楚清宁说时有几分嫌弃的语气:“下次我不会再扮丫鬟跟你来皇宫了,腌臜事和乌糟人一堆,还要提心吊胆,比跟着老爷子学配制药丸儿可辛苦多了。” “听你这话,是之前跟踪翊王时发生什么?”楚清宁拉住她的手,忙问。 傅若紫想起自己扔了一只鸡腿在萧誉璃身上,她的嘴 角就忍不住抽搐,不愧是王爷的同胞兄弟,那双酷似王爷的眸子打在她身上,令她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然还是早点出宫安全点。 待众人走得差不多时,有几个老嬷嬷分别去了“丙”字号房和“地”字号厢房善后,谢家姐妹有如惊弓之鸟,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她们的母亲得知消息赶来后抱着女儿们痛哭,好半晌才给二人穿上衣服悄悄离开。 相比之下,许苓月表现的较为冷静,她早已穿戴好坐在床畔,一个老嬷嬷走过去掀开棉被,看到了被褥上有一块红色的血迹,寡淡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皇后娘娘说了,许姑娘与太子都是遭人下药迫害,实属无辜,但此事已然发生便不好再横生枝节,已定于下月初八吉时迎姑娘入紫极宫,赐号许承徽。” 老嬷嬷一说完,许苓月忙行礼谢恩。 见她也不吵闹,又颇为懂事,说话也客气了几分:“您的丫鬟被人打晕了还昏迷着,待她醒来老奴亲自送许承徽出宫。” “多谢嬷嬷。”许苓月白皙透粉的脸上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多了几分妩媚端庄,她笑意盈盈客气道。 虽说刚醒来时,她也吓了一跳,但好在要了她身子的是太子殿下,若是像谢墨兰姐妹一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她与兰香明明给楚清宁下了药,到了九云殿反倒是她们被打晕了,打晕她们的难道就是顾筝派来的人,因为将她认错成了楚清宁才会这样? 那太子又是怎么被下药了? 许苓月心中有很多困惑,但她来不及细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越放越大:她赢了,是她先做了太子的女人,虽然此事难堪了些,但终究是她赢了不是吗? 因为太子出了事,皇后推掉了所有活动,大部分官眷也都告退回府了。后来皇帝知道此事之后怒不可遏,下令彻查皇宫,但一直都找不到霄红的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安王得知爱女被关进宗人府心疼不已,忙穿上朝服进宫面圣,跪求了半日皇上才松口,让刘安王带回去好好管教。 其实刘安王心中也明白,若是找到了霄红,他这个刁蛮的女儿怕也是没法脱逃了。 第六十三章 上不得台面之事 楚清宁回府的时候,楚策刚好在府里,他回来的早还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便问长女:“清儿,你为何回来地这么早?为父听朝中同僚说这次皇后娘娘请了上陵城最有名的戏班,这个时辰应该在宫里陪伴娘娘才是。” “宫里出了事,皇后娘娘大怒,便取消了后续的安排,于是所有官眷都只好打道回府了。”楚清宁回道,她只说了表面,没有细说。 楚策点点头,想着世事无常也就没有追问,近来上陵城越来越多的难民没有好好安顿,再加之摄政王殿下刚刚出征,皇后在此时办寿宴于国情于摄政王来说确实都不合时宜。 见许苓月没有一起回来,他又问道:“对了,你苓月表姐呢?她头一次进宫,你可别把她舍在宫里自个儿一个人回来了。” “父亲……”楚清宁秀眉紧蹙,她话到嘴边迟凝了一下。 楚策面色有些发白,语气中颇带了些紧张:“难道你方才说的宫中出了事,与她有关?” 见女儿点了点头,他脚下趔趄,差点没踩稳,“莫不是得罪了皇后娘娘,已经被……” 被处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楚策却没敢说出口,他收留许苓月一开始是因为她是已过世的夫人的远亲,他作为表姨父于情于理都得照拂才是。后来接触下来,这孩子虽然命苦但十分温婉善良,他也不知何时就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了。 她这如花的年纪若是因此死在宫中,他日后该如何下去见夫人? 楚清宁神色平静,如水般清澈的眸子落在父亲懊恼自责的脸上,她莫名闪过一丝心疼,前世父亲也一样这么疼爱许苓月,甚至比待她和湘儿更好,可她们怎么也料不到害死父亲就是许苓月! 这些日子里,她还是会梦到前世种种,血红色的记忆是不是会在眼前浮现,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一切不会再重来,因为如今的她是有准备,她看得出穿害她之人的心思,今日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她在他们身体里埋得毒蛊总有一天会变成毒藤蔓,蔓延开来直到不可收拾。 只是一瞬,她收回思绪上前扶住父亲,看着他愁容满目 ,她小声道:“没有,今日昌宁县主不知为何针对我,偷偷下了媚药想害我,但不知为何却害了太子和苓月表姐,他们……” 楚策越听越不对,待看到长女涨红了脸,他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由着长女扶着坐在庭院内的石凳上,一阵寒意袭来,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昌宁县主的脾气他也有所耳闻,这样的事也发生了不止一次,但都被刘安王压了下来,没想到这次皇后的寿宴,她竟然还敢下手,可见心肠之歹毒。 “怪不得她没和你一块回来,唉,真是造孽……”他长叹一口气,心中复杂不已。 许苓月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清白终究是毁了,而且还是受他的女儿连累才变成这样,他心底十分愧疚,同时他又在偷偷庆幸不是清宁出了这事。 …… 直到申时末接近快到酉时之时,许苓月才坐着宫中御用的马车回了太傅府,与她一道来的是之前检查她落红的老嬷嬷姚姑。 楚策恭敬行了个礼,这个姚姑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比黄珍儿更得皇后的信赖,所以在处理些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时,常常都是她出马的。 此刻见了她,楚策也明白,无论许苓月给太子的身子是不是干净的,出了这档子事就必须想法子堵住悠悠众口。 而皇后的意思,就是让太子收了许苓月,也免得旁人再有别的由头去嚼舌根子。 楚策无法,既已发生就由不得他不同意,他没有其他办法,他也没有资格,毕竟在此事上他们父女欠了许苓月。 楚策和姚姑在书房谈事,许苓月端坐在偏厅,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帕,身上的酸痛还来不及去洗漱舒缓,她此刻只想听到这次尘埃落定,也免得胡生是非。 楚清宁坐在对面,从再见到面时她就没有和许苓月说话,但从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中,她似乎能察觉到几分挑衅的味道。 她抿唇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许苓月。 时间长了,许苓月就觉得被她看着心底毛毛的,于是撇开脸去不再看她。 又等了好一会儿,楚策与姚姑才从书房出来,许苓月忙迎了上去,眼中殷切,问道:“嬷嬷,谈得如何?苓月需要准备什么?” 楚策注意到她的 模样,不由讶然,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他所想像中的女子碰到这种事,不应该十分难过又不情不愿吗?平日里的苓月竟与此刻眼前的女子无法重合。 姚姑扯了扯嘴角,“不必准备什么,所有嫁衣饰物还有陪嫁置办当日老奴会从宫里带来,许承徽只管做新嫁娘便是。” 许苓月面上一喜,唇角也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她微微屈身道:“多谢嬷嬷。” 姚姑虚扶一把也没再说什么,朝楚策施礼:“楚太傅,如此便说好了,老奴还要回宫回禀给皇后娘娘,便不多逗留了。” 楚策应声,招呼了在外候着的李嬷嬷送客。 许苓月也想去送,但被楚策喊留了下来。 “苓月,此事说起来还是因为清宁,这才牵连到你,姨父实在有愧……”他刚开口,没说几句便被人打断。 “这也许是命,姨父也不必多想了。”许苓月展颜一笑,眸子中多了些平常没有的肆意,“能嫁给太子也是苓月的福气,这也是寻常人想求也求不来的,我怎么会怪您呢?” 楚策愣怔住,他久久没有说话,直到许苓月告退回重华院,他还和前面的姿势一样站着。 “父亲……”楚清宁上前扶住父亲的双臂,无奈道:“父亲别多想了,表姐好歹有了名分,也不算辱没了她。” 听她这么说,楚策还是摇了摇头,像是自顾自地说:“任凭我活了几十岁,这孩子从一开始就看错了……咳咳……” 他还没说完便不住地咳起来,而且越发剧烈。 楚清宁眸光一凛,顺势替他把脉,虽然之前有所好转,但父亲的身体似乎不是真的好转,只是拖延了病况而已…… 她咬牙,这病也许她与若紫都没有法子,还是得去问问师傅才是。 第六十四章 许苓月出嫁 接下来几日,整个上陵城没有半点风声,想来是皇后下了令,否则没有谁不怕死还敢在妄言那日的事。 只是户部侍郎这次连折二女,不仅被毁了清白还在这么多同僚家眷面前丢尽颜面,刘安王他自是惹不起也不敢上府去追责,此事疑点不少,那个办事的丫鬟还没找到,就不能断定是昌宁县主所为。 可思来想去他还是无法咽下这口气,便携夫人入宫求见皇后,想求个公道。 毕竟谢幽兰二人是在皇宫出了事,皇后也是颇感愧疚,难得婉言安慰,并承诺会为她们指门好亲事,绝不会因为此事受影响。 虽得了皇后的口谕,但户部侍郎夫妇也明白,这只是表面风光而已,脸终究是丢尽了。且不说他的一双女儿现下神志不清,就算好了,日后皇后安排的亲家也难保心中不会埋怨。 楚清宁静静听完傅若紫打听来的消息,面上毫无波澜,若不是当时谢墨兰二人联合那两名男子要对她下手,她也不会连同她们一块收拾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古有之。 许苓月自回府后就一直呆在重华院里绣花,吃穿用度则让兰香去张罗,俨然一副待嫁新妇的模样。 “你说明明都是秽乱宫闱,怎么这两个还可以大大方方地成婚,而其他两个就差点得了失心疯,差的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傅若紫啧啧嘴巴,一脸世事无常唯权利至上的感慨。 楚清宁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以权势摄人这种事可不少,你今日才看出来?” “我们晋城多是民风淳朴,县官管辖清廉,哪里听过这些劳什子破事,也就这京中上陵的人花花肠子多。” 她倒是嫌弃起上陵城来了,楚清宁没有反驳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想必是她母亲替她挡去了许多。 …… 下个月初八眨眼便到了,这日重华院里着重装饰了一番,许苓月卧房皆换上了大喜的红绸,衬得她未梳妆的小脸秀丽可人。 姚姑一早就到了,带了十几个小太监抬着八个红漆木富贵同心锁的箱子,看着沉甸甸的。 站在门外相迎的许苓月与兰香对视一眼 ,心里明白这些箱子中的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事实证明她们想的没错,除了一套绣着缠金丝花纹的红嫁衣外,还有十数件精心打造的珠钗翠环、上等丝绸布匹和玉如意,以及几十件贵重的字画摆件…… 看着这些一件件展示在她们眼前,许苓月院中服侍的丫鬟都看呆了,特别是白蕊。 她虽知道表小姐被赐给了太子,但没料到会这般受器重,那柄玉如意成色颇高,翠绿通透,怕是太傅府都找不出一柄来。 其他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许苓月先是行礼谢恩,随后端坐在梳妆镜台前。 姚姑示意,于是让随行的两名看着有些资历的宫女去为许苓月上妆。 梳妆打扮约摸一个时辰,直到姚姑亲自替她盖上鸾凤和鸣的红盖头,一行人又抬着方才抬进来的几个箱子跟出了重华院。 许苓月没有父母亲,她的舅母又狠心卖她,所以出嫁前的一杯茶她只能敬给楚策。 “苓月拜别姨父,请姨父喝茶。”她微微屈身,双手端着红瓷茶盏递到楚策面前。 楚策颔首接过,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喜悦,他恍然想起前几日太子曾来过。 开口几句话语没有只言片语是提到她的,只一直解释自己是被人下药才做出这等事,希望他这个师傅原谅。 楚策饶有深意地再看了眼面色淡然的姚姑,这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说道:“既为人妇,应遵循三从四德,好好服侍太子,为天家开枝散叶。” 简单几句叮嘱说罢,许苓月拜谢,由着两位喜娘搀扶着出门。 厅堂内一下安静了。 良久,楚策看着同样坐在下首的长女,道:“湘儿还在闹脾气,不肯出来吗?” 楚清宁点点头。 上个月楚湘雨身子好转之后,又因为未能进宫一事闹了好久的脾气,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许苓月要嫁给太子,心中更是生气,于是一赌气就将自己锁在勤芳院。 她不出去,同样,谁也不让进。 “这孩子……”楚策重重叹气,跟着又是一阵紧密的咳嗽。 “父亲!”楚清宁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女儿昨日去问询了一位老大夫,他比若紫厉害许多,一听女儿说您的情况便知您是虚寒入体,已经开了方 子,月心两个时辰前就在煎了,您稍等一会儿。” 楚策一边咳一边点头,拍了拍长女的手背道:“为了为父这老毛病,你费心了。” “父亲别这样说,好生歇着,外头的事还有女儿呢。” 楚清宁将父亲送回了卧寝歇息,又听他交代了几句才离开去了后厨,只是刚走到后厨就听到里头的几个厨娘在唠嗑。 “这兰香是表小姐带进府的,也就不说了,但白蕊可不一样,是从丫头片子时就在府里做事了,竟然也被带走了。” “是啊,我方才去看,那排场还真不小,七八个大箱子装着东西,看着就价值不菲,老爷还另外准备了一大匣子金银首饰给她添作红妆,也真是厚待了。” 之后又聊了些城里传来的火热的八卦,直到看到楚清宁走进来,她们这才闭了嘴。 “月心,药煎的如何?”她也没有斥责她们在背后嚼舌根子,就当做没有听到,只关心那壶药。 月心听到声音忙回头应道:“差不多了小姐,还要再熬一会儿。” 看着冒着白烟的药壶,楚清宁愣愣出神,还记得前几日她偷偷变装去找师傅时,他恰好就在上陵城中,两人便在茶馆叙旧。 虽然师傅身在城外,却比寻常人看得透,对这城中所发生的事也是略有耳闻。 “此事做的不错,既然她们有害你之心,你为何不能将此法还回去?我毒宗的徒儿也不是任旁人能随意拿捏的面团!”巳寅摸着胡须,面上对楚清宁尽是赞誉。 随即他又笑道:“你这男子扮相倒是惟妙惟肖,日后外出这样倒也安全。” 第六十五章 巧遇毒宗师傅 楚清宁一愣,转而想到什么便笑道:“师傅,您虽然双目无法视物,但您的蛊识术却比寻常人的肉眼还要灵敏。” 巳寅笑容一滞,面上浮起几分怒意:“你这小丫头,为师第一日就与你说过,别拿旁人来与我比较。” “徒儿错了……”楚清宁挠挠额角,讪然失笑,这个师傅脾气还是和初见时一样,颇为傲娇。 好一阵赔罪,巳寅才缓和了面色,只不过还是给了楚清宁一个爆扣栗子。 楚清宁捂着被他打的头顶,忍着痛又与他说了许久的话,包括那次离开药庐后她们遇袭被萧誉璟所救之事。 巳寅听完,立时冷笑一声,道:“时辰地点来得刚刚好,看来他一直跟在你们后头,你得小心点这小子,他向来不会憋什么好屁。” “是……清宁明白了。”楚清宁又是一阵尴尬,原本想说几句萧誉璟的好话,此刻也没法子可以开口了。 师傅果然是师傅,深谋远虑,识人清明。萧誉璟确实是打了小算盘,但她也与他打了赌,同样不怀好意。 想到这里更觉对不起师傅,楚清宁抿了抿唇,将头垂低了些。 巳寅感觉到面前的小徒儿微微有些紧张,便以为她是在怕萧誉璟,只好说些别的,“关于那帮土匪,你可猜到是谁做的?” 说起这个,楚清宁至今仍是一头雾水。但她可以料定的是,那帮土匪所说的雇主一定是有财有势的人,否则一群亡命之徒不会受他人差遣。 那个人还要她死前经受无尽惊恐与痛苦,可谓心狠手辣,有那个机会她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她的命。 可惜,那帮土匪全数死了,想问也问不出来。 巳寅长叹一口气,道:“这些日子万事小心,那个人许是以为你早已死了,这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若是被他发现,以你现下的医术,且又没有任何蛊术护身,恐小命难保。” 楚清宁点点头,忽然想到此行出来的目的,语气带了几分恳求道:“师傅,我的父亲多年劳累成疾,虚寒入体,长久咳喘不止。之前我依照书上配了几副汤药用作药浴,还加以血玉夜明珠作辅,确实有所好转, 但这些日子又开始反复,看病情似乎比以前更重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看看师傅的神情,见他微微蹙眉在听着,便又继续道:“所以,清宁想请师傅指教一二,当然这不是请师傅开方子,只是徒儿在询问该病情的医治方法而已。” 她这话说得聪明,当初初次见面之时巳寅就说过,他发过誓不再施医救人,作为弟子她自是不能逼着师傅坏了誓言,就以学医的方式请教。而且她也没有将若紫说出来,万一师傅知道她与傅医圣的孙女厮混在一起,该不知又要发什么火了。 果然,听到她话头一转,巳寅面上立即晴朗几分,垂首思索了一番,他道:“丫头,你又忘了,为师赠与你的医书上也有讲过,这人会得病主要因为他的身体之中缺了该有的东西,少了就改补,多了就要排,不多不能少,不可过分。” “不可过分?”楚清宁细细想了想,忽然心中豁然开朗,她忙道:“师傅,清宁知道了,人是平衡之体,药有三分毒,多了少了都会影响原本的结构,把握分量很重要。” 她们之前过量用了药,才会致使父亲一开始好转,后面又发作起来,其实不需要别的法子,只需要减少药浴,多付汤药中和,让体内体外的药性达到平衡,便可不药而愈了。 巳寅点点头,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道:“你果然聪慧,一点即透,有些时候也不可只看医书,要以实际望闻问切来用药。” 楚清宁应声,放下心中的紧张。 看时辰不早了,巳寅扶着桌角站起身来,又从袖袋中摸出两张方子递到她面前说道:“你拿这两副方子你拿着,其中一副算是给你父亲的薄礼,虽不是用于医治,却能调理身子,日后便少受病痛之苦。另一副则是为师专门为你所写,你的体质不适合培养虫蛊,却可以饲养花蛊,这方子以温水泡半日再以猛火煎之,连喝三个月就能以血饲养蛊花,届时以花粉做蛊,也能保全自身。” 静静听他讲完,楚清宁只觉心中一暖,她接过那两副方子,眼中微微泛红,嘴上却问道:“您今日不会是特意来送这两副方子的?” 巳寅哼了哼,随后正色道:“几个月不 来见我,原以为你这徒弟是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了,方才你说那个叫灵栖的小丫头出远门替你办事去了,那你这半年多就在自己府里研习花蛊之术,反正我那书中也有详细的注解,另外那些药蛊花仔细些早早种起来,有些能治人有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到时候也可以用来傍身。” 今日算是楚清宁第二次见师傅,但是他似乎变了些,话好像多了。 楚清宁打量了一下他,原本看着颇为骇人的面庞,如今看来十分和蔼。 想起萧誉璟也曾经说过师傅也是个可怜之人,她抿唇,略带戏谑道:“师傅是不是怕徒儿一不小心就被人害死了,就没人继承衣钵了?” “丫头,别光学会扯嘴皮子,为师走了。” 巳寅似乎也察觉到她在逗自己,一副没好气地转身就走了。 楚清宁坐在原地撑着脑袋认真的想,这毒宗师傅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性格,倒是和萧誉璟颇为类似。 忽而想到什么她又勾唇笑起来,清澈如溪泉的眸子闪过晶莹,久久她轻轻吐出一句:“师傅,谢谢。” 回忆如烟散,楚清宁还站在后厨之中,见月心已经将药煎好倒进青花瓷碗之中,她吩咐道:“你亲自将药送到老爷房中,要看着他喝下去才能离开。” 月心听命忙端着装着药碗的托盘快步出了后厨。 楚清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明媚的脸上闪过轻松,先给父亲服下师傅所给的调理身子的方子,之后再用药调理病症,想必很快就会好了。 至于她,如今许苓月这个麻烦都送出了门,而萧珽也因那件事甚少再来太傅府,想来她有些日子可以不必理睬他们了。 第六十六章 温顺如兔,她? 临近西北方与邬筑国的交界处的一座名叫望风城的边城,全城将士皆因摄政王萧誉璟的到来而士气大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就连走路都带风。 望风城虽地处国界,但意外的是有几处矿产,除此外其余物产更是丰盛,故此其富饶程度堪比上陵城,就连城中临时收拾出来的别馆都十分气派恢宏。 萧誉璟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别馆前,多日的赶路没有丝毫风霜留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反而更多了几分绝逸出尘。 “王爷,大军已经安排在城外驻扎,您先进别馆休息,稍后再与李军师他们商讨边防对策。”云济越过紧随萧誉璟的一队亲兵,走到他的马下说道。 闻言,萧誉璟回头一看,跟着他进城的也不过百人,再回头看了看别馆,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立时调转马头朝城门口方向,道:“本王是主帅,理应与众将士在一个营地,云济,你去处理一下,让此城的府衙收回这别馆,有要事就去城外的营帐禀报。” 说罢,他一夹马腹,领着一队亲兵绝尘而去。 云济一张脸塌了下来,这王爷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这好好的别馆不住,住什么营帐啊…… “王爷又开始了,哈哈哈!”后来骑马跟上的陈副将爽朗大笑,真是很久没见王爷说做就做的性子了,他略带同情地看着满头黑线的云济,道:“云统领,您这先锋不好当啊,真是辛苦了。” 云济垂首气极。 “云大哥,那岂不是我们也要住营地?”穿着一身盔甲小将士模样的灵栖也听到了萧誉璟的话,不免有些无措。 云济侧头看着她,无奈地点头,王爷决定的事没人能说不,除非王爷干不过那个人。 “可是……”灵栖咬牙,“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和其他将士一起睡在通铺上!”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云济挠挠脑袋,随后双眸璀璨似乎豁然开朗,“这个么也不算难,你大可以和我睡一个营帐,我不介意多一个人。” 虽然他前头和灵栖万般保证,会给她私下安排一间卧房,现下看来是要泡汤了,不过他的营帐也不小 ,多个人住也不成问题。 “……” 灵栖没有说话,但小麦色的脸颊上泛出两片红云,云济算是她至今生涯中,遇到的第一个能很自然地说着无耻的话语,还没有一丝察觉的。 但介于有求于他,灵栖只好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这恐怕也不太方便,毕竟你也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 见灵栖的脸色越来越红,他忙解释:“什么瘦瘦不惊的,你放心我虽然是男子,但与那帮粗老爷们不同,什么磨牙梦呓放屁,我一概没有,和我住一起绝对安静……” 讲真的,他可没有半句假话。 “你,你别说了!”灵栖气到嘴唇有些战栗,忙打断他,接着没再和他废话便越上自己那匹小棕马离开了。 云济追了两步,心中更加疑惑,他好心把营帐让给她一半,她竟然还嫌弃?也太过分了。 陈副将看的一头雾水,招呼云济道:“云统领,看来这面生的小将领颇有后台啊,您都这么大方了,人家反倒还不乐意了。” 云济心底浮躁,朝他甩甩手道:“去去去,就你多嘴!” …… 自此几天,灵栖与将士们挤在一个通铺里,整夜不敢闭眼,生怕睡在旁边的人一个翻身就往她身上扑,于是熬了几日她暗落落地跑去了云济那个营帐,二话不说就用棉被打了个地铺睡下了。 云济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还忍不住打趣道:“我早说了来我这个营帐,你还不听,非要吃点苦头,这么倔的脾气能得些什么好处?” “……”灵栖瘫在地铺里,小半张脸陷入棉被,她浑身乏力,眼眸半睁半阖,耳中听着某人叽叽歪歪的说话声,她嘴上敷衍道:“云大哥,我错了。” 轻轻的一句话成功地堵住了云济聒噪的嘴,他摇摇头,翻身躺回到床上,嘟囔一句:“原谅你可以,明日给我多做几道小菜,把前几日欠的都还回来。” 她没有回答,只有均匀有致的呼吸落到他耳旁,竟格外好听。 翌日,云济如愿吃着灵栖做的饭菜,一不注意就多吃了两碗饭。 感觉到自己吃撑了,他站起身来,在几个伙头军的艳羡之下潇洒地走出了伙房。 说巧也巧,他没走几步就与一个行色匆匆的影 卫撞上,对方一看是云济立时行礼赔罪。 “免了免了,什么事这么急?”云济摆摆手,目光锁在那名影卫手中的小竹筒。 那影卫也不遮掩,将那小竹筒递给云济,道:“这是王爷留在上陵城的影卫飞鸽传来的密信,既遇到统领,便烦劳您上呈。” 云济接过,料想事情紧急,便立即将信送去了萧誉璟的营帐。 恰时,萧誉璟正与李献承探讨密事,在收到信件以后他屏退了所有人。 他从这小竹筒中抽出信纸,随后单手展开快速看阅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待看完之后他原本平淡的面上,忽然笑意突显,他眸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后从长案上的一本书籍中拿出一封楚清宁托灵栖带来的信。 说是信,但上头只有一行字:清宁有愧,深知王爷大量,灵栖便拜托您了。 再转眼看了看影卫禀告的事,特别扫到那句虽温顺如兔但别不任人欺负,他唇角的笑意更盛,“温顺如兔,真有意思,想要算计这么多人也不简单,看来是没少下功夫,小狐狸。” 心中想着,脑中忽然冒出她扮的那个黝黑的少年郎来,他眉头微蹙,有很久都无法见面了,也不知再次见到后这小狐狸会是什么表情…… “阿嚏!” 与此同时正在院中培育花蛊的楚清宁无意识下打了个喷嚏,手中舀水的葫芦瓢一下落在地上。 傅若紫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是昨夜里受凉了吗?” “没事……”楚清宁抽出巾帕擦擦鼻端,随后捡起水瓢,笑道:“也许是灵栖在想我呢。” “额,肉麻!”傅若紫翻了翻白眼,作嫌恶状。 楚清宁噗嗤一笑,她站起身来望向西北方向,不知为何,心中安宁许多。 第六十七章 世宁医馆 时影随风,一晃三载。 上陵城近日来开了一间世宁医馆,富余人家来看诊需收取诊金,但遇到清苦百姓,无一不是诊脉,施医赠药,此事短短几日便在城中传开,颇受好誉。 这医馆主人是位年轻公子,名唤庄世宁,他年纪轻轻却是一身鹤骨仙风,一派悬壶济世之姿。 而且,他本人就是医馆的驻诊大夫,另外还有一位副手大夫,同样是位年轻人,他二人看诊时都会带上面巾不以真相貌示人,虽然此行为奇怪,但去看诊的病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他们只想治好自己的病痛。 起先也没有人敢信这么年轻的公子会看诊治病,都是抱着旁观的态度,直到一位无钱医治的乞丐婆子壮着胆子去求治自己被人打伤的腿,闻风而动的百姓都聚到世宁医馆门口看热闹。 原以为这小大夫只会些皮毛医理,但最后却看到乞丐婆子面上全无痛意走了出来,那行动自如的腿一点也看不出来被人打伤过。 这消息一经传播,便在上陵城炸开了,不断有人传言这世宁医馆的小大夫是再世华佗,妙手回春,其医术神乎其技,听到最后越传越玄乎,这反倒让来医馆看诊的人越来越多,从早到晚未曾间断。 其他医馆的驻诊大夫颇为不满,凑在一块儿赶来这世宁医馆转转,都想看看这看诊的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进去不过半个时辰,每一位驻诊大夫都面露尴尬地提着几包药出来,一边出来一边叹息:后生可畏,吾辈楷模等等。 听及此其他百姓哪还等得住,纷纷进医馆求诊。 忙碌一日,在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后,那副手大夫挣扎着起身伸了个懒腰,透过医馆的木门望向乌压压的天色,大吐苦水:“又是这么晚,现在我才发现跟着你远比我家老爷子辛苦多咯!” 抱怨完,揭开了遮在面上的面巾,露出一张被面巾带子压出红印记却还是明媚的俏脸。 “辛苦你了,若紫。”另一侧的驻诊大夫开口清脆有如清溪过涧,同样揭去束缚在脸上的面巾,双瞳如澈,未施脂粉的粉颊上有着同样的印记,却更为清丽袭人。 楚清宁抬眼见某人正侧眸斜睨着她,心中暗笑,嘴上却是讨好:“时辰也不早了,你我梳洗一下,我今日带你去这城中最好的百味楼,定让你饱腹回府。” “呐!你可别当我还是小姑娘,别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讨要糕点吃的小馋虫!”傅若紫轻呵了一声,面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不吃掉你三五十两,本姑娘是不会罢休的!” 楚清宁笑着点头,“听你的,不必客气。” 她当然不是当年的小馋虫了,而是大馋虫。 一边说着,正当她二人准备收拾一下离开医馆时,扮成药童的月影突然上前掀开她诊室的厚布帘子,靠近她耳畔道:“小姐,太子府的许良媛来了。” 楚清宁手上动作一滞,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月影,低声反问:“她有没有认出你来?” 见她摇摇头,楚清宁轻舒一口气,仔细想来月影之前一直就在花房照料花卉,许苓月几乎没见过她,就算见过也不过数面,又时隔多年,月影又是一袭男装,想必也认不出了。 “请她进来,能来此处,说明也是身子出了问题。”楚清宁轻笑一声,示意一旁的傅若紫带上面巾,而她自己随即也带上面巾坐下,她身姿挺拔,但看正面,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厚重的布帘子很快被人挑起,一身绫罗绸缎金钗玉环装点的美人掩着帕子走了进来,宛若明月般的眸子透着几分哀愁,叫人心生怜爱。 “夫人,请坐。”楚清宁压着嗓子抬手做了个请礼,目光扫在许苓月许久不见的面上,想不到她还是这副娇花涟涟的模样,怪不得从承徽升作了良媛,也是用了些手段, 许苓月没有应她,依旧掩着帕子端坐在她对面,示意身旁的丫鬟代为开口:“庄大夫,这位可是太子宫里的贵人,你可得小心看诊,万不可出去乱说。” “在下明白。”楚清宁微微颔首,随后让一旁的傅若紫先行出去,一时间诊室只留她与许苓月主仆三人,她稍稍打量了许苓月半边面色,问道:“这位娘娘是要求子?” 听到她如此直接,许苓月也是一愣,身旁的丫鬟正要开口,却被她拦住,“庄大夫不愧是再世华佗,光看我的面色就知病灶了。” 楚清宁低笑,将那一分嘲讽压至眼底令人察觉不出,她谦虚回道:“娘娘过誉了,望闻问切乃是医者基本,并算不得什么。” “没错,我确实一心求子,但任何补药都吃过,且用了三年,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宫中的御医也替我诊过脉,说过我身子无虞不是生不出,可就是迟迟未能有孕,本以为是太子的原因,可我身边的一个心思不良的丫鬟却很快怀上了皇嗣,那个无耻的贱人……”许苓月越说越是气愤,手上死死摩挲着帕子,原本带水的眸子中染上几分鲜红,她身旁的丫鬟忙扶住她,大概是示意她小心祸从口出。 楚清宁淡淡看着她们,心底确实清明一片,她所说的那个心思不纯的丫鬟就是当初的兰香。这个女子本就不是纯良之人,当初也是她许苓月将兰香带出香梦楼的,这样的背叛可以说一点也不意外。 至于白蕊,听说是许苓月为了笼络萧珽殿中的大总管太监福生,就将她赐给了福生做对食娘子,福生本就不是好人,动辄打骂下人,想必现在的白蕊过得也是如地狱一般的日子。 最后她生不出孩子么,楚清宁含笑说道:“娘娘不必忧虑,这许是缘分未到。” 见她面露失望,楚清宁复又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略微凶险,可是却能力保娘娘梦熊有兆。” “是什么!”许苓月仿佛看到曙光,不自觉放下了掩在口鼻处的帕子,面上是说不出的紧迫:“我如今也是没了法子,没有怀上皇嗣我迟早也会被兰香那小贱人除掉,不如搏一个机会。” 那丫鬟还想劝劝自己的主子,却被许苓月拂开,也只好退了两步不再言语。 楚清宁也不多劝,从桌上的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白瓷瓶递给她,说道:“此药粉无色无味,可加入酒中,男女共服既可种胎,又可促进欢爱,只是会耗损些男子的精气,望娘娘小心服用。” 第六十八章 凭你也想吃穷我? 许苓月颤巍巍地接过瓷瓶,很快,她眼中的踌躇渐渐被决绝替代。 为了能诞下太子的孩子,为了长保自己的盛宠地位,她别无选择。 当年嫁给太子之后,他也会因为她们那日不堪的结合而对她冷淡,可是凭借着那本从楚策书房中偷来的兵书,她受宠了三年,如今兰香想鸠占鹊巢,简直做梦! “要用多久,才能生效?”她双手环握着瓷瓶,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年轻大夫。 楚清宁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急切,但却不疾不徐回道:“多则三月,少则一月。” 似乎有了期盼,许苓月整个人异常兴奋,她忙招呼那个丫鬟,痴笑道:“春桃你听到了吗?很快我就能怀上太子殿下的孩子了!” 她看着那个丫鬟春桃,但眸光似乎透过她在看着自己日后的日子:她会顺利诞下皇孙,随后被册封为太子妃,再之后就是皇后…… 想的越发美好,许苓月就越发不想清醒。 最后还是春桃付了一锭金子作为诊金,并且再次嘱托楚清宁对外禁口,才扶着许苓月离开了医馆。 傅若紫之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在注意到桌上的那锭金子时,她忙拿在手中颠了颠,低呼了一声:“嗬,出手可真是大方,这是来看什么病?” “不孕之症。”楚清宁摘下面巾,也不顾及便脱口而出。 “哦?可她可真是走错了地方,你千万别给她看好了,让她一直不孕好让太子府多热闹热闹。”傅若紫放下金子,嗤之以鼻地道。 楚清宁被她一副暗暗不爽的模样给逗笑了,见她嘟着唇快要发火之际,忙道:“我给了她一种特别的药粉,叫做母子蛊。初时会显现怀孕的症状,但每到七个月就会落胎,当然那不是真的胎儿,而是积郁在她体内的每月月信的污血。” 傅若紫听完,明媚的眸子闪过精光,忍不住叹服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得到了又失去往往比没有得到更痛苦,你够狠。” “多谢夸赞,不过我是看人用药的,谁叫她非要来我这医馆呢。”楚清宁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宝贝药箱,笑容带了平日里没有的阴鸷。 感受到寒 风阵阵,傅若紫忙捂住空空的肚皮,小脸一垮道:“我现在只关心什么时候去百味楼让我饱餐一顿,否则明日可真的不来了!” 楚清宁笑意立即转晴,勾住她的细嫩的白颈,“走,我这小医馆可少不了傅大夫呢。” 说罢,她们嬉笑着在后院换回了女装,又带上了还在记药材账的月影,从后门小心地坐着马车去了百味楼。 结果如傅若紫所愿,她吃到肚子圆得如同足五月的孕妇才罢休,走出百味楼还死死拉着那主厨沁娘的手,毫不掩饰地展现自己对她高超厨艺的赞美。 此时天色已晚,楚清宁忙打断她,接着又将她推进马车,吩咐月影赶马车回太傅府。 虽然她开医馆是经过了父亲的同意,但也不能做得过分,否则还是得挨训。只是看着父亲已经痊愈的身子,她总是庆幸自己做了该做的,如果没有成为毒宗师傅的弟子,如果没有认识若紫,凭她一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说起毒宗师傅,在知道她开了医馆治病救人时倒也没有生气,而是反复强调一句:“为师要守的承诺与你何干?你想做的事,与我又有何干?” 真是一个老傲娇呢。 待马车停下,月影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楚清宁先行走出来,然后又觉得不对,又钻了回去,将“大腹便便”的傅若紫拉了出来。 守在角门的阿和见到楚清宁回来,忙将角门多打开了些,道:“小姐今日晚了一个时辰,小的还以为您今日睡在医馆了。” 整个府中,知道楚清宁就是世宁医馆的庄世宁的下人只有几人,意欢院的几个丫鬟不必多说,另外就只有阿和了。他曾与她和灵栖去找过师傅,虽然他知道的少,但多年相处下来也看得出是个嘴巴牢靠的,所以楚清宁将他收作了自己的人。 “今日病客多了些,用了晚饭才回来的,你也辛苦了快去歇息。”楚清宁朝他微点了下头低声道,随后与月影一人一边扶住傅若紫走进角门。 阿和明白,颔首听命,在她们回意欢院之后合上角门便去下人房歇息了。 傅若紫没走几步便走不动了,她将重量压在楚清宁二人身上,还哑声道:“清宁姐,我快不行了,好涨……” “活该 ,谁叫你这么拼命吃,想想凭你能吃穷我?”楚清宁虽这么说着她,但还是边走边给她按压肚子给她下气以免积食。 “……”傅若紫面上尴尬,她确实想多了,再给她一百个空肚皮也绝对吃不穷楚清宁! 接着楚清宁又道:“下次再如此就让你一个人呆在医馆。” 见她满脸委屈,楚清宁噗嗤一笑,吩咐月影:“月影,待会你去后厨弄几个白萝卜来,让傅姑娘吃,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月影抿唇颔首:“是,奴婢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个纤细的人影从回廊转角飞快朝她们冲了出来,楚清宁几人还没看清来人,月影下意识上前去挡招。 对了三五招,月影似乎有些不敌,快退了几步,她抬首怒瞪,,却在触及到对方的面容时诧异道:“二,二小姐?” 楚湘雨这三年长得很快,虽说才十二岁,但个子已经和傅若紫差不多了,而且跟着学了三年武功,身手早已不输给会些拳脚的月影了。 “湘儿你大晚上不睡,来这里做什么?”楚清宁眼中带着宠溺,但面上又是颇为不满她此刻的行为,“而且不打招呼就对我们出手,姐姐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姐姐别忙着说湘儿,”楚湘雨眨着闪烁星光的眸子,凑到她身边道:“说说看,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忙什么,为何老是这么晚才回府?我问过爹爹,他就是不说。” “你真想知道?”楚清宁无奈,这个妹妹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从软萌可欺变成精灵古怪了,再加上这身拳脚,她倒是没法糊弄她了。 楚湘雨嘻嘻笑着,瞥了眼装死状态的傅若紫,说道:“当然!” 她要是不想知道,何必大晚上在这里蹲守呢。 第六十九章 水舞银芷 楚清宁将怀中的若紫交到月影手中,示意她们先行回意欢院,而她则拉着小妹的手在回廊下的红漆长椅上坐下。 时临初秋,晚间阵阵微风中透着些许凉意,楚湘雨靠在长姐肩上,语气中有几分娇喃:“姐姐~你是不是不疼湘儿了,怎么只顾与若紫那个吃货厮混在一块儿,都好久不来勤芳院找我了……” 她细细碎碎地说了一堆,越说越委屈,那带着哭音的小腔调似乎快要成真哭了。 “哪有!”楚清宁忙轻拍了拍她的背,宠溺道:“你还小,姐姐现在做的事有一定的危险,所以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待湘儿成为武功高手,再来助姐姐一臂之力可好?” “我现在就是高手啊!”楚湘雨立刻坐直身子,强烈抗议,“师傅早在半年前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更别说若紫了,当初还敢大言不惭与我打赌,如今她敢逗我一次就被我修理一次,青蔓都不必出手了,难道我还不是高手吗?”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微微泛红,楚清宁很认真地听她讲完,随后笑道:“姐姐知道湘儿如今身手了得,但你别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单说当年在匪寇手下救下我与灵栖的云济云统领,怕是十个你都打不过的。” 听她提到云济,楚湘雨拧着眉没法反驳。 这几年,这位云统领的名号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听师傅说三年前摄政王带领大军前往邬筑国边境,在关于临界城池望风城的归属上产生了重大分歧,两方洽谈不欢而散,之后便如预兆般开战。 可幸的是荆川大军捷报频频,传言摄政王只是在帐中静坐,指挥大军全权交由了军师与云统领,此二人有如神兵天助,文者排兵布阵巧施妙计,武者领兵伐胜无往不克。 最为人赞颂的是鹿涯岭那场血雾惑敌之战。 正午的日头有如鸩毒,邬筑大军刚行至战场,一阵阵血红色的雾气平地而起,将大军困在鹿涯岭之下。很快,将士们渐渐产生幻觉,将面前的同伴当做了荆川的士兵,原本惊慌失措的脸全都变成了狰狞的妖孽模样,心底的惊恐促使着他们互相残杀,直 至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故此,荆川国不费一兵一卒,一夕之间灭了敌方整整十万兵马,这消息传到上陵城之后无一不震惊雀跃。 楚清宁低头瞅了瞅小妹想的出神的粉嫩面庞,她玩心大起轻捏了一下,笑道:“姐姐答应你,等你到十三岁生辰,便将所有事都告诉你,如何?” “真的?”楚湘雨顿时来了精神,但又很快垂下小脸,抿着唇喃喃道:“我刚过十二岁生辰,那岂不是还要一年……” 知道她颇感失望,楚清宁连忙从腰间扯下一只绣着兔儿样式的荷包递到她面前,“之前太忙便忘了你的生辰礼,今日特意补上,还望小妹不要嫌弃。” “谢谢姐姐。”楚湘雨怏怏地接过,但一打开,她的面上瞬间雨过天晴,惊喜道:“这是……是唐门的水舞银芷!” 在她手中是一只特制的银手镯,镯子对外的一面有无数个细孔,使用者可以用手腕的劲力操纵它,从细孔处迸射出短如小指盖般的细毛针,一经发出对方不会发觉,而且每根针尖上都涂了剧毒,没有解药施救必定毒发。 “要弄到这物件可费了姐姐不少银子,这荷包内还有解药,你可得小心用着,万不可伤到无辜的人……”楚清宁小心叮嘱她,这手镯内的毒是她拿毒蛊花之中的含羞血雁所制,此毒一旦触碰到人血,就会在衍生出一道毒气,人就会如那含羞草一般无法行动,三日不服解药就会化为一摊血水,毒性十分霸道。 楚清宁也曾犹豫过,但湘儿性格容易惹事,自从练武之后便常常出入有武林人士所在的酒楼凑热闹,光靠青蔓守着她是不够的,身上没些护身的,楚清宁也不放心。 “我知道!”楚湘雨此刻早已忘了其他,捧着那只镯子兴奋地看着。 见她如此喜欢,楚清宁叹了口气,总算是转移了这小祖宗的注意力了。 不过,她没想到这只手镯很快就引来了灾祸。 几日之后,楚清宁与傅若紫如往常在医馆驻诊,却不料阿和急匆匆地跑来,他掀开诊室的布帘子,满脸紧张又惊慌地说道:“庄,庄大夫,我家二小姐出事了!求您快去看看!” 他的话一出口,楚清宁原本在给病人诊脉的手一滞 ,她眸子中闪过害怕,但嘴上却回道:“你且等我一盏茶时辰,这里还有两位老人家需要看诊。” 阿和咬咬牙,极为难受地点点头,他知道小姐也是没有办法,若被旁人看出来她是太傅府的大小姐,恐怕更为不妙。 一盏茶时辰未到,待病人拿着药出了门,楚清宁立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湘儿此刻在哪里?” “方才青蔓陪二小姐出门,当时小的见她二人一身男装,原以为又是去玩了就没在意,直到快正午时只有青蔓一个人回来,而且还是半昏厥的状态,零星听到她说二小姐去了剑雨阁,手上有什么物件不小心被唐门的人盯上了,他们抓了二小姐非说她是小偷……” 阿和的话还未说完,楚清宁就明白了,那只镯子是她跟自称唐门的老者买下的,当时见那老者神态正道又穿着唐门的服饰,她也就没多想,想不到此事还有蹊跷! “阿和你先回府交代青蔓,此事绝不能告诉父亲,免得他担心。”楚清宁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又吩咐道:“若紫的功夫不高就留在医馆守着,月影你随我一起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 几人面面相觑,事态突发又如此严重,只能如此。 待楚清宁二人到剑雨阁时,门外有两个身着唐门服饰的青年男子守着,他们见到楚清宁没有阻拦,直接就让她们进入了阁内。 一走进大堂她就感受到了一阵恶意,她一扫堂内众人却无一人注意她,有人喝酒谈天的,又有人下棋斗蛐蛐的,若不看他们身别刀剑,还以为是一群富家哥儿在此聚乐。 “不知哪位是唐门的人?”楚清宁抬手轻扣暗红色的门扉,高声问道。 第七十章 一别经年 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这些人纷纷侧头看来,他们外表不同,目光却出奇的一致,全是三分木然六分无趣,还有一分死寂。 楚清宁被看得背后发毛,这群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和打仗的将士不同,他们身上比常人还多了份肃杀。 也不知道湘儿那个丫头为何总喜欢来这些地方! “唐爷,今日好热闹啊,剑雨阁又来了个小白脸,这次还是主动找你呢。”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刀客率先出声,朝二楼那个倚在扶栏上的人说道。 楚清宁顺着那刀客的视线看去,那是个身影魁梧的男子,脸上带着黢黑的面具,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听那个刀客唤他唐爷,想必有些年纪了。 也不等对方如何回答,她朝二楼上的人颔首行礼,清声道:“唐爷,听说您扣了一位少年,庄某大胆请您放了她,若需银两,在下必定双手奉上。” 听她这么说在场的人都笑开了,其中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你怕是误会了,唐爷名下的唐家产业财力雄厚,哪里缺你那几两银子?” 楚清宁眉头微蹙,鼻端出气略有些急促,堪堪吹动了仍束缚在脸上的面巾。 听那个女子的意思,使银子这招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要如何?”她抬头又看向那个唐爷,旁人如何说都是空话,还得看这本尊的是什么意思。 唐爷此刻站直了身子,低声吩咐了手下几句,随后朝楚清宁说道:“你一个人上来,厢房内细谈。” 他这话一出口,楼下大堂一群人又是一阵沸腾,像是看到了什么好戏,每个人都饶有深意地看着她。 楚清宁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唐爷声线听上去年岁也不大,最多也就不惑之年,但这大堂内的氛围令她极不舒服,那些人的目光仿佛她就是那俎上肉,等着被人分割。 “小姐不可。”一旁的月影也察觉到不对劲出声劝阻,随后一副防备的模样护在她身旁。 “唐爷,可否先放人?”楚清宁犹豫片刻,再度开口。 二楼那人好一会儿不出声,直到他的手下押着满脸怒容的楚湘雨走了出来。 “快放了 我!你们这群强盗,把水舞银芷还我……”楚湘雨左右挣扎,嘴上不停地放着连珠炮,一双灵动的眸子愤愤盯着唐爷。 许是嫌她烦,那个押着她的人拿出块帕子就塞进她的口中。 “湘儿……”楚清宁低低呢喃,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了扫,直到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唐爷隔着面具的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自上而下看着楚清宁,片刻后他说道:“你觉得你们还能选择?” 那头楚湘雨似乎注意到了楼下大堂门口的人,她心头一惊,想开口喊她回去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好!”楚清宁回道,她目光澈然,手却紧紧扣着药箱的一角,若是对方不肯放人,她也只好用蛊毒一博。 月影与楚湘雨皆是一惊,月影更是不顾主仆之别,拉住小姐的袖摆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楚清宁侧头轻声吩咐:“一刻钟内,我若没出来,你就去王府找那几位影卫大人,你打不过这里的人,别勉强。” 本以为用银子就能摆平,但今日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得不使唤一次萧誉璟的影卫了。 “是……”月影抿唇,只好答应下来。 走到木梯转角前,楚清宁抬头瞟了一眼二楼,却不小心与那个唐爷视线对上,她一怔又极快收回。 耳边听着大堂内那些人奇怪的笑声,她咬着唇大步上了二楼,在路过楚湘雨时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小妹安下心来,虽然她自个儿内心没有几分把握。 等站到唐爷身前时,楚清宁发现他个子出奇地高,似乎比萧誉璟更高,看着颇有威压。 “走。”他看了眼她,转身进了最近的一间客房,也是不带任何人。 楚清宁跟了进去,在他的指示下坐在了房中央的圆木桌旁,而他则坐在她对面。 “开门见山,不知您怎么样才能放人?如果是为了那只银镯之事,在下是在一名老者手中买下的,并不是偷来的,还望唐爷明鉴。” 楚清宁也不墨迹,直接实话实说,若是那个老者与他们唐门有仇,那也与她们无关,大不了将那只镯子留下,亏些银子罢了。 唐爷不疾不徐倒了两杯茶水,然后用食指将其中一杯推到楚清宁面前,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这么大费周章请你过来,只是想知道些我不知道的而已。” “……”楚清宁顿时无语,她所说的就是全部,哪里还有没说的地方! 见楚清宁不语,唐爷眸中闪过些许怀疑,道:“那个老者是我唐门的长老,前两日被人发现死于漠河之中,身上中的就是水舞银芷的毒,原以为是外面那个丫头动手的,但我检查过那镯子,里头的毒根本不是原本的毒。” 他说到这里时,再度看向楚清宁,见她面色泛白却只是惊诧,便又道:“所以,我想知道你和他的死是否有关?其次出于我本人的好奇,你后来替换的毒究竟是什么?” 楚清宁愕然,她方才还以为那位老者是冒充了唐门的骗子,想不到他已经被人杀害了。 “唐爷,既然您查过在下,那应该我们的身份,您觉得我们有什么仇恨要杀了贵门长老?”楚清宁轻吐口气,继而又道:“再则,关于在下替换的毒,是家师所制,恕在下无可奉告。” “你确定不说?别忘了你们现在没得选择。”他的眸子紧紧锁着她,像是不信她不会说。 楚清宁轻呵一声,觉得好笑,道:“堂堂唐门,难道还要逼着别人说出自创的毒?你们用毒大家的尊严也可舍弃?” “你找死!”唐爷一掌拍在圆木桌上,将瓷杯中的茶水震出了不少。 他带着面具,但楚清宁能察觉出他这句话里的怒意。 这时,门突然被人踢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跨了进来,他身姿挺拔走路带风,身上还披着件黑灰色风氅。 “原来在这儿,真是让本王好找。” 清澈又醇厚的声调落入耳中,楚清宁浑身一震,她缓缓回头,却撞进一泓深泉之中。 萧誉璟勾唇一笑,上前几步拉起她的手,在自己身前转了两圈,最后扶着腰将人一把搂进怀里,见她惊措的神色,他更愉悦,“一别经年,可有想我?” 第七十一章 都在计算之中 楚清宁被他环抱在胸前,一时竟忘了挣扎,她睁着似水双瞳,大胆地直视眼前的人。 几年未见,他还是如当年雅旭阁近身相见那样俊逸如谪仙,行军打仗多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倦意和冷煞,反而看上去更为亲和,以及那眼底不加掩饰的戏谑…… 等等,他方才说什么?有没有想他?楚清宁受惊似地从他那双深眸中抽出神来,单手撑着他的胸膛退开了几步,直至离开他的禁锢,才换上一副浅笑问道:“三年未见了,王爷可好?” 萧誉璟笑容依旧挂着,他握了握自己此刻空空如也的手,随后抬眸越过楚清宁,眸光转厉:“很好,只是刚回上陵城有些不适应,得找点事做。” 彻骨的寒意伴着这话迸发出来,楚清宁尚未察觉出来,那头的唐爷却仿佛置身在冰窖之内,他按着圆木桌面站起来,客气又疏远道:“阁下又是谁?” 萧誉璟薄唇微动,似笑未笑道:“这几年你们唐门越矩之事做的不少,别以为本王不在就在此私设鸿门宴,拿着这铁牌去你们家主跟前受罚。” 话音刚落,他随手扔出一块红底烫金铁牌,那铁牌落到圆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原本还有些怒意的唐爷在触及到那块铁牌时,就如霜降的茄子,立刻跪在地上大呼恕罪。 他是家主最得意的孙儿,自然知道这铁牌不是常物。犹记得五年前他的哥哥得罪了朝中的显贵,对方也顾忌他们唐门的威赫,于是偷偷请了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组织“溯月”暗中刺杀唐门的后人。 不过半月唐门就损了五六个有资历的子弟,其中就包括他的哥哥。家主为此愁白了发,深知这种江湖仇事官府是绝不会揽泥上身的,就算上求朝廷多半也是不会插手。而那位朝中显贵藏得极深,就算他们多次查访也对他的真实身份没有半点眉目。 直到家主向一位神秘人传了一封书信,那位在一夕之间动用了雷霆手段压制了那位显贵,他们唐门的灭门之祸才没有真的发生。 自此之后家主便令门下所有人,一旦见到这样式的铁牌,立刻跪下请罪,绝对不能犹豫! 唐爷忙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因为害怕而煞白的脸,“小人唐业不知阁下身份尊贵,若因今日之事,还请莫要怪罪!” 楚清宁是不知道这些内情的,她一见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唐爷跪得这般狼狈,顿时愣住,下意识转头看向萧誉璟。 “现在就去或许只是挨顿板子,再废话你们家主也保不住你。”萧誉璟微蹙眉头,低头轻轻转动了两下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金镶边玉扳指。 唐爷惊愕于那一句话中,片刻后他狠狠磕了一个头,起身拿着那块铁牌便疾步冲出了客房。 “王爷怎知清宁等人在这里,还特意相救?”楚清宁轻舒一口气,心中又想到什么便问道:“恕清宁再问一句,王爷是领大军一起回来还是一人回来的?若是前者,方才应该是云统领出手了?” 萧誉璟停下手中的动作,幽暗的眸子对上面前还蒙着面巾的俏丽人儿,觉得碍眼他抬手轻轻一扯就将那面巾攥在了手中,晃眼间见到了比记忆中长大了几分的少女,他颇含深意地笑道:“你这么聪明设计太子,应是猜得出来本王为何出现在这里。” 说罢挑眉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只一眼就捕捉到了她慌乱的一瞬,他笑意更深,又道:“你明知道任你差遣的三名影卫是本王的眼睛,你用或是不用,他们都会将你的一举一动传书给本王,又何必自己做那些危险之事,还有今日也是如此。” “清宁不知,王爷的着三双眼睛都看到了些什么了?”楚清宁装作无知,反问道:“太子与我家表姐之事是遭了昌宁县主陷害,而且已经过去三年了,您这才提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萧誉璟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朗声大笑,还有几分欣赏:“别装傻,除了那个失踪的丫鬟霄红,哪一步不在你的计算中?” “没错,”楚清宁的面色缓缓变得沉静,既然遮羞布都被扯破了她也没法好瞒着了,“那日我故意设计许苓月入宫赴宴,其间意外得罪了昌宁县主,猜到她定会下手报复我,于是将计就计拿谢家姐妹顶包,顺便将太子二人也一块设计了。” 萧誉璟也是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全盘托出了,正要开口却被她抢先一步:“还要再提一 句,此事之中,若紫帮了很大的忙,再则就是许苓月的丫鬟兰香,那个时候也是我的人。” “哦?”他略有些惊讶,若紫所做的他都知道,只不过那个兰香又怎么会是她的人? “在香梦楼那种地方待过的人,无一不是找着机会就会往上爬,兰香就是其中之一,我承诺她会借着许苓月给她一个机会,成为人上人的机会。”楚清宁露齿一笑,继续道:“您说,她会不会想试一把?” 当初楚清宁找到兰香之时,她刚刚才到许苓月身边服侍,自然是不全信楚清宁与她说的,但她是聪明人,谁的话都听一半,直到某日她猜到了许苓月的心思,这才下了决心倒戈。 兰香故意挑拨许苓月入宫赴宴,令她对楚清宁姐妹的妒意愈发浓郁,又装作给楚湘雨下了药,之后顺理其章引她入局…… 若不是最后成了事,楚清宁有时都会怀疑这兰香是在做一场局中局,她比楚清宁想象中更有野心,不过好在楚清宁也没有与她多说什么,都不过各自利用罢了。 等她们嫁入太子府之后,她便自觉与楚清宁断了联系,直到半年前她才偷偷来找她要一副一次便可受孕的汤药,楚清宁也不小气,直接送了她十副。 知道她要开始闹了,楚清宁自然是要添把火的,毕竟这场戏还没有结束呢。 萧誉璟见她变换了几次脸色,心中既兴奋又觉着有趣,一时玩心大起轻握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对着自己,“这么弯弯绕绕累吗?不如本王帮你。” 第七十二章 肉眼可见的区别对待 扑面而来的气息喷在她白皙的脸上,就像雀鸟的羽毛拂面一般,麻麻的,痒痒的。 楚清宁将扼住她的那只手推开,仰着脑袋泰然自诺地看着他,道:“王爷莫不是搞错了,您明知道清宁要对付的是您的嫡亲侄儿,还这么说?” 她眸子中的惧意全都消失了,只留几分怀疑。 究竟还是血亲,就算再不和也只是表面的,还没到你不死即我亡的境地。 当年那件事被他戳穿时她确实是有些后怕的,但此刻已然冷静下来。毕竟,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逢重生没有任何底气的楚清宁了。 这几年里她也不只是空想着如何谋划,师傅交给她的两本医书药典早已烂熟于心,其中较为毒烈的花蛊术她还未试过,不过保全自身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怕自己没法带走湘儿,所以吩咐月影去请那几位影卫,就是想着留个后招确保能全身而退。 “嗬!”萧誉璟一双星眸微眯,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三年间,这好侄儿请了不少人来“问候”本王,出手毫不留情,没有半分余地,你说这样的血亲本王还留着找晦气吗?” 听他风轻云淡地说着,楚清宁也不意外,萧珽原本就忌惮他,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明目张胆,细想许是见他又领兵出征名震四海所以急红了眼,想趁乱要了他的命罢。 真是蠢!萧誉璟是什么人,刺杀有用的话还用等到现在吗? 沉默良久,她先开口道:“王爷既然知道是太子派人做的,怎么不上报皇上?凭您的一句话,太子倒台只是一道诏书的事。” 萧誉璟唇角又勾了勾,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样太简单了多不痛快,不过自从知道了你设计人的手段,本王觉得颇有意思,嗯……只要弄不死随你折腾。” 于他而言,萧珽死了他对不住先帝那老头子,放萧珽一马又觉得对不住自己。 想了许久,萧誉璟最后还是决定让萧珽生不如死,既解恨又留他一条狗命,两全其美。 楚清宁暗自嗤笑,她现在所筹划的一切就是要令萧珽的内院鸡飞狗跳互相争斗,此事做起来有些风险,但是有人愿意做她 的靠山自然极好的。 “虽然您这么说,不过太子总归是天家子弟,若是身上少了什么岂不是……”她小声问着,低垂的眸子中却闪过狡黠。 萧誉璟轻轻蹙头,直接戳破她最后一道假面具:“少了什么也是他该的,你也别装蒜,明明心里又千万个主意,还在卖乖,本王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吗?” “……”楚清宁无语,这位摄政王爷是不是这几年在军营之中受了刺激,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如今这性子怕是转了好几个弯了…… 他探究的眼神注视着她,似是灼灼烈火,她正想怎么搪塞时,有个意外之人走了进来。 “好你个老七,偷偷从望风城回来为何不通知本王,若被皇上知道,只怕对你又多几分忌惮了。”许久未见的萧誉璃大步跨了进来,开口便是埋怨。 只见他一身松青鹤氅,月牙头冠束发,丰神俊朗的俊容满含笑意,手执折扇一派风度翩翩之姿,虽有些生气但毫不掩饰他的喜悦。 萧誉璟听到他的声音,眉头皱的更厉害,深吸一口气回头,眸子染了些寒霜,不耐烦地道:“你不是去了南都城谈生意么,跑来这里作甚?”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深深扎进萧誉璃心头,他夸张似得捂住胸口,凝眉沉痛道:“多少给点薄面啊,本王好歹是你一母同胞的长兄,得知你回来,特地从南都赶了小半日回来找你,想不到你回王府半刻钟不到就赶来这里,怎么,这里有宝贝?” 说罢,他抬头左右看看,发现了萧誉璟身后有一抹人影,他立时来了兴趣,边走近边说道:“摄政王这般着急,原来是故意借着这个剑雨阁密会佳人来的!” 楚清宁扶额,暗叫不好,这兄弟二人一个都不好惹,结果一来就来了一双。 萧誉璃要看,她在躲,而萧誉璟在挡。 像转圈子般闹了片刻,萧誉璟直接将自己身上的黑灰色风氅解下来兜在楚清宁头上将她包的严严实实。 随即对萧誉璃狠狠瞪了一眼,道:“这么久没见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只是本王的容忍度是有限的,快回南都去。” 这很明显,是在赶人! 萧誉璃动作一滞,双手环胸瞥了一眼顶着那件风氅 的人,之后又看着眼前盛着怒意的男人,苦笑道:“得了,本王还是管自己地生意经,省得碍了摄政王的眼。” 话一出口,原本意气风发进来的男子换上了一副颇受打击的脸,灰溜溜地出了客房。 听到他出去了,楚清宁冒出一个脑袋,不解地问:“我与翊王有过一面之缘,他为人和善还帮了我两次,从方才的语句中听得出他是真的担心王爷您,为何出言这般冷淡呢?” 她的胆子或许真的大了,这是他们皇家兄弟间的事,她问出口是干嘛!找抽吗? 萧誉璟不以为意,“这家伙一向如此,转眼就好了。” 转头又叮嘱她道:“好了走,你妹妹与丫鬟都已经在剑雨阁外等着了,下次这种事直接让影卫去做,不准独自前往。如若此次不是本王回府,单凭影卫也威慑不倒唐门的人。” 楚清宁微微点头,长长的风氅跟着动了动,显得她颇为稚气。 两人一前一后除了客房,在走下去地过程中,原本在大堂内嬉闹的众人此刻都没了影,她想问但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回道: “本王刚进来时,这群人正说着有个小白脸进了唐业的客房,而他们之所以笑,是因为这个唐业好难色,专挑瘦弱身量白皙肤色的男子玩……” 他在前面解释,楚清宁却在后头听的心惊。 怪不得她上去前,那帮人神色怪异地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原来是心里藏着这等龌龊事。 这种地方虽不是秦楼楚馆,但也不是好地方,她得好好与湘儿谈谈,不准她再来。 等出剑雨阁时,初秋的日光还是很亮,照进她的眼帘有些刺目,她下意识挡了挡,却见到了一身青衣男装的灵栖。 三年的功夫,她肤色愈发黑了,但眉目间更添了几分坚毅,原本清瘦的身子也结实了些。 遥遥相望,灵栖抿唇一笑,双目带雾道:“小姐,灵栖回来了。” 第七十三章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此时,望风城正举行着一年一度的丰收盛节。 府衙的县官一早便身着朝服,精神奕奕地候在城外军营之外,等着守卫将士进帐通报。 “让他回去!王爷今日身体不适不宜参加,许是前些日子与邬筑国的车轮战劳神了。”一头黑线的云济在议事的主帐中来回走动,心中暗暗叫苦:王爷都不在军营内,还参加个劳什子的丰收节! 王爷平日里随心所欲惯了,来了战场也没有半点收敛。先是军事战策管得越发少,再是动不动就随意离开,有时一日两日,有时甚至半月,这次好了,王爷连灵栖都拐带走了…… 可怜他不仅要忙着打仗,还得替这王爷主子遮掩,只为了这一代战神的威名不会被人诟病,时不时就得一人分饰二角,唉!做下属做到这个份上,他容易吗? 当然,好在还有傅爷和李军师一同担着,否则还没等旁人察觉他就得英年早逝了。 “可是云统领,这……”来禀告的将士有些为难,据他所知今日是望风城极为重要的日子,前两次王爷都去了,这次不去似乎不太好。 “这什么这?之前王爷会去那是给了面子,这次难道还要王爷拖着病体参加?”云济见他还不走,颇为恼怒道:“这姓高的县官破事也真够多的,咱们是来打仗的可不是来玩的!” 小将士被轰得满脸惊惶,忙称是欲退出营帐,却正巧被掀帘进来的李献承给挡住了。 “慢!”原本坐在太师椅上蹙眉沉思的傅归海连忙抬手喝止,他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要插嘴的云济,吩咐那小将士道:“你去回禀高县令,王爷稍后与他一同前往,让他稍候片刻。” “是,属下这就去。”小将士偷偷瞄向黑着脸的云济,双腿打滚似地退下。 “傅爷!你明知道王爷他……”云济看了看同样眉头紧蹙的李献承,继续道:“如此回话,我们上哪儿把王爷变出来啊!” 傅归海没说话而是淡然地看着他,似乎在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知道他眼中的意图,云济脸色转为苦涩,无奈道:“这可不行,我之前扮王爷时可是隔着帐子,又或是带着 面具的,敌方将领不认识还可蒙混,这姓高县令可是见过王爷的真容听过王爷讲话的,这我可扮不出来。” “你个呆子,若是让他人知道王爷不在军营之中,势必会被有心人传到上陵皇上耳中,虽然王爷不在乎,但难保皇上不会被逼急了而对王爷下手。”傅归海与李献承相视点头,两人想得一致。 云济叹了口气,回想过往,“前几次的刺杀不就是皇上的儿子派来的吗?何必怕他们,大不了直接推到了让王爷做这江山之主,反正都是王爷打下……” 话还未说完,他的额头上就被傅归海狠狠赏了一记栗子爆头,“闭嘴!这是你能胡说的吗?” 云济吃痛扁嘴,他伸手揉着额头,最后挣扎般冒出一句:“反正我扮不了王爷。” “我们几人之中,就数你身量形态最接近王爷,除了你还能是谁?”傅归海双手抱胸,见云济有所迟疑,他又道:“放心,老头子我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易容术还是会那么几招的,保准你有个七八分相似。至于声音,我会伴随在你身边,届时称王爷夜里受凉嗓子没法出声即可。” 听着傅爷将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云济既想哭又好笑,他这工具人还得做到什么时候啊! …… 与此同时,楚清宁在与灵栖重逢后便让月影驾着马车赶回医馆,她顺道将楚湘雨也带了过去。 为了避免再发生今日之事,楚清宁在马车里时就将一切告诉了她,包括前世种种以及今世重生之后为何对萧珽及许苓月的态度如此,还有她拜了蛊医毒宗为师等等。 初时听完那不可思议的一切,楚湘雨本以为是长姐在胡说,但直到灵栖也点头时,她才恍然隔世般呆滞了片刻。 她靠在马车车身上,直到找到一些触感才觉察到自己没有听错,“姐姐,为何你不将此事告诉爹爹?若是一早防治,那许苓月就没法进府里了,而且也不会借着那次宫宴成为太子的人。” 当初楚湘雨尚且年幼,那等龌龊事楚策命家中的人都别告诉她,所以她一直以为许苓月是麻雀飞上了枝头,攀了一份好姻缘的。 楚清宁目光平静,伸手揉了揉小妹的脑袋,小心解释道:“那是因为他是太子的 授业老师,我太了解父亲了,他绝不会任由太子成为那样的人,那么做一定会打草惊蛇,从而引起杀身之祸,就和你我从未蒙面的三叔公一样……” “怪不得姐姐那个时候对太子哥哥,不,对太子的态度转变了那么多。只是可惜,咱们家的兵书还是被他拿到手了。”楚湘雨原先不识真相,但今日一下都知道了,才觉得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至少心不会觉得这么沉重。 “傻瓜,萧珽接近我们,也只是为了那部兵书,如今他得到了也就不会再来烦我们了,这两年不是可以看出他来的次数很明显的少了吗?对他来说,我们不具备危险,就不会分心来对付我们。” 楚清宁安慰她,却与灵栖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明白萧珽手中的《天兵策》并不是真的,而是当时从兰香处得知许苓月要偷取这部兵书,楚清宁自个儿仿照的,其中的多数战策她故意颠倒来写,好让许苓月亲手将这枚炸药送到萧珽身边。 虽然有武功傍身,不过楚湘雨终还是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女,她扁嘴颇为委屈地扑到长姐怀中,静静地不再言语。 有害怕,还有自己行事冲动的羞愧。 楚清宁心中柔软,但还是因为今日之事小声地责备了她几句。 其实今日她也没有全身而退的必胜把握,却好在萧誉璟的出现,倒是像一阵及时雨。 “灵栖,为何王爷会单单带你回来?”他偷偷回上陵一事尚且不明,但他只带灵栖就有些奇怪了,楚清宁又问道:“方才得知,他与这唐门也有关系,你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七十四章 查无可查 灵栖微微点头,随后又谨慎地掀开车窗的帘子四下看了看,在确保没有旁人后她放下帘子,轻声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但在军营中确实有几位唐门的人一直跟在傅爷身边,看他们的样子对王爷十分敬重,由此可见王爷在唐门也是极说得上话的。” 她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道:“云大哥还警告过奴婢,唐门的人都倨傲得很,除了王爷和傅爷,对其他人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所以没事不能惹他们。” 楚清宁咬着下唇,蓦然她的眸子微微放大,看向灵栖颇有几分暧昧:“云大哥?看来我将你交给云统领倒是没错。” “小姐!您可别胡说,我与他只有兄妹之情……”灵栖面色绯红,眼神开始躲闪,她嘴上否定,但她此刻的反应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加欲盖拟彰。 楚清宁浅笑,垂眸对上嘻嘻笑着的妹妹,她长嗯了一阵不解地问:“我不过是见你如今稳重了许多,想是云统领这位哥哥照料的好,这才感慨当年辛亏将你交给他的,你这般着急难道是我会错了意?” 堪堪听完,灵栖大囧,羞得她面色更加红润,“是奴婢会错了意,小姐就别再提了……” “为何不提?灵栖,你快给我们说说这几年在军营都是怎么过来的,云统领没有欺负你?”楚清宁不依不饶,轻捏了一把楚湘雨的胳膊,示意她帮忙添把火。 楚湘雨也是机灵的,忙接口道:“就是啊灵栖,原先姐姐说你嫁人去了,我还奇怪着呢,今日知道了得好好和你聊聊才是。” “小姐,二小姐,你们别打趣灵栖了,还是说说那唐门之事。”一头的灵栖已经无地自容了,忙将话头转移:“王爷之所以只带奴婢回来,许是与近日霍乱江湖的杀手组织“溯月”有关。” ““溯月”?”楚清宁收起笑容,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脑中不断回响,她闭上眸子,仿佛又回到了血腥骇人的那日,萧珽在她被剜目之后第一次来见她,那时的她只知道自己是无辜的,拼了命地与他解释,可他非但不听,还亲自用烧红的烙铁狠狠落在她肩上 ,看到她痛苦地嘶吼他竟还笑得肆意畅快。 “背叛本太子的都没有好下场!“溯月”如此,你也一样,别想死的痛快!” 折磨辱骂了近半个多时辰,直到她气息奄奄他才离开。 刺心般的痛苦在身体内蔓延开来,楚清宁狠狠吸了口气,手下不知觉收紧,她怀里的楚湘雨吃痛出声:“姐姐,好痛!” 听到她的痛呼,楚清宁这才清醒过来,她忙放开小妹,连声道歉。 “小姐,看您的反应,您知道这个杀手组织是吗?”灵栖凝眉,小声问了一句。 楚清宁再次深吸一口气,道:“这个杀手组织原是听命于太子的,后来不知为何反骨了。联想近日的霍乱,说不定就与这事有关,方才那位唐爷所说的唐门长老,怕也是这帮杀手所为。” “有这可能,待奴婢禀告给王爷,派几名影卫去将此事查查清楚,若是真与太子有关,想必王爷自会有对策。” 灵栖越想得尽快禀告给王爷,所以她与楚清宁约定在世宁医馆汇合,便先下了马车去找萧誉璟了。 而楚清宁看着她离去,眼底皆是复杂之色。 她有一种错觉,这些事萧誉璟都知道,只是他故意让她来设计对付,不管是他自己下不了手也好,还是只将脏水泼到她身上也好,反正哪一种可能性,都不会改变要对付萧珽这件事。 回到医馆之后,她先派月影回府里通知青蔓来接回小妹。 楚湘雨方才也受惊了,早已困得厉害,虽然她嘴上还不想走,但还是被青蔓扶了回去。 一直在医馆等着的傅若紫见她们走了,就忙问发生的事,楚清宁也悉数讲给了她听,包括萧誉璟私自回上陵城之事。 没想到她第一反应竟是感慨,“王爷如此随心随性,又恰巧救了你们,还不是好事吗?” 见她眉目含星,楚清宁忍不住笑了,根据灵栖所说的,这次恐怕不单单是巧合,他一定是有要事才回来的。 果不其然,还没到夜里灵栖便到了医馆。 “查到了?还没到四个时辰,这么快?”楚清宁问着,但心底却有几分笃定自己的猜测。 灵栖似乎有些心绪不宁,直言坦白道:“王爷只说,查无可查。” “查无可查是什么意 思,是查不到吗?”傅若紫好奇追问。 “不,”灵栖摇摇头,道:“王爷的意思是没什么好查的,小姐说是因为太子,那就是太子之过,全算在他头上便是。” 楚清宁微愣没有出声,一旁的傅若紫却闹开了锅:“这什么意思?灵栖,你说清楚些。” 这话越想越奇怪,傅若紫面上很快升起一抹可疑的笑来,她微微侧目看向楚清宁,心底冒着水花泡泡:我说王爷好端端地偷偷回来干嘛,原来是怕某人吃亏呢。啧啧,王爷就是王爷,为了追个女人,亲情伦常都不顾了,早让王爷来收拾太子了,可这傻姐儿就是不肯,实在墨迹! “这,奴婢也不清楚,但王爷说了,他已经派人处理那些杀手了,想必再过个几日就不用怕了。” 灵栖又转向楚清宁,说道:“王爷让奴婢回到小姐身边,以防有什么小人对您不利。” “有王爷在,此事也大抵能妥善解决了,至于其他我且再筹谋。”楚清宁点头,随后又打量了一下她,笑道:“你忽然回到我身边,对外也只能解释你那丈夫得病死了,无依无靠这才回来的,你先作妇人打扮,免得被有心之人怀疑。” “是,灵栖明白。” 傅若紫看着这主仆二人抿唇一笑,忽然她想起一事便说道:“对了,方才你们走后,那个兰承徽,就是以前的兰香,她指名找你,但你不在便是我接待的她。” “她一般不会来这里找我,可有说是什么事?”楚清宁凝眉忙问。 傅若紫撑着下巴,道:“没特别细说,只是说近日紫极宫里来了一位神秘人,太子特别信任他,说不定会打什么鬼主意叫我们当心些。” 第七十五章 交易 前世她并没有听说太子宫中有什么奇人异士,要么就是此人隐秘不为外人所知,要么就是因为前世之事不会再现,无形间促使如今局势发生了变动。 而造就这些的人,就是她自己。 良久,楚清宁问道:“那她可查过那神秘人是何来历?” 傅若紫摇摇头,“她没说,看脸色像是吃了什么亏,而且我替她把脉时还发现她腹中的胎儿有些怪,看似正常,但隔一会儿就停止脉搏,就跟死胎一样。我怕我看走了眼,所以让她明日再来,届时你再给她瞧瞧。” “竟有这么奇怪之事?她的胎我也看过,顺滑如滚珠,定可平安降生,除非遇到什么意外,或者有人下毒。”说到这里时,楚清宁脑中闪过一个人来,最希望兰香的孩子出事的人,也只有许苓月了。 言尽于此,几人心知肚明也就没什么好说了,因就今日出了些事所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回太傅府了。 …… 夜已深了,紫极宫中一间厢房内,阴暗的灯火忽明忽暗,衬得屋里颇有几分诡异。 萧珽半宿未睡,合衣从床里翻身起来,他几步走至书案前,拿起放置在最上头的一部破旧的书靠到油灯旁,仔细翻了几页,眉头越蹙越紧。 他私下研究这部兵书已有两三年了,可是不仅没法理解这其中排兵布阵的意义,甚至还有些颠覆自己为战场的认知,不止一次怀疑这楚家的先祖是故意写下这样的歪书劣传来祸害后人。 相比他在此一头雾水,萧誉璟却在战场那边攻城略地,逼得邬筑国节节后退,声势好不壮大。 “太子殿下何等聪明之人都无法看破,只能说明此书原本就是假的或者是人为作假匡您的。”回想起白日里那位不起自来的南先生所说的话,他半信半疑地用手指摩挲几下《天兵策》上头的字迹,待抬手看时竟染了些黑墨在手指上。 “假的?”他眉间瞬间染上怒意,若是存上了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兵书怎么可能还会出墨,除非是近年来书写的,遇到近几日这样的潮湿天气,才可能出墨。 也就是说,不是将此书交给他的许苓月骗了他,就 是她也被别人骗了。 “嗬!真是有意思,竟将本宫当傻子戏耍!”萧珽气的牙痒痒,死死握着手中原本就破败的书籍,眼中皆是骇人的杀气。 此时油灯忽然灭了,也将萧珽扭曲的面容再次隐藏在黑暗中。 次日一早,待紫极宫的宫人起来时,只见平日里温柔如水的许良媛跪在庭院正中,看样子是是从昨个半夜跪过来的,面上疲惫之相严重,纤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似乎再过一会就要一头栽倒了,她的丫鬟春桃抿着唇,跪在她后面与她同受。 听到消息的兰香特地让丫鬟扶着来看,在见到许苓月真的被太子罚跪时她忍不住掩嘴笑了,“前几日她还将太子殿下勾走了,没想到今日竟风水轮流转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真是可悲。” 她身侍候的丫鬟夏荷忙接茬道:“就是,还是承徽您的福气大,等这肚中的皇孙生下之后,想必太子殿下就会上奏皇上,册封您为太子妃娘娘,到时定会风光无限。” “夏荷啊,你这张小嘴真甜,也不枉我将你带在身边。”兰香面上得意,想到昨日约好的事,又道:“快回,如今我这身子重了也怪累得慌,等用了午饭再去世宁医馆找一下庄大夫。” 虽说许苓月早已不成什么气候了,但是楚清宁那边,她眼前这几年还是要好好利用的。 “是,奴婢扶您回去。”夏荷笑着颔首,忙不迭地扶着兰香往寝房走去。 没走几步,原本意气风发的兰香忽然脚下一滞,她双手猛然抱住肚子咬牙痛呼:“好,好痛,我的儿子!快,快请太医!” “来人呐,兰承徽出事了,快来人呐!”夏荷眼中惊恐,看着兰香身下缓缓流出的殷红她的手脚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忙召唤着庭院中路过的其他宫人。 似乎被嘈杂声吵醒,本来跪的快要晕厥的许苓月缓缓回头,只见兰香被人抬走时落在庭院砖面上的血迹。 她双手撑着地面,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太子无缘无故来她的寝房发火,听了半日才知是兵书作假一事,她正要解释那兵书是兰香偷来的,却被太子的人拖来了此处,跪倒现在滴水未进。 兰香这小蹄子还敢来看她热闹,没料到竟动了胎气,许苓月 笑意更浓,心中想着最好兰香的孩子保不住,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放心,保不住的。” 蓦地,她的背后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颇具诱惑。 许苓月侧头看去,一位身披月白斗篷的男子站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下,他的兜帽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你是谁?为何这样说?”她撑着气力,问道。 这时,略带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悉数落到了这男子的面前,看着有几分苍凉之感。 很快,男子出声回道:“在下姓南,有幸得太子赏识,是新入紫极宫的谋士。” “原来是南先生,久仰……”许苓月开口,但气力越来越缺失,她半伏倒在地上,身后的春桃一惊忙爬上前来扶。 那位南先生不动声色,他走了几步走到许苓月面前,衣摆上沾了几张枯叶,“兰承徽这个孩子保不住,这就是在下送给良媛的见面礼,希望您能与在下做个交易。” 许苓月凝眉仰视,只见眼前那人下半张脸,看着似乎五官不俗,但那嘴角的慢慢翘起的弧度却显得越发吓人。 她咬牙,疑问道:“不知先生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就不怕太子殿下治罪吗?” “怕?哈哈哈——”南先生忽然笑出了声,“若是怕就不敢做了,再说这对于您来说有利无害不是吗?言归正传,在下希望您能请皇上将楚太傅之女楚清宁赐给在下,为何如此请恕在下不便相告。” 听到他这么说,许苓月蓦然睁大双眸,问道:“你,你说什么?” 第七十六章 再次进宫 “什么!那个孩子没了!” 正觉日复一日的看诊无聊的傅若紫,听着来取药的牛大娘讲城西刘二家的媳妇前日小产之事,忙来了精神问道:“前些日子还来医馆拿了几副安胎药回去,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呢?” 一旁的楚清宁轻咳了几声,提醒她问的太多了。 而牛大娘却摆摆手,“没事儿,这也是那刘二家的没福气,不小心吃了她婆婆藏起来的红花糕,不然也不会这样了。” “可惜了,我之前瞧她的肚子,恐怕还是个男胎呢。”傅若紫摇摇头,面上的面巾浮动,叹息一条无辜的生命就因他的母亲口馋而消逝了。 “唉,都是命啊,那老妇先回了,多谢庄大夫的药。”牛大娘怀中揣着几包抓好的中药,面露愧色地朝楚清宁致谢,虽说老是白拿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们这些穷人家的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看病,也只好撑着一脸老脸了。 楚清宁看出她的不好意思,便立即道:“不必在意,您这病还要再吃一个月的药,下次别忘了早一些来领,可别落下了。” “好,好,有劳庄大夫费心了,您真是广施善行的再世华佗啊!”牛大娘千恩万谢,眼中似有些泛红,抱着药便出了医馆大门。 又陷入无聊的傅若紫看了看没有等着看诊的人,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待到楚清宁那边的诊室也空了之后,她抬首望了望外头说道:“这都未时了,那兰香竟然还不来。” 楚清宁闻言也抬头看了眼,随即又垂下头道:“许是有别的事耽搁了,她现在身子重,而且出宫又需要太子同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说的也对……”傅若紫抿唇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托着脑袋感叹一句:真是好无聊啊。 原以为兰香今日不回来了,楚清宁也就没有多想她所说的神秘人一事。 直到申时一刻,兰香的贴身丫鬟夏荷行色匆匆地走进医馆,月影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冲进了楚清宁的诊室,大呼道:“庄大夫救命啊!我家承徽今日无故小产,此刻失血过多,几名御医都说熬不过这一个时辰大人都要没了!” 此时 正巧楚清宁的这里没有其他病人,她看向夏荷,只见她满脸惊慌额间都是汗,身上多处都有血迹。 楚清宁蹙眉,联想起昨日若紫与她说的关于兰香的胎脉,她没做犹豫立即收拾了药箱对夏荷道:“快!带我进宫,再迟一点可能就来不及了。” “是,是,奴婢先在外头等着!”夏荷忙回道,先掀开帘子出去了。 “方才还在说刘二的媳妇小产了,这会就是兰香了,这事来得离奇,你确定真的要去吗?”傅若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眸子里染了几分疑惑。 楚清宁背起药箱,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装扮是否得体,这才与她说道:“放心,等给兰香切脉后,就知道该堤防谁了,而且我若不去,万一她一时着急与萧珽说了当年那件数,对我们来说有害无利。” 傅若紫长吁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到底还是医者父母心,其实只要兰香死了不就什么后顾之忧都没了吗? 简单地吩咐了月影几句,楚清宁便随夏荷坐上来时的马车,还没坐稳,马车在夏荷的催促下,朝皇宫方向飞奔。 也不知怎的,越接近皇宫,楚清宁的心口就越闷,好像被什么不好的预感压着喘不过来气。 这不是个好的预兆,但她此刻也没有办法不去,只能希望兰香自己撑住了。 皇宫很快到了,但由于情况紧急,夏荷拿出了太子赐的玉令,于是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前往紫极宫。 半柱香不到,楚清宁就到了兰香所住的含玉轩。 外头围了许多人,多数都是萧珽的姬妾,还有太医院以及皇后宫中的宫人。 想必是知道了兰香小产,特地都来看看情况的,又听太医说她撑不过一个时辰了,自然就没一个人敢离开了。 萧珽一早就来了,得知他的长子丧命腹中,他心中开始还是颇为伤痛的,但此刻早已冷静下来。 他知道兰香的胎一直都很稳定,如今突然出了事一定是有谁在搞鬼,他一定得查出来,再将此人撕碎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太子殿下,这位是近些日子给承徽娘娘看胎象的庄大夫,御医们束手无策了,娘娘拼尽气力让奴婢请来庄大夫,还请太子殿下允准。”夏荷快步跪倒在萧珽面前,大大 磕了几个头。 萧珽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冷眼打量着楚清宁。 “时间不多了,还请太子殿下快些放在下进去,兴许还能救兰承徽一命。”楚清宁单膝跪地,简单地抱拳行礼,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萧珽嗤笑一声,问夏荷道:“为何不用宫中的御医,反倒多次去宫外看胎?” “这……”夏荷一愣,想到此刻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如实道:“原本娘娘一直请李御医看胎,但是无故多次见红之后,娘娘便甚少喝李御医的药了,原本这是应当告诉殿下的,但娘娘说若有人要害皇孙,明里暗里都有机会,所以便自己偷偷出宫看胎,以防不测。” “愚蠢!”萧珽越听越生气,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拂到地上,碎了一地瓷片与茶水。 夏荷害怕地一缩,将身子伏得更低,小声道:“求殿下,让庄大夫进去给娘娘看看!” 萧珽瞥了眼跪在面前的二人,蓦地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在跨出门前他道:“本宫允了。” 得到允许,夏荷忙起身将楚清宁迎到兰香的寝房。 还未踏进门时,楚清宁立刻捂住了口鼻,这里竟然有一阵极浓的血腥味,就像是十几个人流干的血量那么多。 她咳了声,问夏荷道:“你有闻到很重的血腥味吗?” 夏荷仔细闻了闻,道:“承徽流血确实多,不过这味道不是很重。” 听她这么说,楚清宁眉头更紧,她也不再多问,方踏进门,就听到几个稳婆和老嬷嬷互相说着话,想必也是没辙了,走出来看着楚清宁摇摇头道:“老奴们尽力了,承徽怕是熬不住了。” 第七十七章 中毒 几个丫鬟们端着铜盆进进出出,擦身而过时看着铜盆内殷红的血水,楚清宁忽觉不对,这颜色似乎过于浅了,倒不像是寻常人小产时的淤血。 “胡说什么!还不快退下让庄大夫瞧瞧!”夏荷怒喝。 这几人此时手上都染了血,个个面面相觑很快让开了一条路,在外屋的李御医越过众人看向楚清宁,眼中的轻蔑表示他看不起宫外的大夫,特别是这种年轻后生,连他都已经无力回天,止不住血,这小大夫怎么可能会有法子救快要血竭的兰承徽! 楚清宁也抬头看他,目光清冷如凌烈的刀,她虽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也绝不容许同为医者的人如此蔑视自己。 许是被她看得发怵,李御医先垂下了眸子不敢再看。 收起视线,楚清宁提着药箱跟着夏荷绕过隔挡的扇形雕花屏风进入里屋,只见兰香面无血色地躺在凌乱的床榻上,一个嬷嬷端着人参茶一勺一勺地喂给她,还有个稳婆正在给她止血,只不过效用不大。 夏荷急出眼泪来,跪在床边禀告道:“承徽,庄大夫来了!” 听到她的话,原本双眸紧闭的兰香费力撑开,瞟到楚清宁身上,露出一丝希望,“庄大夫,你终于来了,救我,否则……” 否则,我就将你的事全抖搂出去,大不了一起死! 冷静地看她嘴唇一张一合,楚清宁也料到她会以此要挟,毕竟这是她对她,唯一的筹码。 楚清宁颔首,清声道:“这位嬷嬷请先退一下,在下需先给娘娘诊脉。” 那嬷嬷应声连忙退下,夏荷得了示意立即上前将兰香的手从锦被中抽出来,楚清宁从腰间摸出一块净白的方巾盖在兰香的手腕上,这才细细把起脉来。 脉如虚丝,郁结积沉,血亏阴元,若不是有人参吊着,想必这命早就没了。 楚清宁不动神色地收回手,夏荷眼疾手快又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中,急问道:“庄大夫,承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娘不是小产引起的血崩,而是中了毒。”楚清宁一边解释,一边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雪凝丸递给夏荷,叮嘱道:“立即给娘娘用这药丸,温水 送服三颗,血很快就会止住,快!” “中毒?”还没从中毒这事中缓过神来,夏荷忙接过瓷瓶,跑到圆桌旁倒了杯温热水,怕烫人又吹了吹,随后小心扶起虚弱如白纸的兰香,给她灌了下去。 雪凝丸药性温和,起效却快,兰香的血就此止住了,她的面色慢慢也回暖了些。 楚清宁在此期间走到外屋,在桌案上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方才对她施以眼色的李御医,道:“麻烦这位御医尽快让太医院将此汤药煎好送过来,在下就在这里等,等娘娘喝了再走。” “这是什么算七八糟的方子,兰承徽血亏理应不可大补,你却一锅乱炖,是还想让娘娘血竭而亡吗?”李御医一扫楚清宁的药方,嗤之以鼻大声喝道。 楚清宁抿唇,遮面的面巾也遮住了她的冷笑,“为何血亏,因何血竭,想必不用在下多说,御医大人心中自然清明,若是将事情都交代了倒还有一线生机。” “你怎么……”李御医霎时脸色煞白,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话,便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要攀蔑于本官,污蔑朝中官员可是重罪!” 楚清宁也学着他左右看看,轻声道:“第一次给兰承徽诊脉时我就发现,你给她用的安胎药内加了一味冥昙,冥昙沉水,有落胎之效,所以娘娘才会无故落红,这个应该不是你自己想加的?” 见他面色由白转青,她继续道:“后来停了你的药一个月,娘娘的胎象平安无虞,如今忽然发作恐也是你下的毒!” “不,不是!这次真不是我!”李御医慌了,退了两步连忙解释。 楚清宁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茬道:“这么说,前一次确实是你做的,是谁指使的?别想着搪塞,这样没有好处反而会死的很难看。” “是,是……”李御医迟凝,像是想到什么浑身战栗,老实交代道:“是皇后娘娘,只因兰承徽身份卑贱,皇后娘娘不容许这样的女子生下太子殿下的长子,所以才命我动手脚。” 看他已经怕的厉害,楚清宁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事关宫闱,在下不好再过问,如若不是御医大人下的毒,想必还有其他人动手,你若想活命还是尽快告老还乡,以免成为某些人眼 中的挡路石。” 李御医这时只觉背后发凉,他在宫中多年,自然也晓得这些主子丧德失行之事做的不少,其中许多御医也因此蒙遭祸事,全成了牺牲品,此次为皇后办事,原以为是件小事,谁想到这兰承徽得罪了其他人差点丧命,太子殿下似乎对此事颇为愤怒,若是查到皇后那里,她一定会为了保全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分而将他抛出去…… 想到这里,他闭上双眼,很快又睁开道:“多谢庄大夫留李某一命,如何做李某明白了。” 话毕,李御医郑重地朝楚清宁颔首一礼,随后便拿着方子快步离开了。 夏荷不知何时听到的,她忙将听到的只言片语告诉兰香。 堪堪缓过气来的兰香以为楚清宁故意放过害她之人,气得双目通红,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楚清宁和夏荷。 在夏荷的托扶之下,兰香冷笑几声,对楚清宁道:“庄大夫,哦不,楚大小姐,您可别贵人多忘事,你我可是在同一条船上的,若是我死了,也会将这船掀翻!” 她病容虚白,却难掩眼中的厉色。 楚清宁讶笑,郑重地道:“兰承徽,你也别忘了,你为了到现在这个位置,不惜背叛了许苓月,还设计太子进你寝房,一夜承欢,借着身孕才晋为承徽的,这一路可不容易啊,你这么简单就要放弃吗?” “嗬,不亏是大小姐,既然如此你为何放过那个李御医,不让太子殿下杀了他以消我失去孩儿之痛!”兰香眯着眸子,她的样貌虽说不是上佳,但此刻娇弱倒显得颇为柔美。 “那是因为他不是真正害你之人,一开始命他对你下药使你落红的人是皇后,原因你这么聪明,仔细想想一定知道。” 楚清宁简单收拾了药箱,见她神色苍凉,于是又拿出一个食指宽的锦盒给她,道:“待会太医院会送来一副汤药,你先吃下这个锦盒中的灵芝片再服汤药。” “那中毒是何意?”夏荷追问道。 楚清宁垂眸看向兰香,“你的胎还没落干净,之前失了那么多血不是胎中淤血,而是因为你中了一种叫同命阕的毒,此毒用于有孕之人身上十分恶毒,它会令母体随着子体的消融而不断失血,直到血竭。” 第七十八章 南先生 楚清宁的话音刚落,兰香就挣扎着起来,眼中已是泪水翻涌,她咬着牙道:“难道这个毒,也是皇后要置我于死地?” 她虽然出身寒微,但也只求能过上好日子,为此确实使了些手段,但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的手干净的?至少,她手上还没有染过其他人的血。 “应该不是,如果她要杀你一早便可下毒,何必等到现在?”楚清宁否决她的怀疑,又道:“同命阕这种毒来自邻国的御辰国,而且也不是人人都知道配制法子,故而十分稀奇,皇后若是派人弄来此毒一定会引人怀疑,而且看那李御医的样子,也不像有这种胆量之人。你也许还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才有此次祸端。” 楚清宁说完,静静地看着沉凝不语的她。 好在师傅原就是御辰国的人,对于这毒,他的医典中虽然叙述的不多,但写了根治的方子,也算兰香捡回了一条命了。 “都一样,只要有心害我之人都一样,”兰香抬手轻拭眼角的泪,又抚住还微微隆起的腹部,冷笑道:“我只是想借着腹中的那块肉飞上枝头而已,可如今我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真是讽刺!” 夏荷满脸心疼地给她顺气,安慰道:“承徽别难过,等身子养好后还能再怀上皇孙的。” “伤心更伤体,兰承徽还是好好调理身子,这件事惊动了太子与皇后,想必那下毒之人暂时不会有动作了,你且小心些,来日可期。” 楚清宁还是静静地看着,在她惨淡无色的脸上没看到一点光彩。 …… 等到太医院送来那碗汤药,楚清宁又亲自验了那药有没有加别的东西后,这才让兰香喝下。不出一盏茶时间,兰香开始腹痛,如同生产一般阵痛,这次她很快排出了包着淤血的胎衣。 看着那不辨人形的胎衣,兰香苦笑出声,丫鬟婆子们都以为她是失去了孩子疯怔了,但她自己最清楚,这不仅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机会,心中恨意滔天,可最悲哀的是,她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楚清宁又给了夏荷一些调理身子的药膳方子,让她按照方子每日都亲自去熬给兰香喝,之后看含玉 轩门口人少了便准备告退出宫了。 “夏荷,你去送庄大夫出宫,务必小心。”兰香此时虽说还虚弱着,但面色却好了些,“今日是你救了我,多谢了。” “承徽不是说过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吗?又何必言谢。” 楚清宁抱拳施礼,清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最后好心提醒:“处处都有人虎视眈眈,锋芒毕露只会害了自己。” 待她们走之后,兰香看着外头院里光秃秃的桃树,唇角微微翘起,轻声自言自语道:“别人不要我好过,大不了一起堕入地狱!” …… 从含玉轩出来后,楚清宁走得很快,她想着快些离开,万一再遇到萧珽,他认不认得出她来且另说,若是问起兰香落胎一事,她一个宫外大夫最是不好说话。 说什么,都会变成错。 “庄大夫,你慢些,奴婢跟不上了。”夏荷在后面边小跑着边喊。 楚清宁也不顾她,跨出绿柱红梁的长廊,脚上更加快地朝紫极宫的大门走去。 “这位小大夫,如此着急离开,是紫极宫中有什么令你害怕的人吗?”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自她后边响起。 楚清宁没多注意,适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名披着月白色斗篷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廊下,故意压低的帽檐带着几分危险。 她抿唇,警备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夏荷走到她身边停住脚步,也转头看过去,立时紧张地行礼道:“南先生好,奴婢正要送这位庄大夫出宫,就先退下了。” 随后她提高了声量,显得有些故意道:“庄大夫,快请。” 她的神色明显不自然,楚清宁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南先生就是之前兰香与若紫所说的神秘人! 不做迟疑,她朝那人微微抱拳,调转脚步正要离开。 可就在转身的那刻,南先生抬手将遮住面容的帽檐挑起,一张陌生有熟悉的脸恍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是雅旭阁那个她随手选中的男倌儿? 在与他的视线对上后,那双丹凤眼邪魅冷绝,比起那时更多了几分危险,竟还有一丝丝张狂的兴奋。 不知哪里飘来了几片落叶,有一片悄无声息落到她的肩头,顿时身上一阵战栗,楚清宁下意识吞咽了口水,转 身就随着夏荷离开,只是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人的灼热目光,他知道她是谁! 直到踏出了紫极宫的大门,那种压迫感才少了许多。 夏荷也是紧张地张望了几下,小声道:“这位南先生很是诡异,奴婢打听过,就连太子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本事很大,好像会什么五行术,还懂行军布阵,短短几日就大受太子殿下器重。” “确实诡异……”楚清宁缓过神来,虽然不明白此人当初混入雅旭阁的目的,但一定不是好事,“就算如此,你家承徽为何会特意来医馆提醒我小心这位南先生?” 兰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承徽,又怎么和这前院的太子幕下之臣有什么仇恨,何况他前不久才入太子府的。 “那是因为……”夏荷脚下顿住,身子下意识缩了缩,“那日太子殿下第一次带南先生入宫,承徽恰巧来给太子殿下送糕点,谁知太子殿下不在,殿内只有那位在。奴婢记得很清楚,后来问过承徽也没有看错,那位南先生的斗篷下似乎养着一条银蛇……” 她越说越害怕,楚清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缓了好一会儿,夏荷才缓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庄大夫,咱们还是快走,不然到了午时,守卫换人了得多待半个时辰了。” 楚清宁点头,示意她前头带路,这次出去她们可没有马车坐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毕竟之前救人要紧,此刻她只是疑惑那个南先生短短几日,究竟做了什么才博得了萧珽的信任,还有他这次混进皇宫的目的。 同命阕,是不是就是出自他手? 第七十九章 别惹他 回医馆时,傅若紫就在门口转悠,一看到她下马车,忙跑过来拉着她就往别处走。 好在此时是用午饭的时辰,街上人不多,否则她俩一身男装拉拉扯扯地被人看到还不知被怎么说了。 楚清宁赶紧止住脚步,回拉住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她神色慌张,看了看已经坐马车离去的夏荷,又偷偷瞟了眼医馆里面,这才凑到楚清宁耳边道:“庄老爷子来了,他明知道你在此赠医施药,脸还黑的和锅底灰似的,说不定为了什么发火呢,咱们先去别处躲着,等他走了灵栖自会来找我们。” 师傅来了?楚清宁微怔,此刻想起来距上次已有半年未见师傅了,他莫不是因为她开了这间医馆才找上门来的? “我得回去,师傅若是知道我明知他在,还偷偷跑掉,只会更生气。”楚清宁挣脱被拉着的手,不顾傅若紫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径直往回走。 傅若紫长吐一口气,一个老怪物加一个小白痴,待会也不知会闹出什么来。 走进医馆大门,里头静悄悄的,一个病客都没有。月影站在药材柜前清点着药材数量,见楚清宁回来,她颔首行礼,又用眼神示意巳寅就在她的诊室。 楚清宁也不犹豫,飞快地往那边走去,而傅若紫跟着走进医馆,满脸无奈地对月影说道:“多准备点人参灵芝,万一那位老爷子发起火来,你家主子吐两口血都是轻的了。” 她还记得一年前,她随楚清宁一起去巳寅的茅草屋,这老头子竟在屋外百米内布下了十几种毒瘴。她们二人合力避过了大部分毒,可越接近茅草屋毒性就越强,那一天她们差点死在那里…… 想起那时候痛苦的感觉,傅若紫就觉得心肝脾肺肾又在疼了,虽然她家老爷子很啰嗦,但是和这位毒宗老爷子比起来,真是意外的和蔼! “师傅,您老人家何时来的?”掀开布帘,楚清宁见到灵栖在沏茶,而巳寅就坐在她看诊的木椅上仰着头沉思。 灵栖看到她,眸中闪过担心,但还是先退下去了。 “师傅?”楚清宁走近几步又唤了一声,见他还没有反应,她颇 为无奈道:“师傅来这儿不就是想着训徒儿的吗?徒儿就在这儿,您老尽管用毒蛊教训,绝不反抗。” “哼,说得好听,对你用蛊还得解,麻烦得很!”巳寅这才堪堪开口,语气中多为不屑:“为师想来想去,还是要过来问清楚你为何非要自找麻烦,开这间医馆救人迟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楚清宁静静听着师傅讲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师傅若是担心徒儿,明说就好,何必拐着弯非得装作骂醒我呢。” 巳寅的心思似乎被她戳穿了,一时没了话语,只是鼻间重重出了口气,表示他的不满。 楚清宁放下药箱,提起灵栖沏好的茶壶给他面前的茶盅中添了些,浅声道:“其实施医救人一直是师傅所期望的,只是无奈有誓言在身,所以无法施展自己的医术,这对您来说是最惋惜的,徒儿深知师傅的无奈,这才开了这件医馆,无论日后如何,至少此刻我们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巳寅依旧抿唇不语,似是在想她的话,忽然他脸色一变,拉住楚清宁提壶的手腕,厉声问道:“方才外面的小丫头说你去了皇宫,你有没有遇到了什么奇怪的家伙!” “师傅你怎么?”楚清宁一愣,忙放下手中茶壶,将在宫中的事大致说了一下,最后说到那个南先生时她重点多说了几句,“据那兰承徽的丫鬟所说,他很有可能就是下同命阕的人,所以我怀疑他是御辰国的人。” 巳寅抿唇,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道:“这种毒是当年御辰国的临欢王妃研制出来的,她出生于毒医一族,生性善妒又行事毒辣,可临欢王偏偏是个风流公子,身边女人不计其数。为了教训那些女人,临欢王妃研制了数月,才配成了同命阕这种毒,后来这种毒传回毒医一族,自此甚少出现,会配制的人也在少数。” “这么说,那个南先生也有可能是毒医一族的人。”楚清宁猜测,这么说起来就可以想通了,他一定是有什么任务才会偷偷潜入荆川国。 正想着,肩头处忽然痒痒,她下意识要去挠,却被巳寅一掌拍开,只听他喝道:“别碰,有毒!” “什么?”楚清宁愣怔住,一时 僵住身子,之后只觉肩头一阵冰凉,一条青白色的小虫就顺着她的肩头落到桌上,这虫像被冰冻一般已经死了。 巳寅伸出手在虫子上头停止片刻,随后收回手说道:“那个人很危险,你别惹他,能躲便躲。” 楚清宁垂下眸子,目光落在那条虫子上,“这是什么样的毒,您的天蚕蛊竟然死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是老头子我真的老了。”巳寅毫无错漏地推开面前的茶盏,随后拂袖将那虫子扫到地上,他亦站起身来抬脚就将那虫子碾碎,“这毒叫寒流煞,针对苗蛊中的花蛊与虫蛊,看来他对你了解颇深,一定要小心为妙,切不可与他正面接触,实在躲不过就尽量使出一些本事拖着。” “是,徒儿明白了。”楚清宁面色凝重,她与这个南先生的恩怨起源于雅旭阁的寻欢,着实也是一场孽缘。 巳寅很快就准备回去了,只是他走之前有些迟凝,“为师仔细想了想,能对付那个人,也只有萧誉璟那个混小子了,实在不成,为师会想法子让他力保你。” “师傅,您不必如此……” 巳寅立刻打断她:“不必多言,萧誉璟那小子对老头子我还是颇为敬重,只要我开口,看他敢拒绝?” 楚清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老实闭嘴了,萧誉璟的背后有多少权势她不知道,但是她也不一定要靠他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除非她真的对付不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她一定紧紧蹲在他身边,谁赶也不走! 待巳寅离开,傅若紫忙飞奔到楚清宁身边,拉着她仔细查看,疑惑不已:“你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第八十章 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听她这么说,楚清宁没好气地回道:“看来没见我被师傅毒出几两血来,你还挺失望的啊。” “当然不是,嘿嘿嘿——”傅若紫尴尬笑笑,企图转开注意力:“对了,兰香怎么样了?” 楚清宁知道她是故意的,挤兑了一眼后才道:“现在是无碍了,但保不齐后面还会有人要害她,不过她如今知晓了应当会小心一些才是。” 她的孩子没了,对旁人的威胁也不大了,若不做出些别的事,也许能安稳度过余生。 “这件事是许苓月做的吗?从上次她来看诊时的神色,她应该最恨兰香这个叛徒才是。”傅若紫单手撑着下巴,摇着脑袋猜测道。 “我看不是,她只会扮可怜,这种毒怕是从未见过。”楚清宁抿唇,轻敲了一下面前摇的不停的小脑袋,见她装模作样龇牙咧嘴的,心底竟被逗乐了,“师傅不反对我们开医馆了,你招揽一些资质上乘药童学徒,你我再花些时候教导,也免得日后有事抽不开身。” 闻言,傅若紫立刻变了一副欢快的模样,随后又略带了几分忧愁道:“如此也好,这些日子可把我累坏了,等这事稳定下来之后,我想回趟晋城,管家沈叔说我娘近日身子不太好,我得多陪她些日子。” 楚清宁也知道,这几年她回去不过两三次,而傅夫人又只有她一个女儿,亲人都不在身旁,难免心思不好,身子颓败。 仔细想了想,她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道:“你明日便回去,早日见到你娘,她也早一日开心,早日病愈。” 她的娘亲早逝,如今也只能靠着稀薄的记忆怀念,若紫还能侍奉左右,这也是一种幸运,需珍惜才是。 “清宁姐,我走了,你如何忙得过来?”傅若紫揉揉脸颊,看了眼只能打下手的灵栖与月影,担忧道。 楚清宁笑道:“这几日病客也不多,你不必担心,我一人来得及,今日就去城门口贴招募令,等你回来也就没那么累了。” “……”傅若紫无言,这傻姐姐是要将事情全揽自个儿身上啊。 不过她知道多说也无用,只好任由楚清宁安排了。 翌日,天还 没大亮,傅若紫就被月心月牙二人拎了起来洗漱。 “二位姐姐,这才卯时啊,你俩都是公鸡变的吗?”傅若紫双手被托着穿衣,双眼半睁半闭,神游半空却忍不住嫌弃道。 月牙向来爱与她斗嘴,“傅姑娘今日回晋城,大小姐特地早早备了马车,就是为了您能早点见到傅夫人,您可别废了小姐的一番苦心了。” 说罢,她还顶了一下一旁的月心。 月心嗔怪似的看了她一眼,才笑道:“傅姑娘莫恼,大小姐也是想起了过世的夫人,这才想着您能早些陪伴傅夫人左右的。” 听到这儿,傅若紫睁开未睡醒的眸子,染上几分柔和,心底有了一个主意,便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好生照顾,她啊一忙起来就顾不得其他,特别是摆弄那些蛊花,对了,替我告诉一声湘雨那小丫头片子,你们都别太想我了。” 她的话里有话,月牙二人都听明白了,互相扮作呕状,傅若紫佯装发怒,几人却闹开了花,咯咯的笑声传到楚清宁的屋子内。 她一早也醒了,灵栖正在给她梳着乌黑的长发。 听到那边的动静,灵栖抿唇低笑,却正好与镜中的楚清宁对视,她道:“看来几年未见,她们几人还是这般吵闹,不过感情却是深了许多。” “是啊,虽然月牙她们不说,可也是舍不得若紫的。”楚清宁端详着同在镜中的灵栖,“正如你我,这一次离别重逢,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小姐……”灵栖呢喃,虽然她的武艺还不如云大哥,但她自信能保护小姐。 所以,她也不会离开了。 辰时刚过一刻,傅若紫准备好了行李,在楚清宁等人依依不舍的眸光中坐上马车。随着车头阿义的一声高喝,马车往城门口而去,渐渐消失了踪影。 目送马车离开后,楚清宁心底竟生出了羡慕,若是她母亲还在,纵使万里,她也愿意奔赴。 灵栖见她出声,开口问道:“小姐,昨日下午月影就去贴了招募令,今早她从医馆回来回禀,说是有三人来应招。” “嗯,稍后我一人去过去就可,你去王府找一下王爷,若是他在就说我有要事与他说,请他来一下医馆。” 楚清宁细细想了想, 关于那位南先生之事还是要告诉萧誉璟一声才行,师傅并不是时刻在她身边,而那个人的手段又在她之上,还是得防一二。 灵栖颔首离开,她家小姐很少求人,可见昨日遇到的一定极为棘手。 楚清宁也不耽误,领着月心二人回意欢院,简单换了一身行头就从后门坐马车准备前往医馆了。 因为担心傅若紫,阿和又不在府中,所以她安排阿义送她回晋城,只是上马车时她发现今日的马夫是一张生面孔,她平日也没多注意府里多了哪些下人,加之这个马夫长相憨厚,故而她也就没多问。 走了一段路后,楚清宁掀开窗布帘,见是平时的路,她这才放下。 之后不久马车轱辘轧到一块石头摇晃了一下,楚清宁忙双手扶住车壁,又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她立即掀开面前的布帘走了出去,见是一片无人的偏僻巷口,她蹙眉俯视已跳下马车的马夫,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马夫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几声对不起就往别的巷子跑去了,只不过没一会儿就听到他闷哼倒地的声音。 楚清宁咬牙,看来此事定然有鬼! 她也跳下马车,四下看了看仍没有人出现,于是大声喝道:“别装神弄鬼的,有本事就出来,不要在暗处做小人。” “哈哈哈——”男人的笑声格外刺耳,在巷中回荡,像是黑鸦群起惊叫,嚇人心魄。 楚清宁面色凝重,转身紧紧朝着一处巷子看着,冷笑道:“南先生好手段,一会儿是男妓馆的白面小清倌,一会儿又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幕下,身份变换之间竟如此流畅,当真厉害。” “楚大小姐不也是吗?”南先生缓缓从巷子走出,俊美的五官颇有些阴鸷,令人生畏,他又道:“既然你清楚我是谁,就该知道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第八十一章 躲好了,别看 秋风打转,在紧密的巷子中盘旋,吹起了两人的衣摆。 他的视线像一条毒蛇,冰冷又邪性,僵持半刻,楚清宁无奈开口:“那日在雅旭阁确实是我不对,不该用银子侮辱了先生,但那时你我都是乔装打扮去的,行事匆忙也是情有可原,何必记恨这么久呢?再说了,我只知你是寻欢,其他一概不知,可否就此两别互不干涉,这样对你我都好。” “南宫旬安。” 片刻,他忽然开口,吐出了一个名字,楚清宁一愣,凝眉道:“什么?” “别叫我南先生,你知道那是假名字,我是御辰国的人,叫南宫旬安,潜入荆川皇宫就是要杀了皇帝。”他一步步朝楚清宁走过来,眼中的冷意加深,却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戏谑,“这下你知道了我是谁和所行的目的,就别想能躲个干净。” 这人怕是比萧誉璟还要变态!楚清宁暗自腹诽。 若是要杀她何必将自己的事说出来,要么他说的是假的,他在耍她!要么他说的是真的,此刻他就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不会出去胡说的死人罢了。 “我没多大兴致想知道你是谁,而且你所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无法判断。”楚清宁手下悄悄摸进袖袋,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但我很奇怪,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为何没有向太子告发?利用太子除掉我不是更简单吗?” 南宫旬安停住脚步,面上似是闪过一阵复杂地神色,随后才道:“谁说我要杀你的?” 耳边划过风声,楚清宁注意力一直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竟没防备身后。双手一下子被人按在身后,她只觉背上一麻,整个人就不能动弹了。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咬紧后槽牙,尽量压抑自己怒意。 南宫旬安轻哼一声,嘴角微翘,他大步走近站到她身前,抬起冰凉的手勾住她的下颌,左右翻看,挑眉笑道:“你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了,而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开始……” 楚清宁被他钳制着,清冷的眸光不带一丝畏惧,她轻笑道:“话不要说太满,小心不好收场。” 她话音刚落,周身就弥散出一股幽淡的清香来 原本按着她双手的那人的身子虚浮了几下,稍感不对便立刻开口提醒:“主子小心,她身上的花香有毒!” 南宫旬安速度极快用宽袖掩住口鼻,即刻退了几步,只是那按住楚清宁的人早已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便没了气息,仔细看他的脸还有一朵花纹逐渐绽开,花心处还隐隐渗出血来。 “这种花蛊极为罕见,看来南宫寅对你这个弟子十分大方,千毒万蛊的本领,虽说传了花蛊之类,倒算是倾囊相授了,可惜他当年背叛了毒医一族,如今才会落得双目失明独身一人的下场。”南宫旬安拂袖,似是将眼前的花蛊拂散,他唇角的笑意更甚,话中虽然一直提及巳寅,但看着楚清宁时的眼神竟有了几分满意。 楚清宁因为身子被点了穴,只得狠狠瞪着前方那个也不敢随意靠近的男人,他知道师傅的名字,而且他也姓南宫,如此一想南宫旬安也是皇室中人,难道他是临欢王夫妇之子? 又想起师傅的过往,她冷声道:“千毒万蛊称不上,但师傅终其一生都在研究药蛊,旨在将害人的蛊变成救人的药,虽然他不愿承认,可我知道,他与你们毒医一族不是一类人!” 这话许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缓缓间那抹笑意消弭,他咬牙道:“毒就是毒,为何要救人?看来我得好好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毒蛊。” 他掀开斗篷一角,黑衣之下一条银蛇正缠在他的腰间,涂着猩红的信子,那双眼透着蚀骨的煞气,它慢慢从暗处钻出来,朝着楚清宁就张开了血口挑衅。 对于蛊毒,楚清宁是不怕的,她的身上有原生花蛊,是师傅研制的药蛊之一,能够抑制大部分蛊毒,就算解不了也能避免立时毒发。 但她最怕的就是蛇这种生物,冷血无情,还有那能缠死一头牛的身子,光是看到她都会忍不住战栗。 “你怕?哈哈哈,你也有怕的东西啊!”他似是有些发狂了,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楚清宁不语,而是闭上了双眼,渐渐地她浑身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她的身体也在发热,同时,一阵浓郁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开来,带着她身上的细汗像一张水网,在周身形成了一道保护屏障。 “你 真是有趣,一次次给我惊喜,我一定要带你回御辰国见我母亲。”他托着银蛇的身子,一双凤目蓦地睁开,兴奋异常道:“试试看,在此之前你挡不挡的下来。” 那条银蛇像是感受到他的情绪,开始扭动自己的身子,直到缠在南宫旬安的手臂上,它朝着楚清宁所在的方向迸射了毒液,紧接着又吐出两枚银针似的东西。 那蛇毒凶猛异常,,一点点浸透楚清宁的屏障,而那银针也紧随其后,其目标就是楚清宁的颈间。 楚清宁虽闭着眼,但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屏障挡不了一刻了,只好默默地等着承受痛苦。 只是这刻还没来,她的背上就像是被人点了一下,瞬时整个人轻松下来。 她张开眸子,本想回头看是谁时,却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御辰国的世子爷大驾光临荆川,也不通知本王一声,有些说不过去了!”头顶的男人声音,清冽如泉,不带一丝杂质。 楚清宁轻轻抬头,萧誉璟那张俊逸如斯的脸落入眼帘,他嘴边噙着笑,看着前方的南宫旬安看似温和无害,那眼底却透着肃杀之气。 “王爷?”她轻声呢喃,耳边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她知道是南宫旬安的声音,正要回头看发生了什么时,却被身旁的男人按回了怀中,他的语气似乎还有些宠溺,“躲好了,别看。” 待到他再抬头时,面上全是浓烈的杀意,方才他用掌力打回那毒液与毒针,那南宫旬安躲得很快,但还是伤到了右手手背,可没想到他竟摸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地将那受伤之处的血肉直接削去,做事之果断可见绝非常人。 第八十二章 保你平安无虞 楚清宁此刻就像个孩童一般,乖乖地被他拥在怀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是方才接连迸发出蛊身之气,此刻就有些虚脱了。 而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好闻,吸进鼻间,楚清宁只觉更为放松,慢慢地她发现,依靠着他的感觉竟觉十分安心。 “楚清宁!”南宫旬安骤然出声,凌寒的眸子平淡得反常,依稀可见斗篷下那条银蛇正绕在他的右手上舔舐着那血肉模糊的地方,发出嘶嘶的声音。 被喊到自己的名字,楚清宁从安逸之中回过神来,感觉到身旁之人没有再箍着她,她轻轻推开他的怀抱,转身对上南宫旬安的视线,幽幽说道:“蛊毒既可伤人,也能伤己,你我本无多大冤仇,何必苦苦相逼?” “哈哈哈——”他又是大笑起来,但面上没带一丝笑意,眯紧的眸子危险不已,紧紧锁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我说过,从你招惹我的那一刻,就别想着再清净度日。”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楚清宁被他盯得心底隐隐发毛,但仍不甘示弱瞪了回去,只是他丝毫不在意,反而抬起已经止住血的右手,将溅到手腕处的血一口舔去,如蛇一般阴鸷冷煞。 看到这里,楚清宁别看眼去,她当真是看不得这样的。 忽然头顶一暗,青墨色夹薄棉的风氅落在她身上,带着后头那人的温度,又恰好遮住了她的视线。 “本王出于对毒宗的敬意,一直不动御辰国,若是你敢对她有一丝念头,那么你们毒医一族就等着与御辰国一起消失。”萧誉璟冷冷开口,他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南宫旬安浑身蕴着讽刺的笑意,随后便隐退到原本走出来的巷子中消失了。 听到他终于离开了,楚清宁挑起身上的风氅再次确认,等真没看到人时才大大舒了一口气,脚下也不自觉地趔趄了两步,好在有人在背后托着她纤瘦的腰肢。 萧誉璟面色缓和了几分,勾唇笑道:“小心些,一个南宫旬安而已,你竟会这般怕。” “并不是,只是我……我害怕那蛇,这才心生惧意。”楚清宁站直身子,脸上有几许羞赧,“方才也是多亏了王 爷相救,否则清宁此刻已经死了,不知王爷为何会来这里?” 每一次萧誉璟都像神兵降临一般来救她,时辰又都那么刚刚好。 萧誉璟仰头望着碧蓝的天,像是在自言自语:“本王早就在这里了,只是感觉你故意在激他,所以等了好久,最后见你实在不敌,这才不得已出手了。” “……” 听他如是说,楚清宁郁闷至极,他是哪里看出她在激那个家伙的?明明是那个家伙自发告诉他自己的身份的,她这完全就是被迫的!还有,她要不是有护身的蛊身之气,岂不是早就死了? 她方才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竟然觉得在他怀中十分安心! 她的一张小脸不停地变换着颜色,萧誉璟不知何时竟看得出神了,他下意识伸手抚住她的一侧脸颊,轻声道:“与你开玩笑的,灵栖来禀告时,跟踪南宫旬安的影卫就传出信号,本王料想你会有不测,所以赶到了这里。” 在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楚清宁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的镇定又开始打转,两抹红晕浮了上来,她抿唇轻轻躲开来,错开话题道:“听王爷唤他世子,您知道他的来历是吗?” 提到了南宫旬安,萧誉璟脸色微沉,缓缓才开口:“你应该猜到了,我也不多费口舌,他确实是毒医一族的圣姑之子,即也是临欢王的独子,自小以身练毒,你招惹不了。” 见楚清宁低眉沉思,他又道:“你不必怕,本王会保你平安无虞。” 楚清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有几分了然,这或许是因为师傅。 …… 路上一直想着事,就连到医馆门口她都没有察觉,马车外萧誉璟留下的影卫禀告了好几次她才应了声。 下了马车后她忙走进医馆,影卫也随行入内,楚清宁停住脚步,抿唇说道:“地方已送到,这位影卫大人还是回王爷那里。” 那影卫不动声色,持剑禀告:“王爷给属下下了一道铁令,除非风昭倒下,否则绝不让小姐掉一根寒毛。” 楚清宁颇感无语,但见他一脸刚毅,想必她再说也是无用,只好任由这条尾巴跟着自己。 方才她们也谈及南宫旬安的目的,虽说他故意告诉了她,但却不能全信, 至少对于太子,他一定是利用了的。 有他在紫极宫,她要对付萧珽他们还得再筹谋一番。 “小姐,您来了。”月影推开隔门从后院出来,见到楚清宁她微微蹙眉道:“今日来得晚了一点,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楚清宁摇摇头,“无碍,应招者在何处?” 月影垂首,侧头朝后院看去,嘴上回道:“那三人已通过文试,此刻在院中等着。” “我知道了,你且在外头候着,若是有病客就先请进来等一下。”楚清宁习惯性地拿起药箱,见月影看着那位影卫风昭,她介绍道:“这位是摄政王府的影卫大人,不可放肆。” 月影听闻,立时应声退下。 楚清宁松了一口气,偷偷看了一眼仍没什么表情的风昭,心想着到了夜里,他还怎么将他带回太傅府? 想了一会她越发头痛索性就不想了,随后推开隔门,她走进了医馆的后院,只见三个外表迥异的男子站在院中,齐刷刷地看向她。 “三位先生有礼,在下是这间医馆的主人,既已通过了文试,想必几位都是有些医领的”楚清宁站到他们面前,清声道:“接下来就由在下分别来试一试几位,这位先生你先来。” 她随手一指,皮肤黝黑看似庄稼汉的男子微愣,问道:“凭什么让俺先来?这不应该抽签排号吗?” 楚清宁闻言眉头一皱,冷笑道:“先后有何问题?若是你确有本事在下自会请你,若是你只是滥竽充数就算是招不到人医馆也绝不会收你。” 阿笙的歌说 补昨天的……嗐 第八十三章 是有意呢 那黝黑男子啐了一口,转身就要走,一边离开一边骂道:“什么狗屁医馆!比俺们这些农村人都没规矩,亏得俺娘非让俺来试试,还不如跟村头的王大爷做赤脚村医!” 身后的风昭上前了两步,似乎是要教训那个男子,但被楚清宁制止,不听话且又如此暴躁之人怎能当好一个医者?这样的人她也不会要的。 剩下两名应招的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吭声。 楚清宁回头看他们,目光扫到他们面上的表情,道:“若二位也如方才那人所想,大可现在就离开。” 这二人面色皆是一僵,其中那个瘦如精猴的男子先一步上前回道:“小人原是怀心堂的掌柜,听闻贵医馆招贤纳士特意来应招,既是有心而来自然任凭庄大夫考验。” 另外一人十六七岁的年纪,颇为不屑地扫了那瘦猴男子一眼,随后岁楚清宁恭敬地抱拳道:“小人不似这位兄台背景,只是家父也是一位老大夫,他老人家敬重庄大夫年纪轻轻却乐善好施,救贫苦百姓于水火,乃我辈之典范,故而前来医院求招,即便当个药童也是三生有幸。” 听他二人自荐,楚清宁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而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倒让那两人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互相敌视看了几眼。 “既然二人都如此有心,那就开始。”楚清宁扬眉平视,随意挑了一位,是那个十六七岁的男子。 此时情况与之前相比已大不相同,谁先被叫去,只要回答的毫无错漏大有可能就会被留下。 被指到的男子面上闪过雀跃,他挑眉故意挑衅那个瘦猴男子,直到看到对方咬牙憋气这才满意地跟在楚清宁身后走进了后院的一间药房之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辰,门开了,那男子率先出来,原本神清气朗的神态此刻像霜打过的茄子颓败。 在外头等得心焦的瘦猴男子一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心底立刻放松了些。 楚清宁没有出来,而是招呼瘦猴男子直接进药房。 这二两名男子一进一出,一得意一失落,全然是不同心态。 约又过了一刻钟,灵栖来了,她 一问在外看守医馆的月影,知道大小姐在后院试人,就赶紧越过隔门进入后院。 风昭听到声响,刚提起剑见到灵栖,他眼色一亮出声唤道:“灵栖姑娘!” “你是?”灵栖刚踏进后院,面上前就飞来一阵风,一名陌生男子就落在了她面前,她谨慎地退了两步,待站定之后微愠道:“你这是做什么!” 风昭笑容一滞,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些距离道:“我是风昭啊,还记得两年前在战场上,是你救了我,还向云统领进言将我收进王爷的影卫之中,难道你都忘了吗?” “风昭……是你!”灵栖想了一下这才记起,那时候有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新兵入伍,轻功极好,拳脚功夫也不输给她,还一直当她是哥哥,乐了她好一阵子呢。 有一次邬筑国大军趁着夜色大举来犯,她救了他……具体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他还是个矮个儿,如今怎么像雨后春笋似的拔高了这么多,也难免他认不出了。 风昭见她认出了自己,挠了挠头笑道:“还好你还记得我,不然……” 他低垂着眸子,不敢对上灵栖清澈的目光,以前他以为她是男子,这才与她称兄道弟好几个月,到临走时才从统领口中得知她是女子,心中念了许久,今日终于又见到了。 “都两年多未见了,那时候你刚成为影卫就被王爷遣回了上陵城,你我倒是连道别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跑了。”灵栖侧头看了眼药房,又对他说道:“王爷那时派你回来,是有要事?” 风昭点点头,神秘地低头靠近她耳旁说道:“王爷让我暗中将楚小姐的事记录下来,然后日日传信给他。” 说罢又站直了身子,面上却微微染了红晕,只是灵栖完全没有察觉到。 “王爷,他竟然……”灵栖掩住嘴,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她有很快冷静下来。 三年前自从在毒宗前辈那里回来之后,小姐似乎就和王爷有了联系,之后王爷多次有意无意救了小姐,甚至还因为小姐的一封信容许她一个女子随军上战场。 小姐也很奇怪,当年她给的那封信其实是给王爷的,准备好的衣物中还塞了一个装这毒蛊粉的瓷瓶,她知道这个 就是临行前小姐让她好生用的东西。 后来她将这个瓷瓶交给了云济,不过她没说是小姐给的,只说是傅若紫托她带来的,之后听说交到了傅爷手中。 此后,傅爷便用这瓶蛊毒粉发动了鹿涯岭的那一仗。 而王爷这次又只带她回上陵城,那日还直接奔着小姐去的,这桩桩件件连在一块,她倒是有些傻了。 王爷对她家小姐,是有意? 风昭见她想的出神,忙道:“灵栖姑娘,此事你可别说出去,王爷若是知道了,你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灵栖摇摇头,刚要开口,就听到药房的门开了。 “请。”楚清宁站在门口,对那个瘦猴男子说道。 那男子神色痴呆,像是见了什么令他惊慌的东西,呆呆地点头,随后垂着双手从后院走了出去。 “小姐!”灵栖低唤一声,忙迎了上去,“有合适的人选吗?” 楚清宁低垂着眉眼,意思灵栖再明白不过,就是一个也没有。 “虽然这几人都过了文试,但心有杂念,在那么多奇珍药材面前,只注重于用那些大补之药,从而错漏了其他不起眼但能固本培元的药材,实在不堪受用。” 楚清宁略有些失望,抬脚就往医馆大堂走去,灵栖二人也顺势跟上。 刚推开隔门,就见月影站在门口朝外远眺。 “怎么了?”她问,紧接着也快步走到门口,只见不远处一群百姓围在一起。 月影忙退在一旁,解释道:“是方才来应招的村医姚大仁,长得黑黑壮壮的那个,好像中了什么毒倒地不起了,奴婢本想通知小姐,但见有人在替他解毒,所以在门口等着,若是那人不行再通知您。” 第八十四章 他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楚清宁凝眉看了一眼月影,轻声责备道:“事关人命,又在我们医馆跟前,怎能因有人施救而不予理会?下次不可这样。” 月影面露愧色,垂首应是。 “灵栖,你去药房取一瓶清毒丸,我先去看看那人情况如何。”楚清宁率先走出了医馆大门,又回头吩咐道。 “是。”灵栖应声返回后院,而身一旁的风昭则换上了一副严正的神色跟在了楚清宁身后。 此时街上人算不得多,但有热闹可看就聚集了许多百姓。 楚清宁挤开外层站着的人,尽量往里面挤,可挤了半天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无奈之下她回头看了看风昭。 他明白她的意思,立即上前用手中的长剑顶开人群,硬是给楚清宁开了一条道,她也不含糊直接走了进去。 眼前如她所料,那名叫姚大仁的庄稼汉子此刻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他嘴角泛着白沫,眼球布满血丝,眼角似乎还流出了脓血,且伴有紧促的呼吸困难之症,看这样子大抵活不过半个时辰了。 而且他双手双脚呈青黑色,这毒已经通过血脉渗出了皮肤,说不定他吐出来的气息都是含有剧毒! 楚清宁忙站前一步出声大喝道:“大家快散开,他的身上呼吸都是剧毒!” 有些百姓知道她是世宁医馆的大夫,听到这毒会传染,连连后退互相告知,更有甚者已然慌不择路地跑了。 一时间,围绕的百姓只余三三两两,站的很远还用手捂住口鼻,免得倒霉催的也中了毒。 见灵栖还没回来,楚清宁与风昭说道:“灵栖许是没找到,麻烦影卫大人回医馆让月影去帮她找,顺便让她们带一碗清水来。” “风昭不敢,王爷吩咐属下要时刻保护着您,绝不能离开。”风昭抱拳,但仍纹丝不动。 楚清宁抿唇气急,随后又道:“你不去,我便徒手替这人医治,届时我中了毒,看你如何与王爷交代。” 这话难住了风昭,他握剑的手紧了几分,左右权衡之下这才快步往医馆走去。 “楚小姐倒是很聪明,知道将碍事的人支开。”楚清宁刚想叹口气,身后便响起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 她蓦然侧过身子,姚大仁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头戴黑纱帏帽的女子。 “这是自然,祸不及人,况且他们围在这里,地上这位只会因为此处气不畅死得更快而已。”楚清宁勾唇笑道,但她的眸子中却没有一点笑意,“何况,谁能想到你这个下毒者,竟会被看成是施救者呢?” 那女子淡漠地听她说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而是蹲下身子,伸出手扣住那男子的下颚,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楚清宁一愣,只觉得奇怪,她为何能直接触碰那男子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是世子给楚小姐出一口恶气,谁让这厮对您不客气呢。”女子又站了起来,解释道:“这是一半的解药加哑药炼制而成,人么死不了,日后也不过就成了一个半身不遂又哑的废物罢了。” “南宫旬安?他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楚清宁水眸怒睁,带了股严寒的冷意直逼那女子,“我的事轮不到他来置喙,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要你有来无回!” 她们二人你来我往,百姓们倒有些看不懂了,但出于自个儿的命重要,也只能站在老远处等着。 这个时候灵栖几人找到了清毒丸,将药丸和一碗清水一起放在托盘中,端去交给楚清宁,接着就退后了十步警备着四周。 楚清宁借过托盘后,她回头扫了一眼那个女子,清声道:“将话原封不动带给南宫旬安,我说到做到。” 随后她隔着手绢扣住姚大仁的下颚,另一只手给他倒了两粒清毒丸进去。 女子隔着面前的黑纱笑意渐深,她忽然抬手撩开黑纱一角,露出一张媚骨如斯的脸来。 楚清宁站直了身子仔细打量,她眸子一眯,细想之下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您不记得我了?”女子抿唇轻笑,又道:“当年九云殿那件丑事,我可是帮了您的一个大忙呐。” “你,你是……霄红!” 她是昌宁县主顾筝那个失踪的丫鬟! 三年多了,宫中护卫至今没有抓到她,没想到她竟也是御辰国的人,而且还是南宫旬安安插昌宁县主的身边的细作。 当时她也觉得奇怪,那件事进展地太顺利了,顺利到她曾以为这是 梦中的桥段、 “奴婢这次来,还要替世子带一句话。”霄红放下了黑纱,“再过几日就是太子选正妃,请您好好准备,世子他期待看到盛装出席的楚小姐。” 楚清宁神色复杂,没有吭声。 没一会儿,霄红便离开了,而那个姚大仁服了清毒丸之后,肤色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也辗转苏醒了。 百姓们看到变化,有几个胆大的上前仔细看了,发现方才半死不活的姚大仁此刻胡蹦乱跳的,便立即上前问了几句。 而姚大仁知道是楚清宁救了他,想起之前在医馆他桀骜不顺的态度一时面露羞愧,说道:“蒙庄大夫不计前嫌,就俺一命,日后定当报答!” 楚清宁摆手,解释道:“你这毒虽猛,恰好医馆的清毒丸就可解,日后小心些。” 姚大仁千恩万谢,愣是给楚清宁磕了几个脑袋,这才拖着病躯回家,她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清毒丸她还没有试过,本不知药性,今日看着似乎比自己所想的药用值高一些。 只是这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她也说不好,虽说给他配了些药来缓解,但也只能全看此人的造化了。 临近天黑,灵栖扶着有些倦意的楚清宁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今日她费了许多神,此刻累的双眼微闭,直打呵欠。 行至一半路程时,马车外一阵嘈闹声惊醒了她,掀开帘子一看,竟然是三五个乞丐在围殴一个清瘦的小乞丐。 一旁还有个身穿华贵服饰的少女急得直跺脚,哭着喊:“求求你们,别打了!” 第八十五章 湘雨的心意 “灵栖,快去救人。”楚清宁吩咐坐在靠外侧的灵栖,见她应声掀帘走出马车,又道:“再问问清楚怎么回事,我看那个少女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灵栖听命立即跳下马车,赶马车的风昭也一并跟着,两人简单几招就打退了那几个乞丐。 “谢谢!谢谢!”少女对灵栖二人连声道谢,接着赶忙扑到地上询问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祁山,你伤得怎么样了?” 那叫祁山的少年挣扎了几下,推开那少女试图要站起来,但似乎伤到了腿,稍稍一用力就又倒在地上。 少女眼中心疼不已,再上前要扶他时又被他费力拂开。 “祁山,你……”她哽咽道,明艳俏丽的小脸满含失落与难过。 灵栖这时眼神示意风昭,他立即上前点了祁山的睡穴,随即又将他扛在了肩上。 “你们干什么!快放下他。”少女小脸煞白,紧紧揪着风昭的衣袖,咬牙拉扯着。 “姑娘无须紧张,这位小哥看上去受伤颇为严重,我家公子就是开医馆的,平日就赠医施药,绝不会眼看着他受伤而不顾。”灵栖扶住她的双肩,轻声解释道,见她放松下来,趁机追问:“恕灵栖多嘴,看穿着,姑娘身份不一般,怎么会和这位小哥认识?” 少女抬头,清澈的眸子在看向祁山时划过一丝忧伤,“小女名唤苏滢滢,是饶州城首富的二女儿,祁山姓徐,是江陵城盐商之子,自小与我缔结了姻亲,原本两年后我们就要成婚了……” 经她所说,一年前徐祁山的父亲因私运官盐而被发配关外,母亲也因此缠绵病榻不久便去了。 他不信一向奉公守法乐善好施的父亲会做这种事,于是多次敲登闻鼓鸣冤,可皇上就是不见他,县官更是嘲讽他没有银子就是一文不值,从此之后他就与乞丐为伍,整日胡言乱语,时常被人打。 徐家败落,原本的姻亲就成了累赘和臭名,不堪受辱的苏父便派人将婚书退回给了徐祁山,至此两家断了联系。 苏滢滢与徐祁山本就相互爱慕,认准了对方,如今生离她怎会舍得,于是偷偷从家中跑了出来,来上 陵城找徐祁山。 这几日她一直在找,可问过的地方都没有见到他,直到有几个乞丐主动找上苏滢滢说带她去见徐祁山,她欣喜不已没有防备就跟着他们去了。 没想到那几个乞丐是要行不轨之事,她跑了半条街本以为跑不掉了,徐祁山却出现了。他挡在她面前,却被打几个乞丐打得半死。 这个时候楚清宁她们正巧经过,否则徐祁山必死。 灵栖听后简单给楚清宁复述了一遍,跟着说道:“这二人确实可怜,但他们所说的需得查查,防人之心不可无。” 楚清宁点点头,“将他们先送到客栈去,再去医馆让月影抓几幅伤药的方子送去,既然被我们碰上了,还是得先救人,调查之事你偷偷去。” “是。”灵栖应声。 …… 翌日,楚清宁还在睡梦中,砰嗒一声巨响在庭院中炸开把她惊醒了,她忙披上外衣出屋,却见楚湘雨浑身被熏得漆黑,站在庭院中就像一根树干,若不是她口中吐着黑烟,她都没认出自己的小妹。 一旁的月心和月牙也吓得不轻,灵栖到时冷静地多,先走过去驱散了些黑烟。 “湘儿,这大清早的又在闹些什么,是不是之前的禁足罚的太轻了?”楚清宁抿唇上前,不顾脏地用绢帕替她擦去面上的炭黑。 楚湘雨扁着嘴,剑雨阁那件事之后,姐姐就罚她在勤芳院闭门思过,那次确是她错了,受罚是应该的。 只是她刚从青蔓口中得知太子要开始大选正妃了,太后偏偏指定要长姐去参选,此事总觉得有几分怪异,所以便想着将自己的黑煤弹送几颗给长姐防身用,没想到刚进意欢院庭中就掉了一颗,结果就如此所见了。 “原本这是给姐姐防身用的,想不到先炸了我自己了,哈哈哈——”她尬笑回答,被擦干净的小脸露出几分羞赧。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新晋小侠女的称号一定会被人倒挂着嘲讽的。 看得出小妹心中所想,楚清宁宠溺一笑,捏捏她的小脸,调侃道:“你这小花猫还好意思出勤芳院,姐姐还需要这些个玩样儿护身吗?” “哼,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再拿回去!”楚湘雨一撅小嘴,转身就要走,却被楚清宁拉住。 她接 过她手中的三颗黑煤弹,客气道:“姐姐在此多谢湘儿了。” 楚湘雨这才满意,而问讯赶来的青蔓,一看到二小姐成了这副模样,险些晕了过去,忙拉着她回去梳洗了。 目送她们离开,楚清宁长出一口气,这个不省心的丫头,一会儿不惹事就闲不住,真是辛苦青蔓了。 “小姐,此时还太早,要回屋再睡一会儿吗?”灵栖问,看她闭上眸子点头,又转身吩咐月心二人收拾一下庭院。”这才扶着她回屋补眠。 楚清宁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灵栖进屋来唤醒她,才幽幽醒来。 “什么时辰了?” 灵栖伺候她下床洗漱,回道:“快午时了,之前奴婢们见小姐睡得沉就没进来,这是怕您饿坏肚子,这才进来唤您起身的。” 楚清宁揉了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她竟睡了这么久,看来昨日确实太累了,她也得喝两剂汤药补补身子了。 想起什么,她问道:“对了,昨日那两人身份查得如何了?” 灵栖摇摇头,“那苏滢滢确实是饶州城首富之女,徐祁山也是盐商之子,但奴婢查出来他二人并没有婚约,也不知这是假的,还是有人掩盖了真相。” 这事她反复与前徐家的总管问过,他一口咬定他家少爷年龄尚小未曾婚配,而与饶州城苏家也只是故交而已。 “先静观其变,待派人去饶州城打探一番,再做打算。”楚清宁吩咐道,拿起灵栖递过来的巾帕覆在面上,感受到热气包裹着气息,心中却起了千丝烦恼, 再过几日,萧珽选太子妃,皇后的不明深意,南宫旬安的虎视眈眈,她又该怎么应对? 第八十六章 病了还这么诱人 这日楚清宁没有去医馆,而是吩咐月影好好守着。 躺在软塌上想了半晌,临近天黑时她还是病了。 心火上浮,她面颊绯红如高原红阳,整个人似乎在火炕里烤着,但是一双脚却是冷的彻骨。 楚清宁晕厥前不准灵栖告知老爷与二小姐,所以她只能悄悄派人找大夫来看诊。 又亲自去后厨房提热水给楚清宁擦拭去热,还用自己的手给小姐捂脚,但作用似乎都不大。 但接连请的三四个大夫来了都没有看出是什么病症,只是写了几份寻常治风寒的方子便走了。之后灵栖让月心与月牙一同去后厨熬药。 平常她们二人就帮楚清宁煎药,所以厨娘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待到药熬好,分别灌了大半碗,楚清宁的面色仍是绯红 “小姐!小姐你听得到灵栖的声音吗?”灵栖担忧地伏在床头,看着楚清宁禁闭的双眼,她眼中隐隐含着泪。 想不到练了一身功夫,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她真是没用!如果毒宗前辈在的话…… 忽然想到巳寅一定能救楚清宁,灵栖就连忙起来,吩咐月心二人:“你们继续给小姐擦拭去热,别惊着府里其他人,我去去就回。” 话毕,她立即提起手中的剑,披上夜色一般的斗篷离开了意欢院。 “恰巧傅姑娘回了晋城,小姐这次又病得这般突然,连着喝了几副药都没苏醒,刚看灵栖姐姐脸色如此难看,怎么办!”月牙紧张地捏着双手,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走动。 月心相对要冷静一些,她绕过雕花屏风摸了摸铜盆内的水,发现已经凉了就端着铜盆走了出来,可见月牙还在来回绕圈子,她压低声音斥责道:“刚刚灵栖姐姐让我们继续给小姐去热,我们虽然没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小姐此刻舒服一些,所以,你别在这儿浪费时间,随我一起去后厨拿水来。” 她相信,灵栖姐姐此刻出去,一定想到法子救小姐。 “嗯,我,我知道了。”月牙被她当头棒喝,愣了愣又很快回过神来,这是眼神坚定了一些。 月心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后厨房提热水,只留几个 三等丫鬟守在院门口,她们知道里面的大小姐出了事,但都不敢胡乱声张,只能静静站着。 这个时候,一阵凉风扑到这几个丫鬟的脸上,那股凉意灌进脖子,几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谁也没有看到一个玄色的身影越过了院墙,进入了意欢院内。 萧誉璟站在庭院中四下扫了扫,锁定了中间那间闪了烛光的屋子。 轻轻一推,他闪身进入了外屋,里面烧着火炉取热,许是因为怕楚清宁再度着凉,所以里面加了许多木炭。 “嗯……不要,放开我!”里屋传来一阵梦呓声。 萧誉璟眸光在微弱的烛光下,映照出几分复杂之色,他信步越过雕花屏风走进了里屋。 此刻的楚清宁只着一身粉白色的亵衣,白嫩泛红的面庞透着一阵莹润的光晕,失色的唇瓣像杏花的花瓣,光滑细腻的肌肤展露在空气中。她虽然瘦,但该丰韵的地方一点也不小,她就是这样静静地躺着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萧誉璟喉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他凝眉侧身不再看她。 这个小狐狸,病了还这么诱人,要是换了旁人不得扑上去? 心中心思跳了几下,他听到了她重若沙掩的呼吸声。 萧誉璟抿唇细听,随即侧着脑袋朝她的床尾走过去,沿着床边坐下,然后伸手进床里头随意抓住一条棉被,将它盖在了她的身上之后,他才转过头来。 似乎感觉到身子的燥热,楚清宁在梦中挣扎了几下,不经意就踢到了萧誉璟的手背上,刺骨的凉意传来,他为之一震。 他没有多做深思,而是抓住她还在乱动的脚,萧誉璟抬眼看着她难过的小脸,心中闪过一阵不适。 他推动掌力覆在楚清宁的足底,将他的内力灌注到她的体内,使其在她身体中将寒气驱散出来。 随着她的双足渐渐回暖,楚清宁的面色也慢慢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 “前辈这边请,我家小姐白日里与太子府的南先生动过手,原先还好好的,就是累了些,到了夜里就不知怎么高烧不退,双足冰冷,吃药都没有半点效果了。” 灵栖一人赶着马车前去找毒宗前辈,经过城门看守时正巧遇到他要进城。 一问之下才得知巳寅之 前给楚清宁养了一只命蛊,因为发现那蛊虫较于平常痛苦翻滚,他就知道一定是他的徒儿出事了,这才加紧脚步地往城内赶。 守城的将士见她二人神情有些不对,并没有放行,就在巳寅准备施蛊时,灵栖摸出了一块令牌,呵斥道:“大胆!摄政王府的事都敢拦,你是有几个脑袋?” 一见是真的通行令牌,那几名守城将士直接跪下让开了道路放她们离去。 上了马车后,巳寅撩开帘子,看着那些还跪伏在地上的将士,他冷哼一声,道:“某些时候,那臭小子的面子还挺管用的。” 在外头赶车的灵栖听到了他其中的嘲讽之意,她没有回应,她一直在担心楚清宁,不知道小姐此刻怎么样了…… 所以她一路疾驰,里面的巳寅动摇西拐的,但依旧保持着稳定。 直到马车停在了后院的角门口,那里的看门的她很熟,所以才能偷偷地混出府去不告知楚策。 进府之后,巳寅不用灵栖搀扶,靠着身上的视蛊一步不落地跟在灵栖身后。 等进意欢院之后,巳寅先踏进外屋,一阵颇为熟悉气道划过他的鼻端,他也没吭声,而是让灵栖先进去看看楚清宁的情况。 灵栖原本以为小姐更为严重了,想不到进去之后发现她的烧竟然已经退了,而且睡得也安稳了许多。 “看来她今日是动用了身上的障蛊,但是力度和蛊量没有控制好,才会使身子发凉高烧不退。”巳寅听到灵栖禀告,面上释然地解释道:“好在有人给她输了真气活脉,这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第八十七章 此事之后,欠你三件事 灵栖心中疑惑,她并没有小姐输什么真气,况且她的内劲练得很慢,虽然几年磨炼,那也只是拳脚的提升。 不是她,那只能是旁人。 “难道是有其他人闯进了意欢院!”想到这种可能,灵栖忙掀开棉被一角检查。 巳寅站在屏风外张开手掌,一只蓝色纹路的蜂虫从他袖袋飞出停在手掌上,没一会儿又飞起来朝里屋床榻那边飞去,在楚清宁面上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她的手腕处把尾针扎进了皮肤。 灵栖盯着那只还在吸吮的蜂虫,又看到楚清宁因为疼痛而蹙紧眉头,她担心道:“前辈,小姐看起来有些痛苦,这……” “不必紧张,这是老头子我培养的药蛊虫,只要它吸了人血回来,我就能辨知病症。”巳寅说罢,手掌微合,那蜂虫便像是得了感应立即飞回了他的掌心。 灵栖应了声,但心底实在没谱,她不懂这些,但她相信毒宗前辈是不会害楚清宁的。 她将楚清宁的手腕塞进棉被里,然后起身走到屏风外,正好见到那只蜂虫原本的蓝色纹路此刻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它的尾针正刺在巳寅的掌心,似乎将自己吸吮过来的血灌入巳寅的身体之中。 只是一瞬,那蜂虫身上的纹路又变回了蓝色,随即又飞进了他的袖袋。 巳寅垂下手,面色较于之前刚进屋时更缓和,“没有大碍,只是身子还有些虚,这几日就在府里养着,那个医馆关几天也罢。” 听及此,灵栖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方才所说的事,她便又道:“前辈,有人私闯小姐的闺房,这事若是传出去影响诸多,万一那个人又与太子府那位有关……” “放心,那个人只是给宁丫头输了真气,其他什么都没做,就说明不是那个人。”巳寅摆摆手,作势要离开了,“等她醒来后,替老夫转告她,用蛊就是在搏命,不控制好自身迸发的量,那下一次咱们师徒见面恐怕就是老头子我下去的时候了。” 灵栖忙迎他出屋,她见天色已晚,提出用马车送他出城,但巳寅为人固执一定要自己走,灵栖也无奈只好送他到城门口,守门的那几个将领大老 远看到她就让开了条道。 “你回去,想必这个时候宁丫头已经醒了。”巳寅跳下马车,催促着灵栖回去。 本来心中就一直牵挂着小姐的灵栖,见他在朝城外走去,只好行礼道:“多谢前辈,灵栖告退了。” 听着马车渐行渐远的声音,巳寅停下脚步转头朝另一条街道走去,脚步轻快很快就拐过转角没了踪影,看得守门的将领一脸不解又不敢问。 走至一处二进一出的四合小院,他抬手敲了三下大门,里头很快有人应门。 跟着看门小厮,巳寅面色平淡地走在后头,直到在主屋前停下。 “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想不到大半夜的倒是急匆匆赶来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迎着月光那人的脸也被照的清楚明了。 萧誉璟穿着一身宽松的缎面衬衣,看着像似刚沐浴了,但他的眸子却精神熠熠,“庄叔来找本王,是有急事?” 巳寅知道他阳话阴讲的毛病,便直接略过他走进主屋找了一张太师椅坐下。 见他如此,萧誉璟也不生气,屏退了那带路的看门小厮,他也随即进屋,勾唇笑问:“莫非是愿意投入本王的麾下了?” 他说的话语气中带了几分逗乐,巳寅重重吐出一口气,怒气却上涌。 “你也少装糊涂,方才就是你去了宁丫头那边!”太师椅上的老者一拍身旁的案几,面上似有薄怒,“我早知你对她心思不纯,可她是老夫的徒儿,绝不能栽在你这小子手里。” 他话音刚落,主屋内会客厅的气氛就将降下了冰点,两人之间像是有看不到的狂风巨浪。 最后还是萧誉璟先打破了这怪异的平静:“庄叔特地赶来,不就是亲自将这丫头托付给本王吗?否则,你该如何对付毒医一族的少主?” 被戳穿心中所想,巳寅浑身微震,犟了片刻还是别过脸说道:“就算老夫不说你也会管宁丫头的,你心里头打着什么算盘老头子我也知道。” 萧誉璟装作不懂,笑着问道:“哦,什么算盘?” 巳寅站起来走到门口,侧头朝向里头眸光熠然的男子,道:“此事结束后,老头子欠你三件事。” …… 在意欢院歇了几日的楚清宁总算好了许 多,她躺在软塌里枕着小妹亲手做的花开并蒂棉枕一脸平静,一时间将烦心事都忘了干净。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灵栖托着一碗青丝肉蓉小米粥进来。 “小姐,该喝粥了。” 楚清宁睁开了一条眼缝,苦恼地喊道:“又是粥……我听到都觉得饱了。” 灵栖摇摇头,将托盘放置桌上,她小心将粥碗端出来,道:“小姐赶紧喝,这多日不去医馆,月影说人都快挤破医馆的门了。” 听到这楚清宁也不好再推辞,挣扎着起来坐到桌边,老老实实地喝粥。 刚喝了一口,她忽然想起选妃之事,便问道:“我没记错的话,明日就是选妃大典?” 灵栖点点头,“明日奴婢陪您一块儿去,得千万提防太子宫中的人。” “放心,这次我有分寸,若是在这么闹一出,师傅他老人家得再给我加几味毒不可。”楚清宁调笑道,但想到医馆她又道:“看来今日医馆又去不了了,你让月影撑着些,这几日就施药,待此事结束后,我们直接去人市挑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做药童学徒,再细细教导起来。” 孩子犹如白纸,和她之前所想的一样,这样教出来的最适合她的医馆。 她们二人正在商讨,月牙这时敲了敲门,轻声道:“小姐,奴婢有喜事禀告。” 楚清宁微讶,唤她进来问:“有何喜事?” “宫中传了旨意,晋升老爷为太师,日后我们太傅府就要变成太师府了。”月牙面上喜悦难掩。 楚清宁手中的动作一顿,连忙放下粥碗,反复确认,月牙也是一遍遍回答了她。 太师府……多久没听到了,她的心隐隐痛了几下,前世的种种又闪现在眼前。 第八十八章 你可以试着求我 翌日晨起,楚清宁端坐在梳妆镜台前,神色淡然地瞧着菱花镜中的自己,任由灵栖为她梳妆上粉。 花了半个时辰精致打扮之后,较于之前的淡妆遮面,今日的她比起上次宫宴时更加清新脱俗,犹如池中绽开的清莲皎洁无瑕,出尘如仙。 甫戴好珠钗,月心捧着锦盘进屋,楚清宁侧头看去,见上面放置了一件色彩明艳的华裳,她微微皱眉道:“这是谁送来的?” 月心将锦盘放在桌上,回道:“是李嬷嬷拿过来的,据她说是太子宫里的人一早送来的,那人嘱咐一定要大小姐穿着入宫。” “……”楚清宁静默无言,目光一直盯着那件格外晃眼的衣裳,似是隐着几分愤怒。 灵栖觉察不对,上前将那件衣裳展开仔细看了看,可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这件衣裳虽然用料精细华丽,但色彩过分绚丽,旁人许会觉得是太子宫给的恩典,但这衣裳与她家小姐的穿衣用色差别甚大。 那送衣裳过来的人,摆明了就是要戏耍小姐。 “李嬷嬷可有说这是太子宫中的谁送来的?” 月心抿唇细想了一下,才摇摇头表示不知。 “既然没明说,那小姐不必理会就是了。”灵栖转身看向楚清宁,准备去衣箱拿一件适合她穿的素净衣裙。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楚清宁便喊住了她:“慢着灵栖,若是我不穿待会怕会多出事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奴婢明白了。”灵栖迟凝片刻,知道小姐自己心中一定有注意,只好拿起那件衣裳帮她换上。 待换好的楚清宁悠然一转身,有别于平日的清雅,她这身装扮颇为俗气,再加上她特意让灵栖给她上了最艳的口脂,直接将她面容的灵秀遮去了许多。 灵栖几人都没说话,小姐这一身丑事称不上,但绝对是放在贵女之中怎么也找不到的那种。 “差不多了,马车备好了吗?”楚清宁也不介意,不太自然地朝屋外走。 注意她的不适应,灵栖快步追上去帮忙提着厚重的裙摆,顺便回道:“早就安排好了,这次有奴婢陪着您。” 楚清宁脚步顿住,侧头朝她一笑。 马车停在正门处,楚策与楚湘雨早在街门口等着了,在看到楚清宁一身突兀华裳迎面走来时,都颇为一愣,特别是楚湘雨,看妖怪似地看着长姐,随后悄悄凑过来问:“姐姐,你要是不想嫁给太子,也不必如此啊。” “很难看吗?”楚清宁笑问,虽说奇怪了些,但应该是还过得去眼才对。 楚湘雨摇摇头,实话实说:“不难看,可也不好看,我家姐姐穿素色可是上陵城最美,没有之一。” 她这小马屁拍的顺溜,楚清宁噗嗤一声笑起来:“贫嘴!” 楚策不好说什么,只是让她别惹祸端,平安回来就好,楚清宁含笑轻应和,随即就由灵栖扶着走上马车。 刚抬手掀开帘子钻进半个身子,她却对上一双深邃带笑的眸子。 “王……”楚清宁讶异,才低喊出一个字就被坐在马车正中的萧誉璟拉进怀里。 两人的气息相撞,清新冷冽。 “小姐,没事?”灵栖只觉小姐的手一滑,整个人飞快地钻进了马车,怕她摔倒于是掀开车帘一角正要询问,却被眼前一幕愣神了。 马车里头,楚清宁的右手腕被他扣在掌心,温热的体温传递给她,一时间她的心口跳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抬头再次陷入他的星眸之中,低低呢喃道:“王爷为何在此?” “嘘——”他忽然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将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搂着,锐利的目光转了视线直逼马车外的灵栖。 “灵栖,姐姐怎么了?”楚湘雨跳下台阶,正要走过来。 被某人威赫到的灵栖连忙放下帘子,转身拉住楚湘雨,笑道:“小姐无事,只是昨日想多了,刚进马车便觉得疲倦,正靠着小憩呢。” 她扯着慌,但楚湘雨似乎不信,非要自己去看。 楚策这时喊住小女儿,语气带了责备:“湘儿别胡闹!你姐姐前几日风寒才刚好,她不与我么说是怕我们担心,让她休息片刻。” 见楚湘雨扁着小嘴回来,他又吩咐灵栖:“时辰不早了,你们小心驾车,别吵着清儿。” 灵栖心底长出了一口气,“是。” 阿和坐上马车一侧抓住缰绳,见灵栖坐到他的身侧,他神色迟凝想说但不知 怎么开口就老实闭上了嘴。 “走。”马车内楚清宁开口吩咐。 马车就这样开始朝皇宫方向驶去,外头的两人一声不吭,马车内的两人也是如此。 终还是楚清宁挣扎开一段距离,只是他的还是抓着她的,似乎没准备放手。 “王爷什么时候连马车都坐不起了,还需要坐清宁的?”楚清宁故意这么说,看他一个王爷怎好意思坐别人的马车,还这般动手动脚的。 萧誉璟略一打量她一身,随后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啧啧摇头道:“你的品味何时变得这般俗气,这山鸡似的衣裳哪个不长眼的叫你穿的?还有这唇脂涂得如此娇艳,莫非你真的有意做太子妃?” “当然不……” 他用指腹用力抹去她唇上的口脂,看那张樱嫩的唇瓣还想说话,萧誉璟忽然想起前几日夜里他替她去寒毒的事,喉间一阵干涩,他想也没想,狠狠印了上去。 唇齿融合间,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他舌尖的湿润扫过她还在战栗的唇瓣,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令楚清宁浑身一震。 仿佛感觉到她有些害怕,萧誉璟放过了她的唇,又将她抱坐在自己怀中。 这一举动她没有挣扎,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抚住她的脸颊让她对上自己,看着她莹润的眸子,他道:“你可以试着求我,有本王在,就算是皇帝也不敢拿你怎样。” 原本还处在懵懵的楚清宁听到他这话,只觉得有几分羞耻,咬牙冷笑道:“王爷若也是无耻之辈,那清宁就算是看走眼了,还以为您与那些人是不同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第八十九章 下次会等你愿意 马车内两人声调很轻,但灵栖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顿时觉得心中满是阴霾。 小姐居然说王爷是无耻之徒!难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姐不会吃亏了? “灵栖姑娘……” “闭嘴!赶好你的车,其他都不要管!” 阿和的耳朵也不聋,里面细碎的声响还是略懂一二的,他刚开口就被灵栖低声呵斥地闭上了嘴。 这时马车里面的气氛也极为尴尬,看着楚清宁恼怒憋红的俏脸,萧誉璟一时愣住,抓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放开,他只不过只是让她求求他,这就成无耻之徒了? 但他转念又想,方才确实是自己吻了她,占了她的便宜,非她所愿的确无耻。 他清咳一声,望着她明亮却带着怒意的眸子道:“对不起,是本王言行有失了。” 他突然道歉反倒吓到了楚清宁,原本她被他捉弄心中正恼火着,可他如此直接就道歉了,这让她怎么再好开口呢…… 楚清宁咬唇,又想起刚才他碰触过那里,面颊立时又泛了红,摸出手绢将唇边残余的口脂擦掉,随后她坐直了身子离他更远了一些,一脸正色道:“王爷既然自个儿清楚,那清宁就不再多言了。” “哈哈哈——”萧誉璟见她那副有气出不了的模样,出声大笑,丝毫也不顾及其他人是否能听到。 “……”楚清宁轻叹一口气,罢了,反正她被他抱着的时候,灵栖早就看到了,至于阿和,相信灵栖也会帮她搞定…… 她掀开帘子一角,冷着小脸吩咐道:“停车。” 阿和一愣,看向灵栖,见她同意似地点头,他便拉动缰绳,将马车停在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街巷边上。 “清宁进宫是要参选太子妃的,王爷与我共坐一辆马车恐会招人误会。”楚清宁没有看萧誉璟,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赶紧下去。 再说了,他私自从西北的战场上回来,若是她与他一道进宫,在旁人眼中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次进宫她是为了免去灾祸的,可不想因为萧誉璟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萧誉璟的一双星眸在她身上一扫,最后唇角微微翘起,颇为无奈道:“既然是 本王不对在先,那自是不应该再坐楚大小姐的马车才是。” 他说罢,便起身准备朝马车外走出去,当越过楚清宁时他低下身子,歉意地道:“这次是本王唐突了,下次我会等你愿意再一亲香泽。” 这话有些暧昧,楚清宁心头又是一阵乱跳,是怒意,也是紧张,她咬咬牙没有开口,而是朝马车里侧坐了进去。 没听到回应,萧誉璟也不生气,眼含笑意地回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快速下了马车。 灵栖与阿和自然是装作没见到他,只是他竟还主动吩咐灵栖:“灵栖,你坐进去,替你家小姐整理一下妆容,不然怎么选得上太子妃。” 他这话到灵栖二人耳中都有几分奇怪,更别说正在气头上的楚清宁了,她飞快地掀开马车的厚重帘子露出一颗妆发颇为凌乱的脑袋,“阿和,怎么还不走?时辰快来不及了,灵栖你进来与我一同坐马车。” 吩咐完她便钻了回去,可是她的模样已经让灵栖与阿和看到了,两人心头都是一怔,原本对王爷说的话还有几分质疑,但小姐自个儿冒出来,发丝凌乱且不去说,可这唇上的口脂都掉了…… 萧誉璟深深看了一眼她的马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得逞的笑意,接着转身朝街口走去,很快便有影卫驾着马车来接他,待他坐稳之后,他沉声吩咐:“去宫里。” 那影卫神色一变,小声禀告道:“可是王爷,皇上若是知道您私自回来……” “……”萧誉璟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在暗处迸射出一道慑人的杀意。 影卫一下便觉得背脊发寒,忙道:“是属下多嘴了,王爷恕罪!” 直到那股杀意慢慢消散,他才松了口气,知道王爷的脾气,他连忙坐上马车,双手操纵着缰绳,马车随即飞快地朝皇宫驶去。 与此同时,灵栖带着些复杂地神色钻进马车,只见她家小姐面颊泛红,不知是生气还是羞赧。 “小姐……”灵栖凑到她身边,轻声唤她。 楚清宁抬头看她,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问道:“灵栖,刚才,你们没听到什么,对?” 灵栖有点无奈不知道怎么回她,原本只是听到心里猜测而已,可看见小姐这副模样,她能说事实胜 于雄辩吗? 她虽然与王爷接触不多,但他给她的感觉并不像是以前认为的那种嗜血冷酷之人,而且他也从不会对一个女子像对她家小姐一样关心的。 灵栖抿抿唇,小声问地道:“小姐,王爷他,是不是对您有意?” 她的话轰然在楚清宁脑中炸开,她垂下头看着方才被他抓过的手腕,她也不是傻子,三年前在马车内一别开始,她便感觉到了,只是他没有明说,她也不想自己骗自己。 但是这些日子,特别是今日,她能很明显感觉到他变了,似乎有点在意她,甚至,甚至还吻她,就算她请他下马车也没有半点怒意。 或许他真的对她有意,才会多次救她于水火…… 灵栖在一旁看着她心绪纷飞的样子,暗自叹气,云大哥说的果然没错,王爷之心思如海底捞针,心悦也不直说,苦了她家小姐了。 半个时辰不到,马车就到了宫门口,和上次宫宴一样,许多官家小姐的马车都停在了宫外,而她们此刻都在宫道前等着领路的女官。 楚清宁下马车时妆发已然让灵栖收拾好了,只是樱嫩的唇上没有艳红的口脂,虽然与此刻的华裳不相称,但灵秀的五官更为突出,在这一众官家小姐之中还是较为起眼的。 这件衣裙繁重,所以她由灵栖搀扶着走向宫道口,路上越过几个衣着清秀典雅的贵女,都径直笑她粗俗不堪,且毫不遮掩对她削尖了脑袋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嘲讽。 灵栖眸色幽暗地扫过嘴碎的那几个人,而楚清宁却将她的脸转回来,不在意地说道:“她们想说就随她们,反正今日我顺着那位的意,就是来与她们“争”的。” 第九十章 选妃风波(1) 巳时一到,宫道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流水般走出二三十名小太监,在宫道外整齐地排列在两侧。 一名气质斐然的女官昂着步子走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一卷名册,这人楚清宁一眼就认出了,是皇后的贴身女官黄珍儿。 见她出来,许多眼尖认识她的官家小姐立即加紧动作,不动声色地让自家的丫鬟朝前挤过去,每个人都想站在最前面,好让黄珍儿一眼就能看到,这其中也不乏有身份后台之人。 楚清宁原本就站在靠后侧,也不急着往前挤,况且她这身也不方便,若是弄脏了还得想办法弄干净,岂不得不偿失。 黄珍儿精明锐利的眸子扫过闹哄哄的众人,眉头毫不遮掩地蹙紧,她清咳一声,道:“各位都是四品以上的官眷小姐,有几位还常入皇宫赴宴,今日这般闹腾似乎不太合规矩。” 她话带讥讽,一点也不给面子,冷硬的口气惊得众人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不过一个女官,有什么可傲的,等本小姐成了太子妃,她还不是得对我卑躬屈膝,自称奴婢?”站在楚清宁前侧的一个粉衣女子低声嗤道,像是极为不满。 而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蓝裳女子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笑她:“真孤陋寡闻啊,你只知道她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却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俪阳大长公主,公主夫妇二人情比金坚堪称佳话,只不过当年驸马远赴御辰国为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寻药,被刺客暗杀而死,俪阳大长公主也即刻殉情追寻亡夫,只留下独女, 太后自觉惭愧便自小留她在身边疼爱堪比公主,之后便让她跟随如今的皇后,虽是女官但尤甚你我等人,你说她有这般身世背景,能不傲气吗?” 那粉衣女子冷哼一声,想是自觉没趣,就没有再继续说了。 她们之间的对话,楚清宁一字不差地都听到了,她抬头望向黄珍儿,眼眸凝转又很快垂了下来。 直到众人都安静下来,黄珍儿才展开自己手中的名册,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狼毫毛笔,高声说道:“今日是太子殿下大选正妃,待会本官喊到谁的名字 便站出来,会有宫人领着去宣仪殿查验身子是否有异,但是各位府中所带来的的丫鬟侍女只能在宫外等候,不得随行入宫。” 她这话一出口,便有人提出疑虑:“黄女官,为何不能让婢女随行,那进宫后我等由谁来服侍?” 黄珍儿冷眼扫向那人,皮笑肉不笑道:“此事是皇后娘娘传的口谕,这位小姐若是有不满,不如去和皇后娘娘说道说道?” 提到皇后,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 楚清宁半垂着的脑袋微微抬了抬,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会有这种规定怕是因为三年前宫宴秽乱宫闱之事,丫鬟仆人之类若是都进出皇宫,总难免会出些乱子,皇后又不是傻子怎会让人再将她当猴子耍弄呢。 “小姐,如此一来奴婢就办法陪在您身边了,万一那个人……”灵栖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神色担忧道。 万一太子宫里那个人再对小姐下手,她在宫外又无能为力,该怎么办! 楚清宁知道她的忧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放心,今日这么多人,只要我不随便乱走,想必他也轻易伤害不了我的。” 听着她这么说,但灵栖还是不放心,从袖袋中摸出一颗之前楚湘雨送的黑煤弹塞到她手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你且先拿着防身。” 楚清宁刚把那弹丸到自己腰间的玉带之中,就听到黄珍儿喊到了她的名字,她只好眼神示意灵栖好好待着,随后就越过其余人上前给黄珍儿欠身行了一礼,再得到她点头允准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朝宫道内走去。 太子妃的甄选,自古就十分重视,这关系到之后的皇后是否能母仪天下,所以仪态样貌只是基础,还要文采出众熟读《女则》,《烈女传》等典籍,最后则是由皇帝夫妇及太子一同选出一位满意的太子妃。 这第一关就是查验身子,但凡是身子上有什么疤痕的,脓疮的,痣多的,肤色偏黄黑的或是过白的都会被刷掉,同时验的还有处子之身,一旦查出不是处子也不是赶出宫就了事的,还会颜面尽失被人嘲笑,所以一般府上在送自己女儿来选太子妃之前会叫家里的老嬷嬷先验过。 李嬷嬷曾与楚策提过此事,但他相信自己女 儿知节守礼,绝不会做出伤风败德之事,故此并没有让李嬷嬷去给楚清宁验身。 刚踏进宣仪殿她便见到了立在殿中央的姚姑,上次见她,还是许苓月出嫁那日,恍然几年间她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她似乎也看到了楚清宁,微微颔首示意。 此次进宫参选的官家小姐有近百人,其中不乏郡主县主,她在人群中还意外见到了顾筝,她装扮比当年更添妩媚,只是眉宇之间的高傲自持依旧不变。 楚清宁见到她到也没觉得太惊讶,毕竟抓不到霄红,那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再加上刘安王为其开路,顾筝很快又博得了皇后的欢心,进宫参选自然没什么奇怪的。 而户部侍郎的那两个双胎女儿听说是远嫁去了商州城,如今如何了也无人得知,楚清宁微叹一口气,谁叫她们想害她呢,也怪不得她了。 “请各位小姐放心,老奴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手下十几人也都是熟手,绝不会弄疼各位小姐,方才分了牌子,会有宫人领各位进殿内对应的厢房验身,入选的出来之后往贤德殿走,落选的就请随宫人再沿着宫道出宫。” 姚姑语气没有黄珍儿傲然,听上去和气谦顺,但却透着不容迟凝的威慑。 众人随即四散开来,楚清宁看了一眼手中的刻着“乙”字的木牌,等抬头时便有一个看起来乖巧秀气的小宫女走至她身前,行礼道:“楚小姐,奴婢为您领路。” 楚清宁心中本能地觉得有些奇怪,但那感觉只是一晃而过就没有多在意,跟在那宫女身后就往其中一间厢房走了进去。 第九十一章 选妃风波(2) 厢房内熏着凝神香,幔帐垂列其中,那领路的小宫女上前掀开幔帐,简单地吐出一个字:“请。” 楚清宁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打量了四周,这间厢房虽然小但布置齐全,像是专为验身而设的,看上去没什么奇怪,只是与她一样是“乙”字的应该还有人才对。 那小宫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又说了一句,“楚小姐,请快些进来,稍后还会有别的小姐过来,可别撞一块儿了。” 楚清宁还是没有挪动步子,笑着问道:“方才过来时看到大多数小姐都进了东边的厢房,为何这间厢房只有我一人呢?” 小宫女抿唇没有吭声,眼神却从她身上慢慢移到门外,突然侧身行礼。 “谁说这里只有你一人?”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楚清宁背后炸开,透着鄙夷与倨傲的语气,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顾筝大步走了进来,与楚清宁并肩立着,又瞥了她一眼颇为不屑地道:“真是不知所谓,只有郡主、县主及一品大员之女才能分到这间厢房验身,不用与其他人挤在一间屋子,也不知你这种身份的人如何能被分到这儿!” 见楚清宁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似乎那些讥讽的话打在她身上完全不痛不痒,顾筝冷哼一声,“本县主要先验,你还不快出去等!” “慢!” 这时,幔帐内走出一个年愈古稀的老嬷嬷,她越过那个小宫女,那双没什么生气的老眸扫过楚清宁与顾筝,缓缓说道:“二位能入宫泽选太子妃,且来了这里说明都是贵人,老奴在这宫里的日子比姚姑还久,曾亲手为太后与皇后验过身,受着主子的几分敬重,也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今日谁先进这屋子就谁先验,老奴这里可不讲什么身份。” 听闻此言,顾筝蓦地一怔,知道这老东西是在讽刺自己,刚要开口又突然想起自己临出门前父王所说的话,立时又将脾气压了下去。 她是来选太子妃的,没必要与一些奴才争执,这次她一定要谨言慎行,否则就白费了父王辛苦奔走求见太后内定下她的这些努力了。 顾筝转身出去之后,那老嬷嬷看向 楚清宁,目光淡然道:“楚小姐还是快些,否则这昌宁县主又该闯进来了。” “是。”楚清宁轻声应道。 看着顾筝闹腾了几下,她大抵也猜出皇后的几番“用心”了。 先是特意指名要她参选太子妃,再则又放任刘安王为顾筝打点铺路,此刻又索性将她们安排在一处,这老嬷嬷又是一副偏帮她的模样,这不是摆明了想借着顾筝的手对付她吗? 而南宫旬安也不知会打什么主意,在宫里她步步惊心,不得不谨慎。 看着眼前虚无的棋局,楚清宁忽然抿唇低笑,既然皇后在暗中在织网,何不利用她来牵制南宫旬安,只有两蚌相争,她也可保全自身。 想及此,她乖乖地走进幔帐内,赤足走到一方紫金纹绒毯上,任由那小宫女为她宽衣,随后老嬷嬷手执一根拇指粗的木棍随意在她身上游走验查。 其间有些行为楚清宁也是颇感羞耻,全程蹙着眉头闭着眼才堪堪承受过去。 “小姐也不必紧张,您这身子如雨后新莲娇嫩莹白,尤甚老奴见过的大多数女子身躯,必定入得了太子殿下的眼。”结束后,那老嬷嬷面带浅笑说道,像是颇为满意她。 楚清宁即使再冷静自处,也忍不住有几分羞恼,说得好像萧珽待会看得到她的身子似的。 前世的她在被册封为太子妃时,宫中也曾有几个嬷嬷来为她验过身子,当时她难受极了,原以为这次不会再受这些劳什子的验身,想不到还是躲不掉。 待小宫女为她穿好衣裳,她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玉牌轻声道谢。 在走出门后她看到了门外站着三五个除顾筝外衣着华贵的女子,见到她手中的玉牌,几人眼中都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顾筝轻嗤一声,不等为她领路的宫女开口,她便掠过楚清宁身边走进了厢房。 经过半日的筛选,原本的百余人只剩三十几人,随后能在贤德殿留下的约为十六人。 这十六人样貌才情皆为上乘,在贤德殿站成四排倒是颇为养眼。 和其他人不同,楚清宁的衣着华丽醒目很可能会被注意,所以她自发地站到最后。 申时左右,皇帝携着皇后到了贤德殿,在殿堂上座安坐下来接受众人朝拜,随后萧 珽也到了,他面上带着几分怒意,完全没有要选太子妃的喜悦。 “皇儿,今日你母后命人百般挑选,挑出这十六名姿容文识才艺上佳的太子妃人选,你且自个儿挑挑,可有中意的?” 皇帝萧誉珹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皇后,似笑非笑颇有深意地道。 一旁的皇后早就察觉到皇帝眼中的不满,立即应和道:“皇儿,还不听你父皇的,快去挑选你的太子妃。” 萧珽咬咬牙,抱拳勉强笑道:“是,儿臣这就去。” 见他踱步到大殿中央仔细挑选太子妃,皇后的目光立即落到了站在中间的一名端庄秀丽的女子身上,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只是她眸子一转又看到了顾筝与站在最后的楚清宁,闪过不可置信地微光,她明明让人偷偷下手了,这二人怎么还好端端地站在殿中? 而且也没有人向她禀告此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座的皇后疑思不已,而下面的萧珽则快速扫过每个女子的脸,心中烦杂,在走到中间时他抬手指向那个端庄秀丽的女子,高声道:“儿臣选她。” 几乎是一瞬间就做的决定,众人皆是一愣,皇帝扬声问道:“你可确定?” “是,儿臣确定。”萧珽站在那女子身前,抬头看向的却是皇后。 没错,这是他母后为他挑得太子妃,其实他来不来贤德殿,选不选人,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皇帝似是觉得有些奇怪,他转头看向皇后,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儿,竟让皇儿一眼就定了?” 第九十二章 选妃风波(3) 皇后微愣了一下,直到皇帝耐着性子再问一句才恍然回神,她仓促掩饰自己面上的慌张看向萧珽选中的人,见如自己预期,便展颜笑道:“皇儿选了芸歌啊,这可真是缘分!皇上,这是臣妾娘家嫂嫂自小养在身边的侄女,名唤叶芸歌,父亲是镇守朝阳关的忠远侯。” “哦,是叶铮的女儿?”皇帝波澜微动的深眸转到下方,落在依旧玉兰端立的叶芸歌身上,语气意外亲和地道:“你,上前几步来看看。” “是,臣女遵命。”叶芸歌一身浅蓝襦裙,将她的清秀隽丽的脸庞衬得更加端静,她抬步上前,越过其他姿容各异的女子时倒更显气质绝然。 其余的十五人忍不住都侧头看着叶芸歌,有人艳羡,有人妒恨,也有人厌恶,表情纷复尽入皇后的眼中。 她幽幽抿着红唇得意地看着自己挑选的儿媳,温婉大气,端庄有度,父亲又手握朝阳关十座城池的兵马,只有她成了太子妃,皇上得忠远侯所助才能制衡萧誉璟,且看到时候还有谁敢暗中笑皇上只是个空头皇帝,说她这个皇后好景不长! 皇后自是很满意,但萧珽却很不痛快,他身为太子连自己的太子妃都是母后早已安排好的人,忠远侯又如何?他将来身为帝王,难道还要看一个臣子的眼色? 同样不满的还有顾筝,她见到太子指定了容貌还要逊色她的叶芸歌,心中压抑着极度的怒意与不解,明明父王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太子妃之位就是她的,选妃只是走个仪式罢了,那现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芸歌走至阶下,低垂身子行礼,之后缓缓抬头,明澈的眸子中多得是天真无害。 皇帝仔细打量,这身形样貌确实不俗,只是还未到倾国倾城,但若是加上她那背后的娘家后台,倒也衬得上太子妃之位。 “皇后,看来皇儿的眼光随你,这个太子妃朕允了,择吉日为他们大婚。” “臣妾明白。”皇后满心欣喜的雀跃爬上眉角,浅笑应道,可等她的目光再度落在顾筝那张强忍怒意又极其不甘的脸上时,心中又开始烦闷。 她费尽心思设计顾筝与楚清宁 二人在宣仪殿争闹,又让姚姑派人私下处置这二人,造成是私冤互殴而死的假象,可想不到这两人不但一点事都没有,还能站在这里…… 难道是今日入宫的人太多了,这才出了纰漏? 不,绝不可能。 姚姑为她做事二十多年,从未出过这种简单的错,除非是她出了事。 想到这种可能,她唤了立在一侧的黄珍儿,低声耳语了几句。 黄珍儿领命之后,便悄然退下了。 “皇后,你的面色为何这般苍白,要不要宣太医看看?”皇后刚转过头,就见皇帝颇为担心地看着她,还伸手捂住她的泛凉的双手。 皇后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道:“无碍,臣妾只是昨夜里睡得有些不好,有劳皇上费心了。” “如今皇儿也选了正妃,皇后日后便可少操劳一些。”皇帝轻拍她的手,关切的神色落在皇后眼中受宠若惊。 许是她有意挑的太子妃也合着皇上的心意,这才对她比平时温柔了几分。 一直在看戏的楚清宁终于松了口气,还以为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想不到萧珽的演技如此扛不住,只看了一半的人就选好了,好在她站在最后,省得他见到她还要再装一装。 楚清宁又看向顾筝,瞧着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她的笑意隐进了唇角,明知道皇后早已厌了自己,却还妄想太子妃的位子,真是傻得有些蠢呢。 “既然太子妃已经选好,那其余人……” “父皇,儿臣还想选一侧妃。”皇帝的话还未说完,萧珽忽然开口,高亮的声音在贤德殿内回荡,众人都为之一震。 其中心动的自然是顾筝,当不上太子妃她先不去想,首先是要进太子宫,就算只是个侧妃,只要有父王在背后协助她,不日就能将这局面逆转。 而刚被选为太子妃的叶芸歌面露惊讶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初次谋面的太子,原本心中的一丝委屈在看到他冷冽的眸光后,马上消散了。 她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不一定会受太子喜欢,但是姑母说过,父亲守在朝阳关多年,没有皇上的旨意绝不能回上陵城,那些地方县守表面客套,实际暗中欺负他没有儿子傍身临老孤单。若是她成为了太子妃,日后做了皇后, 有她的照拂,父亲便可以回上陵城安度晚年,谁人又敢欺他们叶家无子? 所以,太子喜不喜欢她都无所谓,只要她是他的正妃就好,帝王注定三妻四妾,她有什么可难受的。 如此想心中便轻松了许多,叶芸歌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楚清宁听到时也是微微一愣,按照荆川国的礼法,太子在选定太子妃的当年是不应该再娶侧妃的,更何况前一刻他才定了叶芸歌为太子妃。 这么做不合礼法且不说,若是弄得不好,远在朝阳关的忠远侯会怎么想? “胡闹!你才刚选了太子妃,怎可又要立侧妃!”皇帝面色凝重,径直站了起来,似乎大为不满。 一旁的皇后见状立刻起身扶住皇帝,朝萧珽斥责道:“皇儿你这样做,置芸歌于何地?身为太子理应将祖宗礼法记于心中,立侧妃一事日后再议。” “母后……”萧珽张了张嘴,他转过头看着站在最后的楚清宁,恰巧楚清宁也在看他。 视线相融,楚清宁抿唇,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来萧珽一早就知道她也在,只是他不会选她做太子妃,而大有可能是…… 结果如她所料,萧珽推开眼前的候选美人,走到楚清宁面前,高声道:“楚太师对儿臣有传道授业之恩,今日儿臣给他女儿一个太子侧妃的身份,有何过分之处?” 楚清宁此时心中气急,眸光冷淡地对着萧珽。 好一个尊师敬长的太子殿下,如此无稽的理由都能编排出来,当真厉害! 此时贤德殿都是细碎的讲话声,密密麻麻地窜入她的耳中,叫她更是烦躁,直到一道清凉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当然过分,你看中的可是本王选中的王妃。” 第九十三章 选妃风波(4)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就连上座的皇帝与皇后相互搀着都没有吭声,目光所至全数聚集在楚清宁的身后。 一身黑裘长袍的萧誉璟逆着薄光走进贤德殿,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小女人,以及一旁离她很近的萧珽。 忽然觉得心口酸酸的,他大步走上前去,长臂一申就将她揽进了怀中,两人亲密的模样又是让人差点惊愕掉了下巴。 萧珽的笑容一滞,好看的面庞霎时像见了鬼刹般又惊又怕,他目光怪异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萧誉璟,嘴唇动了动:“你们……” 这个时候,他心中有如滔天巨浪似得翻涌,他派去望风城的人明明今早还传信来说,萧誉璟参与了什么丰收节后就一直待在军营不曾外出,此刻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皇宫之内? 萧誉璟低眸看了一眼乖乖伏在自己身前的人儿,心中愉悦不已。 随后抬眼看向萧珽的刹那,眸光立刻冷漠刺骨,他勾唇讥诮道:“几年不见,本王还以为你会有所长进,没想到也只是长了一副熊胆罢了。” 听他借口乱比喻,像是在暗讽萧珽多次私下派杀手行刺他一事? 这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只会觉得萧珽被骂是狗熊,失了脸面,但是没人怀疑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七皇叔不是应该在望风城吗,何时回来的,为何不上报给父皇?”萧珽压下心中的火意,故装不解问道。 说罢,还回头对皇帝说道:“父皇,此事您可知晓?” 皇帝眼中挣扎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摆了摆,目光转向萧誉璟,清声问道:“七皇弟三年未回上陵了,不如随朕去承德殿细谈……” “不必了。”皇帝的话还没说完,萧誉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此次只是回来数日,办完事便会回去,皇兄应该不至于会昏庸到以为皇弟要做什么?” 听闻此言,皇帝夫妇的面色都黑了些,皇帝也勉强突出几个字:“自然,不会。” 大殿内其余的人都听说摄政王萧誉璟战功赫赫,从不给皇帝好脸色看,是个十足十的霸王。 原以为是夸词,但今日这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之后,那传言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更甚一成。 萧珽秉着火气,似乎快要爆发出来了,皇后见状立即出声掩饰道:“方才听七皇弟的意思,是有意娶楚太师之女为王妃?” “没错,本王有这个意思,只是……”萧誉璟垂下眸子,星目熠熠生辉,小声问道:“这次,你可愿意?” 楚清宁唇角微抿,撑着他胸前的手轻缩了一下,她心跳陡然加快,像是一头小鹿就快要撞出来了。 她抬起头,青涩的目光落进他的一片笑意里,仿佛是受到了指引,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大殿内不知何处跳出来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有三人手持刀剑直逼萧誉璟,其余几人便皇帝飞扑了过去,几名太监舍命上前以身相挡,可就一刀这几个太监就已经见了阎王。 血液飘散,贤德殿内一时间乱作一团,尖叫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几个官家小姐当即晕了过去,萧珽在躲避中碰倒了满脸惊慌的顾筝,他也没细想就拉起了她,两人一同退到一旁。 叶芸歌这时躲在雕栏玉柱的后面,见太子他们躲了起来,她刚想过去,可刺客带血的刀剑胡飞乱舞,阴森森地令人窒息,她只好就地蹲下身子小心躲避。 瞅着机会,太监宫女忙簇拥着上座的皇帝与皇后躲去后殿,那几名刺客也忙追了上去。守在门外的护卫闻声而动,快速地围了上去,与几名刺客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萧誉璟小心地搂着怀中的人儿,单手与那三名刺客交手,他们伤不到他,但他一时也解决不了他们。 “放开我王爷,这样下去只会消耗体力。”楚清宁被他抱在怀中,在刀光剑影中躲避,虽然不怕,但她明白萧誉璟为了保护她,所以不得不分心,如此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地打。 “……”他抿唇不语,手上的动作也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楚清宁闭上眸子,再度睁开时清澈如溪,她道:“王爷说过的,日后都会问我愿不愿意,所以请快放开我。” 话音刚落,她能感觉到他身子一震,在费力踢飞了一个刺客后,萧誉璟一个旋身跳开几步将怀中的人放开,抚上她的面颊轻声道:“本王知道你会用蛊毒,此刻不必客气,一定保护好 自己。” 他没有想到这皇宫内会出现刺客,所以并没有带上影卫随身。而这几个刺客身法诡异,招式也是未曾见过的,他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收拾。 楚清宁点头,当看到他的背后有人举着刀落下时,她没有犹豫,一把将他推开,“小心!” 那刺客砍了个空,其余两人紧而追击,一刀一剑都在呼吸之间,萧誉璟竟被逼到了大殿中央,与那两人交手,其间一点间隙都没有。 楚清宁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刻都没有放松,忽然觉得背后冷意四起,她蓦然回首,之前砍空的那名刺客已经将刀斜靠在了她的脖颈之处,只要她随意乱动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你们究竟是谁!”楚清宁冷冷看着他,突然心中微动,她说道:“是不是南宫旬安派你们来的?他在哪里?” 她故意提问,长袖之下的手慢慢地摸进袖袋,准备释放原先就准备好的花蛊之粉。 “你很快就能见到少主了,所以别耍花招,手也别乱动,否则我不能保证会不会砍了它。”那名刺客忽然开了口,语气冷凝果断。 楚清宁浑身一滞,手上也不敢再动,她回过头看向还在打斗的萧誉璟,心中竟隐隐一阵难受。 颈间传来一阵痛觉,她的眸子开始模糊不清,在眼皮闭合前,她似乎看到他朝她奔了过来……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身处一处偏殿的床榻上,她身边坐着一个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南宫旬安。 见她斜睨着他,南宫旬安狭长的眉眼一挑,薄唇微翘:“我说过,你逃不掉的。” 第九十四章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楚清宁握了握拳头,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点穴,便侧身撑着坐了起来,冷眸直视他道:“南宫旬安,你布了如此大的一盘棋,不会就只是为了纠缠我?” 方才贤德殿内的那帮刺客身手个个了得,但也就随便杀了几人,似乎只是吓唬一下皇帝的,并非一定将他置于死地,如若不然就凭当时他身边的几个瘦弱的太监,怎么可能逃脱得了。而且那三名纠缠着萧誉璟的刺客,分明是要引开他的注意,从而将她带走。 他听到她的话,忽然低笑一声,紧而抬手勾住她的下颌迫使她靠近自己,“原本我不急的,只是萧誉璟又出来捣乱,我便不得不提前动手,虽然我明知杀不了皇帝,但那不是我的目的。” “那你的目的,就是将我掳至此处而已?”楚清宁毫不客气地拍掉钳制在她下巴出的那只手,随即朝床榻内侧退了几步。 “当然不是。”南宫旬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坐直了身子,打量了她一眼竟微微蹙眉道:“这许良媛的品味真是俗不可耐,亏得本世子还以为她能有点用处。” 许苓月……莫非这身衣裳是她派人送来的? 楚清宁眸子一紧,连声问道:“你与许苓月有何干系?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见她急切的模样,南宫旬安难得觉得心情舒爽,他勾了勾唇角,解释道:“我只是与她说我想要你,她便提出今日设计你与我……就如当初你设计她一般,你们果真,是一对表姐妹,就连想出来的招竟都是一样的。” “住嘴!”楚清宁咬牙瞥了他一眼,想要迸发自己身上的原生花蛊与他同归于尽。 可是,她的体内竟没有办法反应,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的花蛊是不是没办法使出来了?”南宫旬安不疾不徐揪住了她的裙角,笑问道。 楚清宁凝眉没有吭声,而是给自己探脉。 “不用探了,这种药物是我母亲研制出来,专门克制毒宗的蛊身之毒,就连南宫寅都没办法解除,更何况是你。”他忽然拉住她的手,似是要将她往自己怀中带。 楚清宁挣扎,但男女之间气力是悬殊的,她又不会 武,很快就被南宫旬安背抱着禁锢在怀中。 他双手环着她,压抑着她的抵抗,趁她不注意蓦然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呵着热气低语:“乖一点,我不会杀你的,我会将你带回御辰国见我母亲,她会喜欢你的。” 楚清宁一怔,背脊有寒意上下串流,她没有继续挣扎,此时此刻也来不及祈求萧誉璟来救她,打定了拖延的主意,她淡淡开口道:“今日我唯有在宣仪殿时让旁人碰到身子,你就是那时让人给我下的药,对不对?” 南宫旬安依旧抱着她,只是抬起了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没错,霄红会易容术,她扮成了那个宫女,在给你宽衣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下了药,不过这也好,我可不想对你再用寒流煞那种会伤人的毒。” 听他这话,楚清宁冷笑不止,这么说来她还得感谢他只是封了她的花蛊之身吗?太可笑了。 “你笑,是开心还是生气?”南宫旬安半松开她,将她转身来正对着。 楚清宁被他气笑了,反问道:“南宫旬安,你觉得我遇到这种事应该开心吗?” 抓在她手臂上的那双手紧了几分,她痛得低哼,但他似乎没打算放过她。 耳边响起簌簌的声音,楚清宁暗觉不好,那条一直躲在南宫旬安身上的银蛇不知从何处绕上了他的手臂上,,朝她吐着红信子,绿豆般眸子透着慑人的寒光。 她紧闭双眸不敢动弹,他像是很满意她此刻的模样,眸光下移,他盯着她粉嫩的唇,没有犹豫便凑了上去。 就在碰触到的前一刻,殿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南宫旬安停下了动作,手臂上的银蛇也随即藏了起来。 “少主,此地不宜久留,现下皇宫都是护卫巡视,那萧誉璟似乎朝着这边来了。”门外,方才将楚清宁带来的刺客此刻急声禀告道。 南宫旬安挑眉,“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这里是许苓月帮他找的最隐蔽的偏殿,怎么这么短的时间萧誉璟会找得到这里,除非是许苓月将这事和盘托出了……不,不会,她还不至于会如此蠢。 他目光锁及楚清宁身上,此时她睁开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几丝喜悦一下子刺中他的心头。 想到某种可能,南宫旬安 扯下她腰间的香囊,放在鼻间嗅了嗅,得到确认后他勾唇冷笑道:“好一出欲擒故纵,你这香囊中放了蛊虫最爱的菱粉,所以萧誉璟才能靠着蛊虫一路找到这里。” 楚清宁直视着他,亦是冷笑相对,“没错,在刺客出现之时,我为了以防万一,确实将引路的蛊虫放在王爷身上,如今你们已被团团包围,何不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全身而退!” “你!”南宫旬安眼中迸发着怒意,他发狠抓着楚清宁后脑的一把乌发,生生扯得她痛极。 “我劝你,还,还是快,放了我为妙。”楚清宁挣扎着,吐出这句话。 看着这张因痛微微变形的脸,南宫旬安也不急切,他低头在她白皙分明的锁骨上咬了一口,听到她闷哼,他才满意地抬起头,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记住这句话。” 楚清宁只觉耳边嗡嗡的,直到他松开了她的长发,吩咐殿外的人准备撤退,他这才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便立即有三五名刺客围了上来护住他,几人目光一致看向殿门。 那里的黑影像是披上了寒煞,他目光落在南宫旬安怀中的楚清宁身上,触及到她惊白的面色,他的眸中像是要冒出火来,“南宫旬安,上次本王就说过,若是你敢对她有一丝念头,你们毒医一族与御辰国就会一起消失,本王向来说到做到。” “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南宫旬安嗤笑,轻咳一声,他身旁的刺客们就朝着一身杀气的萧誉璟冲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 心陷 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被南宫旬安抱在怀里的楚清宁紧咬后槽牙,浑身的战栗似乎还没有缓解,她狠狠心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掌上,直到上面流出殷红的血液才停下。 许是疼痛刺激了她的神经,趁南宫旬安没注意,她翻身从他怀中跳了出来。 只不过他的反应也很快,抓住她的手又扣进怀中。 见她眸中那股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神色,南宫旬安反倒更是兴奋,他贴上她温热的面颊,不顾她的挣扎,温声道:“别怕,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楚清宁抿唇,这个疯子究竟在想什么!她分明是恨极了他,他此刻竟还能哄她? 那厢萧誉璟眸光扫了过来,就如同被触及逆鳞的兽,他没有用任何防身的武器,徒手就疯狂厮杀起来,几招的功夫他就击杀了三四个刺客。 那名为首的刺客连退了几步,蒙着黑色面巾的脸还是看得出难色,“少主您先走,这里有属下们抵挡。” 南宫旬安眯着眼看向那个俊逸如仙却杀人似魔的男子,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你们留在这里绝对会死在他的手下,现下殿外也都是护卫不便逃离,不如来一招声东击西,阿驯,你附耳过来。” 那叫阿驯的刺客立即凑了过来,他二人就这样隔着楚清宁,用她完全听不懂的暗语对话。 她又奋力挣扎了一下,只是他压根就不将她这点动作当成抵抗。 见他们还在说着,楚清宁低眸看着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心一横便抓起来狠狠咬了一口。 她这是拼了吃奶的劲,南宫旬安闷哼一声,面露狠戾地将她摔在地上,“楚清宁,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乖乖随我回御辰国。” 楚清宁艰难坐起身,右臂手肘处撕裂一般的疼痛袭来,她咬牙隐忍着,不多时额间就冒出了层层细汗,但她仍抬头直视南宫旬安,眸色清冷:“你痴心妄想!” 阿驯低头查看了南宫旬安的伤势,转头就要拔剑朝楚清宁砍下去,只是剑还没落下,他就被被人踢翻在地。 他茫然起身朝南宫旬安看去,义正言辞道:“少主,此女子下口如此狠心,实 在留不得啊!” “闭嘴!”南宫旬安单手捂着还在冒血的伤口,那条银蛇又适时裹在了他的手臂上,舔舐着他滑落下来的血滴,这时的他眼中都是杀意,“除了本世子,谁也不能碰她。” 阿驯喉间吞咽了一下点头称是,随后快步离开,方才瞬息间如果少主想要杀他,那他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楚清宁的手肘已经红肿起来,她艰难托着,视线转向了还在打斗的萧誉璟,他仿佛也注意到她倒在地上,一掌便击退了两名刺客,正要朝她冲来。 这时,其余三五名刺客于他背后刺来,楚清宁眸子蓦然睁大,急忙出声道:“王爷,小心身后!” 听到她的话,萧誉璟仰身闪过,那几名刺客手中的剑从他面前扫过,惊起剑风。 见他无碍,楚清宁才轻舒了一口气。 但还没安下心来她便又被南宫旬安扯了起来,此时的他手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只留她的咬过的牙痕还嫣红明显。 南宫旬安捏住她的下颌,对向萧誉璟那边,冷哼道:“为什么关心他?关心到就连自己伤成这样都无暇顾及,难道,你喜欢他?” 眼前的人还在打斗,楚清宁蝶睫微动,她没有出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不敢说还是不能说?”南宫旬安张开手掌朝着萧誉璟的方向,然后凑近她耳边,坚挺的鼻尖碰到了她的耳廓,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一句话。 也是在这句话里,楚清宁眼眶骤然泛红,眸子中的神色复杂深涩,她握紧拳头,微长的指甲嵌入肉里流出几滴血来。 血落在地面的一瞬,一阵浓郁的药香席卷散开,南宫旬安眉头一蹙立即松开了她,连退了好几步后,他抿唇怒道:“逆行血蛊,你这是在找死!” 楚清宁侧眸看向他,呼吸开始急促,“就算是死,也要先将你拉下地狱。” 她的面色越来越惨淡,周身所散发出来的血红色蛊气直逼南宫旬安。他也不犹豫,直接将银蛇放了出来,蛇毒剧毒无比,迸发出来的毒气与血蛊之气相互蚕食,这个时候就想看谁先耗尽气力,否则另一方就会将毒渗入。 察觉到不对,萧誉璟那边也不再纠缠,飞快拾起地上的剑,扭头就是一剑 穿破一名刺客的胸膛。 那几名刺客互相示意,便集中冲了上去,他们手中都抹了毒液,只要有一人碰到萧誉璟的皮肤,那就是值得的。 只是几招下来,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随后大批护卫都赶了过来,见刺客在围攻萧誉璟一人,那领头的护卫统领大喝一声,众人便冲了上去与那几名刺客厮打起来,萧誉璟趁此将手中的剑掷出,正中其中一个刺客的后背。 而在这时,楚清宁踉跄一下差点栽倒在地,手肘处的痛还依稀令她有几分清醒,只是眼看着蛇毒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眼前开始出现雾白的影子…… 重活一世,她就这样结束了吗?不,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报仇,父亲与湘儿还需要她,师傅,灵栖,还有护她多次的他,所以她绝不能提前死在这里! 脑海中想到灵栖,她忽而一怔,忙伸手摸到自己腰间的玉带中,那里还有一颗湘儿送她的黑煤弹,或许可以摆脱当前的逆境。 将黑煤弹握在手中,她没有半分犹豫,使劲朝南宫旬安那里扔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一阵黑烟猛然炸开,将他包裹其中。 而她身子越发重了,退了几步便直直倒了下来。 就在她即将落地时,萧誉璟就像一阵风般接住了她。他还将自己的手腕划破,把冒血的口子对上楚清宁苍白干涩的嘴唇按着。 一股腥甜的滑入口中,她睁开无神的眸子挣扎了一下,只听到他轻声哄着:“宁儿乖,喝进去就无碍了。” 第九十六章 毒根 “小姐该醒了,月影在医馆快撑不住了……小姐快醒醒,二小姐又闯祸了……” 楚清宁头沉得厉害,眼前迷迷糊糊,似乎见到灵栖伏在她的床榻前嘴唇张张合合,后面又说了很多,可她听不清。 此时画面一转,小妹臭着一张小脸,那双眸中充斥着失落与难受,拉着她的手腕撒娇:“姐姐,你快起来陪湘儿去放纸鸢,你答应过会陪我玩,可你一直食言。” 楚清宁想要伸手去抓,但脚下猛地一滑,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不断下落,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她一眨眼,却见到了一个想念多年的人。 “母,母亲?”迎着晨曦散落进来的光,她的泪眸不敢闭合,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这一刻。 记忆中斜倚在软塌上的母亲轻轻替她整理鬓角的碎发,苍白的面色流露出不舍,哽咽道:“清儿,娘只求你与湘儿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答应娘,要好好活着,下辈你们再做娘的女儿,好不好……” 话音一落,眼前一切开始归于雾白,而她也如同被隔绝在外一般,再次失重落入无边黑暗。 “母亲,别走!”楚清宁满头汗珠地从床榻上惊坐起来,她大口地喘着气还沉浸在方才的连环梦中,手肘处疼痛随着她的撕扯又加剧了几分。 “小姐,您终于醒了。”满脸担忧的灵栖挤干刚打湿的巾帕,快步走到床榻前给她擦去面上的汗,低头时见她的伤口又在颤栗,忙帮她扶住,“您伤了筋骨,万万不可乱动,快些躺好。” 楚清宁还在喘着气,抬头打量她此刻所处的地方,惊慌道:“这里是哪里?南宫旬安呢?” “小姐放心,这里是王爷的别院,护卫军追至御园的护城河,那个人被王爷一剑刺穿心脉掉入河中,想必已经死了。”见她眸中还是惊魂不定,灵栖心疼不已,小心揽住她纤弱的双肩,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小姐别怕。” 听到南宫旬安已死的消息,楚清宁闭眼轻叹一口气,想起那时他与阿驯的对话,她的眉头依旧紧蹙着,“这怕是他使的金蝉脱壳,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只不 过这些日子大抵能清静了。“ 灵栖抿唇,侧头看着半日不见就变成这样的小姐,心中又悔又痛,但她却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小姐已经很难受了,绝不能再让她心神疲惫。 此时门外传来几人的脚步声,灵栖忙暗暗擦了擦泪,替楚清宁披上一件外衣,随后扶她靠坐着床柱。 “丫头,你醒了?”巳寅疾步走进屋内,这次他没有管什么礼仪,径直坐到她床榻边上替她号脉。 楚清宁身子虚浮无力,但她见到巳寅,还是抿唇笑问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巳寅张了张嘴,还没等他开口,刚走进屋的萧誉璟便替他回了,“是本王派人去请的庄叔,他得知你受伤中毒,刚采的药草都扔了,可见他疼惜你这弟子。” “师傅……”楚清宁望向毒宗师傅,眸光温和,眼前的老者对她来说,初见时害怕,再见亲厚,之后便是如同亲祖父一般,“谢谢您。” “你是我毒宗的弟子,若是被毒医一族的混小子给毒死了,那我庄巳寅在江湖上还不知被人怎么看低了,放心,老头子我绝不会让你有事。”巳寅还是犟着一副牛脾气,明明关心楚清宁,就是不肯承认。 “是,是,徒儿明白。”楚清宁自然是顺着他的话的,连声应道。 巳寅朝萧誉璟的方向哼了一声,颇为小孩子气,倒引得屋内几人都笑意袭面,仿佛已经去除了方才的阴霾。 待仔细号脉之后,巳寅的面色并不是很好,他站起身来将身上的几只蜂虫唤了出来,分别在楚清宁手背上蛰了几口。 楚清宁隐忍着,等蜂虫飞开后,她看着自己当时咬出齿印的手掌愣愣出神,其实,她心中大概有了结果。 “这是……”巳寅验了蜂虫吸取的血液,似乎已经验证了心中所想,他垂下双手猛地退了几步,道:“你的花蛊之身被药强制压住了,可你强制催动了血蛊,花蛊反噬根脉,已经化为了毒根,要不是及时服了缓解之物,你那时怕已回天乏术了。”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它还是会慢慢侵蚀你的身体,起初会变得嗜睡,等一年之后就会呕血,如果没有解除抑制你蛊身的解药,你最终会血尽人亡, 别无他法。” 灵栖越听越惊,忙看向小姐,可小姐沉默着,就像一点也不震惊,似乎这件事她自己一早就很清楚。 “小姐,灵栖这就去御辰国给您找解药!” “灵栖,别胡闹!”楚清宁出声制止,虚弱之中带了几分无奈,“毒医一族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凭你根本闯不进去,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可是……”灵栖咬着唇停下脚步,她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挣扎难忍,最后只好退到了一旁。 巳寅也是极为伤神,他不想再与毒医一族有任何纠缠,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死在他前头。 “放心,本王不会让我的王妃有事。”萧誉璟走至床边,低身握住楚清宁沁凉的小手,对上她的眸子,但话却是对巳寅说的,“自小傅叔就常常命我浸药浴,所以我的血有解毒的作用,当时也是这血中的药性吊住了宁儿一命。” 随后他转向巳寅,语气商量道:“我会带她去望风城找傅叔,先试着拖延时间,御辰国那边我也会派人去取解药。庄叔,你若是愿意,也可一道去,有你和傅叔在,我放心。” 他字字句句都以我自称,语气更是真诚不似寻常高傲,在巳寅心中蓦然荡起了波澜的水纹。 “好,你虽然没有遵守与老头子的约定,但还是保住了宁丫头,说好的三件事,老头子应允了。” 楚清宁抬头看着他二人,张了张嘴,那件事终究没问出口。 第九十七章 信他吗 皇宫刺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死了十几个宫人,还有几位待选的官侯小姐,这其中就有殿阁大学士沈兆的嫡幼女,以及安南侯庞海的三女长悦县主。 宫中人心惶惶,皇后立时派人将其余小姐召至凤仪宫细心安抚,严防消息传至宫外。经此受惊的皇帝大为恼怒,令人彻查刺客之事,很快便查出是太子宫中的谋士所为。 偌大的承德殿内只有皇帝和萧珽二人,静得连殿外宫人的脚步声都能依稀听到。 “你说,那个南先生究竟是谁?”皇帝坐在承德殿的上座,突然将手边的白琉璃茶盏狠狠扔在萧珽面前,怒斥道。 萧珽伏跪在大殿内的青瓷砖面上,那茶盏碎片溅起时在他的手背上划开了几道细口子,他面色冷凝煞白,“父皇,此人是儿臣在宫外意外认识的,他学识渊博,又擅长行军布阵,儿臣见他是个人才,这才……” 话还未说完,又是几本奏折被拍落的声响,皇帝大失所望地指着萧珽,指尖不住地颤抖,说道:“皇儿啊,你竟如此愚蠢!这种不知根底的人怎能放在身边用?你还将他带进皇宫之中,若是这次没有摄政王在,那些刺客一道杀上来,朕还有命在此训你?” 萧珽惊慌失措地抬眸,在对上皇帝复杂难忍的神色时,他又心虚地垂下头道:“都是儿臣失察,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戴罪立功,将此人底细查清,揪出幕后谋划之人,必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言辞恳切,但落进皇帝耳中,早已算不得什么了。 “罢了,此事朕已交给摄政王去处理,你且回紫极宫静思己过,大婚一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说。”皇帝似乎有些累了,瘫坐在金制的腾龙椅上,抬手轻揉了揉太阳穴,道:“待会朕还要召见殿阁大学士与安南侯,此次令他二人痛失爱女,朕实在不知怎么开口……” 见皇帝为难的样子,萧珽也不好再说便悄然退下了,只是心中恼火异常,他紧握着拳往紫极宫的方向走去。 …… 休息了一天一夜,楚清宁才回到太师府,楚策与楚湘雨父女二人在垂花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她,立时迎 了上去。 “姐姐,你的脸色好苍白,现在感觉还难受吗?”楚湘雨神色担忧,眼眶又红肿,看样子是哭了半宿的。 楚清宁心疼地摸摸她的面颊,浅笑着摇了摇头。 楚策上下打量了一下长女,注意到她手肘处包着白绢,便小心查看了一番,发现伤得不重倒也安心下来,“昨日王爷已派人来告知皇宫所发生的事,清儿,你受苦了,先回意欢院歇息,为父已经让后厨做了你素日爱吃的菜,待会我与湘儿一同在你那边用饭。” “是,父亲。”楚清宁看向满脸疲惫的父亲,心头一阵酸涩,但想起那件事,她抓住他的手,直接问道:“父亲,我母亲她生前可曾常去见过什么人?” 楚策一时愣住,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起这事,便回道:“你母亲自从怀了湘儿,这身子就不好,一直卧榻养胎,来府里探望之人也在少数,你为何提及此事?” “无事,只是昨夜梦中见到了母亲,她正在与人交谈,那人背影甚是熟悉,想是我童年的记忆,这才问的。”她抿唇解释,随后不再说,由着灵栖与小妹扶着回意欢院了。 而楚策站在垂花门外,遥遥望着她们的背影,许久没有回神。 …… 意欢院 月心与月牙领着几个三等丫鬟早已等候多时,见楚清宁等人转进檐下的回廊,立即上前伺候。 楚清宁刚躺进暖榻,灵栖怕薄棉被子不够暖和,就走至里屋将挂在九弦衣架上的白狐裘斗篷拿了出来给她盖在身上。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摄政王爷派人来说皇宫出了刺客,你受了些伤,正在他的别院。”楚湘雨自顾自地搬了一只杌子坐到长姐身边,疑惑地看着她:“那人似乎官阶不低,父亲也不好多问,以为是有隐情的,只是你明明在皇宫,怎么会到王爷的别院了?” 楚清宁微怔了怔,心想父亲与小妹大概不知道她已成为摄政王妃一事,虽然她自个还有些恍如梦中。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姐妹二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想听,而另一个不想说。 最后,还是楚清宁先是妥协了,点了点妹妹的眉间无奈道:“那你此刻去把父亲请来,我们一 边用饭一边说。” “好,我这就去,青蔓快跟上。”楚湘雨勾唇巧笑,起身朝外奔去,身旁的青蔓忙应着追上。 直到她二人出了院门,楚清宁让月心几人都去外面守着,唯独留下灵栖。 灵栖知道小姐必有要事吩咐,便垂下眸子走至她的身畔半蹲下,“小姐特意支开二小姐与月心她们,看来此事极具危险。” “没错,此事不能让湘儿知道……”楚清宁让灵栖从首饰盒中拿出那半枚和田玉坠子,看着它莹润的玉质,她的眸中染上哀色,又道:“那时南宫旬安和我说,当年母亲是中了类似同命阕的毒,下毒之人正是我的消失了十多年的舅舅。他还说,王爷知道此事却瞒着我,同样居心不良。” “小姐信他吗?”灵栖问。 楚清宁看向她,却一时说不话来。确实,她若是不信,昨日就会直接问萧誉璟,而不是沉默无言了。 这几年来,她也看过不少医书,实在想不透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明明为母亲安胎的大夫次次都说会顺利生子,可到了生产那日稳婆却说她难产无救,湘儿既不是横胎也不是大儿胎,母亲怎会难产? 灵栖也看得出她的心思,但还是劝慰道:“小姐,这一直以来,每每咱们遇到危险,都是王爷挺身相救,这一次他还将自己的血喂给您喝,说明他是真的在乎小姐您。” 见小姐似是有些触动,她又道:“那个疯子的话似真似假,我们都不能辨别,不如直接一些,问问王爷,如果夫人真的如那人所说,相信王爷为了您也会帮夫人讨回公道。” “他会吗?”楚清宁心中犹豫,眸中不敢有这份自信。 第九十八章 摄政王妃 “我会。” 清凉却透着坚毅的回应隔着门板传了进来,楚清宁一惊,忙让灵栖看看。 门开后她见月心月牙几人跪在一旁,萧誉璟却似踏着行云般快步进来。 “王爷,这是女子的闺房,怎可直接就进来了!”楚清宁从软塌上要下来,却被快一步的萧誉璟按住不动,她此刻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便别开头去支支吾吾道:“这样,不合礼法。” 萧誉璟勾唇浅笑,他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女子,他却忍不住逗她:“反正本王早就来过一次了,再来几次又有何惧?” 楚清宁猛然回过头,微微泛红的面上带着几分羞愤,道:“王爷休要胡说,若是传出去,可是会毁了清宁清白的。” “哈哈哈——”萧誉璟忽然大笑出声,他坐在方才楚湘雨搬过来的小杌子上,与楚清宁四目相对,竟是温柔了许多,“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日后的天,有什么事无需瞒我。” 楚清宁垂下眸子,心中思绪万千,他的意思是方才她与灵栖所说的事,不必瞒着他,她完全可以依靠他。 彼此之间还不了解,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他萧誉璟可是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她凭什么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呢? 萧誉璟细细看她,从她踌躇的神色中看得出她还在犹豫,他心头一颤,立时起身坐到软塌旁,将她带进怀中。 见她眸中流露出惊慌抵抗,他还是紧紧环着她,语气温润又像是带了几分懊悔:“那个时候我就不该放开你,你放心,本王说到做到,只要是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话像一阵微风,抚平了她心底的波澜。 楚清宁抬起头看他,恰巧屋外的光线撒了进来落在他的发间,带着柔和的光晕让她心头暖意如泉涌。 良久,她轻轻说道:“好。” 仅仅就这一个字,萧誉璟环住她的那只手仿佛被火触到一般,感觉辗转传到心脉。 他随即搂得更紧,将她的小脑袋按到他的颈窝处靠着,道:“说,我在听着。” 这次楚清宁没有半点拒绝,安生地倚在他身上,闻着他那股 清冽的气味,将心中的疑惑缓缓讲出。 灵栖见到这幅场景,识趣地退出来了房间,还轻轻将门带上。 “灵栖姐姐,小姐她……”月牙与月心相互搀着起来,拉起灵栖就走至廊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跟随萧誉璟来的两名影卫低声道:“小姐怎么会与摄政王殿下……咱们此刻该怎么?” “嘘——”灵栖示意噤声,见她二人紧抿嘴唇,才贴近她们的耳边简单说了几句。 “什么,摄政王妃!唔……”月牙一听惊愕出声,身旁的月心机敏些,立即捂住她的嘴退后了几步。 灵栖摇了摇头,轻声吩咐道:“月心,你与月牙去后厨把饭菜备来,小姐大抵有些饿了。” 月心抬眸,她明白灵栖的意思,立刻点头:“知道了,灵栖姐姐,我们这就去。” 说罢,便拖着月牙与其他几个三等丫鬟走出了意欢院。 其中一名影卫正是风昭,他对另一名影卫低语了几句,随后走到灵栖身边,笑道:“灵栖姑娘,好久不见。” 灵栖噗嗤一笑,觉得他有些傻,问道:“昨日在王爷的别院,你我不是才见过吗?” 风昭没有回她,只是笑得更是腼腆,另一名影卫侧眼望过来,勾了勾唇角低笑着。 …… 简单将那日的事说了一下,除了母亲的死因成谜外,还有许苓月暗中帮南宫旬安一事,她都一一告知。 萧誉璟甫一听完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思了片刻,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一下,他才说道:“当初你派人在王府外盯梢时,本王便派人将你的底细调查了清楚,其中你母亲难产早逝一事确实有些蹊跷。” 听到他提及当年她让人偷偷查他的行踪,楚清宁的脸色微微泛红,毕竟被本尊直接点破也是很伤面子的,于是为了早点盖过这件事,她忙顺着话题问道:“有什么蹊跷?” “是关于你舅父之事,他死后你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以致后来难产而亡。你知道,你舅父当年为何去邬筑国吗?”萧誉璟没看到她的神色变幻,抿唇问道。 “听父亲说过,舅舅他在外祖父去世之后就接管了家中的玉石生意,那次去邬筑国是因为有农夫挖出了一块极为罕见的翡翠原石,舅舅偏爱稀奇 的玉石,于是不顾母亲反对,毅然孤身一人去了邬筑国,后来回来途中遇到了抢匪,所以……” 楚清宁说到这里顿了顿,听闻舅舅的死讯,母亲当时差点晕死过去一尸两命,虽然身子养好了但一直郁郁寡欢,每次只有见到她时才稍稍缓和。 那个时候她还小,所以这些都是李嬷嬷后来告诉她。 李嬷嬷!楚清宁一怔,对啊,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或许她会父亲知道的多一些。 楚清宁面上闪过兴奋之色,刚想唤灵栖去请李嬷嬷,但腰间的那只大手似乎不想松开,她只好浅笑抬头看向萧誉璟,支支吾吾地商量道:“王爷,能不能松开我?待会我父亲与妹妹就要过来了,看见了不好。” “不必害怕,本王来时已将皇上的旨意送去了岳丈的书房,你我如此不算逾矩。” 听到他这么轻描淡写叫她父亲为岳丈,楚清宁只觉自己的脸色快黑得如同锅底了,他们都还未成婚,这么轻浮算什么! “好了,逗你玩的,再让本王抱一会儿,不急。”他抱着怀中柔软的女子,心底有种奇怪的情愫快速地充斥着着他的心海。 楚清宁也不敢乱动,只求湘儿的动作再慢一些,只是老天常常都是喜欢违背人意的。 门外响起嘈杂声,楚湘雨清亮的嗓音如同黄鹂惊枝:“姐姐,姐姐!” 屋内的两人都是一怔,楚清宁轻轻挣扎下榻,萧誉璟也十分知趣,退开站了起来,各自整理了一下衣饰。 楚清宁正整理袖摆,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根骨分明的大手,细细替她理了有些乱的鬓发。 她抬头,他在笑,漆黑的眸子里映照着却是她眉角带笑的影子。 第九十九章 长长久久 与此同时,楚策跟在小女儿站在意欢院主屋外,心中五味陈杂复杂难喻。 “摄政王爷在我姐姐闺房做什么?快让开,就算皇上下了旨意赐婚,但这公然出入女子的闺房,未免不是大丈夫所为!”楚湘雨狠狠瞪着在门外守着的风昭二人,见他们对她的话纹丝不动,她转向一旁也试图阻止她的灵栖,呵斥道:“灵栖,你也疯了,你这还算是姐姐的贴身侍女吗?” 灵栖无奈垂首,并没有反驳,这倒是令楚湘雨更生气了,她明明是在自己家的府邸里,怎么有种去外宅捉人的错觉…… “湘儿,别胡说。”楚策长叹一口气,上前拉住小女儿。 哪知她不肯听,见影卫不肯让开,便大声唤道:“姐姐,姐姐快出来……” 没一会儿,门打开了,两名当事者站在门内,颇有一副我们只是关上门聊天的模样。 楚清宁一看到长姐,忙挣脱父亲的手,又趁影卫没注意,挤了过去扑进楚清宁怀中,怨恨的小眼神扫过一旁的男人道:“姐姐,你没被欺负?” 闻言,在场众人气氛颇为诡异,特别是楚清宁,面上羞臊但仍是强装镇定道:“当然没有!” 萧誉璟冷静的俊颜微微抽了一下,他侧眸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姐妹二人,随后又抿着唇转了回来。 算了,谁叫这是小姨妹呢。 他的目光落到楚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楚策一愣,忙行礼道:“下官楚策见过王爷。” 他还没鞠下腰,手肘便被人托起,楚策心头乱跳,眼前这个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行事任意全按自己喜好来的摄政王,竟会亲自给他扶礼。 实在是,匪夷所思…… “岳丈不必多礼,本王只是来看看宁儿的伤势而已。”萧誉璟解释了自己的所行目的,觉得他的理由充分得当,应该是不会有差错。 其余人都像看怪物似得看他,却没有一人敢吭声。 楚策微微颔首,又转向看着长女,“清儿,为父有话要私下与你说。” 闻言,楚清宁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萧誉璟的背影,应道:“是,父亲,我们进屋说。” 接着又将怀中的小妹交 给一旁候着的青蔓,示意她看住湘雨。 楚策适时侧身越过萧誉璟,而风昭二人得了王爷的允准,便退开让楚策进屋去了,灵栖几人还是站在屋外。 至于楚湘雨,她被青蔓钳制着,知道萧誉璟不好得罪,而且很快会成为自己的姐夫,只好暗落落地瞪了他几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全当没看见的萧誉璟走至庭院的石凳坐下,单手支撑着脑袋靠着石桌上,深邃幽暗的视线一直看着主屋的门,心中回忆起方才的点滴,唇角竟不觉翘起了弧度。 …… 屋内,楚清宁请父亲坐下,正想要为他倒茶时却被他制止,他示意她一同坐下。 空气中有一丝沉寂,楚清宁要开口时,楚策却先说道:“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清宁多次承王爷所救,确实是有缘,而且此次又有皇上下旨赐婚,想也是女儿的福荫。”楚清宁低头看了眼手肘处的伤,随后抬头笑着回道。 楚策眸中闪过担忧,复又问道:“那你自己呢,这婚事可愿意?” 他身处朝堂多年,深知皇家中人事多危险,之前长女进宫参选太子妃一事,他就隐约担心,虽说太子是他细心教导的,但其为人争强好胜,无法真心为百姓谋求福祉,实非良人。 而摄政王殿下,权势滔天早已成为皇上的眼中钉,只是现如今朝中无人敢与之抗衡,长女嫁给他,恐怕日后也会不得安宁。 “女儿,自然是愿意的。”楚清宁将父亲的忧虑看在眼中,可她也不得不依靠萧誉璟的保护,她身上的毒极为厉害,绝不能让父亲与小妹知道,否则只会平添他们的烦恼。 虽然萧誉璟承诺会为她寻来解药,但此事也不是那么简单。还有南宫旬安,这种变态又记仇的人,势必不会放过她的。 再说,她给许苓月的药还有个把月才会起效果,萧珽虽然愚蠢但也不是好对付的,这种内院斗争估计不会给他造成什么损伤,还需静待些时日。 楚策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最终还是垂下眸子应允道:“如此为父也不会再说了,你成为摄政王妃后,即成为众矢之的,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定要小心护己。至于王爷,为父见他对你确实有心,只是这夫妇之 间的感情说不好,你且小心经营,莫恼了他……” 他小心叮嘱着,原本只想两个女儿能嫁个寻常人家,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如今看来是虚妄了。 楚清宁见父亲啰嗦地讲着话,看似都是些平常的训言,可心中却是一暖。她抚上父亲的手,难得像小女儿般撒娇:“父亲,您说了好多,女儿都记不住了。” “你这丫头,学湘儿作甚!”楚策佯装嗔怪地瞅了她一眼,漾起的笑容疏解了方才烦忧的心绪。 …… 此时门外,一名影卫踏着轻功直接翻进了意欢院,快步走到正在阖眼小憩的萧誉璟身前,禀告道:“王爷,翊王殿下正在王府等您。” 萧誉璟睁开眸子,面上略过了然的神色,他又看了一眼主屋的门才道:“风昭留下保护王妃,我们先回王府。” “是。”三名影卫颔首领命。 随后,萧誉璟就如同在自己府中一般,大步往院外走去。 “这,这什么情况啊……”楚湘雨气得挠腮,“这随便一个人就可以在我们太师府飞进飞出的,太猖狂了!” 闻言,灵栖与风昭同时看向她,忍不住腹诽:你今天才知道啊! 一回到摄政王府,萧誉璃就像一阵风似的飘了出来,大胆地勾住了萧誉璟的脖子,暧昧道:“好啊老七,才几日不见你就定了王妃之位,这楚小姐想必就是那日剑雨阁密会的佳人,没想到你这木头桩子也有如此情趣。” 他连珠炮似的一通讲,但萧誉璟似乎并不是很生气,也没有拍开他的手,而是侧眸问道:“不知五皇兄送什么礼,来祝贺本王大婚?” 萧誉璟本来笑着的俊脸一僵,他顿了顿,扯出了一个备受感动的笑容道:“那自然是非同一般的,良田千亩,十里红妆,金山银座,万人空巷,所有需费五哥都给你包圆了,祝你二人长长久久,鸾凤和鸣。” 第一百章 母亲之死 楚清宁父女二人聊了甚久,等出来时发现萧誉璟已经不见了,反倒都松了一口气。 恰巧月心等人已经将饭菜用食盒装好送到了意欢院,于是父女三人便一同用饭。 其间,楚湘雨小嘴不停地说着萧誉璟是如何如何的猖狂,逗得楚清宁及灵栖等丫鬟笑得不停,只有楚策训她不懂规矩。 所幸看在她是楚清宁的小妹,若是换做常人,怕不是拔了舌头就是身陷牢狱之苦了。 虽说这顿饭闹腾了些,但是一家三口还是吃得很是开心,楚清宁时常想着这种温馨的日子,若是母亲还活着…… 想到此处她的笑容就隐隐浅了些。 待送走父亲与小妹后,她让灵栖替她去请李嬷嬷过来,希望能问出点什么来。 没一会儿,李嬷嬷便跟着灵栖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大小姐唤老奴来,是有何吩咐?”李嬷嬷规矩地行礼,弓着身子极为尊敬。 自从三年前她将李献承引荐给萧誉璟之后,李嬷嬷就对她十分尊崇。 虽说这姑侄二人团聚了没几日,但李嬷嬷见侄儿能受重用,他那掩不住的欣喜也感染到了她,只要狗儿开心,她作为姑姑自然也开心。 楚清宁轻点了下头,抬手招呼李嬷嬷坐到她身边,李嬷嬷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的杌子上,静等着她开口。 “李嬷嬷,你是家里的老嬷嬷了,我还没出生时便是你伺候我母亲的,后来母亲病逝,你就做了这家里的管事,有些事我想问问你,还望你知无不言。” 楚清宁缓缓说道,见李嬷嬷点头,她摸出了那半枚和田玉坠,又道:“这是当初从许苓月手中拿回来的我母亲的玉坠,但是只有半枚,另外半枚你可知在何处?” 李嬷嬷双手接过那半枚玉坠仔细端详,“老奴伺候夫人五年,从没见过夫人佩戴过这个样式的玉坠,不过……” “不过什么?”楚清宁追问,水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李嬷嬷的脸。 “平常的坠子也许老奴看过就会忘了,但是这个样式的和田玉坠较为特殊,而且又是半枚,倒极像舅老爷常挂在腰间的那枚。”李嬷嬷将玉坠翻了 十数次,最后不住地点头确认:“没错,老奴确定!” 楚清宁面上有些茫然,随后接过那半枚玉坠,心中却开始翻江倒海。 那时她还小,只记得母亲说过有块玉坠是少年时舅舅送的,后来找不着了,她一直以为是许苓月的母亲去外祖父家里做客时顺走带走的,后来只是不小心摔碎的而已,如今想来可能并不是同一枚玉坠。 许苓月的母亲与舅舅之间,或许有什么过往连许苓月也不知道。 “唉,那时舅老爷命丧邬筑国,这娘家唯一的兄长都走了,夫人伤心了很久,日日情绪不宁这才影响了胎气导致难产去了的,逝者已矣,小姐快成为摄政王妃了,还应珍惜当下才是。”李嬷嬷软声安慰,心中也是同情这二位小姐自小就没了娘。 楚清宁轻应了声,又问道“那嬷嬷可还记得,母亲卧榻静养的那些日子可曾见过什么奇怪之人?” 这许是问到点上了,李嬷嬷迟凝细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夫人身子虚得很,连床榻都下不了,更别说见人了,也就以前相熟的几家夫人来看望过,自从夫人过世后,老爷也不与那几家的来往了,时间久了也就断了。” 没有吗……楚清宁失望地垂下了眸子,难道是她多想了?还是说,南宫旬安就是为了令她烦忧才编出这种无稽之谈的谎言的? 她可以不相信他,可她自己心底那关却还是没办法过去。 李嬷嬷知道一谈到夫人的事,小姐就会难过许久,于是小声告退后就离开了意欢院。 她半低着头走至前院,却没有急着去忙,而是到了楚策的书房,轻扣了几下门扉,得到里面之人的允准后,她踏了进去行礼:“老爷。” 这时,楚策正在练字,写的是四个大字:谨言慎行。 笔锋流转铿锵有力,却隐隐透着股无奈与哀伤。 他抬眸见到李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她还是问你了?” “是,小姐她问起了夫人当年见过什么人,老奴根据您的吩咐,什么都没有说。”李嬷嬷眼中闪过挣扎,颇为难受地问道:“老爷,此事若一直瞒着小姐,日后她会怪您的。” 闻言,楚策手上一滞,毛笔尖端的浓墨顷刻间 染黑了“言”字,他放下笔,抬起头望向桌案旁的空白处,仿佛看见了他的夫人怀着长女还细心替他研磨的样子,一颦一笑皆刻入他的骨髓。 “就当我对不起夷蓉和清儿姐妹二人罢,此事莫要再提。” …… 已入深夜,许苓月的巧月轩内却还点着幽暗的灯火。 伺候的宫人都跪在殿外,听着主屋寝房里女子婉转承欢的低吟声,每个人的脸上却露着害怕的神色,身子还不停瑟瑟发抖。 里屋气氛萎靡,充斥着那种令人血脉喷张的味道,春桃跪在雕花绸布屏风外,咬着唇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晃动不止的床榻上,许苓月未着寸缕被萧珽压在身下,她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星星点点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有些甚至是被狠狠拽出来的青紫掐痕,但她不敢喊疼,尽力扭动腰肢迎着那个神色暴戾的男人。 看着她享受的模样,萧珽咬着牙掐住她的细嫩的脖颈,手下微微用力,见她拼命挣扎,他竟笑了。 “贱人,这样还舒服吗?要不是你极力建议本宫娶楚清宁为侧妃,从而拿到真的天兵策,本宫会被父皇厌弃吗?还有那个南先生,你说他本事滔天定然可靠,本宫才会放松对他的限制,这全都要怪你!” 听着主子快被掐死了,春桃颤颤巍巍地求饶道:“太子殿下,求您放了良媛,奴婢愿替良媛受死!” 她呜咽哭着,倒是引起了萧珽的注意,他放开了许苓月,又将她踢到床下。 许苓月就如娇花落泥一般滚落下来,密密地咳着,直到泪水都咳了出来,原本僵紫的面色才缓和过来。 “良媛,没事?”春桃忙扑了过去,泪眼婆娑地扶起她。 许苓月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萧珽指着春桃,轻佻地说了句:“换你来,快脱衣服。” 第一百零一章 为你出口气 翌日清晨,朝阳越过墙头洒进外屋地上的富贵花开绒毯上。 萧珽悠悠转醒,侧身将里侧嘤嘤哭泣的女子揽进怀中,大手磨砺着女子细滑的背部,扯着嘴角道:“哭什么,从今儿开始你就是春承徽,本太子不会亏待你。” 说罢,翻过身子又是一阵畅快淋漓的巫山云雨。 许苓月依旧躺在地面上,经过一夜冻得嘴唇发紫,她的身子上就盖了几件春桃被撕破的衣衫。 她的面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就算听着床上那两人颠鸾倒凤发出的声音,她的心头也仿佛没有半分触动。 半个时辰后,萧珽完事下床,待穿戴好他大步跨过许苓月的身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拉开门出去了。 春桃忍着身上的酸痛翻下床榻,从地上扯过一件外衣披着遮丑,随后快速将许苓月扶起来。 见她面如死灰,春桃咬唇哭着道:“良媛……我们该怎么办?” 许苓月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春桃将她们二人简单穿好衣服,她还是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 这时,紫极宫里的管事嬷嬷推门进来,手下几个嬷嬷一起将地方收拾了一下,顺便强制检查了春桃的身子,看到她昨夜的痕迹以及床榻上的一抹嫣红,这才端正地朝她二人行礼道:“既然昨个夜里春承徽伺候了太子殿下,那今日开始您便是主子了,不能再以丫鬟的身份伺候许良媛,快随老奴去春晖院。” “我不,我不离开良媛!”春桃惊叫,她宁愿只是伺候太子一夜而已,她不想在这宫里一辈子,太痛苦了,还不如上山做姑子! 那嬷嬷原来还是好说话的,但见她不识抬举,立刻黑了脸,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不从,到时候不只是你,就连许良媛都要一同受罚。” 春桃支吾了两声,忙抿唇不敢再说,她看向呆滞的许苓月,犹豫了片刻便随着那几个嬷嬷走了。 管事嬷嬷走在最后,她看了眼床榻上凌乱不堪的女人,饱经岁月的眸子闪过一丝同情,在踏出门前说了一句:“内务府已派了几名得力的宫人过来伺候,请许良媛安心。” 许苓月这时抬起头淡淡扫 了管事嬷嬷一眼,重重点了两下头,权当是同意了。 “那老奴先退下了。”管事嬷嬷摇摇头,走出门去,连门都不给她阖上。 “嗤……心安?”许苓月闭上疲累的眸子,仰倒在那张床上,扯过棉被紧紧裹住自己。 她好冷,身子冷,心也好冷。 当初还以为赢了楚清宁,却没想到如今输的连这条命都快没了,太子根本不是可许的良人,他就是一个待人如草芥自私自利,又只会将过错推卸在女人身上的窝囊废! 她好悔,悔不当初! “姐姐,昨日的事妹妹听说了,特意来看看你呢。”一道带着窃喜的女子笑声自门外传来,很快便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兰香由着夏荷搀着,踏着细步走到了里屋,一见许苓月这狼狈的模样,她自是明白昨夜发生了多可怕的事。 她执扇掩嘴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姐姐身边的春桃竟然也有这般福气,伺候了太子一夜就晋为承徽了,后生可畏呢。” 这讽刺的味道传入许苓月耳中,她不怒反笑,神情淡漠道:“那兰香妹妹可要看好你身边的夏荷,小心她和你一样叛主上位,不知羞耻还引以为傲。” 夏荷一听手上抖了抖,忙看向兰香。 而兰香摇扇的动作同样一滞,她眸中又恨又气,冷哼道:“夏荷自然与春桃不同,姐姐不必为我担心,还是想想日后怎么追回太子殿下的心。哦,你还不知道,皇上已经赐了婚,将楚大小姐赐婚给摄政王,不日就会举行大婚。” 见许苓月面色泛黑,兰香继续道:“啧啧啧,这世家小姐与咱们香梦楼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姐姐您说是?” “滚——”许苓月突然撕心裂肺地朝着兰香她们吼着,就连守在外院的宫人都惊到了却又不敢进屋将兰香她们赶走。 对她们来说,太子殿下宠谁,谁便是主子,其他人就算位同侧妃,一样低贱如草芥。 兰香挑眉瞥了她一眼,退了两步佯装嫌弃:“姐姐好生歇息,妹妹便不打扰了,毕竟被锁在巧月轩多日,您啊一定闷得很。” 说完就与夏荷翩然出了屋子。 而床榻上的许苓月粗喘着气,心中一直无法平复。 凭什么她受尽苦楚,而楚清宁却可 以轻而易举做上摄政王妃!凭什么! …… 隅中时分,日头灼烈,在秋季也是极少见的,宫中一处黑烟袅袅,似乎并不太平。 紫极宫内突然有太监大声呼喊:“来人呐,走水了,快来人救火啊!” 附近的宫人闻声,纷纷赶去太子的藏宝殿扑水救火,只是这火势凶猛,如同烈日灼烧,一发不可收拾。 待到大火将那大殿吞噬了干净,才悠悠灭了下来。 萧珽原是与新纳的春承徽在喝酒取乐,适才听闻大火一事,立刻飞奔至藏宝殿,见他花了十多年心思的藏宝殿毁于一旦,他气极难控,差点昏厥过去。 之后更是病了几日,皇后心疼地一日来看了两三次,只是皇帝一次都没来过,许是还生着他的气。 身在府中的楚清宁听到此事时,差点从软塌上跳下来,还是灵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萧誉璟以极为不自然的姿势斜倚在桌边,单手支着头,看她一惊一乍地,他笑道:“有何可惊慌的,这都只是本王为你出口气罢了,爱妃可还满意?” 楚清宁语滞,他烧了自己侄子所有的宝贝,就是为她出一口气,那么简单吗? “咳咳,其实王爷不该一把火烧了。” “哦,为何?”萧誉璟追问。 “这人犯了错,与东西何干?”楚清宁开始解释,语气较于以前轻快了些,“太子不是常人,他手上的宝贝定非凡品,王爷直接一把火烧了,确实有些可惜了。” 萧誉璟蹙眉,随即点了点头,“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可那些又不是本王的东西,也没觉着多可惜。” 第一百零二章 气得喜出望外 楚清宁听他说完,噗嗤一笑,说道:“王爷就不怕皇上查出来是您做的吗?” “他知道或许还要谢谢本王,没有处置他亲儿子,只是烧了座大殿而已。” 萧誉璟哼了声,此刻他倒是有些后悔了,做的似乎还不够狠,应该将整个太子宫给烧了,这火才算大。 楚清宁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但单单烧了藏宝殿一处,她已经觉得够打击萧珽一段时日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犯困,便掩嘴打了个哈欠,眼中蓄出了泪珠。 萧誉璟盯着她瞧了眼,随后站起身走至软塌前,伸手抚了抚她的黑发,担心道:“这几日你时不时就犯困,虽然有庄叔的药蛊给你压制着,但不保证绝对安全,还是需要傅叔一同看着才行,你什么时候随本王去望风城?” 她抿唇低思,小声回道:“昨日我与灵栖去人市挑了三四个少年,已安排在医馆做药童,再观察几日,待若紫回来,我便能安心跟王爷去望风城了。” “你这情况只能再待两日,若紫那边我本王会派人命她快些回来。” 萧誉璟手滑落下来,勾住她的一撮长发,用食指打了几个圈,又道:“你担心医馆的话,本王还安排了两名在其他城池富有盛名的大夫驻诊,绝不会影响你施医赠药的初衷。” 楚清宁往后仰了仰,还是有些不能习惯这样的亲密,“如此,那多谢王爷了。” “你且休息,本王还有事情要去办。”萧誉璟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但却没生气,收回手他退了几步,又吩咐灵栖:“照顾好她,过两日本王会来接你们。” 灵栖颔首应着。 他转身就离开了,走出门时还不忘帮她阖上了门。 灵栖跟着走至门口,透过纱窗确定萧誉璟已经走出了院子,才回到楚清宁身旁,轻轻点了点头,“小姐,王爷要带您去望风城一事,老爷那边该如何解释?” “王爷决定的事,别说是父亲,就是连皇上都不敢说什么,明日我亲自和父亲知会一声便是。”楚清宁又是掩嘴打了个哈欠,道:“至于湘儿,先瞒着她,否则她一定吵着跟我去的。” “是, 奴婢明白了。对了小姐,住在客栈的徐祁山与苏滢滢说要见您,这二人身份还没查清,不如别见了。” 灵栖替她将白狐裘斗篷拉上了些,小心问着。 “明日到医馆前去客栈见一面,看他们说些什么,也许其中有误会呢。”她背靠在软塌上,眼皮不住地张合,嘴上最后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灵栖,你去……安排。” 见她已经睡沉了,灵栖守在她身边坐了一阵,心中既担忧又害怕。 如毒宗前辈所说的,小姐即使服了药还是嗜睡,间隔有长有短,若是一年之后王爷的人还是找不到解药,小姐恐怕真的药石无救了。 她轻轻伸手帮楚清宁鬓角的乱发理顺到耳后,清丽的面容上闪过笃定。 她绝不会让小姐轻易死掉,小姐还有仇要报,还有亲人要陪伴,还要与王爷成婚,还要生儿育女…… 想着想着,灵栖的眼神更加坚定,深吸了一口气后她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与月心去后厨准备楚清宁待会要用的药浴汤。 …… 望风城,城外军营主帐中。 傅归海拿着那张上陵的影卫传回的信飞快地扫阅,只看到一半时手就开始不住地在抖,这模样吓到了云济,他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傅,傅爷,王爷不会出事了?” “云先锋不必急,待傅爷先看好信再行讨论。”李献承坐在一旁,示意云济定下心来。 “竟一如所料!”傅归海瞥了他二人一眼,将那封信拍在桌案上,语气中似乎有些生气。 云济实在好奇,但是他也不敢再问傅归海,只好拿过那封信走到李献承身旁,两人一道看。 同样只看到一半,两人脸色一变,云济气冲冲出口道:“好个王爷,咱们在这里又要打仗还要装他的样子蒙混,他倒好直接回上陵定了位王妃,还是从太子手下撬走的!” 看云济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别处,傅归海气得又是赏了他一记爆栗,怒斥道:“你小子真是个憨货,这是重点吗?王爷实实在在暴露在皇上面前,还在宫里遇到了刺客,你说这皇宫是寻常地方吗,什么刺客都可以进去?而且据说是王爷一人救下了楚小姐,宫里那群护卫何时这么饭桶了,连支援都如此慢 ,只怕这是皇上刻意安排,想借此伤到王爷。” 云济捂住被打的脑袋却没有多觉得疼,可能时常被打已经习惯了,他继续将信看完,疑惑问道:“可是事出突然,皇上这么快就能想着算计王爷了吗?” “能坐上高位者,不是天生的王者,就是善用权术,皇上便是其中的翘楚。”李献承放下信,又对傅归海拱手行礼道:“傅爷,楚小姐与在下有知遇举荐之恩,她又与傅姑娘感情深厚,信中提到王爷将会带她来望风城请您医治,还望您……” 他还未说完,傅归海摆摆手道:“此事王爷不说,老夫也会出手的,楚小姐带着若紫开设了一间医馆,时常施医赠药,做下此等功德,她不该如此年轻就命丧毒下,而且又是王爷定下的王妃,老夫自当尽力。” 他这么说着,但是方才信中还提到师弟庄巳寅也会一同前来,他作为师兄,当然不能在这老小子面前失了颜面了! 李献承不知他的深意,依旧弓身再鞠一躬,以表谢意。 而云济看了他们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就说王爷好端端地把灵栖带走干嘛,原来是去找楚小姐了,好歹和他说一声,他也好一同跟着去,省得在这里被傅爷使唤扮成王爷的样子,一言不合还要挨打…… 不过王爷什么时候看上楚小姐的,怎么他不知道呢?这件事还得日后问问灵栖,她一定知道。 云济默默点了点头,期待着王爷他们早些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客栈会面 翌日一早,楚清宁便起了大早,她精神奕奕地坐在梳妆台前,让灵栖帮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 灵栖为她梳好后,笑道:“小姐今日似乎精神好了许多,昨夜休息得可好?” “还好,不似以前睡眠浅总是疲惫忧虑,如今睡得沉反倒精神大好,如此说来那毒还有这等好处的。”楚清宁套上男装,还嬉皮笑脸地与为她系扣子的灵栖开玩笑。 原本灵栖面上还有几分笑容,听到她的话时顿时垮下脸。 楚清宁看她很是难受,于是抬手用拇指与食指将她的嘴角往上推,笑道:“我只是在逗你呢,别不开心了。” “小姐……”灵栖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转开话题说道:“老爷已经上早朝去了,马车也已备好,小姐用完早饭再去客栈。” “嗯。”楚清宁轻应一声,随即坐到桌边。 月牙正好从后厨回来,灵栖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放置在桌上,从中端出一小碗桂鱼松子粥,还有一叠莲蓉包子。 粥一入口,鲜香软糯,滑入喉间,暖人心脾。 楚清宁忍不住夸道:“府上厨娘的手艺越发好了,这都可以去百味楼做一品大厨了。” 灵栖递了一方绢帕给她擦拭嘴角,轻叹了一句:“小姐,这是奴婢天未亮就去后厨炖的,方才只是让月牙去拿来而已。” 她一副要夸就夸她的小模样,楚清宁又赶紧喝了几口,真心夸赞道:“嗯~我家灵栖的手艺越发好了,想必这几年不少掌厨,看来日后云统领有福气了。” 灵栖刚想点头,听到后半句时却变了脸色,两抹嫣红伏在面颊上,她忙解释:“小姐您又来了,之前奴婢已经说过我与他只有兄妹之情,而且奴婢不想嫁人,只想陪着小姐一辈子,您莫要将这些事牵扯在一起了……” “我可没说让你要嫁与他,灵栖啊,你是不是想多了?”楚清宁用绢帕擦了擦嘴角,面露得逞笑意地反问:“你不是说过,这几年时常在军营的伙房下厨,主要的食客就是云统领,难道,我理解的意思有误?” 灵栖一怔,知道自己又被小姐摆了一道,面上更似晚间云 霞,红如烟火,她难得娇嗔道:“小姐,您今日是打算逗奴婢到底,不准备出府了是吗?” “好了不闹你了,这小脸都快滴血了呢。”楚清宁抬手在她的脸上轻拍了一下,抿唇道:“辰时初分了,我们走。” 灵栖颔首应是,只是这发红的脸蛋一直到出角门都没散下来,看得阿和一愣一愣的,直问她是不是受了风寒。 楚清宁只是笑笑不说话,灵栖就颇为恼怒地警告他别多管闲事。 被训了一脸的阿和讪讪地缩着身子赶车,不管几次他还是很怕灵栖姐的眼神,明明对小姐温柔的像一滩水,对他就像会扎人的冰锥锋利刺骨,他倒有些好奇当年她嫁给了哪位好汉了,真是我辈楷模啊…… 马车内的楚清宁打开自己驻诊时随身携带的药箱,从上层拿了几枚特制的银针以及三颗烟弹丸,上面皆涂了花蛊毒。若是那客栈的两人居心不良,她又不能催动蛊身之气,只能小心行事。 灵栖在一旁看着,等她拿好所需的东西,便接过药箱放置在一旁。 行了半刻钟,马车停在了福来客栈门口,阿和在外头摆好脚凳才禀告了一声,灵栖先掀开帘子先跳下马车,随后替楚清宁挑开帘子。 朝外面望了一眼,楚清宁缓缓走了出去,没有让灵栖搀着,而是扶着马车边缘自行走了下去。 “公子,小心些。”灵栖快步转到她身旁,担心说道。 楚清宁一甩男子扩大的长袖,自原地转了一圈,笑道:“我还没那么虚弱,只是偶时嗜睡而已,不必紧张,你看我这不很好吗?” 她今日穿了一件蔚蓝色的鹤氅,发髻上还别了一根白玉簪子,更显风姿玉立。 “是,奴婢知道了。”灵栖也没有办法,只好应着她。 楚清宁点点头,转头吩咐阿和道:“你将马车拴在客栈的后院,然后去那边的茶摊稍坐一会儿,我与灵栖有事要办,会耽误一些时辰。” “是。”阿和颔首应道,便驾着马车转进福来客栈旁边的后巷。 楚清宁看了一眼客栈,抬脚朝里面走去,灵栖紧跟在后头。 客栈的小二一见她们进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半弓着身子合着双掌问道:“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 灵栖上前几步挡在中间,只说了两个字:“找人。” 掌柜的看了他们一眼,像是认识灵栖,立时从柜台里头起身过来道:“姑娘是要找天字号房住的那两位?” “正是。” 楚清宁先开口,掌柜的目光从灵栖面上转向她,看她衣着不凡,忙笑着吩咐店小二:“阿福,领这两位客官上楼去天字号房。” 接着又对楚清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十分客气道:“公子请。” “有劳。”楚清宁点头谢道,于是跟在那个叫阿福的店小二身后,穿过大堂走至后院的木梯,她扶着微微褪色的扶栏缓步而上。 店小二一直提醒她们小心脚边,说是这梯面近来有些不稳,小心踩空了受伤。灵栖好奇问他为何不找木匠来修修,他只是低笑两声,大概的意思是掌柜的舍不得铺张浪费,想着哪天真的踩破了再修。 楚清宁轻呵了声,若是出了人命,到那时那个掌柜再后悔怕是来不及了。 她这样想着,忽然地板上传来一阵阵躁动的脚步声,在她们刚走上二楼时,一群身着黑红相间服饰的蒙面女子迎面而下,一下将楚清宁三人冲散了,灵栖更是在毫无预期之下被挤下了转角的阶梯处。 楚清宁紧靠墙面小心退让,听到灵栖唤她,于是侧身朝木梯下望去,还没看见灵栖在哪,她左后肩忽地被人撞击了一下,她原本就站的不稳,人便朝前倾去,眼看就要掉下木梯了…… 仅在那瞬间,她右手掌心一热,随后她被人扯住,整个人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掉下木梯。 她抓紧那只手,猛然转身,却见到了一张清眸玉润的小脸。 第一百零四章 男子就一定会有喉结? “你没事?”苏滢滢抿唇询问,见楚清宁已经站稳,便含羞带怯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方才情急之下才……公子别误会。” 楚清宁一愣,回过神后微微拱手谢道:“多谢苏姑娘,否则在下已经摔下去了。” 苏滢滢略带惊诧地抬起头,轻声道:“公子怎知我姓苏?” 这时,灵栖已经躲开了那群蒙面女子,快步跑到楚清宁身边,关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灵栖姑娘,你来了,那这位……”苏滢滢见灵栖对眼前这细皮白嫩的男子如此尊重,心中一猜便知道了,于是欠身行礼:“想必这位就是恩公了,滢滢有礼了。” 她言行知书识礼,只看表面确实像富人家放在深闺里细细养育的小姐,楚清宁微微颔首示意笑道:“听闻徐公子已经醒转冷静下来,不知此刻可方便见面否?” “那自然是可以的,祁山前两日就想着见恩公你了,只是那时候联系不到灵栖姑娘,昨日姑娘来才得以求见。”苏滢滢一边走一边领着他们去天字号房,而店小二阿福早已被方才那群蒙面女子挤到何处都不知道了。 楚清宁四下看了眼,有些好奇道:“苏姑娘可知,方才那帮女子是什么身份?如此横冲直撞的,伤到人了该如何是好。” “这群女子是昨日来投栈的,上楼时动静很大,她们总共十数人却只住一间人字号房,想必是有其他事,这些我们也无法知晓,而且也不敢多问。”她仔细回想,随即讪讪一笑道。 “如此,也是。”楚清宁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灵栖手里递了个东西,又对她使了个眼色。 灵栖明白她的意思,忙退了下去。 苏滢滢望着灵栖离开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异样又很快隐匿,继续与楚清宁闲谈,领着她朝客栈里侧走着。 很快到了一间挂着“天字号”的房间,苏滢滢轻轻推开门,请楚清宁先进。 楚清宁也不客气,先踏进了门槛走进房内,只见斜躺在床边的少年穆然睁开眼,清淡琉璃般的眸子与她撞上,这人给她的感觉是清冷孤傲的。 “祁山,这位公子就是让灵栖姑娘救下我 们的恩公,庄公子。”苏滢滢忙介绍,又将桌边的一只杌凳搬到床榻前不远处,对楚清宁歉意道:“庄公子,实在抱歉,祁山他的腿还没好,不宜下床,就麻烦公子暂时在此小坐了。” “无碍,姑娘不必客气。”楚清宁摆摆手,随即微掀衣摆坐下,看向那个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少年徐祁山,笑道:“看徐公子的面色不错,这几日修养的还可,苏姑娘照顾得果然得心。” 他低着眉轻叹了一声,道:“姑娘莫要耍弄我二人,这世上哪有没有喉结有耳洞的公子。” 苏滢滢就站在一旁,听他这么说也一副惊愕模样看向楚清宁。 他这话说的直接,楚清宁也是一怔,继而又反问道:“为何男子就一定会有喉结?至于这耳洞,是因我自小身子虚弱,我母亲才给我像女子一样扎了几年的金耳箍保命罢了。” 听她解释,徐祁山嗤笑了一声,眸子紧紧锁着她的,再次说道:“在下自小就在生意场上混,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姑娘这副说辞骗不了我。” “祁山,不可对恩公无礼,要不是恩公他们路过,那天夜里……”苏滢滢走到床边坐下,白皙柔嫩的手覆上他的膝盖,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 只是话未说完,她的手就被徐祁山一把拍开,那只皙白的手就在楚清宁可见之下红了一片,足见他使的劲不小。 苏滢滢面上闪过委屈,又很快隐去,忙对楚清宁歉意道:“庄公子,请莫要放在心上,祁山他只是见到我情绪不好而已。” 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模样,楚清宁反倒有些同情她了,一个富家千金能为了所爱之人背弃家族,还远走他乡做奴做仆地照顾他,也是极有勇气的。 此刻她见徐祁山,心底生了几分怒意,道:“既然徐公子不信,那在下也没有办法,但不要轻易伤害一个女子的心,她不欠你一分一毫,你们的婚约也不是她毁的,怪不得她。” 说罢,他与苏滢滢互相看了一眼,却是苏莹莹先低下头来。 楚清宁觉得有些没意思,正要起身离开,但苏滢滢突然开口道:“庄公子,其实我与祁山并无婚约,我自小就倾慕他,这次也是不顾父亲反对偷偷来的,那日所言 也是我故意说的。” “如此,姑娘大可说真话就好,为何拐个弯蒙我们呢?”楚清宁看向她,眸中闪过几分好奇。 她张了张口,又看了一眼徐祁山,见他依旧沉声不语,才苦涩说道:“一来是我自个儿的私信,二来是我也怕灵栖姑娘有其他企图。” 而这时,灵栖正好敲门进来,她站到楚清宁身边,察觉到苏滢滢有些怪怪看她,疑惑道:“公子,你们在说什么,苏姑娘你这般看我作甚?” 苏滢滢忙摇了摇头,接着对楚清宁道:“公子相救之恩,我们绝不敢忘记,若是世宁医馆有何需要帮忙的,我们愿意略尽绵力。” 她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心头微跳。 沉默了片刻,楚清宁挑唇笑道:“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正巧在下有事即将出远门,若是二位不嫌弃便到医馆打下手,也好过流落街头。” 她将话头转向面色并不友善的徐祁山,又道:“是?徐公子。” 对方貌似不太领情,楚清宁也不和他废话,站起身来抱拳告辞,带着灵栖离开了。 直到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苏滢滢面上温婉委屈的情绪消失殆尽,她的头垂下,但身子却站得笔直。 床榻边上的徐祁山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口气阴冷地训斥道:“繁儿,你方才太心急了,她不是傻子,大概已经猜出我们此行有诡了。” “是奴婢的错,只是主子故意拆穿她的女儿身,奴婢还以为是要使用激进之法,但见她没有半分触动还想要走,所以奴婢才想了别的对策……”苏滢滢面露急色,像是怕面前的少年模样的男子对她失望。 “罢了,这也怪不得你,只能说她太敏锐了。” 门外一阵木板断裂的巨响,连着整个客栈都微颤了一下,似乎是那座年久未修的木梯终于承受不住坍塌了。 徐祁山扬了扬下巴毫无波动,他伸出双脚踩在地板上,竟直接下床走动到窗柩旁,低垂目光望向已经坐上马车离开的楚清宁二人,一双琉璃目变得深邃。 第一百零五章 被掳 刚坐进马车的楚清宁便长舒了一口气,她掸了掸衣摆上粘上的灰尘,才靠在车身上闭合双眼。 灵栖吩咐阿和去医馆后也钻进马车内,见小姐正在闭眼调整气息,心头闪过一丝害怕,赶紧将她的双手抬起来仔细翻看有没有伤到。 楚清宁睁开眸子,忙道:“灵栖,我没受伤。” “小姐可别蒙我,方才那帮谋面女子冲下来时的力道可不小,连我都被挤下楼去了。”灵栖满脸不信,楚清宁无法也只好随她看,直到连十个指甲盖都看了一遍,她才放下心来。 “如何,是不是毫发无伤?”楚清宁将摊开的手掌再张开一些,笑意缱绻地问道。 灵栖抿唇憨笑一声,捂住她的手按了回去,“小姐没事,灵栖自然高兴的,只是当时见那苏滢滢一只手就拉住了您,也不知她哪来如此大的气力的。” 此时马车经过嘈杂的东市,楚清宁挑开窗帘子一角随意看了眼,才放下说道:“她有武功底子的话,那就好说了。” 灵栖微愣,眉头开始皱起来,“若是她会武功,那日眼见徐祁山挨打却不出手,只能说明她们是故意演戏给我们看的,如此的话小姐为何还要同意她们去医馆帮忙,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听她认真地担忧,楚清宁噗地忽然笑出来,勾了下她的鼻尖道:“又何止是她们在演戏,方才在客栈,连我都没有一句是真话,若不是顺势遂了他们的心愿,只怕还会在暗地想出别的计策,不如和当初的许苓月一样,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也好控制。” “可若是她们对医馆不利,该怎么办?”灵栖没办法不多想,想害她家小姐的人也太多了! “我想不会,她们设计与我们偶遇,又借着卖惨假装进医馆做事,如此费尽心机,不像是要对付一间医馆,想是有其事才这么做的。” 见灵栖还是颇为忧患,她抿唇又道:“我会和王爷说说此事,让他派影卫去调查这二人的真实身份与目的,也许还要留你在医馆多待几日,等若紫回来之后,你让她暂时回晋城她母亲那里,反正医馆那里有王爷请的两位大夫照看,大抵不会 耽误,还有月影,她为人老实你且让她小心些,实在不行就回府去。” “是。”灵栖颔首应了一声,但想起傅若紫,她又问道:“傅姑娘她许会起疑,毕竟王爷如此急着将她召回,奴婢若是将她遣回,估计又得闹起来。” 说到这个,楚清宁也是头痛,但很快她又从容笑道:“届时你只需要给她做一桌好吃的,她便会乖乖听你了。” 灵栖张开唇,半晌没合上,想起傅若紫吃不胖的纤瘦身子,愣愣说道:“都三年了,她倒是一点未变。” …… 与此同时,晋城傅宅。 “阿嚏——”傅若紫在陪着母亲一起用早饭,可突然的一股不好的感觉袭来,她鼻尖一痒,使劲地打了一个喷嚏,还将嘴里的小米粥喷了出来,洋洋洒洒落了一整张桌子。 “哪个猪头糕在讲本姑娘,也不挑挑时候!”傅若紫可惜地看了眼满桌被她“喷洒”过的早点,又想起母亲还在旁边,忙转头俏笑道:“娘,你看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还是让陆妈妈再去做一碗甜粥,这桌上的这些我吃掉就行。” 傅夫人淡白的面上露出一抹宠溺的浅笑,摸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摇摇头道:“不必了,别说是你弄到的,就是你吃剩下的给娘吃,娘也不会嫌弃。” “娘~~”傅若紫扁着唇,像几岁的孩童一样扑进母亲怀中撒娇。 她嗅着母亲身上的淡香,心头满是安宁。 回来了几日,她眼看着母亲好起来,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想着楚清宁与她说的话,顿时觉得她说的对,她早回来一日,母亲果真不药而愈,当真是神奇。 两母女之间还在唠嗑,管家沈叔就急匆匆地从前院快步走进了用饭的侧厅,连声道:“小姐,王爷派人来接您了,说是楚小姐出了事。” “什么?”傅若紫一怔从凳子上跳起来,神色慌张地原地打转。 傅夫人理智一些,忙拉住女儿,问沈叔道:“老沈你也别急,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夫人,老奴也不知道情况,只听那来接小姐的人急躁不已,说是楚小姐中了毒,具体就不可知了。”沈叔也是一时情急,还没问清楚就亲自来通报了。 傅若紫挠挠头,又坐下拉住母亲的手,眸 中全是歉意,“娘,看来我得回去看看情况,清宁姐待我如亲妹妹,我不能弃之不理的。” 看女儿坚定的神色,傅夫人沉默了半晌,蓦而抚了抚她的脸,眼眶有些湿润,“去,娘就在家等你,哪天想娘了就回来看看。” 傅若紫抿唇用力点头,随后也不犹豫,去自己屋子收拾了几件衣裳,就朝大门外走去。 “夫人,小姐才回来几日,您怎么舍得让她走?”沈叔弯着身子看向没吭声的傅夫人,问道。 傅夫人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带着笑意道:“这孩子和她父亲祖父一模一样,心都定不在家宅里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等她,就如同当年我等着他父亲一样。” 那头,傅若紫一踏出门就见外面停着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 坐在上面的劲装男子一看见她,立即跳下来问道:“可是傅姑娘?” 傅若紫点点头,问他:“楚小姐的情况如何了?毒宗那老爷子应该出手相救了,她毕竟是他的弟子啊!” “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还是先上马车,咱们路上慢慢说。”那影卫其实很急切,还给傅若紫挑帘。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怕楚清宁中的那毒极为严重,于是三步并两步地坐上马车。 还没等她开口,马车就是跑了起来,外头的影卫大声吆喝着,像是寻常的赶车马夫。 靠坐了好一会儿,傅若紫从包袱里摸出一盒母亲给她的九灵续命膏,说是祖辈留下来的,有延寿缓解毒物的作用,她想这次回去或许用得着。 正思虑着,身下马车陡斜地厉害,她小心将盒子放进怀中,掀开绸布帘子探出了脑袋,现在她们走的确实是一条城外的山路,可却不是回上陵城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是回上陵城吗!”傅若紫有些急了,揪紧帘子就要往马车外冲,只才探出半个身子,那影卫大掌一撒,白色的粉末袭面正巧吸了大半,她脑中立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眼前的人与景晃得厉害,那影卫似是得逞地笑着: “姑娘,我家主子正等着你呢。” 第一百零六章 药童育才 刚到医馆,楚清宁先是询问了月影那几个药童的情况,灵栖则提着药箱走在后面。 “他们几个正在后院学切药材和晒药材,其中有个学的最快的已经在碾药材研制药方了。”月影说着,就朝后院那方向指了一下。 楚清宁点头领着灵栖一道过去,路过诊室间时听到了动静,似乎萧誉璟所说那两位大夫已经在医馆驻诊了。 她在其中一间停下脚步,轻挑开布帘,里面那位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在给医患把脉,楚清宁颔首示礼,他也注意到了她,心知她的身份不简单,便也同样对她点头言意。 都说行医数十年且心怀苍生的人,身上都会有一股类似道人的仙风气度,会令人不自觉产生出信任。 这大概,就是医者风骨了。 她曾在医圣傅爷身上看到过,想不到这位先生身上也有。 可惜她的毒宗师傅一身毒蛊,给人的最初印象多为压抑苍凉,不是内行人也看不出他是一名蛊医。 不过以师傅那个性子,他人的看法根本不顾,只求做到自己心中所期即可。 这般想着,她放下帘子,又走了几步推开隔门进入后院。 院中有四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此刻正在各自忙着,看见楚清宁进来了,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她作揖,齐声道:“庄师傅好。” 楚清宁点点头,随即清声道:“都随我进药房,今日要考考你们。” 几个少年闻言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奶膘脸蛋的少年咬着下唇出言问道:“庄师傅,若是我们学的太慢,您会不会把我们赶走?” 其他三人同样看向她,似乎怕她说出那个字。 楚清宁在这几人略带惊慌的脸上一扫,低眉笑道:“当然不会,我既然在人市上挑选了你们,就是想要培育你们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夫,届时就是你们想要离开医馆,我也不会拦着。” 听她这么说,几个少年脸上皆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只不过……”楚清宁故作悬疑转了一下话头,见他们目光又一瞬间齐聚过来,充满着紧张害怕,她抿唇笑道:“我这里学东西可不简单,说不定要吃很多苦的,你们别被吓 跑了。” “不会的,庄师傅将我们买回来还叫我们学医,已是无上的恩德了,岂敢还有嫌隙之心。” 还是那个奶膘少年开口回应,楚清宁简单打量了一眼,他似乎就是月影所说的学得最快的那个。 其他人也认同般飞快点头,楚清宁转身从灵栖手中接过药箱,领头进了药房。 这间药房其实就是她根据花蛊提炼各类药粉之地,所以除了形形色色的药草之外,还有各种瓶瓶罐罐。 她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放置这些东西,也是因为花蛊本就是毒,不懂分辨的人就是轻轻触摸瓶身都会中毒,所以这也替她检查身边之人是否可用。 楚清宁把药箱放在桌案上,“这个地方不是随便就能让你们进来的,所以珍惜当下。首先我要你们在一炷香内记住这药柜上所有的药草,稍后我会报药名,你们四人抢答其药性,谁对的多就可以去前堂做药童。” 这无疑是个机会,在前堂虽说只是抓药,但离驻诊大夫却近了。 他们几个是初学者入医门,所看所闻都只是表象,书上的药例都是死的,而诊脉经验却是活的,只要一边看一边学,想早日有所成就也不是难事。 如此良机,他们也不傻,忙争取时间跑到药柜前又看又背。 楚清宁点了一炉龙脑香,意在清新爽神抵御困倦。 她抬眼望着那几个瘦弱的背影,暗自庆幸挑了这几个识字的,若是看不懂字她可没有耐心教导。 一炷香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楚清宁轻咳一声招呼他们到案前站着。她本想点名的,忽然想起这几个少年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人牙子只管按年龄喊他们一二三四,简单潦草了点,但若再加一字,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她仔细斟酌,心中有了主意,便道:“以前你们叫一二三四,如今是要改的,不如就叫一平,二游,三秋,四季。” “是,多谢庄师傅赐名。”四人齐声道谢。 楚清宁满意地点头,随后开始测验,“平峰百步起,不如做当归。请问,当归有何药性,且禁忌为何物?” 这一题颇为简单,几人抢着回答,她点了方才最先反应的那个,道:“三秋,你说说。” 那个长着奶膘的少年闻声上 前,开口道:“当归味甘,辛,性温,有活血补血之功效,不宜与绿豆,南茹同食,月事量多者,有出血倾向者都不宜用。” “很好,它还有调节月事痛苦,宽肠理气,行气排便之功效,别看它简单就忘了其他。” 闻言,三秋明澈的眸子熠熠生光,立时作揖道:“是,多谢庄师傅指教。” “嗯。” 她之后又提问了几种草药的习性与用处,几个少年的回答她都较为满意,三秋更是其中的翘楚,她只提点了他一次,后面的回答更为详细妥帖。 待结束后,楚清宁指定三秋先去前堂帮忙,其他几人似乎颇感失望,但她也不看低他们,只要他们熟记了所有的药草,就可以轮流去前头听诊一个时辰。 这对年纪尚小的他们来说大有裨益,楚清宁见他们都好学,心中竟有种教书育人的满足感,栽培人才之事可大可小,在她心中就如同一颗嫩芽悄然生长,等待日后留香后世。 安排好之后,她阖上药房的门,带着三秋去了前堂。 刚踏过隔门,一阵熟悉的腥味就扑鼻而来,楚清忙走了几步越过诊室,耳边传来呲呲的声响,她低头一看,两条吐着红信子的花面蛇就缠在她的脚边,抬头细窄的脑袋看着她,像是在朝她撒娇…… “啊——有蛇!”她忽地惊吓一声,跌跌撞撞地朝医馆大门口跑去,全然失去了她平时的理智。 没办法,这几日她的身子有些虚,原本还能抵制一些,但此刻见到这类的长虫,由不得她不害怕。 第一百零七章 丢死人了 其实,她会怕蛇这种生物,是有原因的。 小时候没有母亲的陪伴,府里的奶娘与老嬷嬷又不准她们出厢房的门,所以楚清宁就偷偷带着小妹在府里的后院玩耍,有几次被李嬷嬷看到,她都没吭声,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最后还是少不了会被父亲说道。 某一次,她们跑去后院的荷花池玩水,本来玩得十分愉悦,但一条长长的东西划过水面朝她们游过来,就在楚清宁反应过来时,一条拇指粗的水蛇就张口就朝楚湘雨白嫩的藕臂上咬了过来。 她下意识护着小妹的手腕,结果那蛇口就咬在了楚清宁的手掌上,看着那蛇疯狂扭动的身躯,以及手上传来的痛,她直接被吓哭了,而不知事的楚湘雨也哭了起来。 至此以后,她只要一见到蛇就会害怕,原以为长大了又有花蛊傍身,但心底的骇意依旧缠绕心间没少半分。 譬如此刻,她一见它离得这么近,早已没了在面对南宫旬安那种变态时的冷静自持。 她慌不择路地跑开,身后是三秋的唤声,只是她全没听到,没几步就撞到了一堵高大的肉墙。 她晃神间抬头,撞进那双熟悉的星眸之中,萧誉璟勾唇浅笑,视线一挪,看着她的后下方,俊容上闪过一丝惊诧,急道:“小心,这蛇朝你追过来了!” 又是一阵惊叫,楚清宁吓得跳到了面前这男人身上,勾着他的脖子浑身都在抖。 这时,看诊的病人与诊室的两位老大夫听到声响,齐齐走出来看。 但比看到蛇更令他们惊讶的是:一个男子跳到了另一个男子的怀中,额……怎么看都些断背山的味道。 众人面色各异,都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 灵栖与月影听到她的叫声忙跑了过来,却见自家小姐紧紧抱着王爷,立时面上都有些羞臊,谁也没敢吭声。 巳寅从门外进来,蹲下身朝地面伸出右手,那两条还在转悠的蛇仿佛受到了号召,径直朝他掌心爬去。 其余人都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毕竟多数人还是怕长虫的,特别是会御蛇的人。 那两条蛇沿着巳寅的手臂爬进他的袖袋之中 ,随后他站了起来,紧闭的双眸正向前方,眉头忽然紧蹙起来,大骂了一句:“臭小子,大庭广众之下,还知不知羞耻!” 听到师傅的声音与耳边之人得逞的笑声,楚清宁睁开眸子,入眼的众人都带着一副看异物似的眼神看向这边,她才意识到是自己扑进了萧誉璟的怀中,而且是以男装! 她立刻挣扎着要下来,可是某人像是与她作对,圈住她的腰身就是不松手,还用一种厚颜无耻的口吻说道:“等等,本王还没有抱够。” “师傅来了,快放开我!”楚清宁揪着他的衣领,很认真地说道。 萧誉璟充耳不闻,反倒一副毫不顾忌的样子,“那又如何,哪条律令规定不能当众抱自己的女人?就算有,你看本王那次遵守过?” “……”楚清宁瞄到了两位老大夫眼中的不言而喻,还有三秋清澈的目光隐隐掩不住的震惊,她感觉今日这脸是丢定了,索性也不挣扎了,挂在萧誉璟身上,等着师傅过来“毒”她们一把。 巳寅快步走了过来,灵栖忙迎了上去,仓惶解释道:“前辈,小姐是被您的蛇吓到了,您也知道她最怕蛇物了,若是放蛊虫进来探视,小姐便不会如此怕了。” 巳寅冷哼一声拂开她,扬着眉装作一副自己的白菜徒弟被猪拱了的可惜模样,“这倒好,都怪我老头子放出两条蛇吓人了是?姓萧的,手还要不要,老夫不介意给你毒掉。” 只是他一说完,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灵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毒宗前辈是被气笑了还是怎么回事…… 总觉着,很是古怪。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话有了作用,萧誉璟将怀中的人安稳放下,瞅了一眼面前双颊红的发紫的女子,才转身笑道:“庄叔,这么巧啊。” 他笑着,嘴唇又拨动了几下,适时巳寅的双耳也跟着抖动了几下。 巳寅轻咳了一声,颇为不屑道:“我不和你这滑皮子多扯,没劲。” 又对楚清宁说道:“徒儿,为师有话与你说,快安排一处地方,莫要被某些人打扰了。” 听师傅叫到自己,楚清宁应了声,故意不看一旁的萧誉璟,扶着巳寅走到最东侧的一间议事房。 先将他请了进去, 她回头望了其余人一眼,正好见到萧誉璟朝自己微挑了挑眉,她立即讪讪地走进议事房。 ……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 床帏低垂,一身素衣的皇后靠在床榻上,原本精致华贵的面上呈现几分病白,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招呼外头侍候的黄珍儿。 “娘娘,您有何吩咐?”黄珍儿半跪在她床前,挑起淡黄色的床帐小心询问。 皇后压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闻言,黄珍儿垂首应是,正要离去时又被皇后抓住了手腕,她又忙蹲下身。 “皇上他,还是不肯见珽儿吗?”皇后轻声问着,又担心听到的是她不想听的答案。 黄珍儿没有回话,脸上的神色也说明了答案。 “那刺客一事又不能全怪珽儿,他也是无辜的,虽说死了两个官侯之女,但如今紫极宫大火毁了他所有珍藏,难道这惩罚还不够吗!”皇后心中难受,手下不觉用力过甚,掐得黄珍儿手腕生疼,但她不敢吭声,只得默默忍着,直到皇后自己察觉时,她的手腕已经青紫一片了。 皇后忙松开手,又靠回了床榻边上,道:“方才说的事赶紧去办,务必小心些,别让人察觉了。” “是,奴婢明白。”黄珍儿抿唇应道,随后赶紧退出了寝殿。 待走出了凤仪宫,她小心掀开袖摆,看着上面的几根青紫的指印触目惊心,她咬着牙侧目望着凤仪宫的烫金匾额,眼中的恨意开始蔓延至全身,引得她微微战栗。 若不是因为她父母亲早逝,如今这东宫之主,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黄珍儿收回视线,转身朝宫道深处走去,晦暗不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一百零八章 如愿以偿 亥时三刻,原本静若无声的巧月轩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咳了一会后里面的人虚弱地开口唤道:“来人呐,明珠,翡翠……” 她语气中掺了几分难言的可怜,可在门外看守的两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却全当没有听到,将头转了回去。 许苓月撩开床帐一角,撑着沉重的身子朝窗外望了一眼,见那两个影子仍然一动不动,她嗤笑不已,想不到她一被太子厌弃就沦落至此,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她不能这么轻易就认命! 许苓月扶额,那天在地上躺了一夜,她怕是已经染了风寒,撑着仅剩的些许力气,她冷斥道:“你们两个都死了吗!我好歹还是太子的良媛,若我死了,你们二人能轻易脱身?到那时怕只能给我陪葬。” 没料到她还能这般呵斥人,外头的明珠与翡翠倒有些怕了,于是小心推门进去,并肩站在许苓月的床榻前,明珠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大晚上的,良媛不好好休息,喊奴婢们进来是有何急事?” “明珠,你去御医馆请一位御医过来,翡翠去膳房去弄些人参鸡汤来,我饿了。”许苓月不急不缓吩咐道。 只是她一说完,二人都忍不住笑了,翡翠话中带了些暗讽道:“良媛莫不是开玩笑,御医等人没有太子爷的令牌是请不来的,您最多让宫里的医官嬷嬷来看看。哦对了,您也知道前几日藏宝殿被烧了,现在咱们紫极宫里的膳房这种珍贵的食材没有多少了,太子殿下还要用,您啊还是随便喝点鸡蛋羹补补。” 别说明珠的不屑已经展现在了脸上,翡翠也同样看不上许苓月这个落魄主子,就是对她加以颜色都不觉过分。 也不是她们胆大,是她们来时管事嬷嬷就交代过,这不得宠的许良媛只要死不了,怎么伺候都是她们的事,这话中的深意她们又怎么会不懂呢。 许苓月侧眸隔着床帐看了她二人一眼,道:“如此也好,那你们还不快去!” 她回得直接,没有带任何不满与气愤,竟就答应了。 翡翠面露奇怪地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明珠,两人眼 神交汇,都以为许苓月是接受自己已经失宠,所以才会委曲求全。 到底是小户人家的出生,也懂得看些实势的。 她二人也不和许苓月多说,便分别退出门去,一个去找医官老嬷嬷,另一个则去膳房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翡翠先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花篮状的食盒走进屋内,将食盒放置在楠木圆桌上,把里面的薄淡的鸡蛋羹端出来,口气略差:“良媛,膳房早已没人,这是奴婢给您做的鸡蛋羹,快过来喝,再晚些就不热了。” 听到她话中的酸劲,许苓月没有作声,只是将手伸出去做了一个招呼的动作,大抵的意思是让她端进来喂她。 翡翠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一只病鸡还要她这般伺候,简直妄想! 心中盘算了一计,她应了声,端起那碗鸡蛋羹就朝许苓月床榻前走去。 就差还有三步时,她故作崴脚,身子向前倾去,手中的鸡蛋羹就约过薄薄的床帐,还有些烫的羹汤全数翻落在许苓月的左臂上,浸没衣衫,灼烫的感觉侵蚀着她的肌肤。 “嘶……”许苓月咬牙闷哼几声,即使此刻身子昏沉沉的,但她仍被这股烫得浑身发抖。 翡翠佯装失手的样子,上前将那只碗拿开,语气中却一点真心的愧疚都没有,“哎呀良媛,看奴婢粗手粗脚的,好在这汤羹也不算太热,您没事?” 帐中的人没有理她,只有低低的呜咽声,翡翠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那就不要怪她了! 这时明珠正好领着一位身着白衣的老嬷嬷回了巧月轩,刚踏进里屋就见到了翡翠捧着一只空碗站在床前,而床榻内的女子在痛苦地低吟。 她忙跑过去拉了拉翡翠的袖口,低声道:“你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万一她死了,咱们怎么和管事嬷嬷交代?” 翡翠低头瞥了一眼,轻笑道:“怕什么,那汤又不是很烫,你请来了梁嬷嬷,一道看看不就好了。” 等她们想到此事时,那医官梁嬷嬷已经自行掀开床帐查看情况了。 看到许苓月左臂烫的皮都绽开了,即使见惯了这类伤的梁嬷嬷还是蹙紧了眉头,忙吩咐道:“你们主子都被烫成这样了,还有工夫闲聊?还不快 去弄些凉水来给良媛清洗一下!” “是。”明珠又拉了一下板着脸的翡翠,随后赶紧出去打水。 翡翠则将碗放在圆桌上,再走到衣柜出找出一件干净的中长衬衣,帮许苓月换下那身已经被羹汤的汁水弄脏的衬衣,随后站在一旁候着。 明珠回来后,小心在巾帕上沾了些水递给医官嬷嬷,“梁嬷嬷,翡翠也不是故意把羹汤倒在良媛身上的,您好好给良媛瞧瞧,可别是什么重病。” 梁嬷嬷侧头看了她二人一眼,面上的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她握起许苓月的手腕细细擦洗烫开的边缘,冷声道:“是不是故意,你们自个儿心中有数。” 明珠与翡翠互相看了一眼,均有些底气不足地垂下了头。 “有劳梁嬷嬷了。”许苓月半撑开眸子,语气很是虚弱。 看她无甚血色的小脸,梁嬷嬷轻点了点头,也没有因大晚上被叫来看诊的怒意,对许苓月这可怜的模样,她就有几分怜惜地说道:“良媛且放心,老奴最看不得那些个不知规矩的。” 说罢,从自己的药箱中摸出一瓶专治烫伤的雪肌膏小心帮她抹上,随后搭上她的脉搏。 仔细探了一会儿后,那张老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小心将她的手腕放下,贺喜道:“老奴恭喜良媛了,您这可是喜脉,虽然之前受了些风寒但不影响皇胎,之后还是要小心伤了胎气才是。” 这句话将在场的其余三人都吓到了,特别是许苓月。 她猛然坐了起来,不顾疼痛抓住梁嬷嬷的衣袖,双目含泪地看着面前的人,反复确认道:“我,我有孕了?” 见梁嬷嬷重重点头,她的一颗心就仿佛落了地,她终于怀上了太子的孩子! 即便他弃她如蔽履,但她依旧欣喜不已,这个孩子就是她翻身的唯一契机。 第一百零九章 翻身 梁嬷嬷安抚了许苓月几句,毕竟她这是头一胎,而且胎气不稳,最忌讳地就是大受刺激,她想到这事要紧,便吩咐道:“明珠,你快去宣华殿禀告给太子殿下,这些日子紫极宫里总是阴沉沉的,许良媛有孕可是大喜事,太子殿下知道了定会高兴。” “是,奴婢这就去。”明珠此时的态度更谦恭了许多,她离开前瞄了一眼面色发白的翡翠,心中也在害怕。 原以为这许良媛铁定失宠了,可突然就有孕了,这形势又有了变化,若是太子殿下又重新宠爱许良媛,那她与翡翠这几日的敷衍,恐怕是在自寻死路…… 等走在铺满鹅卵石子的小道上时,明珠咬住下唇,脚步也同时停了下来。 细细想来,一直都是翡翠在挑衅许良媛,她相对来说并没有多对不起她,这宫里向来是踩地捧高的局势,她能爬上来,想必也清楚的很。 安抚了自己一会儿,明珠这才继续朝宣华殿快步走去,只是在月洞门时她不小心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提着食盒的夏荷差点摔倒,她刚站稳抬头一看,却发现撞她的人是巧月轩的明珠,她哼道:“哟,是巧月轩的呢,大晚上的走路不带眼睛吗?” 近来兰香较为受宠,所以夏荷比平时多了几分气焰,特别是见到巧月轩的人,能打压就绝不会手软。 因为此事,明珠与翡翠在外头时总是受夏荷的气,回巧月轩后自然对许苓月更是不满。 明珠抿唇,连声道歉:“夏荷姐姐,我只是有急事要去宣华殿禀告太子殿下,并不是有意撞到你的。” “急事?”夏荷眯起眸子,勾唇笑道:“方才我替我家兰承徽给太子殿下送宵点去,我瞧殿下的心情不好,你也知道你家那位主子早已被厌弃,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恐怕你都没命回巧月轩了。” 明珠听到这般说,忽地轻声笑起来,道:“不劳夏荷姐姐操心,我家良媛怎么说也比兰承徽高一阶位份,前几日你那些胡言乱语也就罢了,日后可别再乱说了。” 说完,就快步越过夏荷,朝宣华殿走去。 夏荷心中疑虑,生怕 是什么危及她家承徽的事,于是偷偷猫着身子远远跟着明珠。 待到宣华殿大门口,明珠对守门的护卫贴耳说了几句,那个护卫随即快步走了进去禀告。 不多时,只披了一件红底金丝夹棉外袍的萧珽大步走到了殿门口,脸上有几丝喜悦掩盖了他近几日颓废的神色。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明珠,急问道:“许良媛真的有喜了?” 明珠见太子似是十分高兴,连忙应道:“是的殿下,方才医官处的梁嬷嬷为良媛请了脉,确是有孕,只是前几日受了风寒稍稍动了胎气。” “前几日?”萧珽一怔,想起来那夜他对她所做的事,以及任由她躺在地上一整夜,心底将她的错忘了干净,反倒添了几分怜惜,他侧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卫:“文韬,你拿上本宫的令牌,去御医馆叫最好的御医来巧月轩。” 文韬领命,立即退下隐没在夜色中。 “走,去巧月轩,这是几日来唯一的喜事了!”萧珽也不顾鬓发未梳,外袍下只穿了件白衬衣,吩咐武略在前头提着灯笼,便朝巧月轩方向赶去。 明珠赶紧跟在后面,另外还有三五个小太监随行。 待他们走后,原本躲在宣华殿外石狮墩子后面的夏荷探出头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又觉此事严重,就快步赶回含玉轩。 …… 那头,许苓月正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目光柔和笑意难掩,而翡翠面如菜色,正跪伏在外屋一遍一遍地喊着:“奴婢有罪!” 刚赶到的萧珽眉头紧蹙,在走过翡翠身旁时,他问道:“你不在里头伺候良媛,出来做什么?” 翡翠仍然伏在地面上,低哭着磕了几个头,“回太子殿下,奴婢不小心烫伤了良媛的手臂,这才在此请罪的。” “哦?”萧珽淡淡看了她一眼,问道:“那她是那只手受伤了?” 他语气平淡,看似简单询问,翡翠抬起头眼眸低垂,说道:“回太子殿下,左手臂。” 萧珽听后又径直朝屋里走,但在跨进门槛后,他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小太监道:“把这个宫女拉下去把整条左臂砍下来,再送去冷宫伺候那些疯了的妃嫔,不死不准出来。” 翡翠浑身一僵,整个人面容呆滞地跪着,知 道双手被人从后按住拖起来,她才醒过神来,大哭着求饶道:“太子殿下饶了奴婢!奴婢真的是不小心的……” 看他没有半分想理她,翡翠立即望向屋内,“良媛,您救救奴婢啊!今后您说什么,奴婢绝无半句怨言!” 她的哭声回荡在整个院中,只是那屋中还是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萧珽嫌恶地看了几眼,对那几个小太监说道:“怎么,连个宫女都拉不动了?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小太监们身子绷紧,齐齐用力拖着,将拼命挣扎的翡翠仰着往巧月轩外拖去。 不想再看这些破事,萧珽转头就朝屋内走进去。 翡翠被蛮力拖拽,她哭喊着,后悔自己方才的愚蠢行径。 这许良媛再怎么也受宠了三年,她们竟会以为她已经没有翻身的一日,却没想到老天都在助她,这后宫中有了身孕的女人哪个不娇贵?哪个不受宠? 在经过明珠时,她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脱口道:“明珠,你快救我,这些日子明明是你一直……唔……” “我一直都让你好好做事,可你却一直苛待良媛,今日也是你咎由自取,翡翠,好好去冷宫,别再乱说乱做,小心把这命也弄没了!”明珠忙蹲下身子用绢帕堵住她的口,避免她再吵人心烦。 “就有劳几位了,下手时请务必先将人打昏过去,翡翠她很怕疼的。”明珠面露不忍,看向翡翠时又是伤心难抑。 这时,翡翠睁着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明珠,嘴里呜咽吐字不清,却能看出她神情激动,像是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第一百十章 再添一把火 “苓月,本宫来了。” 萧珽一副担忧的模样坐到许苓月的床榻边,与前几日掐着她脖颈的狠绝模样堪比两人。 “见过太子殿下。”梁嬷嬷福身行礼。 萧珽打量了一眼她,沉声问道:“许良媛的胎如何?” 梁嬷嬷抬起头来,道:“回禀太子殿下,良媛身子虚弱,胎气有些浮动不稳,恐生滑胎之相,还需多多调养才是。” 听到会有滑胎的危险,萧珽忙拉住许苓月的手,却不小心扯动了她被烫伤之处,他动作放慢了几分,轻声道:“伤口是不是很疼?你放心,本宫已经让人将那个忤逆犯上的宫女拖下去砍去左手扔去冷宫,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许苓月垂眸看着自己被他拽在掌心的手,冷光一扫即逝,待抬起时她便换上了一副受宠若惊的可怜模样。 她盈盈哭了声如同在他心头上打了两下,萧珽紧张地将她揽入怀中,小心呵护道:“那夜是本宫不好,不该那么冷落你,后来本宫也仔细想了,你与那姓南的又不相识,只怪他隐藏的太深,本宫也才着了他的道!” 他自顾自地又说道:“原本正想着如何来与你开口,正巧老天爷就送了我们这个孩儿,自从兰香那个孩子掉了之后本宫就一直无子嗣,如今你怀上了,本宫会好好宠爱你与孩子的。” “苓月一心只求殿下垂爱,别无他求。”许苓月柔柔软软地躺在他怀中,就像一只猫儿般乖顺。 只是她心中却凉的如同秋分的雨水,萧珽越是搂得紧,她的心越是冷。 什么宠爱?若不是他膝下无子,怎么会因她腹中这块肉而纡尊来哄她呢? 他们之间说到底,也只是虚以逶迤罢了。 这般想着,她不顾手臂上的疼痛,紧紧环着萧珽,两人身子紧贴着,心思却各自飞远。 站在一旁的梁嬷嬷目光平淡地看了相拥的两人,默默退了下去,小心地阖上门。 …… 次日一早,楚清宁正在医馆后院指点几个小药童,灵栖快步进来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兰承徽来了。” 仿佛是猜到她会来,楚清宁嗯了一声,“你带她去议事 房稍坐片刻,我去药房拿点她想要的东西。” 灵栖应声推开隔门又去了前堂。 几个药童都很聪明,知道她有事,便都各自去忙了。 楚清宁转身走进药房,片刻后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个烟灰色的小瓷瓶,目光隐隐透着些期待。 待她进议事房后,兰香就一把拉住她的手,焦急说道:“有什么法子可以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令人落胎!” 见她这副模样,楚清宁不慌不忙抽出自己的手,迎着她在案桌前坐下。 灵栖奉上来两杯茶,楚清宁将其中一杯推至兰香面前,见她身后的夏荷小心地端给她,这才坦言道:“娘娘如此着急,想必是太子宫中有了什么大的变动?” “没错!”兰香没有接过茶盏,而是反手推开,双目含恨地说道:“昨个夜里,许苓月那贱人竟诊出了喜脉,一下子又将太子爷的心给迷住了,若不是正好有这个孩子,她本应该再也翻不了身才是!所以我今日来……” “所以兰承徽今日来我这儿,是想拿几副汤剂设法令她这个孩子也生不下来?”见她微微点头,楚清宁笑了同时又摇摇头,问道:“你忘了吗?皇后是不会让身份低微的女子生下太子的长子,你是如此,许苓月自然也不例外,你且等些时日即可。” 听到此处,兰香的双肩突然塌了下来,她神色渐渐变得木然,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片刻后,她冷笑一声,自嘲道:“是啊,根本用不着我出手,而且听说她这胎并不稳,一个不小心就有滑胎之嫌,就算哪日落了也不会引人怀疑。” 楚清宁看着她,将那个小瓷瓶给她,说道:“你那次落胎后,身子就不怎么好,这一两年不能再受孕,否则一定保不住而且还会伤了根基,这里面的是安宫丸,你每次在行房事前吞服一粒便可不会受孕而且能增加……其他的事,待来年再行考虑。” 说罢,她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那方面之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不能受孕……”兰香颤着手接过,又紧紧握着几近要捏碎它,她面上五官微微变形,看似极为痛苦,“我长得不美,只怕再过些时日,太子就会厌弃我了,何谈以后 之事?” 楚清宁端起茶盏,用杯盖掩住浮动的茶叶饮了一口,轻咳了声又道:“那日大选太子妃,皇后似乎很喜欢叶芸歌,但太子并不满意,我想待她入主紫极宫后,肯定会生出很多事端,我看她并不是善于心计之人,承徽不如好好利用一下。” 兰香抬眸看向她,面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选妃之事她也略有耳闻,这个叶芸歌是忠远侯的女儿,身份确实不是她们之流可比的,姿容才情都是上乘,也不知为何太子会如此嫌她。 但叶芸歌是皇后看重之人,她可以与之交好再借机打压许苓月,让这二人之间互相缠斗。至于太子那边,她小心哄着再用药令他愉悦,想必也能得个一两年宠爱。 想到此处,她想起楚清宁此刻的身份,弯眉笑道:“听说那日太子妃甄选,太子殿下本想纳你为侧妃,是摄政王突然出现当众夺人,场面令人咂舌,后面又有刺客行刺,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大小姐也已被赐婚成为摄政王妃,可喜可贺。” “承蒙王爷抬爱,只不过太子那日之所以会想娶我为侧妃,似是因为许苓月献策,原因为何,我也尚未可知。”楚清宁放下茶盏,目光冷凝了些,“兰香,你之前帮过我,我也救过你的命,只是你和我并不是真正的一路人,日后能爬多高全看你自己了。” 兰香深吸一口气,将那个瓷瓶交给夏荷,随后起身道:“出来够久了,若是晚了也不好交代。”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楚清宁,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这么恨许苓月?” 楚清宁这时也站起身来,眸色逐渐冰冷,“因为她与我有血海深仇。” 第一百十一章 离京 待送走兰香之后,又来了两个棘手的人。 苏滢滢扶着徐祁山走进医馆,开口就是要找庄公子。 灵栖与他们寒暄两句,就快步去禀告楚清宁,此时她正在药房整理要带去望风城的花蛊毒或是药蛊。 “那便请他们来后院,外面的三个药童都可以教她们识药材辨药材。”她没有特别在意,还是垂着头在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 灵栖迟凝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姐,那日您给我的那块衣料,经查是来自邬筑国的,或许那帮蒙面女子与苏滢滢二人有关,我们是不是该请王爷派影卫来盯着他们?”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楚清宁抬起头,小心看了眼门外又道:“身怀武艺之人警觉度也高,若是派人盯着,他们一定不敢有所行动。再等个几日,想必等你离开医馆后,他们就会有行动了,届时再让影卫守在医馆周边蹲守。” “是,奴婢明白了。”灵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退出了药房。 这事确实应该小心提防,但又不能做的太明显,以免弄巧成拙,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她将苏滢滢二人请到了后院,又吩咐院中的一平与二游教他们如何挑选分类。 本以为他们做不到半刻钟,定会觉得烦闷,没想到竟比几个药童还要耐心,这倒让灵栖颇为惊讶。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楚清宁才整理好出了药房,锁上门之后,她将钥匙交给了灵栖,这一幕悄然落在了徐祁山的眸中,但只是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二位久候了,在下方才有事,故此出来了晚些。”楚清宁笑意翩然地看着她们,故作解释道。 苏滢滢侧头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徐祁山,立即转过头回道:“公子客气了,我们两个能有今日还要承蒙恩公所助,有什么能做的我们都可以做,绝不会嫌苦说累。” “姑娘莫要这么说,在下救人时只想着自己是一位大夫,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 楚清宁摆手,与她你来我往地客套,而徐祁山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医馆内有三四间厢房,平日里月影会住下,后来三秋他们来了住的是最大的一 间通铺房,所以剩余两间那就留给苏滢滢二人了。 等天快黑时,楚清宁带着灵栖回府了,临走前她主动与徐祁山说了一句话:“徐公子,尊父之事,在下会想办法的。” 徐祁山抬头看她,眸中的神色晦暗晦明,说不出什么意思,只是他还是应了一句,道:“庄……公子,多谢。” …… 回到太师府后,楚清宁去找了父亲。 “你与王爷还未大婚,本不应该抛头露面随他离开,而且又是军营那种地方……” 楚策昨日听长女所说,仔细想了一夜,始终觉得不太合适,但长女是为了治伤患,平战乱而去的,他又不知该不该阻止。 “父亲知道女儿学医的初衷,是为了您的病,后来您好了,我便开设了医馆,对于京中百姓我尚且能施医赠药,何况是上战场杀敌的将士呢?”楚清宁此时身着男装,小脸神色决然,眉宇间还透着坚毅,堪比男子。 楚策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过世夫人的影子。 当年他初做太子少傅时也并不多专于朝政心系百姓,全是夫人带他去城中各处暗访,才知盛都之下依旧有吃不饱饭的百姓和有怨无处申述的可怜人。 自此,他用心教导太子,每逢关于百姓之事他都力荐安民之策,且时常救急贫苦户民,十几年来无一日懈怠。 可惜他认真教导的太子并无爱民之心,反倒自己的长女有此用心,他实在不应阻止才对,而且有摄政王的保护,她一定十分安全。 “那为父就不多说了,你也长大了,是该有自己的考量。”楚策也不与她再多言,只是嘱咐她万事小心。 楚清宁也明白父亲是在担忧,但她没有过多说什么,她身上的毒能不能解还未为可知,万一真的药石无救…… 她不敢再想下去,没有亲眼看着萧珽他们堕落无间地狱,她怎么能轻易赴死? …… 翌日,灵栖帮楚清宁准备了几件可换洗的男装,这次毕竟是去都是男人的军营,小姐不似她粗糙一些就罢了,还是要注意些,以免遭众将士非议。 “小姐,王爷的马车在后门处等着,二小姐方才用过早饭已经出府逛早市去了,您差不多可以走了,奴婢也正好去医馆住两日等傅姑娘 回来。”整理好衣物,灵栖将一个圆鼓鼓的包袱放在楚清宁面前。 楚清宁刚将银针包放进袖袋,就被眼前这个包袱吓到了,“灵栖,我只带一两件衣物便够了,这次去望风城是向傅爷求医,并不是常住,不需要准备太多。” 灵栖却很认真地说道:“奴婢在望风城时常遭遇风沙卷地,弄得一身泥沙,小姐多备几件衣物定是没有错的。” “那既如此,我们走。”楚清宁见她这般坚持,也只能随她意思。 在离开意欢院之前,她又去了一趟跨院的花房。 这里的各色花卉早已交给月心与月牙二人轮次照料,原本楚清宁没多在意,但昨夜里过来时,她发现那些花卉之中有几株刚生出小苗的蛊花。 就目前的根茎纹理,还不知这些是药蛊类还是毒蛊,这次路途遥远她也没有法子带走,只能嘱咐月心专门照看,希望回来时能有好的收获。 半刻钟之后,她终于拿着灵栖准备的包袱,依依不舍地坐进萧誉璟的马车。 “怎么了,舍不得吗?” 楚清宁还没坐稳,就被人一把拽进怀中,熟悉的味道撞进鼻端,她身子一紧,本能地反抗。 萧誉璟这次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她越是推开,他越是抱的紧。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而她原本手中拿着的包袱,此刻就像颗球滚落在他脚边。 他单手提起那个包袱,俊眉一挑,忍俊不禁道:“爱妃准备了这么多衣物,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与本王私奔了。” 第一百十二章 心怀叵测? 楚清宁挣扎地动作一滞,没料到他会拿一个包袱说事,她语气紊乱地解释:“这,这是灵栖,准备的。” “哦──是这样吗?”萧誉璟故意拖长了音,察觉到她眸中的仓惶,他笑得开怀,故意逗她道:“看来灵栖是知道你的心意,这才有此准备,甚好,甚好!” “王爷!若这是您的玩笑,请适可而止。” 楚清宁双手抵在他胸口,脂粉未施的清秀小脸如上了胭脂,粉嫩地引人一亲香泽。 他眸光一动,身子缓缓压下来,朝着那张从生气到惊慌失措又到红霞满面的小脸凑了过去。 “王……” “嘘,别说话。”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的食指抵住,粗粝的指纹让她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不禁心头狂跳,说不出话来。 楚清宁不敢再看他的那双星眸,赶紧侧头闭上眼,可是她的下颌下一刻就被他捏在手中,一点点又朝他那边移过去,正当她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面上时,马车突然停下了。 是那名轻功极好的影卫,踏山。 他站在马车外,沉声禀告:“王爷,查不到傅姑娘的下落。”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两人同时睁开眼,发现两颊之间的距离只有小指的宽度,楚清宁立即挣扎几下退坐到一旁看向他,神色不安地道:“他说的傅姑娘……是指若紫吗?” 萧誉璟眉头微蹙,似是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他没有直接回她,而是掀开厚重的绸面帘子,吩咐道:“沿着去御辰国的路暗查,一有消息不用回禀先救人,务必保证她不受一丝伤害。” “是。”踏山领命,随即运起轻功离开。 马车继续赶路,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走得很平稳,可是她的心却越发乱起来。 “若紫,御辰国……难道她被南宫旬安的人抓走了?”楚清宁猜测,放置在腿上的双手开始发颤。 她咬着唇,料到南宫旬安不会放过自己,但没想到他会对毫不相关的若紫下手,万一若紫因为她出了事,那她还有什么颜面请求傅爷医治? 正想着,她的手面忽然覆上一只大手,萧誉璟的掌心温暖,令楚清宁心中安定不 少。 “不用过分担心,据影卫回报,掳走若紫的只有一人,而且去御辰国的路程遥远,也不是三五日就能到的,她为人机敏,想必本王的人还没到,就已有法子脱困了。”萧誉璟顿了顿,神色凝重了些又道:“本王现在只担心,此事或许是南宫旬安背后之人所为。” “临安王妃?”她问。 “嗯,毒医一族十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动作,自从上一任族主死后,便是临欢王妃林漫昔继承族主之位,相比于她父亲,林漫昔出手更甚毒辣,御辰国大多臣子都屈居于她的势力之下,想来这次南宫旬安潜入荆川境内,一定也有其他的图谋。” 萧誉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抓紧她的手,低头问道:“还记得那本《九脉毒经》吗?” “自然,那本苗蛊至宝。”她点了点头,当年她问过师傅关于这本毒经,但他只字不提还不准她看,说是与花蛊有互相蚕食之险,如今那本毒经已被她放置在安全之处。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但这始终是苗蛊的至宝,在她手中一天都不能轻易见光,否则还是会招致祸害。 “王爷既然提及这本毒经,清宁斗胆一问,您说过这毒经是一股的故人所赠,那位故人是谁?” 萧誉璟深深看了她一眼,继而勾唇笑道:“那是本王诓你的,其实那本毒经是唐门所献,至于如何得来的,本王也没有细问。” 听他说的如此轻松,楚清宁瞬间垮下脸来,这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医书毒典,他竟随便收了,还甩手就送了…… 况且唐门是如何得到苗蛊的至宝的,这件事他也不关心吗? “你也不必多想,唐门之流还需要本王庇护,绝不敢背叛,只是前些日子唐门中人遭人毒杀,怕也是与此有关,毕竟苗蛊就是毒医一族的旁支,南宫旬安作为毒医少主,自然视唐门为眼中钉肉中刺。” 萧誉璟看似很信任唐门中人,楚清宁虽然好奇,但这不是她该多管的事,老实地看着自己的包袱,她突然想起灵栖,忙掀开车帘子对外面赶车的影卫喊了一句:“去趟世宁医馆!” 等缩回马车,她对上萧誉璟微蹙的眉头,这才将徐祁山二人的事说予他听,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灵栖还 不知若紫被掳走之事,我需得与她说一下。” “这二人确实与邬筑国有关,这身份也是假的,目的为何还不得而知,但刻意接近你的,大抵不会是好人。”萧誉璟早就查了他们的身份,而且在医馆周围布下了眼线,美名其曰是护她周全。 楚清宁睁圆了一双水眸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若苏滢滢二人不是好人,那他老是借机调戏她,岂不也是心怀叵测? 回到医馆后,为了防止多生事端,楚清宁让赶马车的影卫进去将灵栖唤出来。 不多时,灵栖快步走出医馆,明媚的眸子到处寻找,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华丽马车,她才快步走近。 楚清宁探出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得知傅若紫被抓住,灵栖面上闪过惊诧和担忧,她低声说道:“小姐,这几年来奴婢向傅爷讨教过易容术,乔装打扮是不成问题的,不如我明日就偷偷潜往御辰国,沿途打听傅姑娘下落,她只会那几招功夫,万一逃不掉,一旦真的落在毒医一族的手中,定然没有好下场的。” 楚清宁心中难以取舍,虽然萧誉璟派了影卫去营救,但她始终担心,可她也不能让灵栖身陷危险之中,“你先留在医馆几日,小心提防那两个人,我猜想他们是想动药房里那件东西。至于若紫,我会与王爷一同去救,没见到她平安,我心也难安。” “小姐……”灵栖迟凝片刻,但想到有王爷护着,她便放心了。 第一百十三章 脱险 等楚清宁再钻回马车时,萧誉璟正紧紧盯着她,盯得她背后有些发毛,“王爷,您为何这般看着我?” “本王何时说与你一起去救若紫了?踏山身手虽然不如云济,但轻功了得,鲜少有敌手,而且做事谨慎,他去救人你大可放心。”他薄唇张合,漆黑的眸子打量低眉不语的楚清宁,沉吟片刻又道:“你自己的命都快没了,不如先去望风城找傅叔,届时不管能否解毒,本王再与你一道去救人,如何?” 他的话中全是商量的语气,就像在哄着她听话。 “王爷,就算是让我心安,可以吗?”楚清宁抬起头,眸子中已经染上水雾,无辜祈求的模样令他心头一震。 “咳咳——”萧誉璟别开眼,故作考虑地咳嗽两声,道:“既如此,那便随你,但你我得乔装改扮成一对行商的夫妇。庄叔那边,本王会派人先送他去望风城与傅叔汇合,待我们救下若紫再一道回去。” 楚清宁眸子一亮,想也没想直接回道:“好,一切听您安排。” “……” 萧誉璟无奈地叹息,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却全是宠溺。 平日里见她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即便是求他也不曾像今日这般,似乎是稍稍转了性子,倒令他有些难控了。 他勾唇浅笑,伸手一揽,又将人抱入怀中,少女的馨香扑面袭来,他低头轻吻她光洁的额角,声音夹了几分沙哑说道:“方才被打扰了,我们继续?” 楚清宁咬着下唇,双手隔在两人中间抵住,她颇有几分窘迫,支支吾吾道:“王爷,这不太好,外头还有人。” “刚刚还说一切听本王安排,这么快就要反悔了?”萧誉璟单手握住她的一双柔荑,星眸紧紧瞧着她躲闪的眼神,不消她找借口,他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肢,欺身低首吻住了那两瓣柔嫩的红唇…… 她瞪圆了双眸,喉间还发出呜呜的反抗声,但很快又被他掩了过去。 此刻正在赶车的影卫听着里头交缠的呼吸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上动作尽量慢下几分来,省得马车颠到里面的二位。 他自跟随王爷以来,不是出入军营就是出 入雅旭阁,还以为王爷好男色呢,原来是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看来这王妃是正中王爷心意,这才……啧啧,不得不说,王爷可真会玩儿啊! ……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上,昏睡了两日的傅若紫幽幽转醒,她看着颠簸摇晃的马车顶,咬着牙费力地坐起来靠在车身上,偷偷摸进自己的包袱抽出一根较短的银针藏入袖中,随后低哑着声音骂道:“卑鄙小人,快放了本姑娘,否则等我家老爷子来了,要你好看!” 听到她的声音,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绸布帘子被人挑开,那个假扮影卫的男子眯眼上下打量她,知道那迷药的药劲还没过,顿时放松下来,咧嘴轻笑道:“傅姑娘刚刚醒来还是省点气力,否则在下不介意再将你迷昏两日。” 看他的手摸进胸前的衣裳内似是又要拿迷药,傅若紫忙喊道:“别啊,再昏睡两天,本姑娘怕是要饿死了,你赶紧去找吃的,否则我死了你也没法和你的主子交代!” 男子得意地哼笑一声,将手抽了出来,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包袱扔到她身上。 “这是什么?”傅若紫蹙眉解开包袱,当看到里面全是白面馒头,她的心一下跌落谷底,嫌弃地说道:“这东西怎么咽的下去啊!本姑娘要吃烧鸡腿,阳春面,凤梨酥……” “闭嘴,老老实实吃干粮,否则请你吃迷魂散。”男子眼神凶恶地瞪着她,威胁道。 被他一吓,傅若紫抿了抿唇立刻噤言,一手拿一个馒头往嘴里塞,啃着啃着她似乎是噎住了,使劲拍着胸口,呜咽着道:“咳咳——水,水……” 男子又扔了她一个水囊,颇有些烦躁,“快喝,我们还要赶路,主子一定等急了。” “咕噜咕噜……” 傅若紫哪里听他,使劲灌了好几口这才舒畅,再盖上塞子前她用手掌抹掉自己的口水印子,之后将水囊递了回去,扯开唇角笑道:“放心,只要大哥你不给我下迷药,我会老实听话的。” 她原本就长得明媚,方才又因噎到咳出了些许泪珠,显得她此刻如朝露下的桃花,娇美倾城。 男子竟看呆了几分,接过水囊后立时放下帘子,粗声道:“别耍花招,这样你还能少吃点苦 头。” 听到马车里头的人重重应了一声,男子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水囊,回想起方才她粉软的嘴唇碰触过这个饮水口,他喉间滚动了一下,伸手拔去塞子,然后将双囊碰到自己嘴边,没作思考就含住水口饮了几口,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水都甜了很多。 男子只觉自己像中邪了一般,忙放下水囊,抓起缰绳开始赶路。 约莫过了一刻钟,他眼前的山间小道开始晃动起来,男子狠狠搓了搓眼皮,以为是连日没有休息,这才产生了幻觉。 这个时候,傅若紫悄悄探出头来,趁其不备用力在他后颈处一劈。 只听一声闷哼,男子斜倚在马车角上,双眼闭合像是昏厥了过去。 马车也渐渐停下来,傅若紫忙抓起包袱钻出马车,正当她准备跳下马车时,脚踝被人抓住,她低头一看,那男子中了她的蒙汗药还有奋力一劈竟还没有完全晕过去。 他死死抓着她,挣扎着要起来,“我从不打女人,你别逼我!” 傅若紫深吸一口气,随后一脚将他踹下马车,见他滚了几下才道:“你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不会打男人,本来这马车本姑娘是不屑要的,但与你这种坏人,我还讲仁义作甚!” 她坐了下来,低头瞥了一眼还想朝她这边爬过来的男子,双手扯住缰绳,调转马头,就往来的方向而去。 反正她也不认识路,往回走定然是没错的。 蒙汗药发作起来,那男子不甘地看向马车离去的背影,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整个人重重落在地上,惊起层层烟土。 第一百十四章 水晶萝卜与牛车大爷 走了没到半个时辰,马车又停了下来,傅若紫烦躁地挠挠脑袋,随后跳下马车走到那匹马面前,苦着脸求道:“马哥,能不能再跑一段?等到了前面最近的城池,我就给你弄最新鲜的玉米,高粱,豆饼?” 本以为这马和她一样是吃货,却没料到它却是只懒货。 只听马嘶鸣一声,就径直蹲坐下来,别开脸不看她了。 “你你你!”傅若紫气结,但想着此地不宜多待,于是去马车里把自己的包袱拿了出来,又怼着那张马脸哼道:“算了,反正你是那个坏蛋的,看着也不是什么好马,自己待这儿凉快去!” 听她指桑骂槐,马似乎有些生气了,又是嘶鸣一声,还从鼻尖喷出了些许粘液。 傅若紫忙后退了几步,嫌恶地擦着衣角沾到的粘液,“你这马真不讲道理,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吃不到新鲜的玉米、高粱和豆饼!” 马直接就不理她了,趴在地上似乎在休息,马腹中还发出咕噜噜的闷响。傅若紫低头看了它一眼,然后跑去小道两旁拔了些新鲜的草放到马嘴边上,看它吃了起来,她才拍拍手离开。 没办法,她就是见不得别人饿肚子,哪怕是一匹马。 走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出山间小道,可她望着四周更傻眼了。 远山环绕,几十亩梯田山脉,活脱脱就是山沟沟里,一望过去全是绿油油的山树,一座城池的影子都看不到,难道她要靠一双脚走出这里?那还不如让她被抓走呢。 而且,她又饿了…… 沿着梯田中间的小路一边走着,一边看有没有野果或是庄稼菜充饥。 找了好一会儿,傅若紫终于在一块农地里挖到了几根手臂粗的水晶萝卜,看着它胖嘟嘟白嫩嫩的身子,她口水汩汩差点冒了出来,忙在裙摆上蹭了蹭,也不顾上头的泥就一口咬下去。 脆白如玉,口感甘甜,真是美味! 她左右开弓朝着小路前头走着,噘着嘴开怀地咀嚼着,吃着吃着还哼起了小歌,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来享受田园风光的。 还没走一盏茶时辰,一个赶着牛车的大爷路过她身旁,好奇问道:“姑娘,看你穿 着不一般,怎么跑到咱们这山村沟里来了?” 还在啃萝卜的傅若紫停下脚步,水灵的眸子扫到大爷牛车后座铺得满满当当的干稻草,面上立刻换上一副委屈十足的小模样,一边继续啃着萝卜一边嘤嘤哭道: “大爷,我本是荆川国人,半年前投亲去了御辰国,没想到那财主婶婶想让我给她的痴傻儿子做媳妇,我自然不肯,于是趁他们不备就跑了出来,准备走回荆川国,可又没想到这路途远我迷路了,连这是哪里都不晓得……” 她方才为了挖萝卜弄得灰头土脸,再加上边哭边吃的样子,老大爷心头闪过怜悯,说道:“你这姑娘还真是霉气,大老远投奔亲戚,竟然还遇到这等事。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坐老头的牛车去那座山后的霜城,那儿离荆川国境不远,你先去那边的客栈洗漱歇息一晚,第二日再赶路。” “那真是多谢大爷您了!”傅若紫抹抹眼角的泪,赶紧爬上老大爷的牛车,在软踏踏的干稻草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她又笑盈盈爬起来,从自己包袱里摸出一根没吃过的水晶萝卜递了过去,“大爷,这个给您吃,可甜了。” 大爷也不客气,接过来用袖子蹭了蹭就直接吃了,单手拉着缰绳还不忘夸道:“嗯,这味道与我家田地里的倒是一个味道,姑娘坐好,咱们走了!” 话音刚落,牛车便缓缓动了起来,傅若紫面露尴尬地躺了回去,拿出自己那根吃了一半的萝卜继续啃。 看着蔚蓝空中漂浮的白云,她在想母亲,在想清宁姐,还有远在军营的老爷子……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抓她,但这其中一定有鬼,想要利用她威胁某些人,所以她得先回一趟上陵城确认一下情况,再派人回晋城家中报平安。 想着想着,她摸到自己后颈处拔下了那根之前偷偷藏好的银针,那瞬间她只觉头晕目眩,困意汹涌袭来。 看来那时候中的迷魂散劲道不小,好在她方才扎了风池穴,令自己保持清醒,这才能在那个男人手中逃脱。 此刻放松下来她半阖着眼,在摇摇晃晃的牛车里仿佛是儿时被母亲抱在怀中一样舒适,她支支吾吾说了一句:“大爷,到了地方您喊我, 我请您吃好吃的……” 声音越来越低,但还是传到了大爷耳边,他没有回头,将手中的萝卜吃完,望着远方吆喝一声:“得咧!” …… 牛车约莫赶了一个多时辰,才翻过一座山到了霜城城门口。 正巧车轱辘轧到了个石块抖动一下,傅若紫就被晃醒了。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还拉着身子伸了个懒腰。 眯着眼看着城门上“霜城”这两个大字,她立时睁大了些,问道:“大爷,我就打了个盹,这么快就到地方了吗?” 大爷回过头,晒得黝黑的皮肤有些蜕皮,但笑容古朴亲和,“都赶了两个时辰路了,看来是刚才颠得重了,把姑娘提前叫醒了。” “我居然睡了那么久……”傅若紫略有些惊讶,看来那包迷魂散的后劲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她一拍大腿心中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从那个人手上把剩下的迷魂散全顺手牵羊带走了,万一哪日用得着呢? 见她有几分急躁,大爷以为她是急着投栈,忙道:“姑娘别急,这霜城小,城中只有一家朋来客栈,一盏茶工夫就能到,那时你就能好好歇息了。” “谢谢大爷,您老真是帮了我大忙,咱们先去下酒楼,我说过要请您下馆子的。”傅若紫见大爷人这么好,立刻拍拍胸口阔气地说道。 大爷忙侧头摆手,“姑娘给的萝卜就算是谢礼了,你赶路还需要盘缠,切莫花在我老头子身上。” 说到萝卜,傅若紫又是尴尬一笑,也许她之前就是去大爷家田地里挖的,而他本人却毫不知情。 第一百十五章霜城际遇 如大爷所言,一盏茶功夫就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门前,傅若紫越身跳下牛车,掸了掸身上沾到的干稻草。 此时大爷正在查看方才轧到石头的车轱辘,她踮脚瞄了一眼,赶紧从包袱里摸出十两银子塞进牛背上的挎袋中,随即与大爷道别:“大爷,那我进客栈洗漱了,有机会我一定要请您吃好吃的。” 大爷闻声抬头,摆手道:“你这姑娘对吃可真是上心,我老了也不贪口吃的,说句实在话,姑娘啊,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别再见到才是最好的。” 他说的真诚,自然是希望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能安全回到荆川国,若是再被抓回去一定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今日一别,他还是不想再见到她了。 反观傅若紫,自己扯过的谎转眼就忘,没心没肺地与大爷再说了几句才走进了朋来客栈。 客栈小二见到她正要迎上来,却发现她一身脏脏的,态度就凉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哥,你是没吃饭还是没睡醒啊?本姑娘先要一间上房,还有热水洗漱,顺便准备一盘烧鸡,我快饿死了!”傅若紫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心知这人是当她手中没银子,这才这么一副态度,于是往包袱里又摸出了几两银子扔到那小二怀中。 见他捧着银子诧异的模样,她轻咳一声,又道:“还不快去准备,姑娘有的是银子!” 店小二回过神来,忙颠了颠银子,笑意顷刻间爬上脸,他赶紧做出一副恭维的模样,笑着请她上楼,腆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人见识短浅,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只是这天字上房已经被一位公子定下了,旁边还有一间厢房,住起来也算舒适,姑娘不嫌弃的话……” “能住就行,关键是烧鸡,烧鸡!”傅若紫没想管其他的,她吃了两根萝卜本以为能抗饿,但她却忘了,这萝卜可是开胃的,她现在肚子里的馋虫就快大闹五脏庙了。 店小二连声说好,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她,这姑娘除了脏了点,看着也是个标致可人的女子,就是可惜粗鲁了些…… 她们一前一 后上二楼,坐在大堂喝酒的两个粗犷大汉分别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向楼梯口,最后不怀好意地相视一笑。 一进厢房,傅若紫赶紧倒在了床榻上,惬意道:“真舒服啊~” “姑娘先歇着,小人这就去厨房安排热水和吃食。”店小二见她躺下,忙退出厢房,顺手把门也带上了。 …… 此时青山下,碧波湖旁,一辆马车正停靠着,湖畔坐着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似是十分亲密。 萧誉璟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怀中窝着睡得正沉的楚清宁,他低头端倪她的五官,听着她规律有致的呼吸声,这时微风划过湖面朝他们涌了过来。 他眉头微蹙,立即张开宽大的袖摆替她挡住,但风还是透了进来打乱了她的鬓发。 “湘儿别闹……”楚清宁梦呓了一声,却没有醒转过来。 只是某人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了,他的王妃此刻躺在他的怀里做着梦,竟还在想着妹妹? “小丫头,你可真是偏心,做梦都不想到本王。”萧誉璟勾起唇角,双眸宛如弦月,伸手将她那撮不安分的鬓发勾进发间。 她安静地如同白兔,他细长的手指沿着那白里透粉的脸颊顺流而下,到下颌处便停了下来,用指腹细细摩挲这她的下巴尖端。 “王爷,此处渺无人烟,属下只遇到一名樵夫指路,现在天色渐暗,须得赶路去下座城池才有落脚之地,否则今夜就要在此处……”刚出去找人问路的影卫兼车夫轻跑着回来禀告,待看清准王妃还没睡醒加上王爷肆无忌惮的动作,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听到他的话,萧誉璟抬头四下望了望,又看了眼睡得很沉的她,当下决定道:“赶了一天路都累了,就在此地歇息,流沙,你去马车内把本王的外袍拿过来,再去捕几只野味,顺便一道拾些柴火回来。” “是。”流沙抱拳立刻去办,心底却是庆幸自己可以暂时离开,若是多看几眼王爷如今痴汉的模样,他怕是以后都无法正视王爷了。 …… 霜城那头,傅若紫在床上躺了一刻钟不到,两个壮实的活计就提着两桶热水进来,帮她倒进浴桶之后便一声不吭地又退了出去。 她一看桌上空空如也,连忙拉开门朝 外喊道:“喂!还有我的烧鸡呢?” 话音刚落,店小二就端着托盘沿着楼梯上来,嬉笑道:“姑娘莫急,这不就来了吗。” “真香啊,等等也算值了!”刚端到她面前,傅若紫就深深吸了一口感叹不已,连忙从小二手中接过,“辛苦了小二哥,接下来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我,嗯……不包括吃晚饭。” 店小二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应,那扇门就被阖上了,还自内上了栓子。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小二挠了挠头,满脸不解地朝楼下走去,却在天字上房前被人喊停了下来。 “小二,你们店中的烧鸡闻起来格外香,给我们也来一只。”一名男子拉开半扇门,站在门后说话,叫人看不清模样,待说完还塞了一锭十两重的金子到他手中。 店小二愣了许久,知道男子又说了一遍,他才像被人敲打般醒了过来,忙道:“是,小人这就去,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他转身就朝厨房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将金子往盘牙处咬,发现真的是金子,他整个人既欣喜又疑惑,今日他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客人,一盘烧鸡也能换一锭金子? 想着想着,觉得这许是遇到有钱老爷了,这富人就喜欢用这种方式炫耀自个儿的财势,顺便羞辱他们这等穷人。说实话,这样的有钱老爷多来几个也无妨,羞辱算什么,一锭金子够他家一年的开销,有何不好? 那间上房的男子见店小二离去的背影,默默又阖上了门。 第一小百十六章待宰的小羊羔 氤氲的雾气漂浮在浴桶之上,傅若紫一丝不挂地坐在其中,手中还握着方才撕下来的烧鸡腿。 她舒服地靠在浴桶边缘,咬了一口烧鸡咀嚼,双眼迷离道:“嗯~外皮不够香脆,肉也有些老,比百味楼的差了些,味道堪堪可以。” 另一只白嫩的手抚过若影若现的水面,盛了些水淋到脸上,温热的感觉令她又生出了些困意,于是又咬了一口烧鸡腿来提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被笼罩在水雾中的傅若紫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水也不是很热了,但似乎越泡着越想睡。 “那迷魂散的后遗症竟有这么严重……”她费力地半撑起身子将双手架在浴桶上,心中居然有几分佩服研制出那种迷药的人来。 她眼睛眨巴几下,眼皮渐渐耸拉下来,嘴里的肉也开始没了味道,她的双手绵软无力,吃了一半的烧鸡腿不知觉之下从手中滑落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周遭安静地连一根细毛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傅若紫咬着下唇保持着几分清醒,这雾气中似乎有股奇异的香味,方才烧鸡正香,她没有察觉,此刻似乎越发浓烈了。 真是奶奶个腿儿的!她和迷香怎么这么有缘啊,刚摆脱一个,另一个就紧随其后! “刺啦刺啦……”耳边响起门栓从外用匕首拉开的声音,外面的人动作很慢,似是怕她听到有所防备。 她紧紧捏着浴桶两侧,但身子依旧轻飘飘的,看来是泡久了这迷药已经渗入她的身子,此刻她是想站起来都没有办法。 “可恶!”傅若紫咬着牙挣扎要拿自己扔在一旁杌子上的衣服,只要拿到银针,就可以暂时压制迷香的毒了。 手在空中划拉好一会儿,她就是抓不到,这时窗外那边似乎发出声响,那扇木窗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到内打开了。 一边是门,另一边是窗,傅若紫慌张地抱住水中的自己,心中暗想:难道是那个坏蛋追来了?那也不用挑这种时候,她已经十五了,万一那人见色起意怎么办? 她正胡思乱想着,窗外的那名男子已经先走了进来,她吓得将头沉入 水下。 男子一身蔚蓝鹤氅,手执折扇慢慢靠近屏风后,雾气还漂浮在空中,他眸光一扫落在浴桶中的人,又看了眼落在桶旁的鸡腿,啧啧了两声,抓起床榻上的棉被盖在浴桶之上。 头顶突然一暗,她只觉奇怪,露出水面拉开棉被一角偷偷看过去,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落入眼帘,此时那人还朝她笑道:“傅姑娘这般机智的人,竟也会被人算计,沦落成待宰的小羊羔?” “翊王!”她惊诧不已,萧誉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对不对,他怎么知道她被人算计? 傅若紫只露出一颗浸湿的小脑袋,因为迷香影响她的头开始痛了起来,在看向萧誉璃时已经有重影了,她蹙着眉猜测道:“不会是你要报复本姑娘?” 听到她这么说他忽然笑了起来,同时门外传了一阵两人挨打的求饶声,萧誉璟朝门外示意道:“瞧,是别人心怀不轨,而本王是见义勇为,你该谢我才是。” 他那张酷似萧誉璟的脸露出得意,傅若紫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可越发觉得晕了,她只听到是他救了她,于是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子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滑进浴桶之中。 “喂!”萧誉璟被她一吓,快步走到浴桶旁,虽然方才是匆匆一瞥,但也算是看了她的身子,此刻总不能眼看她被淹死。 他忙拉开棉被,别开脸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随后用棉被紧紧裹住抱在怀中,他低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她,竟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轻声调侃道:“日后本王该叫你鸡腿姑娘,还是羊羔姑娘呢?” 睡梦中的傅若紫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呛到了水,而萧誉璃靠的近,她忽然咳了出来,正好喷了他一脸。 而她似是舒服了,靠在他胸前昏睡了过去。 萧誉璃哭笑不得,抬眼望了这空气中还没散去的雾气,屏息走出了厢房。 门外从影已将之前觊觎傅若紫的那两名壮汉打倒在地,当看到萧誉璃出来时,立刻上前回禀:“公子,这二人时常在此盯梢,只要遇到单身女子就会用迷药下手,随后劫财劫色,很多苦主羞于说出,于是只得吃哑巴亏。” 听完后,萧誉璃原本带笑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他侧眸扫了那两人一 眼,冷冷吩咐道:“将这二人押送官府,不是喜欢劫色吗?那就施以宫刑再送去做苦力。” 从影领命,正要拖着不停求饶的两人离开,萧誉璃又叫住了他:“你回来时,去买一套女子穿的衣衫来。” 从影微愣,但很快抱拳领命,带着那两人离开了客栈。 萧誉璃低头看了眼小嘴叭叭像是在说梦话的少女,心头竟觉好玩,以前还想着再见到时怎么捉弄她,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场景之下,倒是更为有趣,他便抱着她朝自己那间上方走过去。 这时,店小二正好因为方才的动静上来查看,见被棉被裹着且人事不省的女子正被天字上房的客官抱进房间,他连忙上前阻拦道:“公子,这位姑娘是旁边那间厢房的,您若是想要女人,大可去迎春楼寻欢,这样做不太合适……” 萧誉璃侧头看了他一眼,道:“第一,本公子与这姑娘认识,你若不信,待会她醒后自可问询。第二,你们这个小店内有两个暗中行窃害人的惯犯,若是官府追查起来,该当如何呢?还不快去找你们掌柜的商量一下,省得被冠上连坐的罪名。” 说完,他没有再理小二,抱着傅若紫径直回了房。 “这……”店小二虽然听不太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联想刚才那两个常客被这个公子的手下带走说去府衙认罪,也明白他们几人不是一般人,于是匆忙退下去找掌柜的了。 第一百十七第章醋 “母亲帮帮我,湘儿快跑!不,别害她!若紫——” 一场环环相扣的噩梦像是毒入心肺般将楚清宁折磨得不得安眠,她猛地从萧誉璟的怀中坐了起来,看着火堆映红的湖面,她似乎一时间失去了记忆,茫然问道:“这,这是哪里?” “这里是青山下的一处湖泊,之前见你你睡得很沉又加上天色渐晚,这才在此处歇息。”萧誉璟仰躺在一旁,看向她解释道。 她长舒了一口气,单手抚上还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外袍,喃喃道:“总是这样嗜睡,别说救若紫,连赶路都麻烦。” 闻言,萧誉璟也坐了起来,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抿唇笑道:“本王倒不这么觉得,若紫没有那么傻,你与她相处了三年,应当知道她不会轻易被人摆布。”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她颇为尴尬地侧头看了眼远处在马车上已经睡下的流沙,又道:“万一她被人绑着,或者是下了迷药被强行带走,那便不好说了。” 萧誉璟半睁星眸,看向湖中渐起的波澜,他沉默了一阵。 四周安静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楚清宁微微昂首正要开口,却听到他喉间动了几下在唤她:“宁儿……” 这声轻轻的,痒痒的挠得她的心尖一颤,“王……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会为我紧张,就是那种在睡梦中都能喊出我的名字,什么时候将我摆在心中第一位?” 他长长吐出了一句,语气就像是没要到糖的孩童,三分傲娇七分醋意。 她虽然背靠着他,不用看到他的神色,但还是有些无措。 萧誉璟,他还是那个冷眼漠视一切,只随自己心意的摄政王? 是他变了,还是她根本没看懂他? 见楚清宁没吭声,他又疑惑哼了声“嗯?” 她抿了抿唇,心想他或许只是想听而已,便只好顺着他的话道:“王爷日后就是清宁的夫君,自古夫为天,您自是清宁心中的第一位。” 她说完后,头顶那人又是沉默了一阵。 楚清宁更看不透了,难道她回答的他不满意吗? 良久,他忽然松开她,伸 手拿起那件外袍裹住她的身子,将她转了过来。 对视的那刻,楚清宁似乎感觉他的眸子中有几分复杂难辨的神色,笑容似乎也是强加出来的。 “你饿了吗?” “王爷,我不……” 萧誉璟问了一句,但没听她回话,又拨了拨火堆旁已经冷掉的烤山鸡,蹙着眉朝已经进入梦乡的流沙喊道:“流沙!去抓只野兔,再采些野果回来!” 流沙睡眠浅,一下就惊醒了,忙跳下马车,走近几步问道:“王爷,这都四更天了,您是饿了吗?” “有问题?”他斜眼看过来,寒意顺着视线落在流沙身上。 流沙背上一凉,立刻应声离开。 楚清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颇为不解转过头,沉声道:“王爷,我真的不饿,为何还要让流沙出去捕猎,这个点且不说什么也找不到,说不定还有危险。” 静静听她讲完,萧誉璟目光遂又冷了几分,轻哼了声:“你看,说什么一切都听本王的,将本王放在第一位,这种谄媚的话听多了,就不新鲜了。” “王爷此言究竟是何意思?”楚清宁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骇到,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忍不住朝后方挪了一下。 萧誉璟垂下眸子,将她所有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愈发烦躁,便不理她转过身对着火堆,伸手往其中加了几块柴,传出噗呲噗呲的火星碰撞声。 楚清宁觉得莫名其妙,直接背对着他躺下,仰望着天空星星点点,她水波般的眸子眨了几下,原本应该点头就能睡着,此刻却怎么也合不上眼了。 待流沙回来时,天都蒙蒙亮了,他们二人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都没动过。 他满脸倦容捧着一把野果,递到萧誉璟面前,颇为无奈道:“王爷,这野兔实在逮不到,不过找到了一棵野果树,属下试过,无毒。” 萧誉璟看着这些新鲜采摘的野果,又不动神色地瞄了一眼还在装睡的楚清宁,他嘴角抽了抽,回头见流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指着这些野果,道:“流沙,将这些收拾一下,天色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 “啊……”流沙抬头看看还乌蒙蒙的天,这还没过寅时怎么就不早了…… 快速看向准王妃,他疲惫 的双眸闪过一丝明了,一定是王妃和王爷置气了,王爷这才反复无常。 他也没犹豫,赶紧收拾东西回马车做准备。 “走,本王知道你没睡。”萧誉璟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用掌力运起一些湖水将火堆湮灭。 闻言,楚清宁睁开了眸子,沉吟了片刻只应了声,并没有多说别的。 两人之间像是蒙了层纱,无形之间阻隔彼此的心。 …… 与此同时,朋来客栈。 睡得迷迷糊糊的傅若紫还没睁开眼就伸了个懒腰,只是伸了一半,她就意识到不对,立即睁开眼睛拉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检查,发现自己好好地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裙,忙舒了一口气。 但仅仅在瞬息之间,她却又大声尖叫起来,吵醒了靠在桌边小憩的萧誉璃,他握拳抵在唇边打了个哈欠,道:“别嚎了,大清早的吵着旁的住客。” “你你你!我我我!”傅若紫面露羞愤地指了指萧誉璃,又指着自己,语气混乱都不知该说什么。 萧誉璃站起身走至床边,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他眉头微动,故意暧昧道:“哦,你当时光着身子,本王怕你受凉,所以……” 他欲言又止,那副模样像是在引导傅若紫朝那个方向想。 她紧紧握拳,面上从羞愤变得铁青,抬眼看向萧誉璃时透出几分杀意。 这时正站在门外看守的从影浑身一震,他有一阵不祥的预感,赶紧推开门冲进上房,却恰好看到主子被人踹中大腿内侧的场景。 嘶…… 从影冷凝的眉毛抽了抽,竟不自觉退后了一步,甚至还夹紧了双腿。 第一百章十八章 我可是很记仇的 傅若紫这一脚虽然没有踢中要害之处,但萧誉璃当时猛退了几步,后腰又嗑在了桌角,一时间前后夹击,痛得他连身为王爷的气度都没了,大声喝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本王好心救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呸!”傅若紫赤足站到木地板上,双手叉腰反击道:“你好心?虽然是旁人要害我,但堂堂王爷不好好去敲门,反而扒人窗户,还……还偷看未出阁的姑娘洗澡!你亲自给我穿衣裳这就叫救我?我看这叫无耻色魔!” 她羞恼,她愤慨,她只恨自己刚刚怎么没踹得准一点,叫他王爷变公公! “你……”萧誉璃气急,一只手撑在桌边,另一只手也不知道该扶腰还是按大腿内侧。 从影看不下去了,忙近身挡在萧誉璃前面,提起佩刀看向傅若紫,冷冷回道:“姑娘身上的衣裳是王爷吩咐在下去买的,给你换上的是客栈的老板娘,王爷怕姑娘你出事,一直候着没有去别的厢房歇息,姑娘这般对待王爷是不是太过分了?” 突然冒出来一个男子,若紫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脚丫,赶紧爬上了床榻裹住棉被,随后谨慎地看向他们,她记得这个冰块脸似乎是翊王的手下,于是又哼了一声道:“那偷看本姑娘洗澡呢?他的那张脸,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提到这个,从影还想说什么,却被萧誉璃拉开。 “别忘了三年前,是谁偷偷跟了本王一路,还光明正大地看本王洗澡的?”他的额角冒出了些许细汗,待疼痛缓解后,他站直身子,挑眉笑道:“本王是商人,哪有会做亏本的买卖,况且,我可是很记仇的。” 傅若紫又拉了拉棉被,面上闪过尴尬,这么久的事这人竟然还记得,气量可真小! “那这事算了,不过,你们可不能说出去,我可不想嫁给你。”她长叹一口气,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不是有他在,或许她的名节就真的不保了。 萧誉璃白了她一眼,嫌弃地回了一句:“做本王的翊王妃,你也没有那个资格。” 两人又是一阵眼神厮杀,从影轻摇了摇头退后两步,目光扫到桌角的那盘已经 凉掉的烧鸡,插嘴问道:“王爷,昨日点的这盘烧鸡您没动,不如属下拿下去换些其他的热菜上来?” 萧誉璃侧头轻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烧鸡?”傅若紫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走,看着从影把那盘纹丝不动的烧鸡端走,她就在可惜昨天自己吃的那只,一半都没吃掉就突逢事变。 想着想着,她的肚皮就开始打鼓,响到站在十步开外的萧誉璃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面上一囧,忙躲进被窝,大声遮掩道:“本姑娘此刻困意汹涌,麻烦翊王殿下快出去!” “这里可是本王的厢房,要走也是你走,本王还要用早饭。”萧誉璃自然也是听到她肚子唱出的空城计,故意引诱她道:“你若是好好与本王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本王就勉强与你一同用饭。” 这招用在旁人身上或许没用,但傅若紫对吃食是有执着的,她幽幽探出头来,想着这翊王好歹是个王爷,消息应当是比她灵通的。 于是她赶紧套上床榻边的鞋袜,坐到桌边将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掳走,又是怎么套出来的事说给了他听。 听她绘声绘色地讲完,萧誉璃先是一愣,后又是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也不知是你倒霉还是那个人绑错了人。” “有什么好笑的!”傅若紫愤然朝他腰间捶了一拳,见他龇牙咧嘴地苦着脸,她才解气问道:“那翊王殿下又是为何来此,难道是为了做生意?” 他抚着腰,咬牙瞥了她一眼,道:“是也,亦非也。” “能不能别卖关子?对了……”她撑着脑袋和他挤眉弄眼表示不满,话还未说完,鼻端就飘过一阵菜香,她使劲吸了一口,惊喜道:“是东坡肉,西湖鲈鱼,还有片叶笋心。” “你在说什么?”萧誉璃狐疑地看着她,他话音刚落,从影就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将其中的菜肴端了出来,竟和傅若紫所说的分毫不差。 萧誉璃震惊地站了下来,看着已经动筷的她,他认真地问道:“这绝技属实不一般,姑娘的鼻子可真是堪比农犬。” “别借着话头数落我,翊王若是不吃,那这些我可都吃掉了。”傅若紫扒了两口饭,想起方才要问的,才含着饭问道:“清宁姐没事 ?” 萧誉璃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回道:“楚小姐吗?刚被赐婚为摄政王妃就中了毒,怕是熬不过一年了。” 闻言,傅若紫先是呆愣住,随后转头朝向闲庭淡序般的男子,发出了一声:“嗯?” “此事是老七亲口所言,本王这次前往御辰国也是因为……” 他放下茶杯,还没说完,突然面前铺天盖地的饭粒,还是从某人的嘴里喷发出来的,躲闪不及,他还是被喷了个满脸。 从影冷漠的脸上闪过惊愕,忙找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却被萧誉璃拂开,他睁开似怒非怒的眸子,紧咬后槽牙一字一句道:“管好你这张嘴,否则我会让它再也没法吃好东西。” 他的眼神变得可怕,傅若紫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但她又不甘心,又拉开了一条缝问了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做些奇怪之事,本王自会与你说。”萧誉璃冷哼一声,面上粘着的饭粒掉了几颗,显得颇为搞笑,傅若紫想笑但又被他的眼神骇到,忙敛住笑容狂点了点头。 他不再看她,接过从影手中的帕子将自己脸上及身上的饭粒擦掉,又吩咐从影去门外守着,这才说出了自己为何在霜城。 听完后,傅若紫一拍桌子,面上又惊又气,“这么说来,那个南先生果然有问题,不仅给清宁姐下了毒,还敢绑了我去威胁她,好不要脸!” “虽然本王有的是银钱,但在这用毒称霸的御辰国还是得万分留心,老七自出娘胎以来还是头一次求我这个五哥,本王定是要帮的,只是……”萧誉璃为难地看着气鼓鼓的若紫,试探性地问她:“傅姑娘是医圣的孙女,自然识得药物是否有毒,不如你我一道去找解药?” 傅若紫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她想也没想,神色傲娇地回道:“当然,绑本姑娘的仇正好一块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