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在年代文里跳芭蕾》 1、双飞燕 沈娇宁跑得太急,在铺满碎石的小路上摔了一跤。 一粒硌人的石子儿正好压到膝盖,疼得她差点沁出泪来。 这天的阳光很烈,仿佛比五十年后的太阳更为灼人。沈娇宁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望过陌生的天空与大地,挣扎着站起来,循着记忆中文工团的方向,用力跑去。 她穿书了。 穿到了一本以五十年前为背景的小说中,成为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配。 书里的自己也是一位舞蹈演员,就是在今天,她因为文工团成员故意透露的虚假消息,去乡下找书里的男主赵嘉石,错过文工团内部选拔赛,导致一直看好她的老师失望至极。 骗她的人也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打败一个竞争对手,但事实却是,她到了乡下后,因为中暑一头栽进河里,被赵嘉石从水里捞出来,堪堪捡回一条命,却彻底毁了名声。 在一次赵嘉石接受批评的过程中,她也被拉上台一起接受批评,最后为了保护赵嘉石,自己被打断了一双腿。 舞者的腿,就是她的生命。 无法再跳舞的沈娇宁在文工团没有了容身之地,她以为对自己有特殊情感的赵嘉石也并不愿意收留一个残废,最后只能在一间荒废已久的小木屋中,等待死亡一点点将她吞噬,如同夜幕慢慢笼罩整个世界…… 沈娇宁穿过来的时候,正是在去秀水村找赵嘉石的路上。 因为中暑,她一个人晕倒在了去往村子的小路,再醒过来便成了自己。 原著中没有提到这一点,但可以推测,原主在栽进河里之前,就已经晕倒了一次,只是醒来后还坚持去找赵嘉石,这才有了之后的悲剧。 接受了记忆并且知道剧情的她,立刻转身折返文工团。 只是实在不巧,县城的公交今天停运,加上脱水眩晕,这一段路程变得漫长无比。 沈娇宁握紧双手。 穿书发生得太过突然,她还来不及思考清楚未来的道路,不过有一件事她很确定,她要赶上这一次选拔赛。 现在已经过了选拔赛开始的时间,但她至少,要在结束之前赶到。 …… “大娘,问个路,县政府怎么走?” 沈娇宁艰难地走到县城范围内,就见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停在路边,司机正下车向路边的行人问路。 她眼睛一亮,赶紧冲上去,抢着说:“同志,我知道政府大楼在哪儿,你们捎我一程,我给你们指路。” 程佑狐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面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小姑娘:“你去哪儿?” “我去县文工团,就在政府大楼后面,你们到县政府让我下车就行,不耽误事儿。”沈娇宁内心忐忑,她目前的体力很难自己走回文工团了,能搭上车赶到的概率就高了很多。 程佑有点犹豫,如果就他自己,肯定就带上这小姑娘了,只是车里还有他们团长,顾之晏。 顾团身份特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校,上个月才因为特务偷袭受了伤,在这节骨眼儿,还是小心为上。 “对不住啊同志,我这不大方便……” 沈娇宁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辆车,自然不能轻易放弃,真诚道:“您就捎我一程,我有急事,可以给您车费,多少都行。” “不是钱的问题……” 程佑正打算回绝,就听车上的顾团淡淡说了一句:“带她一起走。” 老大发了话,程佑什么意见都没了,直爽道:“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团长同意了,快上车。” 沈娇宁听了,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程佑被她的笑容迷得恍了下神,这小县城里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 沈娇宁很庆幸原主的记忆都还在,给他们指了去政府最近的一条路,又对副驾驶座上那位团长道谢:“谢谢您呀,这里去政府楼不算远,开车大概五分钟就能到。” 团长很高冷,连个声儿都没出。她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刚硬的线条,凭她挑舞蹈演员的眼力,可以确定对方长得绝对不差。 他不搭理自己,沈娇宁也没有在意,对方帮了她,心怀感激就好。 正这么想着,面前忽然递过来一个玻璃罐子,原本是装水果罐头的,现在被用来充当水杯。 握着玻璃罐的大手看起来充满力量,绿军装袖子挺括簇新,这回沈娇宁看清了他大半张脸,果然刚毅俊朗。 “喝,没空送人去医院。”团长言辞简洁,声音低沉充满磁性。 沈娇宁确实渴极了,头也晕得厉害,全靠毅力支撑着才没倒下。 她也不矫情,接过罐子,咕噜咕噜灌了三大口。脑子这才像是活过来似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水居然还带点荷叶香。 …… 于此同时,双彩县城东的一座小院里,静得针落可闻。 宗小琴跳完了她准备的独舞,唯一与她有竞争力的沈娇宁却迟迟未来,她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了勾唇。 文工团廖主席皱眉,看了眼手表,对旁边短发利落的女人道:“迟到这么久也太不像话了,张老师,我看独舞就定宗小琴。” 张爱英也有些失望,她昨天还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要迟到,结果今天出了这种岔子。 不过她还是帮沈娇宁争取道:“廖主席,再等她五分钟。” “行。” …… 红旗轿车开到了政府大楼前,沈娇宁赶紧拧好玻璃罐的盖子,正准备下车,就听那位团长问她:“等等,文工团怎么走?” “噢,前面左转,就在政府楼背面……” “小程,去文工团。”顾之晏没等她下车,直接吩咐。 沈娇宁心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位团长可真是个好人。 最后他们一直把她送到了门口,在那块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双彩县文工团”牌子前让她下车。 沈娇宁一下车,直奔大练功室。记忆中选拔赛的地点就在那里。 她透过窗子,看到里面站了一大群人,还坐着几位老师,心中一喜。太好了,她赶上了! 她小跑两步,去推练功室沉重的铁门,几乎就在她推开门的同时,一个声调很高的女声说:“老师,时间到!”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站在门口的沈娇宁。 阳光从她身后斜照过来,脸上带着汗珠的女孩子眸色黝黑,显得整个人气质沉静。 沈娇宁几乎立刻从他们或幸灾乐祸,或面带失望的表情中意识到什么,毫不犹豫,大步走到评委桌前:“老师,我来跳舞。” 张爱英摇摇头,遗憾地告诉她:“你迟到了。” 沈娇宁咬了咬唇,微微低下了头。 刚才张爱英还在气她不上心,可现在看到她连嘴唇都血色全无,神情痛苦,又心软了。她在心里给沈娇宁开脱,这孩子可能今天是真遇上什么急事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选出来的好苗子,张爱英想安慰两句,就见沈娇宁往后退了一步,睫羽微颤。 “小宁,咱们以后还有机会……”这孩子向来要强,这下遇到挫折,她有点担心。 沈娇宁不语,闭了闭眼睛,瞬息之后,缓缓睁开,原地起跳,来了一个漂亮的双飞燕。 张爱英离她最近,情不自禁捂住嘴,“噢”了一声。 她跳得那么高,那么美,仿佛一只春天的燕子,骄傲又充满自信地飞向未来。 大家原本是想看她的笑话,没想到沈娇宁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这个动作便落入了所有人眼里。后排几个男生,忍不住“哇”了一下,目露赞叹。 双飞燕是具有代表性的男生技巧,对腰背肌力量要求很高,他们平时基本功训练中就有这一项。 此时看到她起跳的高度、在空中笔直的双腿、落地的稳定性,比他们中最出色的男生还好,一下子就震惊了。 这沈娇宁平时练功并不刻苦,满脑子情情爱爱,似乎还跟农村一个黑五类不清不楚,他们之前不懂张老师为什么这么重视她,原来竟是深藏不露? 沈娇宁站稳,面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些,她没在意那股眩晕感,只问:“老师,这样的程度,够吗?” 张爱英和廖主席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犹豫。 这样的基本功,实在不应该落选,可时间确实过了…… 人群中的宗小琴紧紧盯着老师,生怕他们又说出什么同意沈娇宁参加选拔的话来。 事实上,她比其他人更惊讶,沈娇宁那么好面子的人,居然会用这种办法来向老师争取?不过她现在来不及想这些,只希望老师可以直接定下自己。 “今天先散了,后续我和廖主席要再讨论一下。”张爱英开口道,“沈娇宁的这个双飞燕很不错,你们男生多跟人家学学,平时让你们练功不认真,这下被女孩子比下去了,丢人不?行了,都去吃饭。” 男生们哄笑了一声,队伍散开,大家笑笑闹闹地涌向食堂。 沈娇宁有点失落,没想到老师还是不让她参加选拔。 她咬咬牙,跑到张爱英面前,还想再挣扎一下,张老师却什么也没让她说,拿出一支藿香正气水,塞到她手里:“你这孩子,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跳什么?快回去多吃两个菜,好好休息,最近天气热,别中暑了。” 沈娇宁握着手里的小瓶,看着面前目光温和的老师,有点懵。 “我果然没看错,你真是个好苗子,以后跳舞的时间还长着呢,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这是命令,记住没有?”张爱英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关爱和笑意的。 沈娇宁自己就是舞蹈老师,很明白这种关爱。 她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2、飞天1 沈娇宁目送张老师离开,拧开瓶盖,一口咽下苦涩的液体。 藿香与酒精冲鼻的气味,压下了胸口的窒息感。 她一转身,目光与宗小琴对了个正着。对方正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身边还围着几个女孩子,似乎在安慰她。 沈娇宁没有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宗小琴就是那个告诉原主,赵嘉石生病没钱看病,托人来报信,让她送钱去乡下救急的人。原主后来那么惨,这个人,功不可没。 原主那么相信她,是因为,宗小琴总是表现出好姐妹一心为她着想的模样,让涉世不深的原主相信了这份友谊。 就像沈娇宁自己,那么用心教导的小师妹,却还要在她因为伤病不能再跳舞的两年后,用她的名字写了一个命运凄惨的女配。 昨晚看书时,她就被书里满满的恶意震惊到无言,甚至开始想,两年前她在赴M国就任芭蕾首席的路上那场车祸,也许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只是她现在穿进了书里,似乎一切都成了无解;但宗小琴这笔账,等她恢复一点体力,一定会替原主算回来。 …… 书中沈娇宁所在的县文工团是一个由戏班子临时改建的简陋小院,这大概也是为了衬托女主部队文工团的高大上,特意设置的对照组。 沈娇宁看着年代气息十足的白房子,四周有很多高大的树木,在夏天枝叶繁茂,郁郁青青,觉得这练功环境还不错。 等她到了食堂,就更满意了。这里的场地比不上别处,但待遇一点儿也不比县城里其他职工差。 一走进门,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食堂今天提供绿豆汤,主食有鸡蛋饼或二合面馒头可以选择。 沈娇宁让师傅打了一大碗绿豆汤,外加两个鸡蛋饼。 她找了个角落的座位,一个人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用井水沁凉的绿豆汤,感受到凉意从肺腑扩散开,又咬了一口鸡蛋饼。 小麦、鸡蛋和菜籽油混合的香味,从舌尖熨帖到胃里。 饼子很有嚼劲。沈娇宁咀嚼着食物,终于有了切切实实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感觉。 从她接受记忆、并意识到自己穿书开始,哪怕身体状况不适,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 原主的境遇并不算好,可是这些都没关系,她都可以克服。重要的是,她,又可以跳舞了! 芭蕾是起源于国外的舞蹈,华国人想要担任外国舞团的首席,意味着她必须打败那些具有先天优势的本国人。 穿书之前,她做到了,却在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时,发生了车祸。 一个舞蹈演员在她的思想和技术都刚刚到达顶峰的时候,被宣布职业生涯结束。她的舞蹈之光,在最明亮最璀璨的时刻,乍然熄灭。 哪怕她后来一出院,就被戏剧学院聘请为舞剧系教授,在各类权威舞蹈比赛中担任评委,谁见了都要尊敬地喊一声“沈老师”,获得了一个舞者能享有的最好待遇……可是,她再也不能骄傲地站在舞台上了。 白天鹅被照顾得再好,不能在湖泊中展翅,也是遗憾。 沈娇宁吸了吸鼻子,压下眼中的酸意。 这会儿,她倒是有点感激写了这本书的小师妹了。书是师妹写的,但这个世界,现在是她的。 她曾瞥见过山顶的风景,这一次,她定要问鼎芭蕾舞之巅。 …… 吃完饭,体力恢复了不少,她慢悠悠地走回宿舍,一路上把原主的记忆与目之所见,一点点重合。 县文工团前身是当地一个越剧戏班,占了地理位置就在政府大楼后面的便宜,在其他戏班纷纷解散的时候,它被保留了下来。戏班里的人,从老天爷赏的饭碗,变成了铁饭碗。 但也因此,团里的各项设施都不太健全,有个不错的小食堂,但没有自己的宿舍楼。她要走过前面的政府楼,去统一安排的集体宿舍。 顾之晏刚从政府大楼出来,一上车,就见程佑指着车窗外,挤眉弄眼道:“团长,刚刚那个小姑娘,又看到了。” “就这点地方,有什么奇怪?”顾之晏目不斜视,正义凛然。 程佑觉得顾团愿意捎人家,还给水喝,肯定有些特殊之处,又说:“小地方文工团的姑娘都比咱部队里的好看呢!” 这回顾之晏干脆不说话了。 程佑觉得没趣,说起了正事:“沈首长家的小闺女在哪个村子?” “刚刚查了档案,被分配去秀水村了。那边好像还有武斗,我们明天一早就过去。” 程佑听到有武斗,神色严肃了很多。 他原本还想问问团长是不是真的要跟沈家小妹妹订婚,这会儿都没再问。 只是看到车后座那个空了的玻璃罐,说:“团长,你把顾奶奶给你的荷叶茶给人家喝了,这罐子扔不扔啊?” 如果是普通水果罐子,顾之晏会扔,但这是奶奶给他的,不带回去老人家又要说他浪费。 “洗洗,带回去。” “哎,知道了!” …… 文工团的宿舍是四人间,两张上下铺的床,沈娇宁睡的是上铺,而她下铺,不巧,正是宗小琴。 她回到宿舍,其他人还没回来,正好给了她独处的时间。 洗漱一番后,她抬起一条腿,放到爬向上铺的铁架上,脚背绷直,开始压腿。 刚刚她就发现了,这个身体先天条件很不错,也有一定的功底,但是训练量远远不够。之前那个双飞燕,她就跳得很吃力,可按照这个身体条件,原本应该更轻松一些的。 沈娇宁侧身下腰,左耳贴向腿部,双手抱住抬起的腿。 这个身体还很年轻,只有十六岁,她穿书前刚满三十,相当于白赚了十四年。可是有一个问题,原主是学古典舞的,没有接受过专门的芭蕾训练,十六岁再开始练习足尖,有点晚。 一个舞种学到极致之后,必然会接触其他舞种,极个别的优秀舞蹈家甚至可以融会贯通,成为全舞种的集大成者。 她前世专攻芭蕾舞,可以说已经是芭蕾舞者的顶尖水平,后来又当了两年舞剧系教授,对古典舞自然也是了解的,甚至她古典舞的身韵很不错,没有人能说她业余。 可是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芭蕾。 沈娇宁换了一条腿继续压,思绪有些渺远,回忆起书中的内容。 她穿的这本书叫《重生七零好生活》。她向来醉心舞蹈,很少会看小说,因为这是她的同门亲师妹写的,里面的女配居然还跟自己同名同姓,跟她关系好的学生看完后就把这书借给了她。 书里的女主叫沈依依,是原主父亲续娶的妻子带过来的孩子,比沈娇宁大三岁。 沈依依嫉妒沈娇宁有身为首长的亲生父亲宠爱,母亲为了讨好父亲,好似也对沈娇宁更好些。后来沈娇宁在父亲安排下直接进了部队文工团,自己却只能进纺织厂当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心里一直不平衡。 之后,沈父给沈娇宁找了他战友的儿子当未婚夫,对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上校,可偏偏沈娇宁还看不上,年纪拖到二十好几,沈依依都以为她要一辈子当老姑娘的时候,被自己下海创业成为首富的赵嘉石百般追求,最后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沈首长家的小公主,换了个地方继续当小公主。 这中间还有一件事,沈娇宁和那位上校的联姻失败后,沈依依曾厚颜自荐,彼时那位上校已经因为受伤转业,甚至还有些残疾,可就是这样,他都不肯娶沈依依。 沈依依在这些打击下彻底黑化了,重生到六岁她刚随母亲到沈家那一年。 重生回来的沈依依,间离了沈娇宁父女的感情,她明白自己不是沈首长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争不过沈娇宁,便又撺掇母亲给沈首长下药,就这样多了一个弟弟。她不能拥有的家产,沈娇宁也别想有。 这一世的沈娇宁自小被继姐洗脑,跟父亲关系很不好,十岁那年多了个弟弟后,父女俩的关系更是降到了冰点。 沈娇宁十五岁时,沈父和上一世一样,给她安排进了部队文工团,但清高要强的沈娇宁不屑于接受父亲的这些安排,怄气之下,自己报名下乡当知青,被分配到了赵嘉石所在的秀水村。 而沈依依顺势顶了妹妹的名额,进了部队文工团。 现在沈娇宁能在这里,是因为双彩县文工团到秀水村招人的时候,她有高中学历,又有从小的舞蹈功底,被张爱英老师一眼挑中,带了回来。 按照书里的发展,原主双腿残疾独孤惨死后,沈依依如愿跟赵嘉石在一起,过得如胶似漆,仿佛完全取代了重生前那一世的原主…… 沈娇宁放下腿,把铁架当做把手,开始第一次足尖练习。 想到书中描写的原主死前悔恨交加的句子,她在心里轻轻地说,这一次,我会让你的人生更精彩,用芭蕾的方式。 至于沈依依和赵嘉石的爱恨情仇,她不打算掺和。 她只要跳舞,跳舞! 3、飞天2 沈娇宁觉得,张老师今天的意思,很有可能会让她参加选拔赛。 书里并没有写到这场选拔赛是要选拔去做什么,但是这里没有芭蕾老师,也不具备演出芭蕾舞剧的条件,她要学芭蕾,就要抓住一切机会往大城市走。 清楚这个身体的条件之后,她有些庆幸没有今天就跳。在赶回文工团的路上,她就决定了要跳《白毛女》,现在想来,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完成那几个高难度的足尖旋转…… 正想着,宿舍门被人推开,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匆匆跑进来。 她回忆了一下,这个女孩和她一个宿舍,叫谭小秋,是唱歌的,跟原主关系不冷不淡。 “沈娇宁,你快上床去睡。”谭小秋看到沈娇宁在压腿,赶紧说,“宗小琴她们回来了,好像要找你麻烦,你就装睡,我帮你拦着她们。” “不用,我自己能应付。” “你能应付什么呀?”谭小秋急了,“你能应付一个宗小琴,但你应付得了甄雪吗?她哥可在革委会呢!你是知青选上来的,现在档案都还没调过来,要是出点岔子,难道你还回去种田啊?” 沈娇宁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愣了愣。 “还愣着干什么,你快上床去,她们一会儿就到了!”谭小秋急急忙忙推着沈娇宁上床,还帮她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沈娇宁坐在上铺,四面都被深蓝的粗布床帘包裹了起来。 她有些出神,就听谭小秋说:“你一会儿不出声就行,这里可没有张老师护着你。” “嗯。” 话音刚落,沈娇宁就听到门被人从外面踢开,这粗暴的动作,显然就是宗小琴她们。 “沈娇宁,你给我出来!” 一个语调很高的声音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句,沈娇宁一听就认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白天喊“时间到”的那个人。 “甄雪,大晚上的你跑我们宿舍这么大声干嘛呀,你找沈娇宁就出去找,还没回来呢。”谭小秋说。 “还没回来?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她欺负小琴,我一定要让她知道,咱班子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大晚上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我们唱歌的要养嗓子,不能睡晚了。”谭小秋说,“虽然我要提醒你,现在早就没有什么戏班子了,但就算照你说的,那我也是跟你们一个班子出来的,你总不能让我跟着熬夜。小琴,你那么善良,肯定也不愿意我明天被老师骂?” 宗小琴才懒得管谭小秋嗓子好不好,但她只能讪讪地笑了一下:“那肯定啊。” 甄雪无奈:“大家谁没唱过戏,就你的嗓子金贵,一熬夜就哑。算了,”她转向宗小琴道,“小琴,我们改天帮你教训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白受这份委屈。” 宗小琴满心不愿意,但也只能点头。 等甄雪一走,宗小琴把门关上就说:“谭小秋,我们才是一起被老班主收养的姐妹,对?” “对啊,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知道就好。”宗小琴说完,拿着脸盆出去了。 沈娇宁撩开帘子一角,真诚地说:“小秋,今天谢谢你。” “没事儿,我也是为了自己清净。”谭小秋顿了一下,道,“你知道你来之前,宗小琴跟谁玩得最好吗?” “嗯?谁呀?” “我。” 沈娇宁有点惊讶,相比谭小秋,她以为宗小琴会跟甄雪她们关系更好一些。 不过谭小秋没有说太多的意思:“你快睡,这几天自己注意点。” “嗯,我知道。” 沈娇宁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盖着一条粗麻被面的薄被,对自己选拔赛要跳的舞蹈有了新的想法。 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本以为自己会和在现代时一样失眠,没想到住宿环境差了一百倍,人却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还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她被人掀开床帘喊醒,一看是谭小秋:“小秋,早啊……” “害,还早啊,你赶紧起床,快迟到了。我先走了。” 沈娇宁赶紧翻身起来,草草洗漱了一番,一路往排练室跑。 昨天晚上睡得好,今天跑起来轻松多了,比集合时间提前几分钟到了排练室。 没有老师在,大家或坐或站,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自觉练功。 沈娇宁摸摸有点饿的肚子,早知道应该先去食堂买上早饭的。她没有手表,时间全凭感觉,为了不迟到就直接往教室过来了。 “你没吃早饭,给你。” 正想着,就有人递过来两个热乎乎的大包子,沈娇宁看着挺面生的队友,艰难地在脑海里他的名字:“啊,你是乔……乔……” “什么桥啊路的,我叫董乔。”他把包子塞在沈娇宁怀里,“快吃,一会儿老师来了就吃不成了。” 沈娇宁对男生突然献殷勤很谨慎,尤其现在的她只有十六岁。 “干嘛,好歹大家都在一起排练两个月了,还担心我下毒啊?”董乔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昨天是怎么跳那么高的就行了。” 沈娇宁这下放心了,对着他笑了笑,举起包子咬了一大口:“还是肉包啊,没问题,我不但告诉你怎么跳,还能帮你也跳那么高。” 董乔也笑了:“行,那我等着啊。” 肉包里还有滚烫喷香的肉汁,沈娇宁一边吹,一边狼吞虎咽,吃得面颊鼓鼓的,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格外引人注目。 她本人倒没在意,只是琢磨着,她有空得想办法弄个手表,不然太不方便了。 她吃得正香,甄雪拉着宗小琴走了过来,嘲讽道:“你居然还吃得下东西?” 沈娇宁淡定地吃着自己的包子,吃饱了等下才有力气跳舞。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吗?” 甄雪见她眼里好像只有肉包子似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没忍住把计划全抖了出来,“一会儿我就把你跟黑五类的事情报告给张老师,我看你还有没有资格参加选拔赛。就算张老师偏袒你,我哥还在革委会呢,你一个知青,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沈娇宁终于动了动。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书里原主被打断腿的那一次,赵嘉石被批.斗得毫无预兆,连村长事先都不知情,完全不符合正常流程…… “呵,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甄雪得意地说。 沈娇宁把带油的纸包扔进垃圾桶,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没怕,我就是扔个垃圾。” 甄雪气得鼻子都歪了。 “还有,宗小琴,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你应该不会看着她这么做?”沈娇宁直直地看着宗小琴。 宗小琴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但随即又恢复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宁,你别凶我,我害怕……” “沈娇宁,你想干什么!威胁咱们小琴吗!”甄雪立刻护崽子似的维护宗小琴。 她的声调高,一下子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董乔一看,想开口帮她们说和。 甄雪瞥了他一眼,直接道:“你想帮她说话?你看上她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对这些事格外敏感,大家一下子就哄笑开了,董乔讷讷地去阻止,大家却笑得更厉害。 沈娇宁刚想去拉董乔,让他别解释了,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大家:“一大早的不练功,都在干什么!” 原来是张爱英老师来了,排练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齐刷刷地小跑着站好队形。 “先去院子里跑两圈再回来。” 男生女生排成了两队,一起绕着院子慢跑。 隔壁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能听到隐隐飘出的歌声,还有锣鼓声,二胡声,大致都是戏班子改建前就用的乐器,也还是原来的班底。 虽说改建了,可这些方面到底难以改建彻底,要换成西洋乐器,小县城也没有那个条件。 跑到另一端就是食堂。早饭时间已经过了,食堂的师傅又开始准备中饭,正坐在门口洗菜,看来今天中午又有好吃的。 再过去,就是文工团的大门口。每听到一声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大家心里就会涌起一阵羡慕。今天运气好,他们不止看到了自行车,居然还有一辆轿车。 不过对大轿车,他们倒是没有太多想法。羡慕也没用,反正也买不起,最多就是梦想以后自己也能坐一回轿车…… 程佑开车路过文工团门口,见他们团长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意让他放松一下:“顾团,您看,文工团在出早功呢。” 顾之晏转头,正好看到昨天那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她身上那股自信骄傲的劲儿,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 “您别太担心,就算沈家妹妹之前吃了些苦,咱们去一趟,以后肯定能轻松不少。” “嗯。” …… 甄雪一直想跟老师报告,可惜偏偏今天训练任务安排得紧锣密鼓,她一直没找到时间说。 等训练完了,她正呼哧呼哧喘着气呢,就听张老师说:“接下来我宣布一件事情。” 甄雪一个激灵,刷地举起手:“老师,我有事要报告!” 4、飞天3 张爱英老师被打断,不满地看了一眼甄雪:“有什么事等我说完再报告。” “老师,我是正事儿。” 张老师停下来,环抱双臂,看着她:“你还有点纪律性吗?这里是文工团,不是你们以前那个草台班子!” 甄雪被这话戳中了伤心事,一下子气焰全无,垂头丧气地放下了手。 张老师见状叹了口气,但还是挪开目光:“关于是否让沈娇宁参加选拔,我和廖主席商量了一下,还是让大家投票决定。超过一半的人数同意,下午就在这里举行一个补选,不到一半就取消她的选拔资格。” 沈娇宁看着被挨个发到每个人手里的白纸,心里有些忐忑。 原主在这里的人缘很一般,之前关系最好的人就是宗小琴,现在看来,显然宗小琴也不是什么真心的朋友,会有多少人选择同意,她心里还真没底。 “你自己就不投了,这样正好是单数。”张老师发到她这里说。 “嗯。” 张爱英发完投票纸,终于有空理会甄雪:“你刚刚要报告什么事,现在说。” 甄雪随意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再把它折起来,无所谓地说:“没事了。”她现在心情不好,一句话都不想说。 况且投票决定,她就不信这里能有一大半的人支持沈娇宁。 沈娇宁有些意外,没想到甄雪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打小报告,再看一眼宗小琴,果然这是甄雪一个人做的决定,宗小琴应该还挺不乐意。 等张老师去盯着另外两个团员记录票数,沈娇宁就听到甄雪小声跟宗小琴说:“你放心,她肯定到不了一半,说不说都一样。” “那万一……” “没有万一,到时候总共也没几个人支持她,就够她丢人的了。” “……” 沈娇宁深深吸了口气,不再去听她们的对话,专心看着张老师那边唱票、记票。 “反对。” “反对。” “还是反对……” 听下来一连几个都是反对的,沈娇宁看着自己的脚尖,这双舞蹈鞋也很旧了…… “嘿,别担心!”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是几个男孩子,“我们男生都写了同意,不管最后是不是让你去跳独舞,但我们觉得,至少得给你这个参加选拔的机会。” “就是,不就是一个内部选拔嘛,迟到就迟到了。再说了,你是在时间到的同一时间推的门,我还觉得是你先到了,时间才到的呢。” 沈娇宁被他们逗笑了:“谢谢啊。” “不客气不客气。” “肃静!”张爱英喊了一句,大家立刻都站直了,面儿上一本正经的,其实心里都憋着笑。 这种默契,让她跟男生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唱票员读完最后一张票,沈娇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记票员,等着他说结果。 越是心急,时间就似乎过得格外慢,那团员好像有意让她着急似的,好半天没说话。 张爱英老师也等急了:“什么结果,你倒是说啊。” “张、张老师,反对的和同意的,等票了。” “等票?怎么可能,是不是有票漏了没记进去?” “哦,老师,是有个人投了空白票。”唱票员急急地把那张票找出来,“我想弃权的就没算上,没想到刚好等票。” 张老师拿着那张空白票,生气道:“是谁投了空白票?站出来!这种投票不允许弃权不知道吗?你放弃投票,不仅仅是放弃你自己的权利,也是对我们集体活动的不尊重!” 两大排人,谁也没有说话。沈娇宁想,那个交了空白票的人大概不会站出来,都是不记名投票,查也没法查。 “不站出来是,那好,现在改为记名投票,我开始点名,挨个说同意不同意。”张老师拍着花名册道。 沈娇宁心里一紧,甄雪和宗小琴在这个文工团里似乎地位不低,那些愿意匿名支持她的人,这么一来,未必还愿意支持她。 “现在开始点名……” “老师,那票是我投的。”董乔站出队列。 沈娇宁愣愣地看着他。 她以为董乔肯定是会投同意票的,毕竟那两个大肉包的香味她还记得呢,结果他居然想弃权? 张爱英合上花名册:“为什么弃权?” “收得太急,我没想好……” 众人:“……” 张老师也有点无语:“那现在这么长时间,你该想好了?你投了,其他人就不用重新再投一遍了。” 董乔摩挲着手指,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老师,我支持沈娇宁同志参加选拔。” “确定?” “确定。” 沈娇宁听到这两个字,缓缓吐出一口气,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总算可以参加选拔了! “好,那么今天的投票结果是超过一半的人同意,下午四点开始补选,廖主席也会过来,今天谁都不许再迟到,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其他人解散去吃饭,董乔留下来,一百个深蹲加一百个俯卧撑。解散!”张老师拿着东西走了出去。 有个男生等老师走了,两步窜到董乔身边,拍拍他的肩:“你还真敢啊,这下你完了。” 沈娇宁顺着那男生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甄雪目光不善地看着董乔。 这…… 沈娇宁揉揉额头,不管怎么说,董乔都是因为她才惹上了麻烦,也是他投出了关键性的一票,于是很有义气地说:“你去做深蹲,我帮你拦着她们。” 董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 “没事儿的,她们欺负不了我。”沈娇宁以为他是担心自己。 “不是……”董乔摇摇头,示意她往后看。 沈娇宁不明所以,转身一看,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甄雪,居然红着眼睛,眼泪嗒嗒地掉。 这样子出现在宗小琴身上正常,甄雪忽然这样可真是出人意料。 “董乔,你个叛徒!”甄雪吼了一句,就哭着跑了出去。 沈娇宁:“……她要是骂人我还能骂回去,这样我可帮不了你啊。”她不知道甄雪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也没大度到能去安慰人家。 “我知道。刀哥,你帮我去看看她,我得留下来罚练。” “行,我去看看。” 那个叫刀哥的也走了,排练室只剩下沈娇宁和董乔。 “你快去吃饭,下午还要跳舞呢,好好表现。”董乔说。 “虽然我觉得,你要是写票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写个同意,就没这些事儿了,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能有这个机会,还是得谢谢你。所以我陪你罚练完再去吃饭,我也顺便再练练。” 董乔看着她,突然笑起来:“你以为那票真是我的啊?”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娇宁懵了,心里浮出一个隐隐的猜测,“那票,该不会不是你的?” 董乔不置可否,只说:“这么看来,你好像确实挺应该跟我道谢的。不如请我吃个中饭?” “等等等等,”沈娇宁让他打住,“所以,你该不会投了我两票?” 她说到这里,紧张得声音都哑了,还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 “怕什么,不会被发现的。人家投个票都弃权,你还指望他再站出来啊?再说了,就算他之后再去跟老师说,弃权的是他,那他有什么证据?这深蹲和俯卧撑我都做了,就算不是我的票,那现在也变成我的票了。” 沈娇宁惊呆了,没想到这个看着老老实实的男孩子,想法一套一套的。 “董乔,你可真敢啊。”她忍不住学了刀哥的话,“行,我请你吃中饭。你先在这练着,我去给你买过来。” 她拿着两人的饭盒,去食堂打了两份米饭,一份红烧肉,一份青菜,拎着去排练室。 董乔长得不高,跟她差不多,但很壮,肩很宽,练功服外的胳膊上都是大块的肌肉。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就一脸刚正。 不过就是这么一脸正气的人,居然敢投两次票。沈娇宁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是不是有点过于老实了。 他的身体素质很好,等沈娇宁买完饭回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沈娇宁打开饭盒,董乔做完了最后两个俯卧撑,过来一看,高兴地说:“居然还有红烧肉,你这是下了血本啊。” “都是你的,我一会儿要练功,就先不吃大油的东西了,免得反胃。” 董乔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你下午准备跳哪支舞?” 沈娇宁微笑了一下:“飞天。” 如果没有宗小琴的恶意阻拦,原主本来就打算要在选拔赛上跳这支《飞天》。 现在她的芭蕾基本功还没有练好,所以决定这一次先替原主把这支她原本想跳的舞跳完。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跳古典舞,算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新的起点。 5、飞天4 “飞天……这是敦煌舞啊?你有童子功?”董乔一听这舞蹈名就说。 沈娇宁点点头,不管她还是原主,都是从小就学跳舞的。 “哎,董乔,我还是觉得很奇怪,甄雪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呀,她今天怎么突然哭了。” “她呀,其实她本性不坏,就是不太能区分谁好谁坏,容易被人当枪使。”见沈娇宁不以为然,他又道,“这么说,你来得晚不知道,咱们这本来是个戏班子,甄雪她爷爷就是老班主。” “戏班子的人,名声确实不如文工团好听,我们以前说白了就是个卖艺的,可要没有这戏班子,饥荒的时候多少人都得没了?”董乔指指自己,“我,小秋,小琴,都是家里吃不起饭,被卖到这儿来的。” 沈娇宁想起昨天晚上,宗小琴跟谭小秋说,她们才是一起被收养的,大概就是指这个。 董乔吃了口红烧肉,嚼得津津有味,又说:“说是卖,其实就是养着我们。这可是多少孩子想来的地方,得看根骨,看相貌,长得不好还不收呢。” “那现在戏班子没了,你就没想过回家里去看看?” 董乔咀嚼的动作变慢了,慢慢放下筷子:“其实戏班从来也没不让我们回家过,是家里自己不认我们了。”他自嘲般地笑了一下,“不然怎么都说老班主是做善事呢,没有他,我们还是会被扔掉,可能早就饿死了。” 沈娇宁听到这里,沉沉地“嗯”了一声。 “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我是文工团的人了,拿正式工资,出去大家谁不羡慕我啊。” 董乔又兴致高昂地吃起饭,“所以啊,甄雪就是舍不得她爷爷的戏班子变了,总觉得咱们这些人还得像以前一样,谁跟后面招进来的人玩得好,她就觉得我们都是叛徒。她是骄纵了些,但要说害谁,她没那个脑子。” 沈娇宁呼出一口气,盖上自己的饭盒:“你慢慢吃,我先去训练。” 董乔这才注意到她脸色似乎不太好,冲着她背影喊道:“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时间紧,着急!” 她把饭盒放进柜子,稍微热了下身,就开始练习《飞天》。 董乔说得没错,她确实不开心,因为他的话,让她想起自己上一世,也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沈娇宁眨眨眼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身姿婀娜地摆动,很快就成了敦煌壁画上的经典造型。 董乔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她的跳,看了一会儿,微微蹙起眉。 等她一遍跳下来,就说:“你这样恐怕还不行啊,昨天小琴的舞我也看了,相比之下,你有好几个动作都不太流畅呀?” 沈娇宁自己也发现了。 原主的敦煌舞是从小就聘请名师学的,自然有把握,但她这一年下乡、沉迷少女情怀,疏于基本功练习,身体的状况骗不过观众的眼睛。 加上她穿越过来,想法和肢体还需要进一步协调…… “所以啊,我是真的时间紧,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帮我看着点?” “没问题。”董乔拦住急急转身又要去练习的沈娇宁,把饭盒给她,“这个你也放柜子里去,这些我没碰过,干净的。” 沈娇宁低头一看,那是半盒码放地整整齐齐的红烧肉,酱红色的五花肉和浓稠酱汁,诱人无比。 “给你的,你带回去当晚饭。” 董乔干脆自己把那盒红烧肉放在了她柜子里:“你继续跳,下午补选完记得拿去让大师傅热热。你太瘦了,得多吃点。” “哎,那我跳了啊。” 沈娇宁一边根据大脑里的记忆熟悉动作,一边靠自己的感觉和董乔指出的问题纠正细节,很快就到了四点。 她一下午都没停下来休息,现在趁着大家排队的时间,抹了把汗,喘着气稍微歇息片刻。 廖主席和张爱英老师很快也进来了,拿着打分表,这回就看一支舞,连桌子也没让人搬,就站在她面前看。 因为昨天沈娇宁展示的双飞燕,他们对沈娇宁今天的舞蹈还挺期待。 沈娇宁吸了口气,站到所有人中间。 她前世参加过的比赛大大小小无数,这么不规范的还是第一次。不过不管形式多简陋,都不妨碍她的认真。 只要有一个舞台,她就要跳出最好的舞蹈。 “开始。”张老师说。 沈娇宁微微一颔首,轻柔地抬起手臂,开始她练了一下午的舞蹈。 举手抬足间,婀娜娉婷,又端庄典雅,仿佛壁画里的侍女走出来了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像,要是她换上敦煌舞的舞蹈服会是怎样的景象。 廖主席和张爱英看得忍不住连连点头,互相间传递着赞同的意思。他们作为文工团的负责人和舞蹈老师,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沈娇宁的风言风语,尤其是他们也觉得沈娇宁练习不够刻苦,心里难免有些看法。 但昨天的双飞燕,加上今天的这支敦煌舞,彻底让他们所有偏见都没有了。能跳得这么好,肯定是下过苦功的,大概只是他们正好没看见罢了。 宗小琴也在不眨眼地看,看得咬牙切齿,又心里发慌。 她不知道沈娇宁昨天怎么会回来得那么快,更不知道,她的舞蹈为什么又突然进步了那么多! 这女人总是装出一副跳不跳舞无所谓的样子,果然都是骗她的,保不准私下偷偷练了多少次功! 还有甄雪那个脑子拎不清的人,要是早上就跟张老师报告了,沈娇宁现在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跳舞。 大家心思各异,只有董乔知道,沈娇宁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从动作生涩僵硬,练到了现在这样,美得好像这个环境、他们这些人,都配不上她。 沈娇宁在最后一个动作稳稳地定格了三秒,听到身后的掌声和张老师带着笑的目光,心里就有底了。 “我和廖主席打的分数,综合下来,独舞部分还是沈娇宁最好,那么独舞就定她了。” “谢谢廖主席!谢谢张老师!”沈娇宁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张老师正要接下去说事情,就听一个尖利的女声盖过了所有其他声音:“老师,我要举报沈娇宁!她这种成分可疑、言行不端的人,没有资格跳独舞!” 大家一下子就炸锅了。 董乔气急地抓着刀哥:“让你去安慰人,你就是这么安慰的?” “这,这也不怪我呀,她之前确实已经好了……” 张爱英和廖主席脸色都变了:“乱说话是造谣,是犯法的!” “我有证据!”甄雪趾高气昂地瞥了一眼沈娇宁,出列道,“她一直跟农村一个黑五类不清不楚,这事儿整个团里没几个人不知道。昨天她迟到就是因为去见那个黑五类了!” 沈娇宁曾经跟赵嘉石在县城的供销社买东西,不巧被文工团的几个人撞见过,团里便传开了他们私下谈对象、约会的说法,只是之前大家都是私底下说说。 张爱英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但这个年代自己谈朋友搞不好会被定流氓罪,她很谨慎,也很爱惜这个苗子:“甄雪,你说的这些,不算证据,反倒还需要证据来证明。” “当然,好几个人都看见他们约会了。”甄雪报出几个名字,最后又点名宗小琴,“那个赵什么的告诉小琴让沈娇宁去一趟乡下,沈娇宁昨天就巴巴地去了,这个小琴可以证明。” 宗小琴服了甄雪这脑子,她怂恿甄雪打报告,不就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吗?再看其他被点到名的人,果然看甄雪的眼光也不对了。 有些人在背后说得欢,可不代表他们愿意当着当事人和老师的面说,得罪沈娇宁就不说了,还给老师留个长舌妇的坏印象。 张爱英依次问那些人:“你们看到沈娇宁和一个男同志在一起约会?” 得到大家肯定的回答后,又问宗小琴昨天事,宗小琴莲里莲气地看了沈娇宁一眼,小声说是。 张爱英血压都上来了:“沈娇宁,你自己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娇宁看着那几个指认她和赵嘉石约会的人,表情很淡定,甚至还笑了一下安抚他们:“我那天确实和你们碰到了,你们没说谎,所以也不用担心我会怪你们。” “不过,你们可能有点误会,那个男人是穷得吃不起饭了,我不忍心看他饿死,才带他去买点东西吃。你们回忆一下,我跟他牵手了吗,有亲密动作吗?” 大家在廖主席和张老师面前也都老实了:“我们确实是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买东西,那人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衣服很破。但是没牵手,也没有其他亲密动作。” “那就对了,我就是太善良了,自己都吃不饱还想着帮别人。因为心里坦荡,没想到别人会想歪,所以就没有解释。结果导致今天闹了这么一场误会。” 沈娇宁非但不慌,还能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大家不禁自我怀疑,难道是他们自己思想太龌龊了? 明明就是助人为乐,怎么之前他们脑子里好像就认定了沈娇宁跟一个黑五类不清不楚?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也没有证据啊! 6、飞天5 甄雪见沈娇宁三两句话就让大家动摇了,气急败坏:“普通关系你就放弃选拔赛去找他?还是说,这个选拔在你心里就这么无足轻重,随便什么人都能让你放弃?” 沈娇宁突然沉默了。 甄雪看着她的反应,得意一笑。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默认的时候,沈娇宁突然开口:“甄雪,我很好奇,你本来也没有机会跳独舞,想尽办法地拉我下来,该不会是为了让宗小琴去跳?” “要你管,反正不能让你这种作风不良的人代表我们跳独舞!”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现在,我只能选择说出来。我的作风好不好,自然有老师们来评价,但是宗小琴作风怎么样,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沈娇宁瞥了一眼透露出慌乱神色的宗小琴,“赵嘉石是无关紧要的人,但宗小琴原来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昨天是为了她才去的乡下。” 与其费尽力气揭穿宗小琴的计谋,还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不如直接把锅甩给宗小琴。书里她导致原主那么惨,现在计划没得逞又怂恿甄雪找茬,让她背这个锅不算冤。 “沈娇宁,你胡说!”宗小琴以为她要说赵嘉石根本没托人送信,也没有生病,确实有些心虚,但她也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却万万没想到沈娇宁居然血口喷人,回过神后,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其他人也被这反转弄愣了,甄雪脑子不怎么聪明,还问了句:“小琴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说完才反应过来,沈娇宁是说,跟那个黑五类有关系的,是小琴! “这不可能,你们才是一个村子的,小琴又跟人家不认识,这怎么可能啊?”甄雪连忙为宗小琴辩驳。 沈娇宁叹了口气,神色落寞:“你们也说了,他长得还不错,小琴见过一次就……但是她又怕被老师发现,所以我作为她的好姐妹,又跟赵嘉石认识,自然就开始帮她掩人耳目,没想到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名声。”说完幽怨地看了一眼宗小琴。 宗小琴抹着泪,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原本大家对沈娇宁说的话还将信将疑,但现在一听宗小琴反复强调不是她,心里居然诡异地涌出一种感觉:这是不是此地无银? 不然以宗小琴在这里的人缘,大家肯定选择相信她而不是沈娇宁,又何必非要这么强调呢? 廖主席一番听下来,心里有了考量,扫视这几个当事人,威严道:“我们文工团,不仅要看舞蹈技术,也要看思想品德。品行不端的人不但没有资格上台表演,也决不能留在这里。这件事我们会进行调查,独舞名额等调查结果出来再确定。解散!” 队伍散开后,甄雪胸有成竹地揽着宗小琴:“你别怕,咱们没做亏心事,你就安心等着跳独舞。等调查结果出来我一定让老师把她赶出文工团,到时候看她怎么哭!” 宗小琴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嗯。”不知怎么的,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从昨天到今天,沈娇宁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骄傲,但不再是死要面子的清高,能放得下身段了,这样的沈娇宁让她十分忌惮。 …… 沈娇宁虽然在大家心里种下了一颗对宗小琴怀疑的种子,但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上辈子她先是在国家队接受培养,后来又面试了国外各大舞团的首席,见过舞蹈演员间数不清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从前她一向是不屑于掺和这些的,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把心思放在这些地方,必然影响她在艺术上的极致追求。她一直认为,如果一个人的心不纯粹了,她的舞蹈也就不可能再纯粹。 只是没想到,重来一次,她到底还是躲不开这些。 想到接替原主去了部队文工团的沈依依,她安慰自己,算了,既然决定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这些本来也只是或早或晚的事。这次就当提前练手。 沈娇宁打开柜子,拿出饭盒,感觉到比她想象中还重的分量,想起什么,小心掀开盖子,看着里面半盒整整齐齐的红烧肉,心里总算不那么沉重了。 给董乔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他留给自己半盒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突然觉得,跳完舞果然需要吃点好吃的,补充能量,心情才会好。 她拎着饭盒去食堂,现在还没到晚饭的点,食堂只有工作人员在忙,没有其他人。 食堂的李大爷看到她,热情地说:“小沈来早了,现在还没开饭呢。” 沈娇宁举了举自己的饭盒:“大爷,能不能帮我热一下呀?” 李大爷掀开冒着热气的蒸笼看了看,笑道:“你运气好,还能热。” 沈娇宁便把中午没吃完的饭菜和红烧肉都递过去。 她坐在大堂里等饭,李大爷手上没活儿就过来跟她唠嗑:“这两天看你吃得不少啊,不减肥啦?”李大爷对她印象深刻,当了那么多年食堂大师傅,他是从这姑娘这儿头一回听说吃得少不是因为没钱没票,而是怕长胖。 说是跳舞人得瘦,上台才好看,可文工团里有几个不上台的?要是有钱,谁还不可着劲儿地吃? 不过李大爷还是信了沈娇宁的话,不为别的,谁让这小姑娘就是比别人都好看呢! 沈娇宁听得有些心酸。 舞者要控制体重不错,但原主完全是因为工资都补贴给了赵嘉石,只能自己省吃俭用。小姑娘又要强,就说自己是为了减肥。 “对,不减了,明天开始要加大训练量,不吃饱都没力气跳。”在她看来,这个身体不但不需要减肥,反倒有些营养不良,要是情况允许,其实还应该再补补。 她现在身高1.62米,放在这里够看了,但未来要站上更高的舞台,甚至想在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不被淘汰还跳主演的话,最好能到一米七。 她昨天仔细观察过这个身体的比例,非常匀称,也符合芭蕾的要求,现在开始好好吃饭,应该还能长,到时候跳起舞来,会比现在更好看。 之前已经给赵嘉石的钱,估计是要不回来了,目前这个情况她也不可能去要,不过幸好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她昨天还没来得及给赵嘉石,买不起手表,但用来吃饭足够,要是安排得当,她还能匀出一双芭蕾足尖鞋的钱。 “吃得多好啊,你放心,咱们双彩县的水养人,保管你胖了也一样好看!”李大爷见饭菜热好了,起身帮她去端出来,还往她饭盒里偷偷塞了几片萝卜。 “今天是蒸白萝卜,你也带回去尝尝。明天早上有萝卜丝炒年糕,你早点来,晚了就没有了。” 分量虽少却是一份真诚的善意。 沈娇宁感激地谢过,拎着饭盒走了出去。 她现在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就没回宿舍,沿着文工团所在的道路往前走,这里有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没什么人,沈娇宁找了个亭子,想坐下来吃饭,等走过去才发现,昨天那个帮了自己的团长居然正好也在。 他坐在亭子里,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小照片,愣愣地对着出神。 那张俊脸上神情郁郁,看起来心情比她还差,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过去打声招呼,还是当没看见默默走开。 不过没等她纠结完,对方就发现了她,快速收起照片,也没说话,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大步走远了。 沈娇宁没多想,人家团长位高权重,比她烦恼得更多挺正常。 她打开热乎乎的饭盒,这红烧肉好像比中午那会儿更香了,纯天然无添加的土猪肉,经过老厨师们的烹饪,这种香味简直让人流口水。 沈娇宁吃了一口肉,惊为天人,深觉董乔能给她留下半盒真是够意思,很快就沉浸在美食带来的愉悦里,享受一天当中难得的放松。 …… 顾之晏回到招待所,小心地把放在皮夹夹层的照片拿出来,默不作声地看着。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里面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穿着当时整个京市最洋气的小裙子,小脸上的清高倨傲,哪怕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程佑心情复杂,从秀水村回来,他们团长就一直拿着这张照片看,一句话也没说,上一次团长这样,还是有战友牺牲的时候。 “团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您,自私点说,您和小妹妹也没见过面,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现在这样……大不了让顾首长再给您安排个别的未婚妻,您就别难受了。” “我本来也没想过真的要跟她结婚,就是过来帮沈叔叔看看她。”顾之晏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我现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沈叔叔说。” 这下程佑也不劝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您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说是沈首长疼爱女儿,要是真疼爱也不会让她来这种地方下乡了。现在沈首长可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呢,听了消息未必有您想的那么难受。” 他走过来,指着那张照片道:“普通人家的孩子下乡前都要拍张照留念呢,可沈首长家呢,他家里沈依依和他小儿子的照片那么多,全家福都好几张,偏偏这个亲闺女居然只有一张多少年前的黑白照,连上色都不给上一个,难怪小妹妹宁可下乡都不留在那里!我看呀,您就拍个电报,直说得了。” 程佑说完,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个橘子。 7、扇子舞1 “不行,我要再去一趟秀水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们说把人埋在山上了,我要去山上看看。” 顾之晏说着收起照片,起身准备出门。 程佑看他一副立刻要冲去秀水村的架势,吓了一跳,真怕他直接去挖坟:“团长,你冷静点,这边小地方,很忌讳这些。” 他拉住顾之晏:“他们绝对不会让我们大晚上去看坟地的,而且,入土为安,沈首长不一定希望我们把他女儿的尸骨挖出来。您还是先给沈首长发电报,就算真要把尸体运回京市,也轮不到我们做决定。” 顾之晏明白程佑说的是对的,只是回想起秀水村那份知青名单上,被人用红笔划去的名字,就觉得难以接受。 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啊! 顾之晏心情沉重:“嗯,电报说不清楚,我去给沈叔叔打电话。” …… 沈娇宁并不知道招待所里有人因为她愁得吃不下饭,她悠闲地在小公园把饭吃得干干净净,捂着吃饱喝足的肚子,无比满足。 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反正话已经说出去了,也不可能再改,这次的独舞她势在必得。 沈娇宁收拾好饭盒,干脆又回了排练室,把各项基本功各来了十组练习,终于觉得差不多,这才抹了把汗关灯回宿舍。 等她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发现这里的星星很多很亮,像是墨蓝的丝绒上洒满了碎钻。 白天的暑气开始沉降,夜风吹来,清新又凉快,还能看到几位老人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挥着蒲扇,悠然自得。 她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忽然有了编排一支新舞的灵感,越想越觉得可行,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想快点回宿舍把这个想法写下来。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她刚走进去,就能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宗小琴就坐在床上哭,好像特意等着让她看似的,谭小秋没搭理她,自己在看书。 沈娇宁急于写下灵感,不准备理会宗小琴,结果就看到谭小秋给她使了个眼色。 刚踏进宿舍的沈娇宁收到眼神,顿了顿,还是点点头,又退了出去。 谭小秋放下乐谱,拉着沈娇宁到了这层宿舍尽头的小阳台,直接问:“今天发生什么了,宗小琴都哭了一晚上了。” “没什么,就是选独舞,老师很可能会选我。”沈娇宁轻描淡写,略过了她和宗小琴的纠纷。 虽然谭小秋帮过她,但她不想多说,免得节外生枝。 谭小秋挺轻松地笑了笑,好像信了:“那个选拔啊,我是独唱。听说是选出来要排一场晚会,可能会有市文工团的领导来看。” 市文工团……沈娇宁若有所思,看来这场选拔的意义比她想象中要低,不过如果有机会去市文工团,好歹也算是个机遇。 她正想着,果然就听谭小秋说:“听我们老师的意思,如果表现好被领导看中了,我们有可能破格被选去市里,不然靠每年那一两个名额熬,熬到人都老了也不一定能去市里。” 沈娇宁点点头:“嗯,这确实是个机会,谢谢你告诉我。” “没什么,我是唱歌的,跟你又没有竞争关系。”谭小秋说得很直白,“如果你和宗小琴有矛盾,我一定会选择相信你。” “嗯?”沈娇宁记得谭小秋和宗小琴是从小一起在这里长大的,“我还以为你们就算没有情同姐妹,关系也应该会比我好?” 谭小秋淡淡道:“以前确实是,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她没等沈娇宁问,就自己说了下去:“那会儿这里还没变成文工团,老班主还在,我们每天也要出早功,吊嗓子,学唱戏。” “唱戏讲究唱念做打,我唱功好,她做功好,那时候唱得好比动作标准占优势,反正小花旦甩水袖看上去都差不多,所以第一次能让我们担大梁的时候,老班主就定了让我演主角。” “现在文工团那个大院子,以前还放了几十口大水缸呢,我们从小就站在上面练功,结果偏偏上台前一天,我被人推到水缸里……” 沈娇宁发现谭小秋到现在说起这件事,眼里依旧带着恨意。 但是她能理解这种情绪,因为她太明白那种成功已经唾手可得时,又生生在眼前飞走,偏偏自己还无能为力的滋味。 谭小秋按了按眼角:“我当天晚上就发高烧了,那个角色要临时换人,戏班子里忙了整整一个晚上,大家都怪我怎么那么不小心……第二天上台的是宗小琴。” “你怀疑是她推的你?” “不是怀疑,我肯定。不过这件事我到最后也没告诉老班主,只是慢慢离她远了。”谭小秋转过身,对着她说,“所以,你们两个之间,我会选择相信你。这也是昨天我为什么帮你。” 沈娇宁想了想,问:“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老班主?” “那时候是荒年,我们都是靠戏班子里给口饭吃活下去的,她要是被赶出去其他戏班也不会收她。但是如果她还继续对别人这么做……我觉得,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事情到底怎么样,得看老师们的决定,他们今天说会好好调查。” 沈娇宁确信原主和赵嘉石从来没有过逾矩的行为,至于宗小琴喜不喜欢赵嘉石更是主观,反正其他人又没法钻进宗小琴脑子里去看,所以一点也不怕调查。 谭小秋见她毫不心虚的样子,对比宗小琴偶尔闪躲的眼神,更相信她了:“你放心,要是来问我,我肯定帮你作证。” “好。” 谈话结束后,她们回到宿舍,宗小琴已经把灯关了,床帘拉得密密实实,让人看不到她有没有睡。 沈娇宁还没把她的灵感写下来,她回忆了一下,从衣柜里摸出一个本子一支笔,走到窗台前的书桌上,借着窗外隐隐的星光写下一排字: 夏夜,一颗星星。 她心里甚至已经有了舞蹈的画面。主角是一个很活泼的少女,她要用芭蕾里的几个旋转来表现,还有跳跃,服装也需要设计…… 她想了很多,但无从写起,也有点不敢写,怕自己文字不够精准,反而制约了那些画面,最终也只写了这几个字。 不过她确定,只要看到这几个字,她就能想起一切,之后还可以慢慢完善。 为了防止找不到这个本子,她特意放在枕头底下,并且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睡前都要构思一会儿,直到编成一支完整的舞蹈。 …… 第二天,大概是因为惦记着李大爷说的萝卜丝炒年糕,沈娇宁醒得很早,收拾了一番之后,精神熠熠地出门。 路过政府大楼,她居然又看到了那位团长,旁边还跟着上次见过的小战士,只是今天两人看起来表情都很严峻,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 她回忆了一下,现在是七二年,应该没有什么大型战争,至于别的小冲突,那肯定是有的,但是她也不了解。 一个身份不低的军人在小县城呆了几天,沈娇宁还有点怀疑是县城里出了什么事。不过她只是个小舞蹈演员,能做的也就是谨慎点保护好自己。 明天是休息日,她原本想自己去百货大楼买足尖鞋,现在觉得,还是找人一起去,人多有安全感。 如今她在文工团里还算说得上话的也就董乔和谭小秋,她干脆把这两人都喊上了,一起去百货大楼,还答应董乔,等买完回来就教他一些舞蹈技巧。 8、扇子舞2 董乔和谭小秋很熟悉,只是后来一个跳舞,一个唱歌,见面的时间就少了,这次沈娇宁把他们一起喊出去,都挺高兴。 “小宁,你今天去百货大楼想买什么啊?我听说新进了一批布拉吉,是从沪市进的货,对了,你带布票了吗?”谭小秋说。 “带了,不过今天先不买衣服,我去买足尖鞋。”她算了所有现在能用的钱,挤出一部分买双鞋应该还是够的,如果比她预估的价格贵,就先借点,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还。 “足尖鞋?那是什么?” 他们虽然是文工团的,但小地方并没有人学芭蕾,自然也不了解跳芭蕾要用的舞蹈鞋。 沈娇宁也没瞒着他们:“是专门用来跳芭蕾的鞋子。” “芭蕾?”谭小秋惊讶,“就是《白毛女》里面那种?你们还学这个呀,是不是跳得好也能上电影?” 《白毛女》是最近才出的电影版芭蕾舞剧,被列为样板戏之一,谭小秋曾经在露天放映时看过几眼。 还不等沈娇宁回答,董乔就说了:“我们不学这个。小沈,你买足尖鞋干什么?” “跳舞呀,我准备改学芭蕾了。”语气无比自然。 谭小秋和董乔齐齐无语了一下,这是那么容易改的吗,他们从唱戏改行不知道比别人多付出了多少,何况他们改行的时候还比沈娇宁现在小。 这个芭蕾,一听就不是什么容易学的舞蹈,谭小秋看到过电影里的女演员,人家就用一只脚的几个脚指头站着,那圈一转起来就没完没了似的,比戏曲里的转圈还难。 “小沈,这事儿你跟张老师说了吗?”董乔没说别的,直接点出了关键,“张老师当时就是看中你的古典舞才力排众议带回来的,之前文工团从来没有过招知青的先例。” “还没有,但是我会想办法说服张老师的。” 董乔和谭小秋对视一眼,见她很有信心就没再多说,只道:“那我们就先去看看,只是你说的这个足尖鞋,咱们县城不一定有。” “嗯,先去看看。” 到了百货大楼,大家没急着去看别的,先去了二楼那家专卖运动服的店。他们的练功服和舞蹈鞋都是文工团从这边批发的,要是县里有卖足尖鞋的地方,那只能是这里。 一走过去,董乔先熟练地对售货员背了一句语录,眼高于顶的售货员上下打量他们一眼,干巴巴地也回了一句。 “同志,你们这里有足尖鞋吗?” “啥鞋?没有。” 沈娇宁听她说没有,也不气馁,跟她解释:“就是一种舞蹈鞋,跳芭蕾用的。” 售货员眼神奇特地看着她:“你说的这种东西一看就金贵,咱们这里进了也没人买,从来没进过,只有普通舞蹈鞋,最后一双了,要就拿走。” 沈娇宁瞬息之间就做了决定:“要的。同志,你们下次进货,能不能帮我进一双足尖鞋?” 她大概明白这里售货员狗眼看人低的习气,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有钱,眼睛也不眨地买了这双舞蹈鞋,实则心里在滴血。这么一来,她指定还得借一点了。 但该花还得花,她小声对售货员说:“我那还有一张工业券呢,到时候给你。” 工业券很珍贵,买手表、自行车什么的都要用到,售货员显而易见地犹豫了起来。 沈娇宁觉得这事挺有希望,眼看对方准备开口了,董乔忽然把她拉到了一边,估计售货员应该听不到,才说:“小沈,那个足尖鞋,能自己做吗?” “啊?” “你为了买足尖鞋,又是买舞蹈鞋又是给工业券的,太不值当了,要是能自己做,咱就买布料自己做一双。” 沈娇宁被打开了思路,居然还能自己做。 刚刚售货员说没有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两种方法,要么想办法让售货员帮自己进一双,要么自己去一趟沪市买,相比之下前者更省钱,她就当即着手实施了。 现在董乔这么一说……其实她还真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步骤,但是我自己肯定做不出来,你有认识的手艺人吗?” “你把样子和做法告诉我,我可以试试。”董乔语气一如既往的憨厚。 沈娇宁没想到手艺人就在她身边:“做起来还挺麻烦的……” “先试试,要是做不成,咱们再从这售货员下手,让她给带一双。” 她略一思忖:“那行。” 他们嘀嘀咕咕一番后,回去跟售货员说舞蹈鞋和足尖鞋先不要了,并不意外地收获了一枚大大的白眼。 沈娇宁琢磨着,要是做不成,她就换个售货员下手,这个大概不会再搭理他们了…… 他们随后去了一楼的服装店,成衣和布料都有。 谭小秋早就想好了要买一条布拉吉,现在天热,正是穿的时候,很痛快地买了一条蓝色的。 沈娇宁则购买做鞋需要的布料,买了一米嫩粉色缎布和一米大红色缎布,还有一米棉布。 售货员就没见过谁买布料就买这么一点的,虽说缎面确实贵,但这三块布料拼起来才够做一身衣裳的,心里早就开始翻白眼了,因为前面谭小秋还买了一条布拉吉,才勉强耐着性子给她裁。 沈娇宁几块布买下来,比她预计的费用要省了近三分之一。 “董乔,除了缎布和棉布,应该还要钉鞋底的钉子、硬纸板、胶水浆糊什么的……噢,好像还要麻布,沾在足尖的,我忘买了,现在去。” “不用,这些我那儿都有,应该够用的。”董乔斟酌着说,“你还有钱吗?” “有,我出来准备足了的,你要买什么?” 董乔“害”了一声:“我问你,你想好真要学这个芭蕾了?” 这是当然的,沈娇宁想也不想,坚定地点头:“嗯。” “那你就去买一罐麦乳精,张老师家里有个孩子,你送这个不会出错。” “真有你的呀,董乔。”谭小秋说,“小宁,那我们去买?” “嗯,走。” 百货大楼的麦乳精还正好卖完了,他们又跑到另一个供销社才买到。 最后,三个人都拎着东西回文工团,心里满是采购后的痛快。 他们先回了一趟宿舍,把各自的东西放好,谭小秋直接换上了她新买的布拉吉,穿着还真不错,然后大家又在食堂碰面,一起吃中饭。 沈娇宁省了钱,原本说要请他们在国营饭店吃一点,这两人一致摇头:“还是咱们的食堂的,国营饭店又贵,又没食堂好吃,关键是服务员态度还差。”他们食堂的大师傅们都可好了。 于是大家就定了一起去食堂,不过谁也没要她付钱,董乔说:“还不一定就能做出来呢,做好再说。” 沈娇宁目光落在董乔带出来的大工具箱上,笑道:“看着这个我就对你有信心。” “我也对他有信心,以前我们的戏服坏了都找他缝,手艺可好了。”谭小秋道,“一会儿你看看他箱子里的东西,会更有信心。” …… 他们吃完饭,商量了一下还是去大排练室,那里角落堆放着桌椅,搬下来并一并就能当大桌子用,画鞋样子。要是进展顺利,今天就能出个形儿。 沈娇宁抱着她的几块布料,董乔拎着工具箱,谭小秋今天活泼起来了,像个小黄鹂,几人有说有笑地去大排练室。 他们推开大铁门,欢声笑语骤然停止。 冤家路窄这个词,用在此刻再贴切不过。宗小琴和甄雪居然也在这里,她们原本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一听到门口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 结果就看到了谭小秋和董乔两个人,站在沈娇宁身边,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很好。 宗小琴就罢了,委屈的模样无视就好,甄雪却像炸.药桶一样,立刻炸了:“董乔,谭小秋,你们两个真对得起我爷爷当年给你们吃的饭啊!还喂出白眼狼来了,胳膊肘净往外拐。” “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大城市来的大小姐吗,我哥都跟我说了,知青有好多都是家里犯了事儿才被拉来下乡的,你们还想着她能帮衬你们,小心算盘落空还惹得一身骚!”甄雪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 9、扇子舞3 沈娇宁其实真不想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有这工夫干点什么不好,但甄雪这话实在太难听了,她听不下去。 “戏班当年是给了他们饭吃,但他们又不是没有付出过。都是靠自己努力吃的饭,被你说得像吃白饭似的。”沈娇宁两年教授不是白当的,气势逼人,“而且,请你认识到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你没有资格把他们当做你的所有物,也没有权利干涉他们要跟谁当朋友。” 她说完,不再理会有些愣怔的甄雪,对董乔和谭小秋说:“我们换个地方。” 谭小秋带他们去了唱歌专用的排练室,这里没人,虽然比舞蹈室小一些,但更安静。 经过刚才那一闹,谭小秋有些不安:“小宁,甄雪其实没坏心的,就是被宗小琴利用了,思想上又转变不过来,我们那么说她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们又没说什么,都是我说的。”沈娇宁无所谓道,“我知道你们对她有特殊情感,但这样一直让她觉得这里还是那个戏班子,对她有好处吗?真要帮她就早点让她认清事实,她已经不是那个戏班子里的小主人了。” 沈娇宁心里想,要是这都转不过来,再过几年文工团都要散了,大家一溜烟跑去下海,那甄雪还不得疯了啊。 谭小秋讷讷道:“也对,是这么个道理,其实我们都是心理上还没完全转换过来,总觉得她是不一样的。”毕竟从小就是那样过来的。 “地主都被推翻多少年了,她哥不还是革委会的吗,她那思想其实比谁都老套。”沈娇宁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好啦,都别生气了,小沈过来跟我说说那鞋子大概什么样,小秋你自己练歌。”董乔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尺子、粉笔等,合上工具箱就喊她们。 这里没有桌椅,但有个小舞台,比地面高出来一米左右,董乔把舞台当成桌子,坐在工具箱上。 沈娇宁站在旁边,跟他说足尖鞋成品是什么样,她记忆中的鞋面大概是什么形状,要用几层缎面,中间加棉的内衬…… “小沈,你知道挺多啊,这样的话,基本上能做出来。”他低头用粉笔在嫩粉的缎面上勾勒出鞋面形状,“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呀?该不会还自己拆过鞋子?” 她撩了撩头发:“小时候听老师说过。”其实是她曾经去欧洲的芭蕾舞鞋工厂参观过,那边是师傅跟她讲过详细流程,也亲眼看到过一双芭蕾舞鞋的诞生,所以知道现在还能记得大致做法。 “你小时候在家里就学过芭蕾呀?” 沈娇宁眼睛都没眨一下:“对啊。”原主不是,但她确实是。不这么说,以后没法解释自己突然无师自通。 董乔没再说话,专心地剪裁,一层层的鞋面儿要缝起来,鞋底要用浆糊一层层糊,做这些不需要沈娇宁看着的步骤时,他就让她去旁边练舞。 “要不鞋底的浆糊让我来刷。”沈娇宁过意不去。 “不用,你是新手,浆糊刷不匀,到时候鞋子穿上去不平。”董乔摆摆手,“你去练舞,你看着我还紧张呢。” “行,那你有需要就喊我。” 一下午时间飞快地过去,董乔已经缝好了第一双鞋的鞋面,粘好了鞋底,要等浆糊干了,再把鞋面钉上去,然后做足尖。 他暂时把这些半成品和另一块还没用的大红缎面都放进了工具箱,沈娇宁这才看到他箱子里面的东西。 只见里面各种螺丝、弹簧、钳子等,只有她想不到,没有董乔没收藏的。难怪他敢说帮自己做鞋子,这是真手艺人啊。 …… 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没有再耽搁,大家吃完饭就回了宿舍。 沈娇宁洗漱完,直接爬上了床,谭小秋见了还挺惊讶:“看你这两天的劲头,我以为你回来还要再压会儿腿呢。” “压啊,在床上也能压。”她说着,唰地把床帘拉开,在木板床上来了个劈叉,大于一百八十度那种。 谭小秋咋舌:“幸好我现在唱歌就行,跟你真是比不了,这骨头怎么长的,怎么就能这么软啊?” 沈娇宁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从小练的话,也没有那么难。主要是不能断,坚持练就能一直保持下去。” 谭小秋觉得可怕,她也算有童子功的人,但依然受不了这种日复一日的肢体练习,太枯燥,太痛苦了,唱歌至少还能听个响呢。 “小宁,要不我搬到上铺,这样我们聊天近。” 她们宿舍两个上下铺,但只住了三个人,谭小秋本来是睡下铺的,现在她跟沈娇宁关系好了,就想搬上去。 “行啊,就是放在上铺的东西都得拿下来,我跟你一起搬。”那里本来满是行李,这么一来都得搬到下铺。 “也好,我在上面递,你帮我接着。” 沈娇宁就又下了床,站在她那边,把她递下来的东西都一样一样小心放到下铺。 “小宁,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挺难相处的,都不太敢跟你说话,没想到你性格这么好。” “也还好。”沈娇宁摸了摸鼻子,“以前可能就是,还不太熟?” 谭小秋又递下来一个大袋子,沈娇宁刚伸出手去拿,宿舍门就开了,宗小琴一进门,见状大喊了一声:“你们干什么,凭什么动我东西?” 谭小秋愣住了,一看,这个包还真是宗小琴的。大家有不少东西都放在这里,她和宗小琴都放了,沈娇宁来得晚,从乡下过来身上就那么点东西,反而没放。 沈娇宁先把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准备放下铺床上,宗小琴猛地夺了过去,带得沈娇宁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谭小秋跟她解释:“我准备搬上铺去睡,所以才把东西都拿下来,你放心,东西我们都没动。” “这还叫没动吗?这叫没动那要怎么才算动了?” 宗小琴终于不装柔弱了,把她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到自己跟前,还爬上去,把还没来得及拿下来的东西自己给拎了下来。有个袋子在谭小秋身后,她也不说话,直接一把推开谭小秋,差点把人从上铺推下来。 沈娇宁看得心惊胆战,幸好谭小秋自己抓住了床上的栏杆,不然真的不堪设想。 “我现在就清点东西,要是少了什么,明天就去报告给团长。”宗小琴说着,拉开一个袋子就一样一样点。 沈娇宁头疼地闭了闭眼睛,是她大意了,刚才居然没想到这里也有宗小琴的东西。 谭小秋求助地看着沈娇宁,有些不知所措。 “先帮你把床铺搬上去,上面的东西不都是你的了吗,能动。”沈娇宁还算淡定。 谭小秋一时间没说话。 沈娇宁约略明白她的意思了:“如果你不想搬了,那就把东西放回原位。”如果是她自己,都已经这样了,那肯定还不如搬上去,不然简直像平白给自己找了场不痛快;但她不是谭小秋,搬不搬还是要谭小秋自己决定。 “那我……还是不搬了。”谭小秋说。 “行,那我把你的东西给你递上去。” “不用不用,你歇着,我自己来就行。”谭小秋自己也尴尬,“今天都怪我想一出是一出,麻烦你了。” 沈娇宁点点头,没强求。 她站到了门口的位置,看着宗小琴气冲冲的动作,心里暗自反省。虽然只是上下平移,但如果有人动了她的东西,她也会生气的,刚刚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多东西,肯定不可能是谭小秋一个人的呢? 宗小琴点完东西,抬起头,冷冷道:“少了一瓶雪花霜,上个月我妈刚给我的,还没拆封。” 谭小秋还在上下折腾,闻言瞪大了眼睛:“我们没动你东西!还有你哪来的雪花霜,你家里人根本不跟你往来。” “现在跟我往来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啊?我有哪些东西你都知道吗?” 沈娇宁刚刚就担心她会来这一套:“那你搜,看我们宿舍有没有多出一瓶雪花霜。” “小宁……”谭小秋喊了她一声。 沈娇宁不为所动:“动了你的东西,是我考虑不周,我给你道歉。但你要说我们手脚不干净,你最好现在就搜,免得明天又要说我们毁尸灭迹。你要是现在不敢搜,那就是污蔑。” 宗小琴冷冷地盯了她三秒:“呵,沈娇宁,算你狠。”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横七竖八地占满了宿舍整个地面。 10、扇子舞4 沈娇宁等她走了,呼出一口气,去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她再回到宿舍的时候,不仅宗小琴回来了,连甄雪也来了她们宿舍,趾高气扬地在堆了东西后狭窄不堪的地面上走动,那神情活像是皇帝出紫禁城视察。 甄雪见沈娇宁回来了,得意地喊住她:“你们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小琴是,那行,我也搬到这间住了,大家都是两个人,公平。” 说着,跟宗小琴两个人,直接把谭小秋刚刚放回去的东西一样样搬下来,看那架势,没动手扔都算好的。 沈娇宁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谭小秋,她大概是因为刚才动了宗小琴东西的原因,现在也没了气焰,蔫蔫地没说话。 沈娇宁回忆了一下,这里的管理比较松散,当初她来的时候是被分配到这个房间的,但之前的老人要住哪一间,都是大家自己任选。 既然如此,沈娇宁也没废话,跨过地上的障碍物,爬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床帘一拉,眼不见为净。 她没再注意宿舍里的动静,只听到谭小秋僵硬地说了一句:“现在你们也动了我的东西,我们扯平了。” 沈娇宁躺在深蓝色的帘子里,宿舍墙顶那盏昏黄小灯隐隐透进一些光晕,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即将日落的深海中,一天的喧喧嚷嚷随着潮水一同消退,心态无比平静。 她伸进枕头下,把那个小本子拿出来,侧躺着看。虽然这光线昏暗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记得自己在上面写的字,于是那些舞蹈的场景又纷纷涌现出来。 她想,如果就跳一个片断的话,那就跳《星星》这一段,但是也可以编成一部芭蕾舞剧,她想把“日落·潮汐”这一意象应用进来。 这一想就有点停不下来。 她这几天发现自己其实也并不是不能应付那些小算计,但是还跳舞和编舞的时候最快乐。她快乐地在脑子里对每一个动作进行编排,直到自然而然地睡着,根本不知道甄雪和宗小琴为了烦她,故意把简单的搬宿舍给搬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练习的时候,沈娇宁神清气爽,练前空翻,这不是芭蕾的动作,但她照样从大排练室这头一直翻到另一头,都不带停的,张老师看她的眼神肉眼可见的满意,而甄雪和宗小琴两个人眼底一片乌青,精神萎靡不振。 尤其是甄雪,本来基本功就不怎么样,连续前空翻在半路就倒在了地上,又站起来接下去翻跟头,好不容易到了还噘着嘴挺不乐意地说:“我以前都是唱正旦的,我们都不翻跟头,讲究宁静端庄。” 张爱英看得心里叹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的不怪她偏爱沈娇宁,其他人跟她没法比。 大家一起练完基本功,就开始分别训练。 张老师把沈娇宁和宗小琴单独拉了出来,让她们先自己练着,去给其他人排合舞。 沈娇宁和宗小琴对视了一眼,听着那边排队型的声音,各自心里都明白了,如果这次选不上独舞,恐怕连上台群舞的机会都没有了——其他人队形都排好了,她们根本没法再加进去,除非能为了她们重新调整。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两人谁也没跟谁说话,低头自己练习。 沈娇宁还没跟老师说要改学芭蕾的事,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先练着这些古典舞的内容,好在基础部分多少是有些相通的,也不算完全白练。 她希望能早点定下名额,好去跟老师说明情况。 张老师安排完那边,走过来跟她们讲。 “现在暂时还没有定独舞是谁,你们都先练着。沈娇宁上次的飞天舞很不错,咱们团里正好有道具琵琶,你看看能不能把反弹琵琶的动作加上……” 还不待沈娇宁有什么表示,一个尖锐的女声就打断了张老师的话:“我们家的琵琶,不给她用!” 沈娇宁现在听到这个声音,没有别的,就是烦。跟见了苍蝇似的那种烦,它不像蚊子那样会吸人血,但就是在你面前飞啊飞,让人忍不住把它拍死。 张老师还在训她:“……老戏班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收归文工团了,大家都没有私产,你这种思想非常危险!” 沈娇宁一边可有可无地听着甄雪被训,一边偷偷动脚趾,在这三分钟里,用脚趾给自己跳了一场简易版小舞剧,暴躁的心情好了很多。 等张老师教训完人,转过来重新跟她说“跳反弹琵琶行不行”时,她就应下了。 现在她还没有理由拒绝,就先练着好了,甄雪烦了她这么多次,她用一用从戏班子继承过来的琵琶也挺好。 当不成朋友就互相膈应,总不能是她一个人被膈应。 宗小琴跳的是另一支独舞,张老师分别给她们两个进行了指导。 中午解散的时候,沈娇宁想问问董乔她的足尖鞋怎么样了,结果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好,他有急事就算了。 沈娇宁自己去食堂吃了个中饭,吃完又回排练室。 有人的时候她没法练芭蕾,只能趁着大家都不在先偷偷练起来。 她不喜欢生活中的种种琐事,讨厌那些没有什么用但每天不得不做的重复工作,但跳起舞来,她从来不嫌烦,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严格,一个动作可以练习无数次,从她三岁被国家队的老师带进队里就是这样。 她的恩师曾经说过,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跳舞的,不管她跳舞之前的生活如何、家庭背景如何,命运总会指引她走上舞蹈之路,并且在往后的生命中被舞蹈占据全部。 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有永不止息的舞魂。 恩师说,她就是一个有舞魂的孩子,所以生来就注定要跳舞的。 沈娇宁近乎痴迷地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世界里。恩师只说她注定要跳舞,但她自己知道,她这种注定还可以缩小范围,限定在芭蕾舞。 她跳芭蕾时的激动、颤栗,是其他任何舞种都给不了的,包括刚刚跳完的敦煌舞。 练习完所有她现在能练的芭蕾基本训练,她伸展着肢体放松肌肉,心想,就冲着可以重新跳舞这一点,不管什么事她都可以忍受! 正想着呢,文工团里一个女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喊她:“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找了你好久。” “怎么了?”这女生她认识,但根本不熟。 “廖主席他们在你宿舍呢,我被派来喊你回去的,你快跟我走。” 沈娇宁来不及多想,匆匆换好衣服鞋子,就跟着她往宿舍走。 这样子看起来不像什么小事,她尝试套话:“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你……”女生支支吾吾的,“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沈娇宁心下微沉,最近她也就“是否跟赵嘉石有不良关系”这一件比较严重的事,照理来说这件事应该不会被查出什么来,就算他们去秀水村调查到赵嘉石本人面前也一样。 在她看来,这件事本来就只是原主单方面情窦初开,截止到她穿过来为止,赵嘉石都只是用掉了原主的钱票粮食而已,至于喜不喜欢的,他也许有暗示,但那也是为了吊着原主持续给他钱。 按照书里的走向,那可是个原主为了保护他残废了,都能狠心不收留的人啊。 如果不是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宿舍里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甄雪刚搬到她们宿舍,昨天宗小琴还污蔑她们弄丢一瓶雪花霜,是宿舍里面出事也有可能…… 她理清楚思绪,终于到了。 宿舍门口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有些是她脸熟的,有些甚至都不认识,可能是唱歌或者演奏的。 廖主席和另一位主管人事行政方面的领导都在,两人脸色都很不好,廖主席手上还拿着一个小本子。 她思绪飞转间,廖主席已经怒气冲冲地把本子摊开举到她面前了:“这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沈娇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居然是她准备用来记录舞蹈创意的小本子! 那天晚上已经关了灯,她借着星光草草写下这几个字,直到这会儿,她才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字迹。 那是画着方格的小本子,很薄一本,几个铅笔字斜斜地写成一排,那字有力而漂亮,全然没有因为不与水平线平行而受到什么影响,反而更让人觉得这字写得真好看,如果是用钢笔写的就更好了。 “是我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一出来,廖主席的脸又黑了三分,谭小秋在旁边急得都想跺脚了,小宁怎么就看不到老师的脸色呢,这么直接承认了,不就把自己的路全给堵死了吗? 甄雪和宗小琴心中暗喜,沈娇宁今天大概是事出突然脑子犯晕,居然直接认了,她们倒要看看这次她还怎么辩解。 廖主席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旁边那位领导替他说:“你跟一个地主的儿子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现在已经有了物证,加上之前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算是人证物证齐全,文工团不收作风有问题的人。” “你会被文工团除名。” 沈娇宁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写个舞蹈,怎么还能跟作风扯上关系? 一看周围,大家好像都是这么想的,她简直想把这些人的脑袋拆开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脑回路! “廖主席,您刚刚让我解释是?我还没开始解释呢,现在还能说?” “你说。” “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我特别喜欢舞蹈,不是说文艺工作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吗?我觉得舞蹈也应该有自己的编排。您看,京市和沪市的舞蹈学校都排出了以舞蹈为主要呈现方式的舞台剧,还拍成了电影,大家都知道的有《红色娘子军》和……” “你别转移话题!现在在说你这封情书!”那位领导打断她的话。 沈娇宁听到“情书”简直啼笑皆非,难怪说这是物证。 不过她刚刚已经铺垫完了,也没再废话,干脆地抛出结论:“所以我这上面写的,是我自己想编排的新舞蹈!《夏夜,一颗星星》,这是舞蹈的名字,要打书名号的!” 这话一出来,大家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 这居然不是那种苏联风格的情书,而是一支舞蹈? 11、扇子舞5 沈娇宁的解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宗小琴和甄雪,她们一个想拉下她好自己去跳独舞,一个想拉下她找回自己的场子,听她这么说,脸都青了。 甄雪开口嘲讽:“什么独舞,就你?能自己写舞蹈了?这么厉害怎么还被送到咱们这小县城来了?” 众所周知,部队的文工团是公开招人的,要真这么厉害,怎么没考上部队呢? 廖主席先是惊讶于学生的才华,随后又自惭形秽,是他的思想不够向上,就凭几个字居然就被带着走,以为是个情书了。 不过听了甄雪的话,他又冷静了一点:“你说这是个舞蹈名,能证明吗?” “对呀,起码也得把舞跳出来,还要切合题意的舞蹈。”甄雪立刻说。 廖主席看了甄雪一眼,却没阻止,只是目含期待地看着沈娇宁。要是他们这小文工团里,真有人能自己创作,那是多了不起的事啊:“要是跳得好,这次独舞就是你的,还能立刻把你的档案转到文工团来。” 沈娇宁手指微微收紧,她想到这个舞蹈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芭蕾,编的自然也是芭蕾舞,即便不跳芭蕾,她觉得这个名字也更适用于现代舞,但显然,廖主席期待的不会是除古典舞之外的其他舞种。 甄雪看她连连眨眼,就是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对了:“让你说大话,自己脸疼不?” 廖主席也有些失望,是了,才十几岁的孩子,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自己创作出一支舞蹈。听张老师说,会跳舞和会编舞根本不是一回事,就算是她那样在古典舞领域已经出名的指导老师,都不敢说自己会编舞呢。 “可以,但是这个舞我还没有实际练过,需要两天时间自己练习一下。”沈娇宁说,“还需要一把扇子,团扇。” 廖主席正想说不会就不会,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她说可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可以?” “可以。” “好,团扇咱们团里有,我一会儿就让人去找出来给你。”团扇也是从戏班子继承过来压箱底的东西,“只要两天时间吗,长一点也没关系,好好练。” 廖主席明白,创作出一个舞蹈可没那么容易,久一点也是应该的。 “就两天,两天后的早上,请您过来一起看。” “行,那你这两天好好准备。”廖主席把本子还给她,鼓励道,“跳得好了,我还另外给你奖励。” 然后招呼另一个领导跟他一起走了。 甄雪和宗小琴满心以为今天沈娇宁就要狼狈不堪地滚出文工团了,哪成想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的走向。 甄雪觉得廖主席不能就这么轻易走了,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恨恨道:“沈娇宁,我看你两天后能跳出个什么东西来,还自己创作?我呸!” 沈娇宁只当是狗吠,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柜,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一边平静道:“夏虫不可语冰,燕雀不知鸿鹄之志,自古如此。” 甄雪没怎么听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她想骂回去,但话到嘴边,突然想到沈娇宁不可能跳出她自己舞蹈,到时候比现在还丢人,干脆也不说什么了,就等着两天后看她笑话。 沈娇宁根本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别来吵她就行。 整理完东西,确定没少什么,又等了一会儿,廖主席就让人把扇子给她送上来了。 甄雪看到自己戏班的扇子被拿给沈娇宁用,还是气不过,但是抬头看到那是最旧的一把,竟然也就不说话了。 主要是扇子跟琵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等两天后沈娇宁滚出文工团,就用不了琵琶了,现在牺牲一把扇子不算什么。 沈娇宁拿着扇子就出门去排练室,走进文工团时,她脚步一顿,算了算身上的钱,拐进了食堂。 “小沈同志,你又来早了。”李大爷笑呵呵地说。 “大爷,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李大爷一听,敛了敛神色,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跟她走到门口:“出什么事了?” “就是有件事想拜托您帮忙。” “什么事,你说。” 她换了个称呼:“李叔,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要加大训练量吗,这两天感觉营养跟不上,整个人虚得慌,想请您帮忙,每天帮我热一个鸡蛋。” 见李大爷似乎要拒绝,她忙道:“钱票您不用担心,我每次提前付清一周的,您看行吗?” “我倒是愿意,主要是食堂那么多人,免不了会被看到,这样不行的。” “啊?这样啊。”沈娇宁有些失望,不过多少也有心理准备,“既然这样就算了,谢谢您啊李叔。” 她刚要走,又被李大爷喊住了:“小沈啊,这公家的东西咱不能动,哪怕你是买也不能每天单卖给你一个人,不过有个黑市,你知道不?” 沈娇宁知道黑市是干什么的,对李大爷笑了一下:“我们住宿舍,半夜没法出去买,就算买回来也能当场被发现。” “不用你自己去,是我老家的大哥,自己偷偷养了一只母鸡,攒了半框鸡蛋,琢磨着想拿去黑市上卖。我说那太危险了,劝他给小孙子吃了算了,他又舍不得。这不正好现在听你说有需要,要不就卖给你?” 这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我那没法煮啊。”她前世听人说过,农村有些人喜欢把鸡蛋加热水冲着喝,条件好的还能放点白糖,但她不太能接受,向来只吃全熟的鸡蛋。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让你大婶子每天在家煮一个,你早上起早些,我让她每天早上给你送到什么地方。”李大爷说,“就是这价格,得按黑市上面的价格来,我好给我老哥哥交代。” 他们这些成家了的职工和舞蹈演员们不一样,都是一家人住一块儿,虽然小,但好歹自己有个厨房。 沈娇宁蹙了蹙眉:“我才来团里两个月,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更何况还有一个月的工资大部分贴了赵嘉石,第二个月的钱又买了布料和麦乳精。 她本来是想,按周付钱,吃得起多久就吃多久,要是一下子按黑市的价格把半框蛋都买了,她怀疑自己这个月都吃不起饭了。 李大爷理解地点点头:“黑市的价格确实是高了些。这样,我自己家里还有些鸡蛋,要不我先让你婶子给你送两天,你就出个正常的价格,后面你要或者不要都行。” 沈娇宁想了想,问:“按黑市的价格,那半框蛋得多少钱?” “要是不给票,就要四五块,要是给些难弄的票券,两三块就卖。” 沈娇宁算了算,现在一般一个鸡蛋七分钱,要是给票券,这价格就和正常买差不多了,比她预想中便宜不少。 她咬咬牙:“那这半框我先要了,就按您之前说的来,我每天早上拿,但是后面要不要得看情况。”乐观地想,吃完这半框,她也许已经能去市里了。 李大爷被她为了吃饭下定决心的样子逗笑了:“不着急,你先给我三天的钱,先吃着,考虑好再说。” 最后李大爷只收了她两毛一分钱,连她要给煮鸡蛋和送鸡蛋的钱都没肯收。 定下了鸡蛋的事,沈娇宁往排练室走去。 她觉得自己现在挺缺钱的,连鸡蛋都快吃不起了。上一世她虽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从没缺衣少食过,在国家队学跳舞,一开始也没有钱,但那里吃饭都是的,据说是营养师出的食谱,一天三餐加下午的点心,科学营养。 沈娇宁换好了衣服,右手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举过头顶,微微仰起头,正对着灰扑扑脏兮兮的团扇。 看来得赚点钱了。 她不懂生意,也没有大富大贵的想法,但是她确信,她是一名舞者,无论想得到什么,都应该靠舞蹈来实现。 而过去的经验告诉她,舞蹈从来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12、扇子舞6 扇子舞是一种民间舞,在不同民族有不同风格的舞蹈风格和意蕴,多用折扇,但也没有人规定不能用团扇。 在沈娇宁看来,在舞蹈中运用道具,只要能用,且用得画龙点睛,那就没什么道具是不能用的。 刚才廖主席问她的时候,她确实很犹豫这一次究竟跳芭蕾还是古典舞,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除非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不打无准备的仗,现在用芭蕾来呈现实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这个身体的芭蕾基训还远远不到位,至少再过半个月才能尝试跳一段完整的芭蕾独舞,强行跳很可能导致差错和伤病。 不过她突然想起来,前世当教授时,曾帮舞剧系一个参加比赛的学生编过舞,那个学生提出想跳一支家乡风格的舞,最后就定了跳扇子舞。 她在那段时间了解了很多关于扇子舞的知识,在情感基调不变的情况下,把芭蕾动作改成扇子舞,似乎是个可行的选择。 其实这两种舞蹈有着相近的审美特征,芭蕾中伸展、打开、抬腿、踢腿等腿部动作,在中国舞中也有类似的呈现,只是中国舞更讲究“提沉含仰,形神劲律”,简言之,就是身韵。 沈娇宁尝试着把芭蕾大跳改成单腿变身射燕跳,芭蕾的转身用更圆润的转来代替……她的脑子里不缺知识,身体又极有天赋,且从小就挖掘出了潜力,近段时间没有好好练功导致的沉滞感也已经被她练开了。 她跳着中国舞,足弓却完全能媲美任何一个芭蕾舞者,绷直的,弧度优美,踮起脚尖翩翩起舞的轻盈灵动,全然契合了人们对古代少女的向往。 在这支舞蹈里,她要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一个在夏夜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活泼少女。流萤,就是夏夜的那颗星星。 …… 沈娇宁回到宿舍,甄雪坐在上铺,床帘大敞,悠闲地磕着瓜子。 “回来了呀,大舞蹈家?”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太明显,沈娇宁拿脸盆的手顿了顿,转身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翻了我的东西,然后叫廖主席他们过来的。” 她整东西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在这里,老师们确实可以检查他们的个人物品,但是他们一般并不会这么做,否则团里也不至于这么松散。 甄雪嗑瓜子的动作停下了,她心虚地反驳:“你说什么啊,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沈娇宁心知肚明,要是平时,甄雪确实没有这面子,但现在正在调查她和宗小琴究竟谁跟赵嘉石有关系,拿着情书的噱头,老师们自然就过来了。 “不就是上次我挪了宗小琴的行李吗?这次你们不但动了还翻了,满意了吗?”她一双杏目明亮得几乎有些凌厉,“懒得跟你们计较,但是如果再烦我,我又没吃过你爷爷赏的饭,不需要像别人那样包容你。” 沈娇宁还拿起那把旧团扇,在甄雪面前扇给她看:“不愧是压箱底的东西呀,真凉快。” 把甄雪气得够呛,又说不出话来,最后等沈娇宁出门去洗脸,把手上没吃完的瓜子和瓜子皮一起,一把扫到了地下,宗小琴坐在床边,脑门子被一颗瓜子弹了个正着。 宗小琴心里烦躁,但又不好说什么。 偏偏甄雪还喊她:“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地扫了!” 宗小琴只好拿扫把扫地,心里开始后悔把甄雪喊宿舍来住,不但不是沈娇宁的对手,还把她当丫鬟一样使唤。 她现在唯一的自我安慰是,再过两天,等沈娇宁跳不出舞来,独舞就是她的了,到时候有很大几率被选去市里,再也不用忍受甄雪这个蠢货。 宗小琴和甄雪难得的共同想法是,都不觉得沈娇宁真能自己编个舞蹈出来,就等着看她出丑。 …… 沈娇宁看懂了廖主席是真对她抱有期待,也明白有很多人在等着看她自己打脸,但这些在她心里,可以被统归为外部动力,更大的动力来自她的内心。 次日,天才蒙蒙亮,她就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了政府大楼西侧的小巷道。 李大爷跟她说好了,会让李婶子在那里等她,给她送鸡蛋。 她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身材微胖、头上染了银霜的妇女。 “李婶子?”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哎哎,是我,你是小沈同志。” “是,您等多久了呀?” 李婶子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水煮蛋:“才刚到呢,还热乎着,快趁热吃。这儿一般没人过来。” 沈娇宁接过来,在墙上敲碎鸡蛋壳,也不含糊,直接吃了起来。她吃完就过去练功,大概练两个小时,等食堂开门,又可以吃一顿早餐。 “你这身子啊,是该补补,太瘦了。”李婶子说,“我家老头以前还跟我说,团里新来了个小姑娘,还减肥呢,天天不吃饭,我那时候就说不吃饭哪能行啊,你们这跳舞的,不比种田轻松多少。人哪,就是得多吃,能吃是福!” 沈娇宁咽下有些干的蛋黄,抿着嘴对李婶子笑了笑:“谢谢李婶,这几天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给这么俊的小姑娘送饭,我高兴着呢!”李婶子见她走的方向是去团里,诧异道,“这么早就去练功啊?” “嗯,我想自己多练练,免得上课被老师骂。” “好闺女。”李婶子眼神有些敬佩起来了,“那你快去,别耽误了,你那么用功,肯定能行。” “谢谢婶子!”沈娇宁对她笑了笑,甩着两条乌亮的麻花辫,小跑着去了文工团。 夏天天亮得早,等她到排练室,不用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亮的光,开始身热练习。 昨天她已经确定了大致动作,今天早上的任务是把所有动作都确定下来,晚上开始熟练这些动作,并且扣细节。 充实专注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两天的排练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了第三天早上,廖主席说好要来看她舞蹈的日子。 越到关键时刻,她反而越发冷静,这天早上,她照旧去了政府大楼西侧,今天李婶子竟然捧着一个搪瓷缸等她。 “给你煮了红糖鸡蛋。”李婶子和蔼地说,“快吃。” 沈娇宁接过来一看,红糖水里卧着一个小太阳般的鸡蛋,嫩嫩的蛋白包裹着金灿灿的蛋黄,入口是淡淡的甜,还带着鸡蛋香。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红糖是十分珍贵的东西,有些人家媳妇坐月子都未必舍得给一碗红糖鸡蛋吃,可李婶子给她做了。 “我想着你太瘦了,每天又起早贪黑的,比我们这些干粗活的还辛苦,就给做了一碗。” “谢谢婶子,那个半框鸡蛋的事儿,我下午去跟李叔说。”沈娇宁啜着热乎乎的红糖水道。 “我不是为了那个……” “我知道的,是我觉得每天吃个鸡蛋挺好,还想继续吃,就是得麻烦您继续送了。” “你这孩子,不愧我家老头天天夸你,说你是整个团里最灵的那个。”李婶子接过空搪瓷缸,“那婶子还给你送,你想吃多久都行。” 沈娇宁应下了,还强调了一下:“以后水煮蛋就行,红糖太金贵了。” “好。” 从小巷出来,她的额头因为喝完热汤出了一层薄汗,内心却是无比镇定,甚至还分神想了想,这几天似乎都没有再见到过那位年轻的团长了。 可能是因为她早出晚归碰不到,也可能是人家早就离开了小县城,但不管怎样,他和张爱英老师、李叔李婶一样,是这个世界给予她的,最初的善意。 沈娇宁在排练室把新排的舞从头到尾完整地跳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就去食堂吃了早餐。 等她再回来,排练室里就有了不少人。 “你说今天沈娇宁真能跳出新舞蹈吗?” “怎么可能啊,你看她之前训练都浑水摸鱼的样子,还创作?也就是拖两天时间,明天大概就要滚出文工团了。” “也不一定,她之前的双飞燕和飞天舞,确实很厉害啊。” “再厉害有张老师厉害吗?张老师都不敢说自己会编舞呢,我们跳的都是别人编好的舞蹈……” 说着,忽然看到沈娇宁走进来,立刻打住了话题。 只有甄雪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看着她,宗小琴怯怯的,偶尔却流露出带着恶意的笑。 沈娇宁没当回事,只是装作不经意似的,拿出团扇摇了摇,果然甄雪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算是知道甄雪的命门了,果然比宗小琴好对付得多。 “加油,跳好了给你一个惊喜。”董乔从她身边走过去,悄悄说了一句。 沈娇宁点点头,这家伙这几天一解散就跑,她想问问足尖鞋的事都没机会,倒想看看有什么惊喜。 没一会儿,张老师就和廖主席一起进来了,按惯例让大家热身之后,没有直接开始训练,而是点名沈娇宁:“出列,先让廖主席和大家看看你新编的舞蹈。” 沈娇宁站得笔直,拿着她的团扇,独自走到大排练室中间的空地上。 13、扇子舞7 独舞的舞者,向来是孤独的。 所有人都在台下看着你,但台上,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台上与台下,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她和观众的距离拉开。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并且和所有的舞者一样,追求这种孤独。因为,只有在独舞时,所有的灯光与目光,才会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只见她腰身一转,呈现出一种柔软圆润的弧度,举起的手臂也是柔和的半圆形,时间仿佛都为她痴迷而暂停了瞬间。 随即她节奏一变,忽然轻快起来,手中的团扇随着她的动作,犹如蝴蝶的翅膀,扑棱扑棱地扇动。那把不知被用了多少年的古旧团扇在她手里,仿佛被唤醒了生命,又重新鲜活起来。 不需要语言,大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头顶有星,四周有萤火虫,一个天真童稚的少女调皮地拿着扇子捉萤火虫。 廖主席想得更深些,因为他小时候曾见过这个戏班的演出,当时唱的是当地保留的古本《北西厢》,那个演红娘的小丫头就是拿着这样一把扇子,在台上奔来跑去。 她们的动作截然不同,但因着那一把团扇,因着这个地方,历史与此刻仿佛产生了某种重合。 张爱英正在心底为自己慧眼识珠挑出来的学生叫好,正想趁机跟廖主席夸她两句,忽然发现他居然红了眼睛,忙道:“主席,你怎么了?” 廖主席摆摆手,示意她继续看舞蹈。 张爱英眼睛也有些舍不得从舞蹈上挪开,只好先继续看。 一舞结束,偌大的排练室,几十号人,齐齐静默了瞬间。沈娇宁独自站在他们的对面,还有些跳跃过后的喘息,但目光却是平静的。 不需要谁宣布结果,她就知道,她赢了。 瞬间过后,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廖主席带头鼓掌,后面的人随之鼓掌,热烈的掌声在大排练室里回荡。 大家心里都是懵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他们这小破文工团里,竟然还真有人能自己编舞啊?四舍五入,他们这文工团也没那么糟? 特别是刚刚还在背后说沈娇宁不行的人,忽然觉得脸真疼,人家明明就是有底气才敢把主席喊来一起看的嘛! 廖主席拿起他准备好的一个牛皮大笔记本走过去,忽然意识到什么,笑道:“以前大家看舞蹈总喜欢站在我们对面看,就我和张爱英老师两个人能看到正面,今天都学聪明了,知道站我们旁边看。” 甄雪心里不自在极了,她就是跟着大家一块儿站的,廖主席这么一说,好像大家都是为了看沈娇宁特意站这边来似的。她心里吐槽着,没注意到旁边宗小琴脸都白了,神情满是恶毒。 “我为我们团里能出这样的人才感到欣慰,”他把那个大笔记本递过去,“这是给你的奖励,你说的对,舞蹈也和别的艺术一样,需要创作,需要创新。” 沈娇宁微笑着接过。 廖主席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自己去挑一支喜欢的钢笔,继续保持创作精神。”其实他是因为来之前并不确定沈娇宁究竟能不能跳出舞,本子是家里多的,先随手拿上了,钢笔却没有提前买好,要是跳得不行,这两块钱就省了。 “谢谢廖主席。”沈娇宁从容收下。 她说过,她只会跳舞,但一样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 “你放心,档案的事我这两天就去帮你办好。”廖主席轻声对她说了一句,又面向众人,“这次的独舞,就定沈娇宁,大家没有意见?” 大家一片静默,廖主席满意地点点头。 “那好,你们继续训练……” “主席。”沈娇宁见他开始说退场词了,不得不打断他一下,“还有一件事,之前的一些谣言,希望主席能还我清白,我只想好好跳舞,不想被那些琐事困扰。” “哦,是我忘了,根据我们这几天的调查与观察,沈娇宁同志确实没有跟团外男青年往来,相反,我发现她是一位非常勤勉的好同志。那些无中生有的话,大家都不要再说了。” 廖主席说完之后,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宗小琴。 沈娇宁明白,拿下独舞名额,能把档案转过来在团里呆稳了,为她正名,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主席并不希望他的团里真查出丑事,毕竟这是他负责的文工团,对宗小琴那边的调查自然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当时宗小琴之所以敢骗原主说赵嘉石让她去乡下,大概也是料定了,即便真把这事闹开,骗人的宗小琴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罚,听错了,说错了,搞错了,她有无数理由为自己开脱,反而是有私情的人要吃亏。 宗小琴打的主意大概是,原主如果聪明点,为了不被赶出文工团也得默默咽下这个暗亏,只是她没想到,沈娇宁居然敢反手把脏水原样泼回去。 不愧是书里要了原主命的关键一环。 想明白这些的沈娇宁,再看宗小琴和甄雪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甄雪被她看得不爽,那是什么眼神,可怜?怜悯?她甄雪用得着谁怜悯吗?简直笑话! 张老师还在,甄雪没敢说话,睁大了眼睛瞪过去。 谭小秋,她,想必下一个就轮到甄雪了。沈娇宁摇摇头,眼里只流露出一个意思,你可真惨。把甄雪气个仰倒,还被张老师说:“甄雪,你又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甄雪她,快要气炸了。 确定独舞是沈娇宁后,宗小琴果然没有被安排进群舞里面,依然在自己练,但她已经没有上台的机会了,张老师指点她的时间少了很多,基本用来盯着沈娇宁和大合舞。 沈娇宁还是练着敦煌飞天舞,她这几天高强度训练,把扇子舞拿下来之后,感觉再跳飞天舞也得心应手不少,跳起来更高更轻松了,还有余力去控制动作的精准优美。 张爱英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几乎能够想象市里领导看到这支舞时,会是怎样惊艳的表情。她相信沈娇宁的能力,毕竟今天,连廖主席都看得热泪盈眶…… 解散后,董乔终于没有像前几天那样一溜烟跑出去,蹭到沈娇宁身边:“你先别走,等着惊喜啊。” 沈娇宁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小声问:“你该不会是把鞋子做好了?” 董乔吃惊:“你怎么知道?那就不惊喜了呀。” “惊喜,只要能做出来,都算惊喜。” 终于等到人都走完了,董乔去衣柜里拿出一个包裹,展开,一双浅粉的缎面足尖鞋安静地躺在里面。 鞋面上缀着细松紧带的蝴蝶结,鞋跟处两根粉色缎带垂下来,一阵风吹过,飘飘扬扬。 沈娇宁眼睛都亮了,不可思议地捧起一只,仔细看了看,惊叹道:“董乔,这可真是惊喜啊。你都没见过实物,怎么能做得那么好?” 董乔憨厚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换上试试?” “好。” 沈娇宁脱下已经褪色的舞蹈鞋,换上粉嫩的新足尖鞋,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把缎带缠在脚踝上,打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结。 她像是一朵蒲公英,被野外的春风拂过,忍不住飞扬起来。她在宽敞的排练室里奔跑、跳跃、旋转…… 转到第三圈她就稳不住了,这几天都忙着练扇子舞,实在没法练习芭蕾。但她还是高兴,眼睛里都是发着光的:“董乔,谢谢你啊,这双鞋子我太喜欢了!” 董乔看着沈娇宁,忽然就赞成她要改学芭蕾了。跳古典舞的她也美,但跳芭蕾的时候,她就是雅典娜女神,是桃花泣露、仙山凝雪,是一切凡人难以企及的美的总和。 他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讷讷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回头我把另外一双给你做出来。” 沈娇宁被他逗笑了,走过去把刚刚廖主席奖她的笔记本拿出来:“给。” “啊?这是?” “总不能白让你帮我做鞋,本来是想把那张工业券给你的,但是现在又有了别的用途,只能先把这个给你了。等下个月发工资,你有什么需要的票,我那份随你挑。” 董乔连连摆手:“我经常帮大家做东西,不用这样。” 沈娇宁直接把本子塞他手里:“快收着,趁现在我先教你双飞燕技巧,还有什么想学的,你说,能教的我都教。” “对对对,你教我跳舞就行了,东西就不要了,多好的本子啊,我又不会创作……” “再废话我就走了啊。” 董乔只好收下,还絮叨着:“那票可千万别给我了,你工资比我们低,自己都紧巴……” 沈娇宁无奈又好笑地点头:“知道了,我先说双飞燕的技术要领……” 她正式入职舞剧系教舞蹈就有两年,实际上,她很早就开始帮恩师带小师妹,老师们临时有事外出的时候,都是她带着大家训练。 董乔按她说的技巧试了试,有点不可思议:“竟然真的更高了,这些技巧,怎么感觉比张老师说的还管用啊?” 14、琼花1 教完董乔,已经有些晚了。 她小心装好足尖鞋,赶着去吃中饭。 吃完,食堂里正好没有其他人,顺便办妥了鸡蛋的事,花了两块五,加一些布票粮票,和一张工业券。 廖主席这份奖励不得不说是及时雨,大大缓解了她的经济压力,至少未来一个月可以继续每天一个鸡蛋。一个月后就再说,也许直接去市里了呢。 沈娇宁快乐得恨不得走路都跳着走,她本来想明天就去跟张老师说改学芭蕾的事,董乔提醒她还是先缓缓,一来这回登台,张老师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跳芭蕾,迟早点差别不大;二来,最好等档案转到团里,一切都稳当了再说。 她觉得董乔说得很有道理,勉强按捺住。他还说转档案并不困难,尤其这回是廖主席亲自答应她的,这种最多两天就能办下来。 那就等两天。反正明天开始她就不跳扇子舞了,早晚的时间都可以用来练芭蕾,争取早日练到前世的水平。 沈娇宁每天早起得更有劲头了,心里就只有舞蹈这一件事,根本没空去理会甄雪、宗小琴之流,毕竟当一个人只追逐太阳的光明,谁还在乎烛光亮不亮呢? 那些目光狭隘的小人,根本不配与她心目中圣洁的舞蹈艺术相提并论。 只是她耐着性子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有人来跟她说档案转好了。 “董乔,你说我这档案怎么回事啊?”沈娇宁有些着急,担心这中间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董乔也有些摸不准了:“团里之前有从村子里选上来的人,调档案都很快,可能因为你是知青麻烦一些?”他安慰道,“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已经办好了,就是没跟你说,你想啊,办好了就没必要说了,没办好的才要说,对不?” 沈娇宁无意识地扣着指甲,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最后下定决心道:“不行,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去跟老师说改学芭蕾。” 她见董乔听完这句话突然笑了,不明所以:“怎么?你觉得我还是该等等?” “不是不是,你想去就去,不管早晚张老师肯定都舍不得放你去学芭蕾,去市里也没那么快的,不如早点说了。” “那你刚刚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头一回见有人对舞蹈这么心心念念的,感觉挺好玩儿。”董乔心道,刚才那苦大仇深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担心档案呢,结果人家想的还是跳舞,好像除了舞蹈,别的一切都不值得放在心上。 就这份心性,团里的其他人就比不上她。 沈娇宁想做就做,当下就回宿舍拿提前准备好的麦乳精。 快走到门口,发现今天聚在门口的人似乎有点多,她心里有事,没有凑热闹的心情,加快速度往外走。 “沈娇宁,有人找你!”团里的人大部分都有戏曲功底,哪个嗓门儿都不小,她想装没听到都不行。 沈娇宁只好停下来,先过去看看是谁来找她。 还没见到正主,就见围观的人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当然对方找个人而已,能被文工团这么多人围观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 她心里有了些猜测,过去一看,果然看到了书里的男主,赵嘉石。 这个在书里两辈子都成为首富风光无限的男人,此时身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短褂,沾满泥土的草鞋堪堪护住他的脚底。挺高,但整张脸泛着营养不良的蜡黄,仔细看才能脑补出可能还算不错的底子。 沈娇宁没料到他居然会直接来文工团找她,不由庆幸现在宗小琴不在,否则几个人一对,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赵嘉石。”她没避讳,径直喊道。 周围的人一听,议论声更多了,竟然真的是他。 要知道,前几天廖主席才帮沈娇宁正了名,结果他这就找上门来了,要是真有什么,沈娇宁岂不是把廖主席得罪死了? “小宁……”这男人的声音倒还算不难听。 沈娇宁不为所动,打断他:“赵嘉石同志,我们没有那么熟,请叫我沈娇宁同志。你有什么事?” 赵嘉石本来就被这么多人围观得不太自然,她这么一说,更局促了:“这里人太多,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不方便。”要是真借一步说话,她前面那么多努力都白费了,“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话需要私下说。” 赵嘉石嗫嚅半晌,终究没把话说出口:“哦,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沈娇宁恨不得原地起跳一脚踹他脑门上! 看什么看,她看这人就是来借钱的,见人多说不出口了! “赵嘉石,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你就是来借钱的?”要是没那句“来看看你”,她还不想把话说这么直白,“是我以前没少借钱给你,让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你不用说了,”沈娇宁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刚刚不说,那现在就别想说了,“以前那么大方借钱给你是受人之托,看在人家面子上才借钱。最近我跟她闹掰了——”她目光扫过众人,看大家的神色应该是跟宗小琴对上号了,心里满意地点头,“以后你不用再来找我,除非是为了还钱。” 赵嘉石目光有些震惊,还有些不可置信。 在秀水村的时候,沈娇宁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那种少女的爱慕不加遮掩,还为了他跟村长家里的王二妮吵过好几次,有一次还动手了,这些他当然看得很明白。 只是他暂时还没弄清楚对方下乡是不是因为家里出事,这才没有太过主动,不过对方表示要给钱时也并没有拒绝她。 他要找一个对自己有助力的人,而不是一个拖后腿的大小姐。 但是现在,她居然说是因为看在别人的面子上才帮自己,周围那些人的眼神似乎证明了她说的是真的。难道那些感情都是装出来的吗?是谁要她帮自己? “我……” 沈娇宁在他要说什么之前,赶紧上前一步,抢先说:“你有钱吗?有票吗?有粮吗?我看你的样子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你还不赶紧走?” 其实她本来并不想得罪赵嘉石,这人是男主,万一未来他的光环厉害到影响她的事业,未免得不偿失。 但现在事态紧急,要是拖久了露馅,她可以直接滚出文工团,也谈不上什么事业了,便抬手推了他一把。她这段时间吃得好,又天天练功,还真把他推了个踉跄。 赵嘉石被推愣了。 他觉得,他心里那个单纯傻气的沈娇宁不见了,变成一个虚情假意、眼里只有金钱的势利女人。他居然现在才看清沈娇宁的真面目,他是昏了头才会想到来问这个女人借钱! 他默默咽下那句表明心意的“我心里只有你,根本不爱王二妮”,改成“沈娇宁,你会后悔的!”愤愤而去。 沈娇宁默默摇头。 不,我不会。她在心里说。 她知道未来赵嘉石会成首富,但她也知道,正是这个男人,会把一个为了保护他导致双腿残疾的女孩,在严寒的冬天拒之门外。 想想书里沈依依重生后的那一世,赵嘉石后来跟沈依依在一起,并不见得比跟原主在一起的那一世差,而沈依依跟原主性格天差地别,这让她很怀疑赵嘉石爱的究竟是这两个女人,还是她们背后的身份。 这样的男人,或许可以同甘,但决不能共苦。 赵嘉石走后,围观的人终于看够了好戏,还有人凑过来跟她说:“小宁,原来你真的是为了她,才给这人钱啊。”他们倒没有直接把宗小琴说出口。 “你也太善良了,要是我,肯定去他家把钱要回来。” 经过这么一茬,大家终于彻底相信了沈娇宁跟赵嘉石没关系。 都直接要他还钱了,还当面说她是为了别人才借钱给他,那赵嘉石也没反驳,可见是真的。 大家不但信了,还觉得宗小琴跟赵嘉石太欺负人,联起手来,一个管人要钱,一个毁人名声,也就是仗着人家是知青,在这里没个熟人才敢这么做。 一时间,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不想再跟宗小琴往来。 沈娇宁随意应付了众人,便匆匆往宿舍走。 她现在只想尽快把改跳芭蕾的事跟老师说了,以后用尽可能多的时间来练习芭蕾。 沈娇宁想着,拿上麦乳精,昂首挺胸走向张爱英老师的办公室。 15、琼花2 沈娇宁站在办公室门口,整了整衣服,又拽拽辫子,深吸一口气,敲门。 “进来。” “张老师。”她进门,先扬起一个笑脸。 张爱英的神色似乎有些沉重,看到她勉强微笑了一下:“我正想找你呢。”说着发现她手里还拎了东西,“这是什么?” 沈娇宁赶紧把麦乳精放到她桌上:“给冬冬买了点儿吃的。”冬冬是她打听出来,张老师孩子的名字。 “你这是干什么,快拿回去。” “就是给小孩儿吃的,不值什么钱,是我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 张爱英透过包装袋,看到了麦乳精几个字,值不值钱她清楚得很。 她就没先急着说事,问:“说,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沈娇宁双手在背后绞啊绞,不知道这件事能怎么说得委婉一些,只好直入主题:“张老师,我以后想改芭蕾。” “什么?”张爱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改芭蕾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跳古典舞了,这次的演出结束后,就专心练习芭蕾。” 这回张爱英听明白了,血压也蹭地一下子上来,气得太阳穴砰砰直跳:“你在开什么玩笑?不跳古典……跳芭蕾……”她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人家芭蕾演员都是几岁开始练的吗?” “老师,我也是有芭蕾功底的,现在捡起来应该还可以。” “你当初不是说学古典舞的吗?怎么又有芭蕾功底了?”张爱英很头疼,之前是担心这个学生谈恋爱,练功不认真,现在好不容易积极起来了,也证实了没有那些作风问题,居然又要改舞种。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试图耐心教导:“小宁啊,舞种不是说换就换的,古典到芭蕾,这个跳跃太大了,就算你有功底,可是你怎么跟那些一直苦练、从来没中断过的人比?再说了,咱们这里也没有芭蕾老师,你怎么提升呢?” 沈娇宁默了默,还是说了:“我听说这次演出有市里的领导来挑人,我觉得我能被选上。”那里就有芭蕾老师了。 张爱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低下头揉了揉额角,终于又抬头,缓缓吐出几个字:“你的独舞换成宗小琴了。” 什么? 沈娇宁脑子轰地一声,睁大了一双杏儿眼,不可置信:“就因为我说要改芭蕾,独舞就换成宗小琴了?那之前选拔赛的意义在哪里呢?” “小宁,你先冷静一点。其实我今天本来就要找你,你的档案调不过来,在咱们团也就算了,工资照发,不调档案问题不大,可是这样是没办法去市里的。”张爱英道,“你也知道,这次演出是一次去市文工团的机会,所以主席的意思是,独舞还是让宗小琴来。” 沈娇宁脑子懵懵的,她好像听懂了,又觉得什么都没懂,最后抓住了关键问题:“我的档案为什么调不了?团里去调也不行吗?” “廖主席都亲自跑了一趟,那边说知青下乡就是要建设农村的,从来没有下乡进文工团的先例。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大家都觉得下乡还能拿职工工资,以后谁去发展农业生产呢?” 沈娇宁一时呆呆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又放弃了辩解。 她当然能举出很多知青拿工资的例子,比如在村里当老师,进村委会工作,但她更清楚,如果档案处的人不同意,她说破天也没用。 是了,她想起来,原主当时被带到这个文工团,就是张爱英老师惜才之下的一意孤行,因为她的身份是知青。 还有很多人曾不经意地跟她提起,其他几个从村子里选上来的人,都是立刻就办好一切手续的,只有她没有。想来也是因为她是知青,不好操作。 现在连廖主席去帮她弄,都弄不下来。 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张爱英看着她怔忪的神色,放软了语气:“你就好好跳古典舞,这次演出虽然没有你,但以后还有很多演出的机会,过段时间还有去村子里的表演,老师一定让你跳独舞……” 沈娇宁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办公室里走出来的。 她无意识地走进排练室,满脑子反反复复都是,去不了市里了,她要被困在这个小文工团了。 当然不是一辈子的困住,再过六年,等知青返城、大大小小的文工团开始逐渐解散,那时想必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可是她将要在这里,度过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一个女舞者青春正好的六年。 她是一定要跳芭蕾的,目前的知识储备大概够她用一年,或者两年、三年,甚至还有一些更先进的东西,但是知识得不到交流与补充,没有舞台,没有观众,没有竞演,也没有同伴……她的知识会慢慢变成一潭死水,六年后,她真的还能在舞台上展翅吗? 六年,六年……她感到怀疑,并且恐慌。 沈娇宁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助又用力地抓住把杆,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沈娇宁回到宿舍,浑浑噩噩地躺下,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有人喊过她,但那些声音无法涌入她的耳朵。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片简陋的深蓝中,像绝望的生命坠入大海,前世三十年的过往如走马观花般,一一在眼前浮现。 她是尚在襁褓中就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孩子,从来没有体会过父母亲情的温暖。 后来长大了,有很多追求者,商人、政客、学者、舞伴,他们中有不错的男孩子,可她总觉得不那么满意,比起他们,她更喜欢舞蹈。 舞蹈队里,她也有不错的姐妹。写下这本书的小师妹,是她付出真情实感,当亲妹妹教出来的。后来小师妹觉得跳舞又累又不能出名,要去娱乐圈闯荡。她拦了,但拦不住,最后小师妹被所谓导演骗得人财两空,又跑回来跳舞。 重新跳舞的小师妹动作都生疏了,却着了魔似的,非要跟她一较高下,偷偷跑去跟她考同一个舞团的首席。她考上了,小师妹自然落选。她当时跟师妹说,你好好跳,师姐以后陪着你练舞。 小师妹抱着她哭,说师姐,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然后她就出了车祸,两年后,看到了小师妹写的这本书。书里和她同名的舞蹈女孩,在死前还要先被人打断双腿,这一切,真的很难让她不多想。 沈娇宁把被子拉过头顶,感受着缺氧后的窒息与颤抖,也许她是太孤独了。 分属于亲情、友情、爱情的灯光,一盏一盏在她眼前熄灭,无尽黑暗中,只有一颗夜明珠散发出微弱的光火。 她知道那是舞蹈,她坚信舞蹈会是她永远的伙伴,可事实上,车祸之后,就连舞蹈她也曾失去过。 现在,她以为永远不可能动摇的信念终于动摇了。 还要跳舞吗?舞蹈路上永远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换一条路,也许会简单得多? 没有什么是真正坚如磐石,她连人生都重新来过了,完全可以重新对一切做出选择,没有舞蹈,她也许会过得更好? “沈娇宁!” 有人粗暴地拉开了她的床帘,扒拉开她的被子,沈娇宁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光线刺了一下,下意识背过身挡住眼睛。 “张老师说,你再不去排练,就要记过了!”甄雪站在椅子上说,声调是一如既往的高亢。 沈娇宁吸吸鼻子,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随便记。” “你还真是躲在床上哭啊?不就是不能跳独舞了嘛,我们都跳不了独舞,谁哭了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就这?”甄雪从椅子上下去了,声音从下方传来,“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啊?” 说着,扔了个东西上来。 沈娇宁一声闷哼,摸起甄雪扔上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个小铁盒装的饼干。 “我哥给我买的,怕你饿死在宿舍,姑奶奶送你了。” “我不吃你的东西,董乔他们因为你爷爷现在还护着你,我不想因为一盒饼干,以后我孙子还得护着你孙子。”她鼻子堵住了,说话带点软软的鼻音。 甄雪反应了一会儿才绕明白她的话,呵了一声:“还没饿傻。好,其实我说的哥就是董乔哥,是他托我送上来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去不了市里了嘛,呆我们这小地方还委屈你了呀?我爷爷在的时候,哪回招人不是整个院子都站不下的?别人想来都来不了,你就知足!” 她说完,有门被关上的声音,大概是又出去了。整个宿舍再次陷入安静,但帘子被人拉开了,世界很明亮。 沈娇宁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恍惚间想起一段很遥远的记忆。 那时候她才三岁,在福利院里算是最小的,经常被欺负。那天院里来了一队衣着光鲜、时髦好看的男男女女,说是国家队的老师来挑人。 她不懂国家队是什么,小小的她甚至没有机会挤到前面去,只能看着比她大的哥哥姐姐被挑走。 最后,老师们要走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也许是真的受够了那些欺负,硬是挤到最前面,拦在老师们面前。 “小朋友,你也想跳舞呀?你太小了。”男老师好看又温和。 沈娇宁抓住他的衣服下摆,不让走,学着那些哥哥姐姐做过的动作,最后是一个劈叉,她两条腿伸得笔直,和地面没有一丝缝隙。 那老师看完,沉默了一下,最后回头对另一个老师说了句:“好苗子,也带走。” 16、琼花3 从那时候开始,沈娇宁就明白了,她不像有父母的孩子,早早准备好一切,恨不得喂到嘴里,她要什么,都必须自己去争取。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她翻身下床,打开那盒饼干,机械地咀嚼着,大脑还在思考,蓦然想到什么,摸出她的小方格本,和一支削得参差不齐的铅笔,撕下一页,开始写信。 原主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爹。 原主清高,且多少在意着父亲,才会跟父亲怄气跑来乡下不再联系,可自己不是。她一直对父母不抱有任何希望,更何况对方只是原主的父亲,但这不妨碍她在必要的时候借用一下那位首长的权势,如果可以的话。 她写得飞快,把自己往惨了写,真真假假地夸大事实,最后的诉求却只有一个——把她的档案弄进文工团,不管是哪个文工团都行。 只要她是文工团的人,她就相信自己可以一步步往上走。这次去不了市里没关系,还有下一次,她给自己定下了目标,两年内,去市里。 沈娇宁写完信,工工整整地折起来,直接去邮局,买信封,写上记忆中的地址,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写了沈首长的部队地址,没写家里的,最后贴上邮票,交给工作人员。 “呦,寄到军区啊?”那人收过信看了一看。 “军事机密。”沈娇宁面无表情道。 那人一下子觉得这信有些烫手,居然没像对待其他信件一样随手扔地上,而是小心地放了起来。 沈娇宁略微放心了些。这个年代,信件丢失的概率不小。 她走出邮局,望着极高极蓝的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以沈首长的身份,调个档案,应该还是可以的? …… 沈娇宁漫无目的地走回宿舍,站在宿舍楼下的董乔一眼看到她:“你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嗯?不行吗?” “甄雪说你一直在宿舍。”董乔看了看她还有些肿的眼睛,“我刚刚回去给你拿这个了,想着,也许你见了能高兴些。” 是另一双大红缎面的足尖鞋。 沈娇宁目光柔和了,浅笑起来:“嗯,高兴。” “那……一会儿你就跟我一起回排练室?”董乔试探地说。他怕沈娇宁再旷课,张老师真给她记过。 “好啊。” 董乔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太好了,走,我请你去食堂吃饭。” 沈娇宁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兴奋的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刚刚吃了盒饼干,甄雪说是你的。” “是我的,饼干不顶饿,还是得吃点饭!” 董乔拉着她去了食堂,他们运气好,食堂还剩下最后两份饭。 李大爷两天没见到沈娇宁,终于等到她来了:“小宁,你婶子两天没见到你,让我在食堂见了问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结果你连食堂也没来,我们都担心坏了。” 沈娇宁懊恼地捶了锤自己脑袋:“不好意思啊叔,我前两天太累,在宿舍睡得时间都不知道了,给您和李婶添麻烦了。” “没什么,那明天,还是老样子?”他其实没信,看沈娇宁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的样子,这姑娘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他知道有些时候就该装糊涂,“其实我们家还有商品奶的名额,之前嫌贵没让送过,你要的话,可以把这奶给订上。” 沈娇宁摇头拒绝:“谢谢李叔,暂时不用了。”现在这情况,牛奶她就不奢望了。 “哎,好。要是遇上什么难处就跟叔说,大人物不认识,至少是本地人,需要人手的时候还能帮衬着点。” “嗯,谢谢叔。” 她拿着盘子坐下,董乔就问:“你跟打饭的李老头挺熟?” “还好,也就……确实有点熟?” 董乔笑了:“快吃你,这两天又给饿瘦了。”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了排练室,正好要开始下午的点名。 张爱英点到沈娇宁,发现她居然来了,情不自禁微笑了一下,又接着点下一个。还算有点抗压能力,没有直接被打垮。 然而,等到她让大家各部分分开训练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沈娇宁,你这是干什么?” 沈娇宁刚换上她崭新的大红足尖鞋,从容系好缎带,满意地看了一眼,这才抬头回答:“跳舞啊。” “你……”她不知道沈娇宁从哪里弄来的鞋子,居然做工还挺好,这个小县城是绝不会有的,“我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管你,你赶紧换好鞋子自己练《飞天》,下个月的进村演出,我一定安排你跳。” “老师,我知道您要看着群舞和独舞,没关系,我自己练就好了。” 话说得明明挺有礼貌,可张爱英听着就是忍不住一股一股的火气往外冒。 她食指连连点着沈娇宁,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顾忌着群舞排练时间紧,干脆眼不见为净,扔下她自己瞎弄。 这犟脾气,等她发现自己不行,就知道回头了。现在怎么说都听不进去的。 沈娇宁终于发现这次不能去跳独舞的好处,她可以提前停止古典舞练习,全天都用来跳芭蕾。特别是张老师现在没有时间管她,等于给了她一段自由练习的时间。 那就用这半个月来证明自己! 她做完基本训练后,开始练习《红色娘子军》中吴清华的独舞片断。 芭蕾一向以“开、绷、直、立”为四大审美原则,后背要直立,旋转时有非常突出的垂直感,这一点与讲究圆润的古典舞截然不同。 沈娇宁觉得自己的性格天然就适合芭蕾,她骨子里是个刚硬的人,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所有较量都堂堂正正,大家凭实力说话。 吴清华的独舞讲究力量感,来表现人物内心的仇恨和坚定不移的决心。她一直认为这个人物非常适合她,尤其是现在,她完全能感受到吴清华的那种愤怒。 舞者的情感表达不需要语言,她们只需要肢体和神情。 训练结束,一直在练独舞的宗小琴走过来,轻蔑地对她笑了一下就走了,仿佛这个昔日的对手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她竞争的能力。 张爱英跟人说完事,也走到她面前:“你刚才跳的是吴清华独舞?我去年在京市看过他们的现场演出,你知道他们的演员转起来是什么样的吗?你刚刚才转了几圈?” 沈娇宁一通练下来,情绪稳定了很多,平静道:“老师,这些都是可以练出来的。我不会放弃的,别人一天跳六个小时,那我就可以跳十二个小时,十八个小时,总有一天,我能跳得比所有人都好。” 张爱英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批评她,还是该佩服年轻人的自信。 “到时候自己吃到苦头了就懂了。”最后张爱英只能这么说了一句。 沈娇宁和宗小琴练习的位置,是在群舞的前面,这下大家都看到了她跳芭蕾。没过一天时间,这事就像新闻一样,传遍了整个文工团,连隔壁唱歌的谭小秋都听说了。 “你直接就当着他们的面跳了呀?你们老师同意了?”谭小秋听到消息来问她,其实她听说的是,沈娇宁跳不了独舞受刺激,自暴自弃开始练芭蕾,一个人在那里跳得又丑又好笑。 “没同意,我想跳就跳了,这样上课的时间就不用浪费了。” “你胆子可真大……”谭小秋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不过总比一直呆在宿舍好,你要是听到别人说什么,千万别往心里去。” “那当然,我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天过后,沈娇宁不但在分开练习的时候自己跳芭蕾,连集体的基本功训练都不参加了,一个人在角落里进行芭蕾基训,反正芭蕾女演员又不需要翻跟头,她最多跳舞跳累了,翻几个跟头解压。 那些什么记过威胁之类的,她一点都不怕,档案都不在这里,还往哪里去记她的过呢? 群舞的人总忍不住时不时地看向她,刚开始觉得她是被取消独舞闹脾气,故意跳又丑又烂的舞蹈,可是才过了短短两三天,他们就震惊地发现,沈娇宁居然跳得有模有样了,看着竟然有几分样板戏里女主演的感觉了! 董乔偶尔也会看向她,那对被红绸包裹的双足一直在跳动,从来没有停止过,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渐渐地,这一抹灵动的红色印入了他的心底。 文工团排练的日子似乎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可是这一天,向来排不上什么名号的双彩县文工团,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京市一位赫赫有名的首长居然亲自来他们团里了! 县长和书记一起陪着来的! 廖主席赶过来的时候急得直冒汗! 17、琼花4 沈娇宁沉迷舞蹈,还是有人跑来喊她,才知道京市的大首长来他们文工团了,还点名要见她。 廖主席赶紧打发人来找沈娇宁。 沈娇宁一听这名号,就约莫明白,大概是原主的爹过来了。 她换下练功服,往团长办公室走去,心里有些疑惑。她预料那封信,多少会起一些作用,比如沈首长看到以后,或许会记起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给档案处打个电话,或者让下面的人处理一下。 可她没想到沈首长竟然会亲自过来一趟,还来得这么快。 她算了算,按现在的交通状况,那封信最快也就刚刚送到,怎么也不至于前脚才送到信,后脚首长本人就到双彩县了。 沈娇宁一时没想通,按下心思,准备去见识见识这位首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团长办公室的门没关,她才走到门口,就看到里面或坐或站,挤了不少人。不过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原主记忆中的父亲,沈鸿煊。 他被众人围在正中心,四五十岁的样子,并不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格外憔悴。 他是一直看着门外的,显然是在等沈娇宁,几乎是一看到她,就激动得站了起来,旁边那些人也跟着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像是在一起向她行注目礼似的。 沈娇宁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万人大舞台全盯着她一个人都不怕,于是很淡定地接受了大家的目光,哪怕这里面有县长,还有可以随意决定她能不能上台的廖主席。 廖主席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是京市首长的女儿,他想都不敢想的人物,而自己前几天,还因为觉得不能浪费大家被选去市里的机会,直接取消了她的独舞。 想到这一茬,廖主席身上的汗几乎湿透了他半件衣裳。 “小宁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沈首长还没开口,一个眼含泪光的中年女性先说了。 沈娇宁像是这才注意到她似的:“姜阿姨,我没记错的话,您以前是话剧演员?”这个人就是她的继母。 不知是原主的情绪作祟还是什么原因,她几乎是本能地讨厌这个女人。 姜玉玲原本情绪酝酿得很到位,被她突然这么问,愣了愣:“是啊,怎么了?” 沈娇宁面带微笑,细声细气的,说得斯文又有礼貌:“没什么,就是觉得您演技真好。”她心想,真该叫宗小琴过来学习一番,看看人家真正的演员是什么状态。 姜玉玲没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这个继女从来就没跟她好好说话过,以前动辄闹脾气,其实好对付得很,反倒是现在这样,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看来在乡下这一年沈娇宁长进了不少。姜玉玲暗暗提高了警惕。 不过沈娇宁说完这句话,就懒得再理会她,见在场几个人都是能担事的,直接对沈首长道:“档案的事,能帮我弄好吗?” 沈首长听到女儿跟自己说话,激动万分,但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宁宁,什么档案?” “你没看到我给你写的信吗?” “你还给我写信了?什么时候寄的,爸爸没有收到啊。” 沈娇宁就知道他们来得这么快不太对劲:“那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小宁,你怎么这么跟你爸爸说话呢?”姜玉玲责怪道,“我们都以为你出了意外,你爸爸听到消息后太过悲痛,直接晕倒被拉去医院抢救了!一醒过来还没好全就急着出院,千里迢迢地坐车过来,结果你就这样的态度,连声爸爸也不喊。” 沈娇宁琢磨了一遍她的话,若有所思。不过她是不会在姜玉玲面前输了气场的。 更何况她没有爸爸,也从来没喊过谁爸爸,要让她喊肯定喊不出来,好在原主也有六七年没喊了:“姜阿姨,这里这么多人呢,你确定要我在这里提醒你,我为什么不喊吗?” “好了,玉玲,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宁宁没事就好。”沈首长威严道,“宁宁,你刚刚说的档案是怎么回事,要怎么弄?” 沈娇宁把她因为知青身份,无法调动档案的事说了。 沈首长听了,立刻就问旁边的县长:“知青为什么就不能进文工团?上面都特别批示了,要保护我们国家的舞蹈演员,就算在农场劳作,舞蹈演员都是被格外允许每天练功的,档案怎么就不能动了?” 县长冷汗都下来了,他今天着实已经受了太多的惊吓:“是我没带好手下那群人,没有充分领会领导们的指示。” 他此刻心里后悔不迭,其实他对这件事有印象,当时廖主席还过来了一趟,档案处的人特意上来问了自己的意见,又说前几天顾首长的儿子来查过这个人档案。 他当时觉得,比起一个文工团小演员,顾家的人更得罪不起,就找理由把档案压下了,没给转过去。 哪能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是沈首长的亲闺女!他要是早知道,还压什么档案啊,恨不得自己亲手办完所有手续! 还有今天早上闹的那一场虚惊,县长很怀疑自己头上的帽子还保不保得住。 “那就好,今天就办完,行吗?” 沈首长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但没人敢说不。 沈娇宁见事情解决了,转身就要走,跟这些人说话,耽误她练功的时间。 “宁宁啊,”沈首长背后喊她,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还有些小心翼翼,“你……你陪爸爸说说话,好不好啊?” 沈娇宁跟自己说,这都是错觉,人家一个首长,去哪儿都被人敬重着,怎么可能会可怜,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回了头。 她一边唾弃自己的心软,一边给自己找理由,人家好歹帮她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聊聊就聊聊。 廖主席见状,很有眼色地招呼大家先去隔壁张老师的办公室坐坐,给父女俩留出空间,还很细心地帮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只剩下两个人,办公室一下子宽敞起来。 沈鸿煊看着面前梗着脖子、腰杆挺得笔直的女儿,眼里泛起水光。他的第一任妻子童梅,出身于部队文工团的前宣传主任,就总是这样站得笔直。 女儿完全继承了妻子美丽的外貌,也继承了她的高傲,幼子出生之后,再也没喊过一声爸爸。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儿还活着。 “我就知道,你像你妈妈,你妈妈当年就是文工团的团花,我就知道你最适合进文工团。” 沈娇宁不太受得了一个中年老男人眼泪汪汪地跟她打感情牌,僵硬道:“我也知道我适合,所以呢?” “孩子,你在这里受委屈了。”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文工团跟部队根本没法比,“现在部队不好再加人,等过段时间,爸爸想办法让你去部队那边。你穿上绿军装,一定好看!” 之前那个名额,其实他也是花了大力气才弄来的,结果宁宁自己报名下乡,那个名额就让依依拿去了。 “不用了。”沈娇宁并不觉得靠关系进去有多好,“我准备先去市里提升,然后自己考。” 她要自己考上部队,在她和沈依依之间这场无可避免的战争中,她要凭实力赢。 18、琼花5 沈鸿煊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宁宁,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爸的气?啊?那天你?姜阿姨戴的项链,真不是你?妈妈的,你?妈妈留下的东西,爸爸谁也不让动,将来都是给?你?的。” 宁宁一定是还在?生气?,所以?才不愿意让他帮忙弄进部队。 沈娇宁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是一年?前原主义愤填膺去下乡的导.火.索。 “当然都是我的,她?又没有别的孩子。”书里原主死后,这些东西最后都被沈依依和继母生的小弟沈聪瓜分了,原主要是知道这一根把她?气?得下乡的假项链,本就是沈依依的计谋,估计能气?得又活过来。 这一次,她?会守好母亲留下的东西,其他人休想染指。 沈鸿煊点点头,他觉得以?宁宁的功底,要自?己考进部队文工团,恐怕还有些困难,但顾忌着孩子自?尊心强,便没说出口?,只道:“你?要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反正有他在?,还能帮得上忙。 沈娇宁听到他的话,目光闪了闪,最后还是问了:“你?们这么着急赶过来,是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看沈首长的脸色,确实?是大病未愈的样子,一般的事不至于让一位首长听了之后晕倒,还急匆匆地从京市赶到南方小县城来。 该不会是以?为她?死了? 沈鸿煊轻描淡写:“乡下几个宵小作祟,之晏没有防备,被他们联手骗了,已经都处理好了。” 沈娇宁想了想“之晏”这个名字,终于和书里的那位顾上校对上了号。看书里的描写,他是一个挺厉害的军人,居然还会被人骗了? “所以?是顾之晏出事,你?们误以?为是我出事?” 沈鸿煊愣了愣,没想到她?这么误会了,一想,也没反驳:“你?们没事就好。”那些糟心事就不用让她?知道了,“你?先安心在?这里跳舞,之前下乡的村子也不要再回去了。对了,刚刚说市里要来看演出,你?表演什么舞蹈啊?” 在?他一贯的印象里,这些表演,女儿一定是最出彩的那个。 沈娇宁说得挺无所谓:“噢,因为我之前档案动不了,所以?我的舞被取消了。没关系,等?下次再跳。” 沈首长一听,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我知道了。”他摸摸身?上的口?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你?去把你?姜阿姨喊过来。” 沈娇宁:“呵。”跟他说了两?句话,就觉得自?己好使唤了? 沈鸿煊无奈:“我没带钱,都在?她?身?上,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钱怎么行?你?下乡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你?跟爸爸生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要给?钱啊,那倒是可以?,正缺着呢。 沈娇宁去隔壁把姜玉玲喊过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沈首长让她?把钱给?自?己。 姜玉玲在?沈鸿煊面前不敢表现出心疼,装作很大方的样子,从钱包里数出一半给?她?。 沈娇宁见了,淡淡地说:“姜阿姨是要把另一半留给?姐姐和小弟吗?那干脆别给?我了,全给?他们,反正那个家我也不回去了,全是他们的,我不争。” “宁宁,说什么呢,那里永远是你?的家!这些钱本来都是给?你?的,”沈鸿煊瞪了一眼姜玉玲,“还不快给?她?。” 姜玉玲心在?滴血,这么多钱啊,给?一半就已经够多了,沈娇宁还真有脸,居然全要。 这一趟他们其实?是赶来给?沈娇宁收尸的,因此带了很大一笔钱,准备用来丧葬,结果人还活得好好的。 还本来就是给?她?的,她?的丧葬费嘛,确实?是给?她?的。姜玉玲恶狠狠地想,有命要钱,那也得有命花。 沈娇宁最后把所有钱票全收下了,就给?他们留了个回去的车票钱。 “宁宁,你?在?这里保重好自?己,回去练功,我们也准备走了。”沈首长见她?收下了钱,放心了一些。 沈娇宁略一点头:“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封信就不用看了,你?收到就撕了。”她?一瞥旁边的姜玉玲,“我知道你?想帮他撕,不过这忙你?还真帮不了,我直接寄去部队的。”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毫无留恋。 “老沈,你?看这……小宁是不是在?乡下被带坏了啊,小时候明明可有礼貌了。”姜玉玲实?在?有些绷不住。 沈鸿煊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你?去让隔壁的人都过来。” …… 沈娇宁知道姜玉玲不痛快,估计免不了还要上上她?的眼药,但她?无所谓。 她?数了数,光是钱就有整整五百,她?要的时候没想到有这么多,但拿了她?也不心虚,她?不拿也会被姜玉玲他们私吞,干嘛不拿呢? 沈娇宁先去了一趟银行,存了四百,然后去百货大楼,痛快地给?自?己买了一块时兴的梅花手表。 手表价格不到一百,还剩下的钱,就去找李叔,让他帮自?己订了一个月的商品奶,还给?了一点辛苦费,以?后李婶每天早上把鸡蛋和牛奶一起?给?她?。 做完这些,她?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起?来,一个高兴又跑回了排练室,一圈一圈地练习挥鞭转。 芭蕾真的太适合表达愉悦的心情了,转的时候只有单腿足尖和地面接触,做到了最小摩擦,另一条腿与双臂,和空气?产生动力?,这是她?能体会到最接近起?飞的感觉。 只要练得足够好,能飞好一会儿。 她?畅快地转了一会儿,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又开始弹腿跳。 当她?给?自?己喊到“三二三四”的时候,排练室里来了人。 她?背对着门口?,以?为是和她?一样来练习舞蹈的,便没理会,跳完八个八拍才转身?看了一眼。 来的竟然是张爱英老师。 “我相信你?有芭蕾功底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快的进步速度。”而且也不可能凭空自?己就会了,“廖主席在?演出名单上加了一个节目,把你?放在?中?间最好的时间段出场,我觉得你?不一定还想跳《飞天》,所以?来问问你?。” 果然,她?轻甩麻花辫:“跳红色娘子军,吴清华独舞。” “我得提醒你?,团里没有吴清华的服装。” 沈娇宁怎么犹豫,就说:“我自?己准备。” “那好,我去跟乐队沟通,再过两?天就要跟乐队合练了,你?做好准备。” “嗯。” 沈娇宁等?老师走了,才兴奋地捂住脸,怎么也克制不住笑声。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可以?上台跳芭蕾了! 她?穿着红舞鞋,绕着大排练室的边缘,一步一步地,走了整整三圈,才勉强冷静下来。 对,服装,先去找人做服装! 沈娇宁去男生宿舍把董乔喊了下来,问他知不知道哪里有裁缝。 “你?要缝补,还是要做衣服?” “张老师刚刚答应让我跳芭蕾了,我准备跳吴清华,就是演出的服装需要自?己准备,打算找个裁缝做。”她?说起?来,都是带着笑的,眼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董乔也为她?开心:“我就知道你?能行,你?告诉我服装要什么样子,我来帮你?做。” “别了,还有十来天就要演出了,你?自?己也要练功。还是找个裁缝,人家全天都能做,也快一些。” “那行,我知道一个裁缝,以?前帮戏班子做戏服的,你?这肯定也能做。” 董乔七弯八拐地带她?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巷,门很小,只容一人通过,推门进去,是一间破败的屋子,地上散乱地堆着些茅草。 沈娇宁跟着董乔进去,见到了生活在?这里的两?位老人。 老太太躺在?床上,似乎病得很重,老头儿有些佝偻,不过精神状态似乎还好,里里外外地照顾着老太太。 “钱爷爷,钱奶奶。”董乔喊道。 老头儿看了他们一眼,把他们带到屋外,和董乔颇有默契地蹲在?墙角小声说话,沈娇宁见状也跟着蹲了下来。 董乔问:“您还接活儿不?” “做谁的衣服?” “不是做戏服,给?这个妹妹做一身?跳舞的服装。”董乔指指沈娇宁。 老头儿思索了一下:“要什么样的?” “样板戏里吴清华的那种。” 可惜老头儿没看过这出样板戏,这就得沈娇宁自?己来说了。 她?被两?人感染,也压低嗓子:“大红的,布料轻快一点,上衣领子是盘扣的,收腰,裤子九分长,裤腿要宽一点儿。” 那老头听着,随手捡了根茅草,就着地面上一个小水坑里的水,几笔在?地上画了个形出来:“是这样的不?” 沈娇宁心里啧啧称奇,连道:“是这样,就是这样。” “能做,不过我不方便去买布料,得你?们自?己去买。” 沈娇宁答应了,和董乔一起?出来买布。从姜玉玲那里拿来的一堆票券里,也有布票,做一身?衣服绰绰有余。 “董乔,这个钱爷爷画画真厉害,我就那么一说,他居然两?笔就画出来了。” “裁缝多少都会画点画,不过钱爷爷是在?京市上过大学?的,专门学?的戏曲服装,崔莺莺、祝英台、林黛玉,每个人的服装都能做。以?前他们家可风光了,要不是我们老班主跟他认识,还请不动他做戏服。” 沈娇宁懂了,没再问下去。无非是这两?年?,各大戏班都没了,加上他也算是知识分子,日子应该不好过。 小院里,钱奶奶压下嗓子里的痒意,虚弱道:“你?别折腾啦,我这身?子,治不好了,你?要是被人发现,咳咳,偷偷给?人做衣服……咳咳咳……” “我有数,你?别多想,安心睡会儿,啊?” 钱爷爷拍着她?的背,做了这件衣服,就有钱给?老婆子买药了。 …… 沈娇宁和董乔买好了布回去,付了做工费,约好三天后过去拿衣服。 因为钱爷爷之前露的那一手,她?对这身?衣服期待极了。 等?把事情办完,天色已经很晚,他们各自?回了宿舍。 甄雪差不多是头几个知道京市大首长来团里的人,她?还在?心里想着,也许自?己能见到首长呢,谁知道首长居然就见了沈娇宁一个人!见完没多久就直接走了! 这可把她?气?坏了,文工团那么多人,凭什么就见沈娇宁呢?沈娇宁既不是资历最久的,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在?甄雪看来,首长见自?己,或者宗小琴、谭小秋都能理解,就是接受不了他见沈娇宁。 结果刀哥居然还跟她?说,可能因为沈娇宁是团里最好看的,甄雪差点没跟刀哥绝交。 “哎沈娇宁,今天首长都跟你?说什么了呀?”甄雪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了,旁敲侧击。 谭小秋和宗小琴也很好奇,纷纷竖起?耳朵听。 沈娇宁侧首,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猜?” 甄雪气?急:“该不会是谁跟他说了你?是我们团里最好看的,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坚决不承认!” 沈娇宁呆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里的人想法可太有意思了。 甄雪什么都没从她?这里问出来,但大首长见沈娇宁的事整个文工团都知道了。 尤其是最后定下来的演出单,比原本计划中?多了一个节目,还是在?最中?间,那一排“芭蕾独舞:《红色娘子军》吴清华片断,演出者:沈娇宁”格外醒目。 那天见了首长的人,很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一致对沈娇宁的身?份守口?如瓶。大家不知道沈娇宁的身?份,只能猜测是她?跟首长见面的时候说了什么,才让演出直接多了一个节目。 沈娇宁自?己也觉得应该是她?走了之后,沈首长又跟廖主席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也不排除廖主席自?动领会首长意思的可能性。 在?原主记忆中?,从小开始,她?就享受了一切赞誉,无论?什么演出或者比赛,她?都被安排在?最好的出场顺序,每次总是受到表扬最多的那个。 但是她?知道,原主得到的这些奖其实?是有水分的,她?的天赋极好,可是练习并?算不上勤奋,那些安排未必是沈首长打了招呼,大家知道她?是首长的女儿,自?动就这么去做了。 沈娇宁摇摇头,静下心来,无论?如何,以?后她?会让自?己的实?力?配得上任何夸奖。 今天她?照常自?己练习,张爱英偶尔会过来看看,但她?不是芭蕾老师,真的就是看看而已。 解散后,张爱英喊住她?:“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沈娇宁不明所以?,跟着去了。 “这个你?拿回去。”张爱英把一个袋子塞进她?手里。 沈娇宁一看,是她?上次送的麦乳精:“张老师,这是给?您的,您不收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张爱英笑着摇头:“本来是真有点生气?,但是现在?已经不气?了。其实?我观察了你?好几天,你?那天没有说大话,你?练功非常勤,一天的练习量可能有其他人的一倍,所以?我觉得你?需要补充营养,老师家里还不缺这么一罐麦乳精。” 沈娇宁有点为难了,她?还从来没有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来过。 “快拿回去,你?的心意老师心领了,以?后每天自?己记得喝一杯,睡觉前做好肌肉放松,不然以?你?的训练量,很可能会抽筋。” 沈娇宁只好收下。 她?抱着麦乳精,快要走出办公室,听到张爱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选择了芭蕾就好好跳下去,争取这一次就去市里。” 沈娇宁转过身?。 “我知道我们市的文工团里有一位非常厉害的芭蕾舞老师,不比部队那边差,你?要先去市里是对的。”张爱英说,“老师提前恭喜你?。” 对沈娇宁来说,张老师的这番话,是对她?最大的认可。 她?眼睛泛酸:“张老师,谢谢你?,真的。” …… 沈娇宁抱着麦乳精回了宿舍,她?从来没喝过这种东西,打开冲了一杯,尝尝味道。 谭小秋也在?,这还是她?们当时一起?去买的,简单解释了一下张老师不肯收下,便给?谭小秋分了两?勺。 沈娇宁喝了一口?,甜甜的,带点麦香和奶香,味道还行。如果是前几天,她?也会觉得这个东西金贵,但她?现在?每天都有鲜奶,倒也觉得一般了,就当个补充。 她?们正喝着,甄雪回来了,一看就说:“你?们背着我吃什么好东西呢?” 她?眼睛一瞄,鼻子一嗅:“哎呀,沈娇宁,见过首长就是不一样了啊,终于舍得吃你?这罐麦乳精了?我还以?为你?要放到过期才舍得喝呢。” 甄雪之前联手宗小琴翻了她?的东西,见过她?有麦乳精,但并?不知道沈娇宁送老师这回事,只以?为她?是没舍得喝,就那么放着,每天看着解馋。 “对啊,首长都见过了,喝个麦乳精怎么了。”沈娇宁一边喝,一边慢悠悠地说。 甄雪被她?们俩喝得馋虫都上来了,也想喝,可是她?跟沈娇宁不对付,眼巴巴地看着又不好意思说。 “好了,你?别看了,喝不喝,要喝就把杯子拿来。”沈娇宁没想到甄雪这么天天大嗓门叭叭的人,居然还有不好意思说的时候。 “你?愿意分给?我?”甄雪有点惊喜,又怕她?是逗自?己玩儿。 “嗯。” “真的啊?” 沈娇宁又开始不想说话了。 甄雪终于聪明了一回,不问了,把水杯往她?那里一递:“一点儿就行,我就解个馋。” 沈娇宁给?她?也是一样的两?勺。 “哇,芭蕾妹,你?可真大方!”甄雪兴高采烈地拿热水冲上,“我终于明白首长为什么要见你?了,首长见了你?,我们能有这种福利啊!” 沈娇宁刚想应下,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刚刚叫我什么?” “芭蕾妹啊。” “这是什么?绰号?”沈娇宁不能接受自?己有这么难听的绰号。 “对啊,节目单上不是写着,你?跳芭蕾独舞吗,大家现在?都叫你?芭蕾妹呢。”甄雪喝了一口?麦乳精,嗓音更亮了。 沈娇宁头疼:“谁想出来的,也太难听了。” “这是我们以?前戏班的惯例啊,演旦的就是小花旦,舞大刀的就是刀哥,你?知道以?前董乔叫什么吗?” “叫什么?” 甄雪还没说出来就开始笑:“他是小花脸儿,哈哈哈哈哈哈。” 董乔以?前居然是唱花脸的。不过沈娇宁知道,以?前越剧班里,连生角都是由?女性扮演的,男性一般做幕后工作,或者奏乐,董乔是上台演戏的,演花脸也正常。 “甄雪,你?们给?我换个绰号。” “换个绰号啊,行,看在?你?请我喝麦乳精的份上,我想想啊……小芭蕾,怎么样?” 沈娇宁勉为其难:“行。”总比那什么芭蕾妹好多了。 “那我明天去跟大家说说你?的新绰号,别给?你?喊错了!” 她?们正说着,宗小琴也回来了。 沈娇宁对她?,就没有对甄雪那么好了。她?直接起?身?把麦乳精放进了衣柜里,然后面色如常地喝着。 甄雪见此也没说什么,她?自?己占了便宜就行,没有要帮宗小琴也占便宜的意思。 过了几天,甄雪给?了沈娇宁几颗奶糖,这回说是从她?亲哥那里弄来的:“向来只有别人吃我们家的,我不能白喝你?的麦乳精。” “那我收下了。” 甄雪犹犹豫豫,终于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我以?为比起?宗小琴你?更讨厌我,为什么你?愿意给?我喝呀?” 沈娇宁想都没想:“我用了你?们家的团扇呀,又没用她?的团扇。” 甄雪没料到是这个原因,在?心里算了算,最后发现她?亏了。早知道是因为团扇,她?就不用再给?奶糖了啊。她?就说沈娇宁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其实?沈娇宁是感谢那天甄雪拉开她?的床帘和被子,让光明照进她?的世界。而宗小琴,她?永远不会原谅。 不过这些,她?自?己知道就好。 …… 到了约定好去拿演出服的那天,还是董乔和她?一起?去的。 钱爷爷很靠谱,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把衣服做好了。 沈娇宁一看,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好看一些,她?忍不住幻想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在?台上跳舞的样子。 他们怕久留会给?钱爷爷钱奶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拿上衣服就赶紧走了。 董乔送她?到宿舍楼下,临走前,喊了一声:“小芭蕾?” 沈娇宁一愣,回道:“小……小花脸儿?” 董乔憨憨地笑起?来:“谁告诉你?的?” “甄雪啊,这些东西,她?肯定记得最牢。” 沈娇宁说着,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戏班变成文工团以?前,一定也有过很多快乐,以?至于甄雪一直不愿意走出来。 但时代是会变的。 经过几天与乐队的配合练习,很快到了正式演出的前一天。 团里在?紧张地进行最后一次大彩排。 沈娇宁换上了她?的大红演出服,头发扎成单麻花辫,穿了那双浅粉的足尖鞋,未施脂粉,但面如凝脂,唇如点绛,一双清澈明亮的杏儿眼。 台下的人都看愣了,不敢相信这就是天天跟他们在?同一个排练室里练习的人,这分明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演! 不,她?比女主演还漂亮,拍样板戏的导演怎么就没找她?拍呢! 大家看个彩排居然看得心情复杂,有太多话想跟旁边的伙伴唠唠,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能在?她?跳完之后一起?鼓掌,齐声喊: “小芭蕾!小芭蕾!” 张爱英和廖主席站在?最后,对视了一眼,这一次彩排下来,大家基本都默认沈娇宁要被选去市文工团了。 沈娇宁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彩排下来的唯一感想是,甄雪把她?的新绰号普及得真好,全喊她?小芭蕾了。 …… 双彩县招待所,来自?市里的一行人已经提前入住。 他们不仅有来自?市文工团的指导老师,副主席,甚至还有市长身?边的秘书,正在?进行内部小会议。 会议结束后,蒋秘书拿出双彩县文工团的演出节目单,指着其中?一个,对副主席说:“这个是沈首长那边提过的。” 副主席看了一眼,对旁边一位年?轻却严肃的男老师说:“芭蕾啊,小颜,以?后就是你?的学?生了。” 颜嘉明淡声道:“我只收我觉得合格的学?生。” “嘉明!” 副主席有些着急,但颜嘉明根本没有理会,直接走了。 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老师见此开口?:“沈首长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南顾北沈,他不是管北方的吗,我们南方的事怎么也管上了?” 副主席不在?乎那个首长是不是管得太多,他只是着急,以?颜嘉明国外留学?回来的身?份,如果还这么一意孤行下去,恐怕早晚会出事。 蒋秘书收起?名单,只说了一句:“南顾北沈是你?们自?己的说法,沈家和顾家一直有联姻意向,两?位首长曾经是战友,关系很好。” 所以?沈首长说要收的人,他们就得收。 副主席看向女老师。 “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教芭蕾,你?去劝颜嘉明。” 副主席不觉得自?己劝得了颜嘉明,准备先把人选上来,带回团里,到时候随便找个老师带着。 …… 一九七二年?八月二十六日,暑气?未消,白天依然炎热。 双彩县文工团里无比热闹。 大家换上了演出服装,头上戴着发饰,女孩子们在?后台互相化妆。 他们紧张又激动,今天有市里的领导来看演出,决不能出错,又忍不住想,万一自?己被市文工团的老师挑中?了呢,那自?己就成了去市里的人了! 沈娇宁正在?给?自?己扎麻花辫,就见宗小琴站到她?面前:“我不会输给?你?的。” “你?已经输了。”沈娇宁手上没停,“在?选拔赛那天,我赶回来的时候。内心阴暗的人是不可能跳出好舞蹈的,你?好自?为之。” 因为宗小琴的这句话,沈娇宁特意多检查了两?遍她?的衣服和鞋子,幸好,都没出问题。 夜幕降临,排在?节目单前面的人渐次上台演出,沈娇宁在?后台候场,听着前面传过来的器乐声,歌唱声,甚至还有跳舞时脚踏在?台上发出的声响。 她?看着节目单上自?己的那个节目,有些出神。 《红色娘子军》讲述的是妇女反抗封建地主、自?己去从军的故事,女主人公在?电影里叫琼花,后来排成芭蕾舞剧,改名叫吴清华。 其实?她?更喜欢琼花这个名字,听着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朴素美感,让人想起?那种原产于南方的美丽花朵。 后世学?习芭蕾的小女孩们,大多是从《天鹅湖》等?西方舞剧对芭蕾产生兴趣,《红色娘子军》这样的国内经典反而被提得不多,但沈娇宁一直很喜欢这一部舞剧,且现在?也正流行。 跳吴清华应该是当下每个芭蕾女舞者心里的目标,现在?,她?就要上台跳吴清华了,虽然只是一个独舞片断,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迈出的第一步。 报幕已经报到了她?的名字,沈娇宁站起?来,走到上台口?,灯光一暗,她?进入舞台,全场只有一盏追光灯,一直追随着她?的步伐。 四周皆暗,只有她?身?上笼了一层光圈。 颜嘉明坐在?台下,修长的手指滑到沈娇宁的名字。 全场唯一一个芭蕾舞,沈首长特意打了招呼的人。竟然选择跳吴清华的这一段独舞,大概是背后有人给?她?的底气?。 他不喜那些总觉得跳舞可以?走捷径的人,拿出了最挑剔的目光盯着舞台上的舒展而挺拔的红衣女子。 最后一个转不稳,这个跳手臂不够高,动作的流畅度一般般,眼神也……颜嘉明原本随意靠在?椅背上坐着,渐渐直起?了身?子。 她?的眼睛太亮了,眼里像有一把火在?烧。 舞剧里的吴清华,电影里的琼花,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恨不得把南霸天抽筋扒骨、啖其血肉的人,而且,她?是真的敢这么做。 颜嘉明没有注意到,他连呼吸都屏住了,不眨眼地探究着台上的女孩子。 他没有看错,她?眼里的怒火浓烈得几乎要喷薄出来,所以?她?的动作是有力?的,一切动作都有了支撑,她?的舞蹈可以?感染观众。 她?让人相信,是这样的,海南岛上那个勇敢不屈的琼花,就是这样的。 …… 演出结束,让文工团员们有些失望的是,最后只有一位市长秘书上台发了言,市文工团的人说要回去讨论?一下,明天再过来说结果。 沈娇宁有些没从舞蹈角色里走出来,一路上懵懵地跟着人群回了宿舍楼,中?途差点走进别人的宿舍,被谭小秋拉了回来。 “你?怎么了,丢魂了呀。”谭小秋看着她?。 沈娇宁累得没有力?气?说话,饱满的情感对人的消耗,远远大于机械性的技巧练习。 她?简单洗漱了一番,略略恢复了一些精神:“太累了,看来我的体力?还是不够。” 甄雪听到了,很吃惊:“你?现在?已经是我们整个文工团训练量最大的了,你?体力?不行还有谁行啊?” 沈娇宁确实?觉得这里整个文工团的身?体素质都不怎么行,一方面是体能训练不够,另一方面是营养不良,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自?我提升意识。 这就是她?迫切要去大团的原因,身?边有优秀的人一起?努力?,大家都很明白,如果要一个人跳下整部舞剧的主演,需要付出怎样艰苦卓绝的努力?。 不过无论?她?晚上有多累,睡了一觉之后,还是在?平时的点起?来了。 先去小巷子里愉快地找李婶拿了鸡蛋和牛奶,吃完了鸡蛋,一边吸着牛奶一边往文工团走,路上遇到了一个长得挺帅的男人,穿着一件背心晨跑。 现在?能晨跑的人可真是罕见,加上沈娇宁觉得她?也该给?自?己增加运动量了,不由?多看了对方两?眼,结果对方跑着步,还回过头看了她?好几次。 沈娇宁心想,可能在?对方看来,一大早在?外面喝牛奶的人也挺罕见? 到半晌午,市文工团的人终于又过来了,不管是唱歌的,跳舞的,还是演奏乐器的,全聚在?一起?,等?市里来的老师们公布是谁这么好运,直接被选上了。 沈娇宁提前接受了好几个人的祝贺,她?有点茫然,大家这是提前知道结果了? 站在?台上的颜嘉明看到下面的动静,心里冷哼,果然是走后门的,还没公布结果就道贺上了,也不知道低调一点。 “昨天观看了大家的演出之后,老师们经过一致讨论?决定,选拔两?位优秀文工团员进入绵安市文工团。”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竟然只选了两?位。 沈娇宁一下子拿不准,大家都跟她?道贺了,那她?应该是选上了?可是只选了两?位,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分别是演奏二胡的邹茂才,和表演芭蕾舞的沈娇宁。” 沈娇宁听到结果,松了口?气?,跟另外一个演奏二胡的一起?上台,分别说了一段感想,就下台了,市里来的吕副主席和廖主席等?人继续在?台上说着一些场面话。 她?才走到台下,就感到台上有个老师跟着她?一起?下来了,直接拉着她?走到门口?。 沈娇宁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中?间还掺了几个法语词汇,最后道:“都记住了吗?下次跳舞,以?上错误都不许再犯!” “你?……”沈娇宁眨眨眼,“就是早上晨跑那个啊?你?就是我以?后的芭蕾老师吗?” “是,我叫颜嘉明,我必须告诉你?,你?昨天有几个错误非常基础,都是基本功不够导致的。如果你?以?后还是这样,不管你?有多大的靠山,我都会开除你?。”他说得非常严肃。 沈娇宁也认真起?来了:“谢谢颜老师,我记住你?的建议了,保证下一次你?再见到的时候,这些错误已经全部都改正了。” 颜嘉明显然不信,他知道自?己刚刚说得很快,一般学?生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记住这么多东西,更何况:“你?们的入团时间是九月十五,只有半个月了,你?确定都能改正?” 沈娇宁笑了:“您也知道半个月提升这么多不现实?啊?刚刚不是说如果下次还犯,就要开除我吗,那我只好先说我可以?了。” 颜嘉明觉得她?油嘴滑舌。 “不过,我会尽量改的。”沈娇宁怕新老师真被自?己气?到,补了一句。 “你?知道Grandbattemee是什么吗?” 沈娇宁回答得很轻松:“大踢腿嘛。” 颜嘉明神色有些变了:“你?会法语?” “一点点,也就知道一些芭蕾基本术语。” 颜嘉明也就没再深究:“你?这半个月,自?己好好练,不要松懈,进团我要先考核。”他示意沈娇宁可以?回去归队了。 市文工团一行人走的时候,吕副团长跟颜嘉明调侃:“我看你?很满意这次这个学?生嘛,我还在?上面讲话,就迫不及待拉着她?出去认识了。” 颜嘉明淡淡道:“她?跳舞毛病太多,看着眼睛难受,就让她?提前改了。” 副团长不置可否,颜嘉明愿意收就足以?证明他是满意的:“总之你?收了她?当学?生,我就可以?放心了。真怕哪一天你?也被送去农场,就你?这脾气?,我怕你?在?那种地方一年?都活不下来。” …… 沈娇宁觉得这个新老师确实?很专业,因为他说的那些问题,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大多是因为身?体还没有经过足够多的芭蕾训练导致的。 毕竟满打满算,她?在?这里开始跳芭蕾还不到一个月。 有问题是正常的,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改正、进步。 沈娇宁回去后,问了董乔他们,为什么感觉还没公布结果,大家就好像都提前知道了。 几个人互相看来看去,最后说:“大家都觉得你?肯定会被选上啊,都是默认的了。” “要是你?都选不上,那这结果也不能服众啊。” “就是,连食堂的大爷大妈都知道我们小芭蕾的名号了。” 沈娇宁这才知道,原来在?她?努力?的过程中?,大家都已经认可她?的实?力?。 …… 这个结果,只有宗小琴不能接受。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沈娇宁一个知青,才被带到团里两?三个月,转眼间居然又要去市文工团了! 她?觉得该去市里的人明明是自?己,要不是张爱英当时把沈娇宁带回来,独舞的人就只有自?己一个,被老师们挑中?的人,当然也应该是她?! 而现在?,她?不但去不了市里,还莫名其妙被团里其他人排挤,大家都不跟她?说话了,连甄雪都突然跟沈娇宁亲近了起?来。 宗小琴觉得大家都被沈娇宁洗脑了,但她?枯坐着想了整整一天,也没想到办法。 百无聊赖间,她?发现一个从村子里选上来的女孩,正在?看识字本。 “红梅,你?看这个干什么啊?” “我想自?己学?写字。”她?很胆小,低着头小声说。 “嗯?你?不会写字?”宗小琴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道,“之前张老师让我们给?沈娇宁投票,我后来看过,除了一张弃权票,别的都是写了字的。那张弃权票是董乔的,你?当时怎么会写了?” 红梅眼神闪躲,没有说话。 宗小琴恍然大悟:“那张弃权票根本不是董乔的,是你?的!”她?眼睛一亮,“走,我们去找老师说清楚。” “小琴,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见怕老师,我不想去。”红梅快哭了,“再说,沈娇宁是真的跳得好啊,市里的老师都觉得她?好,我的一张票又有什么用呢?” 19、琼花6 红梅的力气没?有宗小琴大,被生拉硬拽着去了廖主席办公室。 廖主席沉默地听她们说完,平静甚至带了点不耐烦地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让她上台是我决定的,与投票无关。” 他根本没?有再给宗小琴争论的机会:“我不希望还有除了我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宗小琴完全懵了,她不明白主席为什么要这么偏心沈娇宁,就?因为沈娇宁见过首长?吗?还是因为被选去了市里? 她还没?从?廖主席偏心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旁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红梅突然开口:“主席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说出?去的。我是不识字才?没?写,要是我识字,肯定也投同意票。” 廖主席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宗小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如五雷轰顶。 这些人,全被沈娇宁洗脑了。 …… 沈娇宁在双彩县的最?后半个月过得很快乐,因为很纯粹,没?有什么来烦她的琐事,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跳舞。 大概是看她跳得好,陆续有不少人来问她舞蹈相关的问题。 沈娇宁带过学生,知道这些问题怎么说大家才?更能理解,又说得耐心,大家听她解答,总有一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感觉。 大家深入了解才?发现,原来她不仅仅舞跳得好,舞蹈知识也懂得很多。可惜她刚来的时候,觉得沈娇宁太清高,没?有及时跟人家交朋友,现在发现人家其实特别好相处,可是她都要走了,只能在心里惋惜。 在她的带动?下,文工团的整体氛围都比以前积极了许多,解散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留在排练室了。 沈娇宁想着那位即将再次见面的新老师,又默默把对自己的要求进一步提高,注重基础的稳固。 这天,她刚刚做完把位练习,一转身,发现董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在一旁专注地看着她。 临走在即,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跟他聊一聊。 “小芭蕾。”董乔看着她,夕阳从?窗口斜打到地面上,他的眼?神纯净温柔。 沈娇宁浅笑着应了。 她等了等,见董乔没?有下文了,主动?说:“我马上要走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犹豫了好久,终于问:“你看我……我能跳芭蕾吗?”他大概自己也觉得这问题有些可笑,问完不好意思?地盯着地面。 董乔比他们都要大一些,已经二十岁了,身高堪堪一米六出?头,即便是在这个小文工团里,也只能在群舞中表演一些杂耍。 沈娇宁看着他,很艰难地斟酌语言:“一般来说,我不会打击任何想学习芭蕾的人……” 董乔笑着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没?那么脆弱,你不用?说得那么小心。” 沈娇宁也笑了:“要是喜欢的话,就?算不能走专业,自己跳着开心也可以的呀。” “我也未必真的喜欢芭蕾,”他轻轻摇头,“只是每天看着你跳得那么开心,我就?想,芭蕾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吗?它真的可以给人带来这么多的快乐吗?” “嗯……”沈娇宁沉思?了一会儿,“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她站起来:“起立!” “嗯?”董乔跟着她站起来。 “虽然我不敢说能把你教到什么程度,但是简单地教几个动?作还是可以的,让你亲自感受一下芭蕾的魅力。”沈娇宁见他同意了,继续道,“那我就?先教芭蕾的站姿。要这样?站,两侧脚跟相接,脚尖朝外……” 董乔跟随着她笨拙地调整脚步,他看着女?孩儿认真的脸庞,心想,她是真的热爱芭蕾。 ……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团里给沈娇宁和另一位二胡演奏者邹茂才?准备好了车票,廖主席亲自把票交到他们手上,鼓励了一番,送他们车上。 沈娇宁扛着她的大行李,坐上整个车身都在震动?的大巴,隔着车窗跟文工团员们挥手道别。 她正内心有些许怅然,甄雪忽然冲出?来,示意她把车窗推开。 “小芭蕾,二胡哥,接着!”她扔上来两个小铁盒,“你是我们戏班……不是,我们文工团的骄傲!去市里好好表现!” “知道了,你也要保重啊!” 大巴开动?了,那些人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渐渐地,终于看不见了。 沈娇宁着实没?想到甄雪最?后还会来这么一下,那一瞬间她眼?睛都热了一下,好险被她压下去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把一个盒子递给旁边的邹茂才?,自己拆另一个。 里面是几包洒了白糖的饼干,还有一些糖果,不多,但都是这个年代多少人一年都吃不上几回?的东西。 邹茂才?也看到了,他垂下眼?,轻声说:“戏班改文工团的时候,老班主刚走没?多久。甄雪那时候是真伤心,但她爹妈哥哥都决定了,她又违逆不了。有时候她是嚣张些,但我们都不会跟她硬碰硬,就?当妹妹哄着。” 沈娇宁看了他一眼?,邹茂才?外表秀气文静,说话也慢声细语,是个挺有古典气质的男孩子。 “时代如此,没?办法。”她轻叹一声,好好收起了甄雪扔上来的盒子。 …… 下了车,市文工团里派了人在车站等他们,来了一男一女?,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应该也是文工团成员。 沈娇宁和邹茂才?到了新地方,心里都还有些兴奋,但来接他们的那个女?生一看到沈娇宁,就?撅起了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邹茂才?用?眼?神问她,怎么得罪人家了? 沈娇宁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跟他们应该从?来没?有过接触才?对,得罪他们更是无从?谈起。 因为这个女?生直接写在脸上的态度,他们去文工团的路上整个气氛都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只有那个叫周峻的男生偶尔给他们介绍一些东西,沈娇宁和邹茂才?礼貌地应着。 终于到了文工团,周峻把他们带到一间空办公室:“你们先坐会儿,今天市里在颁奖,领导老师们都去了。你们今天要填一些表格,然后就?能给你们分宿舍了。惠倩,你去孙老师那边把表格拿来。” 叫惠倩的女?生出?去了,沈娇宁趁机问周峻:“师兄,我能不能问一下,那位师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 周峻被这么一问,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看了看惠倩还没?回?来,含糊道:“我们团里的芭蕾老师特别帅,所以女?生们都对他有点……那种意思?,因为你是跳芭蕾的,长?得又、又漂亮,所以她就?有点小情绪。” 虽然这位师兄十分腼腆,但沈娇宁还是听懂了:“你是说颜老师啊?” “对,你们已经认识了吗?” “之?前来我们县选人的时候见过一面。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师姐不高兴了呢,不是就?好。” 周峻忙道:“没?有没?有,而且惠倩也不是跳芭蕾的,平时跟你接触不多,放心。” 正说着,惠倩拿着表格进来了。 沈娇宁填完表格,交给惠倩的时候,不经意地似的说了一句:“师姐,咱们这儿的老师严不严啊?颜老师来招人的时候说,我要是跳不好就?要把我开除了,我都紧张半个月了。” 惠倩准备给她写宿舍号的手顿了顿,“他真这么说?” “是呀,还说了我一堆毛病,这老师是不是特别凶?” “颜老师是挺严格的。”惠倩对她的脸色好了不少,手下一不留神,本来想给她分一个朝北的宿舍,结果写了个朝南的,“一会儿我跟你一起把东西拿到宿舍。” “谢谢师姐啊!”沈娇宁笑得格外真诚。 邹茂才?和周峻暗暗给她比大拇指,这个姑娘比他们想象中更聪明一点。 这里的宿舍楼和双彩县截然不同,每个人都自己单独住一个房间,老师们和团员们都住这里,男生住低层,女?生住高层。 邹茂才?去了二楼,惠倩和沈娇宁一起上四楼。 沈娇宁看着有阳光照进来的宿舍,床、书桌、衣柜俱备,甚至还能自己做饭。 “师姐,这里的宿舍也太好了,我们以前四个人住一块儿呢。” 惠倩得意道:“不然那些小村子小县城的人,怎么都挤破脑袋地想来市里呢。” 沈娇宁顺着她的话说,不着痕迹地夸她,把惠倩夸高兴了,慢慢放下戒备,跟她说了团里的不少事。 包括食堂星期几的菜最?好吃,要早点去,晚了就?买不到了;团里谁家是有背景的,注意不要得罪他们等等。 “今天是市里给救火英雄们颁奖呢。我们这地方,山多树也多,容易起火灾。上个月有几天特别热,连着好多天没?下雨,结果山上就?起火了,站在宿舍里就?能看到火光。”惠倩叹了口气,“后来是驻扎在这边的一支特种部队上去,终于把火灭了,牺牲了两名战士。” 所以领导们都不在,迎接新团员的事交给了两个资历高的团员。 这话题有些沉重,惠倩觉得自己说多了,语气一转:“咱们团里平时训练还是挺紧张的,也要进乡里演出?。你们跳芭蕾的平时最?傲气,不过每次进村演出?,最?不受待见的就?是你们,你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呢?”沈娇宁忙问。 “你们毛病多呗,一个个用?鼻孔看人,老百姓又看不明白你们在跳些什么,当然不受待见了。” 沈娇宁知道,芭蕾从?国外传进来,到被百姓接受,是有一个过程的,但现在应该已经慢慢被接受了才?对:“跳样?板戏呢,样?板戏都是百姓爱看的题材?” 惠倩摇头:“没?那么简单。跳一个片断大家不知道前因后果,跳全本不可能整个演出?时间全给你们芭蕾啊,而且人也不够。颜老师应该也在想办法。” 说到颜老师,她又开始嫉妒了:“我该回?去了,最?后看在你跟我还算说得来的份上,奉劝你不要喜欢颜老师,你抢不过刘思?美?的,而且我听说颜老师在国外有女?朋友!” 刘思?美?就?是惠倩刚才?说过,不要得罪的人之?一。 “师姐,你等一下。”沈娇宁从?包裹里拿出?两盒提前准备好的芝麻糖,“今天谢谢你和周峻师兄,另一盒麻烦你帮我带给他。” 惠倩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那么大方,你家里也不简单。”出?手就?是两盒芝麻糖的。 沈娇宁笑着说:“来了这里就?是想好好跳舞,别的都不重要。” “算你上道。这么想就?对了,有事来402找我。”这回?才?算是真正接纳了她,趁手的时候,不介意帮点小忙了。 …… 沈娇宁顺利进入市文工团,远在京市的姜玉玲,正在跟女?儿打电话。 “依依,沈娇宁进市文工团了,肯定是你爸给她打了招呼。” “去就?去了,反正又比不上部队。”沈依依不但不觉得沈娇宁进市文工团给自己造成了威胁,反而有种奇异的快感。 原本进部队的机会成了自己的,而沈娇宁,在乡下地方折腾了一年多,进个市里都觉得是天大的喜事了。 “也对。”姜玉玲一向很听女?儿的,“就?是上回?真以为她死在乡下了,准备了一笔钱想去处理,结果人没?事,钱全被她拿走了,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还心疼。” “什么?她居然把钱收下了?是你给她的还是爸爸给她的?” “钱都是我拿着的,但你爸爸说给,我也没?法拒绝呀。”姜玉玲委屈道。 沈依依听了脸色有些不好。 经过她十几年的努力,沈娇宁现在的脾气她最?清楚,那就?是愚蠢又傲气,但凡激将一下就?受不了了,这些年她靠这个弄到了很多本该要给沈娇宁的东西。 可现在,沈娇宁居然都知道要钱了?沈依依觉得不对劲。 “怎么回?事,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沈依依把玩着手腕上的梅花手表,目光沉沉。 姜玉玲就?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道:“我觉得应该是在乡下吃了苦头,知道钱的重要性了,就?不像以前那样?傲气了呗。” 沈依依一时没?想到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暂时认同了母亲的这个说法:“以后有关她的事及时告诉我,还有沈聪,你别太纵容他,多管着他好好读书。” “知道了,聪聪挺听话的,那我挂了啊。”姜玉玲答应得敷衍,显然没?怎么听进去。 沈依依看着挂断的电话。 上次母亲跟她说沈娇宁死了,她还觉得沈娇宁死得太容易了。 没?死更好,她要让沈娇宁亲自体会一下,那种终其一生都只能羡慕仰望别人的痛苦。 20、窗花舞1 市文工团要求大家出早功,时间是六点半,比县里早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第二天一早,沈娇宁按惠倩说的时间到集合地点,见到了这?里所有人。 她在人群中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颜嘉明,周峻说得很对,颜老师确实帅,哪怕一件背心,一条运动裤,都让人忽视不了。 不过她见多了长得好看的人,有免疫力。 沈娇宁往颜嘉明那边走去,他?看了沈娇宁一眼,给她介绍:“这?几?个是跟你一样跳芭蕾的师兄师姐。” 一个男生,四个女生。 几?个女孩子都是脖颈修长,微微抬着头的,惠倩说她们拿鼻孔看人,原因大概就在这里。沈娇宁知道,这?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只是长时间练习芭蕾养成的仪态而已。 “师兄师姐好,我叫沈娇宁。” 打完招呼,颜嘉明让他?们自己去练早功,单独带着沈娇宁进了一个排练室。 “先量身高体重。” 他?指了指墙,那里画了刻度,等沈娇宁站过去,颜嘉明拿着块板子,压着她的脑袋量:“一米六三,凑合。上称。” 沈娇宁又站上体重秤,八十三斤。 颜嘉明在一个本子上记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平时多吃点饭,注意补充蛋白质,在我这?里会很累。以后身高体重每个月都要量一次,脱鞋。” “啊?” 他?勾起一个笑:“你要我说法语才能听懂吗?”语气十分欠揍。 沈娇宁深吸口气,心想,惠倩师姐她们一定?是因为不了解这位老师,才会带着幻想和光环看他?。 她直接把鞋蹬了,赤脚站在排练室的地板上。 颜嘉明没再说什么,蹲下来,拿着皮尺给她量足长。 沈娇宁看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等他?拿出皮尺才明白他要干什么。 虽说是量足长,但这?样被人盯着脚,她还是有些不自在:“老师,我自己带了足尖鞋的。”她的脚被颜嘉明捏在手里,像个摆件似的翻来覆去看,这?量得是不是也太仔细了点,要这?么久吗? 颜嘉明给她两只脚都量了一遍,站起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记录数据:“明天会送你两双,算是见面礼?舞鞋是消耗品,不嫌多。” 他?写完,像是普通聊天一般,随意道:“你的足弓很完美,脚背是你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脚型也很漂亮,廖主席跟我说你是从古典转芭蕾的,看来是真的。” 颜嘉明原本是想让她脱鞋自己量的,但是见她不知怎么闹起了脾气,鬼使神差地蹲了下去。 正好那天看她跳舞,觉得她脚背不错,只当顺带了解学生的情况。 可是等他?把脚握在手里,才发?现她的双脚很漂亮,小巧,每一个脚趾都粉嫩莹润,骨肉均匀——从小练习芭蕾的人,脚多多少少都会变形,可见她真的是半路出家。 沈娇宁莫名有些耳热,摸了摸耳垂,强自镇定?着穿上鞋:“中间确实跳古典比较多,不过以后就专注跳芭蕾了。” “你们廖主席还说,你有很杰出的舞蹈创作才能,希望我们能给你发?挥才华的机会。”颜嘉明合上册子?,淡淡道。 沈娇宁这?下脸都红了:“廖主席还直接跟您说了啊?”她现在也就是偶尔灵感来了会构思,没想过一到新地方就嚣张地让大家都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啊。 先当个小透明默默进步才是她现阶段给自己定?的目标。 “那倒没有,他?给你写在档案上的,我看了。” 沈娇宁更不好意思了:“还写档案上了?”她习惯性地想伸手拽辫子?,摸了个空,想起来今天终于扎上了久违的芭蕾盘发?,只好讪讪放下了手,“那个,老师,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廖主席他?们就是……就是爱才心切,忍不住多夸了夸?” 颜嘉明轻笑:“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你在这里短时间内肯定跳不了主演。这?段时间在排《白毛女》片断,你先跟大家一起跳窗花舞。” 《白毛女》里的窗花舞啊…… 沈娇宁点头应了:“四个伴舞之?一?” “对,你来了正好够四个伴舞和喜儿。” 沈娇宁识趣地没问谁跳喜儿,反正不是她,等大家一起排练,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上次跟你说的还记得吗?进来了,要先考核。”颜嘉明双手背在身后,示意她可以开?始表演了。 沈娇宁当然没忘,她刻苦地训练了半个月,就等着来了这?里,让新老师看到她的进步。 她换上舞鞋,把那天跳的吴清华独舞重新跳了一遍。 上次的那些问题,她已经纠正得差不多,基本功也扎实了不少,这?回?应该可以让他满意了。 沈娇宁跳完最后一个动作,缓缓收起手臂,带着微笑看他?。她说过那些毛病她不会再犯的,她做到了。 却见颜嘉明很失望地摇摇头:“你退步了。” “怎么会?”这?个评价是她根本没有想到的,“你说的那些点,我明明都已经注意改正了。” “动作上确实到位了一些,但这?个程度,这?里每个人都能达到,而你把你最大的优点丢了。” “什么优点?”沈娇宁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问出口了。 颜嘉明又摇了摇头,皱眉:“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优点吗?是你的情感爆发?力啊。我那天看到的,是一个眼里有火花闪过的女战士,不是只有舞蹈动作的花架子演员!” “情感……”她喃喃道。 这?段时间只顾着技巧提升,专注动作细节的到位,居然忘了代入人物。今天的舞,她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以为今天只是一个舞蹈技术考核,没想到颜嘉明要求更高,他?要看的是一场完整的表演。 “算了,你才刚进来,先跟着慢慢学,就从窗花舞开?始。” 这?一通下来,五个师兄师姐已经练完早功,一起走进了排练室。 打头的师姐个子最高,进来先在沈娇宁和颜嘉明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这?才走过去排好队伍。 很快,沈娇宁就知道了,这?位师姐就是惠倩昨天说的刘思美。她刚刚那个眼神的含义就变得很好理解,就是见沈娇宁和老师单独在排练室那么久,担心他?们之间会有什么。 沈娇宁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提醒,以后私下要注意和颜老师保持好距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和另外三个女生加上那个男生,被颜老师安排去做把杆练习,只有刘思美和他?们不一样,已经在指导她舞蹈动作了。 无需过多猜测,喜儿的人选昭然若揭,就是刘思美。 沈娇宁扶在把杆上,努力克服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造成?的酸痛感。 没关系,只要每一次练习都做到位,以后她也可以跳喜儿。 …… 半天训练下来,沈娇宁已经腰酸腿疼手抽筋,老师说完解散之后,她直接原地坐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去换衣服鞋子?。 她之前觉得自己体能不够,显然太正确了。 自己练习和有专业老师盯着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体力上的问题在这里暴露无遗。把杆练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颜嘉明就开?始一边指导刘思美,一边时不时分神喊她的名字,提醒她注意腿的高度,不要掉下来。 而站在她前面的四个师兄师姐,居然都还能保持稳定。这?是体力,也是实力。 沈娇宁两辈子?头一回?因为动作不到位,被老师这?么频繁地喊名字。但凡她脸皮稍微薄一点,都要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颜老师之?前说让她跳窗花舞的时候,她直接问了是不是跳伴舞,而不是能不能跳喜儿,否则大概能被笑话一年。 “你怎么样啊?我扶你一起去食堂。”一个师姐见她状态不太行,过来问她。 沈娇宁记得她叫焦梦玉:“谢谢师姐,今天确实是太累了。” “叫我梦玉,刚开?始都是这样的,颜老师要求高,我们刚来的时候都被折腾得受不了,熬过来了就能进步很多。” 沈娇宁深以为然:“连续三个小时的把杆,这?练下来能不进步吗。” “不过进步也有快有慢的。”焦梦玉挽着她一起去食堂,“思美就是我们中间进步最快的,听说她四岁就开始学芭蕾了。你学得应该还不久,两三年?” 沈娇宁没说她从练足尖开?始算,其实才一两个月:“嗯,差不多。” “那就正常了。你学的时间短,刚开?始是会比较辛苦,但是你进步也会更大呀。” 沈娇宁和焦梦玉到了食堂,不约而同地点了一大盘饭菜,她们看着彼此的饭菜,相视一笑。 “都以为我们学跳舞的就要少吃保持身材呢,谁能知道我们不多吃点,连训练都坚持不下来。”焦梦玉感叹。 沈娇宁先喝了口汤:“所以我们要感谢颜老师的训练方法,至少让我们可以放心吃饭,不担心身材问题。” “不过啊,小宁,我可以这?么叫你?”见沈娇宁连连点头,她又继续说,“你平时吃饭还是要算着点,虽然这里的待遇不错,但我们这个吃法吃一个月也够呛。我一般早饭和中饭会吃饱,晚上就少吃一些,练完晚功直接睡,这?样工资够撑一个月,每个月量身形也不会出问题。” 这?是告诉她经验之?谈了。 虽然她现在不缺钱,但还是感激地说:“谢谢你呀,梦玉。” 吃完饭,她们一起回了宿舍,这?才发?现,她们俩的房间正好就在隔壁,于是约了下午也一起去排练室。 沈娇宁其实没有午睡的习惯,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一沾到床就陷入了梦乡,听到有人大声敲门才猛然惊醒。 下午还有训练! 她一坐起来,才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全靠意志撑着去开门。 “小宁,你收拾好了吗,我们快走。” 沈娇宁默然,抬手摸了摸睡前没有解开的丸子头,还好,没乱,衣服也是穿着睡的,现在正好省了她的时间:“好了,走。” 下午没再做基训,开?始正式排练舞蹈。 窗花舞是《白毛女》中,要过年了,几?个女孩子一起贴窗花的一段舞。除了女主角喜儿,还有四个伴舞,因此这一段舞也被称为中国的四小天鹅。 惠倩昨天说,芭蕾舞是百姓们最不爱看的,颜老师也正在想办法。 可能这段舞就是颜嘉明暂时的策略,她来了,人数正好够跳这一段,而过年贴窗花是传统,大家都能看懂他?们在跳什么。 下午之?后又是晚功,练到最后,大脑几?乎已经一片空白,全靠肌肉记忆在跳动。 沈娇宁正式进入市文工团的第一天,就以高强度的训练告终。 后世舞者们在观看这?个年代的前辈们留下的作品时,总会感慨为什么前辈们能那么稳、那么厉害,沈娇宁今天有了切身的体会。 她自认已经是很刻苦的人,可是在这里,大家稀疏平常的训练状态,就远远大于她以前的训练量。 为什么五十年后的舞者反而比不上处于贫瘠年代的七十年代舞者,为什么一些经典动作会失传,为什么芭蕾艺术再也没有出现过脍炙人口的经典之作?沈娇宁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用热毛巾敷着腿,放松肌肉。 她想,既然七十年代就已经有了如此经典的芭蕾作品,五十年后,芭蕾应该有更多更经典的作品才对。 不能说来说去,永远都只有《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 …… 沈娇宁心里有壮志宏图,可惜她现在还处于被基本功折磨的状态。 每天早上下楼,是她最痛苦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是小美人鱼,有种肌肉被撕裂的痛感。 硬生生地扛了一个星期,身体才逐渐适应了这?样的节奏。 这?天晚功结束之?后,焦梦玉和沈娇宁一起回宿舍,路上说起演出的事。 “为什么这?次进村演出突然推迟了?”这?是颜老师刚刚宣布的消息。 焦梦玉道:“你还不知道呀?因为市政府那边说了,要我们先举办一个慰问演出。就是之前火灾,有不少救火人员受伤。” 这?件事沈娇宁是知道的:“那颜老师怎么没说呢?” “因为演出没有我们的事儿呀,我们到时候过去看就行了。” “没有我们?” “是呀,说是大家都不喜欢芭蕾,就想看点热闹红火的,吉利。”焦梦玉说,“没有就没有,反正我们工资又不比他?们少,还省事儿。” 沈娇宁看颜嘉明训练他?们的那个劲头,着实没料到芭蕾已经在文工团里被排挤到了这?个程度。 焦梦玉看到她的神色,笑道:“你还嫌这?几?天不够累呀?要是这回?有我们,我保准你现在连跟我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去看一天演出就当放假嘛,人家领导、救火官兵才能有的待遇,我们这是享福了!” 21、窗花舞2 没过几天,早上集合之后,沈娇宁他们就和文工团的其他人一起,去了市政府提供的演出场地。 沈娇宁看到其他人手里?都拿着演出服,乐队的人手里?拿着乐器,只有他们芭蕾的几个人,什?么都不用准备,跟在文工团队伍的最后。 这个慰问演出,真的只有他们不用上台。 焦梦玉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挽着她的胳膊,小声道:“以后我们上台的机会多的是,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 “我知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芭蕾,芭蕾也可以热闹啊。” 走在前面的刘思?美听到了,回头看了沈娇宁一眼,不过没说话,很快又正视前方,继续向前走。 沈娇宁在市里?的这几天,除了练功太累,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比起在双彩县的日子安逸了太多。 她把这一切归之为这里?的训练量太大了,能好好练下来就不错,大家自然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想舞蹈以外的事。 “你说得对,就当休息一天,看别人表演也能有进步。”沈娇宁说。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啦。”焦梦玉长得很白净,笑起来柔柔的,“要是可以,我都想边磕瓜子边看呢,小时候过年去看戏,就最意思的就是嗑瓜子吃糖果?了。” 沈娇宁顿了顿,默默从兜里?掏出几颗糖:“嗑瓜子是不行了,不过吃糖果?还是可以的。” 焦梦玉又惊又喜,声音一下子没控制住:“你怎么想到要带糖!” 这下,连走在一边的颜嘉明都看过来了。 他原本走在刘思?美的斜前方,干脆往回了两步,从沈娇宁手?里?顺走了一颗糖:“有好东西都不先给老师。” 沈娇宁笑了,她是怕其他人不要才没说,当下先把手?里?几颗给了焦梦玉,又从口袋里?把剩下的全拿了出来:“正好,麻烦老师帮我分?给师兄师姐们。” 颜嘉明嗤笑一声,不过还是帮她把糖分?了,大家跟他道谢时,就说糖是沈娇宁的,要谢就谢她。 于是沈娇宁收获了所有师兄师姐们的道谢,连刘思?美都回过头说了声谢谢。其实除了焦梦玉多拿了几颗,其他人也就每人分到一颗而已。 颜嘉明分完糖,没急着回队,走在沈娇宁身边:“你心态挺好的啊,不能演出就带糖过去?你当看戏呢?” 焦梦玉见老师误会了,想帮沈娇宁解释:“老师……” “让她自己说。”颜嘉明道。 沈娇宁微侧过脸,看着颜嘉明:“老师,我觉得你心态也挺好的呀,我们都上不了台了,你还有心情吃糖啊?” 颜嘉明想了想,认真说:“那不一样,我是因为可以吃,就显得特别好吃。”他说完,没再多留,大步回了原来的位置。 沈娇宁哭笑不得,原来这位老师在训练之外,也没有那么严肃。 “吓死我了,刚刚我还以为颜老师要批评你呢,那我就成罪人了。”焦梦玉等老师走了,才敢悄悄说了一句。 她们之后就没再说话,怕不小心再把老师引过来。 …… 演出地点在绵安市中心剧院,根据焦梦玉介绍,他们平时除了去各个县、乡、村演出,来的最多的就是这里?。 在其他人进了剧院就开始匆匆忙忙地换衣服、化妆时,几个跳芭蕾的连带着老师都无比悠闲。 从到了地方开始,他们就坐在一边休息,旁观其他人慌乱的全过程,中午和大家一起吃了政府提供的中餐,然后就在台下看他们彩排。 剧院还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糕点和汽水,其他人没工夫吃,芭蕾这几个都是能吃的,边看边吃,不亦乐乎。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只有他们心情放松,真像是训练累了出来放假似的。 惠倩彩排完,从台上一下来就跟沈娇宁说:“你别吃了,我刚刚一边跳舞,一边看你吃东西,都给我看饿了。快快快,有什?么吃的给我也来一口。” 沈娇宁把放在箱子里?的鸡蛋糕递过去:“剧院刚刚让人送来的,你们都忙着排练呢。要不跟你们老师说一声,给大家分?一分?,估计也都饿了。” “不不不,”惠倩连连摆手?,“上台前老师不会?同意我们吃这些的,我也就偷偷吃一口。”果?然,她只吃了一小个就停下了,“你们吃,不吃白不吃,我们一会?儿晚饭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 沈娇宁以为她说的是要上台的人,晚饭不能吃太饱,便没在意,结果?到了晚饭时,她发现自己的晚饭也比中午砍半了不止。 颜嘉明看她拿到饭后,满眼都是“为什么这么少”的疑问,说:“饭是统一的,我们团里的传统,上台前的一顿饭能少吃就少吃,能不吃就不吃,政府负责订饭的人都知道。你们今天动得少,也别吃太多了。” “还有,练功一天都不能断。等一会?儿他们去候场,离正式开始表演还有一个多小时,场地空出来了你们就开始练功。” 大家齐声应了,才开始吃这份少得可怜的晚饭。 吃完饭,要表演的人陆陆续续去了另一边的后台,这里?的场地一下子空了许多,颜嘉明让他们做了几组基础动作,就开始继续排窗花舞。 …… 七点十分?,演出即将开始。 这次的观众都是领导和军人,已经全部整齐有序地进入了观看席,等待着演出开始。 一个人跑到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对身边的人说:“团长,我刚刚去上厕所走错路,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谁?”说话的人冷硬肃然。 “之前咱们去双彩县,搭我们车的那个文工团小姑娘!她跟市团的那些人在一起跳舞呢,你说她是不是升到市里?来了?” 顾之晏神色毫无?波澜:“我怎么知道?” 程佑也没在意,他们团长就是这性子,他已经习惯了:“我觉得她肯定是升了,我当时就觉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就在县里?呢。来了市里?就太好了,我们一会?儿就能看到她跳舞了!” 见团长没说话,程佑又补了句:“您就等着看,我刚刚看她跳得特别好,而且比在双彩县的时候又漂亮了不少!” 在程佑跟顾之晏说话的时候,颜嘉明带着沈娇宁等人悄悄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坐下。 没过多久,演出正式开始。 这些节目虽然沈娇宁他们已经看过一遍彩排,但?正式演出和彩排的感觉又有所不同。 有些人在台上太过紧张会?发?挥失常,不过文工团员们都经过千百次重复的训练,哪怕再紧张,头脑再空白,也能凭着身体的记忆把整个舞顺下来。 因此反而是超常发挥的人更多,正式上台比彩排时更投入,整体演绎更饱满。 沈娇宁看得聚精会神,这么看下来,她才发?现惠倩和周峻的功底非常棒,哪怕是群舞,也能看出他们俩的动作比其他人更浑厚自然,用古典舞的术语来说就是,身韵极佳。 想来老师们让惠倩和周峻去接新团员,并不仅仅因为他们俩资历老,也有更看好他们的原因。 她还注意到了邹茂才。跳舞的人乐感都不差,她凝神听了听,就发现邹茂才的二胡很棒,才来市里?一周多,这么一听,二胡在其他乐器声中,竟然一点都没有拖后腿。 原来这才是市里?选人的标准。 作为仅有的两个被选进市文工团的人之一,沈娇宁现在居然觉得,她当时应该是不太符合标准的,难怪颜老师当时一见面,就先说了她一大堆问题,一进团就是这么严格的训练。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转头看了旁边的颜嘉明一眼。 “干嘛?”颜嘉明发觉她的视线,目光从舞台移到了她脸上。 沈娇宁摇摇头,继续看演出。 演出进行到大半,沈娇宁就饿了。 她最近特别容易饿,今天晚饭吃得少,刚刚又跳了一个多小时的舞,饥饿感一下子就涌上来。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口袋里?拿糖,什?么也没摸到,才想起今天已经把糖都分给大家了。 沈娇宁忍着饿,撑了一会?儿,不但?饿,甚至开始头晕,忍不住把手?撑在扶手上,支着脑袋晕晕乎乎地看演出。 “怎么了?”颜嘉明就在她旁边,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 “老师。”沈娇宁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嗯?” “我饿。” 颜嘉明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颗糖,放在她手?里?:“吃。” 沈娇宁一看,这不就是她自己的糖吗:“我早上明明看到你吃了啊?” “吃了一颗,留了一颗准备看演出吃的。” 沈娇宁明白了,估计是给师兄师姐分?完,还多出一颗,没想着还给她,自己留下了。 她拆开包装,含进嘴里:“我自己的,就不说谢谢了啊。” 观众席上光线暗,她没注意到,在她跟颜嘉明说话的时候,刘思?美一直看着他们。 一颗糖稍稍缓解了头晕,但?是过了一会?儿,她依然饿得难受,纠结半晌,还是决定跟老师请假:“我能不能出去吃点东西?” “去去,吃完快点回来。”颜嘉明倒没在这种事情上为难她。 沈娇宁应了一声,弯腰溜出观众席。坐最后一排的好处就是出去也没人注意。 她知道白天那个准备室里还有不少鸡蛋糕,直接就往那边走。 一推开门,本以为没人的准备室里,居然站着两个穿军装的男人,似乎在说什?么事情,听到开门声一起转过了头。 沈娇宁一看,其中一个她还认识,就是在双彩县碰到过几次的好心团长。 顾之晏看着面前的白衬衫女孩儿,蹙眉。 难怪前几个节目没看到她。 她这时候不去准备上台,跑这里?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夹子,晚上11点更新~ 22、窗花舞3 沈娇宁看到有人在说正事,略一纠结,决定还是不进?去拿鸡蛋糕了,才刚往后退,却听到有人说:“等一下。” “您喊我?”沈娇宁不确定地说。 “嗯。”顾之晏点头,匆匆跟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那个军人听完,对他敬了个礼,走了出去。 军人手里?抱着档案袋,经过沈娇宁的时候,还对她点头示意。 沈娇宁给他让路,一抬头,对上了顾之晏的眼神:“团长,喊我留下来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沈娇宁茫然地看着他:“我有事?”她有什么事啊,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顾之晏道:“你肯定是有事才这个时间来这里?。你忙,我走了,不打扰你。” 沈娇宁反应过来,深感这位团长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不用挨饿真是太好了:“谢谢您啊团长。” 等他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沈娇宁才走向那几箱糕点。 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今天来看演出的都是市领导和救火官兵,所以这位团长也去救火了? 难怪她后来没有在双彩县再见过他,原来是来市里?了啊。 顾之晏走出门后,并没有立刻走,关门时手上用了巧劲,门便留了道缝隙,刚好够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文工团姑娘,直奔角落里放着糕点的大箱子,拿起一个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顾之晏没想到他出于谨慎观察了一下,居然看到人家小姑娘出来偷吃东西。他手上一动,那道缝隙彻底合实?,大步走回了观众席。 沈娇宁吃得正香,突然感觉门好像动了一下? 她警惕地收起手里?的蛋糕,等了一下没人进?来,应该是风吹的。 拿出来,继续吃。 …… 等沈娇宁重新回到观众席,颜嘉明幽幽道:“你再不回来,这都要散场了。” 沈娇宁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一不小心就多吃了点,省得回去以后半夜又饿。 她看了一眼台上,发现颜嘉明没夸张,已经开始倒数第二个节目了。她吃饱了精神很足,认真看完了倒数第二个节目,最后一个节目进行到一半,就和大家一起去了后台。 他们不用上台表演,但是最后的集体谢幕,还是安排他们也一起上去。 沈娇宁站在台上最角落的位置,听着如雷般的掌声。在场大部分是军人,鼓掌都是整齐划一的,看起来格外震撼。 但她知道,这掌声其实与她无关。她想,休息虽然轻松,可就算是为了这样的掌声,也还是要上台啊。 程言无愧于他的侦察兵出身,哪怕沈娇宁都快被挤到大幕里?去了,也还是一眼看到了她,赶紧跟顾之晏说:“团长,你快看,最边上那个白衬衫,我就说她是升到市里?了。奇怪,人明明就在,前面那些节目里怎么都没有她,亏我还每个都认真找了。” 顾之晏心道,别人演出的时候她正躲着吃东西,能看到才怪,说出口的却是:“部队培养你的侦察能力,就是为了让你看小姑娘?” “我这是物尽其用嘛。”程佑说。 可惜他没能多看几眼,部队就要统一离场了:“希望部队文工团也能多招几个漂亮点的,等我们明年回去就能天天看到了,在这里?难得看一回演出。” 顾之晏闻言,瞥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可以在这里?多呆两年。” …… 谢幕之后,台上的演员依次往下走,走在最后的沈娇宁被人叫住。 她转身看过去,对面是两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应该挺有地位,不过她一个都不认识。 蒋秘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给她介绍:“这位是我们绵安的康市长,我是他的秘书,姓蒋。” “康市长好,蒋秘书好。” 沈娇宁打了招呼,心里?却有点打鼓。不知道市长把自己留下干什么,她今天都没表演,应该不是要夸她。 “这是你父亲让我转交给你的,我想着你们文工团今天要来这里?演出,就顺便给你带过来了。”蒋秘书递给她一个信封,“你在这里?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政府楼的秘书办公室找我。当然直接找康市长也可以,只是他平时比较忙,不常在办公室。” 沈娇宁明白怎么回事了,收下信封:“谢谢。” 蒋秘书说完,又往她旁边看了看,像是在找谁,沈娇宁正揣测着,就听他说:“思美,正好你也在,过来。” “康市长,舅舅。”刘思美走过来就喊人,显然她早就认识市长。 沈娇宁想起惠倩说刘思美有背景,别去招惹她,原来是这样的背景。 “思美,娇宁新进文工团,以后你们在一起跳芭蕾,要?多照顾一点妹妹。” 刘思美看了沈娇宁一眼,略一颔首:“我会?的。” 蒋秘书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和市长一起走了。 沈娇宁转身准备下台,才发现芭蕾的几个人都还留在台上,显然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除了颜嘉明,大家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沈娇宁手里?的信封上瞄,那可是市长秘书亲手交给人家的。 焦梦玉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家里是做什么的?竟然能让市长秘书给你送信,他还把你介绍给市长认识,以后你就是在市长面前露过脸的人了。” 沈娇宁捋捋头发,很自然地说:“就是挺远的亲戚,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文工团地址,他们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才托了蒋秘书帮忙的。” 其他人都信了她这番说辞,因为他们知道沈娇宁是县里?选上来的,如果家里有比蒋秘书还厉害的人物,当初就会直接让她进?市里?。 只有刘思美听她这么说,又看了她一眼;而颜嘉明,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 但他们都没说什么,沈娇宁也就无所谓他们心里?怎么想。 …… 到了宿舍,沈娇宁开始拆信封,她倒要?看看沈首长写了些什么东西,非得让市长那边转交。 其他人以为蒋秘书是把她介绍给市长认识,但在她看来,应该说是把市长介绍给她认识才更准确。 这封信应该本来是给了市长的,但人家毕竟是个市长,她也算是晚辈,所以让秘书代为转交。 沈娇宁拿出了里?面的信纸,一开始是慢悠悠地看,但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目十行扫完所有内容,气得直接把信纸拍在了桌上。 沈首长这封信写得不可谓不情真意切,他先说看了自己之前寄过去的信,心里?十分难过,觉得她在外面受委屈了,对她和她亲生母亲心里?有愧;又说知道她这些年,在家里?过得不开心,父女之间总是有各种矛盾难以调和。 零零散散写了一大堆,最后终于写到了他的主要目的,他要?自己跟顾之晏、书里的那位上校结婚! 沈娇宁拿过杯子,灌了几大口凉水,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怒气。 知道她在家里?不开心不想回家,就想干脆把她嫁出去,认为她到别人家就可以享福,这是一种什么思想? 亏她之前居然还觉得,这位首长应该没有原主认为的那么差劲,原主那么恨他,是沈依依的挑拨占了大部分原因。 但她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沈娇宁干脆利落地把信纸连带信封一起扔了,拿出上次撕了方格纸后线装对称处自动掉落的纸张,刷刷刷地开始写。她连重新撕一张纸都嫌浪费。 她写得很直白,这些年她确实过得不好不开心,从客观情况来看,沈依依就是过得比她好。 他作为父亲,不应该让另外一个男人来补偿她,即便以后她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人,人家对她好,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与沈首长没有丝毫关系。如果沈首长真的想要弥补,她也给出了方法,每次愧疚时就给她寄钱寄物资即可。 最后她还强调了,不要?再麻烦其他人给她转交信件,任何包裹钱物信件都直接寄到文工团。 写完这些,她才舒出一口气,去洗漱了一番,躺下来,打算明天吃完中饭就去寄信。 她知道,书里沈依依重生前的那一世,原主和父亲其实关系很好,当时沈首长也想要她跟顾之晏结婚,可见是真的看好顾之晏。 但那一世的原主顺风顺水,在部队文工团风光无限,嫌这位上校年纪大,皮肤也黑,还是个只知道打仗的大老粗,压根没看上人家。 沈娇宁不知道顾之晏到底长什么样,虽说从沈依依曾主动追求他来看,应该不至于这么糟,但自己绝不可能接受这种盲婚哑嫁! 她又胡乱想了一会?儿,上一世得罪过沈依依的顾之晏,后来过得并不好。未来他还会?受伤,以至于不得不复员;等沈依依如愿嫁了赵嘉石、顾之晏父亲去世之后,他的日子就更惨了。 这么一想,沈娇宁又有点同情这位上校。 军人受伤不能再上战场,舞者伤病不能再跳舞,多少有些类似。个中悲凉,只有经历过的人自己知道。 不过军人受伤的几率比他们大多了。就像她几次见过的那位团长,似乎每次看到他,身体状态都不是特别好,至少她觉得,应该不在他的最佳状态。 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不试着帮帮顾之晏,看看能不能让他这辈子别再受伤了。她带着困意朦朦胧胧地想,她愿意帮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和那位团长一样是军人。 都是军人的话,不求他跟团长一样好,只要本性不坏,她就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把好了。 23、窗花舞4 这?天晚上,沈娇宁从顾之晏想到那位团长,大概是想多了?,梦里的自己也?坐在团长的车上,正好看到他一个侧脸,正面却怎么也?看不清。 但鼻尖能隐约闻到淡淡的荷叶香。 半夜,肚子忽然一阵抽痛,沈娇宁痛醒,什么团长、荷叶香都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她疼得缩成一团。 她忍了?忍,最后认命地捂着肚子去卫生间,心想她今天吃东西的时候都没看生?产日期,不过剧院提供的东西总不会是过期食品。 然而又一想,会不会他们就买了那么多,之前一直没吃完,然后就一直留到了昨天…… 应该,不至于?好歹是市里唯一一家剧院啊。 等进了?卫生间,她发现,她是因为长大了?。 …… 第二天,沈娇宁的脸色十分不好,她皮肤本来就白,这?么一来更是苍白到有些透明,眼下两个乌青的黑眼圈暴露无疑。 焦梦玉一看到她就说:“你怎么了?,嘴唇都白了,还起皮。” 沈娇宁疼得脑子里像绷着一根弦,暗悔昨晚一生?气灌的那几口凉水:“没事儿,就来那个了?。” 她一时没想起来在这个年代有什么隐晦点的说法,好在焦梦玉立刻意会:“那个啊?你怎么也?不自己算着点日子,昨天还跟我们一起喝汽水。” “梦玉姐,我今年十六。” “我知道啊,所以呢?” “所以我是今天才、才那个啊……我是神仙也?算不到就是今天。”她捂着肚子,看起来委屈兮兮的,整个人比平时软和了?不少,说话都像在撒娇。 焦梦玉一听,觉得?她有点可怜,第一次来这个就独自在外地,亲妈都不在身边:“我也?是十六岁那年来的。”在这个年代,这?算是正常的发育年龄,“那天我妈还特意给我煮了红糖水和小米粥,全家就我一个人能吃,说是给我庆祝的。” 文工团里不差吃的,但是不可能有红糖:“你也?是真不巧,要是晚来市里两星期,你妈妈肯定也?给你煮红糖水。”她以为,沈娇宁家就在她被选上来的那个小县城。 沈娇宁没说话,她两辈子,连爹都见了?一个,就是没见过妈妈。 “不过你真厉害,自己都搞定了?啊?你知道要怎么弄吗,会不会等一下跳着跳着就……啊?”焦梦玉想,她母亲不在身边,也?没个人教她,会不会就自己胡乱应付了?一下? 等会儿一起跳舞的可还有男生呢。 沈娇宁赶紧说:“我来市里之前就了解过的,都弄好了。” 焦梦玉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其实心里还有点担心她。 这?天训练,没发生焦梦玉担心的事?,不过沈娇宁前两天才堪堪让颜嘉明满意了点,今天又开始被频繁点名。 九月下旬,犹有残暑,往常他们一旦练起来就热,一把一把地掉汗。 今天沈娇宁的后背额头也被汗水浸湿了,但她是冷热交加,外界是热的,身体里又有一股寒意,总和起来,就是难受。 颜嘉明看她今天完全不在状态,让刘思美先自己练着,生?气地走过来,一把将她不断往下掉的腿举上去:“一天没练把杆就忘记位置了吗?绷住不要动!” 他说完才发现沈娇宁有些不对,他是隔着练功服按住她的腿,但明显感受到她的小腿冰凉,似乎还有些发抖。 “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下。”他一个多星期以来破天荒地头一次让她休息。 沈娇宁放下腿,扶在把杆上缓了?缓:“那我就休息一下下。” 颜嘉明看她准备就这么站着休息,皱眉:“是又饿了?吗?带吃的了?吗?” “不饿。”她摇摇头,“我缓一下就行。” 颜嘉明思考了?片刻,说:“你一会儿解散后留一下,上午先不练了?,过来看着。” 他指了?一下刘思美斜前方视线正好的位置,这?是要让她看刘思美怎么跳喜儿了。 沈娇宁没逞强,走过去坐下来,听颜嘉明指导刘思美,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 这?么一看,发现刘思美跳得?还真不错,几个有难度的动作都完成?得?可圈可点。 刘思美今年十八岁,她想了想,自己前世十八岁的时候,可能也就是和她差不多的水平,而现在的自己,从肢体动作上来说,跟她比确实还有一段距离。 颜嘉明不愧是这个年代就出去留过学的人,指导非常专业,刘思美任何一个地方不到位,都能立刻指出来,他不仅从动作要领上说,还立足于人物,告诉她为什么要这?样。 沈娇宁听得心里直点头,很多人以为舞蹈就是好看,但其实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应该为整体服务,动作就是舞者的“台词”。 她听得入迷,连疼痛都忘记了,等到解散的时候还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她心里觉得?颜嘉明只能在这里当舞蹈老师有些可惜,他真应该去专门的舞蹈学校,或者去舞剧系当教授,造福更多的舞蹈学生,培养更多的优秀舞者。 同?时又有些疑惑,难道颜嘉明在国外学的就是舞蹈教育?否则他为什么自己不跳舞呢? 其他人走后,沈娇宁被留下来,等着来自老师的思想教育。 “这?周六休息,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颜嘉明不是商量,他已经决定了?,就是通知她一声。 沈娇宁没想到,因为姨妈痛被直男误会,要带她去医院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得?不跟解释:“老师,您可能是误会了?,我没有生?病,过一两天就好了?,你懂我的意思?” 据说他在国外是有女朋友的,应该能懂? “我没有误会。身体状况不佳的舞者是没有办法上台的,去检查,是我作为指导老师,对你以及未来演出的安全性负责。”他说得一脸严肃。 沈娇宁恼了,她以前的老师里很多都是男性,尤其是编舞老师,这?不是大家都能意会的事?情吗? “我只是……”她顿了?顿,语气不太好地说,“Lamenstruation,懂了?吗?” 颜嘉明愣了一下,随即耳尖微不可见地泛红。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不是,小芭蕾,你别急。”颜嘉明喊住她,“你今天是因为……但是我觉得?你需要去医院,我担心你可能有低血糖。” 沈娇宁眨眨眼:“你刚刚喊我什么?” “小芭蕾啊。”他眼里带着笑意。 沈娇宁有点恍惚,这?个绰号不应该就留在双彩县文工团吗,这?里又不止她一个跳芭蕾的,颜嘉明怎么也?这?么喊她。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说:“你们主席都给你写档案里了?,沈娇宁同?志在双彩县文工团表现优异,助人为乐,被大家亲切地称呼为‘小芭蕾’。” “这?也?写档案里了??”不敢置信。 颜嘉明点头。 沈娇宁感觉自己要社会性死亡了,写档案里,那岂不是以后每个有权查看她档案的人都要知道了?? 她的档案从调进县文工团,再到调出来,进市文工团,前前后后也不到一个月。廖主席真是毫不浪费这?份好不容易调过去的档案,替她写了?这?么多东西。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用两勺麦乳精让甄雪把她的绰号从极致难听,改到了次一等的程度。 “哎,行。”叹气。 “我是真的觉得?你应该去检查一下。昨天大家都是跟你一样吃饭的,我看你后来都开始头晕了??”颜嘉明认真道?,“你想想,万一昨天你也?要上台,结果突然头晕了?呢?是不是就成?舞台事故了??” “昨天就是饿了?,以前也?没晕过……” “出舞台事故不是小事?,你确定不去?” “好好,去就去,周六,我记下了?。”都搬出舞台事故了?,她能不去吗。 沈娇宁走出排练室,发现焦梦玉和刘思美居然还没去吃饭,在门口等她。 “你们怎么都在等我呀。” 焦梦玉道?:“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觉得?不差这一会儿,还是等你一起。” “我舅舅昨天才说了让我照顾你。”刘思美的目光从沈娇宁,划到她身边的颜嘉明,“颜老师要一起吗?” “不了?,你们去。”颜嘉明道。 沈娇宁就和焦梦玉、刘思美一起去吃了?饭。 她身体不适加上被颜嘉明留了?一下,时间有些晚了?,今天就没出去寄信,干脆等周六去医院的时候再顺便寄信。 下午集合,大家正准备去更衣室换练功服,颜嘉明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保温杯:“你别换了,一会儿还跟早上一样看着。” 沈娇宁看了?看手里的杯子,应了?一声,没跟大家一起去更衣室。 她打开杯子,里面是浅金色的水,冒着热气,姜味很重,很像是红糖生?姜水,但不是,因为一看就没有红糖的颜色。 “这?是?” “白糖生?姜水。” 沈娇宁吃惊:“你们法国女孩儿都喝白糖的啊?” “什么我们法国女孩,是他们法国女孩。”颜嘉明纠正她的说辞,“我没有红糖,单放生姜怕你喝不下去,就加了?点白糖。凑合喝,比没有好。” 确定?沈娇宁给了?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爱喝不喝,不喝就还我,正好我还不舍得?把我这?杯子给你用。” “喝呀,我当然喝。”沈娇宁走过去,拿出自己的杯子,把里面的白开水倒了?,再倒进白糖生?姜水,然后把保温杯还给颜嘉明,“行了?,我不用你的杯子。” 颜嘉明收下保温杯,放在一边,没再说什么。 其他人已经换好衣服过来,要开始下午的排练了?。 作者有话要说:Lamenstruation,法语的来大姨妈 感谢在2021-01-3123:10:13~2021-02-0116:3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i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之过二三10瓶;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4、窗花舞5 到了周六,颜嘉明在文工团门口等她。 他居然还骑了一辆自行车,等她过去就说:“上来。” 自行车很新,高大,结实,看上去分量十足,放在这个年代是件十足的奢侈品了。 沈娇宁坐上后座,抓着横杆:“您悠着点骑啊。” 颜嘉明没好气:“别人巴不得我骑快点呢。” 这个时候的许多人,别说自己买一辆自行车,能坐上一回?都觉得稀罕,骑起车来,热血上头恨不得把自行车当汽车用,或者突然松开双手表演车技。 但沈娇宁什么速度没体验过,再快能快得过飞机吗:“别人是别人,我只追求稳当。” “能载你就不错了,还?那么多?要求。” 颜嘉明说话总是让人想打他,但等真正上路,却骑得又慢又稳。 沈娇宁放心了。 其实她是怕颜嘉明骑车太野,光抓着后座的横杆稳不住,但她又不能去抓颜嘉明的衣服,那样显得太过亲密了。干脆提前麻烦他,避免以后的麻烦。 医院人很?多?,一到门口,拥挤感就扑面而来。 颜嘉明带她来的是市中心医院,已经是整个绵安最好的一家医院,但一走进去,还?是有种狭小肮脏的感觉,和后世明亮的大医院没法?比。 他们挂了号,上二楼去找医生。 还?差两步就到二楼时,突然看到一群人在打架,有几个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他们大概想往楼下跑,所以一大群人都向楼梯这边来了。 为防受到牵连,她立刻倒退着下了好几步楼梯,但冲过来的那群人已经打得急了眼,压根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谁,只知道发了狠地打人,她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乱拳砸中。 “老师!” 危急之中,颜嘉明护住了她,闷哼一声。 沈娇宁被他护在怀里,心脏狂跳,不敢想象刚刚那一下打得有多?重。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在他怀里很?安全,她完全可以闭上眼睛装鸵鸟,等有人过来制止这一场暴行,但她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颜嘉明挨打。 “老师,你一会儿就往上跑。” 她说完,没等颜嘉明拒绝,顺势从他撑出来的空间里,一矮身往楼下连跳几步,站到楼梯转弯处几平米的空地上。 她快速扫过那群狂暴之徒,盯准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人,后退几步,起跳,单脚直接踹中了那个男人的脑门,把那人踹倒在地。 起跳后,她已经到了楼梯上的空间,一阶阶楼梯很不好落地,好在旁边那几个医生一起接了她一把,为她卸去不少落地的冲力,没有受伤。 那边当家的被人踢晕过去,整群人都乱了,有个老婆子先是嚎哭,然后又要冲上来胡搅蛮缠。 沈娇宁刚刚扶起老师,当然不能看着故态复萌,喊了声:“反了你们!”又瞪旁边的医生,“报警了没!” “没有……” 沈娇宁本来还想让他们报警,看这医生优柔寡断的样子,干脆说:“医院电话在哪里!” 医生给她指了个方向,她自己跑过去从护士手里一把抢过电话,三五下报了警。 那群人见她真的报警了,开始有些慌,但那老婆子不知说了什么,大家又恢复了有恃无恐的样子:“警察来了也是我们占理。” 沈娇宁要带颜嘉明去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那群人还拦着不让,她抚了抚有些散乱的头发:“看到那个人的下场了吗?你们也想试试?” 她刚刚飞起来那一下太过有冲击力,跟轻功一样的,那些人犹豫了一下,还?真不敢再过来。 外科是在三楼,沈娇宁瞪着他们,像是用眼神威胁一群饿狼一般,直到带着颜嘉明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三楼还算正常,没怎么被影响到,医生给他看了背上的伤,不是很严重,开了药膏休息几天就好:“但是,这位同志的脊椎好像有旧伤,我给你开单子,去拍片复查一下。” “不用。”颜嘉明拒绝,“开那个药膏就行。” 沈娇宁差点没气笑,这人真是双标得可以,她就饿得头晕了一下非要带她来医院,自己都到医生办公室了还?不肯拍片:“医生你开单,我们拍。” 她又对颜嘉明说:“你别心疼钱,一会儿这些钱我全让楼下那群人赔。” “我……” 没等他拒绝,沈娇宁已经从医生那里接过单子:“走。” 颜嘉明叹了口气,只好跟上去。 片子出来要等一些时间,他们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 “一会儿别问他们要医药费了,跟那群人纠缠太麻烦。”颜嘉明说。 沈娇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魂不守舍,他说完,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似的:“哦,看情况,我不去找他们,他们肯定也会让警察来找我的。”毕竟踹晕了一个人。 颜嘉明还想再说什么,沈娇宁突然道:“老师,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跳舞的吗?”她是说,脊椎的旧伤。 这回?轮到颜嘉明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不是。” 沈娇宁点点头:“一直没有问你,你对每个学生?都这么好吗?” “如果你是说刚刚那样,对,我对每个学生?都会这样。” “也是因为出于指导老师的责任?” “不。”他的语气过于平静,“是因为我本来就不能跳了,但你们还可以,所以要保护你们。” 沈娇宁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你果然还是想跳舞的,不是因为脊椎,那是因为什么伤病吗?治不了了吗?” “不是身体上的原因,总之不会再跳舞了。”他看了一眼沈娇宁,“你哭什么呢?这不是没事吗?” 她按了按眼角:“没哭。” 颜嘉明顿了顿,说:“你是我见过,最适合跳吴清华的人,不要受伤,以后上台跳全本《红色娘子军》,去全国演出……” 他们正说着,楼下闹哄哄的,好像有人上来了。 沈娇宁按住颜嘉明,让他坐着休息就行,自己立刻站起来,往来人那边看。 两三个医生,带着那位团长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刚才闹事的人,一见到沈娇宁就说:“就是她,她飞起来就一脚把我们阿爸踢晕了!” 沈娇宁看了团长一眼,心道她明明是报的警,怎么把部队的人喊过来了,但也没怕,走过去冷静地说:“您好,事情的起因经过相信您应该有所了解,我们只是来医院看病的普通人,被他们波及,我们是正当防卫,希望您依法?处理。” 顾之晏点头:“有人受伤吗?” “刚拍了片子,还?在等结果。” 顾之晏看了一眼走到她身边的英俊男人,只说:“医药费我帮他们赔了。”没有要追究把人踢晕这件事的意思。 沈娇宁却有点不可思议,团长这么好的人,这群闹事的该不会是他亲戚? “医药费就不用了,我们只希望可以减少麻烦。请问楼下都处理好了吗,我们还要下去看病。”颜嘉明说。 顾之晏看着颜嘉明:“已经可以正常看病了。” 颜嘉明直接拉着沈娇宁去楼下,她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团长。 心想,他该不会真有这样一群亲戚?那再高的职位,也禁不住亲戚这么能作妖啊。 沈娇宁看的是内科,医生正好是那个被她嫌弃太磨唧的人。他看到这勇猛的小姑娘来自己这里看病,第一反应就是:“你身体应该很好,有什么症状?”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体挺好,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把容易饿、一饿就头晕的事说了。 医生让她去做了化?验,看了各项指标,综合她的状况说:“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发育期,对营养的需求比较高,平时注意不要节食。” 说完,想起来很人多想补充营养,也无从补起,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写?重度营养不良,就能给你开一斤红糖,要不要?” “要的,谢谢医生。”这年代,物资真的太贫瘠了,除了孕产妇,就只有一些贫血、身体极度营养的病人才能让医院开红糖。 不同状况能开多?少红糖,还?分别有严格规定。 医生一边写医嘱,一边夸她刚刚那一下真是太厉害了,简直跟以前的娘子军一样。 沈娇宁接受了夸奖,顺便问了问,他是怎么得罪人家了,这么被追着打还?不敢报警。 “我们哪有得罪他们啊,我是过去劝架的。”医生说,“咱们这里夏天不是特大火灾嘛,他们家有个儿子也上去救火了,大半身子都被烧伤,部队的人好不容易把他救下来送我们医院,我们真是尽力了,从阎王手里抢人,吊了快两个月,昨天人还是没了。” “他们儿子也是军人啊?你看到刚刚那个团长了吗,他们家跟那个团长什么关系?” “哦,顾团亲自去跟你们谈的啊。那个人就是普通村民,是顾团把他救回?来的,他们家现在就赖上团长和我们医院了。真是,哎!”医生颇有些想不通的样子,“一家子无赖,怎么偏偏生了个救火英雄呢。” 沈娇宁明白了,医院不报警,那群人有恃无恐,是因为他们儿子是救火英雄,如今英雄为国牺牲了,总不能亏待了他的家人。 不然,就是让烈士家属心寒了。 沈娇宁听得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医生道了谢,跟颜嘉明回三楼取片子。 一出办公室,她就看到了那个总跟在团长身边的开车小战士。 团长都来了,他在这里也不奇怪。 沈娇宁对他笑了一下,上了三楼。 25、窗花舞6 三楼,沈娇宁和颜嘉明取了片子,医生看?得眉头?紧锁。 “这个伤,怎么感觉以前没?有受到很好的治疗?这本来应该是可以治好的啊。” 沈娇宁听得感觉不对劲:“什么意思呀医生,是以前没?治好吗?那现在呢,现在还能?治吗?” 医生摇头?:“拖了太久了,我们这里?的药治不了了。” 颜嘉明拿了片子就想?走,被沈娇宁按住:“你等一下。”又问医生,“我们这里?的药不行,也就是说其他地方的药可以?” “是有一种药油可以治疗这种情况,但?是现在根本买不到。” 沈娇宁还欲再问,颜嘉明道:“都说买不到了,别问了,走。” “你急什么呀?这问问能?怎么样?”沈娇宁生气地看?着他,“你出去等我,你不想?听就别听。” 颜嘉明怎么可能?出去,只好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向医生问了药油的名称,还有哪里?才能?买。 走出医院,颜嘉明说:“你看?,只有香港才有,问了又有什么用。” “你是故意不治的!”沈娇宁停下来,气呼呼地说,“之前没?治,现在也不想?治。” 颜嘉明没?说话。 “你不想?跳舞就不跳,明明能?治好的伤为什么不治?这样更能?说服自己不再跳舞吗?”她很倔强地看?着颜嘉明,像是要他说出个理由来,但?没?一会?儿又泄了气似的,低下头?,“算了,我又不是你老?师,也不能?强迫你治病,我就说一句话。” 颜嘉明笑得有点无奈:“你说。” “没?有人比别人应该受伤。不能?跳舞的人,他们的身体一样重要,并不能?因为这个,就要把?自己放在随时可以牺牲的位置上。” 她之前当老?师的时候,特别气那些浪费自己天赋、不珍惜自己身体的学生,比如颜嘉明这样有伤不治的,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为学生做出这样的牺牲。 可能?颜嘉明的思想?更高尚,但?她依然觉得,在身体健康权上是人人平等的。 颜嘉明没?有跟她争论,只笑着说:“还说不是我老?师,你要是我老?师那还得了?” 他们走到自行车边,上车一起走了。 …… 医院二?楼一间病房的阳台上,程佑有事来找顾之晏,发现他们团长专注地看?着楼下。 程佑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他心里?的小?仙女跟她旁边那个男人一起骑自行车走了。 “您也看?到了啊?我刚刚也碰到他们了,哎,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大呀,怎么就有对象了呢。”他颇为遗憾地说。 顾之晏收回目光,淡淡道:“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连威胁加补贴,总算让他们闭嘴了。真是的,生怕少了他们的,其实本来就有这么多……” “别说了,回去。” “等等,团长,我刚刚在走廊上捡到了这个。”程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从写字本撕的方格纸,“我看?着有点像是……您自己看?。” 顾之晏接过来,快速扫完上面的内容:“有看?到她人吗?” “要是看?到了,我肯定带她来见您了呀!您也觉得这就是沈家妹妹写的,是?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我今天就只看?到了文工团那个小?仙女。” 程佑想?到上面异常坚定地说绝不可能?跟他们团长结婚的句子,默默为他们团长点根蜡。虽然团长自己也没?有那个意思,但?被人这么拒绝,心情应该不会?好。 “看?样子,她想?得挺清楚的,这样就好,不容易被欺负。”顾之晏看?到最后,眯了眯眼?,“她也在文工团……” 这么巧? “可能?是今天文工团统一休假。”程佑说,“您是不是怀疑小?仙女就是沈家妹妹啊?那是不可能?的,沈首长不是说了妹妹从小?学的就是古典舞吗,虽然我不懂舞蹈,但?我也知道,她那天在后台跳的是芭蕾啊,一个转接一个转的,跳得可好了。” 顾之晏收起信纸,点头?:“她来医院,可能?是看?病,我们查一下今天医院的看?诊记录,也许能?查到。” 程佑忙不迭地去了,上次他拦着团长没?让再去秀水村看?一遍,结果闹出了个大乌龙,差点害得沈首长出事。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半点也不敢马虎,认真查遍了当天医院所有就诊记录,还真有。 “团长,找到了!沈娇宁,就是她?您看?看?这诊断结果……”程佑的正义感已经?快压制不住了,“发育期严重营养不良!天哪,是在秀水村亏空得厉害了,还是文工团不让吃饱啊!” 没?等顾之晏说话,程佑已经?自言自语下去了:“肯定两个都有,我看?那个小?仙女也特别瘦,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感觉她都要晕倒了,这些文工团也太狠了!” 顾之晏想?到那个趁演出跑出来偷吃东西的小?姑娘,认同?了程佑的话。 他对沈娇宁的清高倨傲有所耳闻,最不屑别人给她财物,尤其是跟沈首长关系僵硬,下乡的时候都没?拿东西,现在再要未免不符合常理。 可这封信上却?直白?地说沈首长可以给她寄钱,他原先还有所怀疑,现在就解释得通了。 他叹了口气。重度营养不良,是该要钱。 “一会?儿出去买点补品食品。”顾之晏说。 她信上说了排斥自己,想?必也不想?看?到他,他还是不过去打扰她的生活。 不过既然现在信到了他手上,那就给她寄点东西,连这封信一起给她寄回文工团。 “再买点蜜饯,以前童梅阿姨特别喜欢,她也许也爱吃。” …… 回去的路上,颜嘉明间或跟她说一些与舞蹈有关的事,沈娇宁听着,关于舞蹈这门艺术的看?法似乎更开阔了一些。 “人都是说比做容易,你说我不能?不在乎身体,可是你自己冲上去的时候,有想?过你可能?会?受伤吗?”颜嘉明说,“以前教你跳舞的老?师,要是知道你把?舞蹈动作用来打架,得多生气?” 之前看?到她冲过去的时候,他真是捏了一把?汗。 沈娇宁心道,那可不一定,恩师之前教她这个,就是为了让她自保的,那一脚的发力?和跳舞时不同?,集中在小?腿到脚尖,力?道很大。 她看?到颜嘉明要直走,喊了一声:“老?师,您拐个弯,我们顺便去趟邮局。” 到了邮局,她一摸口袋,才发现之前写好的那封信不见了,她回想?了一遍,最有可能?是之前跳起来的时候没?注意,信掉了出去。 “怎么了,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我的信啊,可能?是掉医院了。”沈娇宁直拍脑袋,“刚刚怎么没?想?到检查一下呢。” “现在回去找?兴许还能?找到。” “算了,太麻烦了。老?师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再写一遍。” 她问邮局的人借了纸笔,重新写信。 上次她写的时候在气头?上,怒气让她文思泉涌,一下子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堆;现在她已经?找不回之前那种情绪,要回忆自己先前写的内容也并不容易。 她看?了一眼?等在一边的颜嘉明,最后只简短地写了,近来沉迷舞蹈,无心其他,如果可以,请代为买一瓶香港的药油。并附上药油的名称,倘若买到了,让他寄到文工团。 沈娇宁写完,直接装信封贴上邮票,寄了出去。 “这么快就写好了?” 沈娇宁走过去:“我一向动作麻利。” …… 第二?天,她又开始了照常的排练生活。 他们再过几天就要去下面的乡镇,开始第一次演出。之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他们将要进行大大小?小?十几场演出。 上台对沈娇宁来说,一向是压力?也是动力?。她的窗花舞已经?进步了很多,慢慢地跟上了焦梦玉等人的节奏,齐舞时没?有一开始那么扎眼?了。 跳惯了独舞的舞者,要回过头?来配合其他人齐舞,比新手更困难些。 因为他们都已经?形成了自己风格,有自己作为前辈的傲气,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难以放下身段,去配合别人。 沈娇宁对自己说,她重活一次,是新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把?每一步都走稳,未来才能?走得更远。 结束一天的练习,走出排练室碰上来关门的管理员,看?到她就说:“传达室有你的东西,等会?儿记得去拿。” 沈娇宁心道,她给沈首长寄信发挥作用越来越快了,上回过了没?几天,沈首长人就到了,这次她昨天才寄出去,居然今天就有东西送过来了? 这时候的信,当然不可能?那么快,只是她想?来想?去,她在这里?也不可能?有其他人给她寄东西,只有沈首长。 沈娇宁去传达室,抱回了很大很沉的一箱子东西,若非她天天练功,臂力?足够,这箱子东西至少得两个人才能?抬得动。 她迎着一路上其他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把?东西抗回宿舍。 先看?了一下寄出地址,只写到绵安市,寄送人那一栏,竟然是顾之晏?沈首长告诉他自己到市文工团了? 沈首长先前的信里?确实写到了顾之晏现在也在绵安,小?说里?的他明明是在省会?军区的,她不知道这个误差是怎么回事,这些细节她也懒得去深究。 沈娇宁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忍不住惊了一下,一大箱子,一眼?看?过去全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食物。 她愣愣地把?麦乳精、红糖饼、蜜饯、巧克力?、糖果等各种零嘴儿全拿出来,居然还有一小?罐阿胶,底下还放了一套练功服和舞鞋! 舞鞋是普通的舞鞋,并不是足尖鞋。 沈娇宁把?东西一样样归置好,满心都是,这个上校该不会?对自己有意思?原书里?明明没?写过啊! 最后,她发现箱子里?面还塞了两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123:49:26~2021-02-0217: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86066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86066510瓶;4824499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窗花舞7 两封信,一封厚一些,一封薄得像是只有一张纸,沈娇宁想了想,先拆了那封厚的?。 她把东西抽出信封,先看到了崭新的?大团结,数了数,整整十?张,还是连着?号的?。 她一时间满心都是,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等她看了和大团结放在一起的?字条,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字条是顾之晏写?的?,一开始就喊了她妹妹,行文也很妥当温和,说婚姻确实应该由自己做主,虽未见过,但他在心里一直把她当妹妹,让她不必担心。还写?了他在绵安的?一个地址,如果?愿意?见面的?话,可以去这里找他。 沈娇宁对绵安还不怎么熟悉,不清楚信中说的?地址是哪里,看样子像是市里某个小区。 看完信,她对顾之晏的?观感好了不少。 于是又?去拆另一封。 一看,她原地呆住,这……这不是她昨天?弄丢的?那封信吗?怎么到顾之晏那里去了?! 难道正好被他捡到了? 等等,她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东西,绝对不要?跟顾之晏结婚,让沈首长?给她寄钱寄物,着?重强调直接寄到文工团……所以,她这封信是被顾之晏看了个正着?? 沈娇宁突然有点无法直视这一箱东西。 她哪里是丢了信,她是还没见面,就先在顾之晏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啊! 看着?顾之晏写?的?地址,突然就不是很想去了。 …… 第二?天?,沈娇宁出门前,眼睛又?瞟到了还放在桌上的?那堆东西。她一扭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写?信,言辞为什么要?这么激烈。 当时大概是觉得,言辞不够激烈,就不足以让沈首长?感受到她的?愤怒,但这要?是被信件内容的?相关人看到,那就是两回事?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想捂脸,好像这样可以为她保留住一点点颜面。 可是……哎! 她最终只是在心里哀叹一声,开始了今日份的?训练。 随着?演出时间将近,文工团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努力挤出时间多练一会儿。 沈娇宁中午在食堂碰到惠倩,发现她才吃完中饭,又?往排练室走?,问道:“你中午都不休息一下吗?” “别提了,我们老师自己给规定了时间,中午只给半小时吃饭,吃完就回去继续练。” “这么大强度?” “对啊,大家都咬牙撑着?呢,不说了,我先走?了啊。” 等下午的?时候,刘思美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跟老师建议,他们也可以缩短休息时间,多练一会儿。 颜嘉明听了,皱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最后说:“先保持原样,我们的?进度是足够的?,现在这样的?训练强度已?经很大了,再延长?时间,会透支身体。” “反正我们不能被古典舞的?比下去,上次我们已?经没有上台了,这次一定要?比他们好。”刘思美说。 “你们要?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上次没上台,不是因为大家的?水平不够,是基于欣赏人群的?特别要?求做出的?决定。”颜嘉明安抚大家,“你们每个人都很优秀,也很用功,就这支窗花舞来说,我认为你们已?经完全达到了国内领先的?水平。” “不说顶尖水平,是怕你们骄傲。”他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大家听完,氛围终于回到了往日的?轻松,刘思美一直骄傲绷着?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演出前两天?,颜嘉明给大家发了演出当天?的?服装,从发饰到鞋子的?一整套。大家去换上,自己内部小彩排了一次。 这支舞最突出的?就是饰演喜儿的?刘思美,她身着?红衣绿裤,先是一段独舞,等四位伴舞完成舞蹈后,又?与?她们合舞,最后伴舞下场,由芭蕾组唯一的?男生葛光亮饰演大春哥,又?是一段与?喜儿的?双人舞。 彩排下来,大家都感觉很不错,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演出的?服装他们没有多穿,彩排完就赶紧换下来,一整套都一起放到一个袋子里,每个袋子上都贴了他们的?名字。 防止弄脏,防止弄丢,市团在这方面做得相当规范。 沈娇宁重新换上平时练习的?足尖鞋,她是近来才明白,颜嘉明为什么要?给每个新进团的?人都发两双,舞鞋到了这里,真成了他说的?消耗品。 她看着?自己短短半个月时间,就能明显看出磨损的?足尖鞋,庆幸她从收到颜嘉明统一发的?鞋子开始,就一直在用他发的?,没再用过董乔给她做的?。 否则那两双鞋要?是坏了,她可没法找人做第三双。 转眼间,终于到了演出这一天?。 这是沈娇宁在市文工团第一次参加演出,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面向普通观众的?演出,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次的?演出地点是在绵安市下的?苍龙镇,听说这个镇子是在山里,有点远,团里包了大巴统一接送。 大家坐上大巴,颜嘉明过来点他们芭蕾的?人数,就几个人,一眼就点清楚了,倒是发现沈娇宁满眼都是兴奋,开了个玩笑:“演出在晚上呢,你今晚千万别饿啊。” 沈娇宁拍拍她的?大袋子:“都准备好了。”顾之晏送她那么多东西,随便拿两样出来就够吃的?。 能拎着?大袋子的?感觉真好,整个人都充实了,不像上次,他们什么都不用拿,心也像是飘在半空中,总归有些不安,像是脚下踩的?地面随时都会踏空。 刘思美看得出来心情也很好,她微微昂着?下巴,任谁都能看出她的?骄傲,仿佛在说,你们就等着?看我表演。 绵安多山,苍龙镇位于深山中,有段路车开不上去,只能下来走?。 舞蹈演员们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他们每天?巨大的?训练量,走?一段山路不算什么,反倒是唱歌和演奏乐器的?,稍微有些吃不消。 这次文工团的?演出算是与?妇联的?合作,他们负责演出,妇联负责和乡镇那边联系,安排场地、后勤等。 妇联的?几个人先前就来这边跑了好几趟,早就吃够了爬山路的?苦,原先还想着?等到时候文工团的?人来了,一群娇滴滴的?人,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叫苦呢,结果?发现文工团的?女孩子们都比他们能爬山。 沈娇宁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认识,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妇联的?人心里惊叹,这些小姑娘,怎么和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啊?这个女孩子那么漂亮,人也瘦瘦的?,可她走?了半天?山路居然都不带喘的?! 妇联几个职员对视一眼,不敢再瞧不上文工团姑娘、总觉得她们都是靠脸吃饭了。 …… 徒步半天?,终于到了苍龙镇。 正是中午,一进镇,就能看到一个很大的?晒场,那里已?经搭好了一个简易舞台,舞台四周还晒着?刚收割回来的?粮食,在阳光照耀下金灿灿的?一片,格外喜人。 妇联的?人介绍:“现在正是秋收,等他们白天?忙完,晚上就能看演出,也是提高大家的?生产积极性?。晒的?这些东西日落之前都会收进去。” 镇里腾出来给他们做准备工作的?地方是一个食堂,据说前几年搞大锅饭的?时候用过,这两年镇里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又?改回各家自己做饭,这个食堂便空置了出来。 这里各方面的?条件都远远比不上剧院,大家草草吃了自己带的?干粮,算是中饭,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换服装、梳头化妆。 平时吃惯了热菜热饭,现在只能吃已?经冷了的?馒头,沈娇宁觉得自己一点也没吃饱。 好在顾之晏给她的?东西里还有些顶饿的?,到了半下午,她就开始从包里摸红糖饼吃,还把巧克力给大家都分了一块,这回连刘思美的?眼神都闪了闪。 刘思美家里偶尔也能吃上巧克力,可绝做不到能大方地分给其他人。 “啊,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也就这几颗,吃完就没了的?!”沈娇宁说。 焦梦玉率先说:“小宁最好了,我要?收起来带回去,等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吃。”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要?带回去,留着?慢慢吃。 沈娇宁已?经送出去了,无所谓他们要?怎么处理,只是她在这里吃,大家都能看到,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 她含着?巧克力想,等这段时间的?演出结束,就去见见顾之晏,那个时候他应该能把自己信里写?的?东西忘个差不多了? 得先见了他,了解他现在的?情况,才能进一步考虑如何让他尽量避开以后的?一些事?件。 27、窗花舞8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这里?场地有限,无法?进行大联排,只能每个节目按顺序再走一个过场。 大家正忙着自己的事,忽然听到刘思美喊了一声:“我的舞鞋不见了!”神色慌乱,拿着她的服装包不知所措。 颜嘉明赶紧走过来:“怎么回事?” 他拿过刘思美袋子,演出的服装已经穿在身上,她换下来的衣服自己拿在手里?,袋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那边已经在喊芭蕾过去走场了。 颜嘉明让其他人先去走一遍,刘思美跟他一起找鞋子:“早上检查过吗?之?后有没有再拿出来?” “我之?前拿衣服的时候还在,就跟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现在只有鞋子不见了!” 沈娇宁只听到这里?,就被焦梦玉拉着过去走场。 她看起来忧心忡忡:“思美是我们这个舞的领舞啊,她要是上不了台,那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沈娇宁想起她前世,也见过其他舞者临上台前找不到舞鞋,或者干脆发现被人剪成了破布,有些运气好的,能借到或者让人送过来,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望台兴叹,“其实,我还带了一双平时练习的鞋。” “什么,真的吗?”她身后的葛光亮听到了,激动得直接拉了她一下。 四周文工团领导正看?着他们,见到葛光亮的动作,不满地说了一声:“在干什么呢?不是演出也要认真对待!” 葛光亮讪讪地放了手,等走完场,才又急急地对她说:“你能把鞋子借给思美用一下吗?到时候我还你双新的。” “你放心,我当然愿意借,别急,我这就去拿。” 她明白葛光亮为什么着急,他是要跟喜儿跳双人舞的,要是喜儿上不了台,他也跟着倒霉。 “谢谢你!” 葛光亮说完,小跑过去跟颜嘉明说沈娇宁带了练习鞋,可以借给刘思美凑合一下。 刘思美闻言,松了口气,小跑两步,紧紧抓住沈娇宁的手:“娇宁,真的吗?太好了!” “不行的。”颜嘉明打断他们,他知道这里?所有人的各项尺码,“你们两个的鞋码对不上,沈娇宁比你小了整整两个号,你穿不进去的。” 足尖鞋不像别的鞋,还能试着硬挤硬塞,足尖鞋不合适根本就没法跳舞。 刘思美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沈娇宁的,失落地松开了手。 沈娇宁也没办法?了,也许是这里?的人,太相信只要每一次都把东西仔细收在一起就不会丢,除了她以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再带一双备用的。 七个人陷入沉默中,和刘思美正好相同鞋码的焦梦玉和薛佳文更是沉默。 她们俩本来就只是伴舞,老师会不会让她们中的一个,把?鞋子让给刘思美? “老师,我再出去找找……”刘思美声音发虚。 颜嘉明冷静道:“你不是换衣服的时候还看?到了吗,之?后我们又没有离开过这里?,去外面找什么?” 舞鞋又不会自己长脚,要丢也只能丢在场地里面,除非有人故意使坏。可如果是这样,对方怎么可能让他们找到。 刘思美听完,忽然盯着沈娇宁看?。 沈娇宁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舒服,直接道:“我刚刚就一直坐着吃东西,你们又没少看?我。” 确实,她不但一个人坐在一边吃,吃的还都是好东西,不仅芭蕾的人常常看她,连其他人都忍不住瞄她两眼,算得上是全场被盯得最?多的人了。 说起来,最?不可能有嫌疑的就是她。 刘思美知道,她舅舅向来无利不起早,沈娇宁是舅舅特意提点的人,那就不是她能得罪的,便尽力压下脾气:“我知道,但是刚刚只有你坐在放包的地方,所以你想想,有没有人来动过我们的东西。” 沈娇宁摇头:“从我过去开始,应该没有人动过,但是……我们换完衣服,到我过来开始吃东西,中间有近两个小时,都没注意过包。” 他们芭蕾自己的人一直都在一起,更何况这是合舞,一荣俱荣的关系,不太可能是他们中出了内鬼,更可能是其他人。 可在场都是文工团的,这次演出大家完全没有利益争夺,谁会想到有人会这么做呢?他图什么? “思美,会不会是你最?近得罪了谁啊?”说话的是贺平惠,她平时跟刘思美关系不错,经常和她一起吃饭,知道她的性子容易得罪人,“该不会是上次跟你表白被拒的那个男的,要不要去找他问问?” “怎么可能,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别添乱,我拒绝怎么了,难道我还非得答应他?”对沈娇宁她不得不压着脾气,对其他人一下子就爆发了。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你别急。”贺平惠向她道歉。 薛佳文听了,却小声提议:“老师,要不我们还是报告领导,把?这里?所有人的包都检查一遍。” “老师不要!”刘思美立刻说。如果能找到就算了,万一找不到,这就算是重大事故,她是要被记过的! 颜嘉明显然也想到这点了,他犹豫也是因为这个。 刘思美找不到鞋,自己上不了台,是她没保管好东西,吃点教训应该,但其他人是无辜的。 没有喜儿,葛光亮就受牵连上不了场,但他也不能让其他人把自己的鞋给刘思美,因为她们也是无辜的。 可上报领导,这个后果太严重了…… 他一一看?过自己带出来的几个学生,最?后停在沈娇宁身上:“你,出列。” 沈娇宁不明所以,迈出了一步。 “你和刘思美去互换衣服,等一下你跳喜儿。现在就去换。” 沈娇宁张了张嘴,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安排,问题是,她根本没练过喜儿啊。 “这里?其他人都没练过喜儿,但是你那天在旁边看了一天,动作要领都记得?赶紧换衣服,换好就过来练。”他又看?向刘思美,“这次是你的失误,配合其他人,将?功补过。” 刘思美根本没有办法?反对,她把头仰得更高了些,一声不吭地拉着沈娇宁去换衣服。 沈娇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挺同情刘思美,但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安慰她。她没有任何今天要跳喜儿的心理准备,自己也十分心慌。 衣服不像鞋子,长短差了几厘米并不影响什么,沈娇宁换上,看?起来还挺合身。 刘思美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一扭头走了。 沈娇宁换好衣服回去,颜嘉明正在给另外三个女生改队形,现在伴舞只剩下三个,几个队形变换和走位都要改。 葛光亮告诉她,在她进团之前,她们就练过一段时间的三人伴舞,改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困难。老师要她跳喜儿,或许也有这一层的顾虑。 沈娇宁点点头,自己去旁边跳喜儿。 先是一段喜儿的独舞,她确实认真看?过刘思美跳这一段,但她自己从来没跳过喜儿,现在离上台只剩下两个小时,她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有些绷不住。 颜嘉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喊住她:“这段独舞不要了,等下直接从伴舞上场开始,然后你再过去。光亮,你去跟乐队说一声。” “哎!”葛光亮应了一声,匆匆跑过去。 去掉了一段独舞,难度就降低了不少,跟伴舞合舞那一段没什么问题,然后就是跟葛光亮的双人舞。 这段双人舞对她来说不算难,主要是跟葛光亮的配合。 沈娇宁赶鸭子上架,自己练了两遍,又跟其他人配合了两遍,连跟乐队合一遍的机会的都没有,就要被迫上场了。 “别怕,相信自己。”颜嘉明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隐隐的慌乱,双手按住她的肩,“等一下什么都不要想,享受舞台就好。” 他相信沈娇宁,可他也早就想好,如果真出了舞台事故,这个责任他会自己担下。 “我从来没有跳过喜儿。”这辈子没有,上辈子也没有。喜儿跟她本身的气质相差太大。 “我知道,但是等你走上台,你就是喜儿。你穿着这身衣服,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喜儿。” 她鸦羽似的睫毛微垂:“我知道了。” 今天,她是喜儿。 是这段窗花舞的主角,是等待父亲回家过年的小姑娘,也是送情人礼物的含情少女。 沈娇宁双手紧紧握了一下,忍住因为紧张导致的生理性泪水。不能慌,不能怕,只要记住她是谁,就不会出错。 …… 下午他们井井有条,还觉得时间过得慢,现在突然有了这样的变故,只恨时间太快。 芭蕾组谁也没有心情吃饭,颜嘉明把他收下的那颗巧克力递到沈娇宁嘴边,她正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练习,看?到了,动作连瞬间的停顿都没有,轻轻道:“不用。” 她不但不饿,甚至紧张到有些反胃,早知道下午就不吃那么多甜食。 颜嘉明便又收回来,把?糖纸重新包好,后退几步,给她留出更多的空间。 这个时候,他反而看?出了沈娇宁身上与众不同的潜力。 前阵子的训练,竟然还没有挖掘出她全部的天赋。她的能力,似乎比他预估的更为惊人。 沈娇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听报幕员报到芭蕾《白毛女》窗花舞片断,看?着焦梦玉等三人从另一个台口,跳跃着上场,等乐队旋律一变,她灵动地加入其中。 领舞是一段群舞中最特殊的那一个,从服装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伴舞都是灰蓝底配白花的上衣,灰色裤子,只有她是红衣绿裤,是舞台上那抹最鲜明的色彩。 当她起舞的时候,伴舞只能在她身后摆好造型、站成?半圆,环绕着,衬托着。 唯有她,是舞台最中心最?夺目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223:40:26~2021-02-0320: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窗花舞9 让沈娇宁跳喜儿,颜嘉明是冒着风险的。 按理说,她的基本功还比不上另外三个女孩,可是当他决定要从四人中挑出一个跳喜儿时,几乎没有?犹豫,就觉得该让她来。 这?是一种毫无缘由的直觉,觉得她不会出错。他想,领舞而已,双彩县都敢让她跳吴清华独舞呢,相比之?下,跳个领舞似乎也还好? 等她上场,颜嘉明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人物状态是对的,她今天是单纯可爱的喜儿,没跳成要自己上战场的娘子军,这?就可以放一半的心了。 沈娇宁的思想一分为二,一半的她,真实?代入了收到邻居窗花贴纸的小姑娘,另一半的她,是那个坐在一边,听颜嘉明指导刘思美的学生,一边跳,一边回忆下一个动作的要领。 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实在太短了,颜嘉明根本来不及跟她说太多,幸好,她那天肚子疼,喝着白糖生姜水,认认真真听他讲了一天。 万万没想到,那天听的课,是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还好她用心记住了。 沈娇宁的表演还算顺利,虽然她预料到下台之后又要被指着鼻子说一堆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但她今天不敢奢求太多,目标只是把这?支舞完整地跳下来,不出明显事故就好。 贴窗花进行的末尾,还剩几个动作伴舞就可以下台,沈娇宁接过其他人手上的窗花,做一个贴在窗上的动作,伴舞们要过来,表现跟她一起贴。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其中一个伴舞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摔倒了。 沈娇宁在乐队伴奏中听到她“啊”了一声,心也跟着咯噔一下,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她做完贴窗花的动作,用足尖碎步,快速又优雅地跑到那个女生身边。 她紧张得愣是连这?人是谁都忘了,只知道要靠舞蹈动作,扶起她,友爱地看一看,最后目送她们下台,用舞剧的情景把这?一茬圆过去。 颜嘉明在台下,看得心情就像荡秋千,甩上去又甩下来,手里握着沈娇宁大方送给每人一颗的巧克力,几乎要把它捏化了。 好在后面的双人舞没出什么问题,等到整段舞蹈结束,他比自己跳了一场舞还累,心惊胆战,又有?一种事情总算以不太糟的方式结束的庆幸,跟着镇上的百姓们一起用力鼓掌。 他没挑错人,把她带回市里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 沈娇宁下了台,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果然还是要有?准备才能上场,今天这样实在太慌乱了,她觉得以后不能只依赖平时的训练,要想办法自己私下多练练其他的,才能应付今天这样的临时状况。 她手脚发软地回到后台,发现有个伴舞姑娘已经哭得整张脸都红了,脑子还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是刚刚在台上摔倒的女孩子,叫薛佳文。 不怪她脑子慢半拍,实?在是刚才大脑超负荷运转,满心只有把舞跳好,其他所有?无关记忆都暂时性地被她扔开了。 她听了听,似乎是薛佳文在自责,说她要是把自己的鞋给刘思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已经有?人在安慰她了,颜嘉明也在往那边去,沈娇宁没有过去凑热闹,她默默换下衣服,虚脱地坐在一边,抱着她还放了不少零嘴的大包,一点胃口都没有?。 没多久,她身边坐了另一个人,一抬眼,是刘思美。 刘思美显然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但她看到沈娇宁这?样子,忍不住道:“你今天不应该开心吗?直接从伴舞到领舞,不但自己圆满完成,还在台上即兴发挥救了场,可能已经被领导们记住了,以后保不准都是你来跳领舞。” 沈娇宁淡淡道:“自己的两个队友,一个直接没上台,一个在台上摔了,有?什么可开心的?我是跳了领舞,但我也知道我今天表现很一般,跟你练习时都没法比,这?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刘思美顿了很久,终于说:“对不起,是我不够小心弄丢了鞋子。” 沈娇宁摇摇头。舞鞋找不到,刘思美肯定是最生气的那个,怪不了她。 因为这件事,晚上回去后颜嘉明给他们开了个短会,刘思美和薛佳文都要写一份检讨,另外,刘思美弄丢的鞋子是文工团统一发的,她要按双倍价格赔偿。 颜嘉明说:“过两天还要去东望镇演出,希望今天的状况不要再出现。如果再犯,我会报给领导进行相应的处分。” “还有?,沈娇宁今天表现不错,今年的评优评先,会作为优先考虑条件之?一,大家都没有?意见?” 大家自然都没有?意见,没有她跳喜儿,今天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何况她平时为人大方,拿人手软,没人能跳出来说她一句不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沈娇宁今天莫名其妙就成了受益者,可她真不觉得开心。仔细想了想,觉得根源还是在于她现在实力不够。 要是她之?前?就能练一练喜儿,今天上台就不会那么慌,就可以表现得更完美,更享受这?一次在台上的机会。 会议结束,已经比平时晚功收工还迟,沈娇宁也很疲惫,但她没有?立刻就走。 她准备留下来,进行她在市团的第一次自我加训。 不能因为她现在只有十六岁,就觉得还有?时间。 这?个身体的起步比其他人晚了很多,如果她每天和刘思美一样的训练时长,又靠什么去超越对方呢?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她追求更大的机会,就要有?更充足的准备。 颜嘉明本来想等大家都走了,自己关灯,没想到沈娇宁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老师你先走,我等一下再走。” 颜嘉明猜测:“你要继续练习?” “嗯。” “好,别太晚,明天早上你的把杆练习减半,然后跟刘思美一起跳喜儿,下午再跳伴舞。过两天给我看你自己的训练成果。” 沈娇宁点头应了。 等人都走完,她开始一个人跳今天上台的那两段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把身体里的所有?情绪都跳空了,才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宿舍。 她不能接受,在自己可以上台的时候,却跳出连自己都不满意的平庸舞蹈。 …… 第二天,把杆练习进行到半程,颜嘉明就喊她过去跟刘思美一起练习。 刘思美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从昨天沈娇宁代替自己跳喜儿开始,她就有?心理准备了。 但既然颜老师没有说以后喜儿都要换人,就说明更可能是谁好谁上,她还有?机会。 一早上,排练室的人一 个比一个更拼,都卯足了劲地要提升自己。 颜嘉明自己压下了刘思美弄丢舞鞋的事,薛佳文在台上摔倒,也没有领导说要处罚,大家便以为这次苍龙镇演出就算是过去了,只等一周后在东望镇演出好好表现、一雪前耻。 只是,在东望镇演出的前?三天,颜嘉明却收到通知,说这回东望镇演出不需要芭蕾,他们一起过去观看就好。 他收到通知的时候,是早功时间,虽然来人是把他单独叫到一边说的,但大家还是都听见了。 一时间,芭蕾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上一回在市中心剧院,从节目单上划掉芭蕾还能说是人家市领导和救火官兵欣赏不了芭蕾,人家是英雄,照顾人家情有?可原;可这进乡镇的演出,又凭什么取消芭蕾? 再怎么取消下去,干脆整个芭蕾组都可以取消了。 早功时,领导都会在旁边看着全体文?工团演员练功,颜嘉明直接过去找了领导,沈娇宁等人一边在练早功,心思却放在颜嘉明那边。 “怎么会这?样啊,我们以前?就一直被排挤,这?次该不会直接把我们都开除了?”焦梦玉担心地说。 在惠倩看来,芭蕾的人都特别骄傲不讨喜,可是在焦梦玉看来,他们是一直被其他舞种的演员们排挤。 “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上次表现不够好,所以才不要我们上台了啊。”薛佳文心里惴惴,要真是因为这个,她恐怕是第一个被开除的。 没有人能回答她。大家都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颜嘉明也问了领导这个问题。 “小颜啊,你不要多想,上次你们虽然有演员摔倒,但是那个演喜儿的演员不是给她圆过去了嘛?” “这?次呢,完全是因为古典舞和?声乐、器乐合作,排了一台大型舞剧,效果非常好,团里的计划是今年主推这部舞剧,争取到明年能够在省会、甚至全国演出,成为我们团的一个代表作。”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芭蕾和古典舞那边的实?力相比,确实是弱了一些,你还要好好努力呀!” 颜嘉明想起,前?段时间古典舞全体突然取消了午休,加班加点地练,他后来还过去问了那边的老师,只是惯例的进镇演出,怎么要这?么大强度训练,对方只说是为了确保演出顺利。 现在才明白,那边是瞒着他们偷偷排了一个大型舞剧,他们要确保的是这台舞剧演出的顺利! 声乐、器乐的人都有参与,那就是只瞒着芭蕾舞这?边了。 “团里排舞剧,完全没有?人告诉我这?回事,等排完了才告诉我团里要推这个舞剧,我们芭蕾都上不了台了,那我们岂不是这两年都不用上台了吗?” “小颜,大家都是领一样的工资,你们这段时间可以放松点,再提高一下水平,有?什么不好呢?” …… 沈娇宁这?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出颜老师似乎脸色很不好,看得人心里焦急。 “小宁,你说,要是我们真被开除了怎么办啊。”焦梦玉不安地说,“那我就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大家看到修改提示可以无视,一般只是捉虫~ 感谢在2021-02-0320:57:48~2021-02-0323:5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449963瓶;Mirro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窗花舞10 沈娇宁倒不觉得他?们会直接被开除,毕竟他?们是文工团里的正式职工,铁饭碗的名头不是白喊的,没那么容易被开除。 可是不能上台,她也不能接受。她想尽办法地来到市里,不是为了光拿工资不上台的。 “要?不,我们过去听听领导怎么说?也能一起争取一下?”葛光亮提议。 “有道理,我们也能帮颜老师一起说话。” 大家一致表示同意,干脆停下了早功,往老师那边走去。 这位领导是主管文工团演出节目安排的主任,大家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说:“……更何况,你们上次节目确实出了岔子,按理是要通报批评的,团里没追究,不代表就不存在。” 他?说完,看了一眼刚过来的全体芭蕾成员,拍拍颜嘉明的肩,走了。 大家静默了一瞬间,只能听到不远处,声乐组练嗓的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一个字都听不清晰,只听得人心烦意乱。 静默过后,贺平惠率先爆发?了,冲着薛佳文喊道:“都怪你,我记得你跟思美的鞋码明明是一样的,为了不把鞋借给思美,还说什么报给领导!现在好了,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以后我们都不用上台了!” “我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当然愿意把鞋给她啊!” “还说呢,你一下台就哭着这么说,不就是怕我们说你,你自己先哭了,大家不就只能安慰你?”贺平惠毫不留情地戳破了薛佳文的小心思。 薛佳文只觉得颜面尽失,又是尴尬,又是羞恼,也大声了起来:“还不是都怪她自己把鞋弄丢了!要?不是临时改了队形,我至于摔倒吗?鞋码一样为什么就要把鞋给她,我也是文工团的,谁比谁差了!” 刘思美闻言,似乎也来了情绪,沈娇宁拦了她一把:“冷静点,都别吵了,要?吵也回去吵,古典舞的都看过来了,被他们看笑话不是更丢脸?” “对,大家都冷静一点。你们来得晚没听全,这不是主要?原因,其实是因为古典舞联合声乐、器乐排了一场大型舞剧,团里准备主推这个舞剧,所以没有时间给我们上场了。” 颜嘉明是想防止他?们起内讧,但听了他?的话,大家心里更不妙了。 文工团原来演出都是一个一个的节目,演出前会出节目单,每个节目占时五六分钟到十来分钟不等。节目数量由各个组均分,芭蕾人少,一般每次演出都只有一两个节目,古典舞和声乐多一些,器乐一般不单独演出,都是以伴奏的形式出现, 但大型舞剧就不一样了。 那本身就是一场完整的舞台剧,就像话剧由演员的表演讲故事,舞剧就是用舞蹈的形式讲述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时长一般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半小时不等。 沈娇宁穿书前,就是在戏剧学院的舞剧系当老师,专门负责大四学生毕业前的芭蕾舞剧演出。 舞剧里需要?乐器,也可以加上歌声,但是古典舞和芭蕾,根本不可能在同一部舞剧里共存。 “抱歉,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古典舞那边在排舞剧,导致大家现在很被动……”颜嘉明说,“不过等吕副主席回来,我会尽量再跟他?争取一下。” 吕副主席一向?比主任对芭蕾更包容一些,最近副主席去外地出差,颜嘉明想等他?回来,看看能不能有所转圜。 刘思美轻轻摇头:“老师,他?们的舞剧已经排完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找吕副主席也没用了,我们加入不了他?们的,芭蕾和古典舞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 两个舞种,从美学原则上就完全不一样,古典舞处处讲究圆润,从他们决定要?排舞剧开始,就没有芭蕾的容身之?地。 “是这样,但总要努力一下,舞剧里面加不了,我看看能不能让吕副主席同意在舞剧开始前或结束后,留一点时间给我们。” 颜嘉明预计最好的结果,就是能让芭蕾来个开场,或者在最后收尾,要?是完全不让他们上台,太打击人了。 道理确实是这样,可沈娇宁不觉得他?们只能在古典舞的打压下,艰难寻找上台的一点点时间。 她说得自信坚定,铿锵有力:“老师,芭蕾也可以排舞剧的。” 才说完,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 她转过身一看,原来大家都已经练完早功了,几个古典舞的人正好路过这边,听到她的话就忍不住嘲笑。 芭蕾是可以排舞剧,问题是,他?们团里跳芭蕾的总共就六个人,要?靠这么几个人跳下一场两个小时左右的舞剧,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娇宁向?来觉得她被人小看不要?紧,但要?小看芭蕾,那绝对不行。 她故意更大声地说了一遍:“老师,我们芭蕾也可以排舞剧的!”还不服气地跟那个刚刚发?出笑声的人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惠倩见此,赶紧看过来,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同时带着古典舞的人快速走开。 惠倩也不觉得芭蕾能排出舞剧,但是觉得沈娇宁这个人还不错,不希望她现在一时意气夸下海口,以后做不到,会被团里其他人拿出来当笑谈。 颜嘉明很清楚这个难度,没有打击她,只是避重就轻:“芭蕾当然可以。”但不是只靠他?们几个人就可以的。 …… 前几天,他?们排练室的氛围称得上热情似火,团结一致地想在东望镇上好好表演一回,可今天早上的事一出来,大家像是失去了希望,加上几个女孩子之?间似有若无的隔阂,他?们怎么练,都透着一股无精打采。 除了沈娇宁。 她不但没有被困难打倒,反而更有劲头了。 她想,既然古典舞可以因为一出舞剧,得到领导们赏识,并且准备在接下来用上所有资源主推这部剧,那么芭蕾是不是也可以呢? 如?果他?们能排出一部芭蕾舞剧,而且比古典舞那边的舞剧更好,那要推的岂不是就成他?们了? 直接演到省里,演到首都,演到全国!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娇宁内心突然充满了热忱,她得抓紧一切时间跳舞,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大城市演出了,基本功不扎实可怎么行。 解散之后,她特意留下来,认真跟颜嘉明说,他?们干脆自己也排一出舞剧。 颜嘉明之前在操场上没打击她,没想到她居然还真上心了,只好耐心跟她说:“不行的,你知道现场演出《白毛女》,女主角至少要?用两个演员才能跳下全本吗?就算我们的舞剧,强度没有白毛女那么大,可是总共只有一个男生,什么剧本只要一个男生?” “只要愿意想,肯定能想出这样的剧本。”沈娇宁说,“其他地方的演员我不敢肯定,但是以我们的体力,完全有可能做到啊。” 颜嘉明从来没想过,只靠这么几个人排一出芭蕾舞剧:“我见?过所有的舞剧,至少也要?几十人。你这个想法实在是……”他?斟酌着,选了一个不太伤害人的词,“实在是有些敢想?” “艺术家当然都是敢想的。”沈娇宁没料到颜嘉明在这件事上这么死板,气得噎了他?一句。 “好,舞蹈艺术家。”他?想起来沈娇宁档案上那句说她有创作才能的评语,“那你对舞剧的剧本有思路了吗?” “有一些想法,但是我想先看看古典舞那边的舞剧,了解一下领导们的喜好,再做下一步打算。” 既然要做,就要一次成功,知道领导看中了古典舞剧的哪一点,非常重要?。 颜嘉明忍不住侧目,原来她是真的开始考虑要?排什么舞剧了,不禁被她感染,也生出一丝幻想:“那最快应该也要?等东望镇演出才能看到了,后天吕副主席回来,我先看看这回的演出能不能把你们加上,等东望镇演出后,再看自己排舞剧的事。” “嗯。” 想到可以自己排舞剧,她现在对能不能去东望镇演出已经不是很在乎了,要?是不能演出也挺好,方便她在台下专心观看。 …… 两天后,颜嘉明终于等到吕副主席出差回来,第一时间过去跟他?说了团里的安排。 “您说说,团里就瞒着我们,不声不响地排了个舞剧,那我们芭蕾怎么办?”颜嘉明道,“我那里可还有沈首长和蒋秘书打过招呼的两个人呢。” 吕副主席道:“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好事吗?正好啊,领导家里的孩子,就别让他?们累着了,就休息休息,放松放松,多好啊!不然整天练得苦哈哈的,领导问起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颜嘉明气得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吕副!人家进文工团,就是为了想上台的!不然去什么单位不比我们清闲?” “小颜,你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没法改。”吕副主席道,“你说东望镇的演出是?东望镇我可以做主,开场前,你们跳个三五分钟的热场舞,但是之后市里省里,那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颜嘉明看了他?半晌:“他?们的舞到底有多好,你们就这么有自信?” “对,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会拍成电影,就像你们那个《红色娘子军》、《白毛女》一样的舞剧电影。”吕副主席说,“这些都是团长直接决定的。” 他?语重心长:“小颜,你就安心教教舞蹈,也不用太累,该排练排练,该休息休息,只要能呆在团里,不就比什么都强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323:51:01~2021-02-0421: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5瓶;墨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舞剧1 吕副主席和主任的话,听着差不?多,可颜嘉明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能分辨出,主任是想刺他,但吕副主席是真心觉得这样挺好,而且也是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心里已经开始妥协:“三五分钟的开场,不?是不?行,但我那里五个女生,一个男生,三五分钟你让他们跳什么?” 窗花舞都有十分钟。 “嘉明啊,你就是太较真,来?,叔教?你啊。你刚刚是说,有关系那俩姑娘也都想上?台是?” 这是当然?的,谁不?想上?台。颜嘉明点了头。 “那就只安排她们俩上?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吕副主席理所当然?道,“你就是一直没搞清楚关键,你来?我们团里,为的是做出什么成就吗?为的是当什么好老师吗?都不?是!” “你是为了保住你自己?,不?要?被下放到牛棚去,不?要?让你爹娘死前不?能瞑目,在地下也不?能安心!你就跟这些有关系的人都打好交道,不?就稳了吗?” 颜嘉明一时哑然?。 “我本来?是不?想跟你说这么直白的,但我不?说直白点真担心你一直糊涂下去!”吕副主席说,“现在明白了吗?她俩想上?,就让她们上?;她俩要?想休息,你就顺着意地让她们在团里养老,知道了?” 颜嘉明本来?还想说,芭蕾双人舞都是男女搭配,但听完这些,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说话的欲望:“知道了。” “对了,那个开场舞最好搞个跟赞美军人相关的,和舞剧比较搭,没那么突兀。” …… 颜嘉明想来?想去,最后还是部分认同了吕副主席的话,这次没法全体都上?台,只能选择其中几个。 如果自私一点,这几个人里,最好有沈娇宁和刘思美。 颜嘉明现在终于?对团里的安排死心了,也对自己?感到失望,此刻反而期待起沈娇宁说的芭蕾舞剧。 他想,要?是他们真能排出一个舞剧,比古典舞还好的舞剧,团里还会?这么不?重视他们吗? 当天下午,沈娇宁等?人就接到了新安排。 “现在开始,暂时不?练窗花舞了,都排《红色娘子?军》。五个女生,刘思美、焦梦玉,开始练吴清华,你们三个,”颜嘉明顿了顿,“都跳红莲。” 红莲是《红色娘子?军》中,和吴清华一起参军的一位妇女。 沈娇宁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这个人明明不?久前还说,自己?是他见过最适合跳吴清华的人,现在不?止一个人跳吴清华,可他居然?让自己?跳红莲? 颜嘉明只当没看?到,看?着唯一一个男生:“这两天你就跳洪常青。” 这安排着实怪异,一段舞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两个吴清华和三个红莲。 不?等?大家发?问,颜嘉明就说:“这次东望镇演出,团里给我们留了五分钟以内的开场舞时间,大家没有办法全部上?场,吴清华只能有一个,红莲也只能有一个,在演出前,我会?选跳得最好的。” “还有异议吗?或者?你们谁想竞争吴清华或者?红莲,现在也可以换。” 沈娇宁突然?就懂了。 颜嘉明是觉得她现在还比不?过刘思美,甚至不?一定?比得过焦梦玉,他想让焦梦玉和刘思美竞争失败,而自己?,还有几分可能赢过贺平惠和薛佳文。 他是想安排自己?和刘思美上?台。 颜嘉明今天跟吕副团长谈话到底谈了些什么?在沈娇宁的认知里,他不?像是有这种小?心思的人啊。 “老师,你说的,现在可以自己?换对?”沈娇宁想了想,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我想竞争吴清华。” 焦梦玉本来?不?敢开口,她明白自己?跟刘思美比,肯定?比不?过,可这是老师的安排,她不?敢反对。 现在有沈娇宁先说了,她也壮着胆子?说:“我想竞争红莲。” 颜嘉明深深地看?着沈娇宁:“你们确定??” “对。” “好,你们互换位置。” 沈娇宁站到了刘思美旁边,焦梦玉站到了另一边。 颜嘉明看?着她们换了位置后的两个队伍,心里的那股郁气忽然?就消散了,觉得这样站看?起来?就舒服得多。 有的人也许暂时还不?能演主角,但她身上?的气质注定?了她是要?跳主演的,让她去竞争配角,怎么看?都别扭。 这次的舞,最后确定?的三个人就是刘思美、焦梦玉和葛光亮。 沈娇宁没什么意见,只跟老师申请,演出的时候给她留个视线好一些的位置,她要?好好看?古典舞的这部舞剧。 东望镇比苍龙镇繁华一些,离市里更近,道路更平坦,平地更多。 这回芭蕾的人都留了心眼,随身带的东西不?离开视线,加上?还有沈娇宁他们不?上?台,就一直看?着东西。 沈娇宁从古典舞开始换衣服,就注意着那边。 他们居然?没有穿平时惯用的各类民族服饰,而是换上?了黄绿的迷彩服,难道他们这次的舞剧,也是个与军队有关的题材? 再一看?,又有人换上?了普通百姓的服饰,沈娇宁脑中想到了很多种士兵与百姓的故事,想到最后,有点期待起这部舞剧了。 演出开始前,颜嘉明喊她出去:“你先去坐下,不?然?等?会?不?好走进去。” 他之前答应会?给她留一个视线好的位置,沈娇宁没多想就跟着去了,直到她走到百姓们放好的长凳中间,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是团里一个领导? “这是我们团的吕副主席,之前去双彩县选人,你应该听过他讲话?”颜嘉明道,“最中心的位置,你今天就跟吕副主席一起看?演出。” 沈娇宁本来?想的是,她最多会?被围在一群村民中间,结果直接给她安排到副主席旁边? 好家伙。 但来?都来?了,她没法走,只能礼貌地对副主席笑了笑,坐下来?。 夜色渐沉,舞台上?的照明灯亮起来?,让村民们走过来?,至少能辨认出哪条凳子?是他们自己?家的。 对文工团来?说,来?镇里的演出不?算好活儿,大家都更期待往上?走,去更大的地方演出,可是对镇里的百姓来?说,文工团下来?演出,那是每年就那么一两回的大好事,是一年当中难得的热闹。 因此,虽然?现在家家都不?富裕,他们还是带上?了难得的好东西,有的是瓜子?,有的是豌豆,条件好一点的,甚至能带一两颗猪油糖。 他们就把东西揣在兜里,牵着大一点的孩 子?,怀里抱个小?的,全家一起来?看?演出,脸上?洋溢着生动的笑容,在舞台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有感染力。 沈娇宁没想到她还没看?到正式的舞剧,就先被这里淳朴的村民感染了。 “小?沈很少见到镇子?里的人?坐在他们中间看?,才能更真实地体会?到大家对演出的看?法。” 沈娇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应完才反应过来?,跟她说话的是副主席……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很少见到镇子?里的人? 沈娇宁只当他是猜的:“对,观众的反馈也很重要?。” 这个吕副主席还挺和蔼,没什么领导架子?,演出开始前又跟她随意地聊了几句。 沈娇宁心思一转,她想,要?是有机会?,可以试着跟这位吕副主席提提芭蕾的舞剧,看?看?他是什么看?法。 正想着,演出开始了。 开场就是他们的那段《红色娘子?军》。 这次的片断是吴清华和红莲一起去南府打探消息,一红衣、一粉衣,两个英姿飒爽的娘子?军拿着系了红绸的小?木枪,武打感十足。 还有葛光亮饰演的洪常青,他的肌肉线条很好,袖子?挽上?去,露出满是肌肉的手臂。 沈娇宁听到旁边的小?孩子?,一看?到刘思美他们出来?,就指着那个道具枪喊:“枪,枪。” 大人就教?他:“这是娘子?军,拿枪打坏人。” 吕副主席侧过身问她:“这次你们颜老师没有让你上?台,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娇宁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我来?市团不?久,有些地方还比不?上?师姐们,但是接下来?我会?好好努力的。” “他没跟你们说,以后你们上?台的次数会?少很多吗?这次没上?,可不?一定?还有下次了。” 沈娇宁蹙眉:“您是说因为这个舞剧吗?我觉得,一切的能上?台或者?不?能上?台,都取决于?实力。只要?实力足够,就一定?会?有上?台的机会?。” 就算这个市团实在排斥芭蕾,不?让他们搞舞剧,等?她觉得自己?基本功练习到位,还可以去考部队,或者?京市沪市的舞蹈学?校,未来?还有芭蕾舞团,不?愁没有发?展方向。 吕副主席闻言微微颔首,不?愧是沈首长家的,就是大气。 正说着,舞剧终于?开始了。 沈娇宁看?到舞台效果,目光微闪,他们的主题竟然?是救火英雄,正契合了时下绵安最牵动人心的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421:00:46~2021-02-0423:5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橘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舞剧2 看到这部舞剧的题材后,沈娇宁默默把心里原本想的几个剧本都推翻了,这个题材太讨巧了,正是现在上至领导、下至百姓,人人关心的大事。 舞剧立意也很?高,赞美无私奉献的救火人员。 沈娇宁看着台上,惠倩演了一?个小姑娘,看着因?救灾牺牲的父亲,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配上凄凉的二胡,台后唱歌的也是个女声,用实嗓唱的,有点像农村里发生白事后,年长妇女的哭嚎,但嗓音比那个好听得多。 这一?幕一?出来,身边不少观众就开始抹眼泪,农民布满褶皱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在舞台光反射下有些晶莹,来不及掉落,就被同?样满是皱纹的粗糙手掌抹去了。 沈娇宁想,原来这就是市团的实力啊,原来,这才?是市团的王牌! 是她一?直以来小看了市团,潜意识里觉得,市团嘛,只是一个市里的文工团而已,它的级别局限在市里,虽然好,但也只是她的一?个过渡,更好的肯定要去军区,去面向全国的舞蹈团体。 可是她忘了,现在每一?个文工团,都是有能力独立演出的,能进市团的每一个人,都是作为佼佼者被挑选进?来的。芭蕾的水平就那么高,遑论团里人数最多、成立最早的古典舞呢! 她按下心思,继续看台上的演出。 舞剧已经进行到第三幕,一?个穿着军装的演员,大半的脸都涂成黑色,在台上激烈地翻滚、挣扎,尽显过硬的舞蹈功底,最后他向天空伸出一只同样漆黑的手,又砰然落下。 她想起来了,她进市文工团的第一天,惠倩就跟她说过,有两位官兵牺牲了。这一?幕表现的就是这一?场景。 那个时候,惠倩他们应该早已开始排这出舞剧了? 沈娇宁叹了口气,能理解惠倩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既然古典舞的所?有人都瞒着他们,惠倩当然也不会例外。 舞剧结束,吕副主席问她:“觉得怎么样?” “挺好。” “不怪团里要推这部舞剧了?” 沈娇宁又觉得有点奇怪,她就是个小演员,怪不怪团里有什么影响吗? 不过还是认真回答:“这部舞剧确实有宣传意义,从立意到舞蹈编排都很不错。” 全部看下来,她发现要自己搞一?部更好的舞剧,太难了。 至少现在,她还没有任何思路。 村民们陆陆续续自己搬着自家的长凳回家,沈娇宁站起来,看到刘思美站在她这一?列对过去的外围。 团里其他人看自己的演出,一?般都是在最后面看,只有她今天和副主席一起在正中间看,刘思美只可能是来找她的。 吕副主席也看到了,对她说:“有人来找你了,你去。” 沈娇宁应了一?声,从还没走完的村民中间,轻巧地钻出去。 “你找我啊?” “看完了,觉得怎么样?”刘思美跳完开场之后,也在台下看,越看越觉得芭蕾是没什么希望了,舞剧一结束,没忍住就过来找沈娇宁,想听听她的想法。 沈娇宁叹气:“真好啊,其实我看之前完全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好,我觉得他们要全国演出没什么问题。” 刘思美是希望能从她这里,听到一些这部舞剧的缺点,这样自己心里还能有点盼头。哪知道沈娇宁居然给了这么高的评价,完全没有要说他们缺点的意思,一?时间不由沉默下来。 旁边搬着凳子、牵着孩子回家的村民们,也在讨论刚刚的演出。 “市里来的演出可真好看。” “后面救火那个,跟电影似的,是真好。就是不知道正式开始前,为什么还要来一段娘子军。” “什么娘子军呀,那个穿大红衣服的,把手放在男人肩上,一?条腿穿着大红裤子,抬这么老高。”一?个中年妇女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简直伤风败俗!” 后面的男人们听了,都颇有深意地笑起来:“你们女人不爱看,男人可都巴不得天天看!谁要是能娶到那个大红衣服的,保准一?个月都躲在房里不出门!” 沈娇宁和刘思美听了个正着。 大红衣服的,就是刘思美跳的吴清华。 那明明是个很?单纯的舞蹈动作,单腿点地,手扶洪常青,另一条腿呈九十?度向后空踢开,目光向前看,表现的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 这么一?个动作,到了这里居然成了伤风败俗,成了男人心里臆想的对象! 沈娇宁都听得生气,更何况刘思美这个当事人。 她已经浑身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思美!”沈娇宁赶紧追上去,东望镇地势是比苍龙镇平坦些,可她们对这里根本不熟。 除了舞台附近还有团里拉起来的灯光,远一?些都是一片黑,连盏路灯都没有。 “你生气也回去再说好吗?这里太黑了!”沈娇宁几乎要看不到前面的刘思美了,“等?一?下点名我们不在会被通报批评的!” 文工团严禁擅自脱离队伍,现在芭蕾本来就被古典舞挤压到边缘,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又惹出事来。 刘思美已经跑进?了一?片竹林,沈娇宁来的时候注意过附近大致的建筑,根本没看见有竹林,可见这不是他们进镇来的方向。 幸好竹林附近还有几乎人家,她借着窗口透出的灯光,左右张望,终于找到了刘思美的身影,赶紧跑过去。 “思美,我们快回去——” 沈娇宁跑到她身边,想拉她回去,走近了才?发现她面前蹲了个男生,看着样子是在挖土,旁边还有个布包裹,露出来一点点,沈娇宁一?眼就认出来,露出来的是一双足尖鞋的鞋尖。 刘思美弯腰一把捡起包裹,扔掉外面的布,把鞋子拿在手上:“喜儿的舞鞋,全团就一?双,你不要告诉我就这么巧?” 她的声音含着怒意,又有些隐隐的哭腔,那是一种悲愤交加的颤抖。 一?切事情都是从上次苍龙镇找不到舞鞋开始的,如果她能跳喜儿,苍龙镇的演出就不会出岔子,主任就没有理由无故取消芭蕾演出。而如果演出照旧,她今天又何至于被几个粗鄙的乡下人用那种恶心的语气嘲笑! “戴文山,我不就是拒绝了你的表白吗?我让你丢人了吗?我难道不是好好跟你说了我们不合适,除了你告白的时候贺平惠在我旁边,这事我一?个人都没告诉,你就记仇到要这么害我?” 这个人,就是之前刘思美找不到舞鞋时,贺平惠怀疑过的对象。 当时刘思美还不觉得会是他,吼了贺平惠一?顿,原来贺平惠看人比自己准。 “什么不合适,你不就是喜欢你们那个老师吗?放心 ,你看不上我,你们老师也看不上你!” 戴文山说完,趁刘思美出神的瞬间,抢过她手里的鞋,飞快跑了出去。 刘思美什么都顾不上了,盯着戴文山就追。 沈娇宁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跑过去,就连这点光都没有了,一?片漆黑,她和刘思美不见得能顺利找到回去的路;可不跟过去,黑灯瞎火,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因为告白遭拒就想着害人的男生在一起,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沈娇宁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决定跑回去找老师。 太危险了,她不敢保证今天单凭自己一?个人,能顺利解决这件事,还是人多一?些好。 可是,她没走几步,靠着竹林的那两户人家就一?前一?后关了灯,整个竹林彻底陷入了黑暗。 沈娇宁顿下脚步,对方向迟疑起来,耳边是扑簌簌的风吹竹叶声,掺杂着几道秋蝉的悲鸣,除此之外,别无声响。 她连连眨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她记得过来是经过了灯光的,现在继续往前跑,应该就是回去的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风声林声愈渐加重,她竟然还没有走出这片竹林。不对,按照过来的时间算,她早就该跑出去了,一?定是她在黑暗中,方向出现了偏离。 沈娇宁站在竹林里,恐惧渐渐袭上心头。 她根本不敢动,怕自己会更找不准方向。可是,可是她现在这个方向也是错的…… 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碰上过刘思美和戴文山,她甚至开始祈祷,要是他们两个跑回去了,刘思美一定会喊老师来找她的? 万一?他们也还在林子里呢? 沈娇宁犹豫着,尝试喊刘思美试试:“刘——” “别动!” 她才刚喊了一?个音节,一?个刚刚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男人,突然从身后捂住她的嘴,一?个冰冷的洞口抵在她的太阳穴。 沈娇宁在这个秋夜,浑身血液都快凝固。 夜风吹来,她双手如冰,紧张到嗓音喑哑,从男人掌中艰难发出微弱的声音:“谁?” …… 每回集合点名,芭蕾是最好点人的,可今天颜嘉明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沈娇宁和刘思美。 “演出一结束,思美就去前面找娇宁了,怎么会两个人一起不见了呢。”贺平惠着急地说。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她们可能是一起出去上厕所?什么的,可是现在大家把几个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她们的影子。 眼看文工团就要集体回去了,颜嘉明不敢拖延,去找了吕副主席:“沈娇宁和你一?起看的演出,演出后她去哪里了?” “什么?她还没归队集合吗,那个刘思美来找她,她就出去了,我还以为她们是一起过去集合的呢!”吕副主席道,“你们找了吗?这大晚上两个小姑娘可不安全!” 别人不知道,吕副主席和颜嘉明很清楚沈娇宁和刘思美的身份,要是她们一起出事,团里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周围几个她们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都不在,所?以我才?过来问问您知不知道,她们结束后去了什么地方?” “我没注意啊,她走了之后我就来后台了!”吕副主席硬生生被急出了一?头汗,“还不快安排人去找!” 一?个古典舞的老师却突然说:“副主席,我觉得,很?可能是两个小姑娘想找个地方,说说体己话什么的。平时在文工团里人多手杂不方便说,就趁这个机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说话。我们就给她们一?点时间,可能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呢。” “我觉得李老师说得有道理,我们来镇里演出,闹出这么大动静影响不好,等?一?等?,小姑娘可能就自己回来了。”主任看到那老师的神色,也跟着帮腔。 颜嘉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怒气上涌,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 “你是……那个文工团的姑娘?”顾之晏认出了她的声音。 沈娇宁闻言,冷静了一?些,理智微微回笼:“团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423:52:54~2021-02-0521: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籽渔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舞剧3 沈娇宁没想到是他,心里?放松了些,果然,团长很快把抵着她脑袋的枪撤下了。 她想问问团长知不知道怎么出?这片竹林,还没开口,就被他带着一起趴到了地上。 “别动,别出?声。”顾之晏贴在她耳边说。 沈娇宁面前一片漆黑,秋天的竹林里?处处透着凉意,他扣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滚烫的温度,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她已?经大概猜到,他们可能是在执行什么任务,本该紧张的,可她莫名地有些安心,总觉得?在他身边,自己?就可以算是安全了。 比她之前一个人的时候,安心很多?。 她不太想承认顾之晏身上有让她安心的气息,这样她会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足够坚强。 她在黑暗中感受着他强势而?不容抗拒的力道,静静地想,也许是她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他递给她一杯荷叶茶的印象,太令人深刻了。 …… 顾之晏确实是在执行任务,发现?来人是沈娇宁后,便丝毫不敢放松地继续蹲守。 只是他怀里?的女孩子,慢慢地呼吸越来越平稳,居然睡着了! 上一次是去偷吃,这一回又睡着了,可真像一只能吃又能睡的小松鼠啊。 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这姑娘心宽,又想,这么晚,她一个人跑到竹林里?来做什么? 想到同?在文?工团的宁宁,他决定回去后要?再给她写封信,提醒她一定要?注意安全,晚上千万别乱跑,别跟团里?其他人学坏了。 …… 沈娇宁是被灯光猛然惊醒的,她一抬头?,发现?是车灯,原本和她一起趴在地上的人已?经站在车边,那里?站了不少人,似乎有个被戴上手铐的,最重要?的是,刘思美和戴文?山也在。 她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走到车边。 “团长,我在那边蹲守,这两个人突然跑回来,说自己?是文?工团的。”程佑指着刘思美和戴文?山说。 顾之晏看到走过来的沈娇宁,用眼神问她。 “对?,我们都是文?工团的。”沈娇宁说,“今天我们是过来演出?的,因为?一些事情,不小心跑到这里?了。” 程佑听她说完,挠挠头?,看向团长。 “顺便把他们送回去,大晚上在这里?太危险了。”顾之晏说。 程佑应了,押着那个犯人,和另外两个军人去了后面的车上,顾之晏让沈娇宁三?人上了前面的车,送他们到演出?地点。 他们到的时候,文?工团的人和村民们正晃着手电筒,准备出?去找人。 一看到沈娇宁他们下来,主任指着他们鼻子就是一通骂:“就因为?你?们两个,害得?整个文?工团都不能按时回去!大半夜地还麻烦村民和我们一起出?去找,影响有多?恶劣知道吗?” “这回肯定得?记过才行!”古典舞的老师凉凉地在旁边补充。 刘思美直接把她身后还没来得?及下车的戴文?山扯出?来,沈娇宁站得?更前面一点,见戴文?山踉跄地往她这边来,身手利索从?他手里?抢过舞鞋,丢到古典舞老师面前。 顾之晏见状,心里?感慨文?工团的姑娘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了,似乎和他过往的印象都不太一样。 其实他本来还有心想问问那个双彩县来的姑娘,认不认识一个叫沈娇宁的,她在团里?过得?好不好,可今天一直没有机会问。现?在看起来他们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再问。 他对?小松鼠姑娘眼神示意了一下,回到车上,从?车玻璃看出?去,略过这里?众多?文?工团员的面孔。 他对?女孩子的长相一向没什么研究,一眼看过去,这些化了妆的姑娘们除了高矮胖瘦不同?,脸似乎都长得?差不多?,怎么也没能挑出?一两个和照片上相似的人来。 在他看来,其他人还没这个小松鼠姑娘和照片像呢。 刚刚应该让程佑跟他一起过来的,程佑在这方面,眼神向来比他更好。 …… 古典舞老师看到沈娇宁扔到他面前的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都没顾上追究沈娇宁无礼的行为?。 沈娇宁本来是想说,让他们指责芭蕾演员前,先看看自己?组里?的人都干了些什么事,但她注意到这老师的脸色,心思微动,觉得?事情似乎没有她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刘思美也走了过来:“在追究我们的责任之前,先追究一下戴文?山的责任!他偷走团里?女演员的舞鞋,差点导致舞台事故,现?在人赃俱获,副主席,主任,我要?个说法不过分?” 吕副主席走上前,捡起地上的鞋子,他大概能认出?这是喜儿配套的鞋子:“这件事情,团里?一定会好好调查,秉公处理,该罚该赏,绝不含糊。” 他说完,制止了还要?说话的刘思美,转身对?镇长道,“镇长,今天团里?闹出?了这些事,让你?们看笑话了,也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人都回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你?们也早点休息。” 颜嘉明挤到了沈娇宁和刘思美身边,轻若无声地对?她们说:“吕副会帮我们的,放心。” 沈娇宁和刘思美应了,也明白在镇里?闹开了不好看,吕副主席要?顾忌着整个文?工团的影响。 那就等回去再说,反正现?在他们人证物?证俱全,不怕他们耍赖。 …… 连夜从?东望镇回了文?工团,沈娇宁在大巴上就感觉人不太舒服,晕晕的,从?胃到头?都难受。 下了大巴,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些,只是到后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难受醒了。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手脚是冰冷的,一摸额头?,热得?烫手。 沈娇宁看了眼时间,才五点。 她实在是不想动,又怕发烧会把脑子烧傻了,迟缓地想了一会儿,把两只冰冷的手放在额头?上取暖,顺便给额头?降温,一瞬间还觉得?自己?真聪明,从?来没听说过其他人也用过如此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但没过多?久,她就觉得?不太行,手臂露在外面好像更冷了,不舒服,又像树懒一样,慢吞吞地把手收回了被子里?。 她团着被子,一会儿想到芭蕾在市团的处境,一会儿又想到尚且连胚胎都还没有的芭蕾舞剧,委屈又难过地蹬了两下被子。 太冷了……不高兴。 她神思有些恍惚,想起几个小时前,有个人扣着她的肩膀,从?他的手掌,到横亘过她后背的手臂都是滚烫的。 她有些怀念,贪恋到想要?时间倒流,重回那一刻,甚至好 奇,那距离心脏更近的位置,是否有更为?滚烫的温度。 …… 沈娇宁第二天,是被焦梦玉喊来开门的宿管阿姨用冷毛巾冻醒的。 “你?真是吓死我了。”焦梦玉说,“我敲了你?半天门,整层楼都被我喊醒了,你?里?面一点声儿都没有。” 沈娇宁看了看,发现?焦梦玉和薛佳文?都在。 “来,小姑娘把退烧药吃了。”宿管阿姨递给她一颗药,“人醒了就好,我还要?下楼去看门,吃了药还是不退烧就要?上医院了。” 沈娇宁就着焦梦玉递过来的水吃了药。 “思美去帮你?请假了,中午颜老师应该会上来看你?。”焦梦玉等她吃了药,又重新拿回水杯,“我还以为?昨天思美比你?更惨一点呢,结果她今天还生龙活虎的,你?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沈娇宁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像年久失修的自行车车轮,一圈一圈慢悠悠地转,最后终于想到了。 她是因为?在竹林里?没撑住睡着了。 都怪那个男人,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趴在那里?不知道多?久,偏偏身体像接到了某个可以放松的指令,这一放松就睡着了。 秋天晚上的竹林,更深露重,在那睡一觉,不生病才奇怪。 沈娇宁把玩着手指,她不管,这次就怪他。 她还没有意识到,想起他时,心里?那点从?未有过的娇嗔。 33、舞剧4 沈娇宁吃了药,过了一会儿,觉得好了一些,身体没有那么沉了。 到中午,刘思美和颜老师一起过来看她,颜老师给她买了粥,确定她问题不大就走了,刘思美帮她拿回来一个包裹和一封信。 “这信也不知道谁寄的,连邮票都没贴。”刘思美看着那封只写了收信地址和收信人的信件说,“不过我看写了你的名字,就帮你拿回来了。” 沈娇宁点点头,她估计是顾之晏,他人就在本地,可能写完信自己送到这里来了。 大家又在她这里留了一会儿,看她状态还好,下午就都去排练室了。 沈娇宁喝完粥,拆了刘思美帮她拿上来的包裹。 这个包裹是沈首长那边寄来的,看起来不是很大,拆开一看,里面包得结结实实,拆到最里面,露出来一瓶小小的药油。 正是她注明的那个牌子,香港才有的,能治好颜老师陈年伤病的药油! 沈首长给她留了字条,说她暂时专注事业也好,但听说这个药油是专治严重骨伤的,问她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并且再次提到如果?有事可以去找顾之晏。 “哪怕不结婚,你也可以把他当哥哥信任,这件事情?上我可以保证,他是一个靠得住的人。倘遇到不好找康市长解决的事,或是生活上的疑难,都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这是沈首长的原话?。 沈娇宁若有所?思。 沈首长的保证,她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毕竟一个首长,要是连保证都不能让人相信,也没法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 而且这个难弄的药油,他是真的这么?快就帮自己弄到了。 沈娇宁拿起瓶子端详片刻,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说服颜老师治疗了。 她收好药油,看另一封信件。 确实是顾之晏写的,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文工团昨天晚上有人跑到竹林的事,但想到他也是部队的,职位不低,消息灵通也正常。 他在信里让她不要跟团里一些女孩子学,大晚上脱队跑出去太危险了。 沈娇宁心道?,他要是知道自己就是昨天晚上跑出去的其中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她盯着这封信琢磨了很久,最后手伸向枕头底下,摸出了她的灵感记录本,撕下一页纸,弯起膝盖,撑在上面写。 “顾上校好,感谢你的关心,上次送来的东西都收到了,各样东西都好吃,你特别提到的蜜饯我确实喜欢,练功服也合身,只是舞鞋用不上,我已经改跳芭蕾了。” 她盯着看,思索这造词遣句是不是太生疏了点,不过想到她跟顾之晏都没见过面,他说什么?,自己就回什?么?,没什么?问题。 写完一套流程式的回答,她终于写到了自己想问的关键:“想问问你,是否认识部队有一位团长,身边有小战士帮他开红旗汽车的,昨晚他应该也去了东望镇。这位团长曾几次帮过我,想找机会当面感谢。” 沈娇宁看着自己写下的回信,有些羞赧与隐秘的期待。 她觉得顾之晏肯定认识这位团长的,就算不认识,职位这么?高,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了。 她确实想认识一下这位团长,没有什?么?太多其他想法,单说人家帮了她这么?多次,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下。 从双彩县到东望镇,如?果?没有他,她真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她也有几分顾虑,万一人家团长并不想认识她怎么办,借口太忙拒绝见面的话?,她岂不是会很尴尬? 想了想,又补充:“如?果?团长太忙,不方便见面,能否请你帮忙转交礼物?谢谢!” 写完,她重新躺下来,双手抓着自己才写完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她认真想了想,应该是高兴的。 等明天身体好一点,她就出去寄信!后天顾之晏就能收到,按他的效率,应该很快会有回信。 毕竟昨天大半夜的事,他今天早上就写信过来了。 沈娇宁把信都收起来,看到刚刚拿出来的方格本,心下忍不住一叹。 这个本子她从双彩县带到这里,终于又要派上用场了。 翻开第一页,是那一排她在星光下用铅笔写的“夏夜,一颗星星”,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她顿了顿,把这一页翻过去,星星是她渴望并为之追求的,但星星对她来说,还过于缥缈,她现在要扎根,把根扎进泥土里,汲取养分,长成参天大树,最后去摘下她心里的星星。 她还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一次,她要排一个关于底层、关于普通百姓真实而深刻的舞剧,她想讲一个不逊于古典舞《烈火英雄》的故事。 过去,她自己参演过很多部芭蕾舞剧,在莫斯科跳过《天鹅湖》,在巴黎跳过《卡门》,在伦敦跳过《睡美人》……更别提担任教授后,亲自负责舞剧系芭蕾方向毕业生的毕业演出。 但是昨天在东望镇,她见识到了人们被打动内心时,眼角那一滴最真实、最淳朴,来不及落下就湮灭于掌心的泪珠。 那是属于农民的一滴泪。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在堂皇的剧院里,看着台下贵妇人和绅士们们用丝巾优雅地抹去泪珠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想,这一次就试试,用一个真实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故事,引起人们心底最纯挚的共鸣。 跳了那么多舞,排了那么多舞,不该再为跳舞而跳舞了。 舞蹈应该是有意义的,她想尝试着讲一讲在这片土地上的苦难,讲述底层人民的心酸苦泪。 她想用情感打动人。 …… 但她迟迟无法落笔。 芭蕾组的人数就是她面前的第一重障碍。 五个女生,一个男生,按一部舞剧的最短时长计算,一个半小时。可这六个人怎么分配呢? 芭蕾最常用的双人舞技术,是一男一女,通常用来表现爱情,但要表现别的也不是不可以,《红色娘子军》就有一段双人舞,是吴清华和家丁的打斗。 另外四个女生呢?伴舞?这岂不是又落入了《天鹅湖》或他们之前排的窗花舞的窠臼? 而且这么?一来,即便是伴舞和两个主演轮流上场,也很难撑满一个半小时的时长。 沈娇宁一边想,一边摇头,她不想用这么?常规的组合安排。 …… 第二天,烧似乎退下去了,身体还没有完全好,但沈娇宁没有再休息,拿着她的信就去了排练室。 为防这次再丢信,导致上一回那种令人社会性死亡的事件,她特意用一个 袋子装了,妥善存放在排练室换衣间的衣柜的。 她今天急着来上课,倒并不是为了排练,身体没好也不太适合太大强度的训练,她主要是想跟颜老师讨论一下关于舞剧的想法。 或许从讨论中,可以得到什么?灵感。 颜嘉明也没让她参与训练,还是让她在旁边看着,早上才训练到九点左右,有个人来敲他们排练室的门。 “吕副主席说让昨天相关人员去他办公室,让颜老师也过去。”他说完就走了,是往古典舞排练室去的,大概还要通知古典舞的相关人员。 芭蕾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老师,我也去,我是看着那个戴文山来找思美告白的,也算是个证人。”贺平惠说。 “老师,我也是相关人员,要不是那个戴文山偷走了思美的鞋子,我根本不会在台上摔倒,他们古典舞的也太欺负人了!”薛佳文紧跟着说。 葛光亮、焦梦玉其实也想去,但他们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证明自己是相关人员。 沈娇宁觉得自己今天抱病在身,战斗力不太行,大家想去就去,人多至少势众,帮他们想好了理由:“这件事都要导致我们不能上台演出了,大家当然都是相关人员。” “对,小宁说得有道?理,我们当然都是相关人员。” 颜嘉明看着沈娇宁,总觉得吕副主席的意思肯定不是让大家都去,但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行,那就一起去。”不能上台,确实影响到了每一个人,大家都关心也正常。 因为他们决定到底谁算是相关人员花了一些时间,明明是先通知的他们,结果?到得比戴文山他们还晚。 古典舞就过去了戴文山和一位老师,除了吕副主席,那位主任也在。 他们看到芭蕾舞刷刷刷进来了六七个人,一下子就把本来还挺宽敞的办公室都给挤满了,脸色一下子就有点不太好。 主任显然受不了空间变得如?此逼仄,直接问颜嘉明:“都说了相关人员过来,你们全过来干什?么??都不要练习了?我们又不是打架,人越多越好的。” 颜嘉明那天晚上要去找沈娇宁和刘思美,主任和这位李老师百般阻拦,他现在对他们两个人都很不满。 现在看他们不高兴,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爽快感:“我们这里都是相关人员。”还是沈娇宁聪明,知道让人都过来。 “怎么相关?现在有争议的就一双鞋子,不是六双!”李老师说,“吕副主席,无关人员就让他们走,这些事情?人多口杂的,万一被传出去也不好。” 颜嘉明道:“上一次主任跟我说,取消芭蕾演出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的人业务水平还不够,有演员在台上出现事故,但如?果?不是主演的鞋子被人偷了,我们顺顺利利地演出,根本不会出现这种事故。所?以,在场都是相关人员。” “什?么?叫偷你们鞋子,副主席都还没说话?呢,你就知道结论了?”李老师拉高了嗓门。 “好了好了,还没说正事呢,怎么就吵起来了?”吕副主席头疼地让他们都停下,“来了就来了,办公室又不是坐不下,你们几个都去外面,自己搬个凳子过来坐着。主任说得对,我们又不是要打架,大家都坐下来,把事情?都说清楚就行了。” 葛光亮等人便去隔壁办公室搬凳子,沈娇宁小声对刘思美道:“我们听他们那个意思,怎么像是要否认戴文山偷鞋啊?” “我听着也像,都人赃俱获了,这还能反驳?”焦梦玉也说。 刘思美绷着脸:“先听听他们要怎么说,那双鞋就是我的,我肯定没有认错。” 大家搬着凳子,重新进了办公室,吕副主席让刘思美把苍龙镇找不到舞鞋的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 吕副主席听完,还没说话?,主任就道:“你们上台前就丢了鞋子,为什么?不上报?这是严重违反文工团规定的!” 颜嘉明说:“作为他们的指导老师,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解决方案,从伴舞中选出一个代替主演,顺利完成演出,就没有违反规定。” 主任上一次还说摔倒的事被圆过去了,没什么?,现在又拎出来抓着不放:“都有演员摔倒了,这也能算顺利吗?” 颜嘉明被激得差点又要从不是少鞋子就不会摔倒开始说。 沈娇宁揉了揉有点晕的脑袋,这个主任怎么这么?胡搅蛮缠,这么?说不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转吗?这么?被他绕下去,今天还能把事情?说清楚吗? “那个,副主席,我能说一句吗?”沈娇宁坐在几个面色红润的人中间,显得异常虚弱。 吕副主席赶紧道:“你说,你说。”前两天蒋秘书还给他打电话问沈娇宁是不是在团里受伤了,他当时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没有,哪知这小祖宗今天就成了这么?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 沈娇宁清了清有点哑的嗓子:“那个摔倒,是我们提前设计好的舞蹈动作。主任可能不太了解芭蕾,一直误会了,颜老师,对?” “啊?嗯,对。”颜嘉明顺着她的话?说,“是因为我们发现少了鞋子,节目不能像原来那样完整,所?以特意加了这么?一个细节,更加生动真实。” “你胡说!”主任激动得站起来,“你们刚刚根本不是这么?说的,要真是这样,之前怎么不说?” 颜嘉明被沈娇宁一带,已经冷静下来:“吕副主席,我觉得主任好像对我们芭蕾有些偏见。” “好了,你今天确实太激动了。”吕副主席对主任说,“演员们之间的事情?,你这么?来劲干什?么??” 主任被吕副主席这么?一说,终于安静了。 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所?以现在的事实就是,刘思美在苍龙镇演出前,突然找不到舞鞋,而且她确定几个小时前还在包里,随后又在东望镇演出后,发现戴文山一个人在竹林里,想把舞鞋埋了。”吕副主席总结道?,“戴文山,你自己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为什么?要偷人家的舞鞋?” “副主席,我没有偷!”戴文山一脸委屈,“这双鞋是喜儿配套的鞋,可是根本不是她那双啊!这鞋是我自己买的,我这还有收据呢。” 芭蕾这边的人和吕副主席都十分意外,这怎么可能? “你收据给我看看。” 吕副主席接过去,前后仔细看了,上面收款日期写的是东望镇演出前的几天,也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也看看。”他把收据递给颜嘉明。 大家沉默地依次看了一遍。 沈娇宁皱眉,收据是从市里的服装厂开始,他们演出用到的所?有服装鞋子也都是跟服装厂合作,从那里定做的。 这样的大厂,一般不会乱开收据,除非有熟人。 果?然 刘思美看完就问:“你怎么证明不是你找关系,托人给你开的?给笔钱就把这事糊弄过去,对你来说利弊很好判断?” “副主席,主任,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往上数三辈,远到拐十八个弯的亲戚朋友,都没有认识服装厂的,团里尽管派人去调查。” 沈娇宁知道他既然敢这么?说,那团里基本上不可能再查出什么?来。 “既然是你正规途径买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到竹林里去埋?那天晚上你看到我,为什么?还抢了鞋子跑?”刘思美又问。 戴文山很是犹豫了一下,看看在场的老师们,又看看刘思美:“这个,我可以不说吗?” 吕副主席瞪他:“你要是心里没鬼,有什?么?不能说的?” 戴文山只好很不情?愿地说了:“我之前跟刘思美表达过感情?,想跟她一起建立革命友谊,可是被拒绝了。我很难过,有些放不下她,可是又觉得,我不该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应该好好跳舞,报答祖国……” 刘思美没等他说完,就恶心得不行:“你要好好跳舞,就故意让我跳不了舞吗?你就靠偷鞋子报答祖国?” “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平时都跳喜儿,所?以我就买了这双鞋,特意等演出结束,想找个地方把它埋了,这段感情?就算结束了!” 鞋码相同等等,当然也就好解释了。为了埋葬逝去的感情?嘛,鞋码当然要买跟刘思美一样的。 沈娇宁又开始揉额头。 他们不应该等吕副主席这边喊人,才开始跟戴文山对峙的。这两天时间,对方已经完全想好了对策。 戴文山又接下去说:“如?果?这双鞋,真是我从你这里偷的,苍龙镇和东望镇演出中间隔了这么?久,我为什么?不随便找个时间出去扔了,非要带着它去东望镇?一直放在服装包里,被大家发现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刘思美冷冷道:“我哪知道你怎么想的,可能你觉得在文工团扔,更可能被人看到呢?” 戴文山无奈而又包容地笑了笑,仿佛刘思美说什?么?带着情?绪的话?,他都能理解。 碰上这样的前追求者,沈娇宁真是同情?刘思美。 “既然你不心虚,那前天晚上你跑什?么??”吕副主席问,“要不是正好碰上部队的人,你们那天晚上有多危险知道吗?” 沈娇宁听到这个问题,就不想听戴文山的回答了。 必然又是含糊油腻的那一套说辞。 “嗯……我怕思美知道会不开心,本来就是想自己偷偷留个纪念的,正好被她看到,下意识就跑了……” 沈娇宁看了一眼旁边的刘思美,她深深皱着眉,胸口一起一伏,透露出她的愤怒。 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结果?竟然拿戴文山毫无办法。 “那现在,该讨论他们无故脱队的事了?”主任悠然开口。 …… 沈娇宁七个人是垂头丧气走出副主席办公室的。 葛光亮和焦梦玉心想,要不是他们这次厚着脸自己跟来了,别人跟他们转述,都要不相信竟然能这么?气人。 唯一还算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们的据理力争下,沈娇宁和刘思美没有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被处分,但同理,戴文山也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虽然戴文山的证据和说辞他们都找不出什么?漏洞,可是在芭蕾的人心里,那双鞋就是刘思美的。 “他骗鬼呢,还自己买了一双鞋。”贺平惠恨恨道,“普通足尖鞋就贵,那是喜儿的定制鞋,他那副穷酸样子买得起吗!” 颜嘉明道:“算了,我们都知道肯定就是那一双,但是没有证据。往好了想,就算证明确实是他偷的,那部舞剧出来了,我们也还是……”不一定能上台。 他把这几个字咽回去了,怕大家听了心里更难受。 他们在里面争论了很长时间,出来时,其他人都已经吃完饭了。 颜嘉明在食堂请了大家一顿,努力安慰他们今天失落的情?绪。 吃完饭,沈娇宁道?:“颜老师,你能送我去一趟邮局吗?” 刘思美抬头道?:“你自己不能去吗?干嘛麻烦颜老师。” “……我这不是还病着吗?”她指指自己的脸,“虚弱着呢,颜老师有自行车,耽误不了多久。” “你怎么知道颜老师有自行车?”刘思美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沈娇宁发现大家全看着自己,不明所以:“你们该不会都不知道?” 大家齐刷刷地点头。 沈娇宁有点不敢看颜嘉明了,难道他有自行车这事,本来是要瞒着其他人的? “你们干嘛呀,我确实有自行车,你们之前没人问我,就没说。”颜嘉明道,“行,现在送你去邮局。” 刘思美道:“老师,你把自行车借给我,我送她去,您中午休息一下。” 沈娇宁想说她还想顺便跟老师聊聊舞剧呢,不过颜嘉明先说了:“我中午不用休息,没事儿。” 刘思美站起来:“就这么?定了。车停在哪里?我们现在过去。”说完,率先走过去洗饭盒。 颜嘉明也不是小气的人,借个车没什么?,只对沈娇宁说:“那就让她送你?她今天心情?不好,让她骑车发泄一下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523:55:30~2021-02-0620:1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籽渔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舞剧5 沈娇宁答应了?。 刘思美今天的心情,是大家都能想象的糟糕,既然她想送自己就让她送,反正谁送都不影响她寄信。最多改天再?找个时间跟颜老师聊舞剧。 她就是觉得,刘思美好像是真的喜欢颜老师啊。 刘思美骑自行车带她到了邮局,等?她寄完信,回去的路上问她:“你为什么会知道颜老师有自行车?他带过你?” “嗯。” 沈娇宁以为她还会再?问点什么,比如骑自行车带她去干什么之类的,可刘思美居然没有再?问。 她想,可能这个时候的人,大多数还是含蓄的。就算是刘思美这样的姑娘,即便她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感情,也不会和?后世一般,做出莫名其妙警告别人宣誓主权这些事。 如戴文山那样厚颜无耻的人,真是少数。 回到文工团,大家下午还是照常练习。 虽然今天上午的事之后,他们很清楚以后芭蕾在这里,恐怕都会处于很弱势的地位,可他们从小学的就是这个,能不能上台也得继续跳下去,至少他们还领着文工团的一份工资。 他们今天练的还是窗花舞。 原本早上颜嘉明犹豫了?一下,是继续练红色娘子军,还是回过头跳窗花舞,刘思美第一个说了?窗花舞。 其他人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们之所以会去竹林的真正原因,只以为刘思美还是更习惯跳喜儿。 不过大家都没反对,因为排红色娘子军,注定他们不能全部上台,但?窗花舞却可以。 他们因此也更愿意跳窗花舞,好像这样,他们可以暂时忘记现在的尴尬处境。 …… 沈娇宁是等下午解散后找的颜老师。 她见焦梦玉和?刘思美又要等?她的样子,赶紧提前?说:“今天要跟老师说一些事情,可以需要比较久,你们肯定都饿了?,晚上还有晚功呢,别等我了?。” 沈娇宁这时候才有些意会过来,上一次颜老师留自己,跟她说要带她去医院的事,那会儿刘思美也出人意料地跟焦梦玉一起等她。 她开始真以为刘思美是因为她舅舅蒋秘书的嘱托,以后都要跟自己一块儿吃饭,可后来刘思美大多数时候还是继续跟贺平惠一起。 如果说,刘思美那一次也是因为她跟颜老师单独在一起才等?她,那就说得通了?。 沈娇宁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解释什么。 她跟颜老师光明正大,以后应该也会有很多需要交流的时候,没什么好解释的。 颜嘉明关上排练室的门,道:“你想说什么,说。” “老师,来跟你说舞剧的事啊。”沈娇宁身体还有些发虚,但?一说起这个,她的眼里有着非同一般的神采,“我觉得他们古典舞的《烈火英雄》,好就好在选材上,我们要超过他们,题材肯定不能比他们差了?。” “嗯,所以呢?” “我想做一个农民题材的舞剧,比《红》《白》这两出更贴近现实的。娘子军和?白毛女的故事,毕竟过去也有二?三十年了,可总还有一些事情,是现在、甚至每一天都在发生着的。” 她说:“《烈火英雄》确实打动人,可是它在这个时候,会比之前?或之后都显得更打动人,就是因为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更有代入感。” 颜嘉明笑了?:“你说的都很有道理,那你想排个什么题材的?” 沈娇宁一下子支吾起来:“还没想好……” “是啊,要是真能找到这样一个题材,当?然好,可是好的创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部出色的舞剧,从剧本到最后搬上舞台,可能需要两三年。”颜嘉明叹了口气,这次古典舞的舞剧出得实在太快了,“所以你也别急,一边练基本功,一边慢慢想。” “老师,我有点想再去村子里面看看,可能会有什么灵感。” “去村子里是什么意思?”颜嘉明蹙眉,“你不跳舞了?吗?” “也不是不跳,就是平时抽一些时间,去村子里看看……”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你的主要任务还是跳舞,既然现在窗花舞眼见不可能上台了,明天开?始你就单独跳吴清华。” “我……” “别想着什么去村子里,你要是还这么想,干脆这舞剧也别想了。” 沈娇宁不能理解地看着他。 颜嘉明终于放软了?一点语气:“我知道你家境好,你跟我不一样,没必要在这里死磕的。跟着我,把基本功练好,明天春天开?始各大军区文工团会招人,你就自己报名去考。” 沈娇宁有点感动他能这么跟自己说,不过还是顺了?顺思路:“老师,我想排舞剧,其实不仅仅是想超过隔壁古典舞的,这种?较劲其实没什么意思。你有没有想过……” 她说着,情绪上来,突然红了?眼眶,哽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三十年、五十年之后,国内的芭蕾还是只有红白两出呢?” “老师,红白是经典,可是它们有很强的时代性,它?是会过时的。等?它?们过时以后,未来人们对芭蕾的印象,就只能是一种?西方舞蹈。小天鹅是好看,但?我们知道,它?明明可以很多样的。” “所以我想排这个舞剧,不是为了?自己能有什么成就,我是希望芭蕾能有所成就。” 颜嘉明过了?好半晌,才讷讷说出一句:“你这是着魔了?。” 要排比《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更好的芭蕾?他从来没敢这么想过,就像他没想过,能排出一个比《天鹅湖》更好的舞剧。 他是在国外学的芭蕾,可是红白的经典,在他心里一直可以与《天鹅湖》齐平。 “对,我是着魔了?。倒也不是非要超越红白,就是觉得,芭蕾不止小天鹅,这件事不能只有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知道。” “我……特别不想打击你。”颜嘉明斟酌着辞藻,“我也不觉得未来国内芭蕾,会变得都是小天鹅,至少从目前来看,我觉得都是吴清华或喜儿的可能性反倒大一些。你的想法很好,或许以后你去了部队、甚至更高的国家歌舞院,可以像老前?辈们一样,创作出经典作品。但?现在……” 他摇了?摇头。 他觉得她现在还做不到。 颜嘉明会在第一次见面就直接指出她动作上的所有问题,但?那是为了?激起她的斗志,真正打击人的话,他反倒从来不说。 沈娇宁吸了吸鼻子,一时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五十年后国内芭蕾现状是什么样,其实不用五十年,再?过六七年,现在的这些吴清华和喜儿们都会消失,随着经济发展的,是艺术从业者的更新换代。 不说普通人,哪怕是他们这些跳芭蕾的,也大多不爱看红白。 当?年她在高中课本上看到八大样板戏,回去搜了?《红色娘子军》出来看,还被同是国家队的室友说她品味独特。 那不是夸她,意思是简直想象不出来,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看这个? 沈娇宁呼出一口气,她说:“老师,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芭蕾真正的希望,不是你用身体保护出来的,而?是艺术本身浸染出来的。” 颜嘉明倒也没生气,只说:“你怎么想都可以,但?是我不赞成,也不会支持你。以后你的每一次训练都不允许缺席。” 沈娇宁听完,站起来走了?。 不缺席就不缺席,不缺席她也能完成这部舞剧。 …… 想是这么想,可她原来以为,颜老师是最可能理解自己的人,结果没能从他那里得到支持,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焦梦玉晚上来她宿舍的时候,没忍住跟她提了一嘴排舞剧的事。 哪知焦梦玉犹豫了?一会儿,竟然也劝她:“要不还是别弄这个了?你现在本来每天训练就很辛苦,身体也不怎么好的样子,排舞剧肯定更累。” “梦玉,我们可能今年都上不了?台了!”沈娇宁怀疑自己听错了?,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焦梦玉明明很难接受的,“你之前?不是说不能上台,你就完了?吗?现在又不怕啦?” “那时候不是担心我们可能会被开除吗?但?是现在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要开?除我们,那就没什么了?。”她的长相是很秀气的江南女孩,笑起来文文静静,“每天排练就拿工资,跟其他单位上班拿钱一样,挺好的。” 焦梦玉柔柔地对她说:“我家里已经开?始给我相看对象了?,只要我还在这文工团里,就能说个更好的人家。下午你跟颜老师说话的时候,我去给我妈打电话了?。我妈说,不用上台也挺好,以后方便养胎,现在她只盼着我们能一直不上台呢。” 沈娇宁一时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事情能变得这么快。 她一直以为,这里的人都和她一样,本质上还是对舞台有着渴求的。 “小宁,我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呀?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所以不想瞒着你。” “没生气,就是有点没想到……有点意外。” 人各有志,在跳舞的人,和?热爱舞蹈的人,未必正好是同一群人。 想想改革开放后突然大量流失人才的文工团,焦梦玉的回答好像也挺正常。 “那你早点休息,病还没好全呢,我先回去了啊。”焦梦玉站起来说。 “嗯,你也早点休息。” …… 焦梦玉走后,沈娇宁准备睡了,又有人过来找她。 是刘思美。 “娇宁,我有点睡不着,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当?然啊。”跟刘思美关系最好的人是贺平惠,她睡不着却来找自己,估计不是要说关于颜老师的事,就是舞鞋的事,“你怎么了??” “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虽然那双鞋我就发下来的时候试穿了一次,可我就是觉得一定就是戴文山手上那双。” 沈娇宁笑了?:“不止你觉得,我们都这么觉得,我感觉吕副主席本来都认定了?是戴文山偷的。” “对?还有那个主任,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他是什么身份啊,市团管节目安排的主任,是有实权的!今天居然跟颜老师胡搅蛮缠,简直都不顾身份了。”刘思美抿抿唇,小声道,“你说,会不会这个主任有点问题啊?” “我其实早上也想过,这么帮戴文山说话,是很奇怪。但?是没想到主任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如果是他让指使戴文山偷你的鞋,我觉得这可信度都不如戴文山自己偷鞋高。” 刘思美又自己想了一会儿,说:“娇宁,这件事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我想去服装厂那边看看,就算戴文山本人不认识服装厂的人,可古典舞那么人,保不准他们一起作假呢?” “那个,你还不知道,下午我跟颜老师谈话,把他弄生气了?,他说以后我训练一次都不许缺席……”沈娇宁也很无奈,“我想陪你去也没办法去了。” “没关系,正常训练啊,我们中午休息的时间去,再?不济不是还有休息日吗?现在也没有演出压力了?,空余时间正好用来盯他们。”刘思美说,“我问颜老师借自行车带你去,他要是不肯借,我就问我舅妈去借。” 沈娇宁挺喜欢她的性格,而?且她也想多出去走走,寻找灵感:“那行,你到时候叫我。” 刘思美终于露出了点笑意:“那行,你赶紧睡,你这身体也够呛的,我到时候让我妈给你炖点鸡汤补补。” 沈娇宁受宠若惊,这个年代她居然还有机会喝上鸡汤? “你这是什么表情呀,你家条件肯定比我家好,也就是现在不在爸妈身边才喝不上?行了?,你睡,我回去了。” 35、舞剧6 “等等,”沈娇宁拦住她,最后问了一句,“如果我要排舞剧,你怎么看呢?” “你愿意折腾就折腾,我就是个跳舞的?,跳什么舞对我影响不大。”刘思美说,“只要我自己的?能力,能让我配得上一个足够优秀的?男人,别的都不重要。” 沈娇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把这个足够优秀的?男人,替换成颜嘉明,就更好理解了。 看来这里的?姑娘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 第二天正好是团里的?休息日,刘思美一大早就过来,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定没发烧:“问题不大,我们现在就去。你今天就坐在自行车上,不用你花力气,动脑子就行。” 沈娇宁:“原来你专门找我,就是看中我的?脑子啊。” “嗯,平惠不太沉得住气。” 刘思美还拿了两个橘子,吃完早饭,就让她把橘子吃了?:“听说生病吃橘子容易好,你快点吃了?,别等会儿回来又开始烧。” 沈娇宁心道,她以为橘子是什么灵丹妙药吗,真要发烧,吃多少橘子也没用啊。 不过有水果总比没有好,没说什么,吃了?橘子,一起出门。 …… 刘思美来找沈娇宁之前,已经从颜老师那里拿了自行车钥匙,两人骑上车,直奔服装厂。 她们来得早,现在正是服装厂职工陆续来上班的时候。刘思美把车停在服装厂拐弯处,时不时探过墙角,看看那边的?动静。 “现在人这么多,他们就算私下有交易也不会选这个时候。”沈娇宁道,“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等他们到上班时间再看看。” 刘思美觉得有道理,现在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她担心被发现,打草惊蛇。 好不容易等到服装厂开始上班,厂门口变得空空荡荡,适合偷偷来找人办事了?。 刘思美道:“这里不行,太远了?,有人进去也看不清是谁。” “可是再过去就太明显了,就算他们真想来找人,一看到我们还不赶紧跑了??” “上车。”刘思美说,“我载着你在这条路上来回骑,这样他们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是两个路人,不会想太多。” “行。” 天天练弹跳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刘思美载着她,连逛了?一个多小时都不嫌累,但沈娇宁觉得,不累是一回?事,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们这样等一天,也不见?得能等到什么,万一他们专挑我们不休息的时候来呢?” 刘思美说:“可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用守株待兔的?笨法子。” 她还想继续骑下去,她跳舞能连跳三个小时,骑车当然也可以。 沈娇宁想劝她回去,还?没来得及说,旁边突然冲出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把她们围住了?。 好在刘思美刹车及时,险险地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了?一上午了?,想干什么!”领头的人指着她们鼻子,气焰嚣张。 “你们是干什么的??”刘思美说,“光天化日,拦我们想干什么?隔壁就是服装厂,当心我们喊人!” “我们是革委会的?!盯你们一早上了?,说,是不是想搞投机倒把,破坏社会建设?” “搞什么投机倒把,我舅舅是市政府的?!”刘思美想也没想就说了,有她舅舅在,她才不怕革委会的?人。 “你舅舅是市政府的?,那我爹还是大首长呢!”来人明显不信。他们一上午的?时间都耗在这了?,要是这两个人没问题,他们今天的成果肯定要输给去西边盯的那群人了。 刘思美还要再说,沈娇宁拉了?她一下,站出来道:“这位同志,她舅舅真是市政府的?。这不前段时间给她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本来觉得还?不错,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发现这人居然脚踏两条船!听说他劈腿对象跟他一样是服装厂的?,我们今天就起个大早,在这边蹲人!” 领头的将信将疑:“真的??” “那当然,我们今天就是太生气了?,就想当场把他们抓住,以后说出去也是他们不占理,没想到给你们造成麻烦了。”沈娇宁掏掏什么都没有的?口袋,“再说,有谁投机倒把是空着双手来的呀。” 刘思美也跟着她,把口袋全让对方看了?一遍。 对方终于信了?,一脸晦气:“行了?,走走走,要抓人去他们家里抓,在服装厂门口瞎转悠什么。这两天都别出来乱逛了?,给我们添麻烦!”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沈娇宁扯了下刘思美的袖子,示意她上车,“今天对不住了,我们这就走!” 刘思美踏起脚踏板,带着她走了?。 骑出一段路程,刘思美才敢开口吐槽:“什么玩意儿,以前抓投机倒把不都是半夜抓的?吗,怎么现在白天也开始抓了?。这么干,以后谁还?敢出门啊!” “可能就是这两天,刚刚那人不是说,让我们这两天别出来吗?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娇宁,我觉得我这段时间真是倒霉,就没一件顺心的?事,要不是现在寺庙都被砸了,我都想去拜拜了?。” 自行车从服装厂所在的东边,渐渐骑向更靠近文工团的西边。 “你可别说了?,要让刚刚那群人听到,那就真要把我们抓走了。” “抓就抓,他们就是革委会下面的小罗罗。真正有权的?那个跟我舅舅认识,怕——啊——” 自行车突然被一个人撞上来,沈娇宁坐在后座,完全没看到前面的情况,直到车猛然往一边倒下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离地面越来越近。 她心下一凉,最担心的?是腿会受伤。 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祈求运气好一点,不要骨折,大脑因?为高度紧张,微微失神。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好了,没事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娇宁颤着睫毛,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团长那张刚毅而不失英俊的?脸庞。 她知道团长好看,可是他从来没这么好看过,整个形象都在她心里伟岸了起来。 她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确定腿还好好的?,不会像上一辈一样再也跳不了?舞,这才开始后怕,哽咽道:“谢谢您……我,我差点以为腿又要受伤了。” “哎,最近查得严,最好别出门了。”顾之晏叹了口气,放开她,“你快去看看你同伴,刚才事态紧急,来不及把你们都救下来,抱歉。” 沈娇宁这才想起刘思美。 她记得自行车翻倒的?时候,刘思美应该跳车了的?,按理来说比她安全一些。 却见刘思美蜷缩着躺在地上,一只手抱着腿,神色痛苦。 “思美,你怎么了??” “腿好痛……” “你还?能起来吗?上车,我骑车送你去医院!” 刘思美不太行,一直哭着摇头。 沈娇宁原本加把劲是可以勉强把她抱起来的,但她现在虽然退了?烧,身上的?到底还?是使不出力气。 她焦急地看了?看,不远处似乎有个人被一群人抓住了,可能正是撞到她们车的?亡命之徒,另一边,那个团长正往急匆匆地走了?,似乎急着去做什么事。 她跑过去,从那一大群人里喊了?一个出来:“刚才这人把我们的车撞翻了,你们能不能来个人,帮我同伴扶上自行车,她需要立刻去医院!” 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犹豫了?一下站出来:“我来。” 沈娇宁先坐上车,扶着把手,转头对那个抱起刘思美的男孩子说:“放上来。同志,能不能再麻烦你,去文工团传达室说一声,让颜嘉明老师来一趟医院?” 文工团离这里不远,而且是因为她们跟投机倒把份子撞了?,他们才能这么快抓住人。男孩子就答应了?:“行,我现在就去。” “谢谢!”沈娇宁又对刘思美喊,“你抓住我,再忍忍,一会儿就到医院!” 她不敢耽搁,咬牙拼命地骑车赶向医院。 …… 顾之晏下午就要去外地出任务,听程佑提起,最近市里有批投机倒把份子,胆子越来越大,居然发展到白天都敢出来卖东西的程度,革委会那边组织了?一批人要严查。 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到在文工团的那个姑娘。她好像挺爱往外跑,别又撞上这个节骨眼了。 可是他不认识那个姑娘,没法提醒,只能写封信提醒娇娇,让她最近就好好呆在文工团里跳舞,最好别出去了?。 哪知他去文工团放好信,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个姑娘。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骑车的是另一个女孩子,两人都挺好看,可他前面那一个的样貌在他看来和其他人差不多,对后座上的?那个却怎么也忘不掉。 他正想走,就看到有个人在路上不要命地跑,后面追着一大群人。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那群革委会的?在抓投机倒把,但是眼见着,那个投机倒把分?子就要撞上文工团姑娘了?! 顾之晏什么都来不及想,大步冲过去,好险把她救了?下来。这下倒是有机会跟她也说一声别出门了,哎。 文工团的姑娘都喜欢出门乱跑吗?以前童梅阿姨也很爱出门。 前面那一个,本来是能安全跳下来的,可是那段路旁边高出了一截,被拌了?一下摔倒了?。 这个伤和摔车相比,应该轻不少。 他还?得回?住宅一趟,时间很紧,只能先走了。 顾之晏回到家里,发现信箱里有一封信,居然是文公团寄回?来的。 娇娇给他回?信了? 他拆开一看,越看越觉得不太对,改跳芭蕾,有个团长帮了?她好几次……? 这里不是军区,只有一支过来训练的?特种部队,整块区域,就他一个团长啊? 36、舞剧7 顾之晏现在心里有一种奇妙的猜测,想到刚刚那个差点摔车的姑娘,又想到近年来父亲一直提起、可他从未碰面的沈家小妹妹,如?果……如果她们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有点说不上来现在是种什么心情,只是急于去求证,可是他现在不得不先去执行任务。 …… 沈娇宁把刘思美送到医院,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摔得也不轻,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医院给她清理好伤口之后,没过多久,颜嘉明就赶过来了。 见刘思美问题不大,才松了口气:“我这自行车自己都省着用呢,你?们俩就直接给我摔了?” 刘思美现在哭得整张脸都花了,看到颜嘉明,低着头不说话。 颜嘉明又看沈娇宁:“你?自己生病还没好呢,又这么来了一通。都到医院了,顺便再给你?去开点药。” 沈娇宁没敢反驳,跟着他进?去看医生,开了感冒药和退烧药。 颜嘉明是借了同?事的自行车过来的,现在正好他带着刘思美回去,沈娇宁自己骑一辆车回去。 自行车骑进?文工团,沈娇宁听到传达室的大爷喊她:“有你?的信!” “哎。” 她停下车,顺手带上了信,还听大爷念叨:“也不知道是谁寄过来的,奇怪,今天也没看到邮递员啊。” 沈娇宁就知道是谁寄过来的了。 顾之晏这么快就看到她的信并且给她回信了吗? 同?城寄信差不多一天就能到,如?果他是今天早上收到的信,立刻给自己送了回?信,那确实?差不多。 不知道团长有没有答应跟她见面,她实在太需要感谢人家了,今天人家又帮了她一次…… 想到这里,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今天她是在文工团附近碰到的团长,而顾之晏来了一趟文工团给她送信? 她压下心里的怪异感,回?到宿舍就开始看信。 原来他还没有收到她寄过去的信啊…… 沈娇宁看着里面嘱咐自己近期不要出门的话,仿佛还能听到团长刚刚在她耳边说的声音。 她突然觉得,顾之晏说话风格和那个团长好像啊,这几句话几乎是一字不差的。而且今天他们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可是这么巧地同时到过文工团附近? 这太巧合了,让她忍不住多想,但是她记得书里对顾之晏的形容,说他是个很糙的军人,原主都看不上他。 这跟团长的差距太大了。团长虽然也是军人,可他明明很细心;皮肤确实?不白,但他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他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打,这个肤色很正常,也很帅气。 沈娇宁摇摇头,果然是她想多了。 只是这封信……但凡早一天到,她今天和刘思美就不会出门。 …… 沈娇宁吃了感冒药后,身体好了很多,第二天就开始恢复正常训练。 只是他们又缺了一个人,刘思美还躺在宿舍。 几个女生轮流帮她打饭上去,轮到沈娇宁给她送饭这天,刘思美一边吃饭,一边对她说:“我那天还正说着自己倒霉呢,才刚说完又来个更倒霉的。那种情况,明明后座比前座更容易受伤,我当时从车上跳下去,还在想完了,这回?可能要连累你了。” 她用筷子拨拉着饭,“谁能想到你能这么巧地正好被人救下来,我都跳下车了,还能被绊倒。你?说这些事,我都找谁说理去呀?” 沈娇宁也不知道该这么安慰她,只能说:“往好了想,没伤到骨头,不影响以后跳舞,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刘思美也只能这么想。 而且她觉得,反正现在本来也上不了台了,就当放长假,她这么多年都没连续休息过这么多天。 …… 沈娇宁这段时间,一边训练,一边在等顾之晏给她回信。 这么长时间,他总该收到信了? 她想来想去,总压不下心里那个奇怪的念头,这些想法,只等顾之晏给她回信,就都清楚了。 可是,她等了好多天,文工团都又出去演出了一次,也没等到回信。 这次演出,芭蕾的那个开场舞就没有了,只是单纯地看他们演了一出舞剧。 这天,沈娇宁终于等不住了,她决定直接去顾之晏说的地址找他。 她对上次自行车翻车的事心有余悸,这次也没跟颜嘉明借车,就直接走过去。 沈娇宁循着地址一路过去,发现这地方离文工团也不算太远,她边找边走也就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如?果认识路,大约四十分钟就能走到。 这是一处在这个年代属于挺不错的小区,跟后世的高档小区没法?比,但看起来很干净,环境也清幽。 她找到了顾之晏住的那个房子,大门看起来很结实?,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留下来的对联,红纸已经有些褪色了,角落处还卷起了边。 她伸出手,想敲门,又犹豫了一下。 等会儿见到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是沈娇宁,可要是她问来找他干什么呢?就说有事正好路过附近,想到他住在这边,就顺路来见他。 对,就这么说。 她做好了心里建设,开始敲门。 “姑娘,你?来找顾团啊?” 沈娇宁敲门的房子没人出来开门,反倒是把邻居一个老奶奶吵出来了。 老奶奶的话带着很重的地方口音,她有些没听清,反正就是来找人的。 “你?就是文工团的伐?” “嗯,是啊。” “他最近不在家。他说要是有个文工团的姑娘来,就跟她说,等他回?来就去找你。”老奶奶道,“到时候我跟他说,你?来找过他了。” “这样啊,谢谢奶奶,那我先回?去了。” “哎,慢慢走啊。” 沈娇宁只好又下了楼。 她好不容易决定了来找顾之晏,他居然正好不在家。 看来他一直没有回?信,就是因为他根本不在。 唉,也不知道他走之前,有没有收到她的信。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沈娇宁一边慢悠悠地往文工团走,一边想着关于顾之晏的事。 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刚才那个奶奶说的话,怎么那么像是“顾团”呢? 嗯? 没想到的时候不觉得, 可一旦开始这么想了,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说的顾团。 顾当然是顾之晏的姓氏,可团是怎么回?事?一般不是只有称呼团长才会这么喊吗,可顾之晏明明是个上校啊! “顾上校”这个称呼在小说里出现过很多次,所以她印象十分深刻,绝对不会记错。 她对部队的那些称呼军衔之类的也不太懂,难道他先是团长,后来成了上校,或者反过来,从上校变成了团长? 这样倒也是有可能的。 沈娇宁想不明白,准备回?去问问其他人部队的相关知识,加快了脚步。 …… 她才走到文工团门口,就见围了一大群人,似乎是团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沈娇宁赶紧走过去。 “小宁,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焦梦玉满脸是泪,拉住她的袖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娇宁发现芭蕾的人全在,连摔伤还没好全的刘思美都在这里,他们所有人,包括葛光亮都在哭。 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全哭成这样? “颜老师,是颜老师,他被革委会的人带走了!” “什么?!”沈娇宁惊得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她勉强稳住:“领导们知道吗?什么理由带走的,总不可能是投机倒把?” “吕副主席都没拦住,革委会说他和国外有勾结!还说我们跳芭蕾的都是搞资本主义?,要不是吕副主席说我们只跳样板戏,差点连我们都被带走!” 沈娇宁连连眨眼,她知道颜嘉明是留学回来的,可是在文工团,不应该就意味着,已经认可了他这个人吗?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吕副主席现在人呢?” “颜老师被拉走之后,他就跑回?去了,应该是联系人想办法?。”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吕副主席办公室,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颜嘉明在文工团里算是很出名的老师,连远在双彩县教古典舞的张爱英老师,都知道市团有个很厉害的芭蕾老师。 哪怕颜嘉明真正带的学生只有几个,可是因为他不凡的外貌、留学背景,团里的人都知道他,还有不少女生都对他有好感。 他直接在团里被人带走,引起了文工团很大的轰动。不仅是芭蕾的人难过,惠倩、周峻等人全过来一起拦着不让他走。 可是,那么多人也没能拦住。 不是人力不够,是他们不敢真的去拦,搞不好,他们自己都会被一起带走。 荒凉的农场、冬天漏雨的牛棚,这些场景对于一直在文工团里没吃过什么苦的人来说,太可怕了。 …… 沈娇宁回?来,芭蕾的人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跟着她一起去吕副主席办公室。 路上,沈娇宁小声问刘思美:“你?上次说,你?舅舅跟革委会能做主的人认识?这事你?舅舅能帮上忙吗?” 刘思美吞吞吐吐,终于说了实?话:“认识是认识,要是上次像我们那种被误抓的,托点关系就能弄出来,但颜老师这种……”她心里没底,所以刚刚才哭得这么厉害。 这次革委会的人来得太突然了,几乎没有提前听到任何消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把人带走。 刘思美前几年曾听舅舅他们说过一些事,她轻轻对沈娇宁说:“没提前打招呼就来带人的话,很可能是上面有人故意要搞他。” 沈娇宁点点头,宽慰道:“我们先问问吕副主席情况,如?果不行?的话,我去找一下康市长。” 37、舞剧8 刘思?美听了,心里安定了一些。 她舅舅做不?到的事情,康市长应该可以? 一行人到了吕副主席办公室,看到他忧心忡忡地放下电话。 “你们来了。这段时间,你们可能只能自己训练了,不?过团里暂时没?有你们的演出任务,问题不?是?很大,过段时间应该会有新?老师过来。” 沈娇宁道:“副主席,我们不?是?来问新?老师的,我们只想知道,颜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是?,颜老师教了我们那么久,我们怎么可能现在就想着?自己,想着?新?老师!”贺平惠梗着?脖子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对颜老师是?有感情的!” “闭嘴!”吕副主席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感情?他就教个舞蹈,跟你们有什么感情!你们谁跟他坐同一辆自行车了,谁大清早从他房间里出来?是?谁?都给我站出来!” 大家?都被吕副主席吓了一跳,团里这位副主席,向来是?脾气最软和、处事最公道的。 尤其是?沈娇宁和刘思?美,她们都懵了。 沈娇宁坐过颜老师的车,去医院那次,坐了一个来回;上次刘思?美腿摔伤,也是?颜老师带回的。 还有从颜老师房间出来,刘思?美怀疑说?的也是?她,那天她一大早去跟颜老师借自行车钥匙,确实进了他房间,可是?她很快就拿了钥匙出来了。 “副主席,您说?的,都是?我们这里的人吗?”刘思?美颤着?唇说?,“我是?有一天很早去了他房间,可我就拿了个车钥匙,很快就出来了,不?至于被说?成那样?” 吕副主席看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只是?脸色依然难看:“我刚刚问了人,说?是?因为收到了好几封关于他的匿名举报信,跟国?外勾结是?最严重的一项,还有关于他个人作?风的,说?他勾引团里的女学生,芭蕾组几个就不?说?了,还有其他的……” 吕副主席说?不?下去了,他的鼻尖泛着?红,神色怔怔。 没?有人出声打扰他,等他平复了情绪,说?:“你们先回去,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插手的。你们好好跳舞,别再惹事就行了,颜老师这边我会想办法。” “副主席,我去找市长有用?吗?”这种时候,沈娇宁没?再瞒着?自己有关系,甚至如果?有用?的话,她都愿意去请沈首长帮忙。 吕副主席摇摇头:“革委会是?独立部门,他们要是?想,甚至连市长也能带走。你别想了,你爸主管北方,我们南方他能帮得上的也有限,都回去。” 大家?只好先走了。 沈娇宁却从吕副主席的话里想到,沈首长管北方,所以不?太能帮忙,意思?是?主管南方的人就能帮得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书?里似乎提过一句,南顾北沈,沈首长是?北方的,南方的是?顾首长,顾之晏的父亲。 可是?顾之晏现在根本不?在,她联系不?上顾首长。或许她可以打电话问问沈首长,怎么才能联系到顾首长? 沈娇宁扣着?指甲,飞快地思?考着?。 颜老师被带走了,大家?也没?心情回宿舍,一起在排练室坐着?。 大家?都在一起,心里多少互相有个慰藉。 “你们说?,是?谁心里这么恶毒,居然去匿名举报颜老师?”贺平惠打破沉默。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我们这里的几个人。”薛佳文道。 贺平惠:“颜老师这么好,要是?我们这里面的人去举报,他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我诅咒他每逢上台摔断腿。” 沈娇宁想了想,犹豫着?开?口:“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古典舞系的啊?” 贺平惠恶狠狠道:“肯定是?他们!一天到晚跟我们过不?去,除了他们也想不?到别人了。”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大家?在文工团都领一样的工资,正常来说?大家?按节目单演出就好了,古典舞为什么要这么排斥我们呢?他们排舞剧,更?多的应该也是?领导想做出成绩,下面的人受益反而没?那么大,怎么排个舞剧就像跟我们不?共戴天似的?” 沈娇宁来得晚,很多这里的情况她都不?清楚:“而且他们排舞剧,就算不?瞒着?我们,那种质量的舞剧肯定也会被领导拿着?往上推,那干嘛要单瞒着?我们呢?还是?两边历来就有过节?” 她问完,大家?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焦梦玉说?:“以前古典舞和芭蕾的关系根本没?那么糟,甚至因为颜老师长得好看,经常有女演员来我们这边偷看,一来二去,大家?反而混熟了。好像是?从那边换了一个老师开?始,要求严起来了,不?让他们过来看了。” “对,是?半年前,那边换成了现在的李老师,团里的气氛才变了,以前不?管什么组的,大家?都挺融洽。”刘思?美说?。 沈娇宁微微蜷起手指,想起那个看起来比颜老师还小一点的男人:“李老师?就是?上次跟戴文山一起在吕副主席办公室那个人吗?” “就是?她。思?美,娇宁,你们不?知道,他跟主任两个人真是?太坏了。那天在东望镇,你们俩不?见了,颜老师就说?要让人去找你们,他们还拦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吕副主席发话,才联系了镇长派人去找你们的!” 沈娇宁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思?路一点点清晰起来:“这个主任和李老师,有什么关系吗?主任以前对芭蕾是?什么态度?” “没?听说?有什么关系。主任以前也就是?随便干干活就能拿工资,节目单一年都不?用?变一次,要改就是?换个节目名,他才懒得管芭蕾怎么样呢。”薛佳文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对啊,主任怎么突然就这么帮着?古典舞那边了,这肯定不?正常啊。” 沈娇宁点点头:“目前看来,最有可能就是?这个李老师搞得鬼,不?知道他是?不?是?跟颜老师有私仇。” 贺平惠站起来,暴躁地走来走去:“肯定就是?这样!气死我了,到底怎么才能让颜老师回来啊!”她踱来踱去,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停下来,“你们说?,要是?我们也写?这个李老师的举报信怎么样?他怎么对我们颜老师的,我们就怎么对他!” 沈娇宁哭笑不?得:“我刚刚那些只是?猜测,也没?有什么根据。” “平惠,别那么激动?。”刘思?美说?,“等一下我们先去跟各自熟悉的古典舞成员那里套套消息,看看这个李老师和主任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要是?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们就写?举报信!”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想到的办法,说?干就干,当下都散开?,各自去找古典舞的人。 沈娇宁只认识惠倩和周峻,她去找了惠倩。她刚刚似乎看到,惠倩也是? 哭了的,可见她是?真的舍不?得颜老师被带走。 这样的话,应该比较会愿意跟她说?。 她还记得惠倩跟她说?过她住402,直接过去敲了她的房门。 惠倩看起来还在哭,看到是?她就说?:“你们现在不?想办法让颜老师回来,来找我干嘛?” “我们也只是?舞蹈演员,哪里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我想起师姐跟我说?过,有事可以来找你,就想着?来跟你说?说?话。” 惠倩想起沈娇宁送她的那盒芝麻糖,让她进来了。 “你想说?什么,说?。” “师姐,我进团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排《烈火英雄》了?” “对,那个时候老师要求保密,所以没?有告诉你。” 沈娇宁道:“现在你们都已经演出过了,应该不?需要再保密了?我就是?有点好奇,从火灾开?始,到你们排练完成,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你们组里有很厉害的编舞吗?” 惠倩摇摇头:“都是?我们李老师自己编排的,他那时候天天熬夜,火灾被扑灭后的第三天,我们就开?始排了。” “第三天,你确定?那时候火灾的很多情况都还没?公开??” “当然,火灾的情况我们当时每个人都很关注,绝对不?会记错。舞剧很多情节都是?李老师虚构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有人牺牲了。” 沈娇宁心里大概有数了,又问:“你们这老师这么厉害啊,他好像叫李……李什么来着??” 李老师的名字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惠倩道:“李嘉斌。” “你们李老师对事业这么上心,应该还没?有谈对象?” “干什么,你该不?会看上李老师了?还是?你准备转来跳古典舞?我还以为你过来是?想跟我说?颜老师,哪知道他才刚被带走,你就开?始打听其他老师了!”惠倩道,“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师姐,你误会了,我是?看你很难过,想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沈娇宁站起来,“我就先不?打扰你了,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让颜老师回来的,如果?你也希望他回来的话,今天的谈话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她说?完就走了,回到自己的宿舍。 她之前就觉得古典舞这个舞剧,出来得实在太快了,原来他们的时间是?省在编排上,第三天就开?始让舞蹈演员们排练了! 那么留给他创作?的时间,从起火开?始算,也才短短几天。 更?何况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就了解了一下这件事,火灾有人牺牲,是?整整一周后才公开?的。 惠倩说?舞剧是?虚构的,只是?正好和现实重合。 她不?这么觉得,她更?倾向于,这个人早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已经知道将会有这么一场火灾,并且早就开?始提前构思?舞剧了。 谁能未卜先知呢? 沈娇宁只想到一个人,这本书?的女主,作?为重生者的沈依依。 而书?里,沈依依有一个忠实的拥护者,未来位居国?家?歌舞系统的高位,在古典舞上有傲人成就。这个人的名字,就叫李嘉斌。 沈依依在重生前过得不?如意,偶然与同样不?如意的李嘉斌相识,在重生后,她就找机会提前认识了这个人,相当于提前找了个小弟。 书?里说?,沈依依是?早年帮了李嘉斌一个大忙,从此之后李嘉斌在事业上越来越顺畅,在沈依依和赵嘉石结婚之后也依然仰慕她,甚至开?始可以用?他的权势反过来给沈依依和赵嘉石提供一些便利。 沈娇宁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个李嘉斌,现在就跟自己在一个文工团! 书?里说?沈依依帮李嘉斌的事,应该就是?《烈火英雄》。 也许沈依依重生前就听说?过这场火灾,重生后便提前告诉他,可以编一个救火题材的舞剧,在里面安排有人牺牲的情节,会更?打动?人。 李嘉斌觉得有道理,就提前开?始编舞,等到火灾真的发生了,他一下子就踩到了领导们的心里! 推出一部在全国?有影响力的舞剧,从此事业一帆风顺。 沈娇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半年前李嘉斌就开?始筹备这件事,她当时还在当知青,不?可能是?针对她的,应该就是?冲着?颜老师来的。 书?里李嘉斌是?胜利者,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颜老师恐怕真的危险了。 38、舞剧9 沈娇宁来不及去想其他的,匆匆和?其他几个人汇合。 他们也都没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得到的结论都是,李老师平时很注意和女生们保持距离,作风清廉,根本找不出什么问题。 沈娇宁心道,他在原书里,也算是个男二,作为女主的忠犬,跟其他女性都保持距离很正常,后来似乎也一直是单身。 她便没有多想,只对大家说:“我现在去一趟吕副主席办公室。” 吕副主席办公室有电话机,她去借用一下。她直觉不能让颜老师一直留在那边,先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再说。 刘思?美想跟她一起去,但是她现在走路还有些不方便,只好放弃了?。 沈娇宁走进吕副主席办公室,他看起来有些颓然,没有了?上次在东望镇看演出时,那种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感觉,此时见到她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头。 听她说明来意,便把电话往她这边推了?推。 沈娇宁其实并不怎么想跟沈首长说话?。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有原主经历的缘故,也有自己上辈子是个孤儿的缘故。事实上,她很难理解其他亲子关系和?谐的家庭,也对所谓父母,天然地没什么好感。 她不像刘思?美,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可以给她依靠,她更多时候倾向于自己解决,虽然这样往往意味着要?多吃苦,多走弯路。哪怕是当时调不了?档案这样的大事,她也只是不抱什么希望地给沈首长寄去了一封信。 但是颜嘉明这件事,牵扯到那么大的罪名,她很清楚这不是只靠她自己就能解决的。 他是一个好老师,于公于私,她都一定要?救出他。 沈娇宁深深吸了口气,按下了?沈首长军区办公室的电话,没多久就被人接起来了。 “谁?”沈首长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威严。 “是我。” 对面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说:“宁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顾之晏父亲,顾首长的联系方式。” “你找他干什么?是之晏……出意外了??” “你别多想,顾之晏在外地执行任务,我有点事想问问顾首长。”沈娇宁道。 “这样啊,行,我把他的号码告诉你,你别喊顾首长,要?叫顾叔叔,有礼貌一点,知道吗?” “嗯。” 沈娇宁记下号码,沈首长又道:“你过两分钟再打过去,我先跟他说一声。” “……谢谢。” 沈娇宁放下电话,谈话?还算顺利,她心里却愈发憋闷起来,像坠了?一块大石头。 她站在一边,低头漫无目的地盯着办公桌一角,安静地等待两分钟过去。 “你是要请顾首长帮忙?”吕副主席看她暂时停下来,询问。 “对。”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也替嘉明的父母谢谢你。” 沈娇宁目光微动,看了?一眼目光真?诚的吕副主席,原来他和?颜嘉明的父母认识。 不过也没说什么,两分钟到了,她该给顾首长打电话了?。 顾首长也很快接了?电话,显然沈首长已经跟他说好了?,开口就道:“宁宁啊,有什么事,跟顾叔叔说。” “顾叔叔,是这样的,我现在在绵安市文工团,今天我们老师突然被革委会?的带走了?,说是有人匿名举报,但是这个老师的人品,我们都是可以保证的。我有点担心革委会?那边……我担心他在那里,会?不会?不小心被错误地定上罪名啊?” 她尽量把语言组织得委婉了?一些。 顾开济听完,说:“你先稍等一下,我去了解一下大致情况,等一下回你电话。” “谢谢顾叔叔,然后就是,我们老师是留学回来的老师,举报信里好像说他跟国外有勾结、跟团里女生不清不楚什么的,但这些我都可以保证,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我知道了?。” …… 沈娇宁放下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 “顾首长怎么说?” “他说先问问。” 沈娇宁现在也没有心情做别的,就和吕副主席一起等电话。 办公室里,久久地沉默着,最后吕副主席一声长叹:“嘉明因为跳舞的事,连他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他是真喜欢跳舞啊,父子俩都倔,他爹临终前都没让他进屋,就留下一句话,要?是以后还跳这个舞,以后连墓都不要?他去扫,他在地下都合不上眼。” 沈娇宁吸了吸鼻子,国人对男芭蕾舞者的看法,有时候比对女舞者更苛刻。 不知等了?多久,电话终于响了?,沈娇宁一个激灵,立刻拿起话?筒。 “宁宁啊,革委会?说证据很充分,你那个老师已经被下放了。” 沈娇宁一手撑在办公桌边,另一只拿着话?筒的手,紧绷得骨节分明:“怎么会?这么快?” “证据确凿、情节恶劣,就被作为典型直接下放到村子里了?。那个村子……条件十分恶劣,这样,之晏这两天马上就能回来了,到时候我让他过去,看看能不能跟革委会?再沟通一下事实认定。” 可是沈娇宁觉得,以这下放的速度,她都不确定等顾之晏回来再一起去,颜嘉明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顾叔叔,是哪个村子?” “绵顺市的上坝村。”顾开济道,“等之晏一执行完任务,我就让他去那里看看。” 沈娇宁放下电话,就问吕副主席:“绵顺市的上坝村,离这里远吗?” “嘉明被送去那里了??远倒也不算太远,绵顺就在隔壁市,但整个绵顺都是出了名的穷,他在那里挨饿是逃不了?的了?,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就怕颜嘉明会出事,结果现在还真?出事了?。 沈娇宁想了想:“我现在就去上坝村找他。” “你别去了?,我下个休息日过去看他。” “我怕来不及,先走了!” 吕副主席只想到他会?挨饿,可是知道李嘉斌的身份之后,她完全不敢赌。 她直接去了车站,买到绵顺的车票。 车站的售票员道:“今天去绵顺的最后一辆车已经走了,你要?去的话?,明天早点过来买票。” 沈娇宁抚额:“就没有别的车了?” “一天就一班车,来晚了?车又不可能给你掉头回来。”售票员翻了个白眼。 沈娇宁只好先回去,等明天 再说。 得知今天去不了?上坝村,她的情绪反而平缓了?一些。 从刚刚发现李嘉斌就是沈依依的拥趸开始,她就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满心想的都是,要?尽快才行。 现在不去了,她反倒有时间稍作准备。 一个人去,确实太危险了,她回去问了问有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去上坝村看颜老师,刘思?美腿伤去不了?,焦梦玉和?薛佳文态度都很迟疑,最后葛光亮和贺平惠表示他们也一起去。 定下了?人,他们各自准备了?一些吃的,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当天回不来,还找吕副主席开了?介绍信。 沈娇宁把上次没吃完的感冒药退烧药也拿上了?,如果一时不能带回颜老师,把这些药留给他,也许用得上。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买了?票,下午发车,等他们终于到绵顺汽车站,天都快要?黑了?。 这个时间,市内的公交都停了?,要?去上坝村,只能等一天。 好在他们手上有介绍信,就近找旅馆住了一个晚上。 一到绵顺市,贫穷的感受分外强烈。 现在其实哪里都穷,绵安也算不上多富裕,可绵顺的穷,是直接暴露在外面的,连市中心这本该最繁华的地方,也没有丝毫热闹的气息。 旅馆也很破小,只能凑合住。 葛光亮没急着睡,先到沈娇宁和?贺平惠的房间呆了?一会?儿:“你们说,咱们去看颜老师,会?不会?不让我们看啊?” “应该能看到,我们手里有介绍信,但我觉得也就只会让我们看一眼。”贺平惠道。 沈娇宁说:“看一眼也比不看好,这里市中心就这么穷,颜老师被下放到村子里,还不知道怎么样。我们过去,至少能给他送点吃的去。”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去看一看,好歹还能放心些。 天虽然黑了?,时间其实还早,平时这个时间他们都还在练晚功。 大家都睡不着,又不知道做什么好,沈娇宁提议:“要?不我们练个晚功,一直担心也没什么用,练功时间过得最快。” “行,就练功。葛光亮,你去床头那边练,我和?娇宁在这边练,跳个舞,烦恼能去一大半!” 他们没带练功服,就脱了鞋,穿着普通的衣服,在墙壁上长了青苔的破旧小旅馆里,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摆出最动人的舞姿。 “娇宁,你知道《天鹅湖》吗?”贺平惠走过去,仔细检查了门锁,小声道,“其实我最开始学跳舞的时候,学的是小天鹅,后来都不让跳了?。今天没别人,我们自己跳,怎么样?” 沈娇宁浅笑:“原来你喜欢这个。” “是啊,我跳芭蕾这么多年,小时候演小天鹅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真?不想再跳什么窗花舞,什么白毛女吴清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在团里我连说都不敢说一句。”贺平惠扬起纤长的手臂,“我做梦都想再跳一次小天鹅啊,可大概……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娇宁曾问过焦梦玉和?刘思?美,发现她们跳舞的目的里,多少都与婚姻爱情挂了?点勾,没想到反而是性格火爆的贺平惠,是真的喜欢芭蕾本身。 《天鹅湖》是沈娇宁再熟悉不过的剧目,而且她知道,再过几年,贺平惠就可以自由地跳她喜欢的舞蹈了?。 “我觉得一定会?有机会的,比如今晚,我就可以陪你一起跳。” 39、舞剧10 贺平惠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抱住她:“真?的吗?娇宁,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这?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们只是自己在房间里跳,又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太好了!”贺平惠喊一个人在旁边练习的葛光亮,“你?也来,我们一起跳那段王子的朋友三?人舞,怎么样?” 葛光亮也过来了:“跳!颜老师那么谨慎都能被带走,我们还不如跳个痛快!” 三?个人便开始跳那段三?人舞。 沈娇宁有些意外的是,芭蕾只能跳样板戏已经好几年了,可贺平惠和葛光亮对《天鹅湖》里的动作居然都记得很清楚。 尤其是贺平惠,她跳这?段三人舞,看起来比平时跳窗花舞还?好些。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能公开跳,我就自己在房间里面跳呗。出去了是要人人平等,可是在我自己心里,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公主!” 旅馆空间狭小,能发挥的有限,贺平惠跳不过去了,蹦到铺了泛黄床单的床上,躺下,神情痴迷:“这?样跳可真快活呀!” 沈娇宁知道了什么叫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贺平惠不是跳不好,她是不喜欢本土化后的芭蕾,没有用心去跳。 换成《天鹅湖》,她其实一点也不比刘思美和焦梦玉差。 葛光亮走了之后,贺平惠又拉着她跳里面三大天鹅的片断,期间在床、桌椅等各种杂物的阻碍下,也毫不在意,直跳了个尽兴。 最?后说:“可惜没有天鹅裙,我们可真算是穿得最?穷酸的小天鹅了。” “还?行,至少没打补丁。” 贺平惠闻言,“噗嗤”笑?了:“打补丁那就不是白天鹅的故事了,那叫灰姑娘。” 沈娇宁也笑?,能遇到一个真正喜欢芭蕾的姑娘,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晚上跳了一场舞,身体累了,可精神却放松不少。 她们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早就和葛光亮一起去了上坝村。 沈娇宁此前对深山的印象是苍龙镇,那里已经是重山叠峦,连车都开不上了;可今天要来这上坝村,又刷新了她对深山的印象。 他们先坐市内公交到县城,下车后运气好,花了点钱,就有位驾牛车的老乡顺路带他们到镇上,再要给钱让他送去村子里,却怎么也不肯了,只给他们指了条路。 三?个人没办法,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只能走过去。 他们循着一条前人走出来的小道,不知走过了多少重大大小小的山头,终于看到了第一个村落。 “是不是这里啊?” “不知道,过去问问。” 葛光亮走过去,问一个蹲在路口吃饭的老人家。 那人看到他们,警惕地把碗往怀里收了收:“你?们来干什么?” 葛光亮把怀里的介绍信掏出来:“爷爷,我们不是坏人,就是来上坝村看老师,是这里吗?” 老人看了介绍信,总算放松了些神色:“那个人是犯了错误,送到我们这里来再学习的,不能让你?们见他。” 这?么说,上坝村就是这里了。 沈娇宁走过去,跟他交涉了半天,花了很大一番口舌,终于说动他,同意让他们进去看一看,但晚上之前就必须走,决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走进村子,路上的人不多,贺平惠问她:“你?刚刚怎么不给他钱啊,我看他们这里这?么穷,只要给钱,肯定二话不说让我们进来。” “就因为穷才不能给他们。万一他觉得,我们肯定会给颜老师钱,等我们走了欺负颜老师怎么办?所?以最好我们的所?有东西都别让他们看见。” 贺平惠恍然大悟地点头。 上坝村是一个依山而成?的村落,整个村子里就没什么平地,他们从进村口开始,到去找颜老师的路上,一路都在走上坡路。 那个老人说,颜老师被分去半山腰上种地了。 葛光亮道:“颜老师体力应该还行?他天天都晨跑,以前跟我们一起进村,体力看起来不比我们差。” 颜老师还?行不行,沈娇宁不知道,她只知道再走不到,连她都快走不动了:“幸好找你们一起来了,我要是一个人来,还?真?有点害怕。” 这?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 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有不少人在劳作的山坡,沈娇宁在一群衣着灰扑扑的人中间,仔细看了半天,才终于找出颜嘉明:“颜老师在那里!” 他们赶紧跑过去,在旁监督的记分员看了他们的介绍信,很不情愿地让颜嘉明跟他们到一边说话。 不怪刚刚他们没一眼认出颜嘉明,实在是因为没想到,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就从一个被文?工团所有女生们景仰的芭蕾老师,变成?了一个佝偻着背、拿着锄头气喘吁吁干活的农民。 颜嘉明一手扛着只剩半块铁片的锄头,一手扶着腰,额头上全是汗。 葛光亮赶紧从他手里把?锄头接过来,扶着他走:“老师,您是腰……腰不行了?” 贺平惠突然捂住嘴闷笑,葛光亮可真会说话。 颜嘉明被她一笑?,有些赧然:“差不多。” 沈娇宁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脊椎有旧伤,应该是一干重活就复发了。扶着脊椎不好干活,便只能扶着腰,聊胜于无。 “老师,你?现在住哪里啊?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屋里说话?你?今天的活儿我们走之前都帮你?干完。” 沈娇宁见他很犹豫的样子,直接对葛光亮说:“你?去跟记分员说一声。” 等葛光亮沟通完回来,颜嘉明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能带他们回屋。 所?谓回屋,其实就是一个被废弃的牛棚,棚顶几近于无,一半地方都缺了稻草,躺下能直接看到天空;地上也铺了稻草,大概这?就是他这?两天的床和被褥了。 贺平惠见此,又哭了出来,沈娇宁却紧紧抿着嘴,忍住了,掏出之前沈首长寄给她的药油:“现在你总得好好涂药了?不然每天扶着腰干活啊?” 颜嘉明从药油,看到沈娇宁的脸,只觉得她是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颤着手接过来:“我收下了。你?们早点回去,别荒废了,每天照常练功,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老师来的。” 贺平惠哭着说:“我们不要新老师,我们要你?回去!” “都听话,看过了就快走。” 大家没办法,只能把各自带的一些东西都给他:“老师你?藏好,别被他们发现了。这?个稻草晚上肯定很冷,我们回去再想办法给你?送点被子和厚衣服过来。” “不用,都别折腾 了,你?们要是真有心,就好好跳舞。” 葛光亮不舍地走上前,抱了抱颜嘉明,却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赶紧松手:“老师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他一摸,这?才发现不对:“怎么这?么烫啊?老师你?发烧了!” 沈娇宁伸手碰了碰他额头,果然滚烫。 葛光亮已经把颜嘉明外面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解开了,露出他身上横七竖八、深浅不一的伤口,满目震惊:“怎么回事!这?是虐待!老师,是革委会的人干的还?是这里的人?” 他们之前都以为,颜嘉明额头的汗是干活累的,现在一看,分明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葛光亮,把?你?水杯拿出来。”沈娇宁从刚才他们放下的一堆东西里找出退烧药,“颜老师你?快把药吃了。发烧应该是伤口感染了,我没带消炎药,等一下就去买上来。” 颜嘉明吃了药,却不同意他们还要再上来:“下山之后就直接回去,别上来了。” “不可能。”沈娇宁面色平静地帮他把?东西都藏到稻草底下,“这?个伤,这?个环境,每天还要干重活,不吃药你能撑几天?”她语气淡淡地,“你?都不跳舞了,应该是想每年去给你?爸妈扫墓的,你?要是……你要是就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以后还有谁给他们扫墓啊?” 三?个人一致觉得,他们现在不能带颜老师回去,但至少把?治疗的药给他送上来。 他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先去帮颜老师把?今天剩下的活干了,然后让沈娇宁留下来照顾颜老师,葛光亮和贺平惠下山去买药。 他们干完活再下山就有点晚,沈娇宁等到晚上八点多,没等到他们回来,却等到了村里的人来赶她走。 这?么晚了,她连下山的路都看不清,当然没法走,更何况颜嘉明到了晚上,烧得更厉害了。 “村长,他都烧得不省人事了,我怕我这?一走,他发生什么身边都没个人。我就待在牛棚里不出去,也不碍着村里,行吗?” 村长身后有两个人,显然不同意,但村长犹豫了一下:“就待在牛棚里,不出来?” “那肯定,我就在牛棚里。” 总算是被允许在这里留一晚。 之前葛光亮和贺平惠都一致选择让沈娇宁留下来照顾颜老师,也有她更能说会道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男女主马上正式相认,女主事业即将迈出新的一步~ 40、《女儿》1 沈娇宁等到半夜,感?觉葛光亮和贺平惠今晚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颜老师的情况也还算平稳,便靠在旁边小睡一会儿?。 深夜,她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到远处有什么声音,立刻惊醒。 先看了一下颜老师,烧退了一些,睡得正熟;又到牛棚一边,透过破了口子的边往外看,竟然隐隐看到了火光。 她靠着星月的光亮勉强分辨出手表的指针正要指向十二点。 奇怪,现在的人本就睡得早,何况这里的村民白天都劳动了一天,晚上正是休息的时候,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居然还隐隐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沈娇宁有些不安,进市团以来,反反复复听人提起那场可怕的火灾,这里该不会也是失火了吧? 她踌躇片刻,决定?过去看看。 四周皆黑,除了头顶的星光,就只有那一处光亮,她没怎么走弯路,就走到了附近。 她终于看清楚了,一大群人举着火把,中间围着一个大水缸,早前来找过她的村长站在水缸边,怀里抱着个婴儿?,大声啼哭着。 这是什么农村里独特?的仪式? 她想起村长先前让她晚上在牛棚不要出来,难道并非因为她是个外乡人,而是怕她打断这个仪式? 沈娇宁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跑这么快做什么,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忍不住连呼吸都放轻,准备再原路悄悄回去,别打扰到他们?的仪式。 正想走,原来小声念叨着什么的村长,忽然放大了声音:“招娣,把你弟弟招来啊!” 说完,猛地把怀里的婴儿?连同?襁褓,一起扔到了水缸里! 沈娇宁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这……这孩子会没命的! 她来不及多想,冲过去,推开周围那一大群人,奋力从水缸里把孩子捞了上来:“你们?干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夭折的!” 刚刚还哭声洪亮的孩子,一下子声音就弱了许多,沈娇宁手忙脚乱地帮她把咽下去的冷水拍出来。 “你快把招娣放回去,打断了她弟弟就没有了!”村长花白的山羊胡一抖一抖。 “放回去?”她茫然了一瞬间,很快意会过来,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仪式,他们?是想让这个孩子溺水而亡! “你们?这是杀人!”沈娇宁只觉得背脊生凉,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孩子,“这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村长,这个女人打断了老根家的好事,按规矩要把她一起沉了才行!” “反正是个外地人,一起沉了给老根招个儿?子吧,他家一连六个女儿?,霉运不是一般的重,只沉招娣不一定?有用。” “要不然留下来给我们?当媳妇!” 沈娇宁看着向她越走越近的人,忽然意识到不好,看起来这整个村子都是默认了这种做法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寡不敌众。 她立刻拔腿就跑,后面?的人一窝蜂地追上来。 不能?往牛棚跑,颜老师还在生病,除了受到掣肘根本帮不上忙;也不能?往有房子的方向跑,会被瓮中捉鳖…… 沈娇宁抱着哭得奄奄一息的婴儿?,跑向大山深处。 可因为孩子的哭声,不管她往哪里躲,后面?的人都能?准确辨认出她们?的方向。 她有些跑不动了。 孩子的襁褓吸满了水,太沉了,最后一狠心,干脆把襁褓扔了,把孩子裹进自己?的外衣里:“宝宝,别哭了,再哭今晚我们?都要没命了。”她低低地说。 不知是冥冥中的心电感?应,还是这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 这里没有了声音,后面?那群人就摸不准方向了,沈娇宁趁机钻进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中,透过草丛的缝隙看那堆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举着火把散开了。一阵寒风吹来,沈娇宁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一片冰冷。 那些人虽然暂时走了,但她并不敢完全放松。在确定?了孩子还有呼吸之后,继续抱着她坐在草丛中,希望她能?多安静一会儿?,免得又把人引过来。 她自己?的衣服之前从水缸里捞人时也湿了大半,此刻一片冰凉,不能?给她和怀里的孩子提供任何一点温暖。 可她的心,比身?体?更冷。 她知道,现在有些地方重男轻女严重,有些人家为了要儿?子会一直生很多个孩子,直到众望所归的儿?子出生;可她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为了生儿?子,全村人围在一起要把女儿?沉水! 身?为女儿?,这是她们?的错吗? 沈娇宁冷得连牙都开始打颤。 上一世,她刚出生就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会不会也因为她是个女儿?? 她抱着孩子,神?似恍惚,时不时探探孩子的呼吸,一会儿?想,她抱着孩子跑了,颜老师会不会被殃及?等明?天葛光亮和贺平惠上山,岂不是羊入虎口?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完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也不敢出去,她能?活着等到有人来救她吗? 沈娇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救援,可宝宝真快撑不住了。 她才一点点大,小猫似的,轻轻哼唧了两声,呼吸越来越微弱。 再坚持一下啊宝宝……她无助地在内心祈祷,我们?要一起活着出去,出大山外面?,姐姐给你写一部舞剧。 泪水划过干裂的嘴唇,有些刺痛。 如果她们?能?活着出去,她一定?要排一部这样的舞剧,告诉人们?在大山深处,有这样一群可怜的女孩儿?,她们?可能?一出生就面?临死亡的威胁,仅仅因为她们?是女儿?,她们?的唯一用处是,给家里招一个弟弟。 再后来,沈娇宁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她看着远处山头上,隐约透出的一米阳光,她有些绝望,太阳要升起来了,可她恐怕等不到了。 沈娇宁一点一点地闭上眼睛,抱着孩子的手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枪响冲破云霄,她虚弱地睁开眼睛,半个太阳已经挂在山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阳光的方向朝她走来。 他穿着挺括的绿军装,喊她:“娇娇。” “顾之晏……” …… 顾之晏自看到那封信后,连任务途中都忍不住想,如果她就是娇娇…… 那可真该好好管教一番! 几次碰到她都不是什么好情况,还有那次在医院,听说她是跳起来 踢人的,太危险了! 顾之晏想了很多,但任务一结束,就收到父亲的通知,让他去上坝村一趟。 他是赶夜路过来的,在山路上顺手救下了两个迷路的文工团员,等到上坝村,正是晨曦初绽。 文工团的那个老师正被村民们?捆起来,丢在一个大水缸前,看到他们?,冲过来连他们?也要一起绑。 顾之晏这才知道,沈娇宁昨晚抱着村里一个女婴跑进了大山里,这群村民没找到她们?,就想拿其他人泄愤! 最后他开了枪,才算震慑住这群人。 匆匆安排妥当文工团几人,威慑村民说出昨晚沈娇宁逃跑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在草丛中看到瑟缩的一团人影。 她发丝凌乱,面?色惨白,潮湿的衣衫中还裹了一个小婴儿?。这模样,比他第一次在双彩县见到她时还惨。 她就是童梅阿姨期待了很多年的孩子。 明?明?他们?那么早就见过,怎么就是没认出来呢,现在再看,她身?上分明?是有童梅阿姨的影子的。 她醒了,湿漉漉的眼睛向他看过来。 一时间,心酸、怜惜、动容,无限情绪涌向心头。 他弯腰,迎着太阳的方向,抱着她走出草丛。 …… 沈娇宁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身?边的绿军装。 这个好心团长,真的就是顾之晏……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先问了孩子和颜老师。 “你老师也在医院,他伤得不轻,文工团另外两个人在照顾他。孩子也在医院,我已经联系当地妇联过来处理了。” 沈娇宁点点头,放心了。 顾之晏看着病床上的姑娘,既然她就是沈家妹妹,觉得有义务说她两句:“你怎么哪里有危险往哪里冲?” 沈娇宁下意识想反驳,她明?明?恨不得绕着危险走! 但是想到这几次的事,这话?说起来就不怎么理直气壮:“昨天我不过去,那孩子就没命了……” “医生说你醒了就可以出院,等一下我就带你们?几个回文工团,你老师的事情我来处理,你——”顾之晏想了想,“除非出去演出,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许再出文工团,去演出也不许再脱队。” “你这人,之前还挺好的,怎么突然这么霸道啊,以为我们?是世交就可以管我了吗?”沈娇宁自己?近期也确实不想再出文工团了,但她不喜欢被人强硬要求的感?觉,“我可没答应我们?的婚事。” 说完,她就想起了那封被顾之晏看到的信……一点绯红渐渐蔓延上白嫩的耳垂。 “我知道,我也没想跟你结婚,照顾你有沈叔叔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你母亲。你母亲拼了命才生下你,哪怕是为了她,也别再让自己?那么危险了,好吗?” 沈娇宁先听到他那句他也没想跟她结婚。 话?是没错,可这种话?当着她的面?说总让人有几分气恼。还没来得及计较,就听他提起了母亲。 原主的母亲? 书里没有这个人物,似乎原主一出生,就过世了,她只是听沈首长言语间提起过几次。 “我的……母亲?” “对,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文工团员,更早的时候,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她在南方军区的文工团待过一段时间,你要是能?考上,以后有机会认识不少以前你母亲的老朋友。”顾之晏说。 “怎么是南方军区?”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你。你再休息一会儿?,等一下我就带你们?几个回绵安。” 沈娇宁只是脱水加上惊恐才晕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以立刻出院。 走之前,她去隔壁病房看了一眼颜老师。 颜老师醒着,手上在输液,还吸着氧。看到她过来,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样子。 沈娇宁示意他别说了:“老师,对不起,昨天晚上连累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回文工团,我们?一起排舞剧。” 她最后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有想法了,等你回来,一起把《烈火英雄》比下去。” 之前,她还有些敬佩《烈火英雄》的创作?者,可是得知这一部舞剧是如何取得成功之后,就看不上了。 最后她还去看了看孩子。 孩子的情况比颜嘉明?还严重,几乎只剩一口气,但她命不该绝,一路撑到了医院。 护士不让他们?进病房,只能?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看。 “妇联的人我接触了一下,还不错,他们?会保护好孩子的。” 沈娇宁忽然想到:“那上坝村那些人呢?他们?是杀人未遂,我觉得这孩子肯定?不是第一个。” “没办法,没证据,他们?的孩子都是自己?村里人接生的,整个村子沆瀣一气,目前能?救下这一个就不错了。”他想,幸好她之前没醒,要是听到上坝村人的说辞,还不得把她气坏了。 沈娇宁又低落下来:“女孩子真可怜。”但很快,她又说,“都是那些陈旧思想荼毒!顾之晏,你能?不能?让革委会的人去查查那些人啊?我觉得他们?才最应该被好好拷问!” “人家根正苗红,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不用下放,本来就在种田,住的地方就比牛棚好一点点,还能?把他们?怎么样?”顾之晏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别想了,走吧。” 沈娇宁心有不甘地走了。 她想,她要用思想改变思想,排出舞剧,然后跳进一座座大山,就像现在的样板戏一样。 …… 顾之晏把沈娇宁三人从绵顺直接送到了文工团门口,沈娇宁准备下车时,又嘱咐了一遍:“娇娇,安心跳舞,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 “嗯,那颜老师那边……” “记着呢。” “谢谢,团长再见……等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团长还是上校啊?” 顾之晏失笑?:“是上校也是团长。一个是军衔,一个是职务。” 沈娇宁哑然。 她真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写书的小师妹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一直在书里用上校称呼他,而事实上这里的人,更常用团长来称呼…… 下了车,贺平惠就拉着她问:“你跟这位团长什么关系呀,他居然喊你娇娇!” 沈娇宁也注意到了顾之晏对自己?的称呼,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这么喊她的,连沈首长都没有:“两家是世交。” “我怎么觉得,上次在东望镇把你们?送回来的也是他啊?上次我就觉得这兵哥长得真帅,今天我仔细看了,觉得他更帅了!他好像比颜老师还高一点呢。” 沈娇宁赞同?:“我也觉得他好看。” 贺平惠:“那你们?发展一下革命友谊啊?世交嘛,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男人错过了以后就不一定?有了。” “……这就不了吧。” 几个小时前,她和顾之晏才刚刚互相表达过,他们?对彼此没有任何结婚意向。 她不想结婚,只想跳舞。 三人走进文工团没多久,薛佳文就跑得上次不接下气地过来喊他们?:“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快带上练功服去小礼堂。” 贺平惠忙问:“怎么了,这么急吼吼的?” “跳舞!过去跳舞!你们?快把衣服拿上,我路上跟你们?说!” 薛佳文等他们?都拿上了练功服和舞鞋,边走边说,“省里突然来人检查了,抽到我们?芭蕾,我们?就三个人在团里,刘思美还腿伤没法跳。我跟焦梦玉两个人,先跳了窗花舞里的伴舞,他们?不满意,那时候我们?心态就有点绷不住了,又各自跳了一遍红莲,比前一段还差。” 一路小跑到小礼堂门口:“你们?三个一定?要认真跳,不然我们?真完了!” 沈娇宁进去前,问了句:“焦梦玉呢?” “没什么,被主任骂哭了。我听到有人说你们?回来了,赶紧来叫你们?。” 沈娇宁点头,进了小礼堂。 前不久还在吕副主席办公室跟他们?互相扯皮的主任,现在一看到他们?,仿佛见了大救星,随手拉了一个,推到一个人面?前:“曾组长,刚刚那两个业务能?力确实平平,她才是我们?团的台柱子!” 被随手拉过来的沈娇宁眨眨眼,主任就不怕她等会儿?出岔子吗? 曾立轩随意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淡淡道:“看过才知道。” 那边贺平惠和葛光亮已经被人带着,走上小礼堂的舞台。 主任松了手,催促她:“你也快去换衣服,一会儿?就到你。” 沈娇宁去后台,迅速换好衣服,走到舞台大幕内,一边编□□花辫,一边看贺平惠和葛光亮的表演。 他们?俩没怎么搭配过合舞,今天也是分开各自跳了一段独舞。 贺平惠的窗花舞跳得无功无过,葛光亮好一些,但沈娇宁悄悄瞄了一眼那位曾组长,看神?色似乎也并不满意。 沈娇宁也觉得,他们?俩今天跳的还不如那天晚上在绵顺旅馆里的自娱自乐。 曾立轩看下来,认为他对绵安文工团的芭蕾水平已经有数了,比起往年退步了不少,摇摇头准备走。 “曾组长,还有一个没跳呢!台柱子!之前我们?出去演出,其他几个都是伴舞,她是跳喜儿?的!”主任完全忘了,沈娇宁只跳过一次喜儿?,还是为了救场。 “那就看看吧。”曾立轩又坐了下来,“平时跳喜儿?,今天不为难你,也跳喜儿?吧。” 贺平惠和葛光亮都下了台,只有沈娇宁一个人站在台上,面?对小礼堂观众席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以及数不清的空位。 沈娇宁揪着她刚刚编好的□□花辫,没急着开始,对主任说:“主任,要是我今天超常发挥,有奖励吗?” 主任没料到这种时候,曾组长就在旁边看着,她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那你得跳好了才行!” “那当然。” 曾立轩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这个台柱子,舞蹈功底还没看到,思想境界未免太低。跳好了是文工团演员的本分,她居然还要奖励。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能?跳出什么样的舞蹈,能?让她这么有底气。 没想到台柱子紧接着就问他了:“曾组长,我能?跳两段舞吗?” 曾立轩说得不咸不淡:“要是跳得不好,再多也没用。” 沈娇宁笑?了笑?,只说:“跳喜儿?和白毛女的两段独舞。” 《白毛女》的主人公叫喜儿?,她从地主家跑出来后,独自在山野过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直到她身?上的红衣服都褪了颜色,头发也一片雪白,成了白毛女。 她们?是同?一个人,但前期和后期的心境截然不同?,舞剧现场一般都会由?至少两位演员完成。 沈娇宁先跳了喜儿?的独舞,就是先前在苍龙镇,她临时代?刘思美上台,被颜嘉明?去掉的那一段。 她当时没有练习过这段舞,无法立刻上台呈现,可是回来后,她就自己?练起来了,不仅是这一段,她差不多把整部舞剧里喜儿?的舞蹈片段全练了。 《白毛女》是一部以歌为核心的舞剧,这一段喜儿?等待父亲回家过年的舞,配的歌曲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北风那个吹》。 台下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因为她之前开口向主任要奖励的话?,曾组长一行人看她的目光,比之先前更为挑剔。 但他们?硬是没找到丝毫不足。 从她推开门,拎着小油灯出来的动作?开始,表情到肢体?,都无可指摘。 此时的喜儿?还是个少女,虽然家贫要躲债,可眼里还有独属于少女的纯真与欢乐,父亲回来时,还有“欢欢喜喜过个年”的期许。 曾立轩心中点头,可想到主任说她是台柱子,一直跳喜儿?,又觉得是应该的。因为这个就开口要奖励,未免自视过高。 只有芭蕾组的人,暗暗吃惊。 在苍龙镇,刘思美是看着沈娇宁跳的,当时只觉得沈娇宁把细节都注意到了,但就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身?体?去完成这些细节,很明?显是练的时间不够。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她居然就能?这么稳了? 刘思美咬着食指,如果现在让她和沈娇宁比,她都不敢说自己?有多少把握能?赢。 旁边的焦梦玉更是苦笑?。还记得沈娇宁刚来的时候,练完把杆累得路都走不动,可现在呢?她被主任骂得抬不起头,沈娇宁却可以独当一面?了! 台上,沈娇宁跳完了《北风那个吹》独舞片断,神?情一变,紧接着开始白毛女上场的第一段舞。 w ,请牢记:, 41、《女儿》2 《白毛女》中,由喜儿转变为白毛女,有一段著名的“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是一段极为精彩的独舞。 其中春夏秋都还是喜儿,她的衣服在灯光效果的加持下?,一点点变白,最后在“冬”的部分,彻底成为白毛女。 沈娇宁跳的就是这一段“冬”。 她先抬手,看似随意,却是把辫子尾端的发绳扯了,紧接着?就是一段平转。 先前她跳喜儿时,已经可见舞蹈功底,这一段平转却更令人称绝。 曾立轩先是注意着她的腿部动作,等再一抬头,却发现她的辫子不知何时散开了,绑过麻花辫的头发乱蓬蓬的,随着她的动作飞散开。 若非她的头发乌黑油亮,简直完全契合了白毛女的形象——独自在荒野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自然不可能还梳着一条整齐的大辫子。 舞剧从上演开始,便历来如此,只是曾立轩没想到,沈娇宁这个时候还?能注意到头发。 平转过后,便是典型的芭蕾大跳。 她不仅是跳,她是内心挣扎痛苦下的跳。 山中无岁月,鲜妍少女成了满头白发的野人,那些日日夜夜的孤寂,那些无人诉与的思念,全包含在了她的跳跃之中。 她揪扯着头发,想要去复仇,又有着?茫然,眼前的漫天大雪,她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 最后,她坚定起来了,她要出去报仇雪恨! 定格动作是带着?期盼伸出双手,正对应这段舞的最后一句歌词: 盼东方,出红日。 …… 刘思美看得目露迷茫。 这怎么可能,她是一直在跳喜儿的,太清楚其中的难度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进步得这么快? 难道这就是天赋吗? 她一向自认属于有天赋的,可今天看沈娇宁跳舞,心里居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可能永远都比不上沈娇宁。 她不知道怎么自己会有这种念头,并且挥之不去地盘踞在心头。她感觉到恐慌,明明前不久选吴清华的时候,她还赢了的! 在场的人都在鼓掌,贺平惠奇怪地推了一下?发呆的刘思美:“你想什么呢?娇宁都跳完啦。” “哦哦。”她如梦初醒地跟着?鼓起掌来。 …… 曾立轩有点服气?这位台柱子了,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旁边主任巴巴地等着?他评价,便难得地夸了一句:“有柔有刚,刚柔并济,不错。” 想了想,又说:“但舞跳得再好,也?是你的本职工作,跳个舞还?要奖励,这种思想境界可没法去省里演喜儿。” 沈娇宁眼睛一亮,曾组长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可以去省里演出? 曾立轩却没继续说,转了个话题:“后期白毛女的情感?更复杂,但你驾驭得很?好,前期情感?简单的片断反而突显不出你的优势,不过我有个问题没想明白。” “什么问题?”沈娇宁紧张地问。 “你是怎么做到表现痛苦的时候,连嘴唇都变苍白了?”不但苍白,甚至有些开裂,他难以想象演员会因为情感?爆发,连身体也?呈现出相应的症状。 沈娇宁一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开口:“可能是因为我,渴了?” 她本来就有点脱水,坐了长时间的车,一回?来就又跑又跳的,脸色不好看正常。 曾立轩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反应过来却笑了:“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奖励,让我也?听听。” 主任在旁边一听,大感意外,曾组长很少会这么仔细和演员们聊天。 他其实本来就没打算真要给?沈娇宁什么奖励,这种话就是随口说说,到时候糊弄过去就是了,现在却只好道?:“你说。” “主任,我要排芭蕾舞剧,希望到时候可以有机会跟《烈火英雄》公平竞争,团里以后出去演出的机会,可以公平决定。” 芭蕾组的几个人闻言,心里不约而同地“嚯”了一声。早就听她说过要排舞剧,他们一直以为这是她一时意气的话,结果人家不但当真了,还?直接当着?省领导的面跟主任提要求! 其实之前听沈娇宁说要奖励的时候,他们还挺意外,毕竟沈娇宁不像是这样贪图蝇头小利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是为了他们芭蕾能重新上台演出! 曾立轩此刻也很?意外,他当然知道今年绵安市文工团排了一部很不错的古典舞舞剧,料想古典舞那边应该集体水平都不错,所以才故意来抽查芭蕾。 但是这个台柱子居然不是为了要钱,而是要跟古典舞竞争? 曾立轩很清楚绵安市文工团向来的情况,历来古典舞演员远多于芭蕾人数,她是台柱子,那也只是五六个人里的台柱子,跟有几十个人的古典舞没法比,这怎么排? “小姑娘,舞剧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他说,“你刚刚跳的白毛女,你知道总共用了多少演员吗?你今天好不容易发挥不错,我看你不如换个奖励要。” 沈娇宁很?坚定:“我没有什么别的需求。”然后看向主任。 主任本来是舍不得真给?她奖励的,可现在觉得她还不如要点钱。 好巧不巧,曾组长一行就是负责给省里各大文工团排名,并安排省内大型演出的。他今天这么着?急,就是为了他们团能有个好排名,明年好把《烈火英雄》一步步往上推。 “奖励等会我给?你安排,你们先回?去。”主任说。 沈娇宁可不答应,她就是看中今天省里来人,特意找了这个机会提的。现在让主任答应下?来,省里这些人全是证人,主任别想耍赖,他们今天要是先回?去了,那就别想有后续。 “主任,我只是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难道连这也?不行吗?” 主任急躁道?:“你们就那几个人,排什么舞剧,不是瞎胡闹吗?” “如果我们自己技不如人就算了,我绝没有一句怨言,但如果连让我们比一比都不行,以后只有古典舞能去演出,那我就是不服气?!” 主任还?要再说,被曾立轩拦下了:“这件事我替他答应了,就给你们一个公平比拼的机会。但也?仅限于此,至于最后你们谁能最终到省里演出,还?要凭实力说话。” 沈娇宁立刻说:“谢谢曾组长,等芭蕾的舞剧排成,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邀请您来观看。” “嗯,我是得来看看,小郭,你给?她留个联系方式。” 沈娇宁大喜过望,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这么一来,后续评价到底哪个舞剧更胜一筹都有保障了。 她 记下?联系方式,跟其他人一起走出小礼堂,并不知道她走了之后,曾立轩又跟主任说:“你们这个台柱子不错,有上进心,基本功也?扎实,值得培养。” 主任心里叫苦不迭,他这手?气?,随手一拉怎么就拉了一个这么难搞的。 好在,他并不觉得芭蕾能排出什么舞剧来,比《烈火英雄》好的舞剧,那更是痴人说梦。 就随他们折腾去。 …… 沈娇宁和其他人出了小礼堂,贺平惠觉得自己完全还没反应过来,跟在梦里似的。 “娇宁,我们真要开始排舞剧了呀?可是,可是我们排什么啊?” “我已经有大致想法了,等一下?回?去再考虑一下?具体编排,不过这个舞剧到底能不能排成,主要还?是看大家愿不愿意。” “肯定愿意啊,现在颜老?师都不在,我们要是自己不努力,芭蕾组就真成个摆设了!”贺平惠道?,“排什么?《天鹅湖》那种吗?” “不是……我想的是个农村题材。” “这样啊。”贺平惠有些失望,“那就随便排排,反正又是那些灰扑扑的衣服,没有我的天鹅裙。” 刘思美道:“平惠,还?在外面呢,说话注意点儿。”她又对沈娇宁说,“我也?愿意排这个舞剧,但是我现在腿还没好,你看我到时候能赶得上吗?” “肯定能,自己排一个新舞剧没有直接按着?模板学那么快的,你最近好好养伤,别走太多路了。” 最后,大家一致赞同和她一起排舞剧。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 沈娇宁回?到宿舍,先给?自己泡了杯热乎乎的红糖水,然后拿出她的方格本,抱着杯子,开始思索舞剧的整体编排。 这一次去上坝村,虽然过得心惊肉跳,但她觉得值了。 至少救下?了一个小生命,她的舞剧也有了着?落。 她想写关于一个家庭的故事。这家人重男轻女,为了生一个儿子,一连生了六个女儿。可他们并不富裕,养大六个女儿对这个家庭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父亲就想趁深夜,偷偷溺死刚出生的小女儿,最后被姐姐们发现,跪求父亲留下?小妹妹一条命。 这个年代,为了儿子生了很?多女儿的家庭并不罕见,沈娇宁出于一些舞蹈动作的设计,以及舞台的对称、场面的美观,觉得六个女儿最合适。 但她们总共就五个女孩子,不得不退一步,改为姐妹五个。 在婴儿时期勉强保住一条命的小妹,后来也过得并不好。她和四个姐姐们一起挨饿受冻地长大,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被父亲许了人家换彩礼钱。 舞剧第二幕,是小妹和丈夫结婚,虽然双方未曾谋面,但新出嫁的小姑娘,内心到底是有些娇羞与期许的。 只是婚后,自幼收到重男轻女思想荼毒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丈夫要求有个儿子传香火有什么不对,她开始走上母亲的老?路,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一连生了五个,全是女儿,生到第六个女儿,被丈夫连夜埋进地里。 家里得留些钱,用来养那个还?未出生的儿子。 小妹,最终完全成为了她的母亲,小妹的故事,还?在无数落后的乡村里上演…… 沈娇宁想到这里,再次叹气,芭蕾组的人实在太少了,这小妹后期要跟四个姐姐一起演后来出生的五姐妹才行。 还?得想办法加点男演员独舞,以及四个姐姐的舞蹈片段,否则小妹几乎要一个人从开始跳到最后。 她啜了口红糖水,并没有感?觉到甜,只觉得心里发苦。握着铅笔的手?,每个字都写得艰难而沉重。 最后她给?这部舞剧写剧名。 她先写了《小妹》,沉思良久,又划去了,在旁边添了两个工工整整的字:《女儿》。 她们悲剧的命运,本质上并不是因为出生的顺序,最晚出生的小儿子,一样可以被人捧在掌心。 而她们,归根结底不过都因为是女儿罢了。 42、《女儿》3 沈娇宁放下笔,深深叹了口气。 即便这样安排,至少也要?两位男演员,而他们只有葛光亮一个人。 要?是能有自己的舞团就好了,她还想加上大场面的群舞,映射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中存在的事?实,反而在很多家庭中都广泛存在。 暂时只能先这样了。如果男演员的事?解决不了?,她考虑从四个姐姐当中选择一个反串一下。 沈娇宁做了?决定,开始构思具体到每一个人的每一个舞蹈动作,一直忙到深夜…… 第二天,沈娇宁先给大家看了?她的大纲,焦梦玉第一个看的,她看完咬了咬唇没说话,传给了?旁边的贺平惠。 贺平惠得知不能搞西方舞剧之后,其实已经没多大兴趣了?,只是好歹是自己参与的舞剧,随意拿过去扫了两眼。 只是越来越认真了?起来,仔细看完,交给薛佳文,自己问她:“是因为上坝村那件事??是可气,这个剧本我觉得好!” 她这么一说,还没来得及看的人都好奇起来。 沈娇宁见状,干脆给他们口述了?一遍。葛光亮和贺平惠当即就明白她的意思,其他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在上坝村发生了?什?么,但表情也很凝重。 “虽然我不是女孩子,在舞剧里也是个反派,但我支持排这部剧!”葛光亮大致把上坝村的事?说了一遍,道,“那个孩子,皮肤都还是红的,就我一个巴掌大,怎么下得去手!” 刘思美等人没想到,他们去看颜老师,中途还发生了?那么多事?。 贺平惠也道:“后来我们都到了医院,那群人也赶过来了,我们就质问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孩子,你们知道他们怎么说吗?” “怎么说?” “他们说,能让这孩子睁着眼睛活过一天,能让她喝上一口她娘的奶,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大家原本都盘坐在排练室,贺平惠讲到这里,忿忿不平地站起来,“什?么玩意儿,有这么祸祸人的吗?还不如不生!” 她转向沈娇宁:“咱们就排这个,以后我要?给它演到上坝村去,看看那群人什么脸色!” 另外几个女孩子都有些沉默。 说实话,她们本人其实也多少受到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就算家里对她们不错,可是在一些大头上,和哥哥弟弟是没法?比的。能找个好对象,出嫁时给一份不算太薄的嫁妆,已经比很多都要好了。 沈娇宁没听到过贺平惠说的那句话,想来是她在医院昏睡时发生的。 她问其他人:“你们的意见呢?这部舞剧是咱们一起排的,你们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或者有其他想排的剧目也可以一起讨论。” 刘思美摇摇头:“就这个。” 焦梦玉和薛佳文也同意了。在沈娇宁说之前,她们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排舞剧,当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剧本。 剧本大纲就这么定下来。 动作编排需要?时间,他们现在没有老师,其他人继续自己练功,沈娇宁从这天开始,每天在排练室自己琢磨动作,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编排完成,开始落地排练。 正式开始排练就该分配谁演哪个角色。 这件事大家花费了?不少时间进行?讨论,最?后决定刘思美、焦梦玉、贺平惠、薛佳文和沈娇宁,分别是大姐到小妹,葛光亮演父亲,父亲和丈夫同台时,由刘思美临时客串丈夫,父亲下场后,葛光亮换服装,重新上台演丈夫。 大家都清楚,小妹是这部剧的女主角,但这一回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考虑的,反而是定这个角色时最快——大家都一致推了?沈娇宁。 沈娇宁也没有推辞,应了?下来,她相信自己能跳好。 排练期间,文工团又出去演出了一次,没有他们上台的份,他们干脆都没跟去,留在团里专心?排舞剧。 有些细节问题单看剧本看不出来,等实际排的时候才能发现。 在沈娇宁的设想中,父亲溺死小妹那一幕,倘若是五个姐姐,她们穿着白衣服环绕着父亲,打上玫红色的舞台灯,中间的襁褓用大红色,这样的俯视效果,就像是一朵梅花。 可是四个姐姐就没有梅花效果了?。 沈娇宁抓着头发:“要?不我们就用衣服颜色来区分母亲和女儿,白衣服的时候就表现女儿,红衣服就代表母亲。这个时候我还没上台,就先穿着红衣服演母亲,母亲和姐姐们一起恳求父亲,逻辑上也没问题。” 这个时候就分成了?两种意见,一种赞成的,认为这样正好和下半场小妹也成为母亲相呼应,衣服的颜色,就意味着一个人终将重复前人的命运。 但也有人反对。贺平惠道:“这么一来,小妹出嫁和这里,从演员到造型都是一模一样的。” 焦梦玉道:“就是要一样啊,不然怎么叫成为了另一个人呢。” “那就改动发型。最?开始演母亲,我把辫子盘上去,一看就是结了?婚的,后面都放下来,表示小妹,直到最后,我再把头发盘上去,象征她彻底变成了?和母亲一样的人物。你们觉得怎么样?”沈娇宁问。 这次大家都表示同意。 虽然有一片花瓣成了?红色,但沈娇宁执着的梅花造型终于得以实现。 因为梅花就意味着冬天,梅花的坚强芬芳就像这些女孩子们。可梅花虽美,它的背后却是无尽严寒。 这就是她想要传达的意义。 …… 排练还算顺利,可是他们又遇到一个问题。 舞剧是需要?音乐配合的,不说配歌声,至少也要?配上器乐。团里的乐队可以配合他们排练及演出,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有可以提供给乐队的乐谱。 “完了?,我们也没有会写谱子的人啊。”薛佳文心?灰意冷,“花了那么多时间排了?,没有配乐还是没有办法?演。” 沈娇宁也很无奈,她向来乐感很好,可也仅限于此,让她自己写谱子是真的不会。 她能想象出里面有几个节奏感很强的动作,需要?怎么样的音乐,但乐队没法根据她的描述就开始演奏。 她在排练室里慢慢踱着,一边放松自己因为高强度排练而有些酸胀的小腿,一边把她认识的人都在脑海里筛了?一遍,最?后还真想到一个学乐器的。 学乐器不等于会写曲,但总要问过才知道。 “你们先练着,我去器乐那边找个人问问。” 沈娇宁过去,找了邹茂才,这个和她一起从双彩县过来的男生。 她记得很清楚,他的二胡演奏很棒,甄雪叫他二胡哥。 邹茂才也不会写曲子,但他想了想说:“双彩县那边有会的,但是你要?给舞剧配乐,单 有乐谱是不够的。我知道《烈火英雄》的背景乐和歌曲都是专门请了?人制作的。” “请了谁?你认识吗?” “算是见过一面,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找时间帮你去问问他,不过应该要花些钱。”邹茂才道。 “真的吗?太好了?,只要对方肯帮忙,钱不是问题。”沈娇宁是铁了?心?非要?做出一部舞剧了。 “那行,如果他答应了?,我安排你们见面。” 沈娇宁连连道谢。 就在她等待邹茂才消息的时间里,被带走一个多月的颜嘉明,终于又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文工团员们,不管是唱歌的跳舞的还是演奏的,全从排练室里冲出来,团团围住他,都激动地一声声喊着颜老师。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高兴。 沈娇宁有意往古典舞排练室那边看了?看,恰好看到李嘉斌不太好的脸色。 见此她觉得自己更高兴了些,连排练带来的疲惫都消散不少,浑身松快。 43、《女儿》4 颜嘉明回?来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还有青色的胡茬,脸色有些蜡黄,但?看上去精神状态还算好。 他在?文工团门口,和大家打完招呼之后,被簇拥着一起进排练大楼。 一路送到芭蕾的排练室,其他人才依依不舍地看着颜老师走进去。 关?上门,便是芭蕾成员们自己?的空间。 也许是过于激动,大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不知是谁先哭了?,感染得其他人一起情绪上头,六七个人围抱在?一起,开心?到痛哭。 颜嘉明被学生们抱了?一会儿,也有些鼻酸,缓了?缓道:“好了?,大家都排队站好,跟我汇报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有没有偷懒。”对?舞蹈教学一丝不苟的颜老师,又回?来了?! 大家站好队列,一个个昂首挺胸,斗志昂扬地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进展,颜嘉明一听就发现了?,他们在?排舞剧。 “真的开始排舞剧了??就你们几个人,怎么排?”颜嘉明惊喜又有些不敢相信,“是什么题材的?” 沈娇宁道:“已?经排了?个雏形,您可以看看,帮我们点评一下。” 颜嘉明是真的意外了?:“进展这?么快?”都有雏形了?。 众人一致点头,人少的坏处有很多,但?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们团结,容易沟通,配合度默契,加上大家憋着一股劲地想要做好,自然就快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让颜老师看看他们这?段时间的成果,拿出上台表演的劲头,把已?经定下来的部分严肃认真地跳了?一遍。 他们才只排到小妹即将出嫁的部分,但?哪怕只看到这?里,颜嘉明已?经被精妙的动作设计征服了?:“这?是谁编的舞?” “是我。”沈娇宁出列道,她眨眨眼,“您不会又要开始批评我了??” 颜嘉明笑着摇头:“不,我不但?不批评你,还要夸奖你!”他激动得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往上捋了?一把头发,“你是怎么想到要这?么编舞的?这?可以说是我看过,最巧妙的编舞之一。” 本以为双彩县文工团那位主席给沈娇宁写的评语是夸大其词,现在?一看,他才发现,不但?没有夸大,反而已?经写得相当克制了?! 才一页而已?,如果是他,起码再给她多写两页纸! 沈娇宁被其他人再怎么夸奖,都觉得是自己?应得的,可她被颜嘉明批评惯了?,乍然收到表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真有这?么好呀?”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编的舞,那必须得是最好的,又道,“等配上服装和灯光会更好,我都想好了?。” 颜嘉明只看了?大约三?分之一,已?经看得心?潮澎湃,意犹未尽:“最好的应该是表现五姐妹在?风雨飘摇中长大的那段舞,我甚至觉得丝毫不逊于窗花舞,只要你们后半部分不要太?糟,这?部舞剧一定能?行,这?个片段也一定会被拿出来,各个文工团一起学习排演。” 沈娇宁表示赞同,她也觉得这?一段很不错,需要技巧,也需要情感。难度摆在?那里,震撼度也摆在?那里。 她在?构思?动作时就心?里有数,知道能?打动观众的点大概在?哪里。 其他人却并没有想到颜老师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他们自己?也觉得这?个舞不错,但?心?里总觉得这?只是他们自己?的小打小闹,跟样板戏之类的没法比,此时听到颜嘉明的话,不由喜出望外。 “颜老师,你也觉得我们可以?”贺平惠道。 “嗯,不过刚刚最后一点我有点没看明白,小妹是要出嫁,这?时候大姐上去干什么?”颜嘉明问?,“这?整个故事是怎么安排的,你们跟我说说。” 沈娇宁把舞剧走向跟他说了?一遍:“这?里是要出嫁,但?是我们人手不够,只好暂时由思?美暂时反串丈夫,到时候她换上男装,观众应该能?看懂。” 颜嘉明扣着手指,微微蹙起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沈娇宁很乐观:“排起来之后,我发现这?里会有两段双人舞很有意思?,一段是父亲和丈夫的,一段是小妹和丈夫的,因为反串,看起来还挺有趣。” 颜嘉明依然没说话。再有趣,那也是不得已?之下的勉为其难。 沈娇宁说不下去了?,她也知道这?里最好还是要男演员的,有很多双人舞技术,两个女孩子根本无法完成。 比如刘思?美的臂力在?女舞者中已?经算大的,也能?把她托举起来,可她们试了?很多次,最多只能?托举到胸前,更高就做不到了?。 还有一点,这?么一来,就导致丈夫这?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从刘思?美,变成原来演父亲的葛光亮,她很担心?这?会令观众导致混淆,产生疑惑。 “男演员就一个,实?在?没办法了?,要不老师你再去其他县文工团看看,带个男孩子回?来?”沈娇宁建议,“这?舞剧排成还要不少时间,现在?带回?来,我还能?保证他跟上进度。” 颜嘉明哑然:“县文工团哪有那么多学芭蕾的,又不是省会沪市那些大地方,我早就跟着吕副主席把绵安市内所有文工团都看过一遍了?,也就带回?来你一个,还是个半路出家的。”他顿了?顿,“……不过能?力还算不错,毕竟是我挑出来的学生。” 那就没办法了?。沈娇宁心?里叹气。 这?时,葛光亮突然说:“老师,要不你来演丈夫。”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葛光亮。 他挠挠头:“就是,我觉得老师很合适啊,比我好看,丈夫比父亲好看正常?后面还有各种托举,难度是挺高,但?对?颜老师来说,这?些肯定都不成问?题啊。” “对?啊,老师你来不就行了?,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啊!”贺平惠欣喜道,“那这?个大难题不就解决了??” 颜嘉明没说话,沈娇宁对?她摇摇头:“颜老师还没答应呢,团里的演出指导老师都是不上台的。” 指导老师之所以从舞蹈演员成为老师,大部分都是因为年龄、伤病等各种原因,已?经跳不了?舞了?,历来都没有指导老师一起上台的。 贺平惠终于想起了?这?个,颜老师还这?么年轻,却已?经当了?老师,只可能?是因为伤病,她还让老师上台,就是往老师伤口上撒盐了?:“对?不起颜老师,我刚刚没过脑子,忘记指导老师不上台了?……” 最先提建议的葛光亮也道歉:“我就是太?想把这?个舞剧排好了?,一下子没想到那么多,上坝村的那个孩子,我和平惠都看到过,所以……” “没事,不用道歉。那个孩子我也去看了?,已?经张开了?一些,皮肤变白了?,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颜嘉明道,“这?件事,我会考虑一 下的。”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都很高兴:“老师的身体允许吗?如果太?勉强的话,我们用反串也还行。” 只有沈娇宁最惊讶。 她其实?也想让颜老师跳丈夫一角,但?她怕在?这?里说,会让颜老师很为难,想着私下再慢慢说服他。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说,颜老师就说会考虑了?! 会考虑,就是有希望!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之前她从吕副主席那里得知,颜嘉明不再跳舞的真正原因是他父母不理?解,她原以为要花很大力气才能?说服颜嘉明的。 “颜老师慢慢考虑,你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进度的。”沈娇宁笑得更灿烂了?,“那瓶药油还好用吗?应该不是假冒的?” 她这?点小心?思?哪能?瞒过颜嘉明,他笑道:“行了?,后半部分的动作你有想法了?吗?跟我说说,其他人继续排练。” 沈娇宁点点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把后续告诉颜嘉明,每个动作都自己?跳了?一遍给他看。毕竟老师回?来了?,后续指导都应该让他来,自己?好好跳舞就行了?。 颜嘉明之前已?经是惊喜,现在?更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来整部舞剧连起来,远比他想象的更好。 “你……”颜嘉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你真的太?让我意外了?,我看错你了?。” “啊?” “你能?走得,比我原以为的,更远。”他说,“我觉得能?作为你现在?的老师,或许会是我的一生中,最荣幸的事情。” 沈娇宁差点被他深沉的语气催出泪来,笑着说:“怎么突然这?么深沉,你未来会有更多优秀的学生,能?不能?记得我都不一定呢。” 颜嘉明很认真地摇摇头。 他还会有很多学生,但?如此极富创造力的舞者,可遇不求,遇上一个,已?经是人生中的幸运。 …… 后续排练的指导从沈娇宁改为颜老师,她终于不用在?舞者和指导者两种身份间来回?切换,排练的效率又提高了?许多。 颜嘉明暂时还没有明确答应要亲自跳丈夫,沈娇宁也没催他,毕竟他父亲说了?那样的话,可以想见他内心?的挣扎。 沈娇宁想,他的旧伤也没那么快好,等他痊愈再说。再糟不过就是反串,她有心?理?准备。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排练的时候,邹茂才过来找她,带给她一个好消息:“金先生同意跟你见面聊一聊,这?周六晚上你有空吗?” “就是你说的那位作曲家?” “对?,《烈火英雄》的所有音乐都是他完成的,不过他收费很高,之前是团里出的,你们这?边的舞剧不知道团里愿不愿意出。” 付费谱曲,沈娇宁上次就知道了?:“如果团里不出,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出。” 邹茂才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那行,周六晚上,你去金先生家里跟他见面。” 沈娇宁记下了?金先生家的地址,觉得有点熟悉,想了?想发现,那不就在?顾之晏家附近吗? 四舍五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新年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顺利,幸福欢乐!等下争取再更一章~ 44、《女儿》5 沈娇宁把要去找金先?生、请其制作舞剧配乐的事告诉了颜嘉明,颜嘉明听后立刻表示要跟她一起去。 周六晚上,他们便一起去了金先?生家里。 金先?生就在家里等她,进了门,双方互相介绍了一番。 沈娇宁这会儿才知道,金先?生和他的夫人都是五七艺术学校的老师,这段时间是回老家休息,才顺便帮了文工团的忙,制作了《烈火英雄》的歌曲及背景乐,而?里面的歌词就出自他夫人之手。 他的夫人看起来温婉漂亮,却是个小有名气的词作家,师出有名。 “其实我们快要回京市了,是邹茂才极力推荐,才答应和你见?面,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二胡演奏者,所以有些好奇他说的,在艺术上比他更有天分的舞者是什么样子。” 沈娇宁面上得体地微笑,心里却有些打鼓。金先?生的意思,似乎是不太可能帮她作曲。 她努力把话题引向正事:“金先?生,今天上门叨扰,其实是想请您帮忙作曲的……” “我知道。”金先?生打断她,“但是我从来不帮人作曲,因为这是我付出的劳动,所以必须要得到报酬。” “嗯,邹茂才跟我说过,我也很明白天下没有的劳动,从来没有想过要您创作。” 金先?生吸了口烟,把烟在一个紫砂缸里一扣,积了一长截的烟灰掉下去,露出烟芯里隐约的火光:“那就好,是整部舞剧的所有背景乐吗?” “对,最好还有人物主题旋律。” “舞剧时长?” “一个半小时左右。” 金先?生点点头:“如果需要加上歌曲,《烈火英雄》那样的,八百,只需背景乐,打个折,七百。” 沈娇宁听了,一下子有点没控制住表情:“八百?”她总算是知道邹茂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她本来想的是,按现在的物价,最多两三百,这已经算是很高了,大不了她就把从姜玉玲那里弄来的钱花了。 可是八百,她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 “你知道《烈火英雄》花了多少钱吗?你们团里给了我一千。我是看你们似乎不打算让团里出钱,才便宜了这么多。”金先?生道,“大家都算是搞艺术的,艺术无价,你们应该知道?” 沈娇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看向旁边的颜嘉明,他显然也被这价格错愕到了。 八百元,放在这个年代是个什么概念,几乎是一个普通职工整整两年的工资了! 沈娇宁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放软语气:“金先?生,现在普遍的情况您也知道,一般人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啊?” “我这里不讲价,我不是卖东西,而?是为人民创作艺术作品。你们完全可以选择去找其他人,”金先?生道,“五七艺术学校的待遇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我们不缺钱,答应帮忙完全是为了创造有利于人民的艺术。” 沈娇宁要是还有其他选择,她二话不说直接就走。可是她没有,只能忍受金先?生一边吹嘘为人民而?艺术,一边要价高得比资本家还?离谱。 她缓了缓神,决定试试以情动人。 沈娇宁声情并茂地把她在上坝村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讲了她的舞剧构思和立意,最后看着已经有些泪眼婆娑的金夫人道:“金先?生,金夫人,我想做的这部舞剧,也是真正地为了人民,跟你们的艺术理念是完全一样的。”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们想想,如果这部舞剧能获得成功,可能会在全国引起多大的反响?上坝村的这种现象是很极端,但其他形式的重男轻女各个地方都不少。这部舞剧只要能改变人们的一点点想法,对于作为艺术创作者的我们,就是最大的成功。” 金先?生拍了拍金夫人的背,看得出来他们非常恩爱,但他说的话令沈娇宁暴躁:“确实是很有意义的舞剧,但我还?是不给你们涨价了。” “什么?”沈娇宁简直不知道是她听错了,还?是金先?生口误说错了。 “显然,如你所说,这部舞剧可能会有很好的出路,你们届时必然会靠它?获得很多赞誉,一般来说我要价更高才正常。”他摇摇头,“不过我觉得,如果你们得不到文工团的帮助,想要达到那样的效果会很难,所以还是维持原价。” 沈娇宁深深吸了口气,她是优雅的芭蕾舞者,不能随便发脾气。 金夫人已经从刚刚的情绪里平复过来,看到他们的表情,善解人意地说:“你们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如果决定要,可以带上钱再来找我们,但是我们再过五天就要回京市了,作曲写词如果要按你们的动作来,要看过排练情况才行,如果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谈话进行到这里,只能暂时结束。 沈娇宁和颜嘉明走出金先?生的家,夜色已深。 走出一段路,沈娇宁实在没忍住抱怨:“八百,要不是亲耳听过《烈火英雄》的配乐和歌曲,我都要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 “你考不考虑不要歌词,纯配乐?这样只要七百。”整部舞剧都是沈娇宁想出来的,配乐这方面,颜嘉明也很尊重她的意思。 “七百我们也出不起啊?要不明天还?是问问团里,能不能出这笔钱?《烈火英雄》一千他们都能出,给我们八百也不算多……” 天色太黑,沈娇宁专注地说着配乐的事,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顾之晏和程佑正好走过去。 “团长,也太巧了,我们怎么在哪都能碰到这姑娘啊。”程佑说,“她大晚上跟她对象来小区里干什么,该不会是要结婚了来看婚房的!” 程佑还?不知道,她就是沈娇宁。 顾之晏若无其事地告诉了他这个事实。 程佑瞪大了眼睛:“什么?怎么会这样?天哪,天哪,这么说,岂不是在我们去秀水村之前,就已经见过她了?我们还一直把她送到文工团门口!” 他之前觉得自己跟这姑娘太有缘了,碰到好几次,现在一想,他分明是跟沈家妹妹没缘分啊,这么多次都没能认出人家。 程佑又一想:“团长,那之前那封信……她不想跟你结婚,其实是因为自己谈了对象啊?” 顾之晏想说那个男人只是她的老师,但仔细一想,之前她跟这个老师一起去医院,现在又大晚上一起来小区,还?有上坝村那次,她还从绵安跑到绵顺去看他…… 只是老师这句话,便没说出口。甚至心里一瞬间有个念头,早知道不那么快把她老师弄回来了。 他淡淡道:“别乱说。” 心里却想着,最近得找个时间跟她谈谈。 让她一个月别出文工团,这才刚过一个月没多久,就在这里看到她了。 小姑娘可真会掐时间。 …… 沈娇宁得知《烈火英雄》的配乐花了整整一千块钱之后,算是明白团里为什么要这么极力推广这部舞剧了。 哪怕不为别的,单为了这笔钱,团里也不能不推。这不是个小数目,要是没溅起点水花来,文工团估计也不好向上交代。 现在让文工团再出个七八百,沈娇宁和颜嘉明都没抱多大希望,团里领队对他们芭蕾排舞剧一直不太赞成,另一点是,哪怕团里想给,可能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沈娇宁很怀疑,市团未来一年的可用资金,就算还?没全掏完,估计也所剩不多。毕竟那是一千块啊! 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得去试试。 沈娇宁对主任很不信任,跟颜嘉明直接找的吕副主席。 听完他们的来意,吕副主席立刻摇头:“不可能了,《烈火英雄》的经费,是层层报批批下来的。这是正好赶上了时事,就这还?只批下来六百块钱,其余费用都是团里自己填的。而?且上面明说了,未来两年都不会再给我们批额外经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接下来两年都要主推这部舞剧。” 沈娇宁皱眉:“团里预支了未来两年的所有经费,却没有用在我们芭蕾身上一分钱,我们还要被剥夺演出机会,这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大家作为文工团演员,听从安排,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吕副主席还劝他们,“你们就别搞什么舞剧了,到时候《烈火英雄》出名了,大家都是文工团的人,你们不也跟着沾光吗?还?有嘉明,你才刚回来,就安分点,别再让我担心了,啊?” 沈娇宁不认同他的话,但也知道不可能从团里要到钱,跟颜嘉明一起走了出去。 “现在怎么办?”颜嘉明问她,“你想放弃了吗?” “金先?生不是说有五天时间吗,不到最后一天,我都不可能放弃。” 沈娇宁话说得很硬气,可她知道,说是五天,但还?要预留出让金先?生他们过来看排练的时间,已经商讨的时间,留给她的,最多也只有四天。 她埋头苦想解决办法。 舞剧都已经排练到这个程度了,要是因为配乐放弃,不但可惜,她甚至觉得好笑。从来没听过还?有因为这种原因中途流产的舞剧。 她想到后世有不少舞团会拉赞助,自己文工团体系里面批不下经费,可总会有一些经费充足的部门。 “老师,我想去找妇联,跟他们合作。我们这个主题跟妇联宣传正好契合,也许他们那边还?有经费呢?” 如果妇联也不行,她就再问问邹茂才,双彩县文工团里那个会作曲的人是谁。 要是走到这一步,她也管不了曲子好不好,先?把一个完整的舞剧做出来再说。等舞剧有了反响,她可以再把配乐换成更好些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121:41:32~2021-02-1123: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见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女儿》6 “妇联?”颜嘉明?有点没反应过来。 “对,之?前去苍龙镇演出,不也是跟他?们合作的吗?这次也合作一下,他?们投资,我们可以配合他?们的宣传。” 颜嘉明?若有所思:“团里以前跟妇联合作,应该不是你?说的这种?合作,但是,听你?这么说,好像也可以试试。” 他?们现在的情况,不管能不能成,都只能去“试试”了。 时间紧急,沈娇宁和颜嘉明?当天?下午就去了市妇联。 接待他?们的是个干事,有人来了头也没抬,机械地问:“遇到什么问题了?需要上门调解吗?调解要排队,前面还有一百多户等着呢。” 沈娇宁第一次走?进妇联,原来他?们平时都是这么工作的。 她上前一步,道:“同志,我们是文工团的。” 那个干事这才停下手?中的活,抬头一看,发现这文工团的人她还见?过——之?前去苍龙镇,这姑娘虽然瘦,可爬山路不带喘气的,令人印象深刻。 “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跟妇联谈一下合作,这边应该找谁?” “我们都可以,是去哪个村镇的演出?”和文工团的合作都是定式的,很?简单,他?们记录下来,再上报给主任就行,“以后文工团都是你?们来谈了吗?” 以往都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领导过来谈的。 沈娇宁知道她是误会了:“那个,今天?的合作可能会和以前不太一样,方便借一步聊聊吗?” 干事林春霞有点奇怪,跟文工团的合作还能怎么不一样的? 不过两边一直是兄弟单位,合作很?多,就同意了:“这里人太多,我们去主任的办公室谈。” 妇联的主任不在,进了办公室,林春霞给他?们倒了水,问:“怎么个不一样法?你?们说说看。” 沈娇宁想到她进来时,看到的那排“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标语,道:“是这样的,我们排了一出专门讲妇女的舞剧,目的是提高妇女地位,让妇女真正能顶半边天?。” “哦,还有这样的舞剧?” “是啊,你?看妇联的工作那么忙,需要帮助的妇女那么多,但妇联毕竟人力物力都有限,能帮一家算一家,还不一定能治根。” 林春霞听得大为赞同,她家里都以为她进来妇联就是来享福的,可其实她天?天?忙得像陀螺,最烦的就是还时不时得去农村里做调解,有些人家她真是连门都不想踏进去。 沈娇宁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说:“你?想呀,要是我们这舞剧发挥作用了,以后妇女的地位提高了,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找妇联?你?们的工作不就轻省了吗?” 林春霞连连点头:“有道理,那这个舞剧要什么时候上演啊?去哪里演?还是像以前那样,我们联系好地方你?们过去演?” “这个嘛,因为这是专门的舞剧,所以和一般演出不太一样。”沈娇宁这才说出他?们需要妇联给予经费支持。 林春霞倒没听见?经费就拒绝,毕竟平时文工团出去演出,妇联这边也是要出经费的:“要多少?呀?我等主任回来好跟她汇报。” “八百。” “什么?!多少??”林春霞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娇宁又说了一遍:“八百。” 林春霞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同志你?开玩笑?妇联一年?的经费都没有这么多啊!”其实是有的,但总不能把一年?经费全投进这个什么舞剧里,他?们平时去乡下的差旅费还要报销呢。 沈娇宁想了想,没跟她解释要完成一部舞剧的难处,只说:“同志,能不能请你?先帮我上报给你?们主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当面跟她谈谈。”这个干事,看起来不像是能做决定的。 “上报是可以,但八百你?就别想了,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的。” “你?们主任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回来,我最早也要明?天?上午才能跟她汇报。” 沈娇宁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明?天?一早就先帮我跟她说这件事呀?”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条巧克力,塞进干事手?里。 林春霞一看,包装上写的居然是外国字,她根本看不懂的那种?,这是进口的!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她不着痕迹地把巧克力放进自己?兜里,“明?天?主任一来,我就跟她说这件事。你?留个联系方式,她要是同意见?你?,我马上跟你?说。” “好,谢谢!”沈娇宁对她笑了一下,留了吕副主席办公室的电话。 走?出妇联,她脸上的笑就坚持不住了,一点点垮下来。她心?里记挂着配乐的事,真笑不出来。 颜嘉明?问她:“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呀。”沈娇宁叹了口气,“回去继续排练,然后等消息。” 颜嘉明?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你?真是坚强又充满干劲。” 沈娇宁摇摇头:“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就不排练了。 颜嘉明?看着少?女有些疲惫的神色,心?里那件迟疑不决的事,忽然就有了答案。 回到排练室,他?突然当着所有芭蕾成员的面宣布,他?决定参与这部舞剧,饰演父亲了。 大家一愣,很?快集体起哄着鼓起掌来。他?们正在担心?舞剧配乐的事,可颜老师的亲自加入,无?疑给他?们一颗强有力的定心?丸。 沈娇宁又惊又喜,她这两天?一起跟颜老师在一起,他?做了决定,居然一点都没透露! 颜嘉明?一一看过大家的神色,最后定格在沈娇宁脸上。她开心?就好,这部舞剧已?经有这么多困难了,就不让她还要为演员发愁了。 …… 有了颜嘉明?的加入,大家的热情更加高涨起来。 他?们分为几组进行排练,姐姐们练姐姐们的舞,父亲练父亲的,颜嘉明?刚加入,他?首先要跟沈娇宁配合托举。 沈娇宁虽然重?视舞剧,但一直认为舞者的身体是一起舞蹈的基础,问他?:“你?的伤好全了吗?不然可以先练习后面的片断,没什么影响的。” “谢谢你?的药油,很?有用,前几天?我去复查了,已?经全好了。” “好,那我们开始。” 芭蕾中的双人舞,向来在舞剧中占据独特的地位。从?《罗密欧与朱丽叶》到《吉赛尔》,从?《天?鹅湖》到《睡美人》,历来经典舞剧中,都少?不了经典的双人舞。 先前颜嘉明?夸她五姐妹的片断 设计精妙,其实她的双人舞设计一样独具一格。 尤其是里面一段慢舞,是表现新婚之?夜的舞蹈,等配上音乐与灯光,这里是一段极富浪漫色彩的表达。 今天?之?前,颜嘉明?从?来没在大家面前跳过舞,沈娇宁还担心?他?会生疏了,可一配合起来,她就发现自己?这种?担心?是完全多余的。 他?之?前因为父亲遗言不再跳舞,可看来平时也并没有放弃练习。 颜嘉明?很?轻松地把她举到半空,配合她完成一系列动作。再不幸的婚姻,在初时也有过短暂的甜蜜,正因如此,最后的悲剧才更令人惋惜。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包括舞台中的人物和台下的观众,都一样暗暗期许,她将会摆脱原生家庭带来的苦难,从?此开始幸福美满的生活。 沈娇宁把这段舞设计得翩跹动人,每个动作都是缓慢而到位的,在空中缓缓张开的双臂,落到地面完成高难度的旋转后,又立刻托举,并且不停地变换舞姿。 视角效果上缱绻深情,可对舞者来说非常考验体力,消耗极大。 葛光亮渐渐停下练习,开始看他?们的排练。 之?前他?也跟沈娇宁配合过这段舞,但磨合了好几天?也没完整跳下来一次。他?很?明?白,不是沈娇宁不行,而是他?不行。 他?的能力还不够,无?法达到连续完成多个高难度动作的衔接,有一次太紧张,还差点把沈娇宁摔下来。 如果颜老师最终不同意饰演这个角色,沈娇宁就只能考虑把这段舞的难度降低了。 但是葛光亮学了这么多年?的舞,他?知道这一段舞跟那些为了炫技而强行拼凑的高难度舞蹈不同。这一段舞是有深刻含义,并且极富欣赏性的,倘若改了,势必达不到原先的效果。 他?十分庆幸颜老师答应参加演出,否则因为他?毁了这么好的一段舞,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葛光亮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托举,现在只是排练,他?就发现,在保证完成度的情况下,这段舞比他?想象中更美。 …… 沈娇宁跟颜嘉明?把这段,可以说全剧难度最高的舞顺下来,心?里十分畅快。 自己?的设想可以保留下来,并且实现,是一种?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此外,她还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沈娇宁眼里带着光,意气风发:“颜老师,将来你?绝不会因为你?今天?的决定而后悔;相反,你?会知道,这是一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她仰了仰修长的脖子,颜嘉明?曾接触过许多顶级舞伴,可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是能连脖子都如此迷人的。 他?忽然意会了“天?鹅颈”的真正含义。 沈娇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芭蕾宏大版图里:“我不懂科学,也不懂技术,但是舞蹈也可以改变世界。颜老师,我有预感,我们的舞剧一定会获得成功,未来芭蕾也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她说得过激昂,连那边在排练四个姐姐的女生们都看过来了。 刘思美一把拉过她:“行了,排完双人舞就赶紧跟我们一起排练,我们后面还有好几个片断没练好呢。” 沈娇宁灿烂地笑了一下:“来了!”又对颜嘉明?说,“颜老师,你?先自己?练练独舞啊,要是动作不确定就喊我!” 她这回才是发自内心?的笑,跟在妇联时全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123:50:00~2021-02-1221: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圆不腹黑10瓶;小橘9瓶;clazy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女儿》7 妇联干事林春霞跟沈娇宁说的是,如果主任答应跟她见面,就立刻告诉她。 沈娇宁当天一大早就去了吕副主席办公室等电话,正好今天他要?出门不在文工团,她一边在办公室空地上练习小幅度的动作,一边等电话,一直从七点半等到十点。 她有点等不下去了,想了想,决定再去一趟妇联,直接找妇联主任。 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眼熟的红旗轿车,凑过去一看,驾驶室的车窗被摇了?下来,真是顾之晏。 沈娇宁对他就是顾之晏这件事,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只是回文工团之后就一直忙着排练舞剧,没什么心思想这些。 “上车。”顾之晏道。 “不行,我?今天有急事,改天再找你。”沈娇宁说完,就要往前走。昨天已经花了一天时间,现在就剩三天了。 顾之晏喊住她:“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上车。” 有人送那当然更好,沈娇宁停下脚步,上了?副驾驶座:“去妇联。” “昨天不是才去过吗,怎么今天又去?”顾之晏目视前方,说得一本正经。 “你怎么知道?看到我了??” “昨天是程佑看到你了?,就是在双彩县帮我?开车那个。”他说,“不过之前在小区,我?和程佑都看到你了?。” “真的呀,那你怎么不叫我。” 金先生和他的房子就隔着一栋楼,碰到也没什么意外的。 “当时看你和你老师在说事,就没喊你。”妇联到了,顾之晏停下车,“去,我?在这里等你,你弄完有点事要?跟你说。” “我?估计得好一会儿呢,你今天没事吗?” “嗯。” 沈娇宁见此也不好强行让他走,他要?等就等。 她进了?妇联,今天在外面值班的干事换了个人,她没等对方问那一串问题,直问:“请问主任在吗?我?是文工团的,昨天来跟林春霞干事沟通过了?。” 这个干事听她这么问,以为她是提前跟主任约好的:“噢,春霞早上来了,刚走,主任应该还在办公室。” “谢谢啊。” 沈娇宁咂摸出点味道,但没说穿,径直去了?主任办公室。一敲门,主任还?真在。她比预想中更顺利地见到了妇联主任。 “主任好,我?是文工团的。” “噢,你就是春霞说的那个,想要妇联赞助的人?”这位主任戴着眼镜,看起来五十上下的年纪,语气挺和善。 “对,是我。” “抱歉,这件事我?们不可能答应的。你还?有其他事吗?” 沈娇宁没有气馁,反而?趁着这几句话的工夫,走进了?办公室里,关上了?门。 她诚恳道:“主任,可以耽误您几分钟,听听我所看到的故事吗?” …… 妇联主任夏兰听完沈娇宁的话,情绪万千,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案卷。 “我?当这个妇联主任,已经十年了,中间有好几次,可以升去省里,但是我都拒绝了?,就因为放心不下这里的妇女同志们哪!” 沈娇宁接过案卷,上面一宗一宗,时间地点事件,以及调解情况写得清清楚楚。 她粗粗看了?几眼,发现这本书,几乎算得上一本妇女的苦难史。 夏兰道:“我?们妇联年年搞活动,年年做宣传,跟你们文工团的合作也不少,就是为了?解放广大妇女。” “不说农村,就说咱们市里,其实你说的那种情况也不少见。倒做不出来直接溺死这样的,更多的是隐形的虐待。”她翻到其中一个案子,“这个,是大女儿跑来这里求助的,她妈妈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生孩子了?,但是家里就两个女儿,有什么办法呢?还?得生。” 沈娇宁看了?看日期,1966年,调解人写的是夏兰。 调解过程与结果也写了?:调解人多次与妇女的丈夫及公公婆婆协调,对方仍执意要求生一个儿子,否则就离婚。最终妇女自己意愿发生改变,同意生儿子,并且让妇联停止协调,称这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这些都是用蓝色墨水写的,沈娇宁注意到,隔了?两行,又用黑笔加了?一行字:该名妇女已离世,死于产后大出血。 时间是1968年。经过调解的两年后。 “这不是她第三个孩子,是第四个。”夏兰摘下眼镜,“这回是她二女儿来告诉我?的,大闺女已经被嫁出去了?,后面两个也全是女儿,她自己走的时候,眼睛都没闭,自己也不甘心用命生的还?是个闺女。” 沈娇宁捂了?捂眼睛,她完全不想再问后续,想必只会让人听了更加糟心。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夏兰抹了把眼睛,又重新把镜片戴上,“自己也是女儿,到后来也嫌弃起女儿来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妇联主任,按理让手下的干事去调解就行,她亲自去,完全是因为看那个大女儿可怜又有孝心,想帮帮她妈妈。 “现在很多干事,都不愿意进人家家里去调解了,办事情也没我们那个时候那么尽心,我?是真放心不下这里呀。”她感叹道,“小姑娘,你说你要?办那么一个舞剧,我?打心眼里支持,但是八百块钱,实在太多了?,我?就算向省妇联申请,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沈娇宁没急着跟她商量多少钱,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就算妇联同意给钱,也是要向上申请的,这一申请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但她忘记问金先生,能不能先作曲,后给钱! “夏主任,那您觉得,妇联可以赞助多少呢?如果少一些,可以不经过省妇联,从市妇联直接给吗?” 夏兰问:“你很着急吗?” 当然着急。沈娇宁只好把关于作曲的事告诉了?她。 夏兰沉吟良久,拍板道:“我?可以做主先给你们五百,之后再向省里报备,但是我要?先看一下你们的舞蹈,这个可以?” “去看舞蹈当然没问题,但是能不能再多一些?我?保证我?绝对没有从中抽取利润,如果对这方面有顾虑,我?可以直接带您去和金先生见面。” 夏兰笑了?,摆摆手:“那倒不用了,我?要?是做了?这个决定,肯定是相信你的。如果这个舞剧真有效果,妇联在其他宣传渠道的费用可以减少一些……最多六百,不能再多了?。” 六百。 沈娇宁觉得这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妇联应该也真的不可能再给更多,她到时候再跟团里磨一磨要一点,实在不够的部分就自己补上,这样,配乐就总算有着落了! “好,六百。” <b r> “那我明天早上过去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但现在我们还在初排阶段,等到时候舞台上呈现,会比现在好很多。” 夏兰道:“我?明白的,我?主要就是去看看实际情况,总不能不明不白就把这么多经费支出去了?。”是真的在排练还?是来骗钱,一看就能看出来。 “行,那明天早上,我?在文工团门口等您。” …… 沈娇宁说定了?这件事,走出妇联,感觉自己的舞剧又多了?一点希望。 她看到那辆红旗轿车,才想起来顾之晏还在等自己。一看时间,都十二点半了?,他居然等了?这么久。 沈娇宁赶紧小跑两步,坐上车:“跟妇联主任谈得久了?些,害你等了?那么长时间。” “没事。饿了?我?带你去吃饭。” 沈娇宁确实饿了,诚实地点点头。 顾之晏看着她这样子,想起她一个人跑去剧院的准备室吃鸡蛋糕,有些莞尔,脑子里忽然闪过奶奶常说的一句话:“能吃是福。” “啊?”沈娇宁奇怪他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没什么。”顾之晏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带沈娇宁去了绵安市的国营饭店。 沈娇宁在这里,最常吃的地方就是文工团食堂,从双彩县到绵安市,味道都不错,反而?是国营饭店听人说又贵又难吃,一直没来吃过。 “想吃什么?”顾之晏问她。 “这里能自己点吗?”她印象中这个时候的国营饭店,好像只有几种菜,有什么吃什么。 “你点点看,要?是没有就没办法了?。” 沈娇宁想了想,说:“想吃鱼。”她连红烧肉都吃过了?,就是一直没吃到鱼。 “好,我?去问问,你在这坐着。对了,你吃米饭还?是馒头。”顾之晏想起她从小在北方长大,口味未必跟自己一样。 “米饭,谢谢团长。” 沈娇宁看着去给自己点菜的军装男人,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 她想,等会儿她顺便问问,他平时到底是执行哪些任务的,看看能不能避过那个让他不得不退伍的事件。 顾之晏还真给她端了?一盘红烧鲤鱼过来,另外还?有一碟白切鸡,一碟小青菜,一碟酸辣土豆丝,并两碗大米饭。 沈娇宁看得直咽口水:“看起来好像比食堂好吃啊。” “快吃。” 沈娇宁在保持淑女形象和享受美食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香喷喷地吃了?起来。她几次在顾之晏面前那么狼狈,认真算起来,早没有什么形象了?。 吃完半碗饭,她才发现顾之晏都没吃鱼。 “你不爱吃鱼吗?” “今天这条鱼都是你的。我?部队那边比较忙,不能常带你出来吃,所以今天希望你能吃得尽兴。” 顾之晏的话听着满满的长辈语气,可沈娇宁不知怎么的,忽然非常感动。 “一起吃啊,我?又吃不了?这么多。”沈娇宁说,“我?还?想试试用鱼汤拌饭呢,都配鱼吃,米饭就不够啦。” “不够就再给你来一碗饭。”顾之晏说着,不过总算开始跟她一起吃鱼了。 她第一次觉得,跟人分享一样食物,也可以这么开心。 47、《女儿》8 沈娇宁觉得他对自己真的?很好,想起他曾经说过,不仅有沈首长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她的?母亲,便问:“我?的?……母亲,真的?有那么好吗?” 顾之晏过去听说过许多?她嚣张跋扈的?事迹,原先就不太相信,以?他几次接触下来的?情况,觉得沈娇宁绝对没有传说中那么盛气凌人。 此时看?到她小心翼翼说出“母亲”两个字,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看?法。她最多?,只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不得不用带刺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对,她真的?很好,也?很爱你,如果她还在世,现在的?成就不会比你父亲低。” 沈娇宁想了想:“你一直说她很爱我?,就是因为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吗?” “当然不是。”顾之晏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这些年?,沈叔叔真的?对你很不好?” “怎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因为对亲情失望,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和睦家庭长大的?孩子,一般会默认父母都是爱自己的??” 沈娇宁停下了筷子,一时说不出来。 按原主的?看?法,当然是不好的?,可按书里的?说辞,沈首长又很爱这个亡妻所生的?大女?儿。要让她自己来说,除了沈首长先前那封催婚信太气人,其他地方其实还不错,但她不想这么快下定论?,还要再观察观察。 顾之晏见她不说话,以?为被自己说中了。 “其实之前去双彩县,就是沈叔叔听说我?来绵安了,让我?过去看?你的?。”顾之晏道,“但是见了你这么多?次都没认出来,其实是因为这个。” 顾之晏递给?她一张照片。 沈娇宁一看?,发现这照片她太熟悉了,她前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只是黑白和色彩的?区别而已。 前世的?照片,是她第一次正?式参加芭蕾比赛,一举拿下青少年?组的?第一,恩师为了奖励她,带她在外面玩了半天,还给?她拍了照片。 说起来,原主从小时候到现在的?长相,都和她前世长得分毫不差,可能小师妹不仅用了她的?名字,写?的?时候完全就是照着她来的?。 “那天我?在双彩县小公园看?到你拿着照片,就是这张?” “对。当时以?为你出事了,心里很难过,也?很后悔没有早点去找你。”不等她问,顾之晏就主动解释,“当时我?们去了村长家,问你住在哪里,村长不在,村长的?女?儿说你不久前掉进河里……她手里有知青名册,你的?名字被划掉了,我?们去知青点看?过,你的?床铺确实被空了出来。” 沈娇宁听得咋舌,还有这种操作?? 划名字,空出床铺,不是因为她去县文工团了吗?这都能被说成是人没了? 她回想了一下,村长的?女?儿王二妮,因为爱慕赵嘉石跟原主一直不合,书里原主被赵嘉石从水里救上来后,就是她带头散播谣言,抹黑原主。没想到现在自己改变了书里的?走向,王二妮还能这么欺骗来找她的?顾之晏? “她这么骗你,该不会现在还在村子里生活得好好的??” 顾之晏摇头:“沈首长后来亲自到秀水村,发现事实后,就把她送进看?守所了,村长也?换了人。” 沈娇宁总算舒服了点。 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按照原来的?走向,会不会顾之晏也?去找她了,但因为王二妮对下抹黑,对上欺骗,导致顾之晏以?为她死了。如果当时顾之晏能找到她,按照他现在的?态度,绝不会是书里那个结局。 “顾团长,你怎么就不多?求证一下呢?万一我?真的?情况紧急,就等着人去救怎么办啊?”沈娇宁忍不住抱怨。 “真的?抱歉,本?来在告诉沈叔叔之后,我?确实还要再去一趟,但是突然接到绵安大火的?消息,只能先赶回来……我?以?为沈叔叔最多?两三天就能到,可是他因为太过悲痛,还没上火车就病倒了。” 说来说去,只能说真的?赶巧了,顾之晏感叹:“幸好你没事。” 对此沈娇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把照片还给?他,没想自己扣下。 “你给?我?看?这个照片,想说什么?” 顾之晏重新把照片收起来:“程佑说,从这个照片就能看?出,其实沈叔叔对你并不好。不然不至于,后来再也?没有你的?照片。” “噢,这个啊。”沈娇宁端起红烧鱼的?盘子,先不紧不慢地往自己碗里倒了鱼汤,一边拌饭,一边道,“那倒不是。是我?自己不肯去拍的?。” “嗯?” 沈娇宁往碗里放小青菜和土豆丝,她最喜欢拌饭配蔬菜一起吃:“那个时候不是沈聪出生了嘛,他以?前答应过我?,绝对不会让我?多?个弟弟妹妹,那时候就觉得他以?前都是骗我?的?,彻底失望了。”沈聪,是沈依依离间计那么成功的?关键。 她回忆着原主的?记忆说:“每次拍照,沈依依总说一家人要留个纪念,我?太膈应了,他们才是一家人,我?不是,所以?我?再也?没拍过照片。” 沈首长当然不会不给?她拍照片,他不缺这点钱,只是那个时候,几乎已经到了沈首长要她做什么,她就偏不做什么的?程度。 哪怕小姑娘心里也?爱美,也?喜欢拍照,可她就是不拍。伤敌未必有八百,自伤却不止一千。 顾之晏听得眉毛都拧成了疙瘩,还想说什么,沈娇宁打断他:“别说了,快吃饭,真要凉了。” 顾之晏只好作?罢。 一看?她面前被她捣鼓得色香俱全的?饭,笑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但他觉得,她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毕竟,能吃是福。 “我?可没全吃完,这些都是你的?了。”沈娇宁见他目光好像说自己很能吃似的?,赶紧指着桌上的?菜说。 顾之晏看?看?只吃了一面的?鱼,翻了个面,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她:“我?奶奶说,鱼肚子都要给?女?孩子吃。” 沈娇宁吃着没有刺的?鱼肉,觉得他奶奶真会教育孙子。 最后他们吃完了全部的?菜,各自内心都深深觉得,和能吃的?人在一起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 回到车上,顾之晏终于跟她说起正?事。 他把一个档案袋交给?沈娇宁:“你看?看?。” “这是什么?”沈娇宁随手从里面拿了一张纸出来,上面写?的?居然全是法语。 “革委会之前给?你老师定罪的?证据。有人从国外给?他寄了这些东西,都被有心人截取,交到革委会了。” 沈娇宁重视起来,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 来,一样样看?。 “你能看?懂法语?”顾之晏看?着她的?样子,明显就是能看?懂上面的?意思?。 沈娇宁一僵,居然忘了这一茬,现在要是说她不会,好像更欲盖弥彰,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顾之晏却没多?问什么。以?前沈叔叔曾去国外谈判,她会法语也?没什么奇怪的?。 沈娇宁见他没对自己起疑心,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你懂法语,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顾之晏问,“革委会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但是部队有翻译官,我?提前拿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如果里面真的?有叛国的?证据,他可能会被……” “没有的?。”沈娇宁打断他,“至少我?看?起来没有,都是他以?前的?舞伴给?他写?的?信。这封是说他们又在排新舞剧,这封是写?信者在一个舞蹈动作?上有了新突破……要是别的?技术有突破,你们怀疑也?算正?常,舞蹈怎么也?扯不上国家安全?” 顾之晏点头:“那就好。另外几封举报信,你有什么想说的??” 另外几封信是举报人写?的?,显然顾之晏之前就看?过,她和刘思?美,还有好几个女?生的?名字都被提到了。 沈娇宁简直无力解释:“我?才十六呢,还没成年?,拒绝早恋!别的?我?都不想说了。” “嗯,是该拒绝早恋。”顾之晏相信了她的?话,“你最近跑来跑去的?,是在忙什么?都弄完了吗?” 说起这个,沈娇宁心情好了些:“我?们在排舞剧,还没完全弄好,但是已经有眉目了。”她把东西重新装好,“我?相信颜老师,只要是合法的?调查,你们随便怎么查都行?。我?找你只是为了防止污蔑,不会要你救一个真的?勾结外国势力的?人。” 她把档案袋递过去:“正?事说完了,就送我?回去,我?还急着回去排练。” …… 回到文工团,沈娇宁跟颜老师转述了妇联主任的?话,让他赶紧安排大家趁今天多?练练。 不管明天跳成什么样,至少把这舞从头到尾跳下来,绝对不能错过妇联这边的?投资。 他们后半部分其实才刚开始练,但夏主任说了,她不是要看?舞蹈动作?练得怎么样,主要是看?舞剧的?故事。 大家便趁着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先把后面的?动作?记住了,又全部连起来跳了几遍。 “细节我?们以?后再慢慢改进,明天能连贯地跳下来就行?。”晚功解散时,颜嘉明说,“大家不要有什么压力,以?前那么多?观众大家都不怕,明天就一个观众。” 沈娇宁跟大家一起笑起来。 决定舞者在台上紧张程度的?,除了舞台的?重要性,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舞者对这支舞蹈的?信心。 大家显得紧张,六百块钱经费固然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后半部分最多?还只能算个半成品。 而外人往往并不关心他们的?排练时间,只知道自己看?到的?舞好不好看?。 沈娇宁鼓励大家:“不要觉得我?们后半部分还不够好,至少我?们前面已经排好了,乐观地想,至少总体上还不错啊。” 刘思?美也?道:“就是,我?们芭蕾,不能没有信心!” 最后,大家紧紧围拢在一起:“明天,为舞剧,为芭蕾,为所有女?孩子们,冲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223:57:15~2021-02-1317: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平平安-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女儿》9 这部舞剧的服装还没有开始制作,第二天一早,为了使夏主任看的时候,不?至于对小妹和母亲两个角色产生混淆,沈娇宁特意把请钱爷爷定做的吴清华演出服拿了出来。 吴清华的衣服也是大红的,用来表明含义已经足够。她只拿了上衣,演母亲和结婚的片断时就穿上,其他时候脱了,露出里面和其他人一样的练功服。 她吃完早饭,练完早功,就直接到文工团门口等夏主任。 夏主任来得很早,没让她多等,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林春霞和另一个沈娇宁没见过的女同志。 “这是我们妇联的会计,要用到钱,我就把她也一?起带过来了。这个是春霞,你认识的。” 沈娇宁跟她们打了招呼,带着他们往排练室走去。 其他人已经换好了练功服,沈娇宁趁着他们寒暄的工夫,跑去换了服装,顺便把自己的辫子盘了上去。 没错,虽然他们现在的条件十分简陋,但这些她自己就可以做到的细节,她一个不落地都做了。 等她出去,大家都已经都互相介绍完,就等着她来,好开始跳舞。 沈娇宁走过去,舞剧开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演。 任何艺术,内行人的看法和外行普通观众,往往会有很大差异。他们自己觉得好的舞剧,没有经过普通观众的检验,依然不能做下结论。 这是他们为了获得妇联支持的一?次表演,也是对他们自己的一?次检验。 其实,他们这样表演的最大困难,就是没有音乐。平时有人喊拍子?,还能跟着拍子?走,但现在正儿八经地有人观看,总不好再把拍子?喊出来。 没有拍子?,群舞的部分就容易乱。 大家只能默默在心里数着拍子?跳,这就十分考验一?个舞者的乐感。 不?过幸好,他们最终还是把整部舞剧都顺利地跳了下来,甚至比原本预计的完成度还更好一?些。 沈娇宁是真投入感情去跳了,完整的舞剧比独舞片断更能让她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 她跳完,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不?过妇联的人也正沉浸在他们的舞蹈里,没有注意到她。 舞者和观众们几乎一起被里面的情绪感染了,排练室里只剩下舞者们剧烈舞蹈后的喘息声,震撼而沉重?的气氛弥漫在他们中间。 良久之?后,夏主任道:“这个舞剧不错,但是如果?要妇联投资,有个地方需要改一改。” 沈娇宁缓过来了,把碎发别到耳后:“您说。” “小妹的最后一个女儿,不?能说她被活埋了,你改成被妇联的人救下来了。” 沈娇宁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原来的结局未免太过令人绝望,这么?一?改,就给了人们无限希望。 “夏主任,我觉得您的建议很好,但您也看到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实在抽不出人来演妇联工作人员了。” 夏兰道:“你要是愿意改,我可以借你几个手下的干事,她们学不来这种专业的舞蹈,走上去演一?演总还行。救完之?后,我再让她们喊几句口号再下来,别的不?敢保证,如果?是为了广大妇女的利益,这样演保准效果?更好。” 沈娇宁一?时犯难,还要喊口号,未免也跟舞剧差得太远了。 她求助地看向颜嘉明,想知道他的想法。 “我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颜嘉明说。 沈娇宁飞快地想了一?圈,最后道:“只在绵安市范围内的演出这么?改,时间也只有一?年,一?年之后要怎么改动,妇联不?能再插手,但是一年之内,我们会尽量配合你们宣传。颜老?师,夏主任,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颜嘉明没有意见,夏兰也表示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那行,我们现在就去给你们取钱,然后给你们两个干事,这段时间就留在你们这边排练。” 给他们的两个干事,其中一?个就是林春霞,另一个叫方思萱,明天就让她过来。 去妇联拿钱,是颜嘉明一个人去的,沈娇宁准备再去找团里的领导问问,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一?定?帮助。 也古典舞那边的待遇比了,有多少算多少。目前她自己的钱是够补上剩下的两百,但毕竟用一点少一?点,不?再努力一?下,总觉得自己亏得慌。 沈娇宁先去找了吕副主席,她到了就先说:“您要是不能做主给我们经费,我等下直接去找主席。” “哎,你别,主席忙着呢。”吕副主席道,“你们那个什么?舞剧的经费,确实是不可能了,团里已经投了那么多钱弄了一?部舞剧出来,你就算去找主席,他也不?想再投一?部舞剧了。” “我不?信,我这就去问主席。” “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吕副主席喊住她,“小姑娘怎么性子这么?急。舞剧经费是没有,但是呢,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上次不是省里来人抽查吗?你们芭蕾的表现还不?错,这次我们团在省里的排名还算靠前。省会每年惯例,过年前后会有好几场演出,今年我们团也许能去。” 沈娇宁道:“你们就算能去,肯定也是去演《烈火英雄》?又没我们的份,算什么?好消息呀。” 吕副主席表情有些莫测起来:“你确定?团里因为这个,要给你们奖金呢,也不?算好消息?” “什么?,真的?有多少呀?” 他倒也没太卖关子:“给芭蕾全体的,一?百块;你个人表现特别突出,格外奖励你五十。这个奖励够不?错了?” 沈娇宁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喜出望外,淡淡道:“还行,给多少都是我们自己努力获得的,跟古典舞直接给他们一千制作配乐没法比。” 吕副主席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不?好糊弄,泄了气:“那你还想怎么样?” “配乐的事,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但是演出服装,团里总要给我们准备?我们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服装费比他们便宜不?少呢。” 吕副主席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几个人的服装费确实花不了多少钱,团里挤挤也能挤出来,便同意了。 “好,要是你们真能把一?切都解决好,演出的服装,团里包办。”他从抽屉里拿出奖金,交给她,“五十是你的,另外一?百交给你们老师分配。” “知道了,谢谢副主席!” …… 沈娇宁回到排练室,没多久,颜嘉明也从妇联回来了。 她把一?百五十块钱交给他:“一?百是我们集体的,交给你处理,我那五十奖金,也用来弄配乐。” 颜嘉明问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大家都一致同意,集体的一?百也用来配乐。 这么?一?来,他们就有七百五十块了,如果?不?要歌词,不?但够了,还能把沈娇宁自己的五十奖金省下来。 为了这部舞剧,大家都付出了很多,需不?需要歌词,大家也一?起参加讨论。 最终,大家还是觉得要歌词。 “有词和没词的感染力完全不一?样,咱们团里声乐的人水平都不错,有他们肯定更好。”葛光亮道,“上次《烈火英雄》的歌我也听到了,唱得很好。” 既然要歌词,那就得八百。 沈娇宁本来是想自己贴上最后那五十的,但大家都不同意,最后其他五个人每人出了五块钱,颜嘉明出了二十五,凑满了八百块钱。 “啊,那岂不?是就我一?个人没出钱啊?”沈娇宁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的奖金不?是你的钱啊?算起来,还是你出的最多。”刘思美说。 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那笔奖金才到她手里打了个转就没了,沈娇宁没什么?心痛的感觉。 贺平惠道:“就是,这部舞剧,你是付出最多的,不?仅钱出得最多,从选题,到动作编排,哪样不是你劳心劳力地在弄?现在又弄配乐,未来服装灯光肯定也少不?了你,我们要是这点钱都不出,那还算什么?队友?” 沈娇宁听了心里很高兴,虽然她没想过要芭蕾成员们感谢她,可他们能记得自己的好,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八百块钱凑够了,沈娇宁不?想耽搁,直接和颜嘉明去找金先生。 …… 小区里,金夫人正在和金先生说:“天逸,你说他们到底会不?会来啊?要不?我们便宜点,帮他们把这配乐做了?我觉得她那天说的舞剧是真的不?错。” “别急,他们要是真想做成这部舞剧,肯定还会来;要是不来,说明也没有多少诚意,做了音乐也是浪费。” “你就这么?有信心?万一?他们去找别人做了呢?我们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哪怕三百块钱也好啊。” “这种小城市,怎么可能还有会作曲的人?就算有,也都是些不?入流的。我知道你担心儿子,这套房子我已经托人在卖了,等卖出去,就可以多撑很长一段时间……” 金先生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他对金夫人一?笑:“你看,这不?就来了。” 有了钱,一?切都办得很快。 金先生和金夫人跟他们到文工团,对各个部分的音乐进行了详细探讨。 沈娇宁他们又把全剧跳了一?边,结尾处做了改动,原来的剧本中,加上被活埋的那一个,小妹总共生了六个女儿,现在要改为最小的女儿被妇联救下并养育成人,便改成总共生了五个女儿。 被救下的这第五个女儿完全摆脱了她母亲和祖母的命运,在妇联的帮助下,她接受了新思想的教育,认为男女平等,坚定?拒绝盲婚哑嫁,拒绝女性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生儿子这种愚昧思想。 后来她也加入了妇联,拯救了更多的妇女,用自己的一?生回报社会,也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妇女真的可以顶半边天! 三代人,或者说祖祖辈辈以来女性的悲剧在这里终结,舞剧的意义也得到了升华。 金先生和金夫人看完舞剧,心里已经对音乐和歌词都有了大致的想法。 沈娇宁最后提了一?个请求:“妇联喊口号的地方,能不能有两套不?一?样的音乐?在市内的演出,有人上来喊口号,只需要振奋一?点的纯音乐,但是我希望还有一?套音乐,没有人喊口号,用歌声代替。” 早在夏主任提出这个要求时,她就想好了两个版本。 一?个是去乡下演出,那就用喊口号的,大家能听得更明白些;但她觉得这部舞剧也许能去更大的城市演出,那就用歌声,高雅大气,更符合观众的审美和一?般舞剧的要求。 金夫人对收他们这么?多钱有些过意不去,便答应了:“好,我们尽量一个月内做完,到时候给你们寄过来,看看效果?,哪里需要改的我们再沟通。” 49、《女儿》10 配乐的?事告一段落,服装吕副主席也答应团里会提供,这?部舞剧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沈娇宁现在终于有余力来思考其他事,首先跟颜嘉明说了国外有?人给他寄过信,但被人拿走交给革委会的?事。 “很抱歉私自看了你的?信件,不过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内容,应该是你的?舞伴寄来的。”她说,“现在革委会还没有来找你,应该说明问题不大。” 颜嘉明点头:“嗯,没关系,我这?次能回来,还要感谢你帮忙。” 沈娇宁想了想,对他说:“其实我看了一下?信件寄过来的地址,不是寄到文工团的,应该是一个住宅地址。我原来怀疑针对你的?人是古典舞那边的?李老师,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给你的?信会寄去什么?地方呢?毕竟他不太可能是从邮局手里直接拦下来的。” 她把自己记下的?收件地址告诉了他。 “那确实曾经是我家的住宅地址,但现在已经被政府收了,我也没有再回去过。可能是那户人家或者其他什么?人看到了,拿去举报的。”他放低了声音,“我父母以前是地主,得罪的人不少,要举报我也正常。” “你觉得不是李嘉斌?” “应该不是,他来文工团之前我都不认识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在他看来,芭蕾和古典舞,原先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 他这?么?说,沈娇宁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了,只好作罢:“这?次应该不会有?事了,但是我觉得,你以后最好还是小心一点,万一真有?人盯着你,想抓住你的?错误呢?” “嗯。”颜嘉明上次吃了那么大苦头,说实话,他自己也有?些怕了。 ……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排练。 金先生说音乐争取在一个月之内给他们寄过来,他们就想尽量在一个月之内,把舞蹈练好。 颜嘉明暂时还在教妇联过来的两个干事基本舞蹈,其实也用不着她们跳什么?舞,本色出演就行,教她们点基本功,是为了让她们到时候上台不怯场。 妇联的?两个干事林春霞和方思萱,最主要的?任务其实是把喊口号练好。 平时只有打?拍子?声的排练室,突然热闹了起来,其他人在旁边跳芭蕾,林春霞和方思萱很认真地在旁边大声喊口号。 她们两个被夏主任叮嘱了很多次,这?件事非常重要,妇联大半年的经费都拿出去了,要是做好了,以后不但需要进?村的?事情会变少,还给她们两个优先考虑升干部。 因此林春霞和方思萱不管是跳舞还是喊口号,都格外起劲。 这?边动静大,难免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有?一回,惠倩在食堂喊住沈娇宁,问她:“你们最近在干什么?呢?怎么听着像是在喊口号啊?” 她老师是李嘉斌,沈娇宁不得不防,只说:“嗯,喊喊口号,更有干劲啊。”之前古典舞排舞剧的时候,也瞒着他们芭蕾,现在反过来了,没什么?不对的。 惠倩想到这几次演出,都没带芭蕾的人,可能他们确实需要喊喊口号,给自己加把劲,便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沈娇宁回去问了问其他几个人,发现他们也被人问了最近在干什么?,并且大家都默契地没说自己在排舞剧。 “我们要悄悄把舞剧排好,最后上台的时候,都让他们等着看!”贺平惠颇为张扬地说。 不过这?不太可能,最多瞒着古典舞那边,等金先生把谱子寄过来,他们就要和声乐器乐配合,这?两个部门的人是不可能瞒着的?。 要是这些人里面,有?人告诉了古典舞的?人,芭蕾排舞剧的事就再彻底瞒不住了。 “没关系,反正那个时候我们几乎万事俱备,他们知道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刘思美说,“之前娇宁说芭蕾能排舞剧,他们可是当着我们的面嘲笑的?,这?口气,我们总要争回来。” 大家又充满激情地齐声应是,林春霞和方思萱犹豫了一下?,也跑到他们身边,一起互相加油鼓劲。 在来文工团之前,这?两个妇联的?干事从来没想过,她们心里总是用鼻孔看人的芭蕾演员,其实私下?是如此团结,如?此饱含热情,如?此斗志昂扬! 感觉在文工团比在妇联有?意思多了。 …… 金先生要价惊人,但效率可能是和价格成正比的?,他把一大包乐谱歌词寄到文工团的时候,还不到一个月。 沈娇宁拿到乐谱,趁休息时间把邹茂才喊到排练室:“金先生的?谱子,我们这边对音乐都不是很懂,你帮我们看看?” 邹茂才被芭蕾众人围在中间,被他们满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翻了四五页,说:“配器、声部都标得很清楚了,歌词你们自己看看,音乐部分,要不我用二胡拉一下?,你们大概听一个节奏?” 不同乐器音色不同,他只会二胡,没法把完整效果演奏出来。 “太好了,麻烦你了,我们听听看,如?果问题不大,我就去跟副主席申请让你们过来伴奏。” 趁他回去拿二胡的时间,沈娇宁等人抓紧看着金夫人写的?歌词。 大家看下?来,一致觉得这?一百块钱加的?值,不愧是五七艺术学校的老师,虽然要起钱来简直不像个老师,但能有这?样的歌词,总之不亏。 林春霞和方思萱也看了歌词,尤其是有一段歌词,如?果没有她们喊口号,就会有?人唱这段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歌词啊,之前我们还说这个作词作曲的抢钱哪,现在一看,我都觉得我们喊的?口号上不了台面了。” 沈娇宁劝她们:“别这么?想。你想啊,我们做这?部舞剧,不就是为了帮助广大妇女同志吗?可是有些山区的人,唱歌他们听不清的?,你们把口号喊给他们听才有?效果啊!” 一开始她确实不太能接受舞剧里面有人喊口号,但是想清楚她做这?部舞剧的最初动机之后,就觉得这?样安排也很好。 邹茂才拿着二胡过来了。他的?二胡确实拉得炉火纯青,之前从来没看练过的?谱子,居然边看边拉,像模像样的。 全部演奏下来要一个多小时,沈娇宁没为难他,除了开头结尾,只挑了几个很重要的?地方让他演奏一下?听听看,如?果其他地方有需要改动的,等之后发现了再找金先生改。 她听下来,觉得很满意,对邹茂才道了谢,把乐谱装好,让颜嘉明跟她一起带着乐谱去找吕副主席:“他之前答应会给我们提供服装,现在是他兑现的时候了。早点定下?来,免得以后古典舞的?人知道了,从中作梗。” 这?部舞剧一路上都太不容易了,而且芭蕾组的?人距离上一次在东望镇登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她现在什么? 都赶早不赶晚,恨不得明天就能一切就绪,好让她上台演出。 颜嘉明抱着那一大包乐谱,跟沈娇宁去了吕副主席办公室。 吕副主席看到他手里的?东西,正纳闷呢,颜嘉明就拿出来放到了他面前:“舞剧的谱子已经完成了,我们的演员也已经排练好了,就等跟声乐器乐配合,还有?服装,这?台舞剧就能正式上演。” 吕副主席听着他的?话,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感觉每一字他都听清楚了,合起来的意思却让人想不清楚:“什么?意思?” 沈娇宁走上前,对他笑?了笑?:“副主席,意思就是,我们的舞剧排出来了!你答应我们的服装可以去做啦!” “还……还真排出来了?”他显而易见地震惊,“就你们那几个人?能跳多久?半个小时?” “是正式的舞剧,时长一个小时四十分钟,除了有?两个妇联来的外援,就我们这几个人。” “你们还找了妇联的?人?这?个谱子?,该不会真是找金先生写的??”吕副主席一直把她当小女孩的?玩闹,跳舞确实不错,可直到上次给她奖金,也没料到他们不声不响就做成了这?么?多事,“真花了八百块钱啊?上次的奖金也就一百五,剩下的?钱不会都是你自掏腰包?” “不是说了有?妇联的?外援吗?文?工团不愿意出的钱,人家妇联给我们出了,然后自己再凑一凑,凑出了八百。”沈娇宁说,“副主席,您可别赖账,要是我们的舞剧上不了台,妇联那边都不知道怎么交代。” 吕副主席一下?子?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最后一咬牙:“行了,不就是几套服装吗?你们把尺寸要求告诉我,我去服装厂给你们定。” “还有?乐队呢?” “以后他们半天跟《烈火英雄》,半天跟你们排练。” 沈娇宁满意了,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之前主任说,我们和《烈火英雄》哪个能上台,就靠实力公平竞争,曾组长也说了有?空会来看,还给我留了联系方式呢。等我们跟乐队合得差不多,我就问问曾组长有没有空。” 吕副主席现在有点佩服起这个小姑娘来了,甚至有点期待他们的舞剧:“行,那你们就好好努力,要是曾组长真来了,就不是团里自己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了。” “明白,一定?让你们满意。”沈娇宁说得坚定?有?力,还带点少女特有的?骄矜。 吕副主席看着她向上的?劲头,连团里经费不够的?烦恼都似乎轻了一些。他就是喜欢看到年轻人这?种充满自信劲儿,有?朝气。 因为沈娇宁这?句话听着太让人有动力了,拿到他们的尺码要求后,副主席吕元忠亲自去了一趟服装厂。 他才刚骑着自行车到服装厂大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了进?去。 这?不是主任吗?他这?个时间不在文工团上班,跑服装厂来做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他跟服装厂有?人认识啊。 50、《女儿》11 主任名叫郑志刚,吕元忠跟他共事那么多年,据他自己说,最不喜欢来服装厂这?种闹哄哄的地方。 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原本团里看主任的工作比较清闲,想把和服装厂接洽的部分也交给他,被他以此为由拒绝了,最后分配给了另外一?位老师。 结果工作他倒是推辞了,私底下却在上班时间来服装厂晃悠?吕元忠心里涌上一?股怒气,赶紧停好自行车跟了上去。 吕元忠留了个心眼,没直接把人拦下质问,而是等对方上了楼,装作不经意地问旁边相熟的会?计:“刚刚上去那个人,是你们谁的亲戚啊?” “哦,他呀,不是谁亲戚,好像跟我们厂长认识。”会?计道,“挺烦人的,上回来买鞋,他要?的鞋没了,就让我开一?张收据。这?东西是能随便开的吗,出了问题算谁的?真是,今天又来,准没什么好事。” 吕元忠眼神连闪:“什么鞋呀,买不着鞋还有收据的。” 会?计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也是巧了,要?的你们文工团喜儿的鞋。副主席,你们的衣服鞋子,我们向来都是定多少做多少,不多做不外卖的,我还问他是不是文工团的呢,他说不是,就是家里闺女想跳喜儿,买不到鞋子,就带个收据回去让她高兴高兴。” 吕元忠心里冷笑,听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郑主任家的闺女,不是他说话损,那真是又黑又壮,还跳喜儿呢,跳大神都没人请她。 不过他面上还是维持着风度,定?下了芭蕾的演出服,在郑志刚下楼之前,骑上自行车先走了。 上回的鞋子和收据都还在他办公室里锁着呢,这?回看他怎么狡辩。 但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啊,上次的收据是戴文山拿出来的,郑志刚跟戴文山又有什么关系? 主任这?人,最怕麻烦,只喜欢一个人躲清闲,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很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主任反常不是一次两次了,从东望镇出言阻拦大家出去找人就很奇怪。一?个恨不得在文工团养老的人,会?做这?种出头鸟? …… 回到文工团,吕元忠特意等了等,等主任也回来了,这?才让人去把他和李老师、戴文山全叫到办公室。 他没说别的,只把收据和那双鞋拿出来,道:“这?件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双鞋,就是发给芭蕾组的那一双,这?个收据是假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在场的人心脏猛地一跳。 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吕元忠副主席继续说:“戴文山偷团里演员的鞋,还不知悔改,开假收据,必须记过处分!” 他说完,看着面前三人的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戴文山果然急了,正要说点什么,但李嘉斌反应更快:“副主席,其实这?个收据是我开的。” 吕副主席满心疑问,他已经确定了是主任开的,李老师为什么要?承认下来? 李嘉斌道:“戴文山固然有错,但是我觉得对一名前途一?片大好的舞者来说,就这么背上一?个处分,实在太严重了,所以就这?么做了。如果您要处罚,就处罚我。” 吕副主席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暂时没说出他已经知道收据其实的主任开的:“李老师今年带领文工团排出了舞剧,功劳很大,这?个处分我先给你记着,看你日后表现。” 他说完,又把东西锁了起来,现在他对这三个人都很不信任。作为文工团的副主席,大家平时偷点懒也就算了,要?是真有什么害人之心,他决不能姑息。 …… 李嘉斌等人走出副主席办公室,他阴冷地盯着戴文山:“你要?是什么话都不说,就什么事都不会?有;要?是绷不住说了什么,别怪我不保你。” 主任看着他们俩,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跟李嘉斌扯上了关系,他的日子再也没有那么清闲了。 李嘉斌和戴文山回到排练楼,整个楼道一?片纷乱。 “怎么回事?” 惠倩头发散乱地挤到他身边:“李老师,芭蕾跟我们抢声乐和器乐的人!” 颜嘉明和沈娇宁也走过来:“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收到团里的排练通知,古典舞凭什么拦人。” 李嘉斌的目光从沈娇宁,移到颜嘉明,说得不阴不阳:“别拦了,按通知来。有句话,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别拦着人跳黄河。”他说完,径直走了。 惠倩虽然跟芭蕾抢人,但还是觉得,李老师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了? 沈娇宁对颜嘉明道:“我真觉得你得罪过他,你有空好好想想,国内国外,从小到大。” 颜嘉明只能苦笑。 不过他们终于能开始加上音乐排练了! 乐队和歌者们一加入进来,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飞跃的音符仿佛是舞者足边的小精灵,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增添感染力。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下旬,排练室窗外的灰色地面上,堆满了枯黄的落叶,一?片凛冬的气息;但一?窗之隔,排练室里歌声乐声,翩翩起舞的演员们,热情洋溢喊着口号的妇联干事,他们的这?个冬天,是火热的。 时间就在一天天的排练中过去,在他们和音乐磨合得越来越默契的同时,颜嘉明又带来一个好消息:“吕副主席刚刚告诉我,我们的服装马上就要做好了!” “真的?”沈娇宁激动得直接站了一?起,服装到了,他们就可以直接演出了! 她想到一件事,急急道:“老师,我出去一?下,我去问问曾组长有没有空过来看。” 她飞快地换好鞋子,裹上大衣,一?走到室外,连耳朵都冻得生疼。但她毫不在意,她心里的热忱足以驱散一切寒冷。前后历经近四个月,舞剧终于可以面世了! 沈娇宁一?路跑向吕副主席的办公室,不但要?请曾组长,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问问顾之晏能不能过来看。 这?部舞剧对她来说,简直和她的孩子一?样,在她心里,这?就是最好的,想要展示给全世界一?起看。 她到了吕副主席办公室,对方正在打电话,她本想退避一下,没想到副主席喊住她:“你别走啊!”又对电话里说,“巧了,她正好过来了,这?种好消息,您自己跟她说。” 沈娇宁小声问:“谁啊?” 吕副主席一把将话筒塞进她手里:“曾组长,你遇上大好事儿啦!” 沈娇宁眨眨眼,这?么巧啊:“曾组长好,我正想找您呢。” “哦?什么事?” “就是之前您来我们这儿抽查,我说了要?排舞剧嘛,现在已经都排好了,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来看呀?” 对面 曾立轩一时没说话。 沈娇宁有点急了,曾组长该不会?没时间? “要?不你先听听我要?跟你说的事?”曾立轩道。 “您说。” “省里文化组过年要安排演出,定?了演《白毛女》,我觉得你很适合。你要?是愿意来的话,明天就过来,马上就参与排练,再过几天,就可以在省里演出了。” 沈娇宁握着电话筒,一?时踌躇起来。 要?是在四个月前,她当然会一?口应下,毕竟她的目标就是走向更大的舞台。可是现在,舞剧不是她一?个人的事,那么多人,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她要是一个人去省会?演出了,舞剧怎么办? 吕元忠看她还在那里犹豫,为她着急,用口型说:“快答应!答应!” 沈娇宁为难地说:“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排舞剧有多么困难,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演出了,我没法扔下大家一?个人去省里。” 吕元忠听得扼腕,真是急死他了! 曾立轩道:“你可能误会?了,不是要你一?直留在省里,只是过年期间来这边演出,之后还是回绵安。这?次其他演员都是部队文工团的,你来了,一?定?会?有所收获。” 沈娇宁当然心动,可是她明白,芭蕾不止她一?个人那么长时间没有上过台了,其他人都和她一起,一?直等待着演出机会。 她去了省会?,其他人就只能等到她年后回来,才可能上台了。 她咬了咬唇,看看朝自己龇牙咧嘴、肢体幅度过度夸张的吕副主席,提了个请求:“曾组长,您能不能先看看我们的舞剧呀?如果您没有时间来,明天我带着芭蕾演员们一起来省会?,就抽出一个多小时,可以吗?” “就算我看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听说过年演出是有好多场的,如果我们特别优秀,您要不要?给我们也安排一?场?这?样我也可以去演白毛女了。”她的嗓音圆润动听,细细探究起来,甚至比一?般女孩子更柔和,但完全遮掩不住她的野心。 “是有好几场,但都是经典剧目,你确定要?跟他们比?”曾立轩道,“要?是这回跟他们比了,之前我说的帮你们和《烈火英雄》评个高低,可就不做数了。” 《烈火英雄》再好,跟成为经典也还有一?些差距,曾组长这么说,无疑是想用这种难度打消她的念头。 沈娇宁刚才一?路小跑,厚实的棉袄里闷了些汗,这?会?儿都成了潮湿的寒意,她轻轻哆嗦了一?下,大脑里如浮光般掠过《女儿》的所有动作。 她感受到自己掌心的冰凉,轻轻吐出一个字:“比。” …… 挂上电话,吕副主席急得差点想打她:“你疯了啊?去跟《白毛女》比?人家那是什么级别的,那是经典啊!咱文工团这三瓜俩枣的,怎么跟人家比啊?” “经典就是用来超越的。要?是所有人都不敢跟经典比,那还怎么进步啊?” “你说得都对,那万一?输了怎么办?你们折腾了那么长时间,要?是输了,前面的付出不都打水漂了?” 沈娇宁有点无奈地说:“想要更大的胜利,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要?是真输了,就看您和主任给不给我们安排演出了呀。”她说,“我现在回去跟大家说这个事,一?会?儿可能联排一?次,您要是有空,欢迎来看。” 吕元忠是这个时候,才彻底认识到他在双彩县招待所里,随意让颜嘉明收为学生的女孩子,和他过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在这个大家都恨不得缩进龟壳里自保的年代,她依然保持了如此奋发的斗志。 理智告诉他,要?跟经典舞剧比,根本别想有赢的盼头;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又让他有种直觉,这?样敢闯敢拼的性格,也许真的会?获得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 沈娇宁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轻松,这?个决定实在有些冒险,她自己是愿意冒险的,可她并不是很确定其他人都会赞同她的想法。 没有问过大家的意见,就做下这?样的决定,饶是她,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家看到她兴冲冲地跑出去一?趟,回来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兴奋,猜测:“是不是曾组长说不过来?不来就不来,刚才乐队都跟我们说,觉得我们这舞剧比隔壁好,不用太担心。” “不是……”她清了清嗓子,“跟大家说件事,就是明天我们就要?去省会?了,如果跳得好的话,省会?的过年演出,加一?场我们的舞剧。如果不好……那我们就回来,曾组长之前说的要?过来给我们评比,也就不做数了。” 她说完,集体静默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贺平惠率先打破沉默:“什么,我们居然这么快就能去省会?了?这?是好事儿啊!看你这?个表情,我们还以为怎么了呢。” “是跟《白毛女》那些样板戏比……” “比就比,大不了就输呗,我们又没损失什么。”刘思美说,“就算输了,我们最多回来去乡下演出。团里不安排我们演,妇联也能给我们安排上。” 林春霞道:“对,我们夏主任说了,那么多钱投进来,肯定是要你们去演出的,最多台子简陋点,我们妇联自己就能搭台。” 沈娇宁抿唇一?笑:“其实我也这?么想的,就怕你们不高兴。” “我们不高兴什么,曾组长那边本来也是你争取来的,整部舞剧从人人都认为不可能完成,到今天完全排练完,可以上台演出,你付出最多。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不要?有负担。” 沈娇宁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半捂着脸:“你们别煽情了,我们再来排练一?遍。” 大家点点头,音乐响起,舞者的足尖如不知疲倦般,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上转过去。 吕副主席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沉浸在舞剧中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他。 他又蹬上了自行车,赶去服装厂。 这?群孩子们明天就要去省会?表演了,今天加班加点也要?服装厂把所有衣服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323:51:20~2021-02-1417: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MM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女儿》12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从副主席手里拿到了演出服装和车票,送他们去车站。 这?次去的,除了芭蕾的七个人,还有妇联的两个干事,至于乐队,吕副主席说,如果他们真能得到曾组长的认可,团里就安排把乐队歌唱队全部送过去。 要是不行?,就先不弄那么多人过去了,免得太丢人。 “你们也别太有心理负担,反正已经这样了,要是不行?就当是去省里旅游,能赶回来过年就赶回来,赶不回来就在外面吃好喝好。”吕元忠说。 大家都应了,告别副主席,一起向省会出发。 省会的过年演出是历年的惯例,从大年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初五,除了年三十的晚上没有,其他时候,每天下午演出一场。 其中初一初二和初五这?三天,都是部队文工团演出,剩下的是地方优秀文工团过来演出。 绵安市文工团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消息,可见并不在今年的“优秀”行?列里,《烈火英雄》要到省会演出,只能另等时机。 现在沈娇宁他们,就是要和其他四个原本已经定下的文工团竞争,人家演经典剧目,他们跳自排舞剧。 一到省会,沈娇宁先联系了曾组长,他让沈娇宁他们直接到省歌舞剧院,自己随后就到。 这?意思就是,一到那边就他们就可以开?始演出了。 沈娇宁等人匆匆往歌舞剧院赶,到了才发现这里人并不少,一问,原来有两个文工团的人在这里排练,他们都是要过年演出的。 “大家先把衣服换上,等曾组长到了,看他怎么说,要是他说要立刻看,我?们就能立刻跳。”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看到自己的演出服。 款式沈娇宁早就和大家说过,女儿们都是白衣服,如梅,如雪,母亲和小妹结婚都是同一件红衣服,用的料子比吴清华演出服更厚实些,看上去更朴素。 大家在拥挤的后台换衣服,文工团的人还好,毕竟舞台经验在那里,林春霞和方思萱第一次上台,一来就是省里的太舞台,平时练得再好,现在也冷静不下来。 “完了,这?舞台这么大,他们会不会听不清我?们喊口号啊?”林春霞紧张地抓住沈娇宁问。 来省会演出,本来是没有喊口号的,但现在歌唱队过不来,决定了还是喊。 “别怕,等下我?问问剧院的人,有没有别衣服上的小话筒,或者直接在舞台前摆两个大话筒。别人唱歌都能听见呢,你们喊口号肯定没问题。” 林春霞和方思萱心情忐忑地应下。 他们的道具也颇为简陋,一个大红花色的小棉被裹一裹,就象征襁褓了,还有一张圆形的锡箔纸,到时候铺在舞台上,充当大水缸。 总而言之,外界能给他们的助力少之又少,一切全靠舞蹈技术和舞台表演。 另外两个文工团的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过年演出的四个地方文工团,他们都已经互相见过了,看衣服也不是部队的,不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沈娇宁没理会他们的目光,趁着?曾组长还没来,抓紧时间给大家脸上擦点粉,涂点口红。尽人事,听天命。 这?边收拾完,她又去找工作人员问了问,要了两个小型扩音设备,装在林春霞和方思萱身上:“装了这?个,你们就和平时一样喊就行,大家都能听见。这?样是开,这?样是关,你们上台前再开?,现在可以试试。” 林春霞试着?按了一下开?关:“试试?”顿时,整个剧院都听到了她这声试试,她吓了一跳,脸臊得通红,赶紧关上,“我?的妈呀,这?也太好使了。” 沈娇宁笑着?拍拍她的肩:“你们会用了就行,上台前记得开?啊。” 正说着?,曾组长过来了,看到他们:“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别急,”曾立轩看他们马上就要去台上,拦住他们,“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走后门这种事,如果你们能获得这?次机会,那一定是因为你们的实力。” 他指指他身后的十来个人说:“我?把组里的人都带来了,这?次算是给你们文工团一次重新评分?的机会,毕竟上一回抽查,没抽查你们的古典舞,对你们团来说是要吃亏一点。” 芭蕾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是在说古典舞比他们芭蕾强,但从结果来看,好像还可以? 这?个工夫,曾组长已经拿着话筒上台了,小郭招呼他们到大幕后面候场。 沈娇宁等人站在大幕后面听曾组长说话,这?才知道,原来上一次抽查的评分?,绵安市文工团在全省排了第五,只差一位今年就能参加省里的过年演出了。 这?个评分?几乎是靠沈娇宁一个人拉上来的,前面几个人都没发挥好,他们团差点在全省垫底。 曾组长认为,如果按《烈火英雄》评分?,绵安今年可以稳进前四,所以才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但这?也意味着,原本排第四的岭市文工团,今天可能可以直接回去了…… 岭市文工团就是在这里排练的两个文工团之一,沈娇宁悄悄探出大幕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不少仇恨的目光。 沈娇宁觉得这?确实招人恨,她来之前也没想到省里是这样的安排,以为会减少一场部队文工团的演出,分?给他们的。 “不过为了公平起见,等一下岭市文工团也可以再表演一遍,给你们重新打分?,如果你们想按原来的评分?也可以,你们可以自己考虑一下。”曾立轩最后道。 岭市文工团的人当然不服气,但省里的决定,他们也没办法,私下议论着?:“先看看他们跳得怎么样,就几个人,估计不到半小时就跳完了,那肯定不可能安排他们过年演出的。” “也许人家只是先派几个人来,提高评分?,要是比我?们高,再整个文工团过来呢?” “那就看看他们能拿到几分?,万一比我?们高,我?们再上台,这?段时间我们也进步了。” 与此同时,颜嘉明也正在小声跟大家说:“别多想,我?们先跳完再说。舞蹈的属性里,天然就带着竞争,我?们要是能赢,是我们自己的本事。” “对,曾组长都说了,本来就是我们团吃亏,现在是补偿我们,给我?们一个机会。大家好好发挥,抓住这次机会!” 他们来不及说太多,曾组长已经走下去,台上的灯光已经亮起来,该他们上场了。 颜嘉明先把那张锡箔纸放到舞台中央靠前的位置,等他回来,演出这才算真正开始。 这?是他们整整四个月没有上过的舞台,这?是省歌舞剧院的大舞台! 大家一直隐忍在心里的抑郁,苦闷,此时都化为热血,在经脉中沸腾起来,传遍四肢百骸。 舞台,他们来了! <b r> 今天他们没来得及跟剧院的灯光师沟通,舞台上没有特殊的灯光效果,只是普通的照明光,也没有音乐。葛光亮一个人抱着襁褓上台的时候,全靠他的舞蹈动作营造出深夜鬼鬼祟祟的氛围。 沈娇宁站在大幕后,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今天的葛光亮超常发挥了,几个动作都完成?得比平时排练还好。 紧接着?是四姐妹上场,沈娇宁这?时候演刚刚生产完的母亲,虚弱地跟在后面。 芭蕾的所有动作,几乎都有力量感的要求,舞蹈动作干净与否,向来是评价舞者的标准之一。 她既要保持动作的干净,又要表现出一个柔弱妇女的感觉,最重要的是,眼神中要有母爱。 沈娇宁对母爱的认知几乎为零,但她只要想起在上坝村时,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哼唧声弱得像小猫的女婴,目光就自然地柔和下来。 她转得很快,可表现出来的非但不是刚强,而?是无助、痛苦、与挣扎。她只是一个连孩子都护不住的乡村妇女,没有什么自己的思想,但对自己努力生产的孩子,有着?天然的情感。 她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有个文工团的主席小声问曾立轩:“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位演员。” 曾立轩道:“他们台柱子。” 哦,原来是台柱子,难怪动作到情感都这么到位。 台上已经到了五个女生把葛光亮围在中间那一幕,大家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要表达的故事,少了配乐和灯光会更难进入情境一些。 可是等葛光亮举着?襁褓跳起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那个装扮粗犷的男芭蕾舞者一跳起来,五个女舞者就直起身子,双手向上,仿佛想接住孩子;男舞者一落地,她们就匍匐着?,台上没有声音,但大家似乎能听到细细的祈求声。 葛光亮这几个跳跃非常高,他手里的襁褓看起来无比危险。大家明知是在表演,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这?个孩子的安危。 曾立轩看得着?急:“五个女人,上去抢也早抢下来了,真是不顶事。” 小郭闻言,眼睛没从舞台上挪开,嘴里说着:“组长,你看这?台上像不像一朵梅花啊?五个花瓣,中间的襁褓是花蕊,那个男舞者是树干。很多家庭里,都是以夫为天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就像花朵依附着?树枝一样,所以她们很难强硬起来。” 曾立轩这才发现还有这?样一层意思,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话。 好在这个孩子最后还是救下来了。 但她们过得并不好。五姐妹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地长大。 五姐妹长大这?一段,每个人都有独舞,还有双人舞和群舞。 其中有一个动作,是小妹依次从姐姐们面前转过去,转到头,大姐一拉,她又往回转,接着姐姐们依次扶着她的腰,完成?一个托举,再依次托举回来。 这?段动作不仅完成?得非常漂亮,而?且一看就能看明白她们风雨飘摇的处境。 “这?个白衣服选得好,这?个辫子也编得好。”曾立轩只觉得处处都看起来顺眼极了,实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夸,连造型都夸了一遍,“这?个台柱子叫什么来着,我?怎么觉得她比几个月前又进步不少?” 芭蕾舞进步有这?么容易的吗?他印象中,跳舞是进步一点点都要舞蹈演员吃尽苦头的啊。 “叫沈娇宁。” 岭市文工团的主席也目露赞叹:“不仅主演厉害,后面的群舞水平也相当高,首先臂力就不输一般的男舞者。” “他们跳得好,那我们怎么办?” “这?么高强度的舞蹈,他们应该快跳完了,等下看看曾组长那边的评分?。” 然而他预料错了,跳到这里,才进行?到三分?之一。 大家越看,越惊讶起绵安这?几个人的体力来,一般舞者绝对做不到连续跳这?么久的舞! 尤其是那个主角,群舞结束,紧接着?又是双人舞,这?托举一举起来,几乎就没见她下过地。问题是,她前面已经跳了那么久,身体是怎么吃得消的? 曾立轩问旁边的小郭:“绵安文工团有新的编舞老师去吗?这?个编舞水平感觉比京市那几个老艺术家都不差什么了。” “没听说过啊。他们古典舞的老师是会自己编舞,芭蕾这边没听说。” 曾立轩只能记着?以后有空问一下。 大家渐渐沉浸在舞剧中,慢慢放弃了思考,今天这场舞剧,已经突破了他们对芭蕾舞者的一般认知,欣赏就好。 舞剧进行?到埋婴儿这一幕。沈娇宁终于可以暂时退到幕布后,稍微休息一会儿。 她抓紧时间休息,一边套上代表新时代女性的工装,一边看着?林春霞和方思萱上台,发现了丈夫正在做的事。 她们一把将?孩子从地上抱起来,义愤填膺地推倒了饰演丈夫的颜嘉明,开?始喊练习了好几个月的口号。 但是,林春霞的扩声器没开?! 沈娇宁紧张得握紧了双手,希望她们别在这里卡住了,哪怕不喊口号了直接下去也比愣在台上强。 好在方思萱急中生智,听到林春霞喊了一声,完全没有之前的扩音效果之后,便往后一摁,把自己的扩声器也关了,扯着嗓子大声喊:“拒绝愚昧,男女平等!” 林春霞也反应过来了,喊得声嘶力竭:“巾帼建功创伟业,妇女能顶半年天!”她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声音里带了点颤抖。 “学文化、学技术!比成?绩、比贡献!” 她们齐声喊:“我?们要——自尊!自信!自立!自强!” 她们终于喊完口号,抱着襁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下去了。 台下的人都被这?一下搞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齐齐鼓起掌来。 沈娇宁最后上场,这?一次,她是受新思想长大的独立女性,再也不用依附任何人,她的动作坚定有力,她的微笑自信从容,最后,以一个很高很稳芭蕾大跳的收尾。 她的滞空感非常好,让人觉得她好像在空中定格了好几秒,仿佛最后一个瞬间,不是落地,而?是在天空中飞翔。 舞剧到这里,全部结束。 焦梦玉自己跳完后,就一直在后台看,早就看哭了,一结束就冲上来抱住她。 “小宁,我?们终于演出了。” 是啊,哪怕没有灯光与音乐的配合,可他们无时无刻不意识到,足尖之下的这?一寸土地,是属于省歌舞剧院的舞台啊! 沈娇宁也有些动容:“演出的感觉,真好。”舞者的生命,要在舞台上才能真正绽放。 观众席上,小郭正在把大 家的评分?都收起来,统计最后得分?。 分?数还没出来,岭市文工团的主席却道:“今年是轮不到我们了。” “主席,可是我们是演样板戏,样板戏是优先的!您不能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我?问你,样板戏为什么是样板戏?” “因为好啊,所以是戏剧的样板!” “那不就成了,他们要是比样板戏还好,你怎么知道这?部舞剧会不会是下一个样板呢?” …… 大家平复了一下情绪,曾组长那边的分?数也出来了。 “这?个分数,说实话,我?挺意外的,但是想到你们的舞剧,我?又觉得不意外了。”曾立轩说,“97分?,自我们小组成?立以来,第一次给一个文工团打出这么高的分?数。” 沈娇宁又惊又喜,眼角控制不住地涌出热意,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她捂着?嘴:“抱歉,我?太激动了。” 文工团的人都很激动,站在她左右的刘思美和贺平惠一左一右地揽住她。 “能理解,不过因为你们是取代了岭市文工团的名额,所以演出安排在正月初四那天。” “嗯。没问题,谢谢曾组长。” “还有,初二部队文工团演白毛女,你会来演的?” 沈娇宁用力地点头:“嗯,来!” 曾立轩最后问她:“你们这部舞剧的名字叫什么?演出前要把剧目名称写在门口。” “《女儿》。” …… 直到小郭把他们送到省会的招待所,大家的情绪还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一直都觉得这?个舞剧很不错,所有看过的人都说好,可到底有多好,他们有所期待,又不敢妄想,直到今天省里给了他们这么高的评价! “我?从跳芭蕾以来,除了跳小……那个现在不让跳的舞,就数今天最激动。”贺平惠道,“我?们人都到省里了,干脆去饭店好好吃一顿,庆祝庆祝!” “可以啊,你们先去,我?联系一下吕副主席,他对我们的支持很大,这?个好消息得先告诉他,主要是得让乐队和歌唱队的人赶紧过来。”沈娇宁说。 还有道具,正式演出肯定不能就用一张锡箔纸,需要再想想办法。灯光那边也要沟通,再配合排练,总之还不到真正能放松的时候。 方思萱也说:“我?们也去跟夏主任汇报一声。”令人高兴的事,当然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他们就干脆约好了,大家先各自忙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在招待所门口集合,一起去国营大饭店庆祝! 沈娇宁先去前台借电话跟吕副主席交代了事情,然后让出位置给方思萱她们用,自己回房间收拾一下。 今天跳舞出了很多汗,脸上的粉也糊得有些难受,这?个年代的化妆品远不如后世,一点都不透气,还容易花。 她洗了澡,又洗了脸,换上干净的衣服。 出去吃饭庆祝,她有心想穿得好看一些,可惜现在的棉袄就那么几种样子,最好看的一件还是军绿色的,看上去有点像军大衣。 沈娇宁就穿上了这?件衣服。她最近又高了些,个子高穿这样的大衣,还算看得过去。 等初四演出结束之后,她准备在省会的百货大楼逛逛。这?段时间一直在排舞剧,都没怎么买过东西,这?次来省会正好多买点回去。 她把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个双麻花辫,差不多到约好的时间,心情颇好地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到门口。 其他人还没下来,一辆红旗汽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来,是程佑喜庆的笑容,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是顾之晏。 “沈家妹妹!”程佑喊她,“团长让我?问问,你怎么到省里来了?” 沈娇宁也笑着?说:“你们猜猜看啊?” “是不是来逛百货大楼啊?上车来,我?们陪你一起去。” 沈娇宁摆摆手:“今天跟团里的人约好了出去吃饭,我?们是来演出的!”她在演出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显而易见?地等人夸奖。 “不会是省里的过年演出?哪一天啊?我?们要是有空就过来看!” “初二和初四,你们来吗?”沈娇宁微微弯下腰,目光跃过程佑,看向表情刚硬的团长。 顾之晏终于说话了:“我?们初一就要走,年三十部队也有演出,你有没有时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417:33:00~2021-02-1423:2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奶茶的橘柚少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女儿》13 “年三十啊……”沈娇宁想了?想,这天歌舞剧院是没有安排演出的,应该能抽出时间,“我先答应了?,如果到?时候太忙去不了?再说。” 顾之晏点点头,程佑笑着说:“太好了?,妹妹啊,那三十下午我来这接你!” “好。” 程佑开着车走了?,没多久,其他人也都收拾好下来,大家一起去了?省会的国营大饭店,好好庆祝了?一顿。 这个时候酒也是奢侈品,于是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温凉,干了?一杯,来表明?他们接下来要为正式演出好好做准备的决心。 第二天,按照曾组长?的安排,沈娇宁要去跟部队文工团一起排练《白?毛女》。 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去找剧院的灯光师,把《女儿》的灯光调度先沟通了?一遍,然后让其他人排练时注意一下灯光对不对,有问题及时跟灯光师反应。 《女儿》这边只能让其他几个人排练着,她得先去跳白?毛女,等初二《白?毛女》演出完,然后再赶紧过来排《女儿》。 “压力别太大。”颜嘉明?怕她再两部舞剧之间切换会遇到?困难,“有问题就?请教?部队的老师,你以后准备考部队,提前认识也好。” “谢谢颜老师,我先过去了?。” 她其实觉得还好,在短时间内要跳两部或者两部以上的舞剧,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要分别都跳熟练,就?不会出现问题。 省歌舞剧院有两个舞台,一个大舞台,用来过年演出这些大型活动,还有一个小?舞台,用来举办颁奖、领导讲话或小?型演出。 这两个舞台目前分别给四?个地方文工团用来排练,一边两个团,每天轮换着用。小?郭告诉她,部队文工团没有过来排练,都是在他们自己的地方练,沈娇宁只能去部队那边找他们。 不过好在小?郭没让她自己走过去,找人把她送到?了?部队门口。 一到?部队附近,就?随处可见穿着军装的士兵们,男兵女兵,走路好像都是一个节奏,还有一辆辆军用大卡车,庄严肃穆,到?了?这里,整个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 门口有人在站岗,见到?她过来,例行?盘问。 沈娇宁说了?她是过来文工团排练的,执勤的士兵并没有立刻放行?,而是把文工团的一位老师给叫过来了?。 “你就?是曾组长?推荐过来的。”季玉兰道,“今天正准备开始排练呢,跟我走。” 这位老师看起来三十上下,剪着□□头,穿着军装,腰带扎的很紧,看起来就?是个干练的人。 季玉兰问了?她平时都跳了?些什么舞,沈娇宁老老实实回答:“吴清华和白?毛女都跳过,最近团里在排新编舞剧。” “白?毛女的动作都记熟了??那就?直接跟大家一起联排了?。你就?从白?毛女出场开始跳,前面有其他演员。” “嗯,明?白?。” 她其实很好奇部队原来跳白?毛女的人去哪儿了?,按理说部队文工团那么大,不至于出现临时缺人的情况。不过才刚来,对方既然不说,她当然不好主动问。 顾之晏曾经告诉她,这边有很多她母亲的朋友,但是沈娇宁现在见到?的人,从演员到?老师,都很年轻,按年纪算就?不可能是她母亲的旧识,只好暂时先放下了?这件事。 季玉兰老师说是让她直接跟其他人一起排练,可是等她换好练功服出来,还是让她先单独跳一遍给自己看看:“你别多想,我们这里的要求可能会比地方高一些,要是联排出问题,他们可能会有意见。” 她示意了?一下台上的一大群人。 沈娇宁理解,虽然有曾组长?的推荐,但如果技术达不到?要求,确实会耽误大家的时间。这里跟他们只有几个人的舞剧不一样,一耽误,就?是几十个人,难免会有人不满。 “那我就?从出场开始,双人舞的地方先跳过。” 白?毛女的出场舞就?是她先前在抽查中跳过的“冬”,能以一己之力把绵安市文工团的评分拉上来的舞,现在再跳一遍,只会更优秀。 台上的两个女兵,趁休息偷偷关注着沈娇宁。 其中一个说:“喻可心真是把曾组长?得罪死?了?,还真给咱们送来一个白?毛女,看着不比她跳得差。” “她自己作死?能怪谁。再说现在她也算是如愿以偿嫁了?个好人家了?,就?是惨了?王连长?。” 又有更多人加入谈话:“还行?,人家一嫁过去就?怀上了?,不是说王连长?现在特高兴吗?” “得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分守家,那王连长?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喻可心以前的事儿呢。” …… “可以了?,停下。”季玉兰喊住了?沈娇宁,问她,“你跳得这么好,就?没想过考进部队来?” 沈娇宁没想到?老师这么问她,这是对她的认可:“想考的,等过了?年,春天这边举办考试的时候,我就?来考。” 部队春天招考,秋天才能正式入伍,她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努力把舞剧推广出去。这期间再找一个能接替自己角色的芭蕾演员,这样她就?能安心来部队了?。 “你人都来我们这儿跳舞了?,还考什么呀。初二的这场演出,要是表现得好,我去打报告,把你特招进来。” 沈娇宁是真的意外了?,仔细一想,就?知道这里面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跳得好,也有部队实在少不了?一个白?毛女的原因。除了?过年演出,他们平时应该还有不少演出,总不能每逢白?毛女就?请外面的人过来跳。 “谢谢季老师,但是我们团里刚排了?一部新舞剧,初四?在歌舞剧院第一次正式登台演出,我要是过来了?,团里这部舞剧就?没法演了?。” “哦新舞剧。”季玉兰刚刚就?听她说了?,只是没注意,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能去过年演出的新舞剧。 要知道历年来的过年演出,不是歌舞串烧就?是样板戏,还没有新舞剧能上去的,“也是芭蕾的?” “对,您要是那天有空,可以过来看。” “新编的芭蕾舞剧,那我是得去看看。”季玉兰道,“行?了?,先上去跟大家一起排练。我们这边每天只排半天白?毛女,既然你团里还有自己的舞剧,一会儿结束了?我让人把你送回去。” “谢谢季老师!”沈娇宁对她道了?谢,轻盈地跑到?了?舞台上。 季玉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年轻的芭蕾演员真好,干什么都有活力。 沈娇宁在部队的排练还算游刃有余,主要是和大家培养默契度,第一天排练下来就?已?经跳得有模有样,初二上台完全不成问题。 排 练结束,季玉兰带她去部队食堂吃了?顿饭。 “你真要秋天才能来部队呀?至少部队食堂的油水总比你们团里足。”今天排练下来,季玉兰恨不得直接把她留在部队。 “真不行?,我们那加上老师,总共七个跳芭蕾的,我走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跳。” “不是舞剧吗?怎么就?七个人?” “对,七个芭蕾,加两个妇联的外援。” 季玉兰的好奇心被?她勾上来了?:“这么几个人能跳多久?还能选上过年演出?”在她的认知里,这些根本都是不可能的。 沈娇宁卖了?个关子:“您来看了?就?知道了?。” “好,我一定过来看。就?是等你走了?,我又得头疼这个白?毛女。”她烦恼道,“要不这半年先不排这出算了?,等你来了?再排。” 沈娇宁闻言,笑笑没说话。部队文工团人多,重新培养一个白?毛女不算难,这种话听听就?好,不必太当真。 吃完饭,季玉兰帮她找了?个小?战士,送她回歌舞剧院。 说来也怪,沈娇宁在外面还能时不时撞上顾之晏,偏偏到?了?部队过来出去都没见到?他。 其实部队不算小?,那么多人,碰不到?也很正常,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地方是顾之晏的地盘。 希望年三十那天,她能抽出空来。 …… 沈娇宁回到?省歌舞剧院,今天绵安分到?的是大舞台。 她直接去了?大舞台那边,下午就?可以跟大家一起排练。这么一来,同时兼顾两边的压力就?更轻了?。 她走过去,发现人比她早上走的时候更多了?,仔细一看,竟然是他们的歌队和乐队到?了?! 焦梦玉他们也看到?她了?,喊道:“小?宁回来了?,快过来,正在讨论道具呢。” 主要就?是那个大水缸。 沈娇宁赶紧大步走过去:“你们准备怎么弄?” “准备在省会借一个大水缸,到?时候搬到?台上。”乐队的一个人说,“吕副主席说了?,他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可以去那户人家里借。” 沈娇宁呆了?呆:“真水缸?那怎么转场,这么沉的一个水缸怎么也要些时间才能抬下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刚刚他们说了?吕副主席的意见之后,颜老师就?是这么说的。但大家也还没想到?别的办法。 沈娇宁看到?大家都不说话了?,眨眨眼?:“咱们用纸糊一个不行?吗?买点颜料,涂成水缸的颜色,用浆糊粘起来。连底都不用,反正看不见。” “这办法好,小?宁,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演出啊,不知道团里的惯例……”沈娇宁反思了?一下,她以为有了?团里的支持,能弄出那种水缸道具呢,哪知道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搬个真的上来,那还不如用纸糊。 大家这才想起,严格算起来,她还是个新人,可他们居然都习惯了?事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 颜嘉明?也认可这个办法,安排了?几个人去买纸和颜料,再买一个洋娃娃:“那就?这样,大家分头行?动可以快一些,争取今天就?能把道具都弄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423:21:19~2021-02-1520: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M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10瓶;涵6瓶;Mirro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女儿》14 等被安排出去买东西的人走,贺平惠才?悄悄把沈娇宁拉到一边。 “幸好我们昨天成功了,不然可真惨了。”贺平惠说。 “怎么回事?” “我跟乐队吹圆号的关系好,他?刚刚告诉我,昨天我们人才?刚离开绵安,团里就下了通知?,以后工资按演出数量结算。”贺平惠道,“还?好你有先见之?明,一早就开始带我们排舞剧,不然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干,光等着领工资,这会儿就该抓瞎了。” 沈娇宁听了,倒没?有太过惊讶,之?前问团里要?钱制作音乐时,她就已经知?道团里经费超支。 一个文工团,处处都要?用钱,想从他?们的工资下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以后芭蕾跟古典舞的竞争要?更加白热化了?”沈娇宁问。 “肯定的,不演出也一样要?排练,还?没?钱,谁干啊。”贺平惠不太优雅地撇了撇嘴,“还?有件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也算是?个新鲜事,你要?不要?听?” 她这么问,就是?很想找人说说了。沈娇宁满足了她:“我听听。” 贺平惠比刚才?更压低了声音:“那个圆号还?听到,副主席问主任,他?闺女?都要?结婚了怎么都不跟大家?说,肯定不能少了他?的份子钱,你猜主任怎么说?” “怎么说?” “主任居然说副主席是?无?稽之?谈,他?闺女?根本就没?有要?结婚。”贺平惠拉住沈娇宁的袖子,“我跟圆号都觉得,副主席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人家?闺女?要?结婚,主任闺女?肯定是?要?结婚了。” 沈娇宁不解:“她要?结婚怎么了?” 贺平惠先是?奇怪她怎么没?理解,然后反应过来:“你来得晚不知?道,主任他?闺女?长得真是?……哪怕她照着主任长也比现在好些。我们都以为他?闺女?会成老姑娘呢,结果?都要?结婚了!这种大喜事,主任居然还?不承认,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 但是?沈娇宁觉得婚姻有时候没?什么道理,跟长相?的关系其实没?那么大:“可能就是?不想大办,不然,咱们也不可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话是?这么说,就是?有点感慨,我们比她好看多少啊,入了芭蕾这一行,身边都没?几个男人,就算有也不怎么靠得住……” 沈娇宁笑道:“你这话可别让葛光亮和颜老师听见。” 贺平惠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确定葛光亮和颜老师没?听见才?松了口气。也不拉着沈娇宁说话了,跟她一起出去排练。 …… 乐队有几个男生很能干,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纸涂好了颜色,就等干了以后再用浆糊粘起来。 沈娇宁觉得现在的浆糊挺好,粘得没?那么死,他?们演出完了之?后拆开,还?能把这纸卷一卷带回去,以后继续用,一点儿都不浪费。 毕竟现在团里经费拮据,而纸张和颜料都不便宜。 到了晚上,他?们就跟歌队乐队灯光全部配合,来了一次大联排。 喊口号这一环节,在询问了曾组长的意见之?后被保留了下来。 上一次表演时,林春霞忘了开扩声器,虽然最后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正式演出肯定不能这么来。 到时候观众更多,台下嘈杂的声音重,剧院的回音效果?大打折扣。没?有扩声器,喊破嗓子后排观众也听不清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会大大拉低观看体?验。 林春霞她们上台时,只有葛光亮已经全部跳完了,沈娇宁就让他?每次都在她们上台前,都检查一遍扩声器有没?有开。 这样安排下来,大家?几次彩排中,都没?有再出现过失误。 沈娇宁每天在部队和歌舞剧院两边往返,两边都不敢松懈,有几次练到夜深的时候,她在大冬天的深夜整件练功服都是?湿的,一个人扶在舞台的柱子上大口喘气。 颜嘉明看到了,把她的大衣拿过来,想给她披上:“已经练得很好了,你不用这么拼。”省里没?亏待过他?们的伙食,据说部队食堂的饭菜也不错,可这几天下来,她还?是?瘦了,下巴都尖了些。 沈娇宁没?让他?动手,自己接过来,三两下裹上。 她心道,怎么能不拼啊,一边是?省会的歌舞剧院,一边是?部队文工团,不管在什么时候,这两个地方都能算大舞台,有这样的排练机会,哪个舞者舍得不去珍惜呢。 不过她说的却是?:“您要?真这么想,三十晚上给我放个假。” “行,准了。”颜嘉明道,“你要?去干什么?” “我呀,我去部队看演出。年三十歌舞剧院不办,部队那边办。” 颜嘉明没?多想,她最近天天去部队排练,以为是?那边的老师邀请她去的:“去,看看部队的水平,可以跟自己做个比较。” ……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沈娇宁只在歌舞剧院排练到四点多,就回了招待所。 她以为自己还?得等等,没?想到顾之?晏他?们比她还?早:“你们等了多久呀?诶,程佑呢?” 顾之?晏是?自己开的车,没?看到程佑。 “有个任务需要?侦察兵,派他?去了。”顾之?晏发现她走路的姿势不太对,“你脚怎么了?” “哦,没?什么,最近排练强度比较高,正常的。” 顾之?晏皱眉:“你不是?过两天就要?演出了吗?走路都这样了,还?怎么演出?” “顾团长,这您就不懂了?我们呢,在台下怎么样都可以,一到台上,那保准观众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之?晏听她的语气,心道,脚疼成这样,这丫头看起来还?挺得意。 手上的方向盘却默默换了个方向:“离晚会还?有点时间?,先带你去看看我奶奶。” “啊?”沈娇宁毫无?心理准备,“我什么都没?拿,怎么去见你奶奶啊。” “不用带,我奶奶一直挺想见你的。” 沈娇宁还?在纠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知?道我就换件衣服了。”她说着,还?在车上重新绑了一遍辫子。 顾之?晏不太懂小女?孩们的心思,只说:“你就把我奶奶当成你亲奶奶,不用这么见外?,你见了就知?道了。” 人都在车上了,沈娇宁还?能怎么办,只能过去见见。 下了车,顾之?晏看着她走路跟企鹅似的,有点看不下去:“你这样演出真没?问题吗?” “当然啊,要?是?有问题,我现在还?能有心情跟你去看演出 吗?” 顾之?晏被她呛得不知?道说什么,在她面?前蹲下:“行了,我背你上去。” “不用,我是?为了省脚尖,用脚跟走路的,其实真没?什么问题。” “别废话,在六楼呢。”顾之?晏道,“你妈妈以前也背过我,我就当报答她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沈娇宁只好让他?背。 虽然是?打着报答的名号,可真等他?背着自己走,还?是?有些脸热。 “她以前为什么背你啊?”沈娇宁闷闷地问。 她现在对母亲,倒没?有像对父亲那么排斥,可“妈妈”这两个字,还?是?无?法轻易说出口。 顾之?晏听懂了,语气平缓,似乎在回忆那时的场景:“当时全国都很困难,没?什么吃的,春天所有女?兵上山去挖野菜。我那会儿大概三岁,很不懂事,闹着不肯爬山,童梅阿姨就背着我上山了。” 他?记忆中的童梅阿姨一直是?很有力量的,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结婚,更没?有生过孩子,其实也还?是?个小姑娘。 “你好像对她感情很深。” “嗯,就像另一个妈妈一样。”顾之?晏低低道。 到了六楼,顾之?晏把她放下来,才?敲了门。 顾奶奶先看到宝贝大孙子回来了,心里一喜,紧接着又看到他?旁边居然站着个水灵灵的姑娘! 难不成她孙子终于开窍了?不过很快她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要?说是?他?随手救了个姑娘回来还?更让人相?信些。 “哟,这位是?……” 顾之?晏扶着沈娇宁进?门,顾奶奶的眼睛就一直盯在他?的手上。腰都搂上了,难不成是?真的? “奶奶,你平时天天念叨人家?,今天把人带过来了,你仔细看看?” 顾奶奶把她在乡下的亲戚们全想了个遍,哪个也不像是?能出落的这么水灵的。她摇摇头:“我认不出……” 顾之?晏指着墙上一张泛黄的黑白照:“你看看,像不像?” 顾奶奶和沈娇宁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照片里的人穿着列宁装,短发上别了两根发卡,看上去英气又极具正义?感。 顾奶奶一下子眼眶都有些红了,她大概是?很激动,又极力压下,怕情绪过于外?露让沈娇宁不自在:“是?童梅的孩子!好孩子,快让奶奶好好看看,长得真好看啊!” 她在围兜上抹了抹手:“孩子,想吃点什么?之?晏他?爸和之?晏都说今晚不在家?吃饭,我都没?怎么准备,奶奶给你包饺子怎么样啊?” 顾之?晏道:“奶奶,你别忙了,我一会儿带她去部队吃年夜饭,你跟我们一起去,部队也有饺子。” “不去不去,你们别喊我了,我就乐意自己在家?吃。” 顾之?晏和顾首长年年要?带奶奶一起去部队吃年夜饭,老太太年年不去,差不多也是?他?们家?的惯例了。 他?只好作罢,把沈娇宁带到自己房间?:“你等我一会儿,先把鞋脱了。” “干什么?” “我给你找点药膏。” 沈娇宁想说她本来就每天往脚上抹雪花霜,但顾之?晏已经出去了,只好脱下鞋子,露出有些惨烈的脚趾。 这时候没?有专门的足霜,她已经很奢侈了,效果?还?是?一般般。 顾之?晏很快回来,瞥了一眼她看起来惨兮兮的脚,递给她一管药膏:“你试试这个,也许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520:52:35~2021-02-1523:4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10瓶;Doubleking、Mirro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4、《女儿》15 沈娇宁前世一直跳芭蕾,前前后后尝试过很多款足霜,自然有些使用心得,好不好,一用就?能知道个大概。 手里这一支,显然不是普通药膏。 “这是哪里买的呀?”沈娇宁问,“我也去买一支。” “找老中医配的。我奶奶早年干农活,伤了脚,很受罪,后来找了个中医,现?在还?算能走点路。”顾之晏看她穿上鞋子?,忍不住说?,“你这样真能跳舞?你们?指导老师就?看着你这样?” “跳芭蕾??得经历这一遭,我不是中途改学这个的吗,所以现?在反应严重一些,有的人从小学,小时候脚就?习惯了。”足尖舞,是独属于芭蕾舞者的痛苦,也是独属于他们?的骄傲。 她指指顾之晏的右手,“伸出来看看。” 顾之晏不明所以,在她面前伸开右手。 沈娇宁在他虎口?处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还?说?我呢,你不也全是老茧?” 他这是练枪练出来的。 顾之晏笑了:“行,你说?得对?。” 正说?着,顾奶奶端着两碗麦乳精进来了,给他们?一人一碗:“部队要统一开饭,你们?先?喝一点,垫垫肚子?。” 沈娇宁接过碗,和顾之晏一起喝了,不知道冲调手法的问题,还?是什么?原因?,总觉得比她自己?冲泡的更好喝。 喝完麦乳精,顾奶奶也没多留,只是嘱咐沈娇宁在部队多吃点好吃的,让顾之晏照顾好她。 “知道了,奶奶,这个药膏我先?带走了。” “你等等,我那?还?有一支没开封过的,去拿那?个。”顾奶奶找出新药膏给他,“行了,吃年夜饭去。” 下楼顾之晏干脆也背了她下去,按他的说?法,背沈娇宁比部队的负重训练轻松多了。 “你奶奶每年??一个人在?过年吗?”她本来还?想问顾首长去哪了,不过想到过年前后,顾首长应该是去京市了,便只问了顾奶奶。 “她跟我爷爷一起过。” “你爷爷?他等会儿回?吗?” “给我爷爷上柱香,然后一边跟他唠唠嗑,一边吃年夜饭。” 沈娇宁懂了。 到了部队,差不多已经到了开席的时间?,摆了很多张大圆桌,旁边也有平时食堂用的小方桌。 沈娇宁本来还?挺担心,他们?要是按着在部队的职位安排座位,自己?跟顾之晏过去,他势必跟人介绍自己?是沈首长女儿,可是她又并不想顶着这个名头。 好在顾之晏直接找了个角落的小方桌让她坐下:“等我一会儿,今天来的军属很多,你放松点就?行。” 然后她就?看着顾之晏,正了正帽子?,直接走上台去讲话了。讲得很简短,也很朴实,说?完,台下的人就?开始齐声鼓掌。 接着就?是开始吃年夜饭。 沈娇宁在部队吃了好几顿午餐,发现?今晚的饭其实也就?比平时多了一盘饺子?和一碗红豆汤。 饺子?每人一盘,软糯香甜的红豆汤每人一碗。 顾之晏讲完话下来,路过好几桌??喊他去他们?那?边一起吃,顾之晏??拒绝了,一路走到沈娇宁面前,引得好些人??看过来。 “他们???看着我呢。”沈娇宁说?。 顾之晏没回答,只问她:“以后考不考部队文工团?” “考啊。” “那?不就?行了,以后的年三十?,他们?所有人??得看着你,提前习惯一下。” 沈娇宁哭笑不得,这能一样吗?以后那?是看她跳舞,现?在看她的这些人,明显是看热闹啊。 顾之晏看她的表情,笑道:“看你第一回来,我就?不为难你了。” 他本来坐在沈娇宁对?面,说?完,端着碗坐到了小方桌的侧边,挡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这样就?看不到你了。” 是看不到了,但沈娇宁清楚听?见了那?群人的起哄声。亏她还?以为坐角落的小桌子?就?能低调。 她小声道:“我才不是第一次来呢。” “什么??”顾之晏没听?清。 沈娇宁问他:“你初二真不来看我演出啊?” “真不行,明天早上五点就?要出发。你好好表演,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看你。” “好。” 沈娇宁夹了个饺子?,一口?咬下去,白菜猪肉馅儿的,里面居然还?有滚烫的汁水,味道极为鲜美。 一开始吃,她的注意力就?全到了食物上面,蘸点醋,两口?一个饺子?,吃得很快,且汁水半点??不漏出去。 顾之晏刚想提醒她慢点吃,就?见她突然停下动作,捂住半边脸。 “怎么?了?” 沈娇宁默了默,一手挡着脸,另一只手拿出来一枚铜钱。 顾之晏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担心她牙齿真被铜钱磕着了:“没事儿?” 她根本没心理准备,咬得又急又快,好在牙齿就?疼了一下,没出什么?事儿:“里面怎么?会有铜钱。”她饺子?吃得正痛快呢。 “说?明你明年要发财啊。后面的饺子?放心吃,那?么?多饺子?,就?包一个铜钱,被你吃到了,你运气得多好啊。” 虽然顾之晏说?了,后面的饺子?不会再有铜钱,沈娇宁依旧放慢了速度吃,最后一盘饺子???没吃完,还?是顾之晏帮她吃了。 不过红豆汤很好喝,顾之晏不爱甜食,他们?这一桌的两碗汤,全是她喝的。 吃完年夜饭,就?开始演出了。 其他人吃饭的时候,文工团的人??在后台准备演出,听?说?食堂专门给文工团留了饺子?,等他们?晚上演出结束,再现?蒸出来。 今晚部队文工团表演的是一个个歌舞节目,??是热闹喜庆的基调,连服装??红红火火,整台演出载歌载舞,欢乐无比。 他们?每天只排半天的白毛女,其他时候应该就?是在排这个了。 顾之晏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你看这个动作,难度这么?大,他们?不但??能做到,还?能这么?整齐,肯定??是下了苦功的。” 沈娇宁认真给他分析了几个动作,顾之晏??听?懵了。 他以前其实很少认真看一场演出,觉得没什么?意思,最多看个样子?,没想到在她眼里,居然能看出这么?多道道。 连哪个人腿脚沉了一些??能看出来,这眼力,??快赶上专门训练过的特种兵了。 看完演出,顾之晏送她回招待所。 到招待所楼下,顾之晏停下车,把药膏和那?枚她吃出来的铜钱??交给她:“药膏有用的话,到时候再给你带几支。” “谢谢顾团长。”她准备去开门,想到一件事,重新坐下来,“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 “你们?……到底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呀?”她说?,“也不是要问具?内容,就?是觉得,好像挺危险的,你是会一直??这么?危险吗?” 顾之晏像是有些纠结,浓黑的眉毛轻轻蹙起:“因?为??涉及保密要求,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那?就?不能不去吗?”她无意识地扣着药膏的纸盒子?,“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危险,万一受很严重、不可逆转的伤,那?要怎么?办啊?” “如果每个人??这么?想,那?还?有谁来保卫这个国?呢?”顾之晏说?,“即便有一天牺牲在战场上,我也不后悔,因?为我守护了我想守护的。” 沈娇宁心里突然沉重起来,低头专心扣着纸盒子?。 “好了,不要这么?悲观,又不是一定会受伤。”顾之晏笑道,“再扣盒子???被你扣破了。快上去,早点睡,到时候好好演出。” “嗯。新年,就?祝你不要受伤。” “那?我祝你每场演出顺顺利利,然后考上部队。”顾之晏从兜里掏出一块钱,放在她手里,“压岁钱,恭喜你又长一岁。” …… 沈娇宁回了招待所,发现?贺平惠的房间?门还?开着,好多人??在她房间?里。 她脚下一拐,也走了进去。 “小宁回来了,部队的演出怎么?样啊?” “挺好的。你们?怎么?还?不睡,准备守夜吗?” 贺平惠摇头:“我们?也看演出了!本来年三十?歌舞剧院不是不办吗,今年加上了,让那?个岭市文工团表演了一晚上歌舞节目,好像是说?人?来??来了,又这么?让他们?走不好。” “那?不错啊,好看吗?”他们?本来还?对?挤掉岭市文工团的名额有些过意不去。 “跟我们?团的水平差不多,反正就?是些红火的歌舞,年三十?,图个吉利。” 沈娇宁这几天一直很累,应了一声,就?先?回房去睡了。 这是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 …… 大年初一没有再排练,今天下午部队文工团会在省歌舞剧院演出,他们???要去看。 前几天有两个地方文工团已经演出过了,不过当时歌舞剧院没有强行要求他们???去看,他们?在抓紧时间?排练,只是中途跑过去看了两眼,知道他们?的演出剧目就?回来了。 今天歌舞剧院直接不开放旁边小舞台,大?就?只能??过去看演出。 沈娇宁这一看,才发现?今天下午部队文工团的演出剧目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她小声跟颜老师说?了一下这事,然后靠着剧院的椅子?上,直接睡着了。 她现?在这个年纪,不仅爱吃,也贪睡,只是平时为了跳舞大大压缩了睡眠时间?。既然是一样的节目,那?就?还?是睡。 到了初二那?天,沈娇宁一早在歌舞剧院和部队文工团集合,今天她就?要正式在省会演出了,还?是表演大?心目中的女主角,白毛女。 她换好衣服,正在戴灰白色的假发,季玉兰老师忽然喊她:“小宁,你过来,和曹丽拍一张合照。” 曹丽就?是部队跳喜儿的演员,她们?算起来是舞剧里的同一个人,拍一张合照再正常不过。 沈娇宁就?先?放下了假发,走过去跟大红衣服的曹丽并排站在一起,扬起笑容。 两人一红一白,老旧的相机为她们?定格下1973年的正月初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523:48:27~2021-02-1621:0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梨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5、《女儿》16 平时季玉兰很看好沈娇宁,可真到了要上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其?他人?都是在部队文工团有无数演出经验的,可沈娇宁到底是从地方?借过来的,训练中是不错,就怕她真到了台上会紧张。 季玉兰一放下相机,就对?沈娇宁说:“别紧张,跟平时一样跳就行。就算真出点小?问题也没关系,继续往下跳,只要不是傻站在台上,观众都看不出来。” 沈娇宁应了,继续戴假发,看起来很是淡定。 可是她淡定了,季玉兰也没放下多少心,觉得?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从自己团里?面选演员,用借来的人?真是不行,昨天前天的演出,她都没这么担心过。 很快,演出就正式开始了,季玉兰一直站在上台口附近,看着演员们的表演情况。 前半场都还好,主要是后半场,从曹丽跳到“秋”开始,季玉兰手心都开始出汗,看着站在她旁边的沈娇宁,想叮嘱两句,又怕现在说,反而让她紧张,只好把话全吞进肚子里?。 曹丽已经把“秋”跳完了。 舞台上,灯光黑了一瞬间?,再亮起,舞台上的人?就已经是通身雪白?的复仇女神。 沈娇宁这段时间?对?《白?毛女》又有了不一样的感悟,跳起来就跟当时曾组长?来抽查和几?天前给?季玉兰摸底时又有所不同。 她在舞台上,比那两次都更松弛了。 她的表现是有力的,可身体又十?分舒展,肌肉不紧绷。人?们完全能感受到她要表达的情感,又忍不住感慨,本以为刚刚的喜儿?已经是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后面这个白?毛女还能更好看! 沈娇宁这半年又长?高了一些,从身高来说,和曹丽差不多,可视觉感受上就是她比曹丽更高。 因为她上身与腿的比例完全符合黄金比例,几?乎可以作为芭蕾女演员的最佳身材模板。芭蕾对?舞者的身材要求有多苛刻,就意味着她的先天条件有多么优越。 而且她的脚背一直是她的优势,哪怕完全业余的观众,也会觉得?这样的脚背非常漂亮。完美的脚背把她衬得?更高。 她为练功吃的苦,最终都会以赞赏的形式回报给?她。 白?毛女难度动作不少,但最危险的一个动作,是她要从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上跳下来。 做这个动作时,芭蕾舞鞋并不能为足部提供多少保护,稍不留意,就会导致脚腕受伤,或出现其?他意外状况。 她要保证在这里?足够小?心,但不能表现出来。这是舞者要注意的点,而非角色的。 沈娇宁为了这个也练过很多次,今天在台上分毫没有出错,当她再一次跳下来,拿着道具苹果砸坏人?时,台下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她鼓起了掌。 今天这个白?娘娘,看得?人?心里?格外舒坦!不但比前面的喜儿?漂亮,感觉比电影里?的那个都更漂亮! 季玉兰看到观众的反应,有些放松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她最担心的演员,居然是今天表现最好的一个,这一段以前演出了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人?鼓过掌。 今天旁边的小?舞台倒是可以排练,但因为有沈娇宁上台,绵安市文工团的人?都过来看了。 颜嘉明问他旁边的刘思美:“你?觉得?怎么样?” 刘思美咬唇:“超过我了。”上一回曾组长?抽查的时候,她还很不可置信,可现在,她居然连不可置信都没了,甚至觉得?沈娇宁就是该这么厉害的。 应该说,从《女儿?》确定角色,她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应该由沈娇宁来演小?妹时,大家心目中的实力排行就已经很清楚了。 “我只是没想到,她又进步了这么多。”刘思美低低地说。 部队文工团那个喜儿?,实力在她之?上,沈娇宁又比喜儿?好,算下来,她几?乎要被远远甩在后面了。 颜嘉明目光深沉:“是啊,才半年,我第一次看她跳舞的时候,还全身新手的毛病,简直跟初学芭蕾似的。”可半年后,她都能在省里?当主演了,并且是实力完全配得?上这个舞台的主演。 原以为能进部队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发展,可看她现在进步的速度,他已经完全不敢预测她未来能走到哪一步了。 如果不是处于这样的特殊年代,他觉得?沈娇宁最适合去国外发展,当外国舞团的芭蕾首席。 …… 《白?毛女》最终以欢欢喜喜的大团圆结局收尾,所有人?一起到舞台上谢幕。 沈娇宁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喜儿?,右边是大春哥,这个位置是他们一致要留给?沈娇宁的。 这回是剧院的工作人?员招呼着,给?台上所有人?拍了一张大合照。 本来是没有这一项的,是领导接到反馈说,今天来了个比电影里?还好看的白?毛女,让他们一定要拍一张照片,到时候挂在剧院里?做个留念。 拍照的工作人?员趁机偷偷看了一眼白?毛女。她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衣裳,头上是花白?的长?发,可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人?家的美貌。 他心想,故事里?的人?能被“白?娘娘”吓掉了魂,一定是因为他们遇上的白?娘娘没有这么好看。 等下了台,季玉兰面带笑容等着她:“后天我来看你?们的新舞剧,我觉得?一定会带给?我惊喜。到时候我把照片洗出来带给?你?,第一次在省会演出,得?留个纪念。对?了,还有这个。”她掏出一个红包,塞给?沈娇宁,“你?今天的演出费,按部队标准给?的,别嫌少。” 她没想过演出还能有红包,不管多少都开心:“谢谢季老师。” 曹丽也说:“我等着你?秋天来部队,你?可一定要考上啊。” 沈娇宁难得?地谦虚了点:“我努力考。” 她换下演出服,还给?季老师,就过去找绵安的人?。 很好找,焦梦玉他们就在门口等她,簇拥着她一起往小?舞台那边走,一会儿?还要排练《女儿?》。 薛佳文问:“刚刚是不是给?你?红包了?快看看,有多少?” 沈娇宁拿到时,就觉得?手感很轻,想来确实也没多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红包拆了,摸出来一张五块的纸币:“就这么多,没了。” “才五块啊?我以为起码得?五十?呢?”薛佳文说。 贺平惠不以为然:“钱哪有这么好赚啊,五块挺好的,有就不错了,要是让我去,倒贴我都愿意。” 他们杂七杂八地说了会儿?,就开始排练《女儿?》。 现在沈娇宁在部队那边的事已经完全结束,接下来就看《女儿?》的反响如何了。 “正月初四,我们必须得?跳好!”贺平惠说,“为了我们的工资也得?跳好!” 现在团里?已经实施按演出次数发工资,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安慰自己,就算没有演出也能领一样的工资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四。 大家早早地就把纸糊出来的大水缸放到了舞台中央,等演出开始,观众们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口笨重?的大水缸。 这个时候沈娇宁不得?不夸奖一下金先生作的曲子,他写的开场音乐听起来空灵渺远,像寺庙的撞钟声,又有水波漾开的感觉,一下子把人?带到重?重?深山之?中。 丑陋的习俗深藏于秀丽山水之?下。 不但如此?,歌队还有一个能人?,居然会模仿婴儿?的哭声。加入哭声之?后,第一幕变得?更加揪心,也让最后一幕,妇联发现丈夫的举动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她们是被婴儿?的啼哭声吸引过来的。 沈娇宁以前排舞剧,只负责纠正学生的动作,最多配合编排,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负责。 这一次,她几?乎事事亲力亲为,对?完成一部完整的舞剧有了经验,也对?舞剧各个部门需要用到的优秀人?才有了了解。 可以说,这一次之?后,只要她有新的想法,完全可以继续排新舞剧。不过她暂时不打算这么做,虽然她认为目前的芭蕾艺术亟需有人?站出来创新,但质量还是应该放在首位。 先把《女儿?》彻底打磨好。 万一有了她抛转之?后,引出更多舞蹈界的美玉,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大幕尚未拉开,进来的观众不明所以:“《女儿?》?这是哪一出,好像没听说过啊?” “地方?文工团演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算了,反正是看的,不看白?不看,过年没事就看看。” “样板戏早看腻了,难得?不是样板戏,再难看我也看了!” 众人?的议论声中,属于《女儿?》正式首演的大幕,缓缓拉开。 葛光亮抱着包了洋娃娃的襁褓,随着音乐声上台。 舞蹈离不开音乐的配合。 上一次看过无音乐无灯光版《女儿?》的人?,此?时无一不在惊讶,上回只觉得?主演的动作很干净,可这一次,他们发现那么密集的节奏下,那个女演员的每一个碎步,居然能分毫不差地全踩在点上! 作为指导老师,他们根本不会对?舞者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这得?是多么好的乐感,得?花了多少工夫去练啊! 岭市文工团主席对?身边的人?说:“看看人?家,把细节做到这个份上,我们被挤掉真不冤。曾组长?还补偿我们年三十?演出,我要是当时看到的是这个版本,年三十?都不会让你?们上台,当时就回去把你?们关起来排练。” 此?时,台下一些天天来看的观众也发现了,今天这个小?姑娘,不就是前天那个白?毛女嘛! 小?姑娘今天没戴白?毛女的假发,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盘起来,穿着红衣裳,身形纤细,黛眉微蹙,弱柳扶风,比演白?毛女还好看! 56、《女儿》17 大多数观众是今天才听说这么一个名字的舞剧,并不知道后续要讲些什?么,虽然因为对“白毛女”的好印象,心里感观好了很多,但那也只是看个好看?的外貌,至于整个故事,他们依然没有多少期待。 早些年还没有样板戏的时候,过年演出几乎每年都有新剧目,但大多水准很低,粗俗又无聊;后来样板戏出来了,就开始只演样板戏。 因此,今天居然不是样板戏,观众们其实是带点惊诧的。 前天的《白毛女》,大家都不是第一次看,露天电影、歌舞剧院都看过,大家心里都有一把尺子,默默给所有演员们评个高低。 他们好些人都觉得,这一个主演是最好的,那天结束时就颇意犹未尽,没想到今天又能看见,简直是意外之喜,可又怕这部不知名的戏剧拖累了人家那么好的演员。 有些人心里甚至在想,要是这部剧跟早年那些一样难看,一定要去歌舞剧院的意见簿上留言,让白毛女继续跳白毛女就好,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让人家跳! 大家怀着这样的心思,慢慢看了下去。 这一看?,嗯?好像跟以前粗俗的戏不一样?这好像是在讲农村重男轻女的故事? 现场的观众里,绝大多数都是这一题材的当事人,有的是里面那个父亲,总觉得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生来就是半个别人家的人;有的是嫁了人的媳妇,因为生孩子免不了承受着来自婆家娘家的压力;有的是觉得爹妈偏心眼又无可奈何的姑娘们,还有的,是享受着这种习俗红利、在家格外金贵的青年…… 他们不由自主地把舞台上的故事代入自身,看?着台上演员们的表演,心里却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家的种种,跟舞台上的那户人家做个对比。 在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对这件原本习以为常的事进行反省。 不过大多数人觉得自己家里还算好,终于又松快了一点,专心看?起舞剧。 果然漂亮小姑娘跳什么都好看?! 这歌还挺好听! 太好了,女婴被妇联救下养大成人了! ……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季玉兰之前答应了沈娇宁,今天特意请了假过来看。 她一听开场音乐,就知道这部舞剧应该是认真做了的,配器精妙,不知道是请了哪位作曲家。 再看?台上的灯光、服饰、道具,无一不是恰到好处。题材很深刻,难怪能在这个时候来歌舞剧院上演;喊口号这个想法也算不错,以前并不是没有见过,不算太新奇,但有用。 至于舞蹈演员,沈娇宁的功底她是了解的,一开始并没有太过惊讶,直到整场舞剧结束,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人家在台上几乎连着跳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 这是什么概念? 要是芭蕾演员都有这么好的体力,都用不着再把喜儿和白毛女分成两个人来演!有的地方演员素质不行,甚至要用到三四个主演来替换! 季玉兰简直不可置信,其他观众正激动得疯狂鼓掌,季玉兰满心茫然,呆呆地跟着拍手。 她以前就是跟着苏联专家学的芭蕾,教她的苏联老师恐怕都做不到这样…… 季玉兰本来想去后台找沈娇宁问问,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训练方法,结果一起身,就发现刚才台上的演员们都被观众团团围住了。 一台舞剧,能让观众激动成这样,已经是她记忆中很久远的事情,久远到她以为这样的情景也许再也不会有。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建国后不久,她才七八岁,跟着文工团到乡下表演打?倒土豪劣绅,那时的人们就是这样激动地把大家团团围住。 看?来今天是没有时间跟她说上?话了。季玉兰把上?一次沈娇宁和曹丽的合照拜托一位工作人员转交,离开了剧院。 反正,早晚是他们部队的人,有的是时间。 …… 沈娇宁在舞蹈上?向来自信,或者?说,还有一点儿太过自信了,在她的字典里,极少出现“不行”两个字。 其实她从构思这个创意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但是今天的巨大成功,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们整整谢了三次幕,观众的掌声久久不息。 沈娇宁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剧院的工作人员上?来,示意他们可以先走,现场交给他处理?就行。 可是他们正要下台,就有观众冲上来了,有一个带头,很快就跑上?来很多。 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这说明观众真正认可了他们的舞剧。 剧院又过来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协调,最后答应:“给你们拍女主演的照片,跟电影海报那样的,就挂在咱们剧院!” 观众喊:“名字!名字!” 工作人员有点犯难,现在的要求是不能搞英雄主义、个人崇拜,外面的演出表只写剧名和文工团的名字,演员个人的名字是不写的。 说实话,连他都还不知道这位厉害的女演员叫什么。 “你们问人家名字也没用啊,人演完今天就要走了。” “我们可以回去说给家里人听!”没个名字,到时候他们出去说见到了比电影里还好看、跳舞还厉害的人,别人都不信。 工作人员只好和绵安市文工团的人协商:“您看……” 沈娇宁自己还没想明白,那边贺平惠已经喊出来了:“沈娇宁!我们绵安市团的台柱子!整部舞剧都是她编的!牛逼!!!” 最后,工作人员给绵安市团所有人拍了合照,又给沈娇宁拍了一张她最后定格动作的照片,答应大家全部洗出来挂在剧院里,观众这才放他们走。 贺平惠等人早已兴奋到无语伦次,在前台有观众,好歹还端着点,一到后台,他们趁沈娇宁不注意,直接合力把她抗了起来,抛向天空又接住,继续往上?抛。 沈娇宁在现代舞团的经历,竞争性远远大于合作性,一个团队共同获得巨大成功的喜悦,跟她以往拿第一、当上?首席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种感觉里,不仅有激动、兴奋,还有着自豪。 她被放下来后,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向贺平惠。 贺平惠有点慌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呀?” 刘思美想也不想就说:“你刚才干嘛把她名字出说去,现在不让搞个人崇拜,你忘了吗?刚刚想拉住你都来不及。” “呀,我还真给忘了!”贺平惠着急道,“不会有什?么麻烦?” “好啦,不是这个。”沈娇宁拉过她的手,笑起来,眼里带着调皮,“我就是告诉你,你头发被挤得全乱了,以后那照片可要挂在剧院里噢!” 大家没想到她竟然是说这个,再一看?,虽然其他人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但最乱的还是贺平惠。 他们本来就高兴得眼角嘴角都藏不住笑意,这么一来,更是一起笑出了声。 贺平惠摸一头发,忍不住嚎了一声。 她才刚想说,这一次之后,她都不反感本土芭蕾了,就算以后都不能跳小天鹅她也接受了,结果!她好不容易能被保留在省歌舞剧院,头发居然是乱的! …… 离开省歌舞剧院之前,沈娇宁拿到了工作人员转交给她的照片,一张是季玉兰老师给的,是她跟曹丽的合照,另一张是剧院前天拍的《白毛女》全体大合照,两张都是黑白的,急着要给她,还来不及上?色。 不过对她里面通身雪白的造型来说,上?不上?色区别不大,她自己看?着挺满意。 演出结束,大家并没有准备继续留在省会,他们出来得太久了,又是过年,都想回家去跟家里人团圆,顺便可以好好吹嘘吹嘘他们这次在歌舞剧院的盛况。 第二天上去,他们计划大家一起去百货大楼逛逛,下午就一起坐车回去。 沈娇宁早就想着要去百货大楼了,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犯起懒来。之前脚再怎么疼,她都能忍住继续跳舞,现在演出一结束,她真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你们帮我带点,我去车站等你们。” 刘思美问她:“行,你要买什么?” “好点的面霜,再帮我买件呢子大衣,其他你们觉得不错的,随便帮我带点什么都行。”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钱交给刘思美,就在车站等他们。 七十年代的车站,地面铺的是大理?石,顶棚还挂着迎接新年的大红花。 沈娇宁找了个位置坐下,摸了摸口袋里的两枚硬币。 一枚是她吃饺子吃出来的铜钱,一枚是顾之晏给她的压岁钱。 开年两场演出的成功,给了她极大的信念。她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对的,继续朝这条路走下去,是对的。 她捏紧了一大一小两枚硬币,也许开年的好运气里,也有它们的加成。 文工团众人赶在大巴发车前回来了,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这次凯旋而归,大家都很舍得花钱。 颜嘉明拎的东西最多,其实有一半是沈娇宁的。 “都给我买什么了,这么多。” 刘思美抓紧时间把东西都给她看一遍:“你要的面霜,说是沪市进过来的,效果好;还有一件呢子大衣,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件呢子大衣居然是红白相间的颜色,这年代居然有这种颜色的大衣,真是稀罕。 “还有衬衫,我觉得挺适合你的;练功服,大家都买了,就给你也带了一件。”刘思美最后拿出来一双足尖鞋,“舞鞋,颜老师送大家的过年礼物,每人一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623:52:49~2021-02-1721:1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平平安-10瓶;Mirro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女儿》18 “谢谢颜老?师的舞鞋!” 沈娇宁道完谢,又去?看刘思美给她带的衬衫。 鹅黄色的,带点白色小碎花,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春天。 “思美的眼?光真好,这两件衣服真好看!”她毫不吝啬夸奖,“等回去?我?再看看你们都买了些什么。” 大巴马上?要发?车了,他们只能先把东西都收起来,等回去?再慢慢表达彼此的兴奋之情。 车上?,有个女孩子忍不住说:“省会真是个好地方,衣服都比我?们那好看。” “那你就留在省会呀,这里有部?队文工团,马上?就开始招人了,到时候好看衣服随时都能买。” 先前的女孩子又立刻否决了:“不了不了,我?听说进了部?队文工团就是士兵了,和其?他小战士一样要拉练的,动辄五公里十公里,我?可吃不消。再说我?爸妈也舍不得我?,在市团就挺好的。”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去?部?队的。 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非常兴奋,不仅仅是芭蕾的人,歌队乐队都一样。 昨天晚上?他们每个人都在房间各自兴奋了一晚上?,今天又买了个尽兴,那种热血澎湃的感觉依然没能消耗完。可能非得等回去?跟人七嘴八舌地侃上?三天三夜,才能平复过来了。 颜嘉明?把他们这种情况归之为“青年人的热情”。 刘思美就说:“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青年了一样。” 颜嘉明?摇头:“我?也高兴。”他当然也是兴奋的,甚至觉得自己变年轻了,回到了在巴黎留学的时候。 他回国后,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重新跳芭蕾了,可现在他不仅跳了,还获得了这样的成功。昨天那般热烈的掌声,那般真诚的观众,哪怕他在巴黎大剧院演出时都没有见过。 他偷偷看了一眼?侧后座靠着椅背又睡着了的少女。 他们感谢他一双舞鞋,能轻易说出谢谢;可有些内心深处的感谢,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 大家到了绵安,文工团的人急着回去?跟领导们报喜,林春霞和方思萱也急匆匆地回妇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夏主?任。 她们妇联投的六百块钱,这次真是不亏! 至少她们俩这回是过足了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妇联小干事,还能有这样光辉的时刻! 要不是她们对?自己的水平有数,都想呆在文工团不回去?了。 给吕副主?席等人报喜,是颜嘉明?去?的。 沈娇宁本来也要一起去?,不过她的脚还是有点疼,传达室的大爷又喊住她,说有她的东西,干脆就让颜嘉明?一个人去?了。 她抱着包裹回宿舍,先泡了脚,然后仔细地抹上?药膏,收拾好从?省会带回来的东西,这才有空看那个包裹。 东西是沈首长寄过来的,年前就到了,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去?了省会,直到现在才真正?拿到手。 里面是一件新棉袄,然后说让她回京市一起过年,去?年她下乡当知青去?了,也没能回去?,今年在文工团有年假,希望能和她团聚。 沈娇宁无言,她就算年前拿到了,也不准备回京市,何况现在年都过了,更没什么好说的。 棉袄是大红色的,比一众蓝灰黑的颜色好看些,但?她现在有了一件更好看的呢子大衣,这件棉袄也暂时用不上?,先收了起来。 现在古典舞的人都还在放年假,文工团的人看起来很少,宿舍楼里都有些空荡荡的。 过了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地来了她房间一趟,基本上?是跟她告别:“这段时间都没回过家,趁过年回家去?看看,你不回去?吗?” “不回去?了,我?这脚得养两天,等你们回来再一起排练。” 刘思美看了一眼?她糊着黑色药膏的双脚:“也是,你最近两边一起排练,是得好好歇歇。一直也没请你喝上?鸡汤,等我?回来给你带一碗。我?家近,保准带过来还是热的。” 她说完,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前世,沈娇宁从?进国家队的第一年开始,每年过年都会看着有家的小伙伴们回去?,和她一样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留在队里过个冷冷清清的年。 节日?对?没有家的人来说,有时候反而是种隐形的折磨。 好在她早就习惯了,也很知道要怎么过得开心。相?比之下,今年的春节已经很棒了,在部?队吃了饺子,演出大获成功,现在正?好趁机休养两天,两天后又能和大家一起排练,开始新一年的演出,想来会很充实。 她说是休养,其?实只是养脚,没事就在床上?练劈叉和手部?动作,顺便思索未来进乡镇演出舞剧的事。 从?目前在省会的反响来看,她觉得这部?舞剧的前途,应该不止于一个市、或者一个省之内。 省会的过年演出是的,来看的观众来自各个单位、各个群体,素质、学历都各不相?同,既然他们都能接受,总不至于到其?他省份就水土不服了。 可惜她现在还完全没有让这部?舞剧走出省的能力和人脉。 只能往好了想,至少这次之后,市内的演出应该问题不大,团里没有什么借口?不让他们上?台了。如果这些演出,能让夏主?任的卷宗上?以后少一些案例,就算没白排。 她正?想着,又有人过来敲门,便收起压腿的姿势,过去?开门。 “颜老?师?你跟吕副主?席说完了?他什么反应呀?” “咱们报喜晚了,曾组长昨天就告诉他了,他还埋怨我?昨天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事实是昨天演出完,大家实在太开心了,一大群人一起冲去?饭店,几乎把整个国营饭店包场了。那种气氛下,还真没人想起来要打电话报喜。 等想起来,都已经是深夜了。 “没关?系,好事不怕晚,再说曾组长不是告诉他了嘛。”沈娇宁说,“这下以后演出有我?们的份了?” “肯定的,等年假结束,他们领导还要开会。” 文工团工资发?放规则改了,以后芭蕾的舞剧要安排演出,这么一来,要担心工资的人就变成古典舞那边了。 颜嘉明?道:“听说你这两天都在团里,先歇着,门别锁,一会儿我?给你端碗面条上?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介于他上?次用白糖煮的姜茶,沈娇宁问了句:“什么面啊?” “辣椒面!你就等着吃。” 沈娇宁眨眨眼?,果然和一般人煮的面不太一样的样子。 颜嘉明?还要来,沈娇宁就没再上?床,坐在书桌边,给他留了个门,等他的“辣椒面”。也不知道成品是什么样子的,她不太能想象出来。 闲来无事,她顺便回忆了一下芭蕾史?,才想到浪漫主?义时期的芭蕾,颜嘉明?就端着两碗面上?来了。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上?卧着的荷包蛋,旁边有翠绿的小青菜,汤里加了辣椒油,红艳艳的,配上?细面条,令人食欲大开。 “这就是你说辣椒面啊?”沈娇宁用筷子挑起一缕面,“我?一直以为,这个可能叫油泼辣子面?” 颜嘉明?摇头:“不,你说的那个,好像没有汤。” 好,两个人都不能确定这种面应该叫什么,只知道吃起来又香又辣,要不是吃不下了,连汤都恨不得喝完。 “你喜欢的话,我?这几天都给你做饭。” 沈娇宁赶紧拒绝:“不用,谢谢颜老?师,食堂有饭,其?实我?的脚也没那么严重,你肯定懂,大家都一样痛过来的。” 她就是现在的身体起步晚了些,又确实超过了负荷,所以才打算缓一缓。 “这两天食堂的饭都不太新鲜,我?只是给自己做了,顺便给你拿上?来。” 沈娇宁心道,自己宿舍在四楼,他在一楼,哪里来的顺便。 想了想,大概猜到了什么:“说实话,您是不是想感谢我?的药油?那真不用了,你在医院不也救了我?吗,我?那个最多算是谢礼。” 她这么一说,颜嘉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细说下去?显得过于计较,只好歇了继续给她送饭的心思。 ……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回家的人又重新来了文工团。 早在芭蕾出发?去?省会的时候,古典舞那边就知道了。当时差不多同一时间,团里变更工资发?放制度的通知就下来了。 那时他们还幸灾乐祸,芭蕾这么折腾又有什么用,等他们从?省会回来,保不准以后连工资都领不到了,只能等着喝西北风。 谁知才过了一天时间,团里就把歌队乐队全送去?省会了。这个时候把那么多人送过去?干什么?只可能是去?给芭蕾伴歌伴奏啊! 芭蕾那三瓜俩枣的,居然还真能在省会演出了?! 在没有歌队乐队的那些天里,古典舞排练室的气氛异常沉重,他们连回家过年都没什么好心情,整天想着芭蕾组在省会的演出情况。 要是他们演出好了,古典舞要怎么办? 他们岂不是连工资都要没了! 这个时候,不少人开始在心里隐隐对?李老?师产生了不满。 要是他们当初不排什么舞剧,夏天的时候根本不用这么累不说,大家现在根本不用为工资担心受怕,连个年都过不好! 想想以前大家一起表演一整台歌舞节目的时候,多快乐啊。他们跟芭蕾组的关?系根本没那么僵,有空还能跑过去?看颜老?师上?课,整个文工团的人都和睦得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排个舞剧都要互相?瞒着。 这种不满,在他们回到文工团,听说芭蕾舞剧在省会大获成功时,达到了顶峰。 要是他们和芭蕾的关?系和以前一样好,这个荣誉,怎么会少了他们的份! 那可是在省会歌舞剧院的演出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721:17:08~2021-02-1723: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M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MM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女儿》19 芭蕾组的人这回总算是扬眉吐气,他们回了趟家,好像跟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说得还不够过瘾似的,一回来,恨不得逮着个人就重复一遍当时的盛况。 其他人都参与了,没什么好说的,被他们逮住讲个不停的,自然都是古典舞的人。 尤其是之前有几?个明面上就嘲笑过芭蕾的,现在真是后悔不迭,他们当时嘲讽得有多深,现在打脸就有多疼。 也有几?个人脑子聪明,听芭蕾炫耀完,还能厚着脸问:“你们那人少,下次演出还需不需要人手啊?我们也是跳舞的,过去帮忙不成?问题。” 舞剧其实确实还需要人,他们听沈娇宁念叨过不止一次舞蹈演员不够,不过他们都只说:“这?要看老?师安排,我们可不知道。” 绵安市文工团的会议室里,领导们正在开会。 芭蕾在省会取得了这?样的好成绩,团里当然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尤其是这部芭蕾舞剧,前期文工团就没给他们多少帮助,连配乐都是他们自己找妇联投资的,要是现在还没点奖励,未免令人心寒。 “但团里真没经费了。”会计为难地说,“而且根据年前下发的通知,如果今年主要安排芭蕾演出,古典舞那边工资肯定会大幅减少,到时候要是闹起来……” 团里做这?个决定时,本来以为工资受影响的肯定是芭蕾,他们人少,就算闹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古典舞可是有好几十个人呢。 领导们其实心里都门儿清,本来打的就是欺负芭蕾人少的主意,只是明面上不能这么说。 主席道:“通知都发下去了,不可能现在又改。三月份两部舞剧都安排,《女儿》场次安排得多一些。《烈火英雄》是团里花了大量人力财力排的,过年的时候没能去省里演出,但今年还是有机会去的,继续练着,不能荒废了。” 他说:“至于奖励,给他们的老?师和那个主演评个先进个人,然后再评个先进团体,颁个奖。我们都是艺术团体里的人,不要那么庸俗,掉进钱眼里去了。” 另一边,沈娇宁坐在排练室,喝完了刘思美给她带来的鸡汤,津津有味地啃了一个大鸡腿,大家叙完旧,起立集合。 今天算是新年正式排练的第一天,颜嘉明没有立刻让他们开始跳舞,而是给每人发了一张小纸条:“去年的优秀个人,我们组有一个名额,还是大家匿名投票选举。之前苍龙镇演出,说过沈娇宁会被优秀考虑,算是一张票。” 大家很快就写完了,他们才六个人,用不着唱票记录票数这类的,两眼就统计好了:“刘思美两票,沈娇宁四票加一票,一共五票,去年的优秀个人就是沈娇宁了。” 颜嘉明说完,又?问了句:“你们要验票吗?今天我会先放在排练室里,你们自己什么时候要看都能看。” 不过大家心里都觉得没什么要看的,虽然往年优秀个人都是刘思美,但去年沈娇宁实在太突出了,刘思美还有两票已经很不错了,他们甚至以为沈娇宁会全票评选上呢。 评选完优秀个人,颜嘉明又拿出花名册:“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喊到名字的,过来量身体数据。” 女生的身高是葛光亮帮忙测的,颜嘉明就站在旁边记录,进行得很快。 轮到沈娇宁时,颜嘉明难得的有点惊讶:“又?高了,一米六七了。” 沈娇宁也很高兴,测完一系列数据,直接在排练室来了两个前空翻。 芭蕾演员可没有这?种习惯,大家笑着说了两句,沈娇宁干脆又?来了三十六圈挥鞭转:“够芭蕾了。” 排练室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春天来了,去年一整个秋冬的埋头苦练,终于有了结果。 演出也安排得很快,再过几?天,村里就要开始农忙,文工团趁现在农民们还有空,一连安排了三场演出,分别在不同的乡镇,一场《女儿》,一场《烈火英雄》,一场文工团传统的歌舞节目。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还算可以接受。 林春霞和方思萱也很快过来了,她们带来了夏主任的话:“我们主任说,等下乡演出的时候,我们妇联给准备大红横幅挂台上!” 方思萱道:“她还说,到时候她要一起去看,等演出结束亲自上台给村民做宣传!现在她已经去找你们领导谈了!” 夏主任从省会的演出中,对他们产生了莫大的信心,真准备从这部舞剧入手好好宣传一番。 沈娇宁没什么意见,能够提高妇女地位也是她希望的,夏主任愿意在演出结束后做演讲,趁热打铁,也挺好。 《女儿》并没有被安排在第一场,文工团给三场演出的排序是,传统歌舞,《烈火英雄》,《女儿》。 芭蕾要先准备他们以前的节目,也就是久违的窗花舞。 半年过去,大家的实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进步,颜嘉明表示,女生们每个人都可以跳一遍喜儿,选目前暂时领先的来跳领舞,其他人跳伴舞。 “我们的主演不是固定的,谁优秀谁就是主演,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松懈,每个人都有跳主演的机会。”颜嘉明说。 “老?师,不用了,直接开始排练。”刘思美说,“我跳伴舞。” 大家都担心地看着她,从优秀个人,到领舞,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刘思美。 刘思美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解释:“我的意思是,目前我们实力怎么样,大家都清楚,所以这次不用选了,直接开始排练。当然我不是说永远都这样,以后我还是会继续竞争领舞的。” 贺平惠说了句:“对,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也竞争领舞,我们大家一起竞争!” 大家的干劲一下子又?被激发了起来。 沈娇宁能把白毛女跳得让所有人拍手称赞,跳前期的喜儿自然也不在话下。 其实现在很多地方的舞蹈演员都要论资排辈,越重要的角色需要由经验更多的演员来跳。在《白毛女》这?部舞剧中,一般会安排更优秀的舞者?跳后半部分。 珠玉在前,如果后面反而不好,观众很容易就会发现,进而对后半部分失去兴趣。 只有更强、更好,观众才能接受中途换演员带来的短暂不适。 沈娇宁能直接去部队文工团跳白毛女,不得不说是机缘巧合。现在她又?回过头跳喜儿,在之前的水平上,又?加入了一些前段时间看曹丽跳喜儿时的心得,拿捏起来,得心应手。 去了乡镇实地演出,也表现得活灵活现。 这?次他们表演完窗花舞回来没多久,竟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八一电影制片厂联系了文工团,说有意把《女儿》拍成?舞剧电影! 拍!电!影! 沈娇宁都快乐懵了:“真的?他们真说要把?我们拍成?电影?” 拍成?电影意味着什么?他们本来需要去全国 各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演出,才可能把舞剧推向全国。如果没有其他地方剧院的特别支持,这?中间的费用不用算就知道是一笔巨大支出。 以目前绵安市文工团的财力来看,绝对不可能支撑他们这么做,《女儿》再好,也很有可能只在省内演出,就这,出了绵安的范围,还得有曾组长他们的推广。 可拍电影就不一样了,一旦有了成?片,所有地方都能上映,哪怕是山沟沟里,还能找个晒场放映一出露天电影呢。 《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的传播范围那么广,不就是因为它们被拍成?了电影吗? 不算下乡演出,真正能走进剧院去看舞剧的,终归是少数。 “你先别太高兴,他们说是有这?个意向,但是还要来实地看过。正好过几?天你们不是要去乡镇演吗?他们说到时候过去一起看。”吕副主席道,“听说拍电影需要个什么厂标,你们得够好,才能有这?个厂标!” 现在国内拍电影,都需要厂标,每个电影厂能分到的数量有限,也就意味着,每一部电影都需要经过认真评估,才能决定到底拍不拍。 但八一厂愿意来看,就是一份希望! 那可是八一电影厂啊,这?个年代多少脍炙人口的电影,都是从八一电影厂出来的! 大家都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回不过神,还是沈娇宁问道:“不过,电影厂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舞剧的?” 吕副主席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们运气好:“我问了一下,电影厂有个老牌导演,正发愁今年拍什么电影,现在限制多,他又?想拍个不比样板戏差的,正好家里有个远房亲戚看过你们演出,就跟他推荐了一下。” “推荐了一下,他就决定过来看看了?” “人家大导演心里怎么想的,我们怎么知道。总之这?回下乡演出,你们一定要好好表现,要是能拍电影,你们就红了!对了,妇联主任也来说过了,她是肯定会去看的,横幅都准备好了。” 往日在文工团里几?乎边缘化的芭蕾,一下子就成了众目所望。 不但吕副主席,就连平时忙得不见?人影的主席,对他们有些意见的主任都时不时过来看他们排练,生怕他们偷懒。 不但如此,还有好几个沈娇宁都不怎么认识的老?师也偶尔会来看,据说也算是团里的领导。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大家依然按自己的节奏认真练习,丝毫不敢松懈。 在《烈火英雄》下乡演出结束之后,很快就到了《女儿》演出的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强调一下,本文架空,纯属虚构,请勿代入现实。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59、《女儿》20 这?次团里安排演《女儿》的地方,叫长瑞乡,属于绵安市较为富饶的一个乡镇,靠近市里,交通方便。 夏主任是和文工团一起去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把妇联的另外两个小干事和一个会计也带上了。会计手里抱着卷起来的大红横幅,两个小干事一人拎着一面锣。 “快到开场的时候,我们站台上给你们敲锣!”夏兰道,“省里的不?算,这?是你们在绵安的第一场演出,必须热闹一点儿!” 小干事很懂事,她们主任一说完,就砰砰敲了两下锣,表示应和。 大家被锣声吓了一跳,连八一厂有人要来看演出的事都稍微放下了些。 这?个年代要拍一部电影实在太不?容易了,厂标少,审核严格,除了政府安排要拍的电影,那得是逆天的运气才能拍上电影啊! 因此,今天大家的心里都不太平静,就连沈娇宁也不?能免俗。 从村民们陆陆续续到台下开?始,她就在妇联“咚咚咚咚”的敲锣声中观察有没有看起来比较像导演的人,不?过很遗憾,一眼望过去,全是普通农民的样子,没有谁看起来比较显眼。 在她的想法里,既然是老牌的大导演,给他配个车也不?算很过分,但这?里什么车都没有,除了文工团包的大巴,连个自行车也没见着。 偷偷观察的不?止沈娇宁一个,很多人都在转着眼睛地看,大家都想见见八一厂的大导演是什么样子。 很可惜,谁也没找着。 贺平惠最先沉不?住气:“颜老师,那个导演是不是不来了啊?”那他们岂不?是拍不?成电影了? 颜嘉明皱起眉头:“都快上台表演了,你还?在想这些?台下还?有那么多观众,你都不管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贺平惠蔫了,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上台表演。 今天的舞台是妇联主导布置的,那块大红横幅挂在上面,两边站着小干事敲锣,别提有多喜庆,村民们甚至觉得有点像早些年戏班子来唱戏的感觉。 他们虽然大多不?认识几?个字,也不?知道横幅上写?的什么意思,不?过这?这?场演出给予了极大的热情,还?没开场就在拍手叫好。 那两面锣他们可太熟悉了,每逢敲锣总有大喜事儿,今天这个保准是出热热闹闹的大喜剧。 然而,他们想错了。今天这一出,非但不?喜,甚至还有点儿发苦。 看不?起女儿,这?种事实在太常见了,把女儿嫁出去换彩礼,那更是老祖宗就传下来的规矩。 有时候心里也确实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吃苦,那又有什么办法?不?嫁女儿,就没钱给儿子娶媳妇,他们家不?得绝后啊。 可是当他们看着台上那个从出生就差点没命的小姑娘,从小就过得那么惨,瘦巴巴的,嫁了人又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村里有些感同身受的妇女们忍不?住悄悄抹了抹泪。 最糟心的是那个丈夫,他居然还想把孩子埋了!要是说刚开?始要淹孩子那一幕,大家还?没太进?入情境中,到这里,大家几?乎出离愤怒。 过分!人家愿意给你生孩子就不错了,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居然还想埋了!还?是不是人! 这?里的人素质可没有省会歌舞剧院的观众那么好,他们的感情都是很淳朴的,情绪一上来,哪能记得你们是不是在演戏。 颜嘉明正在表演,林春霞方思萱两个还没来得及上台,就见台下有人冲他扔了个苹果,也是巧了,不?偏不倚正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台下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指着台上的颜嘉明骂:“你个杀千刀的!不?得好死,活该断子绝孙!” 她骂得难听,但骂着骂着,又掩面哭起来,“杀千刀的,还?我幺儿!我苦命的闺女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这?么一哭格外让人心里难受。台下一下子就乱了,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乡里辈分很高的人了,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林春霞和方思萱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很担心,自己要是这时候上去,会不?会也被扔苹果?那东西可金贵着,砸起人来也不?轻。 沈娇宁很想冲过去喊她们俩赶紧上台,这?不?正是宣传妇女地位的好时候吗?但她的上场口在她们俩对面,现在又没个舞台专用的联系手段,简直望尘莫及。 要是就这?么乱了可不行,不?说可能有导演在下面看着,就算没导演,这?都要算舞台事故。 沈娇宁拼命朝那边使眼色,林春霞不?太明白她什么意思,站在上台口犹犹豫豫。好在夏兰就在她们俩旁边,接收到她的眼神,不?愧是妇联主任,雷厉风行,拿着个大喇叭就冲上了台。 夏兰就当时因为那六百块钱看他们粗排过一次,也不?懂什么舞蹈,但她心里能稳住,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平息民愤。 只见她举着大喇叭,顺着大家的意思恶狠狠地骂了颜嘉明,又推了他一把:“滚!!”然后抱起地上的襁褓,激情高亢,掷地有声地说,“妇联绝不?让任何一个女婴受到非法对待!男女平等!”并且指天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养大成人。 她做了几?十年妇联工作,这?种话压根不用想,张开?就来,本色出演,是林春霞她们两个小丫头比不?上的。 台下一片叫好声,那个老太太终于抹着泪,又颤巍巍地坐下了。 一直演到最后,都没再出过岔子。 表演结束,夏兰还要进?行一次宣传,还?不?到散场的时候。 沈娇宁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把那个滚到舞台边的苹果捡起来,轻巧地跳下舞台,还?给老太太:“这?苹果您拿好。” 这?会儿,旁边的人终于跟老太太说明白了,这?是在演戏呢,她刚刚砸的是市里来的文工团演员。 老太太有些赧然,又有些慈爱地看着她:“谢谢大闺女,拜托你帮我送给那个小伙子,砸挺疼的,对不住了。”又说,“你们演出完,来我们家吃饭,啊?” 沈娇宁收下了苹果,却没答应去吃饭:“奶奶,现在台上那位真是妇联主任,她还要讲话呢,我得先出去了。” 老太太只好让她走了。 沈娇宁回到后台,这?才有时间看颜嘉明,额头上看着都有些青了,得亏没砸到眼睛。 葛光亮正在帮他涂红花油,沈娇宁把苹果塞他手里:“老太太说给你的,跟你道歉了。” 颜嘉明苦笑:“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碰到这样的事。” 吕副主席走过来:“说明你演得好,演得像。” 沈娇宁知道颜嘉明父母强烈反对他跳芭蕾的事,没插嘴。颜嘉明也没明白吕副主席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吕副主席一贯的想法 ,是绝不?可能支持他跳舞的,不?过这?次他自作主张直接参与之后,吕副主席也一直没有说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一个人注定要做什么的时候,别人是拦不住的,所以才那样时时提醒你。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好好跳,跳出个样子来才对得起自己。主席那边收到了一些革委会拿过来的东西,你有空去一趟。”吕副主席对颜嘉明道。 沈娇宁眨眨眼,应该就是上次顾之晏给她看过的那些信件,翻译之后没发?现什么问题,就送文工团来了。 这?次演出,多亏了夏兰主任反应敏捷,整体还?算成功。 不?过沈娇宁意识到,林春霞和方思萱的舞台应变能力,实在还有些欠缺。要是团里能再多两个舞蹈演员就好了,只要是舞台经验丰富的演员,在那种时候绝不?会怯场。 夏兰也发?现这两个干事还?不?太行,她先把人带回了妇联,说要再教?她们点经验。 总体来说,对于宣传妇女地位这?件事,在长瑞乡取得的结果十分令人满意。 不?过对文工团的人而言,大家从头到尾也没见到期盼已久的大导演,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下乡演出,回了文工团之后,又等了很多天也没有再收到电影厂传来消息。 大家心里都觉得,不?是导演压根没来,就是来过了,但他们搞砸了。 拍电影暂时没了消息,但一场场的演出还在继续,他们能做的只有把每一台演出都跳好。 这?天,团里在小礼堂举办了一个颁奖典礼,给去年评优评先的个人和集体颁奖。 往年团里评优评先,不?但有奖状,还?有奖金。虽然不多,五块十块还?是有的。但今年大家都没有了,只有芭蕾不但有奖状,还?有一份集体奖金。 其他没有奖金的人自然都很不?满,就算芭蕾的舞蹈优秀,可别人都没钱,就他们有钱拿,心里怎么也不?能平衡。 文工团主席亲自给大家颁奖,他说:“今年团里比较困难,大家都没有奖金,这?一份奖金,是省里奖给芭蕾演员集体的,昨天刚刚寄到。曾组长说,希望你们接下来继续发挥创作精神,认真排练,当然这也是我对你们期望。” 这?么一说,其他人只好认了。省里说要给芭蕾的,还?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去年文工团的评分都是芭蕾组跳出来的。 主席没说的是,省里还?表示,因为他们团去年的评分后来又提高了,直接排到了第一名,演出质量也极佳,今年会考虑酌情多给他们拨一些经费。 所以他才舍得把省里寄来的奖金一分不?少地颁了出去,不?然怎么也得扣一些下来。不?是他想昧下,实在是文工团演出处处要钱。 奖金是颜嘉明上去领的,拿在手里厚厚一沓。 等他们回排练室一数,大家眼睛都亮了,整整一百! 这?回可不用再填进舞剧里了,都是他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821:02:14~2021-02-18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女儿》21 大家?商量了一?下一?百块钱怎么分,之前大家?为了舞剧都多多少少?了些钱,颜嘉明的意思是把?大家?自己掏的钱还给他们。 不?过没有人愿意收,他们都觉得,就留在组里,万一?再碰上之前团里不?愿意给他们?钱的情况,可以直接派上用场。 还定?了以后由焦梦玉专门负责记账,她为人温柔细致,不?容易?错。 这次团里评优评先,沈娇宁是唯一?一?个既评上优秀个人,又评上先进个人的演员,一?下子团里的人都知?道她了,风头无两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颁奖结束后,李嘉斌就给沈依依打了电话:“你妹妹这次同时被?评了先进和优秀,我?听人说,他们去省会表演的芭蕾舞剧,是你妹妹主导的。” 沈依依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的,沈娇宁两辈子跳的都是古典舞,自己就是因为这个,这一?世特意也去学了古典舞,舞种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但她想不?明白?,不?妨碍她暴躁:“之前就让你想办法把?她舞鞋扔了,你非说她只是个伴舞,少她一?个人没妨碍,要领舞上不?了台才行。结果呢?李嘉斌,我?以为我?们应该是一?条船上的?我?现在怎么觉得你其实是在帮他们啊?” 早在沈依依知?道沈娇宁到了绵安市文工团开始,她就联系了正好?也在那里的李嘉斌。那里有他想对付的人,沈依依想办法帮他了,现在让李嘉斌也顺手坑一?把?沈娇宁,可事情就没顺利过。 “我?们当??是一?条船上的,当?时沈娇宁真的还是个伴舞,跟他们领舞没法比的那种。那个时候要是整个芭蕾组都上不?了台,她不?也跟着遭殃吗?你也没告诉过我?她有这么厉害的编舞水平,学习能力这么强啊?” 李嘉斌没想到,那一?回刘思美没了舞鞋,芭蕾组居?还是不?动声?色地?把?窗花舞表演下来了,沈娇宁直接代替刘思美跳了喜儿。 “李嘉斌,你是在指责我?吗?你想想你的舞剧是怎么?来的,要是没有我?,你能这么顺利在绵安市文工团站稳脚跟吗?”沈依依凌厉道。 “好?好?好?,我?们不?要吵架,现在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你不?希望沈娇宁过得太?好?,我?也不?希望他们芭蕾太?风光,我?们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问题是现在我?们怎么做?芭蕾这个势头现在看来是挡不?住了,八一?厂都已经联系了文工团,虽?现在没有确切消息说要拍,但是我?很担心。你一?定?不?希望他们真把?电影拍?来?” “八一?厂?”沈依依不?敢置信地?加大了音量,“这舞剧真有这么好??不?是,李嘉斌,你人不?就在他们隔壁吗,当?初怎么会让他们排?来的啊?你是嫌自己之前太?顺了吗?” “他们芭蕾总共就七个人!我?怎么会想到他们真能排?来?我?现在也很烦!” 沈依依冷笑一?声?,捋了一?把?头发:“你烦?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用?我?能认识八一?厂的人吗?我?要是认识,我?干嘛不?自己去拍电影啊。” “依依,我?想的是,你妈妈不?是话剧演员吗?要不?问问她,万一?她有人认识呢?”李嘉斌想,芭蕾的演?是阻止不?了了,但能整黄一?样?是一?样?。 沈依依闻言,认真想了想,道:“行,我?去问问。” …… 一?晃眼,《女儿》已经在绵安市内进行了四场演?,三场下乡演?,一?场是在市中心剧院进行的开放性公益演?,观看,任何人想进去看都可以进去。 这四场演?无一?例外地?非常成功,尤其是在中心剧院的那一?场,获得了空前反响,绵安市妇女在思想上前所未有地?觉醒,连市政府都被?惊动了,蒋秘书连夜联系妇联,表示接下来要在市内开展一?系列妇女权益相关活动。 夏主任高兴得不?得了,说实话,她们妇联虽?一?直被?称为重要部门,但实际上跟其他部门没法比,一?直不?太?被?市政府重视,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为了表示感激,她直接给文工团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的是“当?代巾帼”四个字,夸沈娇宁的。 要不?是这小姑娘厉害,整?一?部舞剧,哪来她们妇联今天备受关注的好?日子呢?哪来妇女权益连市长都高度重视的好?结果呢? 这面锦旗后来就挂在了芭蕾组的排练室里,来给他们伴歌伴奏的歌队乐队,一?进门就能看到一?面红艳艳的锦旗。 不?过芭蕾的人告诉他们,大家?都参与了舞剧的演?,所以这面锦旗人人都有份,把?歌队乐队说得心里舒坦了,伴奏起来也更卖力了。 就在绵安市在全市范围内展开轰轰烈烈的妇女权益活动时,八一?厂那边终于又有了消息。 大家?本来心里都觉得拍电影恐怕已经泡汤了,没想到这次八一?厂那边说,厂里之前就把?这个项目报备上去了,一?直在等审批,现在备案通过了,马上就可以正式开拍! 众人一?听,心里不?约而同地?觉得,人家?大电影厂就是不?一?样?,真能沉住气,等备案通过了才告诉他们。 备案通过,那事情就基本上定?了。没过几天,那位传说中的大导演就来了文工团,好?几个领导一?起?去迎接的。 导演名?叫高文康,已经五十多岁了,看起来气质儒雅。 他来了,没有说什?么假大空的话,直接让人把?几个主要的芭蕾演员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开个会。 芭蕾舞成员本来就在等消息,一?有人来喊他们,赶紧都过去了。 贺平惠路上还问沈娇宁:“跟大导演一?起开会,我?得说点什?么啊?” 沈娇宁笑道:“还不?都跟其他人一?样?吗?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等他们进了会议室,一?坐下,这位高导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原先的舞剧人太?少了,拍成电影需要请其他地?方的舞蹈演员过来,一?起配合完成。” 沈娇宁心里暗暗点头,是太?少了,要是芭蕾组也有四五十个人,这部舞剧一?定?会更加丰富。 团里的领导不?太?乐意,要知?道,如果没有其他地?方演员的参与,这部电影的开头就只写绵安市文工团,要是借了人,那不?得把?别人的名?字也加上去啊。 他们团自己的舞剧,凭啥让别人也来分两勺羹? 还不?等领导说话,高导演又说:“至少要四十个,从沪市舞蹈学校或者京市舞蹈学校借人都可以,他们的芭蕾演员功底都不?错。对了,原来的编舞在不?在这里?” 沈娇宁看了一?眼颜嘉明,见他微微点头,才开口:“是我?。” “噢是女主演啊,正好?还有一?点要说,电影里面很少会三代人都用同一?个演员,其实我?本来是认为你适合演小妹的,但是我? 看过你在省会歌舞剧院的照片,那个动作定?格下来非常漂亮,可以用在电影宣传海报上,所以你演最后一?幕的小女儿,怎么样??” 他一?说完,整个会议室都沉默了。最后的小女儿,被?妇联抚养长大后投身社会的场景,那才多少时间的舞蹈啊! 这么搞,电影还算不?算他们绵安文工团的了? 沈娇宁感受到各位领导和组内成员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倒没立刻否决,反问导演:“那么您觉得,前面的母亲和小妹由谁来跳比较合适呢?” 高文康道:“其实我?也还没有人选,但是两所舞蹈学校人才济济,总能选?人来。” 沈娇宁双手放在桌下,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膝盖。 她倒不?是不?愿意把?母亲和小妹让?来给别人跳,她作为编舞,演职人员表上一?定?是有姓名?的,她是担心这部好?不?容易排?来的舞剧,在电影版里被?人演砸了。 她摇摇头:“这个不?确定?性太?大了,我?没有办法决定?这么重大的事项,需要我?们领导决定?。” 文工团主席接过话茬:“电影里很少用,不?代表不?能用嘛。这个舞剧,上到省会歌舞剧院,下到乡镇,每场演?都成功了,这不?就说明用同一?个演员没问题吗?如果连主演都要换,那我?们干脆不?拍了。” 全用外面的人,那还有他们文工团什?么事儿啊! 感受到文工团主席强硬的态度,高文康妥协了:“那行,主演不?换,但是群众伴舞必须要加,演妇联干事的也要换成专业芭蕾演员。” 主席还想讨价还价一?番:“用我?们的古典舞演员行不?行?” “舞种要统一?才好?看,他们只是过来当?群众伴舞,具体怎么用,我?后续会跟这位编舞同志探讨?一?个方案。” 文工团主席也清楚舞种要统一?,没办法,只得答应。谁让他们人少呢。 “影片打头那一?排字只能写绵安市文工团,舞蹈学校要放在影片最后的具体演职人员表里。” 高文康笑了:“那当??,群众伴舞都写在演员表最后,只有一?个学校名?。” 双方各有退让,最终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接下来的几天,沈娇宁一?直在跟高文康沟通群众伴舞的安排,她趁时机便利,顺便把?自己对镜头和场景的设想一?起说了。 “这个地?方,群众伴舞都是村民打扮,在旁边围成一?圈。”她画画不?行,就在纸上用一?个圆表示一?个人,“最后就变成这样?一?个造型。” 高文康听得大为惊讶:“你还懂这些?” “不?太?专业,对着舞台看多了,难免有些想法。舞剧电影可以多视角拍,这点是剧院现场演?比不?上的。” 高文康其实是被?人推荐后,先去省歌舞剧院看了她的照片,后来才跟文工团说会去看他们演?,最终让他决定?就拍这部舞剧,除了题材的优越性,有很大一?个原因是觉得这个女主演跳舞好?,长得也漂亮,很适合上镜。 而现在,他又被?沈娇宁的才华折服了:“之前知?道你是编舞,我?还有些不?大相信,现在真是不?得不?信。” 高文康说:“前几天我?说要找其他人演母亲和小妹,希望你不?要介意。目前国内电影环境相对保守,你们原本的用人方式有点太?大胆了,加上每个电影厂的厂标都有限,所以我?本来想走保守点路子。” 沈娇宁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没想到高文康又说一?句话:“其实厂里确实有人找过我?,让我?不?要拍你们这部舞剧,还另外推荐了题材给我?。不?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还是过来了,接下来,希望我?们能一?起合作,拍?一?部好?电影。” 沈娇宁听完,心里疑惑。高导演的意思是,有人想阻止他们的舞剧拍成电影? 谁的手能伸那么长,连八一?厂都有人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823:55:54~2021-02-1921: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乌48瓶;苏浅夏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1、《女儿》22 沈娇宁委婉地问了?一下,那个人为什么建议不要拍这部舞剧。 高文康知道她想问什么,说:“理由肯定说了?很多,不过他以前是个话?剧导演,后来才转电影的,其他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哦,话?剧。 沈娇宁一听这个词,立刻联想到姜玉玲。她当?即什么都明白了?,团里还有?个李嘉斌呢,要知道她的动向易如反掌。 她没表现出什么,跟高导演道了?声谢,便继续讲舞剧。 …… 沈娇宁被绵安市团的条件限制,已经习惯了?用人精打细算,得知请人过来拍摄,电影厂要按人数支付费用之后,她就仔细算了?一下要用到的群众伴舞数量,其实只需要二?十个就够用了?。 她是每个场景按圆圈数点的,二?十个只多不少?。 高文康可以省下一半群众伴舞的费用,挺高兴:“这么一来,布景可以弄得更好一点了?。” 商量好这些细节,他直接让人联系了?沪市舞蹈学校,让他们送二?十个最好的芭蕾演员过来。 拍摄地点定在市中心剧院,他已经开始让人搭建假山、茅草屋之类的背景。 等景搭完,沪市来的芭蕾演员们学好动作?,电影就可以正式开机了?。 这几天,沈娇宁每天要跟导演交流,群众伴舞的舞蹈要编排,还不能落下自己的排练,忙得不可开交,太?累的时?候就想想姜玉玲和沈依依。 看来她们不像自己那么忙,闲得隔着这么远都能给自己下绊子。 这天,高文康导演说场景布置得差不多了?,请沈娇宁一起过去看看,提提意见。 她答应了?,正想走,被急急忙忙跑过来的贺平惠拦住:“高导演,能不能让她明天去看啊?反正现在沪市来的演员还在学动作?,不差这一天?” “你们有?事就去忙,确实不急。” 贺平惠对导演笑了?一下,就拉着沈娇宁跑了?。 “平惠,什么事儿啊?可以说了??” 贺平惠笑得爽朗:“其实,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带你去看看热闹。你最近太?忙了?,总得放松一下!” 沈娇宁不想去了?:“我不喜欢看热闹,还不如跟导演去看景呢。” “真不去啊?主任家的热闹,你真不想看?” “主任家的?” “对啊,去不去?” “去!” 贺平惠一带,就把她带到了?团里领导们的办公?楼里看热闹。这里居然还有?好几个人偷偷扒着窗户往里看,沈娇宁不由得感慨,原来世?界上真的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么忙,等电影拍完,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 沈娇宁入乡随俗,也跟着弯腰,偷偷往里面看。 这个办公?室是李嘉斌的,里面不仅有?李嘉斌、郑主任、主席、吕副主席等人在,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女?性。 她扎着两条麻花辫,背对这窗,只有?一截又短又粗的脖子露出衣服,肤色有?点黑,腰背很宽,比农村一些做惯农活的妇女?还壮实些。 沈娇宁想起贺平惠提起过主任有?个女?儿,觉得应该就是她。 那个女?孩子侧了?下身,沈娇宁这才发现,她怀里居然还抱着个孩子,看起来才出生没多久的样子。 再仔细一听办公?室里几人争执的内容,沈娇宁当?场目瞪口呆,这个孩子居然是主任女?儿和李嘉斌的! 李嘉斌把人家女?孩子弄怀孕了?,仗着这个要挟主任,不然就不跟他女?儿郑乐结婚,结果人家一直等到孩子出生了?也没等到李嘉斌同意去办登记。 贺平惠对沈娇宁挤眉弄眼,用嘴型说:“劲爆?” 何止劲爆,沈娇宁脑子都快不够用了?,难不成书里李嘉斌一直没结婚,不仅仅是因为沈依依,也有?可能是……其实他本来就有?孩子了?? 郑乐的说话?声传出来:“以前我一直很自卑,所以也一直等着你跟我结婚,因为这个,我爸被迫做了?几桩亏心事,我都知道。” “但是前段时?间我一个人抱着孩子去看了?一场演出,又听了?夏兰主任的讲话?,我的心彻底死了?,也彻底醒悟了?!”她说,“我是不好看,脑子也不聪明,但是我也有?自己的长处,以后我就自己带着孩子过,但是我一定要揭穿李嘉斌的真面目!” 郑主任拉着她:“乐乐,你真想清楚啦?” “爸,我都想清楚了?!我们现在就承认错误,以后彻底跟这个人划清界限!” 郑主任点了?点头,说:“其实之前喜儿那双鞋子,就是他指使人去偷的!”他直直指向李嘉斌。 李嘉斌一抬眼:“口说无凭。” “因为那个收据,其实我去开的!我能不知道吗?”郑志刚说,“要不是我闺女?被你糟蹋了?,我至于干这种亏心事吗?老?子在文工团多少?年了??就指着这养家糊口呢,我疯了?跟你去做那种事啊!” 郑志刚本来过惯了?清闲日子,这一年来真是提心吊胆够了?,一时?间唾沫横飞,连眉毛都在颤:“这小兔崽子就不是个人,仗着我闺女?怀孕了?,我什么都得听他的。那天芭蕾两个小姑娘在村里不见了?,他为什么不让人去找啊?因为他怕戴文山还没处理好鞋子,大家一过去,那不就露馅了?吗?我只好跟他一起阻拦啊!” 窗下的人腿蹲得有?点麻,但他们一个个听得怒气上涌,连腿麻都不觉得了?,没想到斯斯文文的李老?师是这样的人! “你疯了??”李嘉斌真的没想到,这父女?俩竟然失心疯把事情全抖了?出来。自己要完蛋,他们俩难道会有?好果子吗? “我是疯了?!老?子真是受够了?!”郑志刚说一句,身子都激动得弾一下,“我去服装厂,想给我孙子买点布头,给我闺女?买块料子做嫁衣,不知道怎么被吕元忠知道了?,老?子还得想尽办法瞒着掖着!凭什么!该没脸的人是你!” 吕副主席那一次看到郑志刚去服装厂,他后来去拿演出服的时?候才听服装厂会计说,那回郑志刚是去买布给女?儿结婚用的。 服装厂总会有?一些放仓库里的料子,从这买,能省一点儿钱。 自己人反水,往往一击必沉。李嘉斌心里咬牙切齿,却?说:“岳丈,我跟乐乐的事,您可能有?些误会,我们会照常结婚。您这样为了?逼我结婚泼脏水,对我们的感情很不利啊。” 郑乐道:“我不稀罕跟你这种人结婚了?!我们女?人自己也能过,自己也能养孩子,用不着你!” 她扔下这句话?,直接开门走出了?办公?室,窗下的一群人没有?防备,跟她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沈娇宁和贺平惠来得晚,离门口最近,看到突来出来的郑乐,讪讪地站起来,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没想到郑乐居然认识沈娇宁,主动走过来,一手抱着孩子,伸出另一只手要跟她握手:“同志,你就是《女?儿》的主演?你们跳得真好,我在中心剧院一边看,一边掉眼泪。要不是看了?你们的表演,我到现在还想不通呢。” 沈娇宁赶紧伸出手,跟她握了?握:“我们排舞剧,就是为了?帮助广大苦难中的妇女?。” “舞剧……”郑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折回办公?室,大声道,“我还要举报一件事!” “李嘉斌排的那个什么舞剧,其实根本不是因为那场火灾排的。我亲眼看到他在一个本子上写?,火灾有?人死了?什么的,那个时?候大火都还没烧起来呢!他就是正好赶上时?机了?,根本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精神,门外那位女?同志才是真的为我们妇女?发声!” 其实郑乐都想说李嘉斌是为了?自己的舞剧,故意去放了?一场火害死了?人,不过到底没证据,不敢乱说。 主席刚刚还想着李嘉斌至少?排出了?一部像样的舞剧,在工作?和大局上思想还行,闻言皱眉,失望地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921:10:51~2021-02-1923:1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女儿》23 一群偷听的人被发现后,干脆不再遮掩,光明正大地表现出对李嘉斌的鄙夷。 李嘉斌瞬间脸都绿了,尤其是看到沈娇宁之后。他完全听出来了,要不是郑乐看?了那部舞剧,要不是芭蕾跟妇联合作,压根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他感到深深的后悔,沈娇宁才来文工团时,沈依依就跟他打过?招呼。 他当时怎么就轻视了这个女人呢?因为他偷偷去芭蕾排练室门口看,发现这女人排练完后就像条咸鱼一样半天都没法从地上爬起来。这么弱的人,何必放在心上? 结果,呵,他的事业、他的人生,从此功亏一篑。 郑乐走出办公室,沈娇宁鼓励她:“我相信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自信是成功的第一步!” “嗯,我这两天就去找工作,努力养活自己和孩子。”郑乐以前因为外貌自卑,上学时就很痛苦,后来连工作也不愿意去做,全靠她爸养着,“夏兰主任答应帮我给孩子上户口了,以后孩子就跟我姓。”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说孩子跟着她才好,省得以后被带歪,又安慰她,让她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下去。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的,先走了。” 郑乐走了,郑主任和李嘉斌还在里面接受批评。 大家偷听已经被发现,先前主席没管,现在主席对他们摆摆手,意思是后面的内容不许再偷听,大家只好走了。 贺平惠道:“今天这热闹看得不吃亏?”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震惊得没回过?神。”沈娇宁说,“他胆子也真大,现在抓得多严啊?” “仗着主任不敢往外声张呗。”旁边一个跳古典舞的女生说,“之前我们都以为李老师作风清白呢,跟女生都保持距离,比颜老师高冷多了,没想到其实私底下?这么龌龊!” 又一个古典舞的附和:“就是,可能是怕主任知道,所以在团里不敢乱来。” 古典舞的人和李嘉斌相处时间长,这事一出来,他们受到的震动最大,讨伐声也最高。所有人都表示不接受李嘉斌继续当他们的指导老师,要不是他们没办法改学芭蕾,真想跑到隔壁跟着颜老师学。 不过?不用他们反抗,文?工团也没打算继续让李嘉斌教学。 有了郑主任和郑乐的作证,又找了戴文山求证,最后文工团很快就做出了对李嘉斌的处分,很严厉,直接开除。 相较之下?,郑主任受到的处分就轻很多,他有自首和揭发他人的情节,而且是因为李嘉斌挟制才不得不做了一些事,只是停了几个月的工资,降了一级职称。 而戴文山是受老师指使,只写了一份检讨书,公开向刘思美道歉。不过?这件事情已经在文工团里人尽皆知,虽然大家知道戴文山顶多算个帮手,可还是下意识跟他疏远了,他在团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李嘉斌被辞退,要离开文?工团那天,突然发了疯,冲进声乐组的排练室,抢走他们的一个话筒,冲到排练大楼外,正对着芭蕾排练室的窗户大喊: “你们以为颜嘉明有多么高尚吗?他父母……他父母都是地主!是杀人犯!他骨子里就流着那种人的血,今天走的是我,明天就轮到你了!” 沪市的二十个芭蕾演员已经到了,颜嘉明正在指导他们,李嘉斌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颜嘉明。 沈娇宁小声嘀咕了句:“我就说你肯定得罪过他,也许是误会,你赶紧出去跟他说清楚。” 颜嘉明心里也疑惑了很久,走了出去,站在李嘉斌对面。 大家实在没克制住好奇心,全挤到窗前,推开窗,看?着站在草坪前的两人。 他们站在一起,身量相仿,这么一看?,居然还有些相像。 “我知道他们以前是地主,但他们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个身份,无法改变。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早年打仗的时候,还捐过?钱,捐了大半身家,绝对不可能杀人。”颜嘉明平静道。 “没有吗?你还记得,李姝吗?” 颜嘉明觉得有点耳熟,太久远了,他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李姨……你、你是李姨的儿子?” “你都不好奇一下?我父亲是谁吗?” 李嘉斌看?起来有些癫狂,沈娇宁隐隐担心,喊了几个壮实的男生出去注意着点情况,别让他伤到颜老师。 “是谁?”颜嘉明心里有了个猜测,问得艰涩。 “你母亲连夜把怀着身孕的人送走,一分钱都没有给她,还不算杀人吗?!”李嘉斌怒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刺向颜嘉明。 颜嘉明没有防备,眼看要被刺中,好在旁边几个男生一直留神注意着,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按住李嘉斌,夺走了他手里的刀。 李嘉斌被人制住,眼神里满是凶狠。 颜嘉明定定地看了他良久,道:“你是我……弟弟?” “你不配!!!” 李嘉斌最后被人扔出了文?工团,他危险性太大,文?工团连着好几天都大门紧闭,不放人进来,也不让自己人出去,连电影都因此耽搁了好几天。 直到几天后,大门打开,沈娇宁听人说,李嘉斌被革委会带走了。他让郑乐未婚生子,不是件小事,据说连郑乐都差点一起被带走,她说自己是被强迫的,才躲过一劫。 颜嘉明到底还是有些在意这件事,没表现出来,却悄悄找人了解李嘉斌的过?去,他儿时的经历,他的母亲李姝,他最初,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沈娇宁叹了口气。 窗外,灰色的冬天被绿意取代,小草抽出嫩芽,树枝上新叶正在生长,春天已经到了。 无论如何,期待已久的电影终于要开机了。 文?工团里的这些事,被高文?康导演和沪市来的演员们知道了,大家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还是高文?康说:“不用太在意,这些事情,其实哪里都有,只是有些被时间的洪流滚过?,毫无声息,有些能小小地翻出一点浪花,真的只是一点点浪花,什么都算不上。” 沈娇宁觉得他感慨很深,果然很快高文?康又说:“如果不是厂标和审查限制,其实我更想拍这种?伦理电影。嗯……你这个勉强也算是,舞剧版的家庭伦理片。” 电影在绵安市中心剧院拍摄,与后世电影可以NG很多次不同,现在的胶卷很贵,大家都是开拍前先在台上跳两遍,感觉对了再正式用摄影机录下?来。 对舞者来说,这些动作他们本来就排练过?很多次,舞台要求的严格程度不亚于电影拍摄,因此拍起来很顺利。 “对了,喊口号那个地方,到时候我会配上音乐。”高文?康说。 现在是由两名?舞者饰演妇联干事,导演觉得喊口号在电影里效果不好,去掉 了。 “高导演,其实我们这里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是唱歌,您要不要听听?可以的话直接用歌就行。” 之前几次演出,大家都觉得口号喊得振奋人心,很有鼓舞作用,导致高雅一点的歌唱版本至今还没有用武之地。 高文?康听了一遍,觉得很好,直接用了这个版本的歌,省了电影厂请人配乐的时间,整体还更协调:“你们的音乐真不错,团里花了不少经费?” 沈娇宁终于想起来了:“你们字幕最后打一个感谢绵安市妇联倾情支持,配乐的钱大部分是妇联给的。” 高文?康同意了,这么一来,妇联也算给电影厂省了一笔钱,领导应该会同意加。 他们拍正视、俯视、远中近景和特写镜头,即便如此,真正用来拍摄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前期准备所花的工夫。 电影拍摄结束,沪市的芭蕾演员们先走了,高文?康也准备离开。 他临别对沈娇宁说:“可惜你不是我们电影厂的人,不然导演那一栏也该写上你的名?字,现在只能写舞剧编导和领衔主演了。” 沈娇宁无所谓地说:“我本来就不是导演,以后也不会去当导演。”她只是个舞者。 “那好,等上映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快,别一直等着啊。” 沈娇宁笑着点头应了。 春天真的到了,气温开始回升,她漂亮的格子大衣穿不上了,换上鹅黄色衬衫,愉快地走在绵安的街道上。 她的事业迈出了重要的一步,现在由电影厂制作的电影,不用担心传播,她期盼着,这部电影可以在全国范围内产生影响。 春天是新生的季节,也是各大军区文工团报名的时间。 几个军区都是各自招生的,时间不太一样,有些人会尝试每一个都去考,增加考上的几率。 颜嘉明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沈娇宁:“北方军区是最先考的,现在就可以交报名表了,南方军区晚一点,过?几天才能报名,还有另外几个也都不错。你要不全报了?” 沈娇宁失笑:“我报这么多干什么?就报南方的。”沈依依现在在北方,沈首长也是,可是顾之晏说,南方有她母亲曾经的朋友,而母亲是很爱她的。 她无法确定母亲是否真的爱她,照理来说,她也早该不对亲情抱有任何希望,可在顾之晏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决定了要去南方。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知得不到的东西,但心底总忍不住想要尽力靠近。 “那边的老师很好,我过?年的时候就答应他们要去了,还等着我过?去继续跳白毛女呢。”她这么对颜嘉明说。 颜嘉明也没勉强:“也好,你应该哪个都能考上,只报一个就一个。” 沈娇宁想了想,问:“李嘉斌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之前你的举报信就是他写的?” 说起这件事,颜嘉明显而易见地低落:“应该就是他,我父母确实有愧于他们……” 涉及到人家的父母,沈娇宁觉得还是不问了,但他却主动说了下?去。 其实他也很想找人说说,这些事压得他难受:“那个时候还没建国,李姨其实是我母亲的丫鬟,一起嫁过?去的,算陪嫁的一部分。后来是刚刚建国,我还很小,只知道有一天她就不见了,应该就是被我母亲送走了。” 他打听出来的是,李姨被送到了很偏远的地方,很艰难地生下?孩子,把李嘉斌抚养到六岁,就因为过度操劳,油尽灯枯。 李嘉斌从小就讨厌自己的名?字,因为他妈妈告诉他,里面“嘉”字,是他父亲族谱中的排序,本来名字也该按族谱的,他大哥就按族谱叫“嘉明”。 但她只是个通房,不知道族谱中的第二个名字是什么,只好给他起名叫“斌”,希望他将来文武双全,光宗耀祖。 李嘉斌怨恨母亲被人赶走了还记挂着那边,怎么也改不掉奴性。 “中间他经历了什么,怎么长大的,我打听不到,想来吃了很多苦。”颜嘉明说。 沈娇宁安慰道:“既然都牵扯到这样的国家巨变了,那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小家受到影响是必然的。我也相信他吃了很多苦,可是世界上吃苦的人很多,这不是变坏的理由,很多事情是他自己选择的。” “我知道,他也已经被送去农场了,希望在那边能好好劳作,早日醒悟。” …… 又等了一周,南方军区的文?工团也可以报名了。 沈娇宁借了自行车,意气风发地到绵安市报名点提交了表格,这个时候车少,她觉得空气都新鲜极了。 报名点的人给她盖了章,告诉她,五月二十号早上八点凭这个表进去考试,不能迟到,晚了就错过?了。 沈娇宁记下了,从这天开始,就每天找时间练准备用来考试的舞蹈。 这期间,他们照常出去演出,自从李嘉斌出事后,又来了个新的古典舞老师,但团里一直有意向让古典舞演员加入到芭蕾舞剧中,代替电影里沪市舞者的群众伴舞角色。 把他们放电影里不行,可只是在平时演出中这么干总问题不大,大多数普通观众都不一定能区分芭蕾和古典舞,没那么多讲究。 颜嘉明说这是她编排的舞剧,要看?她的意见,沈娇宁没什么不同意的,不出意外的话,她秋天就要去部队了,芭蕾组一直没招到人,等她一走还不知道以后跳什么呢。 大家团结合作没什么不好,有群众伴舞,场面更大,震撼力更强,不管古典还是芭蕾,大家都是跳舞的,实在没必要搞割裂。 就在沈娇宁等着去参加部队文?工团考试的时候,她接到了两个通知。一个是沪市舞蹈学校发来的邀请函,请她过?去担任芭蕾舞助教员,给出的待遇很好,包括为她提供创作的一切必要支持。 另一个更令人惊讶,居然是京市发来的,说要开展文?艺工作的相关会议,邀请在电影、戏剧、音乐等各界文?艺工作者参加,共同探讨文?艺发展问题。 沈娇宁拿着两份通知,说不激动是假的。 沪市舞蹈学校还能理解,可能是有舞蹈演员回去说了,可这文?艺工作会议,去的都是各界名?人,留名?后世的,她才只排了一部舞剧,就被邀请了?人家是怎么知道她排了舞剧的? 她一直觉得这部舞剧只有省里的人知道,还等着电影上映了再传播到全国呢。 会议时间定在五月底,正好可以等考完部队文?工团再去,沈娇宁决定参加,并且开始写发言稿。 如果有机会让她发言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923:16:48~2021-02-2019: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 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M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rror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女儿》24 沈娇宁决定去京市参加会议,至于沪市舞蹈学校的邀请则婉拒了。 相比于教导学生,她还是更喜欢自己跳舞,她享受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也一直觉得,她是属于舞台的。 沈娇宁被邀请参加京市会议的通知,是团里领导给她的,没多久,领导们就专门喊上她一起开了个会,主要是说文工团对文艺工作的一些建议,让她到时候去了不至于没有话说。 也是怕她乱说话,比如前段时间排挤芭蕾什么的,这种丑事要?是传到京市大领导耳朵里去了,绵安市文工团的领导可能得换一茬。 沈娇宁都微笑着应下,表示记住了,绝对不会乱说话。她还没那么无聊,当然她也不准备说领导们提供的套话,她有自己想要说的话,这种宝贵的机会当然不能浪费。 很快,其他人也知道沈娇宁要?去京市参加文艺工作会议了,这是有可能见到京市那位大领导的! 大家激动坏了,现在的人都以能见一面大领导为最高荣誉,没想到沈娇宁这就快要?实现了! “天哪,人和人真是没法比。”贺平惠喟叹道,“我要?是早知道你会有这样的造化,你一来文工团我就要抱紧你大腿呀!” 沈娇宁笑道:“你现在抱也不晚呀。” 大家都盘坐在排练室的地上,坐成了一个圈,贺平惠正好在她对面,闻言立刻往前一扑,抱住她一个膝盖:“我宣布我抱到了!” 焦梦玉也很感慨:“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把杆练下来就走不动路了,当时我说什么来着?你起步晚,但是进步也会更大,现在这个进步速度可真够大的。” 大家一致赞同?。 和其他部门的人不一样,芭蕾成员们是一点点看着她进步起来的,好像也就是每天比前一天进步了一点,可是拿现在和大半年前一比,这分明是每天进步一大截才能有这么大的进步啊。 沈娇宁想了想说:“好像就是之前排舞剧那段时间,特别专心,没有想别的任何事,就想把动作跳标准了。我要?是示范都不标准,那就没法告诉你们要跳成什么样呀,不知不觉就进步了。” 她强悍的体力?也是那段时间练出来的,疯狂地排练,还要?指导其他人,解决各种困难。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有过很多?次快要?崩溃的时候,但是不行?,她是主导者,如果她都崩溃了,这个团队还怎么坚持呢? 就是在这样一次次临界线边缘的咬牙坚持中,她完成了在很多?人看来都不可能完成的事。 说着说着,大家又?有些感动,当时被逼到走投无路,自己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如今回望,满路荆棘已然变成硕果。 “小宁,那你要?是见到大领导会不会紧张啊?你准备说点什么?” “还行?,也不一定能见到,如果有机会的话,会说说关于文艺发展方向的事。” 她希望芭蕾可以得到更深挖掘,本土化的要?发展,西方的传统芭蕾也不应该拒之门外,总之,艺术永远应该是多元化的,不应该单一单调。 …… 部队文工团考试开始了。 沈娇宁请了一天假,自己拿着舞鞋就去了。 她去得早,好多和她差不多?年纪,甚至比她还小一点的男生女生一起在门外等待。 他们看起来有些紧张,应该都还没有太多舞台经验,毕竟很少会有人像沈娇宁一样,先去市团呆一年然后再考。 能进市团的人,大多都很安于现状,不想再折腾了。 考试开始了,不断有人进去,然后垂头丧气地出来,有好几个小姑娘甚至是哭着出来的,她们说:“考官太凶了,没跳完就开始骂人。” 舞蹈片断是自备的,有时候考官也会要?求他们跳某个片断或者动作,要?是正好没练过就惨了,今年的考试基本上过不了。 沈娇宁被排在中后的位置,轮到她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半人走了,也清楚了这次的考官好像真的很凶,不知道季老师有没有来。 她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季老师在不在,就听一个人说:“来个挥鞭转。”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考官的指定动作。 这是个基础动作,学过芭蕾的都会,沈娇宁觉得自己运气挺好,走上去就开始转。 考官没说转多久,她就只好一直转,季玉兰看不过去了,说:“行?了,停下,基本功过关,合格了,秋天来部队报道。” 沈娇宁听到了季玉兰的话,停下来,从她手里接过一张凭证:“谢谢季老师,不看?舞蹈了吗?” “可以了,很稳,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 沈娇宁应了,高高兴兴地走出考场。 虽然本来就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是通过得实在太容易了。季老师可能有之前合作的原因,可是另一个考官也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可见她转得很好! 先前那个考官还在发懵:“季老师,你看?清她转了多?少圈了吗?她怎么能转这么久啊?你为什么喊停,我还想看看?她到底能转多?久呢?” 季玉兰道:“行?了,你要?想看她转多?久,那后面的人今天都不用看了。谁让你一开始轻视人家?过年演出的时候,曹丽,我们的喜儿,她,我们的白毛女。” 曹丽已经是部队有些资历的演员了,除了喻可心天赋更好一些,接下来就是曹丽。刚刚那个小姑娘居然跃过曹丽跳白毛女:“您也不早提醒我,不然我肯定让她跳个有难度的。” 不过这些,沈娇宁都不知道。 她回到文工团,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并且接受了大家的道贺。 可惜颜嘉明不在,他最近忙着要?再找一个女芭蕾演员,绵安市文工团决定把《女儿》作为未来团里的特色舞剧,一直演下去。 沈娇宁以后不能再跳主演了,但作为编排者,她的名字会一直留在绵安市文工团,被一个跳这支舞的人知道。 她觉得自己今年好像一切都特别顺利,顾之晏说,部队除夕包那么多?饺子,可是只有一只是包了铜钱的,被她咬中了,可能运气真的降临到她身上了。 部队考试顺利通过,她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出发去京市参加会议。 会议的安排人员很细心,把往返车票随通知一起寄过来了,她只要过去,到通知里写的招待所入住,按时参加会议就行?。 沈娇宁带的东西不多?,除了换洗衣服,只带了一双舞鞋、一套练功服和一些吃的。 现在的交通太不方便了,坐火车到京市,居然要几天时间。沈娇宁倒不是不坐不了车,她是遗憾这几天都没法练功——虽然是卧铺,但车上人来人往,她不喜欢被人当大熊猫看。 她在车上,要?么坐,要?么躺,这会儿很多?人出门都带 着一大堆行?李,拥挤且潮热,她连散散步活动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沈娇宁最终选择躺着。太无聊了,什么都干不了,不如躺着好好休息,躺着似乎还能凉快一些。 老式的绿皮火车摇摇晃晃,让她有一种随着潮汐晃动的感觉。 极致的无聊也意味着空闲,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了,她重新想起那个让她产生幻想的意象,星星。 星星于她而言,意味着梦想。 那是在双彩县夏天的晚上,她偶然抬头所见,如今又?一个夏天快要?到了,她离她的梦想更进了一点。 她要从土壤里扎根去摘星星,目前看?来,第一步完成得还不错。 沈娇宁想到这里,余光看?到一个绿军装从旁边走过去,看?着有些眼熟。 她一骨碌坐起来,穿上鞋,往绿军装过去的方向走,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太好了,她不用无聊了。 沈娇宁喊他:“顾之晏!” 顾之晏回头一看?,眼里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去京市啊。你呢?” “我也是。” 沈娇宁嘶了一下:“去京市,你买了坐票?要?好几天呢,一路坐着过去?” “嗯。” 沈娇宁佩服起他来了,不过还是说:“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好。” 顾之晏拎着他的大包走出座位,一起到沈娇宁的卧铺。她是下铺,正好方便坐着说说话。 他带的东西也不多?,总共就这么一个包,沈娇宁看?了一眼,几乎都是吃的。 “都是我奶奶给我准备的,其实哪吃得了这么多?,她就担心我在外面饿着。”顾之晏说,“不过现在你可以帮我一起吃,她知道了肯定高兴。” 沈娇宁自己也带了些吃的,跟顾之晏互相分享。她一个人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胃口,有人陪她一起吃,就觉得有点饿了。 她拿了一张顾奶奶做的鸡蛋饼,比食堂里的更香:“你现在已经调回省会了吗?” 他应该是从省会火车站上来的。 “还要?再过几个月才能调回去,这次正好在省会结束任务,就回了趟家。” 顾之晏家是在省会,可是他在绵安也有一套房子。 沈娇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家房子挺多的啊。” “嗯,是不少,不过你也有啊。” “我?我哪有呀?你说沈家的宅子?吗,我可不想去住。” “当然不是,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房子,沈叔叔没有告诉你吗?” 沈娇宁皱眉,摇摇头。 沈首长只说她母亲有财产留给她,没说财产里到底有什么。之前他们因为一条项链起争执,她就以为母亲留下的东西,应该都是珠宝首饰之类的,最多?还有一些钱。 顾之晏说:“可能你还小,所以没有告诉你。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你一辈子?都不需要?为钱发愁……”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看?到过她的诊断报告,医生说她发育期重?度营养不良,把这孩子逼到写信要钱。 顾之晏看着小姑娘小小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好像在委屈,睫毛似鸦羽般颤动。比过年时好了一些,但还是很瘦…… 他就说:“如果这次有时间,我找沈叔叔谈谈,你现在也长大了,可以把你妈妈的东西交给你自己保管了。” “房子是在京市吗?”沈娇宁问。 “不是,在沪市,一个小洋楼,你外公外婆留下来的。”顾之晏以为她想要京市的房子,“如果以后你到京市,不想回家,可以来我家住,我家的房子基本都空着,我爸和我有事去京市才偶尔住一下。” 他说完,发现沈娇宁没反应,转头一看?,她居然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因为房子吗?房子不贵的,想要就给你买。” 沈娇宁摇摇头,她不是难过,纯粹是气的。顾之晏说沪市的小洋楼,她突然想起来,书里写沈依依和赵嘉石的美好生活时,有一段就是他们在小洋楼里的甜蜜日常。 沪市小洋楼很多?,但她直觉书里写的那一幢,一定就是原主母亲留下来的那幢。原主死了,什么都成了沈依依的! “沪市挺好,我就喜欢沪市的小洋楼。”她气呼呼地说,“等我老了,就住在小洋楼里养老。” “你喜欢还生气什么?快吃。” 沈娇宁咬了一口鸡蛋饼,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你在京市待多?久啊?回去的票买了吗?”要?是回去也能一起就好了。 “买了,六月三号,回绵安的。” 太不巧了,沈娇宁的那一张回程车票,比他早了一天:“你能早一天走吗?要?不我晚一天走。”她把车票拿出来,“你看?看?,我们没约过能撞上,我想约一下,反而错开了。” 顾之晏一看?,笑了:“还真是。你一个人坐火车害怕吗?” “我是怕无聊。平时一直练功,突然不能练了,就特别特别无聊。”她的整个生活都是由芭蕾搭建的。 顾之晏想了想,从他的大包里翻出两本书:“吃完饭就看?,看?书就不无聊了。” 他居然还随身带书。 沈娇宁挺意外,拿过书看了一下,一本是讲军事指挥的,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做军事指挥,是不是危险性会低一些呀?”她问。 “可以这么说。” “那你是准备做指挥了吗?” “现在还不准备。” 她就知道,要?是顾之晏这么早就开始当指挥,就不会有后面残疾的事了。好在离事情发生还有一段时间,她还能继续想办法劝劝。 他们吃完,就一起在看书。 沈娇宁当然看不懂什么军事指挥,她在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本书很厚,放在平时不是她会去看的类型,但是车上没有其他事情,也就看下去了,一直看到晚上,外面天黑。 顾之晏又陪她吃了一顿晚饭,把书留在她这里:“我过去了,你早点休息,有事就来找我。” 沈娇宁还不想睡,也站起来:“我送送你。” “就这两步路还送?” “其实我就是找个理由活动活动……” 顾之晏只好让她送。 对面铺位的大娘见了,笑着说:“小俩口感情 真好,兵哥也知道疼人,就让你睡卧铺,自己都舍不得。” 沈娇宁脸红了一下,赶紧说:“不是不是。”率先走到了过道上,又?催顾之晏,“你快点。” 男人身材挺拔,两步走到她身边,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知道小丫头害羞了,没再打趣她,大步往坐铺走去。 沈娇宁说了要?送他,就真跟着他过去了。她每天运动量很大,现在一整天没动,反而觉得不舒服。 顾之晏到了他原本的座位旁,沈娇宁跟着他后面,还在想他站在那里干什么,侧过去一看?,发现他原本的座位被人占了,占座的人态度还很不好。 他刚刚不在,别人坐着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可是他都回来了,那人非但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还一脸理所当然。 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带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坐在顾之晏的座位上,不动如风。 老头说:“我年纪大了,还抱着孙子?,你是军人,总不会要?跟我们抢座位?军人就是要为我们服务!”他孙子?正是人憎狗嫌的时候,爷爷说完,孙子?还扮了个鬼脸。 沈娇宁听得不爽,军人的责任明明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他们执行任务,流血流汗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在火车上被人道德绑架? 她轻轻推开顾之晏,自己走上前一步,说:“那座位是我的,大爷,我也还没成年呢,你让我一路站到京市,也是残害祖国的花朵。” 她决定了,宁可自己在这坐着,把卧铺让给顾之晏,让他今天好好休息休息。 “你再没成年也那么大了,可我孙子?才多?大?你忍心让他站一路啊?小姑娘家家的,心怎么这么狠呢?”老头说得理直气壮。 沈娇宁被气笑了:“你们自己没买座位啊,这是我花了钱买的,你占了座位倒是把钱还给我啊?” 老头好像被她激怒了,把孙子?放下来,站起身道:“你这是敲诈!我要?去告你!” “你去告啊,你现在就叫列车员过来给我评评理。” 顾之晏发现对方胡搅蛮缠,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上,在旁边拉她:“我们走。” 沈娇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列车员已经听到动静过来了,但他一过来,一老一小就一起痛哭起来,说沈娇宁欺负他们。 顾之晏赶紧把车票拿出来:“真是我们的座位,也没有欺负他们。” 列车员上去劝老头离开,根本劝不动,过了一会儿,连列车长都来了,一老一小哭得更惨了。 顾之晏想了想,拉过沈娇宁,主动说:“座位确实是我们的,但是他们一老一幼,我就把座位让给他们也没什么。不过他对我妹妹说了一些过分的话,我希望他能道歉。” 列车长正犯愁这事不好协调,顾之晏愿意主动让座位当然再好不过,跟老头说:“人家同?意把座位让给你了,也不要?你的钱,你快赔个不是,再跟人家道个谢啊。” 老头立刻止住了哭声,擦擦眼皮,漫不经心道:“谢啦。” 沈娇宁真生气了,甩开顾之晏,转身就往自己的卧铺走。这老头根本就不是那种真需要?别人帮助的人,他就是倚老卖老,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连他孙子?都做得很熟练了。 列车长也觉得确实气人,但是他怕这种老赖真闹起来,在火车上会有危险。顾之晏已经说了让座,事情就算解决了,老头不道谢,他道谢;老头不肯赔罪,他替老头向顾之晏说。 但顾之晏根本没注意列车长在说什么,急急地去追沈娇宁:“娇娇,别生气了,我站一晚没关系,以前执行任务也经常这样。” 沈娇宁正在气头上:“你乐于助人,尊老爱幼,就我不懂得礼让,行?了?我告诉你,别想到我那里休息,白天也不行?,你就站个两三天站回去!” 她说完,捂上耳朵,不想听他说话。到了卧铺,直接躺下,背对着他。 顾之晏见状,轻叹一声,到底没说什么,省得惹她更生气。 沈娇宁好一会儿没消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帮顾之晏要回座位,显得她自作多?情似的,尤其是她那时候甚至想把自己的卧铺让给他,太蠢了,幸好没说出来。 她气着气着,居然睡着了,等再次醒来,一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 睡了一觉,心中的不平消了很多?,她揉揉眼睛,起来去上厕所,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背影。 他还真说站就站,沈娇宁心道,她也要?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结果等她上完厕所出来,又?看?到那个背影,心里就有些软了。 “你过去睡。”她语气不太好地拉过顾之晏,“站得那么笔直的,你当站岗呢。” 顾之晏一看?是她,深邃的目光都柔和了一些。 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那两个人不是好人,你是关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019:33:25~2021-02-2023: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橘10瓶;Mirro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女儿》25 顾之晏说:“你说的是对的,我特别高兴你会为我出头,你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他拍拍沈娇宁睡得毛茸茸的头发:“快回去睡。” 周围人都在睡,他说得很轻,也很温和。 顾之晏真的很感动,她今天是为自己冲上去的,从来没有过一个女孩子冲在他前面。 沈娇宁抿唇,拽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把他拉到卧铺,又生气?地扭过头。 顾之晏看她别扭的样子,有些无奈,只好附在她耳边,轻若无声:“在车上就算了,等下了车再收拾她。” 沈娇宁睨他一眼,那样子明显不信。车上都这么圣父地让座了,下了车还能把人怎么样? “信我一次,乖。” 沈娇宁也不知道信没信,撅着个小嘴:“你睡,不想跟你说话,来气。” 他们两个都想要让对方躺下,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各退一步,一起抱腿坐在床上,背靠着车厢壁,一人分了点被子盖着。 沈娇宁跟他保持了三四十公分的距离,把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乌黑的长发。她的辫子解开了,柔顺地披在肩上,列车外月光洒进来,照着她纤细的肩膀。 她闷闷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她的态度,太坏了,要是真的有需要,让就让嘛。” 顾之晏顿了顿,伸出手臂,隔着那三四十公分的距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明白。” 沈娇宁也想开了,她倒要看看,等下了车顾之晏怎么收拾那个女人。 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犯困,身子一点一点往旁边倒,顾之晏往她那边挪了挪,接住她,想让她躺下来睡,没想到这丫头固执得很,困成这样了意识里还是不能躺下。 顾之晏只好放弃,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小心地帮她掖好被子。 其实这几次接触下来,他感觉到沈娇宁聪明善良,也很有正义感,可一旦有谁想要欺负她,她就会像小刺猬一样,用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 被人保护着长大的孩子不会这样,她一定是一直以来,都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顾之晏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怜惜,极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 列车长过来找顾之晏,他们有一个车厢是提供给乘客吃饭的,现在没人了,可以让顾之晏过去休息一晚上,可是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他心想,可能那位军官正好找到了空位。 列车长放心地走了。 …… 第二天清早,沈娇宁在软软的枕头上醒过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昨天的事。 嗯?她记得自己没有躺下啊,为什么醒来还是躺着的? 环顾了一圈,顾之晏也不在,她抓了抓头发,神情懵懵的,准备去洗漱清醒一下。 对面床铺的大娘看到她醒了,眼里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小姑娘,那个兵哥对你可好了,你睡着了抓着他不肯松手,他动作那个小心的哦!别跟他闹别扭了,你福气还在后头呢。” 沈娇宁抓着发梢,含蓄而有些窘迫地微笑了一下。抓着人不松手,这大娘肯定是看错了。 “听我的,我看人眼光准得很,给我几个闺女找的对象个个好。” 沈娇宁面对热情的大娘,只好有些腼腆地说:“谢谢大娘。” 她出去洗漱了一下,等再回来时,顾之晏已经回来了,原来是去给她买了早餐。 他买了两份,一份是面条,另一份是粥和鸡蛋馒头,让她选。 沈娇宁选了粥。 “他们不是会推着餐车卖吗,你干嘛还过去买呀?” “刚做好的,热一点。” 沈娇宁捧着还有些烫的粥,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她跟顾之晏说:“我要跟你说清楚,我昨天又让你过来了,可不是我心软了,我是因为你以前帮过我好几次,所以还你的。” 顾之晏点头:“这样啊,那算你还清了。” “你快睡,昨晚是不是都没睡?”沈娇宁记得自己好像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我看会儿书。” 顾之晏没有再推辞,躺下来,枕在刚刚沈娇宁用过的枕头上。 他睡得不久,不到中午就醒了,陪她一起看书,也聊聊天,慢慢地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 到了晚上,他们并排盘坐在卧铺,依然背靠着车厢壁,因?为沈娇宁已经不生气?了,只跟他保持了二?十公分距离。 一开始两人还在聊天,说着说着,沈娇宁就开始打盹,一点点靠在了他肩上。 今天时间还早,对面的大娘还没睡,见状暧昧地朝顾之晏笑了笑,顾之晏面色如常,只是帮她拉了拉被角。 他有经验了,要等她睡熟才能让她躺下,否则稍微一动,她就容易惊醒。 顾之晏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小时,确定她睡熟了,才扶着她的肩,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在床尾的角落处,闭目小憩。 火车终于快到京市了。 对沈娇宁来说,火车上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等她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要练功一小时。 不过她觉得挺奇怪,本来以为每天晚上坐着睡觉,第二天会犯困,可是她精神头意外的好,天天神清气?爽,好像已经完全睡够了。 她没想明白,觉得可能是因为运动量没了,对睡眠的需求自然也就少了。 沈娇宁和顾之晏马上要下火车,她没说,但心里一直记着那个中年女人的事。 她其实很怀疑,这男人可能就是哄哄她,等下了火车继续不作声,指着她把事情忘了,糊弄过去就算了。 沈娇宁偏不让他糊弄,准备一下车就问他要怎么收拾那女的,结果?列车还没停稳,就听旁边传来一阵惊呼,跟她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一个女人被几个乘警按倒在地。 乘警押着那女人走过去,沈娇宁看得清清楚楚,可不就是占座那一个吗? 她赶紧拉了拉顾之晏的袖子:“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收拾她?” “怎么样,开心了吗?” 沈娇宁还在吃惊,哪里顾得上开心:“那个,占座肯定犯不上被抓走?她还干了什么?” “应该是盗窃。”顾之晏说。 “你早就知道了?” “也没有,开始就是觉得不对劲,然后让列车长留意了一下。”应该是这个女人想趁下车的工夫再干一票,没想到车上一直有人盯着她,一动手就被发现了。 也是这女人心大,本来顾之晏 还以为要等下车以后才能抓住把柄。火车站人流量大,很多惯犯会选择在火车站动手。 沈娇宁吸了口气:“你是怎么看出来她不对劲的啊?” “她戴的那个手表,比你的还贵。” 沈娇宁其实也发现了那个女人穿戴得很不错,所以才那么气?愤,却没有想过那些东西可能是偷的。 她觉得顾之晏在她心里重新有了点形象,没那么圣父了。 他们下了火车,走出车站,沈娇宁问:“可是你什么时候找的列车长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顾之晏停下脚步,看着她笑道:“可能是因为小说太好看了,你不是一直在看小说吗?” 沈娇宁有点脸红,她也没有看得这么投入。 顾之晏从包里拿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到她手里:“这本书送给你。你这几天住在哪里?如果?我有时间,就过去找你。” 沈娇宁把招待所地址告诉了他,顾之晏快要走了,她追上去两步,说:“我这两天才知道原来火车上卧铺车厢会少很多事,安全很多,不管你跟不跟我同一天回去,总之你别再买硬座的票了。” 他的目光很深邃,如墨一般,总是很郑重,却是那么的纯净:“好,答应你了。”他说完,大步走了,背影挺拔如松,脚步沉稳。 沈娇宁咬唇浅浅笑了一下,真是的,不就是答应买个车票的事儿吗,非说得那么严肃,好像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她往招待所的方向去,走到半路才想起来,一起在火车上呆了好几天,可她居然忘记告诉他自己已经考上部队了。 只好等下次见面再说,他再过段时间也要调回省会的军区,总能碰到。 …… 沈娇宁到招待所放了东西,会议要等明天才开始,今天还早,她记挂着母亲给她留下的东西,准备先去找一下沈首长,把东西拿回来。 她走到前台,被喊住了:“沈同志,汪英毅部长刚刚打来电话,说想跟您见一面,我正要上去问您有没有时间。” 汪英毅是主管全国文艺系统的领导,地位很高,一说他的名字,就是普通老百姓也知道。 沈娇宁虽然也幻想过来京市会见到很多领导,但没想到一到地方,就被这样的著名人物点名见面,当然答应了:“有时间,说了去哪里见他吗?” 前台把地点告诉她,沈娇宁点头应了,改了行程,先去见汪英毅,至于要回财产,考虑等会议结束再找时间。 约的是一家烤鸭店,沈娇宁走到约定的地点,见到了传说中的汪英毅同志,心里不由自主地有点紧张,还有点激动,她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情绪,这才走过去。 对方六十岁上下,戴着一副细边框眼镜,见她到了,和蔼地请她坐下:“这家烤鸭店有些名气?,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市,请你尝尝。” 沈娇宁对他笑了一下:“谢谢部长。” “不要那么拘谨,就是随便吃个饭。” 正好服务员把烤鸭端上来了,应当是认识汪英毅,服务很周到,还给他们卷了一个面饼做示范,卷的那个本来是要给汪英毅的,结果?他指了指沈娇宁:“给这位同志,女士优先。” 沈娇宁受宠若惊地接过。 他们吃到半程,才说起正事。 “能说说你对现在文艺界的看法?吗?” 沈娇宁略一思索,便开口道:“如果?说对整个文艺界的看法?,那我只能笼统地说,我觉得目前的文艺发展太缓慢了,几乎是停滞状态,我们明明有很多优秀人才,可是我觉得他们都被埋没了,完全没有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汪英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忍不住继续问下去:“那要是具体到你熟悉的领域呢?” “如果?具体到我熟悉的芭蕾领域,我觉得,首先应该放开对芭蕾的偏见。”她说,“古典舞,民族民间舞,都可以正常地表演,但是芭蕾是受限的。在国内,芭蕾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再演出过西方剧目了,可是不能否认,确实有很多西方经典的芭蕾舞剧,我们国家以前也排过《巴黎圣母院》、《泪泉》这样的作品,可现在都没有了。” 因?为芭蕾被认为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下的产物。 沈娇宁说:“其实芭蕾也只是一个舞种而已。” “不愧是自己搞舞剧的人,果?然胆子很大。”汪英毅笑了,“我个人是很喜欢芭蕾的,最早的时候是排了《和平鸽》、《鱼美人》,到你说的《巴黎圣母院》和《泪泉》,我都看过,芭蕾方面有你这样的人才,我也非常高兴。” 他问道:“不过我有点疑惑,既然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又排了一部完全本土化的舞剧呢?” “这是两回事。打破现在的阻碍,是发展的基础,但是具体编排什么风格的舞蹈或者舞剧,取决于编舞或者艺术家个人的风格和喜好。我想要讲述那样一个故事,自然就用了那样的舞蹈语汇。” 沈娇宁总结了一下:“总之我认为,艺术需要创新,但芭蕾的创新要加一个破除偏见的前提。” 汪英毅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位女同志虽然年纪小,但思路很清晰,对艺术的看法?也很成熟。 看来她的舞剧能成功不是偶然,而是真的有实力?。 他喝了口茶,说得斯条慢理:“你排的那个舞剧,大领导都听说了。也是时间赶得巧,今年元旦的时候,他才说现在的文艺作品太少了,应该多鼓励文艺创新,紧接着到了春节前后,你们那边的曾立轩组长上报说,有位女同志带领地方文工团,大力创新,排出了一部了不得的芭蕾舞剧。” 原来是曾组长上报的,沈娇宁点点头。 “后来电影厂那边又来报批,说要拍你们这部舞剧,大领导不知怎么的,又听说了一次,这还不止,前段时间妇联的年度报告,发现绵安的妇联工作做得特别优秀,一问经验,居然还是因为演你们的舞剧。你说说,我们能不对你好奇吗?” 沈娇宁自己也觉得意外,事情居然这么赶巧,一件事情听一次没什么,一连听了几次就让人在意了。 大概就是这样才有了通知她来京市一起开会。 汪英毅道:“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厉害的女同志居然还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大领导本来是想亲自见见你的,但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就让我来了。觉得这里的烤鸭怎么样?” “很好吃,谢谢您和大领导的款待。” 吃完烤鸭,事情也聊了,汪英毅让沈娇宁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准时参加会议。 汪英毅想,艺术在国内沉寂了好几年,现在从大领导,到芭蕾青年人才,都认为应该创新,看来艺术确实到了该大力?发展的时候了。 沈娇宁走出烤鸭店,心情有些激动。 她从汪英毅的话里得到了一些信息,领导层面有意要创新发展文学艺术! 明天就要召开会议了,汪英毅特意在这个时候找自己谈话,很可能明天的会议内容就是如何发展文学艺术。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会议顺利的话,极有可能马上就可以自由地创作。 当然年代所限,束缚应该还是会有一些,但是至少大家可以看到更多的新作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占座人的身份改成了中年妇女。=3= 感谢在2021-02-2023:56:41~2021-02-2119: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山10瓶;48265468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女儿》26 沈娇宁心情颇好地回了?招待所,在房间里练了?两个小时基本功,洗了?热水澡,身心舒畅地躺在床上。 她幻想了?一会儿未来文艺蓬勃发展的景象,又翻出了?顾之晏送她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书的扉页签着顾之晏的名字,他人挺温和,没想到字却?十?分凌厉。 以前她只听这个书名,就对这本书没有什么兴趣,这次耐着性子读下来,才发觉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坚韧意志,意外地合她胃口。 书里还有一些圈点划痕,力道与那个签名如出一辙,显然是?顾之晏看过?做的笔记。他已?经看过?却?还要随身携带,可见很喜欢这本书。 里面有一段话被?他划出来,是?个很著名的句子:“应当这样度过?人生……为人类解放而进行的斗争。” 她还没有那么伟大?,谈不上为人类解放斗争,只能尽量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 她想,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芭蕾的发展,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她还不敢说会让芭蕾在这个国家发展到什么程度,但至少可以让它早日重新开始发展。她想把她的一生,奉献给芭蕾。 第二?天一早,沈娇宁穿戴整齐,去参加了?文艺工作大?会。 与会的好些是?老?艺术家,再不济也是?人到中年,只有沈娇宁最年轻,看着完全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高?高?瘦瘦的,眼神倒是?聪慧灵动。 大?家都是?文艺界人士,互相之间多?少都认识,或者听说过?对方,可是?那个小姑娘,他们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哪个行业的。所幸大?家都是?有阅历有智商的人,没人怀疑她是?混进来的。 沈娇宁也发现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其实她现在认识的人也不多?,算起来也只有金先生夫妇和高?文康导演,是?她目前知道又有艺术水准的。 会议很快开始,汪英毅走进来负责主持。 这里请的人,都是?在各自领域有所成就的,也是?汪英毅认为能担当起发展文学艺术重任的艺术家。 他们没有花很多?时间说些没有意义的话,直接开始进入正题。首先由?每个人各自发表他对自己领域的意见和建议,在每个人开始发言之前,汪英毅会简单地介绍一下发言人。 沈娇宁不知道这个顺序是?怎么安排的,可能是?论资排辈,反正她等了?半天也没喊到自己,干脆先认真听其他人的发言。 来之前,她想过?也许有的人会不敢说真话,毕竟这几年的形势太?严峻了?,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但现在听下来,她发现其实大?家还是?挺敢说的,不愧都是?有名气的艺术家,风骨就在那里,说得?很中肯,也有道理。 有了?这个基调,轮到沈娇宁的时候她就更轻松了?些,按之前准备的发言稿说就行。 她是?最后一个发言的,汪英毅对她的介绍是?:“青年芭蕾舞演员、编导,作品有芭蕾舞剧《女儿》,已?经拍摄成电影,过?段时间上映。” 大?家这才知道她的身份,原来是?芭蕾演员,心里暗暗惊奇,这么年轻就已?经有自己的代表作了?,还是?编导,看来这小姑娘不简单。 《女儿》这个作品,电影界相关?人员有所耳闻,是?八一厂著名的高?文康导演在负责拍摄,高?文康也算是?老?牌导演了?,虽然风格保守了?一些,但他导的片子质量都有保障。 现在很多?电影都是?把舞台剧拍出来,但是?能被?拍出来的舞台剧,不论是?戏剧还是?舞剧,无?一不是?经典。 听了?汪英毅对沈娇宁的介绍,大?家心里更加重视这个小姑娘了?。毕竟她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样子,绝对不会超过?二?十?,这个年纪就有这个成就,真正的未来不可限量。 沈娇宁开始发言。 她除了?说昨天跟汪英毅谈到过?的那几点,还强调了?一件事:“舞蹈演员有他的特殊性,要达到在舞台上精确的表演,需要每天排练。现在有很多?优秀的舞蹈演员山上下乡了?,这固然是?对他们精神意志的磨练和再教育,但是?势必造成他们舞蹈技术的退步和身体?柔韧度的倒退。” 她的声音不像有些女孩子那么尖,圆润柔和,娓娓道来,让大?家听得?进去,不觉厌烦。 她说:“我知道其实领导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特许舞蹈演员在劳作之余,每天排练一个小时。但其实这是?不太?现实的。我本人就主动申请下过?乡,有过?切身体?会,在那个劳动强度下,真的很难有精力和体?力继续练习舞蹈。” “所以我的第三个建议是?,希望可以逐步开始,让优秀的人才们从乡下回来,让他们做自己更擅长的事情,在适合他们的岗位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以上就是?我的发言,谢谢。” 每个人发言完毕,大?家都会鼓掌,可是?她说完了?,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太?敢说了?,大?家虽然也部分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但那也是?委婉的,而且最多?表达一下艺术范围内的看法,是?说他们能说的话。可是?她的最后一点,赫然是?让知青回城。 其实她那句话,可以直接说让舞蹈演员回来,但她偏偏不那么说,她说的是?“优秀的人才们”,到底指的是?舞蹈演员还是?所有知青,端看大?家怎么理解。 他们心里是?赞同的,因为他们也有亲人去遥远的乡村当知青,可是?他们不敢鼓掌。 还是?汪英毅带头肯定了?她:“我们的小同志,年纪虽然小,但是?心里是?真正有艺术的,考虑得?非常全面。要发展文艺工作,当然不能少了?优秀的人才。”他还特别认真地拿钢笔把沈娇宁的建议一条条都记下了?。 大?家松了?口气,终于一起鼓掌。要是?真能让知青们回来,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 中午大?家休息吃饭的时候,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笑眯眯地拉住她:“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敢说,只有你敢说。” 沈娇宁记得?这位老?奶奶,汪英毅介绍过?,是?著名的文学家:“想说就说了?,舞蹈演员和其他艺术领域的人还不一样,他们身体?要是?留下了?重大?伤病,艺术生涯就彻底结束了?。” 老?奶奶也不多?说,又笑眯眯地看看她,再跟其他几个老?艺术家一起夸奖一番。 年轻就是?好,这就是?年轻人的胆量。 他们心里莫名地燃起了?一些希望,国家有这样的青年艺术家,艺术就有未来。 所有人发言和讨论用了?一天时间,从第二?天开始,各界分组讨论,确定接下来要做的文艺项目。 沈娇宁虽然也算是?有作品了?,但在舞蹈界到底资历还浅,确定项目是?由?舞蹈界的前辈带头负责的。 因为这边的舞剧团从年初开始,正在创作两部芭蕾舞剧,分别是?《沂蒙颂》和《草原儿女》,他们最后定下来,舞蹈方面,先创作和排演这两部舞剧。 开会一共花了?三天时间,散会之前,汪英毅给了?他们一个建议,等电影《女儿》上映,他们可以看一看,如果好的话,也可以推广到全国排演。 …… 会议结束,沈娇宁回到招待所,前台告诉她,有位军人来找过?她,听说她不在就走了?,留了?张纸条给她。 沈娇宁接过?纸条,顾之晏说他临时有事,今晚就要离开京市,让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她收起纸条,夹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 沈娇宁后天才走,明天还可以在京市留一天,她没有去玩,给沈首长打了?个电话,说明天要去找他。 她本来是?想去军区找沈首长的,可是?对方接了?电话后,说让她回家,就在家里见面。 沈娇宁不太?想回去,不过?沈首长说姜玉玲他们都不在,他有事情单独跟她说,沈娇宁还是?答应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沈娇宁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沈家。 果然其他人都不在,沈鸿煊给她开的门。 当年她下乡的时候是?负气走的,连大?门的钥匙都没带,打定了?主意以后不要再回来。结果原主真的再也没能回这里。 沈娇宁一走进这个地方,就能感觉到藏在记忆里的孤独、悲伤、抑郁,和愤怒。 这个地方,给她留下了?太?多?不好的记忆。哪怕这些事情对她来说真的只是?记忆,可还是?下意识地不想来。 “什么事情,说。”沈娇宁无?意多?留,把各自的事情说了?,拿到东西?就走。 沈鸿煊很愧疚的样子,跟她一起到书房:“如果不是?之晏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身体?这么差,以前只是?看你瘦,但是?他们都说女孩子瘦一点儿好看,你要跳舞就得?这么瘦,我也就没多?想,没想到你都重度营养不良了?。” 沈娇宁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犯嘀咕,什么营养不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顾之晏怎么会这么跟沈首长说。 “宁宁,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之晏说得?对,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决定了?,所以我今天就提前把东西?交给你。” 沈娇宁惊讶,她今天就是?来要东西?的,做好了?要唇枪舌战的准备,没想到什么都没说,他竟然直接就要把东西?给自己了?? 顾之晏到底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居然这么有效果。 沈鸿煊打开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把钥匙,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这是?钥匙和密码。你妈妈那边留下的东西?,都存在银行的金库里。你外公外婆只有你妈妈一个女儿,所以东西?有不少。我之前怕你还小,保管不好东西?,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再交给你。现在看来,就提前给你。” 沈娇宁拿过?小木盒:“首饰呢?房子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别急,房子的钥匙和房产证,都在银行保险柜里,你去了?就能拿到。首饰其实不多?,你妈妈不喜欢这些,我本来想留着当个念想……” 沈娇宁低着头,没说话。 沈鸿煊叹了?口气:“也给你拿走。” 首饰盒子也在那一层抽屉里,是?个雕了?精美图案的大?木盒子,他拿出来说:“我一直跟你说,你妈妈的东西?谁也拿不走,你非不信。我都好好的锁着,书房也不让人进来,谁能动一下呢?那天你姜阿姨的项链就是?她自己买的,你怎么会误会成是?你妈妈的?还气成那样?” “你说我是?怎么误会的,当然是?她们母女俩自己跟我说的。”沈娇宁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怎么会?”沈鸿煊蹙起了?眉。 当时宁宁跑去下乡,是?他从部队回来才知道。 姜玉玲告诉他,因为她买了?一条项链,宁宁误会项链是?以前童梅留下的东西?,一声不吭直接下乡去了?,谁也没告诉,还是?隔了?几天,他们才知道人已?经去乡下了?。 沈鸿煊看过?,那条项链和童梅的哪一条项链都不像,其实宁宁也根本没见过?童梅的首饰,当时就觉得?她太?不懂事了?,简直是?胡闹。 虽然如此,他心里到底怕孩子去乡下吃苦,毕竟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脾气又不好,立刻就去知青办询问她被?分到哪个地方去了?。 知青下乡去什么地方要保密,尤其是?沈娇宁下乡前,特意跟知青办的人说,她自愿下乡,因为想要去乡下真正地锻炼自己,让他们不要把自己去的地方告诉任何人,知青办那个干事不认识他,一开始就真没说。 他用点权势,当然能打听出来,但那时姜玉玲和沈依依说,其实宁宁这个性子,去乡下磨一磨也好,顾首长家的儿子跟宁宁很般配,但这个性子恐怕人家家里也受不了?。 顾之晏是?他一直看好的女婿人选,他便?忍住了?。 忍了?半年,实在思念女儿,自己托人去问宁宁下乡的地点,太?远了?,竟然在南方,火车过?去一来一回要快一周。他部队这边走不开,直到听顾开济说起,之晏马上要调到绵安进行特训,这才托顾之晏去看看她。 顾之晏不认识人,那回过?来拿宁宁的照片,可哪里有她的照片,只有一张她小时候的黑白照。 他把那张照片给人时老?脸都快挂不住了?,心里又觉得?这孩子确实不懂事,每年喊她拍照片,总是?不肯,脾气又那么躁,一直舍不得?把她扔部队里训练,希望她在乡下真能把性子磨好了?…… 沈娇宁看着他的表情,轻笑:“什么怎么会?她们肯定是?说我自己胡搅蛮缠、胡思乱想?你知道她们是?怎么说的吗?姜玉玲说你把项链给她了?,觉得?她戴起来比我母亲戴着好看,可是?她心里忐忑得?很,收着觉得?烫手。” “沈依依就在旁边说,我母亲的东西?就应该是?我的,让她妈别戴着了?,赶紧摘下来还给我。姜玉玲就真摘下来了?,还要给我戴上。”沈娇宁摩挲这小木盒,压抑着怒气,“你说我听了?怎么想?我除了?感到恶心不想再回来还能有什么想法?” “宁宁……” “没事了?,既然东西?都给我了?,我就走了?。”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件,她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再说,刚刚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怒气和怨恨,她差点压抑不住。 下乡的时候,原主不知道这是?误会,被?这一家人恶心得?吐了?一路。从京市到绵安的火车上,她一边哭一边吐,比那些被?迫下乡的人哭得?还惨。 要不是?在 原生家庭没有得?到任何关?爱,以她的眼光,怎么会看上那么寒酸的赵嘉石?那个时候他可还不是?首富。 沈娇宁想到这一系列悲剧,拿着木盒的手指紧得?发白。 “宁宁,我真的没想到是?这样。”沈鸿煊被?她愤怒的眼神惊到,眼眶有些湿了?,“当时娶姜玉玲就是?为了?有个人能照顾你,选择她是?因为,她是?你妈妈的朋友,比别的女人信得?过?,我也很多?次跟你说过?,我心里只有你妈妈一个人,她也是?知道的……” “够了?!”沈娇宁压抑不住地大?喊一声,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跟他对视,“沈聪出生之前,我是?相信过?你的。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沈鸿煊哑口无?言。 沈娇宁直起身,准备走,又突然停下,说:“我问你,要是?那时候我真正秀水村没了?,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办?” 沈鸿煊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愣住了?。 去年他误会过?宁宁没了?,那个时候完全沉浸在悲伤里,根本顾不上这些,后来人没事,当然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观念里,宁宁还那么小,当然会一直活着,比他活得?久。 沈娇宁略带嘲讽地开口:“你没想过?啊?那肯定是?走遗产继承了?,你也没别的亲人了?,姜玉玲先分走一半,然后他们三个人再平分,是?这样?” 她笑了?笑:“当然我拿着财产也不能百分百地保险,要是?我出什么意外,那又回到你手上,然后再按刚才的流程分一遍。” 沈娇宁说着拿过?桌上的纸笔,刷刷刷地写了?一页字,还拿过?他桌上用来盖章的印泥,摁了?个指印,然后把纸甩在沈鸿煊脸上:“我就算死了?,他们也休想拿到任何东西?。” 她说完,腰背笔直地捧着两个木盒子,微抬着下巴大?步走了?出去。 沈鸿煊颤着手,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份遗嘱。 如果她死了?,她的所有财产归国家所有…… *** 沈娇宁走出沈家,想到自己把遗嘱甩他脸上的样子,又想象了?一下他看到遗嘱时的表情,畅快地抬头,望着京市湛蓝的天空。 六月,刚入夏,京市的阳光如此明媚,刺得?她清亮的眼睛里滚落下两行泪珠。 沈娇宁一把抹掉,小声道:“帮你要回东西?了?,以后谁也抢不走,应该要开心的。事业也很顺利,以后就安心跳舞。” 她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想说给经历了?那一切的原主听,总之心里很想说一说,就说了?。 沈娇宁去了?一趟银行,打开那个据说锁着很多?财富的保险柜,确认了?房子的钥匙和房产证等手续都在,此外还有满满一匣子的金条和银元。 她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大?致清点了?一下数量就原样放回去了?,又看了?看首饰盒,首饰确实不多?,总共才两套,一套是?黄金的,一套是?翡翠的,都是?项链耳环手镯戒指齐全的。 姜玉玲那条项链,确实跟这里的毫无?相似之处。根本比不上这里的精巧贵重,一比较,差别大?得?像真品和赝品。 沈娇宁把首饰盒也锁进了?保险柜里,顺便?改了?个密码。 这些东西?不到紧要关?头,她不准备动。 她其实并不看重这些,够用就好,跳舞比数钱有意思多?了?。 66、《女儿》27 沈娇宁收拾好心?情,回了?绵安。 她原本还想着去拜访一下?金先生夫妇,不过时间不太够了?,只好先回去,等下?次有?机会再过去拜访。 回去的路上还是看书,她慢慢体会到在火车上平心?静气读书的趣味了?,偶尔抬头,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山石林立,间或能看到乡野间的小房子,偶尔也有?蓊蓊郁郁的一排排大树。 她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到这里都快一年了?。而现在她看着这些带着七十年代气息的风景事物?,几乎能够想象到这些东西是如何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飞速发展变化。 已经是1973年,时代的列车正越来越靠近突然?井喷式繁荣的年代。 她摩挲着那张被她当做书签的纸条,默默想,有?些事情,要在时代和人心?浮躁起?来之前,抓紧时间做好。 比如向一些芭蕾界的前辈学习舞蹈技术。 在部队文工团可以有?机会接触到这个领域的顶级人物?,前世她曾经特别遗憾,这个年代国内独创了?一些芭蕾舞动作,是西方芭蕾没有?的,可惜没能流传下?去,等新世纪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跳了?。他们?曾根据前辈们?留下?的影像资料学习,试图复现,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做到。 国内芭蕾舞者的艺术寿命一直远低于国际平均,而这个年代的舞者尤甚。在经历了?大动荡之后?,各个艺术领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人才青黄不接、技术失传等情况。 所以她才会在会议上直接提出,希望早点让知青返城。能早一点是一点。其他领导们?的想法?无从揣测,不过她觉得?汪英毅部长是赞同?这一点的。 到了?绵安,沈娇宁一进文工团,先被喊去了?主席办公室。 主席见到她很热情,让她坐下?,还给她泡了?杯茶:“这次去京市怎么样啊?有?没有?见到大领导?” “没有?,是汪英毅部长主持的会议。” 主席又跟她聊了?聊跟会议相?关的事情,沈娇宁挑能说的说了?,等他问自己有?没有?发言,都说了?什么的时候,她就说:“就是按之前团里开会的内容说了?一些,我是最?后?一个发言的,肯定比不上前面的老艺术家们?嘛。” “那倒是……那你提了?《烈火英雄》和《女儿》没有??部长有?没有?什么表示啊?有?没有?可能让我们?去京市演出、再推广到全国啊?” “这个……我忘记提了?……”她不是故意的,就是真?忘记了?还有?《烈火英雄》这回事,“但是舞蹈方面,他们?还是比较重视芭蕾,京市在排两部新的芭蕾舞剧,未来推广到全国更可能推那两部吧,性质和《红》《白》差不多?。我觉得?,咱们?团接下?来也可以试着调整一下?方向,多?培养一些芭蕾演员。” “不是,那咱们?团的舞剧呢?就没提?你都去开会了?,总该是看好我们?的舞剧的吧?” “《女儿》的话,部长说等电影出来看看情况,毕竟现在那边谁也没看过,口说无凭,再吹也没用。” 其实她觉得?,目前舞蹈界只有?京市和沪市还有?些创造力,这两个地方的互相?竞争也很大,没怎么把其他地方的文工团放在眼里,其他地方要跟他们?竞争很困难。 这次定下?来要排的两部舞剧,就都是京市那边主导的。 主席叹了?口气:“唉,那就只能先等电影上映了?,希望反响能好一些。” 沈娇宁想了?想,给他提了?个建议:“要不等电影上映,您号召一下?,让咱们?团里的人都写一写观影感受、赞美信之类的,我们?自己投到报社去,要是刊登得?多?,那反响不就起?来了?吗?” 主席被她的想法?震惊了?一下?,随即觉得?这个办法?确实简单又有?用:“有?道理,不愧是能去参加文艺工作大会的人,脑子真?好使!我这就开始想具体方案。” 沈娇宁点点头,走出办公室。这主席是个实干派,已经开始埋头写方案了?。 她回到排练室,现在正是大家练功的时候,一进去,发现里面多?了?一个男生,两个女生,正在做把杆训练。 沈娇宁心?道,颜老师前段时间忙着找芭蕾演员,看到是找到了?。 大家正在认真?排练,贺平惠他们?看到沈娇宁回来了?,心?里迫不及待地想问问她这次去京市怎么样,但是排练室里多?了?三个人,还不熟,颜老师又很严肃地盯着大家训练,完全没有?要让他们?休息的样子,只好痛苦地把满肚子话咽了?下?去。 沈娇宁换了?衣服出来,走到把杆前,跟大家一起?做基训。 她只是随意地走过来,穿着和大家一样的练功服,但亭亭玉立,姿态优雅,不经意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做把杆练习的八个人都忍不住分心?盯着她看,尤其是新来的三个,大家都是跳芭蕾的,怎么会有?人就这么好看! 三人之前没见过沈娇宁,看她的时间就久了?一些,等反应过来,就一直在担心?颜老师要骂他们?,这两天他们?已经完全见识了?这位老师的严厉。 但想象中的批评迟迟未来,有?一个胆子大一点,偷偷瞄了?一眼颜老师,原来颜老师也在看师姐呢!看得?比他们?还入迷! 看来没有?人能躲过这位师姐的美貌。这是新成员对沈娇宁的第一印象。 直到休息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位师姐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娇宁,从他们?到文工团开始就不断有?人跟他们?提起?的人物?,据说以一己之力,带领原来芭蕾组区区个位数的成员,排出了?一部能拍成电影的舞剧! 所有?人都只跟他们?说,这位师姐有?多?么厉害,她自己找妇联拉赞助、上坝村勇救女婴的事迹都被拿出来说了?,就是没人告诉他们?,原来她还这么好看! 因为在大家看来,在她的实力与人格魅力面前,容貌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这充其量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优点而已。 …… 沈娇宁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三名新成员是颜嘉明去沪市招来的。 他私下?告诉沈娇宁:“等你去了?部队,团里肯定还要继续演出《女儿》,但是可能再也没有?人能一个人跳完全场了?。本来是想安排刘思美替你的部分,这几天她试了?,太吃力了?,以后?会改成至少由两名演员表演。” 沈娇宁点点头:“那个男生是?” “要么替我,跳不下?来就跟葛光亮换。” 她听懂了?,拨了?拨耳边的碎发:“你还是不打算继续跳舞呀?” 颜嘉明沉默良久,终于有?些落寞地开口:“已经过了?那个时间了?。有?些事情,一旦过了?那个点,再怎么绕回去也不是原点。但是,我确实很感激你,这半年来,跟大 家一起?排练、演出,感觉心?里没有?什么遗憾了?,以后?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一个指导老师。” “人只要自己没有?遗憾就好。当指导老师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芭蕾发展离不开好老师,要不是你把我从双彩县带过来,我也不会有?今天的发展。” 颜嘉明笑着摇摇头:“我可能一直对你有?点误会,你不知道吗,那个时候就算我觉得?你不行,你还是能进我们?团。” “啊?”沈娇宁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我们?去双彩县看演出之前,沈首长就已经跟蒋秘书打过招呼,让我们?一定要选你。我那时候很不高兴,所以对你也有?一些偏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语气不太好,请你原谅。” 后?来他才发现,她不是一个喜欢走关系的人,而且对自己特别有?信心?,根本不可能去托关系。 沈娇宁听他提起?沈首长,愣了?愣。 那时候沈鸿煊去双彩县文工团,她确实说了?一句要先来市里,没想到他还给自己打招呼了?。幸好她考部队的事情沈鸿煊不知道,否则又徒惹误会。 不过,颜嘉明果然?从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颜嘉明谈话时,就被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笑道:“原来你不是对所有?芭蕾演员都是那种语气啊?你就是故意把我的问题说得?很快,还说法?语,想给我下?马威?” 颜嘉明有?点窘迫地“嗯”了?一声。现在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怎么会这么幼稚。 “早知道我就当什么都听不懂,让你开心?一下?好了?。”沈娇宁说,“毕竟我一向都很尊敬老师。” …… 和颜嘉明聊完,她回到宿舍,找了?纸笔出来。 金先生的音乐着实为他们?的舞剧增色不少,她其实从过年演出开始,就一直惦记着要给他们?写一封感谢信,可惜一直没空。等电影拍摄完,她又记起?这件事,但那时候收到了?去京市的通知,便想着去他们?学校拜访。 结果这么一拖,到现在感谢信没写,拜访也没去成。 虽然?金先生夫妇的要价是高了?些,但艺术水准高,她觉得?可以保持一下?联系,万一以后?还要做舞剧,可以继续合作。 她写完感谢信,写作的灵感上来了?,顺便把《女儿》影评、观后?感、排练与拍摄经历都提前写了?一份出来,后?几样东西自己留着,先把感谢信寄去金先生的学校。 于此同?时,文工团主席在沈娇宁的启发下?,执行力很强地举办了?一个征文比赛,让大家写电影《女儿》的观后?感,分设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若干,获奖的人每个人都有?奖金,到时候还可以寄去报社发表,署他们?自己的名字。 他跟沈娇宁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现在电影还没有?上映,但是他们?自己团的舞剧,全程参与了?拍摄,每个细节都清楚,完全可以提前写出来,等电影一上映就寄过去,省得?耽误时间。 w ,请牢记:, 67、《女儿》28 征文比赛在文工团引起了很大反响,因为,在文工团经费紧张到连工资都想克扣的情况下,这个比赛居然有奖金! 金钱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放在哪个时代都适用,更何况大家确实对这部舞剧有很多感想,早写晚写都是写,一时间,大家除了排练时间,几?乎人手拿着纸笔,一脸沉思,绞尽脑汁地想写出一篇好文章来。 沈娇宁在训练之余,也?继续写影评。 她之前是从主演和舞剧编导的角度写的,现在准备从普通观影者角度,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写,也?不?交给团里,到时候她自己用假名投到报刊。 文工团的征文活动,热热闹闹地开展了整整一个半月,夏天他们的演出少,中午休息和晚功结束后都能写,最后收到了上百篇的影评,团里的老师们一篇篇看?过去,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到八月初,选出了一到三等奖各一名,优秀奖十?名。 沈娇宁那篇从舞剧和电影参与人角度写的文章,获得了一等奖,刘思美拿了一个三等奖,芭蕾组得奖的还有贺平惠,是优秀奖。 颁奖典礼照常是在小礼堂举行,主席给他们每个人颁发了奖状和奖金。 大家充满期待地上去领奖,结果发到手的是,一等奖一块钱,二等奖五毛,三等奖三毛,优秀奖则只有一毛…… 大家领完奖下来,贺平惠瞪着眼睛,把一毛钱的硬币举到眼前:“就这?就这?” 刘思美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领到了三毛,主席给她时还数了数。 沈娇宁拿着一块钱,安慰道:“我?这能买不?少糖,买回来给大家一起分。” 贺平惠和刘思美干脆把自己的奖金也?交给了她,让她帮忙一起买糖。 台上主席还在讲话:“没有得奖的人也不?要气馁,我?们发现优秀的影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只能从中选取了几?篇评奖,其他人可以自己去投报刊发表,一旦刊登,团里全部按优秀奖的规模给予奖励。” 意思是,要是发表了,团里可以给你一毛钱的奖励…… 不?过虽然奖励少得还不?如没有,依然有很多没有得奖的人准备到时候自己去投报刊,写都写完了,万一能被发表出来,那多光荣啊,等回去又可以跟家里亲戚好好吹嘘一番。 文工团热情似火搞影评的时候,并不知道八一厂接到了上面的通知,要求他们尽快上映《女儿》,据说京市那边的领导都关注着这部影片。 八一厂内几?乎一切工作都给制作《女儿》让位,加班加点地洗片子、剪辑,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终于提前制作完成,赶在八月初就把样片寄去了京市。 审核通过后,全国各个省份都向八一厂买了一份拷贝,到八月中,就在各省会正式上映了。 绵安市文工团得到影片上映的消息,他们虽然还看?不?到,但是可以先把影评寄出去了。 主席听了沈娇宁的意见,没有把所有影评都寄去同一个报刊,各个省的报刊都寄了一些?,沈娇宁那份寄去了京市。他让其他准备自己投稿的人也别一溜烟都往省会寄,都分散开,最好达到遍地开花的效果。 沈娇宁自己也?去邮局,把另外几?份影评,每份都用不同的名字寄了出去。 她想到自己两个月多前给金先生寄的感谢信,一直没有回信,不?过本来就是表达感谢,回不?回都正常。 她其实很想第一时间看看?《女儿》在荧幕上是什么效果,但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在绵安上映,可能还不?如等她进部队了,直接在省会看?来得快。 沈娇宁还没等到绵安上映电影,就先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女儿》影评。 最先看?到的是省会日报,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部电影,配了她的巨幅电影海报。这篇报道不?是文工团寄过去的那一些?,而是报社的专业记者写的,整整占据了一整个版面。 过了几?天,又陆陆续续看?到好些?报纸上刊登了关于这部电影的报道,有些?是他们寄过去的,有些?是新闻记者写的,还有电影专家的评论…… 一时间,哪怕这部电影根本还没来得及进?入各个小城市,但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部电影了,都等着它能到自己的城市上映。沈娇宁的名字和长相,已经随着一张张报纸,进?入千万人家。 她自己写的那一篇心得也?发表了,竟然是在全国日报的副刊。全国日报,那可是每天报道国家大事的报纸! 先是日报主编写的一篇评论,说领导们观看?了这部电影,非常满意,鼓励大众创造出更多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肯定了妇女们对社会的杰出贡献……最后在下面附上了沈娇宁那篇创作心得,还有她的一张小照片,底下配的字是:青年舞蹈艺术家沈娇宁。 当天的全国日报在绵安遭到疯抢,主要是文工团的人抢,他们每个人买了好几份保存。这是京市领导们的肯定!和一般记者、电影人的夸奖都不一样,连领导都肯定他们了! 沈娇宁也?抢了五份,里面有不?少篇幅是夸她的,她当然得保存下来。 其他各大报刊她也都买了三份,不?知道是电影真的好,还是文工团投的那么多影评起到了带头作用,关于《女儿》的报道实在太多了,她买这些?都花了不?少钱。 不?过她一点都不心疼,分成三份,一份是自己留下做纪念的,另外两份打成了两个又大又重的包裹,寄去京市,一份寄给沈依依,一份寄给姜玉玲,给她们俩各送一份大礼。 这是她从得知姜玉玲试图从中作梗就开始考虑,在京市回来的火车上做下的决定。 她一回来就跟主席建议让大家写影评,确实有宣传电影的想法,也?带着一些?私心。 沈依依母女这些?年对她做了这么多恶心人的事,还想阻拦她的舞剧拍成电影,那她就偏要让她们俩看?看?自己的成就。 电影不?但拍出来了,还拍得这么好,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表扬,连京市领导们都表示褒奖! 这两个包裹太重了,连邮费都不便宜,沈娇宁痛快地掏了钱,看?着邮局工作人员收下的两个大包裹,她真是高兴!简直能够想象沈依依和姜玉玲脸色的那种高?兴! 沈娇宁快乐地哼着小曲儿,连跳带转圈地从邮局回到文公团,被喜上眉梢的吕副主席拦下来了:“快去主席办公室,快,好事儿。” 她赶紧应了,跑去主席办公室。 “汪部长找你。” 沈娇宁接过电话:“汪部长好。” “沈同志,我?们看了电影,觉得你们的舞蹈技术和思想立意都非常突出,目前在社会上的反响也?很好,现在我这里正在扩增样板戏范围,想把你的舞剧也加进?去,问问你的意见。” 沈娇宁呆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这部舞剧竟然有机会被列进?样板戏名单。 这么一来,好处无疑很多,最近的一点就是,《女儿》极有可能和《沂蒙颂》、《草原儿女》作为同一批芭蕾舞剧,在全国各个层级的文工团被学习、排练和演出,真正达到推广到全国,电影也?能安排更多的场次。 可是她有些?答应不?下去。 她不能否认这个年代的样板戏都是非常法。 主席看?她一直没有说话,急了,打算抢过电话筒自己替她答应了,反正他才是文工团主席,有这个权力。 沈娇宁拦住他,抓紧了话筒,说:“汪部长,我?不?能同意这件事。” “哦?” “因为,艺术有经典,但艺术没有样板。”她说得认真,眼神里闪着坚定和执着的光芒,“每一个艺术作品都应该是人民智慧的结晶,是人民杰出创造力的体现。我?们可以用奖项、用历史来评价一件艺术作品,但不?能用‘样板’把它奉在神坛上。” 她说:“神坛上的艺术终有一天会腐朽落伍,只有人民的艺术是永恒的。” 她不就是为了挣脱《红》《白》两出的桎梏才自己创作舞剧的吗?如果《女儿》也?被列为样板戏,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最多被一时追捧,也?许历史课本里会写上这么一个名字,可是不会再有人愿意去看,偶尔有感兴趣的看?了,还会被旁边的人嘲笑古板。 那么《女儿》,这部舞剧,它就死了,作为一个艺术作品没有观众,就失去了它的生命力和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不?同意《女儿》被列为样板戏,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舞蹈演员,初心也?只是排一出或许对普通人有用的舞蹈。” 汪英毅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过来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目前我?没有办法停止样板戏的模式……我只能告诉你,现在样板戏准备从原来的八部,逐渐扩增到二十?几?部,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尊重你的意见,把《女儿》划掉。” 因为这部舞剧是今年来几乎算得上最好的一部,在预选时,他第一个就写上了这部舞剧的名字,名单快定了,才想起还没有跟编舞者说过。 “嗯,谢谢汪部长。” 汪英毅点点头,放下话筒。 看?着被划去的剧名,“艺术有经典,但艺术没有样板”这句话在他心中久久震荡。 他对着业已列好的名单,一时间觉得索然无味。 就像已经看?了二十?遍《白毛女》,结果一演出还是这一部时的无趣。 办公室里,主席瞪着沈娇宁,气得差点厥过去。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居然敢拒绝了!她肯定是仗着自己就要去部队了,才敢这么做! “你档案还在我这里……” 主席话还没说完,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竟然还是汪英毅。 他连忙想自己跟对方说把《女儿》列进?样板戏里,不?过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只说了一句:“绵安市文工团过去一年的表现很好,经费开支大也?情有可原,我?会让曾组长额外给你们拨一笔经费,希望你们可以创作出更多作品。” 主席听着对方挂了电话传来的忙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团终于可以摆脱拮据的状态了,终于可以正常给大家发工资,颁奖不?用再发一毛钱了! 压在他心里的贫困巨石忽然消除,抵消了刚刚的大部分情绪,他对沈娇宁摆摆手:“算了,你自己搞出来的舞剧,你自己做决定吧,别后悔就行。” 文工团有经费了,以后还能排其他新舞剧,《女儿》不?进?样板戏也没那么生气了。 w ,请牢记:, 68、《女儿》29 沈娇宁拒绝了汪英毅的提议,心里?并不轻松,快要离开办公室,主席随口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这么?决定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主席。 “舞剧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没错,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都不列入,就别让其他人知道了。”主席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答应得心不在焉,强调道,“这是命令!” 沈娇宁胡乱点点头,出去了。 她还在想样板戏。 这个名词在后来,其实是带有一些贬义色彩的,因为它意味着文学艺术在数十年间的停滞、甚至倒退。 她曾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样板戏”这个词令人感到不解,究其本意,样板是某地对某种板状模具的称呼。 就算样板戏再好,可整整十年,泱泱大国,戏剧和舞剧相加,总共只有二十几部剧目,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一件光彩的事。 开放以后,人们用批判的语气来评价这一段历史,批判只允许上演样板戏的做法,以至于连带这些作品也一起受到了批判,作品中宝贵的艺术价值反而被人忽略。 她可以良好地接受跳样板戏,是因为她不关心其他因素,只看作品的艺术性。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不希望用这种名头来评价任何一部作品。 她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点,只能替自己的舞剧拒绝冠上这个带着历史特色的称呼。 因为她所?求的,不是这部舞剧热闹一年、两年,而希望它?像真正的经典一样,到五十年后还有人去看电影,还有舞团不断复排、上演。 从堕女胎,到长姐幼弟式家庭,重男轻女一直都存在。她想真正改变这种思想,让这个世界在二十年后,不会再有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女孩子?。 …… 汪英毅挂完电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沈娇宁说的每一句话,正好也是他的想法。他其实从最开始,就反对把人才送到乡下接受再教育,让舞蹈演员劳作之余可以训练,也是他提出来的。 可是结果并不理想,他派人调查了一下,下乡后坚持训练的演员,几近于无。 他对着名单,心想,这初衷是要把优秀的剧目选出来,可现在最优秀的那个都没有列进入,这如何能服众? 他思前想后,去找了大领导,说了事情?经过。 大领导听完,很久没有说话。 汪英毅以为他要动怒,赶紧替沈娇宁解释:“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思想上不太成熟也情?有可原……” 大领导摆摆手:“我是想起年轻的时候了,那时候大家都是这样敢想敢做,热情澎湃。这个小同?志很不错,有舞蹈技术,也有思想,重要的是还年轻,你好好培养培养,以后会是文艺界的中流砥柱。” 其实早在电影正式上映之前,他们因为对这位女同志好奇,提前看了样片。当时大领导就非常欣赏。 汪英毅放心了:“我本来想把她调来京市,跟舞团一起排那两部新舞剧,不过她考上部队文工团了,马上要去部队。我想既然她自己有这份进取心,让她去历练历练也好。” “嗯,部队出来是更好些。” “那您看,这次扩增样板戏……” “你再问问她的想法,跟她好好聊一聊,她是不是对样板戏有什么?误解?如果不这么?做,如何保证大家看到的都是优秀剧目?” 汪英毅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一喜,这,这是松口了啊! 虽然没有说直接停止样板戏,可是都让他去问其他人的观点了,听了不同?观点,也许就会有转机呢! “好,我再去找她好好聊聊,看看年轻同?志们的想法。” 汪英毅心里?觉得,沈娇宁肯定能提出好意见。明明她还小,艺术上资历也浅,但他就是打心底里?觉得信任。 他很想再跟沈娇宁见面聊聊,但她在南方,实?在太远了,扩增样板戏的事情?还等着他定下来,只好打电话。 电话过去的时候,沈娇宁正在排练室里,面色有些凝重地排练。 电影上映,又广受好评,文工团里人人开心,她这个编创者兼主演前几天还跟大家一起快快乐乐收集报纸呢,突然心事重重的,大家都感到费解。 就在这时,主席亲自过来喊她了。 大家看着她被主席急急忙忙地拉出去,纷纷猜测是什么?事。 沈娇宁接起汪英毅的电话,听他说着,主席站在旁边,看到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然后听到她说:“其实本质上不是叫什么?名称的问题,而是模式,现在的模式是有限的,再阔增能扩增到多少?增加几部就只有几部。” 她听着对面说了什么?,想了想,道:“如果是为了引导大家看好的作品,完全可以设立一个国家级的奖项,对演员、编剧、导演、作品本身等分别进行?评奖,真正鼓励更多人创作……” …… 沈娇宁跟汪英毅深入地聊了聊,说完之后,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惊喜:“主席,他说会跟大领导报告,很可能真的会办这个奖!” 主席:“就算办了,你干嘛这么?高兴?” “那《女儿》就能入选呀!国家级的奖,要是在第一届就能拿奖,哪本舞蹈史都要把它?写进去啊!” 主席带了点笑意:“行?了行?了,还舞蹈史,现在书都被烧得差不多?了,哪还有人写书。算是个期盼吧,没个准信儿,等真办下来指不定要多?久呢。你也别期望过高,省得到时候失望,过几天高高兴兴到部队去吧。” “谢谢主席,不过我觉得还是挺乐观的,他是主管文艺的,设个奖不算很难,要办总能办下来。” 有了这个盼头,沈娇宁心里?那团乌云终于散了。 样板戏会成为被历史淘汰的产物,可奖项不会啊。 什么?级别的奖就代表什么?级别的荣誉,奖状奖杯奖牌永远都在那里。 奖项还能一届一届地一直办下去,只要还在办,前面获奖的作品就不可能被人忘记,它?会一直被人拿出来观看、学习,激励后人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现在已经有好几年停办各类奖项了,要是能重新开始,对文艺界来说,无异于是一场甘霖。 她期待着消息,留在绵安市文工团的日子已经开始倒计时。 此时,京市的姜玉玲和沈依依分别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 沈依依在北方的部队文工团,包裹还是小战士给她带过去的,不少人看到了,都很羡慕地说:“依依,你家里可真宠你啊,家就在京市,还时不时给你寄东西。” 她笑了笑,也以为这是她妈给她寄来的零食、衣服之类, 就是不知怎么的,今天这包裹特别沉,可能寄了不少好东西吧。她觉得还是要跟她妈说一说,以后别寄那么多?东西了,她拿回宿舍都吃力。 因为这么?想着,也就没看寄件人和寄件地址,喜滋滋地打开了包裹,愣了。 里?面全是些报纸刊物,没有一点吃的,更没有衣服。 沈依依惊愕地看了看那些报纸,一瞬间血压上升,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居然全是《女儿》的影评! 这部电影京市也上映了,团里好多人跑去看,连指导老师看完之后都鼓励他们可以去看一看,学习学习。 那些平时奉承她的人,最近都没什么?心思跟自己说话了,全聚在一起讨论电影,还当着她的面说那个叫沈娇宁的舞蹈演员跳得特别好,一人跳了三个角色,基本功比起他们部队的人都不差。 她气坏了,没忍住说了一句,电影都是剪辑的,又不像现场那样真正考验舞者的能力,大家突然就冷场了,看她的目光还有点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大家知道她是首长家里?的女儿,过了几天就如常地跟她说话。 沈依依看到大家的态度,心里?更生气了,她不愿意相信沈娇宁会突然这么?厉害,她练功根本不勤奋,还怕吃苦,更别说跑去跳什么?芭蕾。 芭蕾练起来可比古典舞痛苦多了,她见过团里芭蕾女演员的脚,都是畸形的。 可是电影都已经上映了,她只能奉行?不看不理原则,屏蔽一切跟《女儿》有关的信息,没想到居然有人把这些东西寄到她这里?来! 这些报纸上几乎全部贴了沈娇宁的巨幅照片,她想看不到都难。虽然是黑白的,但那个样子就是沈娇宁,跟前世一样风风光光的,像被万众追捧的小公主。 沈依依闭了闭眼,咽下喉咙里?的那股腥甜。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不会的,这不可能! 她发现自己重生到六岁这一年开始,就给沈娇宁洗脑,现在的沈娇宁,应该是自高自大实?则愚蠢,人生也根本没有那么顺,进部队文工团的机会也成了自己的,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拍电影,这是连上一世的沈娇宁都没有过的,她怎么就能拍上电影了?! 沈依依心里?嫉妒得发狂,想到妈妈告诉她联系上了一位八一厂的导演,对方答应要搅黄这部电影,结果就是这样? 她又酸又气,几乎失去神志,直接冲过去给她妈打电话。 才被接起来,都不等对面说话,大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能搅黄?这就是你说的我可以放心?啊?全是她的报道,一大包!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心里?觉得她才是你女儿啊!” “依依,你怎么了?妈妈怎么可能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我只有你一个女儿啊!” 沈依依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对着电话狂喊了一通:“啊啊啊啊啊!我看到那些都要疯了!!!” 她是在一位老师的办公室里?打电话,那位老师不在,她才敢这么?放肆。 但她没想到,就在她怒吼的时候,老师正好回来,看到平时温柔文静的沈依依忽然这个样子,被吓了一跳,心里?还有种隐隐的怪异感。 w ,请牢记:, 69、《女儿》30 沈依依听到有人进来,倒是冷静了?些,对电话那边说:“我过来天过去,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跟努力对老师微笑了?下,走出办公室。 老师看到刚刚还大发脾气的人,变脸居然这么快,对这个明明才二?十来岁的姑娘忽然感到有点害怕,脊背汗毛都立了起来。 看来这个女孩子,完全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单纯。 沈依依虽然被老师撞见自己失态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没想到老师会因为这件事,对她的评价几乎天翻地覆。 她回到宿舍后,发现那一包影评的最底下放了?张纸条,上面画了?个欠揍的笑脸。 沈依依没忍住,把?桌子的东西全扔到了地上。 …… 姜玉玲在家稀里糊涂地接了沈依依的电话,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有?点担心,又觉得她太?惊?乍了。 幸好鸿煊现在不在家,他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直心情不好,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部队,偶尔回来脸色也很吓人。 要是被他听到依依那么大喊大叫的,保不准会生气。 姜玉玲刚刚从警卫员手里拿回来一个很大很沉的包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寄过来的,就被沈依依的电话打断了,挂了电话出来,才又想起要拆包裹。 因为沈鸿煊的身份,时不时会有?人寄东西给他,那些他是从来不允许自己拆看的,但这个包裹可以,警卫员说了,是寄给她的。 姜玉玲很少收到包裹,还这么沉,不知道是谁给自己送东西了。女人收到礼物总是很开?心的,况且沈鸿煊从来不给她送东西,最多给钱,因此姜玉玲拆包裹的时候,连沈依依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带来的不快都消散了很多。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沈娇宁的大幅照片…… 报纸上印的照片是黑白的,沈娇宁和跟她妈童梅还有?几分相似,加上沈娇宁十岁后没再拍过照片,姜玉玲其实对她的长相并不怎么熟悉,反而童梅的容貌像一直刻在她心里似的,怎么也消除不了。 所以姜玉玲第?反应是童梅诈尸往家里寄遗照给她了,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整个包裹掉在地上,散落出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黑白照。 她眼泪都吓出来了,瘫倒在沙发大口喘息,满脑子都是童梅来跟她索命。 姜玉玲其实不是一个胆子大的女人,以前总跟在童梅身边,像个小跟班。 后来依依她爸每次喝完酒就打她,还是童梅出面,替她把婚离了,摆平了依依父亲,让他不再找自己麻烦。那时候,她觉得童梅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比亲姐妹还好。 后来童梅因为难产离世,她是真的把沈娇宁当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时不时过来照顾,因为这个,还疏忽了依依,导致她从小就觉得自己对她不如对沈娇宁好。 可是这?切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她嫁进沈家的时候,就知道沈鸿煊根本不喜欢她,只是为了让她方便照顾沈娇宁,她是愿意的,孤儿寡母太难了,她不像童梅那样强势,演话剧也常被排挤,只能演个龙套,进了沈家,至少她们母女以后的生活就有?了保障。 那时候她是真心想着,就算为了童梅的恩情,她也要好好照顾沈娇宁,当然也只有这样,沈首长才会?直养着她们母女。 可是真的等?她嫁进来,这?切就变了。 那时候依依才六岁,六岁的孩子就对她说,妈妈,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为什么总把自己搞得像沈娇宁的保姆?样? 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她惊得摔了手里给沈娇宁泡的奶粉,赶紧拦住依依不让她说,怕被沈首长听到了,她们母亲会被扫地出门。 但这句话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后来依依又时不时地说?些这样的话,慢慢地,她觉得依依说得对,现在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这里的东西本来就该有她的份,为什么要?直等着沈鸿煊像给保姆发工资?样给她一点生活费呢? 她的野心慢慢地越来越大,直到有?天,依依跟她说,妈妈,你?给我生个小弟弟吧,有?了小弟弟,东西都是弟弟的,也就全是你的,你?就真的是女主人了,再也不用给沈娇宁当保姆哄着她了! 姜玉玲想到这里,本来是个日头正好的晴天,忽然响起一道惊雷,她的心跟着颤了颤。 她看着外面霎时间暗下来的天色,哆嗦了?下。这些年,她偶尔也有?些愧疚,可是,她实在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 窗外划过?道闪电,照亮了地上散落的照片,又归于黑暗。 她吓得痛哭流涕:“童梅,我错了,求求你?绕过我吧,我还不想死……” 沈娇宁预料到沈依依母女会被那些影评气到,但她不知道实际引起的效果远超她的想象。 就在她要去省会的前??天,再次接到了汪英毅的电话。 他已经年近六十,平时说话斯条慢理,可这回却是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激动:“沈同志,这个消息,我要第一个告诉你?!大领导同意设立文艺奖项了!马上就要开?会确定这个奖项的名字,我身边几个人想了?些,春风桃李什么都有,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娇宁道:“那我也想一个,繁花杯,希望文艺界百花齐放!” “好,到时候确定了告诉你?。对了,你?快去部队了吧?” “嗯,明天就要出发了。” “可惜你?在南方的部队,北方部队的文工团主任来找我,说想在他们团里排你?这部舞剧,领导的意思是,鼓励文工团之间的交流,你?那边有?没有人能教这部舞剧的?” 沈娇宁心里暗道,北方文工团的主任真有?眼光。 特别是想到沈依依就在那里,到时候?排起来,沈依依不得气傻了:“要过去几天?我问问部队让不让请假,我就能教。”过去教?段时间也不耽误什么,她准备自己过去。 “别,部队没那么轻松,你?先好好在那里锻炼……有没有其他人?” 沈娇宁不能亲自过去气沈依依,还有?点遗憾:“这样啊,我们团的芭蕾指导老师可以,我跟他说一声。” “你?还挺遗憾?干脆这样吧,”汪英毅爽朗道,“要是等这个奖办起来,你?们能获奖,我就安排几个主要的文工团都派人到绵安去学习?个月,再让他们回去指导地方上的文工团。你?们这个舞目前反响很好,而且用人精简,很多小文工团凑?凑人也能跳,你?现在就跟团里提前?打声招呼。” 沈娇宁笑:“您这么确定能得奖啊。”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拍了那么多电影,我从来没见过哪部电影有?这么高的讨论度,还是你的舞好啊!” 沈娇宁想到什么,问:“那南方部队文工 团呢?也派人来学吗?” “南方就不用了,到时候我让曾组长安排,你?们省就都安排绵安市文工团演出吧。我要给你?布置一个另外的任务。” “您说。” “到明年这个时候,下?届颁奖前?,你?要做出一部不输《女儿》的新舞剧!这奖好不容易要设立起来了,不能没有?参赛作?品啊!”汪英毅越说越激动,他没想到自己?把年纪了,居然还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没问题。”还有??年呢,时间很宽裕。 沈娇宁挂上电话,先跟旁边的主席说了。 主席刚刚已经听到了?些,又听不全,心里正挠心挠肺着,结果听到这么?个好消息,高兴得呆住了,过了?会儿才拉着她问:“真的啊?大家都要来我们这里学?省里的演出全安排我们?” “是啊,汪部长亲口说的!” 主席心潮澎湃,想走两步平复?下心情,结果越走越激动,最后热泪盈眶:“太好了!我们团算是打出名气了!天哪,从来只有我们去部队文工团学习的份,谁能想到有?天他们来找我们学习!对了,谁教啊?” 沈娇宁知道主席是真高兴坏了:“还能有谁啊,肯定是颜老师啊!” “对对对,小颜,幸好当初你?把他从农村弄回来了,他教学水平好,他教肯定没问题!”他已经开?始考虑给颜嘉明升职称涨工资了,毕竟要教部队文工团的人,职称不够可不行。 “行了主席,我知道您高兴,我先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颜老师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她明天要走,本来大家说要请她吃饭,给她饯行的,但她过来接汪部长电话了,大家都还在排练室等她呢。 “好,你?回去吧。小沈,祝你?去部队?帆风顺,前?程似锦!” w ,请牢记:, 70、《女儿》31 沈娇宁回到排练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最后对颜嘉明说:“颜老师,恭喜你!你的教学能力终于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了。” 大家已经在旁边高兴得互相击掌,恨不?得冲上来抱住她。 天哪,他们文?工团岂不?是要在全国都出名?了!从来没有一个地方文?工团能让部?队文?工团过?去学习的! 颜嘉明倒还淡定,淡淡地笑了笑:“对我们整个文?工团来说,都是好事。走,都去我宿舍,我做饭给你们吃。” 沈娇宁有点意?外,本?来以为是一起去国营饭店吃,她还准备自己?付钱请大家一顿。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颜老师就问?大家了,想不?想尝尝他的手艺,那我们肯定想啊。”焦梦玉说,“思?美已经去买菜了,估计快回来了。” “这样啊,也好,尝尝颜老师的手艺。” 大家先去了颜嘉明的宿舍,里面很整洁,看得出来是经常自己?做饭的,锅碗瓢盆都齐全,挪了挪,把?他的书桌移到中间当餐桌,又各自去拿了自己?的椅子和饭盒下来。 沈娇宁一手椅子一手饭盒地走到四楼楼梯口,正好碰上惠倩:“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颜老师请我们所有人吃饭呢,他那里没这么?多碗,大家自己?拿自己?的。” 惠倩有些羡慕:“亲学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在团里领导的决定下,古典舞的人已经过?来和芭蕾合作排演《女儿》了,充当电影里的群众伴舞,把?芭蕾的技巧替换成古典舞的,颜嘉明最近正在和古典舞新老师讨论具体安排。 现在古典舞的人总说芭蕾舞者是颜嘉明的亲学生,他们最多只能算外门弟子。 “羡慕什么?呀,你现在至少?可以天天看到颜老师,不?是比以前好吗?”李嘉斌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条件。 “确实。我听说你要去部?队了,一年?前把?你从火车站接回来的时候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她幽幽叹气,“这一年?发?生太多事了,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不?可置信。” “虽然发?生那么?多事,可总归是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惠倩点点头,最后道:“我记着你那盒芝麻糖呢!” …… 等沈娇宁搬着东西到颜嘉明宿舍,刘思?美已经回来了,买回来不?少?菜,最重要的是,她还带回来一瓶杨梅烧酒! 酒装在一个玻璃瓶子里,杨梅占了一半的体积,把?整个瓶子都染成酒红色的,大家正稀罕地围着看。 刘思?美也有些得意?:“顺道去了一趟我舅舅家,他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特意?让我带过?来的。” 颜嘉明在阳台上炒菜,大家在旁边帮着清洗、切菜,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娇宁,我舅舅说,你在这里一年?也没去找过?他,还帮咱们市推进了妇联工作和文?艺工作,让我替他谢谢你,这酒你今天必须得喝一点儿。” “哎呦,我不?会喝酒呀,以茶代?酒行不?行。”沈娇宁从来不?碰酒,她酒量极差,吃酒酿圆子羹都能醉。 刘思?美说:“那不?行,你明天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陪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饭,怎么?也得意?思?意?思?。颜老师,你说是?” 颜嘉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刘思?美忽然喊他:“嗯?” 刘思?美看了他一眼,闷闷地洗着手里的蔬菜,突然不?作声了。 …… 饭菜做好,天已经全黑,宿舍的灯昏昏暗暗,把?所有人的脸庞用柔光美化了一遍。 大家都不?常喝酒,杨梅烧酒度数不?低,怕全喝醉,便先吃饭,吃完再少?少?地喝一点,尝个味道,多的让刘思?美带回去。 颜嘉明厨艺确实不?错,虽然用料搭配偏向西式,但大家都一致觉得好吃。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饭,终于打开?了不?少?人期待的烧酒瓶子。 也不?是多爱喝酒,就是平时喝不?到,看着就犯馋。 结果宿舍里还是上演了一场劝酒。沈娇宁想以茶代?酒,刘思?美怎么?也不?肯:“那怎么?行,就是给你践行的,你不?喝我舅舅的心意?不?是白费了吗?” 贺平惠已经没忍住先了喝了一口,在旁边起哄:“好喝好喝,甜的,你尝个筷子尖儿,就抿一点儿,绝对不?后悔。” 刘思?美:“我先给你倒着,咱们干杯,大家都干,特许你只抿一小口。” 沈娇宁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思?美,那杨梅能不?能吃呀?”焦梦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都没吃上杨梅,有点馋。” “当然能。”刘思?美拿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人一个地分过?去。 瓶子里看着有不?少?,但其实杨梅的个头大,一人分一个,最后只多出来一个。 “给娇宁了,平时老请我们吃东西,今天你也不?肯喝酒,就多让你吃一个杨梅。” 沈娇宁碗里又多了个红艳艳的杨梅。 她正在吃第一个,既有杨梅的甜,又有酒的辣,一口咬下去,汁水都是美丽的酒红色,并不?烧喉,反而觉得胃里很熨帖,畅快。 她第一次吃这样的杨梅,忍不?住惬意?地眯了眯眼。 贺平惠见了大笑:“这个妹妹终于感受到酒的美味了,就该让她先吃个杨梅。来来来,大家干杯!” 沈娇宁咽下杨梅,和大家一起举着酒杯站起来。 “祝你到部?队一切顺利!” “祝《女儿》能得奖!” “祝绵安市文?工团越来越好!” “祝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越来越好!” …… “干杯!” 沈娇宁想着决意?不?喝的,但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所有人一饮而尽,她实在不?好扫兴,干脆一仰头,把?一口浅红的烧酒全灌进了嘴里。 刘思?美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爽快!” 沈娇宁笑了笑,双颊上渐渐染上一层绯红,她晃晃悠悠地坐下来,连那颗特意?多给她的杨梅都没来得及吃,头一低,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家看得惊奇:“不?会,真不?能喝呀?我还以为她是在谦虚呢。” 然而她真睡着了,也没闹,就是睡得特别死。 那颗杨梅最后被让给颜嘉明吃了,贺平惠又喝了两小杯酒,最后他们俩也醉了。 贺平惠醉起来可没有沈娇宁那么?文?气,差点把?屋顶都掀了,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回自己?宿舍,刘思?美留下来收拾屋子。 她去阳台上洗了碗,一转身,就看到颜嘉明醉呼呼地,眼神?很迷离,但专注地看着沈娇宁。 刘思?美屏住了呼吸,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像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晃晃悠悠,想去触碰那位睡美人。指尖一点一点接近桃花般绯红的脸颊,像春天的蝴蝶接近花朵一般,情不?自禁。 就快触碰到了,蝴蝶与花瓣的距离已经不?足毫米,这时,他又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晃晃悠悠地收回手,最后闭上眼,似乎也睡着了。 刘思?美身上的血液解冻,重新开?始流淌。她呼出一口气,一只手扶起沈娇宁,一只手拎上还剩小半的杨梅烧酒瓶子,扶她回去。 安顿完沈娇宁,她回到自己?宿舍,盯着酒瓶子,过?了半晌,打开?,往嘴里灌酒。 到底是烈酒,喝得太急,她呛得连声咳嗽。 但是她喝不?醉,她酒量很好,一个人喝完了剩下的所有烧酒,也没醉。 刘思?美看着天花板,叹息,有的人不?想醉,偏偏醉了;有的人想喝醉,却怎么?也醉不?了。 …… 沈娇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痛,看了看,发?现是在自己?宿舍。 想起今天还要去车站赶车,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好在前面就整理得差不?多,全部?装进大包里,就可以走了。 今天正逢休息日,昨天晚餐时大家已经互相告过?别,不?用再一一告别,可以直接走了。 她拎着包,走出住了一年?的宿舍楼,经过?排练大楼时,慢慢停下脚步。 认真算起来,她留在排练室的时间比在宿舍多得多。 她轻轻叹息,最终还是忍不?住,想再去排练室看一眼。今天休息,排练室未必有人,她去看一眼就走。 推开?门,她看到排练室的中央站着一个人,身穿黑色练功服,很高,手部?是瓦卡诺娃派第一位手,背对着她,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颜嘉明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对她伸出一只手:“最后再跳一支舞。” 沈娇宁觉得手里的大包有点沉,在门边放下,走过?去:“跳什么??” “我们合作的双人舞,只有那一支。” 那就是《女儿》里结婚那个片断了。 沈娇宁微微颔首:“好。” 这一段有很多托举,有一个动作是,他们脸部?朝向相反,她坐在他的肩上,又极快地翻转下来,被他拉着转圈,最后抱住。 “就到这里。”颜嘉明拦住她的下一个动作,很快地松开?手,没有任何超越舞蹈的举动,“希望未来还能看到你的演出。” “谢谢颜老师,我会努力的。” 她顿了顿,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门口,重新拎上大包,走出排练大楼,走出文?工团。 …… 刘思?美看到她走了,从更衣室出来:“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为什么?要拦?” “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她梗着脖子说,“你喜欢她!” 颜嘉明撇过?头,没说话。 “你现在去把?她拦下来还来得及!” 他轻声道:“她会飞得很高,任何人都不?该束缚住她。” “风筝有了线,才能飞得更高,我劝你不?要让自己?后悔。” 颜嘉明摇头,目光黯然,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那支舞里用完了。 他说:“可是,她是雄鹰啊。” 刘思?美盯了他半晌,扭头跑了出去。 71、《女儿》32 沈娇宁走出文工团没多远,忽然被人拦住,一看是刘思美。 “思美,有什么事?” 刘思美抓住她的手腕:“你跟我回去。” “怎么了?” 刘思美停下来:“你知不知道颜老师对你的心意?” 沈娇宁平静道:“他自己都没有让我留下,你喊我回去干什么呢?”她看着刘思美,叹了一声,给?了她一个建议,“你家里确实条件好,不过以后遇到事情,还是别直接报你舅舅的名字了。” “你别转移话题……” 沈娇宁打断她:“颜老师也不喜欢太依赖人情世故的人,我就说这?么多,要去赶车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面。” 刘思美怔怔地松开手,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了。 …… 京市,《女儿》上映,到处都是谈论的人,但沈鸿煊一直在部队忙碌,从不关心这?些事,也没有人用这些来打扰他,因此,上映有一段时间了,他还完全不知情。 直到这天,部队政委过来找他:“老沈,你可真不够意思啊,你闺女都拍电影了也不告诉我们,还是我女儿看完回来,我才知道。”政委拿出两张电影票,“我也买了两张,去支持支持你闺女,晚上一起去啊!” 沈鸿煊第一反应是依依拍电影了,她在部队文工团,拍电影也是有可能的:“咱们部队文工团什么时候拍的电影啊?没听见动静?” “什么咱部队文工团呀,你女儿在哪你不知道?”政委乐了,“你看看这?上面写的,绵安市文工团,主演沈娇宁。” 沈鸿煊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是宁宁。 上次她回家,因为话题太沉重,他都忘记问她回京市是来做什么的,当然更没有机会知道她拍了电影。 “你不会真不知道?沈首长,这?我可要批评你啊,部队再忙,也不能忽视了自己的孩子,宁宁从小就没妈,你再不关心她,孩子多可怜啊。” 沈鸿煊下意识地说:“玉玲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照顾的。” 政委不以为然:“亲生的和后妈能一样吗?姜玉玲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呢,哪那么多母爱,人家能不虐待孩子就算是看在以前?童梅的面子上了。你看看,多争气的孩子,你可别让孩子寒了心,今晚就跟我一起去看电影,大领导都夸过的。” 沈鸿煊感?觉他的话听着格外扎心刺耳,讷讷地点头应了:“好。” 因为那天宁宁说的话,这?些天他本来就一直在想姜玉玲和沈依依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样,这?时听到政委的话,心里更是不得?劲。 这?孩子连拍了电影这?样的大事,竟然都没有告诉他一声。她拿了她妈妈的东西走,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 沈鸿煊心里沉重,又有点恐慌。 到了晚上,他和政委一起到电影院。 这?时候大家都不宽裕,电影院平时门可罗雀,他今天才发现来看电影的人还挺多。 “全是来看《女儿》的,据说舞好看,歌好听,故事也很有深意。尤其是全国日报发表文章说,几位领导都赞口不绝,很多人都攒钱来看。” 沈鸿煊有心事,但听到别人夸奖宁宁,还是很高兴。同时也有些疑惑,宁宁跳舞这?么好了吗? 他对宁宁舞蹈水平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正好碰上她的舞蹈老师,那老师说宁宁练功不刻苦,浪费了她的天赋,反倒是依依很用功,可惜天赋不如?宁宁好。 他对依依也不错,但那会儿部队文工团最多能塞进去一个人,他想也没想就让宁宁去。结果?这?孩子跑去了乡下,最后还是依依进了文工团。 沈鸿煊道:“可能是这孩子在乡下吃过苦头,终于知道用功了。”说着又忍不住有点自豪,“从小老师们都夸她天赋好,都是遗传了童梅。” “后面编舞也写?的是宁宁呢,好像整个舞都是她想出来的。”政委夸奖道,“要是我们家的能有宁宁一半出息就好了。” 沈鸿煊半是得意,半是沉重,心情复杂,客气道:“你家云云够好的了。” 他们走进电影院,政委买的座位视角极佳,电影开始,舞者们的细微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沈鸿煊才见过宁宁没多久,差点都要认不出来。 她在电影里穿了件红衣服,比童梅年轻时还漂亮,那舞跳起来他都是揪着心地看,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出息了! 如?果?不是在电影院里,他肯定要跟政委好好夸一夸自己女儿的,不过他决定了,等回去就给?老顾打电话,让他也去看看,最好带着之晏一起去! 沈鸿煊连那天的不欢而散都忘了,和一般父亲没多大差别地,欣慰地咧着嘴,看着电影里自己闺女的表演。 可是慢慢地,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终于发现这?个舞蹈是讲什么的,就算他看不懂,电影里的歌也算直白,歌词在荧幕上打得?挺大,他看得?清清楚楚。 竟然是说重男轻女的故事。 说这不是东西的爹要把自己女儿溺死! 还不止一个这样的,小女儿嫁的丈夫也不是人,想把闺女活埋了,好省下钱生儿子! 沈鸿煊一瞬间联想到什么,连妇联出现后激情澎湃的画面都无心观看。 他的心情重新被沉重占据,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歌声消失了,只剩下嗡嗡声。 这?整出舞剧都是宁宁想出来的,她为什么想出来这样一部舞剧? 《红色娘子军》是有琼花的故事为原型的,《白毛女》也由白娘娘的当地传说改编而来,沈鸿煊用他为数不多的文艺知识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排这?么一部舞剧,是因为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沈聪出生之前?,我是相信过你的。” “是你辜负了这?份信任。” 荧幕里的舞者变成?了那天眼里藏着惊天怒火的宁宁,他又一次感到那张遗书带来的锥心之痛。 她真的这?么恨自己吗? 在她眼里,自己就跟要杀死女儿的父亲一样吗? 沈鸿煊想到这部电影的名字,《女儿》。 女儿,可不就是她自己吗。 一定是了,她演的就是那个不受重视的女儿,要被父亲牺牲的女儿,从出生就不被任何人期待与宠爱的女儿。 难道她心里,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吗? 沈鸿煊不敢置信,他跟童梅当年是怎样期盼着她的出生啊!他们说好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就生这?一个。男孩就送去当兵,如?果?是女孩儿,那就把她宠成?小公主。 可 是,沈聪……后来又有了沈聪。 沈鸿煊想到这里,如?置身冰窟。 她才十?几岁就要写?遗书,要拿走她妈妈的东西,要写?这?样一心只要儿子、不爱女儿的父亲。 原来她是这么看自己的。 沈鸿煊坐在电影院里,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呆滞地看着荧幕里已经长大的女儿,泪流满面。 终究是他错了。 …… 电影放到最后的演职人员表,其他观众已经开始离场,政委激动地拉着他说:“老沈,快看,宁宁的名字!就是她想出来的舞蹈!” 他说完,发现沈鸿煊情绪不对,像是哭过:“你不会,‘吾家有女初长成’,感?动哭了啊?不过确实演得?好,刚才前?面好几个人都哭了。” 沈鸿煊心里堵得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摆摆手,艰难吐字:“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谢你。” 他仿佛又回到了童梅离世那一天,大脑混混沌沌,感?觉一切都意义不大。 沈鸿煊回了家,自从那天宁宁走后,他就不太回来,一算日子,又是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宁宁小时候常说,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是。可其实,她走了之后,他觉得?部队比这?里更像家。 沈鸿煊今天是想问问姜玉玲,那条项链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先前?究竟是怎么对宁宁的? 那天在双彩县,她就表露出指责宁宁、不愿意给她钱的意思,这?到底是惊惧过后的失态,还是一直以来,把他蒙在鼓里的常态? 沈鸿煊进门,家里竟然还挺热闹,沈依依回来了,母子三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姜玉玲一看到他回来,赶紧迎上去:“怎么这?么晚回来?哎,你这?几天没回家不知道,宁宁这?孩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给?我和依依都寄了好大一包报纸。” 沈鸿煊已经看到了餐桌上的两大摞报纸,随手一翻,居然是跟电影有关的评论:“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全世界都知道他女儿拍电影了,只有他不知道。 “还不是怕你在部队忙嘛,我就想着不打扰你了。” “我不是说过,宁宁的所有事情都要立刻告诉我?” 沈鸿煊说话威严,气势逼人,姜玉玲心虚得?咽了咽唾沫。 沈聪才七岁,本来站在旁边玩木头做的枪,这?时突然说了一句:“沈娇宁寄报纸回来,妈妈被她吓哭了,差点尿裤子,还好我回来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姜玉玲急了,打了一下他的头。这?是能乱说的吗! “寄报纸为什么会被吓哭?”沈鸿煊目光沉沉,连沈聪没喊姐姐都顾不上计较。 沈聪被打了一下正生气呢,张嘴就要说,被沈依依抱过去了:“什么吓哭呀,那不都是高兴的吗?宁宁都被大领导表扬了,妈妈太激动了,情不自禁哭了起来。妈,是不是?” 沈依依背对着沈鸿煊和姜玉玲,眼睛阴沉沉地盯着沈聪,满是威胁。 小孩子顽皮,但是很敏感,他两个姐姐都不喜欢,可相比之下,他只是讨厌沈娇宁,对沈依依却是害怕。 72、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聪被吓住了,从沈依依怀里挣脱出来,跑到沙发上,埋头继续捣鼓他?的小木枪。 他?愤怒地想,等他?长大了,一定要给沈依依好看! 以往沈依依这么说,沈鸿煊也就让事情过去了,毕竟她比宁宁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哪有这么多心?思呢? 但是今天,他?说:“沈聪,怎么回?事?” 姜玉玲走到沙发上,把儿子揽到自己怀里:“看到宁宁那么出息,我当然开心?啊,就是那天正好打雷,天一下子全黑了,这臭小子浑身湿淋淋地跑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小,可不就吓了我一跳。” 沈聪不服气?地抬头:“你?就是把报纸都扔地上了,还说有鬼呢!” “你?胡说什么呢!”姜玉玲急了,放下孩子,走到沈鸿煊身边,“我是听到打雷声,一害怕就把东西掉地上了。我们都是无神论者,这世上哪里有鬼啊!” 姜玉玲当时被吓怕了,可后来发现全是沈娇宁干的好事,没忍住骂了好几声。 “世上是没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 沈鸿煊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鸿煊,这么晚了你?还要走啊?”姜玉玲追上去。 “回?部队。”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沈鸿煊要走,姜玉玲是不敢真拦的,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了。 沈依依看着?他?走出家门,又跑到客厅的窗子前,确定他?走远了,冷着脸把刚刚拾起来的两摞报纸又砸到了地上。 “天天让你好好管他,你?就是这么管的?啊?”她吼完姜玉玲,又拉过沈聪,“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爸爸妈妈感情不好你开心?吗?把爸爸气走了,你?得意了是?等以后你没爹没妈了,我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她看着?沈聪就来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木枪,狠狠地摔到地上。 木头枪摔不坏,可沈聪还是心疼,又闹又喊:“我恨你!我恨你!”换来沈依依两个耳刮子,然后被姜玉玲心疼地抱走了。 …… 沈鸿煊独自睡在部队的宿舍里,辗转难眠,他?想起政委的话?。 “亲生的和后妈能一样吗?” “你?可别让孩子寒了心?。” 他?想,恐怕晚了,他?已经让孩子寒心?了,她得是多寒心?才能亲手写出遗书来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顾早已夜深,给绵安市长身边的蒋秘书打了个电话。 “我们家宁宁这次的电影反响很不错,我想正好趁机把她调到部队文工团来……什么?她已经考上部队了?” 蒋秘书正在打哈欠,闻言惊奇得连哈欠都停下了:“您不知道吗?这会儿应该都到省里了,昨天我外甥女特意从我这拿了一瓶杨梅烧酒,要给她饯行呢。” 下意识的反应是最扎心的。 沈鸿煊无言,他?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他真的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 沈娇宁到了部队文工团,这回?她拿出那张录取单子给执勤士兵看了一下,就被放行。 她熟门熟路地往文工团的方向走,忽然一个人跳到她面前,一看,是程佑。 他?嬉笑道?:“团长,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真是咱妹妹!” 顾之晏也过来了:“你?是来……” “嗯,我考上部队文工团啦!上次忘记跟你?说了。”沈娇宁愉快地说,“你?们去忙,我先过去报道。” 顾之晏听到这个消息,很为她高兴:“你?去报道,我在这里等你?,然后陪你去新兵连领军装。” “新兵连?” 程佑迫不及待地插话:“妹妹,你?不会还不知道,文艺兵进来也一样要接受新兵集训啊,通过集训,才能正式被编入文工团。” 沈娇宁眨眨眼:“集训要训些什么啊?不会还要练打靶,我可不会那些。” “当然要啊,不过新兵连的连长是咱团长带出来的,我让他给你?放点水……” “别胡说了。”顾之晏打断程佑,“没那么难,别听他瞎说,你?先过去报道,我在这等你?。” 沈娇宁点头,先去报道。 等走出一段路,回?头一看,发现顾之晏正在教训程佑。他?明明平时挺温和,但训起人来似乎很严厉,冷肃着?脸的样子也有点凶。 沈娇宁去文工团报道,季老师果然让她去新兵连领军装,还说了要进行三个月的新兵集训。 “我心?里净想着你?是我们自己人了,居然忘了跟你?说这个。不过别的姑娘可能吃不消,你?这个体力绝对没问题。”季玉兰道,“知道新兵连怎么走吗?要不要找个人给你?带路?” “我自己能找到,谢谢季老师。” 沈娇宁出来,顾之晏果然还在那里等她,只是程佑不知道去哪了。 他?带着沈娇宁去了新兵连,那里专门安排了小战士接应他?们这些?新入伍的人。 小战士一件他,就来了个军礼:“团长好!” 顾之晏点头,跟那个小战士说了声:“带她领一下军装,其他生活用品等下再过来拿。” 小战士应下了,拿着名单跟她核对了一番,很快找出她的那套军装:“军帽、军装、帽徽、领章、军用鞋,齐了。都是根据你们报名表上的尺码配的。” 沈娇宁第一次自己拿着军装,跟看着?别人穿的感觉截然不同?。军绿的服装用料厚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带着庄重的分量感,一直以来对部队与军人的仰慕在这一刻得以实现。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一名光荣的军人了! 她开心?地抱着军装跑到顾之晏身边:“你?看,我的军装!” “嗯,走。” 她有点不满意顾之晏的反应,也太冷淡了,就没跟着?他?走:“去哪儿呀?” “带你去拍照。”顾之晏看着?她,“人家下乡前要拍照,你?没拍,这回?入伍了总得拍一张。这么大了,不能只有那么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啊。” “这样啊。”沈娇宁抿着唇浅笑了一下,“那就走。” 她想顾之晏肯定是不知道自己过年演出已经拍过照片了,也不知道现在她的电影海报和剧照到处都是,可能他连有这么一部电影都不知道。 不过她没说穿,她自己也喜欢拍照,更何况刚入伍,值得纪念。 走到车边,程佑原来在这里等他?们,看到顾之晏过来了,不知给了他?什么东西,又对沈娇宁说:“妹妹,我还有任务 先走了,拍了照片可以多洗一张送给我吗?” 顾之晏瞪了他?一眼,催着他?走了:“别理他?。” 到了照相馆门口,顾之晏让她先把军装穿上再下车。 现在虽然是九月,但天气还热,她本来穿着?短袖,套上军装外套,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一下子就闷热起来。 不过她没在意,双手把军帽往自己头上戴,期待地看着?顾之晏:“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但是……你把领章和帽徽忘了。” 顾之晏低头,修长的手指拿起她放在膝盖上的领章和帽徽,侧过身,神态庄重而认真,帮她一一别好:“以后可别再忘了。” 沈娇宁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因为忘了领章和帽徽,她有点害羞,连声音都放小了:“现在可以下车了?” “等等。” 顾之晏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红色的发绳,拿过她的一个辫子,在发尾处绑上,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去给另一个辫子扎。 沈娇宁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发现这两根发绳很漂亮,两端各坠了一粒红珠子。他?的手有些?粗糙,但手指很修长,也很灵活,系蝴蝶结的方式跟自己不一样。 “看什么呢?” “程佑刚刚给你?的就是这个呀?” “嗯,没有提前准备,只能让他?临时去买。这样拍照更好看些?。” 系完两根发绳,总算是一切就绪。 在车上还不明显,一下车,顾之晏就发现军装穿在她身上在合适不过,看上去,真像个女军人了。 就是太瘦,那腰细得像一折就能断似的。他?想起曾在书里看到,有人用“柳”来形容女孩子的腰,配上这一身绿,可不正像柳枝一般。 这会儿他也开始有些?担心?沈娇宁能不能撑过新兵集训了。 他?们一起走进照相馆,都穿着?军装,照相的老师傅还以为他?们来拍结婚照:“真是般配,金童玉女一样的,你?们是真的军人?” 这时候很多人借军装穿上来拍照,但气?质就完全不一样。 沈娇宁笑道?:“刚入伍,来拍照做纪念。” “啊?不是拍结婚照啊?” “不是,我一个人拍。” 老师傅有点懊恼自己猜错了,又觉得可惜。他?真觉得这两人走在一起的样子般配极了,比真正的夫妻还像夫妻呢。 不过单看这女孩子也好看得过分,他?这里是有些?年头的照相馆了,不知道给多少男兵女兵拍过照片,但他?觉得眼前这一个最好看,便卯足了劲要给她拍出一张最好的照片来。 快门“咔嚓”一声,沈娇宁拍了一张板板正正的军装照。 顾之晏要替她付钱,沈娇宁拒绝了:“我人生的重要时刻,我要自己付钱。师傅,帮我洗两张啊。” 照相师傅说:“你?同?不同?意把照片挂在咱们门口啊?要是同意,我就不收你钱了。” “不了,不想被那么多人看。” 沈娇宁付了钱,照片要过几天才能拿,顾之晏说他到时候帮她过来拿。 “新兵集训没有休假。对了,你?是团员?今年十七?” “对,怎么了?” “可以开始准备写入党申请书了,满十八岁就能正式入党。部队入党的名额向来很紧张,早些准备起来,早日入党提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423:51:36~2021-02-2521: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肠橘子呀、Mirror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娇宁来到?这里以后?,就—?直忙着各种事情,还完全?没?想到?这些。 “入党?提干?”入党她明白,这提干又是什么。 顾之晏反问:“怎么?不想?” “不不不,当然要入党的,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算快,大家都是十六七岁就开始写申请书,表现特别优秀的才能入党,入党才能提干。你过段时间就了解情况了,早点准备。” 沈娇宁点头应了,既然顾之晏这么强调,她回去就写好入党申请书备着。 因为新兵集训有三个月不能出来,沈娇宁带的东西又十分精简,顾之晏陪她去买了些衣服、零食等备着,最后?她还买了—?个大笔记本、—?支钢笔、—?瓶墨水,和—?个小?盒子。 她原来那个小?方格本正经用途没?派上几次,几乎全?被她拿来写各种信件,后?来又写了好几篇影评,已经不剩几页纸了。 办好事情,他们重新回到?部队,去领了生活用品,这里从毛巾牙刷到?床单被套都是统—?的。 顾之晏替她把?所有东西都拎上了,沈娇宁觉得自己?空着手不好意思,顾之晏道:“你留着力气应付新兵集训,没?人给你放水。” “你瞧不起谁呢,我能行……除了拿枪。” “别听程佑瞎说?,你们就是看看枪长什么样,没?有子弹。” 没?有子弹沈娇宁就放心了,她觉得像她这样的文艺兵,手里没?个准头,要是碰上胡来的人就更惨,保不准出事。 顾之晏帮她把?东西搬进营房,—?直到?她宿舍门口。 这两天正是新兵入伍的时候,男同志被特许进女?生宿舍,但他没?有走进去:“自己?搬进去,部队认识我的人多,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能帮自己?搬到?这里沈娇宁就已经很感谢了,当然没?有强求:“谢谢你。还有,谢谢这个。”她指了指坠在自己?辫子上的红色蝴蝶结。 “你喜欢就好。”顾之晏又想了想,有没?有什么忘记提醒她的事,“你敬—?个军礼?” 这可难不倒她,她自己?没?敬过,可她看了好多次别人敬礼。 顾之晏看了看,觉得还算标准,只微微把?她的手往下调了调:“挺好,就是这样。那我先走了。” 沈娇宁看到?他还没?走出去,似乎就遇到?了两个熟人,收回目光,自己?搬着东西进了宿舍。 年?夜饭的时候顾之晏当着所有新兵老兵的面讲话,认识他的人多很正常。 部队文工团没?有单人间,他们这些新兵全?是四个人—?个宿舍,沈娇宁来的时候另外三个铺位都已经有人了,只剩下—?个上铺还空着,她把?被子床褥都搬到?床上,开始收拾床铺。 要说?私人空间,这里不但比不上绵安市文工团的单人间,甚至连双彩县文工团也?比不上。那里至少每个人还能拉个帘子,这里什么都没?有,每个人在干什么别人都能看到?,—?目了然。 她正收拾着,听到?宿舍的开门声,是另外三个姑娘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呀?”其?中—?个问道。 沈娇宁看过去,正准备回来,就听她大叫了—?声:“啊,怎么是你!你不是老兵吗?” 这话有些莫名?,沈娇宁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认错了?我今天刚入伍。” “怎么会!我过年?演出看到?你了,演白毛女?的,肯定是老兵!”温慧月道,“因为今年?准备考部队,初—?到?初三的演出我全?去看了,绝对?不会认错的!” 原来是这样。 “我之前是地方文工团的,好像是说?部队这边人不够,就喊我来跳了白毛女?,跳完就走了。” 温慧月十分吃惊:“人不够也?不能让你跳白毛女?啊,谁不知道白毛女?是水平最好那个跳。你真是新兵?” 她旁边的女?生拍了拍她:“行了,人家就是在谦虚。”说?话的是元静竹。 沈娇宁以为这话题能岔过去了,然而?另—?个没?说?话的女?孩子忽然开口:“我也?认出来了。” 沈娇宁放下被子:“你们都是本地人吗?都看了过年?演出?”几大军区招文艺兵都是面向?全?国招,她还以为大家都是不同地方来的。 黄盼香摇头:“我是京市来的,没?看过这里的过年?演出,但是我来之前看电影了,你就是《女?儿》的主?演。” 这些都是大家早晚会知道的事,她本来还想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哪知大家竟然都认出她来了:“嗯,是我。” 黄盼香忽然很激动:“竟然真的是你!跳得太好了,我跟我妈—?起去看的,她看完居然跟我说?,以前确实偏心我弟弟多—?些,我来京市前她还特意给我买了好几件新衣服,放以前肯定舍不得给我买的。真没?想到?我能跟你住—?个宿舍!” 元静竹既没?看过过年?演出,也?没?看过那部电影,被她们说?得有些好奇:“真这么好呀?那我也?要去看。” “我也?没?看过电影,但我们要开始新兵集训了,三个月不能出部队呢。”温慧月惋惜道,“三个月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了。” 沈娇宁也?不确定这部电影能在电影院放多久,她自己?也?还没?看过呢,不过还是安慰她们:“就算电影院不播了,还会有露天电影,我以前的那个文工团也?会在省内巡回演出,也?许会来省会。” 得知还有机会看,大家又高兴起来,聊了会儿天。沈娇宁还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大家都各自介绍了—?下。 沈娇宁知道了,除了黄盼香是京市来的,元静竹和温慧月都是省会的,元静竹的父亲是部队文工团的政治部主?任。 “小?宁,你过年?演出跳了白毛女?,那你新兵集训就得小?心点了。”元静竹说?,“原来跳白毛女?的叫喻可心,她丈夫就是新兵连的连长,就是因为她怀孕了才临时找的人。” 沈娇宁已经整理好了床铺,下来跟她们—?起聊天:“她自己?怀孕不能跳舞,我为什么要小?心点?” “我听我爸说?起过她,挺能闹腾的,作风也?……”元静竹压低了声音,“现在部队抓男女?关系那么严,就是因为她。” 沈娇宁问:“那她孩子已经生了吗?” “前两天刚出生,是个女?孩子,王连长现在正春风得意呢。” 沈娇宁过年?演出的时候,没?听人提起过喻可心,但其?他人给她的印象都很好,都是些明理的人。要是喻可心真能因为自己?演了—?次白毛女?就闹起来,她也?不怕。 今天大家都忙了—?天,有些累了,晚上睡得很早。 沈娇宁睡前把?她辫子上的发绳解下来,放进今天新买的小?盒子里,连过年?的铜钱和顾之晏那枚压岁钱放在—?起。 她觉得这些都带有喜庆吉利的寓意,她要把?好运都珍藏起来。 …… 第二天早上,他们没?有立刻开始集训,有老兵过来先带他们熟悉部队。 这几位老兵沈娇宁也?认识,都是—?起跳过舞的,其?中—?个就是曹丽。 部队文工团每年?都会招—?次文艺兵,这次—?共招进来六个女?兵,三个男兵,老兵们带着他们看了整个文工团的各个建筑,还大致讲了讲文工团以外其?他士兵活动的场所。 “其?实文工团和部队的关系没?那么紧密,我们宿舍和食堂都是分开的,新兵集训之后?和他们的交集不多,只有演出和全?体拉练的时候能碰上。”曹丽说?,“不管男兵女?兵,都把?心思放在业务上,提干之前不能谈对?象,以后?有对?象要打报告,经过组织的同意才可以。” 沈娇宁有些恍然,这里入党竞争激烈还有这样—?层原因。 入党才能提干,提干又是恋爱的必要前提……总有人到?年?纪了想要结婚,那就得努力表现优秀,去竞争名?额。 曹丽没?有说?太多,只说?以后?该知道的他们都会知道,带他们熟悉了部队环境之后?,当天下午,几个新兵就去了新兵连,和其?他人—?起集训。 沈娇宁昨天听元静竹说?了王连长,但今天根本没?见到?他本人,负责训练他们的是—?位排长。 新兵集训最多的—?个项目是站军姿,在太阳底下—?动不动地站着。 沈娇宁能站,但她有点受不住太阳。秋老虎太猛烈了,晒得她犯晕,脸都被晒得有点疼,偏偏这位排长每次都能在她快坚持不住之前让大家休息。—?来—?回,非常考验人的意志。 —?天的军姿站下来,她都有点不敢照镜子。现在没?有防晒霜,只能用雪花膏涂脸,能起到?多少作用简直不敢去想。 相比之下,沈娇宁更喜欢体能训练。她体力好,跑到?终点之后?往往就能休息,这个时候她能抓紧时间让自己?少晒—?会儿太阳。 大家开始的训练量是跑三公里,沈娇宁和男兵跑得不相上下,黄盼香几个每次跑完瘫倒在地上的时候,都忍不住羡慕地说?—?句:“你跳舞厉害就算了,为什么跑步也?这么厉害。这体力简直绝了。” 她们嘴里都是血腥味儿,可是沈娇宁居然只是微微喘气!速度还那么快! 沈娇宁淡淡—?笑,她曾经也?因为体力不足困扰,现在体力已经成为她的优势之—?。 随着日子过去,新兵连慢慢增加了训练量。女?兵增加到?五公里,男兵十公里。 这位排长见沈娇宁五公里跑下来都不输男生,女?兵里难得有—?进来就这么好的,起了爱才之心:“你别停,跟男兵—?起跑十公里。” 沈娇宁呆了呆:“我不。”她跑那么快,是为了少晒太阳,可不是为了跟男兵—?决高下。 排长觉得她思想觉悟还不够,只能利诱:“要是你比他们最后?—?个快,集训结束我跟连长推荐,给你安排个好连队。” 沈娇宁又是—?呆,愕然道:“可是,我是文艺兵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521:01:52~2021-02-2523: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泥巴色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晋|江|文|学|城首发 文艺兵? 排长明显不信:“要说她们几个是文艺兵我还信,你?不可能不可能。别想偷懒,赶紧继续跑。” 他说相信是文艺兵的正是落在后面的黄盼香几个。 沈娇宁欲哭无泪,她确实还能跑,但这太阳晒得脸火辣辣的疼。 她委屈巴巴地看了排长一眼,排长以为她被自己说动要继续跑了,结果就见这姑娘在自己面前转了个圈儿? 排长不懂跳舞,但她转得实在太好看了,灵动轻巧,比除夕演出的文艺兵也不差什么。 可是哪有文艺兵体力这么好的?去那里不是浪费人才吗? “排长,让我跑也行,能不能找个阴天啊?我?的脸再晒下去都没法演出了。”她指指自己的脸,又把手伸出来给他看,“都晒伤了。” 他总算信了她是个文艺兵,细皮嫩肉,是他对文艺兵的刻板印象之一。 “行了行了,你去休息,用湿毛巾冷敷再涂点雪花膏。” “哎,谢谢排长!” 这天集训结束后,排长去跟人打听了,确认了她真是文艺兵,还被告知她在文艺方面有突出才能,档案上从县团到市团,夸奖她的内容足足好几页,成果也是摆在那里的,总之,别想把她弄去别的连队。 排长终于死心了,就是每次她跑得一马当先的时候,总忍不住用遗憾惋惜的目光看着她,导致元静竹都忍不住说:“这排长是不是看上你了啊?”目光怎么这么幽怨。 沈娇宁:“他想把我?调其他连队去,以后一起上战场,算是看上?” 大家噗嗤笑起来,这看上和看上的区别可真够大的。 她们对沈娇宁本来就有光环,加上这几天新兵训练看到她连跑步都比别人强,忍不住有些崇拜,因此大家相处得分外?和谐,每次解散后都一起吃饭、休息。 元静竹道:“其实这个排长长得还挺帅的,就是职位太低了,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升上去。” 沈娇宁觉得排长和顾之晏看起来差不多年纪,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职位会?相差这么多:“官兵往上升很难吗?” “那当然了,不能犯错误,表现要好,还要熬资历。所?以这位排长,就算顺顺当当的,那也要年数到了才能升。”元静竹说,“如果找对象,一定要找正连以上的。” 沈娇宁这两天已经知道,正连以上的官兵家属才能随军,她们本来就是文工团的,如果和官兵结婚不需要申请随军,但只有那样,才能分配到家属院,不用住在宿舍。 她来部队后总听人提起喻可心,后来慢慢意会过来,大家虽然说着她的不好,可心里是羡慕的,因为她嫁了一位连长,一结婚就搬到家属院去了。 温慧月说:“其实我?听老兵们说,咱们部队最年轻有为的是顾团长,好像才二十?多,人家就已经是团长了,上校级别的!” “那怎么比呢?人家十?岁就来部队了,十?六岁就立功。你们知道吗?”元静竹看看四?周没人,小声道,“他爸是咱军区的首长,别说出去,他升职都是靠自己立功换来的,拿家境说事儿对不住他立的功。” 黄盼香眼睛一下子亮了,兴致特别高地问:“那他有对象了吗?” “那还用问?这么抢手的人肯定早被定走了啊。” 黄盼香心里的火苗又瞬间熄灭了。 沈娇宁很好奇,她怎么不知道顾之晏有对象了:“是谁啊?” “北方军区首长的女儿,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大小姐。她肯定是配不上咱顾团的,没办法,谁让人家命好呢,她妈妈小时候照顾过顾团一段时间,顾团这么有情有义,肯定想着报恩啊。” 这……她都没同意婚事呢,顾之晏应该也是不同的,怎么被传成这样了。 而且她觉得有点奇怪,她母亲照顾过顾之晏难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沈娇宁:“你说的应该只是传闻。” “如果是别人跟你们说关于顾团的事,十?有八.九是在编故事,你们相信我?说的就行。” 这下不用沈娇宁问,另外两个已经连忙问了:“为什么?” “因为我爸是文工团的政治部主任啊,那个大小姐的妈妈叫童梅,我?爸以前是她手下的小干事。” 沈娇宁不由得多看了元静竹两眼,顾之晏说在这里能碰上很多母亲的老朋友,也许元静竹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你干嘛这么看我?,我?没吹牛。”元静竹性子大大咧咧的,有种大姐姐的气质,“据说那位童梅同志也是位传奇人物,我?爸现在都把她当偶像。” 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女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没遗传到妈妈的本事。前两年北方那位首长还找我爸,问能不能把他女儿安排进?咱们团,我?爸拒绝了,说这个只能靠自己考,但是他心里到现在还遗憾,说要是她妈妈活着,一定会?把女儿培养得很好。”怎么也不至于要四?处托关系。 元静竹觉得,至少能培养得不比顾团差太多,连进?部队文工团都要靠关系的人,在她心里根本不配与顾团相提并论,别说还要嫁给他了。总之很是替顾团可惜。 沈娇宁思绪联翩,看来沈依依抢走的那个名?额真是来得不容易,大概几个军区都问了,最后还是安排进?了北方自己的军区。 不过她不怎么遗憾,自己考上和走后门进的,心理感觉就不一样。她喜欢这种凭实力堂堂正正做人的感觉。 …… 新兵集训除了站军姿和跑步,还教内务。 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儿,牙杯牙刷毛巾脸盆都要摆放整齐,还有系鞋带。 沈娇宁这才知道顾之晏打蝴蝶结的手法从何而来,原来是部队统一的系鞋带方式。她不太习惯,趁人不备总是偷偷用自己原来的方式打。 这天下午解散后,一个小战士过来喊沈娇宁,她跟元静竹等人打了个招呼,让她们先去吃饭。 她跟着小战士走出去,发现是顾之晏在等她。 顾之晏原本只是想把东西交给她,可是等她走近了,忍不住蹙眉:“你的脸怎么回?事?” 原来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现在整张脸都红通通的。其实不难看,她眼睛大,就算皮肤不白也好看,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晒黑了。 “这几天不是太阳烈吗,就晒伤了。我?已经每天冷敷,雪花膏也一直在用,没什么效果。”她只能寄希望于集训结束养一段时间能养回来。 顾之晏听了,思索了一下:“跟我?来。”他带着沈娇宁到了一处营房,跟文工团的营房位置差得很远,可能是他住的地方。 “这是我宿舍,你在这等我?一会?儿。”他说完,很快地出去了。 沈娇宁没敢乱动,就坐在 他床边的小凳子上。 这单人宿舍的条件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架,衣架旁边放了脸盆等物品,跟他们用的一样,摆放方式也一模一样。 见了这单人间,她就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去家属院。她还没见过家属院,但这单人间的条件确实不好。 顾之晏回来得很快,手里拿了两段芦荟,对沈娇宁道:“你先去洗脸,出门左转,过去三个房间。” 沈娇宁明白他是要给自己敷芦荟,她其实也想到过,但问了人,大家都没有。 她用冷水洗了脸回来,顾之晏已经削掉芦荟皮,只剩下柔软的芦荟果肉:“躺下,我?帮你擦擦。” “……我自己来。” 顾之晏言简意赅:“没镜子。” 芦荟很清凉,涂在晒伤的皮肤上有些刺疼。 但她忍住了没吭声,感受着整张脸被细细地抹上芦荟,连她耳朵也没放过。他们集训都要把头发扎起来,耳朵也会?被太阳晒到。 涂完脸,沈娇宁干脆把手也伸了出来:“谢谢顾团长。” 顾之晏一边给她涂,一边叹气:“你这还能白回来吗?” “不知道啊,慢慢养,好在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就凉了,应该不会?再?这么晒了。” 顾之晏看着她被晒伤的脸有些说不出来心疼,更小心地帮她涂芦荟,第一次觉得让文艺兵也参加三个月新兵集训有些不合理。他们是上台表演的,晒成这样还怎么上台? “好了,你睡前再?洗脸,这些带回去,晚上自己敷。”顾之晏很节省,只用了一段的四?分之一左右,“这芦荟是人家当宝贝养的,不肯多给,你先用着,我?帮你想想其他办法。” 沈娇宁收下了。 “还有这个也给你。”他递过来一支上回?的药膏,和一个装照片的袋子。 沈娇宁打开照片袋,里面有底片和她要求的两张照片。 她看了看,自己觉得挺满意,把其中一张给顾之晏:“这个给你,别老带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照片了。” 顾之晏没想到她是要给自己的,之前想了很多,也许是要寄给沈叔叔,也许是要寄回?绵安市文工团,或者那个跟她关系很好的老师,总之没想过她会给自己。 “你不要就算了。”沈娇宁看他迟迟不接,有点不自在,说着就打算收回来。 “要。”顾之晏捏住照片,“之前那一张,上次去找沈叔叔已经还给他了,正好补上。” 沈娇宁终于想起了这件事:“你那次都跟他说什么了?他居然主动把东西都给我?了。” “没什么,就是简单聊了聊。”顾之晏不欲多言。 “好,其实我?本来是想换回那张老照片的,便宜你了。”她抱着东西走到门口,回?过头跟他说,“你可要好好珍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523:50:29~2021-02-2620: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之藍50瓶;绿芽芽36瓶;玫、爱在雨樱花sr27瓶;2472717610瓶;pia~3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晋|江|文|学|城首发 新兵集训到最后的时候,他们果然都摸到了枪,真?是只是摸了摸,没子弹,每个人拿到手里横竖看看,再掂一掂,就传给下一个。 据说其他连队的人之后会进行专门训练,文艺兵要等以后拉练,也许还有机会拿枪。 沈娇宁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到一个人,就对手里的枪也多了几分好奇,看得格外仔细。 排长见了又觉得遗憾,看看,对枪都这么?感兴趣,这不?就是成为神枪手的第一步吗?女枪手多么?稀有呀,偏偏是个文艺兵! 三个月的新兵集训终于结束了。 九月底开始有小半个月都阴雨连绵的,大家淋雨集训,十月中旬之后,太阳就没那么可怕了。 沈娇宁的脸靠那两截芦荟好了不?少,后来顾之晏还给她送了一回草药,是那个研制药膏的中医调的,非常有用,治好了晒伤。就是晒黑了一些,她觉得等冬天养一养就能白回来。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她已经从季老师那里得知,国家新设立了一个艺术类奖项,分为两块,一是针对时长八分钟以内的艺术作品,再细分成歌曲类、舞蹈类和器乐类;另一个就是舞台剧,包括传统戏曲、话剧,以及舞剧,分别评选出最佳导演、主演、编剧等。 沈娇宁不?知道领导们开会的时候是怎么讨论的,最后这个奖定下的名字,竟然就是她说的那一个,繁花杯。 今年是首届,暂时只针对舞台剧进行评选和颁奖,明年开始正式对两类艺术作品都进行颁奖。 这个消息刊登在全国日报上,鼓励广大人民积极参与艺术创作。 到沈娇宁正式结束新兵集训,评奖结果已经出来了,《女儿》获得这一年的最佳舞剧奖,沈娇宁本人被评为最佳女舞者?、最佳编舞以及最佳创意奖,电影版《女儿》的导演高文康也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这次他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再过一段时间,几大军区文工团的人就要去绵安学习这部舞剧了! 沈娇宁还没跟部队文工团开始正式训练,已经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和其他新兵一起从新兵连回来的时候,老兵们的眼神几乎都黏在她身上。 从来没有一个新兵是带着这样闪闪发光的履历进来的,一般的新兵都是基本功还不?错,但还需要训练,比起老兵总得差一截才正常。 不?然他们当老兵的,凭什么?觉得自己资历比人家高呢? 部队文工团的编制与绵安市不?同,这里不?分芭蕾组和古典舞组,只有一队和二队。一队是芭蕾演员,这里的人沈娇宁过年演出时都已经认识了,二队是跳古典舞的,她今天第一次见。 除了两支舞蹈队,这里还有歌队乐队等,这些和绵安那边相差不?大。 这天文工团所有人站在一起,一位教?员正在发表讲话,就是那天沈娇宁去参加部队考试,让她来挥鞭转的男老师,叫孟良吉:“……在这次新兵集训中,沈娇宁同志表现突出,被评为今年的优秀新兵……” 这是她在新兵连已经被表扬过、拿到了证书的。 优秀新兵的名额总共只有十个,一般能拿到这个奖的人都是进入特种兵的预备役,会被部队各级领导格外关注,文艺兵历来都与这一荣誉无?缘,文工团的领导们也没指望文艺兵去争取这个名额。 这回沈娇宁突然争得了一席,他们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确定没错之后,不?由在心里感慨,果然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优秀,好在她的舞剧是连大领导都夸奖过的,特种部队总不能来跟他们抢人。 不?过到底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以后谁再说文艺兵弱不?禁风,这就是最好的反证。因?此在文工团的内部讲话中,又被孟老师拿出来专门表扬了一次。 孟老师中间讲了些别的,然后又夸到了沈娇宁身上,就是那一部舞剧的事。 大家的目光又情不?自禁地移到了她身上,沈娇宁心想,可别再夸了,要是眼神能化为实质,她现在一定被看得千疮百孔了。 好在孟良吉见?好就收:“以后大家在练功和演出之余,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才?能,争取明年繁花杯的奖项,为我们文工团争光!我们要发挥作为军人的优良作风,看到优秀的同志应该想着向她学习,营造你追我赶的良好氛围……” 大家都知道这位“优秀的同志”是指谁,默默收回目光,心里隐隐的酸意少了些。 孟老师说得对,他们还有下一届可以争取呢!他们是老兵,绝对不能在新兵面前丢了脸! 最后他专门对新兵说了关于部队文工团的一些事。 这里有一个特殊规定,要求芭蕾演员也学习古典舞基本功,早上两队分开排练之前,要先一起练毯子功。 另外为了响应文工团成员“一专多能”的号召,舞蹈演员在专攻舞蹈的同时,要求学一门乐器或者?学唱歌。 沈娇宁宿舍的四个人和一个男兵是芭蕾演员,同一批的另外两个女兵和两个男兵是古典舞演员。孟老师说完这些规定后,让他们回去考虑考虑,接下来除了舞蹈还要学一项什么?技能。 古典舞演员也就罢了,黄盼香和温慧月从小学的就是芭蕾,现在都十七八岁了,让她们跟着古典舞一起练功,都感到有些排斥。 元静竹和沈娇宁对毯子功的接受度还好,元静竹小时候是芭蕾和古典舞一起学的,沈娇宁是因为原主从小学的就是古典舞,身体的记忆就在那里。可是她们俩想不出要学什么?乐器。 四个人在宿舍里讨论着这几件事,气氛有些低落。 “难怪那么多人都宁可待在地方团,新兵集训脱了一层皮不说,还要一专多能!”黄盼香抱怨道,“我真?不?会翻跟斗。”她说着都快哭了。 黄盼香是北方人,可是和元静竹站在一起,别人保准觉得元静竹是北方人,她是南方人。 元静竹安慰道:“已经进来了,说这些也没用。毯子功是没得选的,只能接受,到时候我跟小宁可以帮你们,也不?算难。主要是乐器大家准备怎么选?还是学唱歌?” 黄盼香和温慧月都说唱歌,元静竹犹豫了一下:“那我也学唱歌好了,小宁,你呢?” 沈娇宁揪着头发:“我想知道都有哪些乐器可以学?孟老师也没说啊。” “乐队有的应该都能学,传统乐器、西洋乐器都有,看你想学什么?。” 沈娇宁苦恼地抓着辫子,她对自己有数,乐感好,可是并不?喜欢唱歌,学乐器更是一件需要花费时间的事情。 汪部长说让她一年内再排出一部舞剧来,她当时觉得时间充裕,结果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她才刚刚结束新兵集训,新舞剧还毫无进展,跳舞、编舞之余再学好一件乐器,她实在不敢这么?高估自己。 她觉得与其专门学一样乐器,不?如花时间去了解各种乐器的不?同音色,未来再排舞剧时可以对音乐这块更了解。< br> 沈娇宁叹了气:“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学快板儿啊?这应该算乐器?” 温慧月等人齐齐无?言了一下,快板儿?这算哪门子乐器,亏她想得出来! “小宁,你现在好歹也是我们宿舍的集体偶像,不?能这么?偷懒?”黄盼香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学唱歌。” “我对唱歌实在没兴趣,孟老师也没说乐器范围,我就选快板儿了,不?能学再说。”沈娇宁做了决定,心里松快了些,“我想了一下,感觉就这个最好学,你们要是觉得唱歌浪费时间,不?如跟我一起学快板儿?” 大家有些动摇,学快板儿明显比学唱歌容易,可是她们又觉得,这算什么?乐器呀,太跌份儿了,元静竹第一个说:“我还是唱歌。” 后面温慧月和黄盼香也紧跟着说她们也唱歌。 大家做好决定,就去汇报给老师。 一队的负责老师是季老师,她们就去找了季老师。 季玉兰一一记下每个人的志愿,轮到沈娇宁的时候想着优秀的人向来自我要求会很高,担心她报太多,准备最多让她报三项,再多就要劝一劝了。 结果沈娇宁来了句:“老师,我学快板儿。”表情淡定,眼神无?辜。 季玉兰手里的笔顿了顿:“学什么??” “快板儿。” 季玉兰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最后才后知后觉,什么?报太多,人家压根不想学! 她跟沈娇宁也很熟了,直说:“快板儿不算,那个是人人都会的,学两下子就上手了,你学点别的,以后说出去也多个闪光点啊。” 沈娇宁又叹了口气,这还非得一专多能了:“我学舞美行吗?” 舞美是个大类,包括舞台设计、灯光、道具,人物的服装、化妆也属于舞美。她想着,要是系统地学一学舞美,下次对舞剧的整体舞台呈现更有把握。 学这个总该算是绝对的“多能”了。 季玉兰也叹气:“就这么?不?喜欢唱歌乐器啊?团里有专门的舞美队,你跟着学也行,但是乐器还得报,你要是不报显得你思想不上进。你自己想不出来我就替你填了,你就学个……小提琴。” 季玉兰没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在她的表格上填了小提琴,然后写了服化道灯光舞台等舞美技术。 “对了,小提琴和琴弦、松香你都要自备,《女儿》这回得奖了,上面还要发奖金,团里也给发,够你买这些的。”季玉兰说。 沈娇宁抚额,她开始想木头要怎么锯得好听一点,才?能让别人不?揍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620:47:57~2021-02-2623: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gin7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晋|江|文|学|城首发 沈娇宁和大家一起走出季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有些蔫蔫的,大家都觉得她好惨。 想着少学点,结果反而成了他们中要学最多的。 “没关系,团里也不指望我?们能学到什么程度,就当个业余爱好学。”温慧月本来是想安慰她,结果说着说着就成了,“那个小提琴听说不比钢琴简单,没个几年时间练不出什么,你别有心理压力。” 这……沈娇宁压力更大了。 元静竹道:“学习强度这么大,肯定会给我?们时间适应。季老师是有经验的老师,她给你推荐的不会错,你长得好看,花点工夫学小提琴挺好。” 沈娇宁越听越觉得小提琴太难了:“不行,我?回去一趟。” 她飞快地折回去,跑到季老师面前:“老师,我?好像有件事情忘记跟你说了。” 季玉兰抬头:“什么事?” “汪部长之前给我?布置了一个任务,一年内要排出一部新舞剧。他是不是没跟团里说呀?” 沈娇宁反应过来了,季老师估计是不知道这件事,才会让她学这么难的乐器。 “没说呀,还给你规定这种任务?那就是很看好你了。”季玉兰道,“你要是有什么想法,老师会尽量配合你的。” 毕竟现在绵安市文?工团的风光大家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沈娇宁到他们团了,保不准他们团就是下一个绵安市团呢。 沈娇宁道:“都怪我忙着新兵集训就忘记说这事了,其他几个军区文工团都要去绵安学舞剧,不让我们团去就是想让我?们抓紧时间排新的。现在奖项也设立了,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是我们占便宜。” 其他团就算排新舞剧,也还有学习排练《女儿》的任务,相比之下,他们团有更充裕的时间。 “我?说怎么咱们团没接到去绵安的通知呢,还以为是同一个省用不着咱们,原来是这样。”季玉兰说,“这确实很?偏向咱们了,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点初步想法,还需要磨一磨。” “好,加油干,老师支持你!” 沈娇宁哽了一下,巴在她办公桌上:“老师,那给我?换个乐器,简单点的行不行?” 季玉兰真是拿她没办法,笑着摇头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乐器吗,口琴?再简单没有了?” 沈娇宁连连点头:“好,就口琴。” 她抽出一张空白的表格,给季老师递上:“麻烦老师帮我重新填一张。” “唉,还生怕我?不给你填了?”季玉兰无奈地拿起笔,“让你学是为你好,上进?一点才能早日入党提干,你现在年纪还小,但这些趁早不趁晚的。你过段时间就明白了。” 沈娇宁说:“我?很?上进?的。季老师,入党申请书也是交给你吗?” 季玉兰看了她一眼:“自己想到了啊?什么时候满十八?” “再过几个月就满了。” “行,写好了给我?。入党不容易,但你有那个优秀新兵证书就容易多了。”季玉兰填好了新表格,还给她自己看了一眼,“按你意思写的啊,口琴也要自备。” 不过这比小提琴便宜多了。 “谢谢季老师。” 沈娇宁笑起来,觉得季老师挺好相处的,有点大姐姐的感觉。 …… 她再次走出办公室,追上温慧月等人,轻快地说:“搞定了,季老师让我改学口琴了。” “还有口琴啊?”她们大呼失策,大家都是跳舞的,对乐器了解没那么多,根本没想到这一种简单乐器,“团里也真是的,都不告诉我?们有哪些可以选。” “算了,我?们就唱歌,唱歌也还行。” 大家又讨论了一路,最后都对自己报的内容还算满意。 …… 文?工团确实给了新兵适应的时间,尤其是对芭蕾演员,让他们第一个月先习惯每天早上的毯子功,乐器和唱歌等技能在第二个月后再慢慢开始学,学乐器的只需要在一个月内把乐器准备好。 这样的安排循序渐进?,大家都比较能接受。 第一天开始正式训练,大家早上六点半集合,一队二队在一起练一个小时的毯子功。 毯子功由孟良吉老师负责指导,二队的舞者?和一队的老兵都很熟悉这些,他只是说了要练哪些,大略看了看,就过来指导一队的新兵。 孟良吉先让她们做了几个硬毯子技巧,包括虎跳、前桥、后桥等,元静竹和沈娇宁一一做了,黄盼香和温慧月连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就呆呆地站在那里没动。 孟老师让黄盼香和温慧月在旁边先看着,又让沈娇宁二人做软毯子技巧,她们挨个做了倒扎虎、抢背、跤柱、案头、叠筋,孟良吉觉得还不错,让她们过去跟老兵一起练习。 沈娇宁觉得既然要练,她就踏踏实实地从头再学一遍,跟孟老师说:“老师,我?能不能再跟着听您指导一遍?我?有好几年没练过,动作记得,但技术要点有些忘了。” 部队文?工团最提倡的就是勤学苦练,她愿意听,孟良吉当然没意见,让她跟着黄盼香和温慧月一起听,一起按他说的做。 毯子功其实是戏曲演员的基本功,在双彩县的时候他们也练,而且练得相当不错,除了毯子功,还有把子功、扇子功、手绢功、水袖功等。 但原主小时候学基本功留下的记忆已经寥寥无几,双彩县的张爱英老师也没有再从头讲授,只是监督大家训练,她也只能遵循身体的记忆练习。现在孟老师要从头教授毯子功,她想听一听。 而且她知道了一件事,孟良吉老师是兼具芭蕾、古典舞和民族民间舞的全能型舞者?,过年那段时间,他又去五七干校进修了一段时间,沈娇宁有点期待他这样中西兼修的舞者?会如何讲授最最基本的毯子功。 最开始是让她们练习软度,从正腿、斜腿、旁腿等开始练习,后来慢慢开始教翻身、飞脚、扫堂、旋子,进?度并不算快,大家都能跟上。 这天,孟良吉照常来指点她们几个新兵毯子功,讲到一个动作时,忽然说:“你们别看这些动作很?基础,但宋思媛先生自创的芭蕾舞动作里面有一个很多舞者?拿不下来的动作,它的基本技巧其实就是从戏曲动作借鉴过来的。” 孟良吉示范了一下,还把动作拆解开来给她们看:“拆开来不就是这些基本功吗?” 沈娇宁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这就是那个后世已经失传、他们无论如何无法复原的动作啊! 原来这里不是传统芭蕾技术,是和戏曲融合贯通而成的! 沈娇宁总算是明白了,后世芭蕾舞者?对古典舞有了解的不算少,可是实在没几个舞者?再去研究戏曲动作 ,加上戏曲其实也在这十年中失传了不少东西,导致了这些动作的遗失。 太可惜了。 这些动作在当下,竟然是一个舞蹈教员在讲毯子功时就能讲到的,她本来还以为要找机会去拜访宋思媛先生本人才能知道其中奥妙。 孟良吉道:“团里提倡一专多能,是因为学习这些对提高你们的艺术素养有助益,越是顶尖的舞者?,越是拼艺术素养。”他说到这里看了沈娇宁一眼,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沈娇宁心虚地点了点头,原来自创芭蕾动作的前辈们不仅仅了解芭蕾,还对其他舞种乃至传统戏曲有这么深入的学习。 她感觉自己在艺术上的思维开阔了一些。 以前觉得固然有全能型舞者?,但是她所有偏好点都长在了芭蕾上,也一直认为一个人专心一件事没什么不好。现在猛然发觉,所有知识都会慢慢堆积成一座山,当她把一座山积累完之后,自然而然就能够到芭蕾的顶峰了。 一专多能,“一专”是她要追求的顶峰,“多能”是构成山峰的沙石,部队文?工团提倡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娇宁会心一笑,这部队她算是来对了。 …… 新兵集训结束之后,大家的时间安排宽松了一些,训练之余偶尔也有休息的日子,加上结束舞蹈队自己的训练后,他们可以自由地去歌队乐队舞美队等地方旁听,提前感受在那里学习的氛围,沈娇宁和黄盼香几个人不再像新兵训练时那样时时呆在一起。 沈娇宁等到了难得的半天休息时间,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始学习乐器了,她准备趁今天出去买一把口琴,还想找顾之晏问问,关于她母亲从前在团里的朋友。她在团里的时间越长,慢慢地对母亲过去的事有了了解的想法。 她知道顾之晏在部队有个办公室,他告诉过她具体地点,但是不常在,也许会在训练,也可能在外面执行任务。 沈娇宁准备过去看看,碰碰运气。 她走到顾之晏办公室门口,正好碰到王连长从里面出来。 新兵集训快结束的时候,她才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王连长,一般个头,黑而强壮,最后她的优秀新兵证书还是王连长颁发的。 王连长看到她来这里,显然很意外,但也没说什么,把进?门的位置让给她。 顾之晏果然在,以为王连长去而复返,一抬头看到少女巧笑盼兮的脸庞,呆了呆,严肃的神情柔和下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说得我?有多忙似的,你才是真正的大忙人。”沈娇宁道,“现在找你,耽误你工作吗?” “没事,你说。” “先谢谢你的草药,脸早就好了,一直没过来谢你,然后告诉你一件事。”她把双手背在背后,眼神里有点小得意。 顾之晏忍着笑意:“什么?” 她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我?拿到了优秀新兵的证书!”她说完才发现顾之晏表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你新兵集训表现特别好,我?都听说了。今天能休息多久?” “半天,你想干嘛。” “我?奶奶一直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有时间吗?” “可以,就是我还得买个口琴,路上顺便买。” 顾之晏看了她一眼,只说:“你稍微等一下,我?把这两个文?件处理完。” “好。” 沈娇宁在办公室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没有其他人再过来,整个空间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细微沙沙声。 她百无聊赖,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几眼认真工作的男人。他一身军装,处理文?件都是最标准的坐姿,目光专注。距离双彩县初见已经过去一年半,她到现在依然觉得顾之晏是她见过最英气的男人。 他平时待人很温和,但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锋芒是从真正的战火中磨练出来的,锋利而沉稳。 顾之晏突然放下笔,抬头道:“走。” “这么快啊?”这才过去多久。 “先带你回去吃饭,我?回来再处理,来得及。”他站起来,走到沈娇宁面前。 沈娇宁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让自己等:“没关系,我?等你,你先弄完,省得吃饭都不安心。” 顾之晏顿了顿,低声道:“你那样看着我?……还是回来再弄。” 沈娇宁耳朵有点烧起来,她以为自己是偷偷看,结果早就被人家发现了。亏她还觉得顾之晏看文?件很认真:“你不专心!” “嗯,我?分心了。”他承认了,也难得地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摸了摸领口最上面的扣子,想解开又忍住了,转身道,“走。” 沈娇宁跟他到车上,熟练地坐进?副驾驶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顾之晏知道互相的身份之后,就有种天然的熟悉感,其实接触不算多,可相处的时候就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她说起和母亲有关的事:“我?觉得团里的政治部主任应该就是她的朋友之一?但是到现在还没见过。按理来说,文?工团领导应该都知道我?了,如果他们真的是我母亲的朋友,怎么一个也没有来找我的?” 毕竟拿优秀新兵和《女儿》获奖两件事,动静都挺大。 顾之晏思索了一下:“政治部主任,还有管理处的主任,他们没找你应该是因为最近不在团里。”近二十年过去,退休的退休,调转的调转,当年还留下来的人也就那么些,“其实还有一个人……她可能是没认出你来,也有可能是当时她年纪也不大,不记得了。” “谁啊?” “是个舞蹈教员,叫季玉兰。” 沈娇宁惊讶道:“季老师?” “见过了?” “她就是带我?们一队的老师啊,我?都认识她好久了。”去年过年演出就认识了,“她也就比我?大十几岁的样子,那时候她多大呀?” 顾之晏回忆起来:“玉兰姐那会儿,可能十来岁,老跟我?抢童梅阿姨。她不像元主任那样消息灵通,可能不知道你叫什么。等一下我?们一起去找她。” 沈娇宁心情复杂,没想到她跟季老师还有这样的渊源:“你不知道,其实我?去年就来部队跟着季老师排练了,大年初二的演出就是跟部队演的。”顾之晏肯定是不关心这些,所以她说初二演出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 果不其然,他说:“嗯?除夕那天没有听你说,我?还以为你是跟地方文工团演出。” 沈娇宁道:“我?都请你来看了,你不是没有时间吗,所以就没有再跟你详细说呀,哪知道季老师和我?妈妈以前认识呢!” 她一个没注意,就说出了妈妈。 沈娇 宁说完才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心里接受了童梅是她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623:44:39~2021-02-2719: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作者今天加根了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薛茗60瓶;tracy、48748920瓶;火乌16瓶;老虞爱吃鱼、在山滴那边海滴那边10瓶;落微5瓶;2812476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晋|江|文|学|城首发 她说出了“妈妈”这个词后,反而?觉得轻松了些。两辈子都没喊过?谁爸爸妈妈,现在这个妈妈虽然早已离世,但在所有人的言辞中,她都是个很好的人。这个词让她的存在,不显得那么突兀。 车已经开到顾家楼下?,顾之晏停下?车,温和道:“是我错了,没有时间去看你演出,今年一定去看。” 沈娇宁没有真跟他计较这些,他要执行任务是没办法的事情?,更何况他们的关系认真算起来,也就是世交的后辈,没有什么理?由非要看她演出。 他们一起上了楼,顾奶奶还是跟去年一样热情,念叨着:“之晏说你来部队了,我早就想请你来家里吃饭,但是他说你们在集训出不来,今天可算等到你了。” 顾奶奶看着两个穿着军装的人,怎么看怎么般配,只恨沈娇宁不是自家孙媳妇。她心里一转,也不拉着人家小姑娘多说了:“你到之晏房间休息一下?,两个年轻人有话?说,奶奶给你们做饭。” 沈娇宁上一回没意识到,可是后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就这么进顾之晏房间不太好,犹疑道:“要不我就在客厅坐会儿。” 顾奶奶立刻说:“客厅会有油烟味儿飘过?来,去他房间,干净。他平时也不住,就是我每天打扫打扫卫生,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顾之晏也说:“有东西给你,来。” 沈娇宁只好又跟着顾之晏去了他房间,顾奶奶说怕油烟飘进房间,特意等他们进来后把房门关上了。 她本来觉得进他房间不好,可是真走进来,又跟上一次一样没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可能是顾奶奶把整个房子都布置得太温馨了,每天用心打扫,让人有一种家的感觉,身心都很放松。 “你要给我什么啊?” “可能得找找。” 他说着,背对着她脱了军装外套,挽上里面绒线衣的袖子,然后蹲下?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 没什么灰尘,他家连床底下?都干干净净的。 顾之晏在箱子里找了找,摸出一把口琴,自己看了一遍,外表还是好的:“放得太久了,我去清理?一下?,你等会儿试试还能不能用。” 他很快回来,把口琴递给她:“来,试试。” 沈娇宁哪里会口琴,只好随意吹了两下,发出两道清脆的声音:“能响。这是你小时候的?” 顾之晏摇头,又点头:“算是,是你妈妈要去京市前?送给我的,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不过?我不会口琴,从来没用过,给你正好。” 他看起来有点难过,因为小时候最好的童梅阿姨去了京市后,结婚生子,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沈娇宁捏着口琴,这一把口琴给她的真实感,比银行保险柜里的财产强烈得多:“那她会吗?” “会,吹得特别好,小孩子们都喜欢听她吹口琴,她那时候还没结婚呢,性格很开朗,跟孩子王差不多。有个曲子特别好听,她说叫《山楂树》,是苏联民歌。” 那个时候,还没有跟苏联断交,两国关系很好,很多人学习俄语、穿列宁装,也学习他们的音乐舞蹈。 沈娇宁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 她收下口琴,有意调节一下?略显沉重的气氛:“你珍藏的礼物就收在床底下?啊?该不会把我的照片也扔里面了?” “怎么会,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顾之晏把箱子重新推进床底,“因为我小时候都是童梅阿姨带大的,她走了之后特别没有安全感,所有东西都要藏在床底下?才安心。每天早上醒了,放学回家之后,晚上睡觉前?,我都要检查一遍才行。直到后来去部队才改了。” 沈娇宁一怔,没想到顾之晏小时候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她还欲再问,顾奶奶正好过来喊他们吃饭,她便打住了。 顾奶奶做的家常菜很可口,期间不停地让她多吃一点,说她太瘦了,最后直到她实在吃不下?了才作罢。 他们吃完饭,顾奶奶送他们到门口,不舍地对沈娇宁说:“以后部队可以休息就过?来,奶奶给你做饭吃。” …… 沈娇宁本来预留了买口琴的时间,现在不用买了,还来得及一起去找季老师。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们正好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元静竹。 元静竹认识顾之晏,看到他们俩一起过来万分惊诧:“你们这是……?” 顾之晏不知道她是元主任的女儿,淡定道:“请这位同志带我来找季老师。” “顾团,她是元主任女儿。”沈娇宁说了一句。 顾之晏就明白了,对元静竹略一颔首:“请你不要说出去,等你父亲回来就知道了。” 元静竹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点头,走出去一段路还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俩,都有点同手同脚了。 办公室里,季玉兰看到他们俩一起过来也非常意外,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两个会联系到一起,看看沈娇宁,又看看顾之晏,不知道先招呼哪个。 这些话?不太好由沈娇宁自己说,顾之晏开口道:“玉兰姐,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童梅阿姨总跟我们说,想要一个女儿?” 季玉兰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余光瞥到旁边的沈娇宁,脑子里灵感一闪,划过?一个念头。 “对,就是她。”顾之晏说。 “啪嗒”一声,季玉兰的笔掉在了地上。 季玉兰怎么也没想到,童梅阿姨的女儿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去年沈娇宁就来团里跟着一起演出了,这都过去了将近一年,她居然直到顾之晏现在来告诉自己才知道! 季玉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拉着沈娇宁上下?打量:“这么一看还真像,天哪,我都没认出来。”她说得欣喜,眼眶却有点红。 沈娇宁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胳膊看,她感受到季老师知道这件事后发自内心的喜悦,忍不住跟着一起高兴起来。 季玉兰看到了沈娇宁放在口袋里的口琴,笑道:“让你学口琴真是歪打正着,你妈妈以前吹得可好了,你学这个肯定有先天优势。” 顾之晏说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听母亲吹口琴,看来千真万确。 最后季玉兰还是没忍住,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拍着她的背说:“好孩子,来咱们团就算是回家了。” …… 沈娇宁告别季老师和顾之晏回到宿舍,温慧月和黄盼香都不在,元静竹一个人在宿舍等着她。 “你跟顾团怎么回事?怎么认识的?”元静竹都快好奇死了,顾团长明显对沈娇宁不一般,还说什么等她父亲回来就知道了。 沈娇宁之前?听元静竹说的,虽然有八成把握她父亲就是妈妈以前的朋友,可 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没有多说,直到今天从顾之晏那里得到了确认。 早晚元静竹都会知道,不如?就现在告诉她:“你之前?不是说你爸爸曾经是童梅手下?的干事吗?” “嗯?是啊,怎么了?” 沈娇宁小声道:“我就是她女儿。” “什么?”元静竹瞪大了眼睛,“那你就是首长家的女儿?顾团的未婚妻?同时你还拿了那么多奖,成为优秀新兵???” 元静竹满心震惊,她只想大声说,这怎么可能! 首长家的女儿不是个进文工团都要走后门的草包吗?怎么可能跟十项全能的沈娇宁是同一个人! “你没诓我?” “我也是今天顾团说了才确定的,不过?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什么首长家的女儿,我是自己考进来的,以后也只想专心跳舞,跟那些身份没关系,你别说出去呀。” 元静竹比了个封口的手势:“好,你放心,我肯定不说出去。我爸估计还不知道这件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 …… 知道季老师跟母亲的渊源之后,沈娇宁再见到她就有了不同的感觉。 季玉兰显然也是,她看沈娇宁的目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要是让沈娇宁来形容,季老师有点像真正的姐姐了,给予她无限的温柔和鼓励。 大家适应了每天早上的毯子功后,就开始要去乐队或歌队学习。 沈娇宁和另外一个新来的男兵杜思?远选了学乐器,他选的是圆号,很大一个,看到沈娇宁从兜里掏出小巧的口琴就羡慕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乐器,我天天背个圆号,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专业呢,其实我唯一擅长的就是背着它。” 沈娇宁笑了,这人还挺幽默。 乐队有不少老师,都很厉害,每个人都会好几样乐器,他们能报上的乐器就是团里能教的。 老师们看到沈娇宁手里的口琴,这里有一半老师都能教,最后定了一个叫胡亚南的女老师来教她。 胡老师最擅长的乐器是笛子,今年的新兵选择学乐器的少,更没有学笛子的,她能在教专业乐队之余抽出更多时间教她。 胡老师年纪在四十左右,保养得很不错,身形微微发福,气质文雅。 她开始正式教学之前?,先问沈娇宁:“你选择学口琴,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曲子?” 沈娇宁之前?根本不了解口琴,学这个纯粹是因为季老师推荐加简单易学。 不过?在知道了和母亲有关的那些事之后,她自己也有点想学了:“《山楂树》。”她总共就知道这么一个曲子。 胡亚南点点头,喜欢口琴的大多都喜欢苏联曲子。 “你自己想学到什么程度呢?我知道你是跳舞的,成果?也很卓越,不太可能让你上台表演口琴,所以你想往专业的方向学还是当业余爱好都可以。”她说得很和善,“我知道现在团里竞争入党名额很激烈,很多人为了这个报名学很多东西,很累也学不好,学音乐还是要有兴趣才行,我不会把这个当做评价你思?想的标准。” 沈娇宁问:“往专业学和业余学,有什么区别?” “专业学枯燥一点,业余的话?,今天就开始教你《山楂树》。” 沈娇宁根本不需要考虑:“那我选业余的,学完《山楂树》再说。” “好,快的话?一周你就能自己吹下来。” 胡老师从基础开始一点点教她,教了半个小时左右,让她先自己熟悉熟悉,她过去看看那边几个专门吹笛子的文艺兵。 沈娇宁磕磕绊绊地自己吹着,发出的声音不怎么好听,又一次庆幸没选小提琴。 这里是一个大排练室,演奏各种乐器的人都有,声音有些嘈杂,但谁发出的噪音最刺耳,还是能一耳朵就听出来。 她熟悉了刚刚老师教的几个音,练了一会儿,忍不住去听其他乐器的音色。二胡、圆号、大小提琴等一一听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几个正在被胡老师教导的文艺兵身上。 笛子的音色比箫声清越明丽一些,那几个文艺兵用的笛子都是棕色的,长长一管,横着吹。 她特别关注笛子是因为,她想排的新舞剧,也许会用到笛子。 她的用到当然不是指在配乐中用到,她是想把笛子作为道具,在舞蹈中使用。 沈娇宁结束第一天的口琴学习,临走时胡老师说,明天给她带《山楂树》的口琴谱子,学起来简单一些。 学完口琴,今天下午的训练算是结束了,但她晚上还要去舞美队那边看看。 舞美有很多是体力活,除了服装化妆还有女兵,其他的几乎都是男兵。舞蹈演员说要学舞美的,她还算是第一个。 舞美教员先前?已经跟她沟通过?了,到时候老师们指导其他人动手,她在旁边听着就行,尤其是做道具时还会用到大型器械,让她自己小心别受伤。 学圆号的杜思?远还没结束,元静竹等人都在歌队那边学唱歌,沈娇宁一个人从排练室出来,准备先去食堂吃个饭,然后在去舞美队之前?抓紧构思?一下?新舞剧。 她脑子里一边想东西一边走,半路上碰到了季老师,她身后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女,沈娇宁嘴比脑子快,喊了声:“季老师好。” 季玉兰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她了,一愣,温柔地拉过?她对身后两个男女说:“主任,就是这个孩子!童梅阿姨的女儿!” 沈娇宁会意,她身后的两个人,应该就是政治部主任和管理处主任了。 季玉兰搂着她,给她介绍:“这位是政治部元主任,是元静竹的父亲,这位是管理?处许主任,我们以前?都是你妈妈的战友!” 听她这么说,元大山就笑起来:“打仗的时候你才几岁,也就是在孩子面前吹牛。”他问沈娇宁,“晚上还有没有训练?今天到叔叔家里吃饭好不好?” 沈娇宁挺想跟他们一起吃个饭,不过?还是实话?实说:“晚上要去舞美队学习。” 元大山一听就问季玉兰:“怎么回事,舞蹈演员怎么还要去舞美队了。” 季玉兰这时也有点后悔起来了,早知道宁宁就是童梅阿姨的孩子,她不想学东西就不逼着她报了,毕竟童梅阿姨以前就一直说,想要生个女孩样样依着她的:“表格一个月前?就交上去了,我要是能早点知道,肯定不逼着她学那么多了。” “不是,玉兰,这跟是谁没有关系,哪有舞蹈演员去学舞美的?那都是些粗活,要是受点伤怎么办?” 沈娇宁见元主任误会了,解释道:“是我自己想学的,我编舞剧也需要一些舞美知识,而?且我力气很大,您放心。” “对对对,你们刚回来还不知道,这孩子是今 年的优秀新兵!可给我们文工团长脸了。”季玉兰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去食堂打几个菜一起去我宿舍吃,吃完好让她回去训练。” 元大山和许英一下?子没从“优秀新兵”里反应过?来,愣愣地跟着季玉兰去打饭菜,然后去她宿舍说话。 优秀新兵?那不是专给有机会去特种部队的新兵颁的奖吗?跟他们文工团有什么关系? 还是他们去京市的这段时间,又弄了个别的奖出来? 他们在京市的时候,就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今年繁花杯的最大得主沈娇宁,确实就是童梅的女儿。 元大山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觉得应该是同名同姓的可能居多,毕竟前?两年沈鸿煊还想托他走后门呢,怎么可能短短两年时间突然就这么厉害了? 他跟许英两个嘀咕了好几天,一会儿觉得就是她,一会儿觉得不可能,最后从汪部长那里得知了她的年龄,又打电话去绵安市文工团,装模作样地套了些信息,加上两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这才敢确定下?来。 元大山心里当时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又觉得自豪,他就说,童主任的女儿怎么可能沦落到自己考不进文工团! 更何况沈娇宁现在就在他们团,他当时心里忍不住想,缘分啊,这孩子就是跟他们团有缘!用不着那个沈鸿煊搞些乱七八糟的,孩子自己就能考进来! 所以他们一回来就赶紧找了季玉兰,还想把这当成惊喜告诉她呢,没想到季玉兰已经知道了,还比他们早一步跟孩子相认。 不过?元大山接受了沈娇宁不声不响搞出一部震惊全国的舞剧,对这个优秀新兵还是一头雾水。 他们一到季玉兰的宿舍,元大山就问:“优秀新兵是什么?我们走了两个月又搞出什么新荣誉了?” “没有,就是新兵连每年那十个名额。”季玉兰把饭盒都打开,先给沈娇宁递了一碗饭,“别说团里震惊了,连队那边才震惊呢。要不是这回她在繁花杯拿了实打实的奖,我看好几个连队都想来抢人。” 元大山和许英看沈娇宁的目光更亮了,还有隐隐的泪光闪烁:“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太争气了! 季玉兰被他们一感慨,忽然就有些绷不住,把饭盒放到桌上,抹了把泪:“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我又去看了一遍你的档案,两年前?元主任没让你来我们团怎么就跑去下乡了?你的水平,就算两年前?也能考进部队啊。” 人就是这样,沈娇宁只是学生的时候,什么过?往经历也就是看一看,可现在知道她是童梅阿姨的女儿,就忍不住心疼她吃的那些苦。 沈娇宁看到她这样,也有些鼻酸,含糊道:“就是跟家里有些矛盾,就跑去下乡了。季老师,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还是考进来了吗?” 季玉兰还是坐在那里不停地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似的,沈娇宁不知所措地给她递纸。 许英拍拍沈娇宁的肩:“没事,她就是想起你妈妈了,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耐心地等季玉兰发泄,等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止住哭声,只是还有些抽噎,元大山为了活跃气氛,讲起了繁花杯评奖时的盛况。 他和许英一开始就是因为要当繁花杯的评委才去的京市。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时播完《女儿》的电影,大家集体起立鼓掌,对最佳舞剧、最佳女舞者这些大家心里基本上就没悬念了。但是心里知道就是你们了,所有评委还要针对每个作品点评一遍,说说优缺点,你们是唯一一个所有人都讲优点的舞剧!”元大山说得红光满面。 许英笑着补充:“最后是十分制的打分,你们的评分比第二名高了足足一分,远远把别人甩在后面了。从第二名开始,大家都咬得很紧,都是零点零几的差距,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断档。你们这次真是太让人震撼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719:27:16~2021-02-27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梅~、tracy10瓶;霖迭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晋|江|文|学|城首发 元大山最后又颇为神秘地告诉季玉兰一件事:“你?知道繁花杯这名字是谁起的吗?” “我不?知道啊,是谁?”季玉兰问。 “喏,就是这个小姑娘!”元大山指着沈娇宁笑。 季玉兰又惊又喜:“真的吗?你?这孩子怎么都不?说呀,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换别?人一早就叭叭开了。” “你?懂什么,这叫谦虚,好?孩子都这样。”许英笑眯眯地说。 大家聊完天,又一起吃了饭,季玉兰送她去舞美队学习,元大山和许英则各自回家。 沈娇宁这才知道,元大山和许英刚从京市回来,就过来找她了,连家都没顾得上回。 季玉兰把她送到舞美队门口,之前是希望她努力?上进,为团里争光,现在却成了:“如果真的太累,我想办法帮你?调整一下。” 沈娇宁对季老师笑了一下:“我有?分寸,老师你?快回去休息。啊,我过两天想跟您聊聊新舞剧,已经?有?初步构思了。” “好?,你?随时来找我。” 季玉兰今天看?到沈娇宁一个人去吃饭后,恨不?得一天三?餐的饭都帮她打好?,让她来自己办公室一起吃,不?过在宿舍的时候沈娇宁就拒绝了,她不?想太麻烦季老师,而且有?时候会跟元静竹她们一起,现在这样就挺好?。 舞美队和歌队舞队乐队都不?一样,这里与其说是排练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工厂,地上摆放着各种?器械和材料。 因为还?从来没有?舞蹈演员过来学舞美的例子,加上沈娇宁在他们心里不?是一般的舞蹈演员,心里多少都存着她能在这里也排出?一部舞剧,好?带他们部队文工团风光一把的念头,所以今天特意派了一位教员过来带她初步了解舞美。 “这边是做搭舞台用的钢管,幕布都是进了布料以后再加工,这边是在做道具,还?有?这里,女兵们在做演员在台上要用到的发饰服装。” 沈娇宁有?些惊叹:“这里的服装都是团里自己做的啊?” “也不?是,看?多少。如果同一款式需要的量大,就把样品送到服装厂生产,这里更偏向于自己设计服装、头饰。至于化妆和灯光,要等大联排或者正式演出?前才能看?到,你?有?兴趣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学习。” 沈娇宁明白了,这里专攻人物造型的文艺兵有?些像现代的服装设计师和发型设计师。 “老师,这里道具组能给东西上色吗?” “什么东西?” “笛子,我想染成翠绿的。” 教员表示可以,带她走到一个角落,蹲下来拿给她看?:“这些是油漆,什么颜色都能喷上去,还?有?这些,是颜料。上色是基本的,很多道具是用白色材料做的,都要上色。” 沈娇宁看?得叹为观止,单这舞美队而言,部队文工团就比地方团强了太多,这里的舞美队都不?输电影厂的道具布景了。 这位教员也很清楚她拿过的那些奖项,问道:“你?是要做笛子道具吗?” “对,想在舞蹈里面用。” “那我建议不?要用真笛子染颜色,直接跟道具组说要求,让他们给你?做。真笛子比较沉,会影响动作?的。” “谢谢教员,我先去跟我们舞蹈教员报告一下,等确定了再过来做道具。” 沈娇宁整体了解了舞美队之后,又过去看?几个文艺兵在设计新的舞台结构。 教员说,现在基本上用的都是传统镜框式舞台,不?过团里鼓励创新,演出?不?多的时候大家也会设计复合式舞台。 他挑了几个不?同的舞台大致说了一下:“这些只有?话剧里面可能会用到,不?过也不?多,几出?经?典话剧都用不?着。” 沈娇宁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就是舞台剧里面才能用,如果是各自独立的歌舞节目是用不?了的,因为每个节目都不?一样。但是舞剧里面也可以尝试,不?是只有?话剧。” 教员摆摆手:“舞剧不?行?,舞蹈演员要跳,舞台太复杂不?好?发挥。” 沈娇宁想了想说:“也看?舞台样式,只是和一般舞台不?一样,不?一定很复杂呀。” 教员没跟她争执,微笑起来,眼角带着皱纹:“有?想法?” “有?。” “有?想法就好?,做不?做得成是另一回事。哎,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脑子就是转得快。你?反正要在这边学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舞台设计的教员聊,舞台设计平时不?忙,就是出?去演出?搭台子的时候累一点?。” 沈娇宁知道,因为现在大多数时候的舞台用不?着设计,导致舞台设计组从设计人员,几乎沦为专门搭卸舞台的工人。 结束在舞美组的第一天学习之后,沈娇宁没有?立刻回去休息。 今天一天学习下来,她并不?觉得累,但是她很清楚,这是建立在她牺牲了本该用来跳舞的时间?这一前提下的。 因此她学完之后又回舞蹈练习室跳了一个小时,把力?气都跳空了,这才赶在营房门禁之前跑回去。 如今她头上虽然有?了很多荣誉,但也并不?轻松,要保持这样的荣耀,就要付出?比他人更多的努力?。 一路跑进宿舍,好?在还?没熄灯,沈娇宁抓紧时间?洗漱了一番,就拿上本子和铅笔盘坐在床上,准备写新舞剧大纲。 她本来是想用钢笔的,显得有?仪式感一些,但在床上写,怕墨水沾到被子,只好?继续用铅笔。 元静竹等人早就回宿舍了,她们聊天都已经?聊完了一场,这才等到沈娇宁回来,一回来就拿出?了这种?架势。 “你?给家里写信吗?”黄盼香好?奇地问。 “不?是。”沈娇宁摇头,“写舞剧,在这里太忙了,一直找不?到什么时间?。” 他们是固定时间?熄灯的,想熬夜都不?行?。 “你?又要排新舞剧了呀?”黄盼香自从看?完《女儿》后,就一直很崇拜她,“天哪,那这次是不?是我们也能一起演?” “不?确定团里会不?会通过呢,如果通过的话肯定大家都一起跳。”部队这边对一队二队都很重视,跟绵安市文工团那段时间?几乎放养芭蕾组完全不?同。 这里不?可能让他们自己私下排练,什么事情都要上报,等领导们通过了才行?。 “那肯定能通过呀。”黄盼香想也不?想就说,“你?可是繁花杯得主,你?的创意他们怎么可能不?通过?” 沈娇宁没那么乐观:“能通过最好?,要是不?能通过就想下一个。” 元静竹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已经?完全站在她这边,想了想 ,很真诚地说:“宁宁,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能不?能通过舞剧提议,而是通过之后,你?还?能不?能跳主演。” 沈娇宁停下笔,认真听她说。 “芭蕾舞剧肯定是我们一队跳,但是一队队长是曹丽,我们知道你?实力?不?比曹丽差,可是论资排辈,主演该是曹丽的。她急着要提干,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元静竹说:“还?有?喻可心,她生完孩子身体也快养好?了,本来她好?像是准备从转去文职的,可是现在似乎又打算回来跳舞。喻可心做人不?怎么样,但是跳舞比曹丽好?,你?要当?主演得从她们俩手里争。” 黄盼香道:“我觉得小宁跳舞不?比谁差,那些老兵就是欺负我们新兵。” “我们宿舍肯定都是支持小宁跳主演的,但是最后怎么样还?是要老师和领导们决定。”温慧月说,“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去年过年演出?就让她跳了白毛女,那时候不?就压了曹丽一头吗?” 元静竹也觉得有?希望,曹丽是八年老兵,可是沈娇宁也确实优秀。 沈娇宁叹了口气,又拿起笔,边写边说:“暂时还?考虑不?到那么多,可能到时候再看?,我觉得领导们会公平决定的。” 先把大纲写出?来,然后找季老师谈一谈再说。 她写到一半,灯忽然熄灭了,整个宿舍陷入一片黑暗。 元静竹给她扔过来一个手电筒:“你?躲被子里偷偷写,别?熬太晚,有?黑眼圈容易被发现。” “谢了。” 沈娇宁蒙进被子里,打开手电筒,趴在床上写。 她多少年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了,好?在思路还?算顺畅,舞剧也和其他舞台剧不?太一样,大纲一般都比较简单,只是舞剧主线和中心思想的概括,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动作?的编排。 她很快就写完了三?幕提要,最后在最上面一行?写上舞剧的名字: 《森灵》。 …… 沈娇宁没熬太久,第二天起来精神充沛。 她把手电筒还?给元静竹,想起来昨天忘记跟她说:“元主任昨天回来了,今天可能会去办公室,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元静竹和元主任是父女,但没到休息的时候她出?不?了部队,平时不?太有?时间?回家。昨天元主任跟自己吃完饭就回去了,沈娇宁估计他们还?没见?面。 “是吗?那我是得去找他一下。” 元静竹并不?依赖父亲,如果是平时她可能都懒得过去找他,但是现在她太想跟元大山说说沈娇宁的事了,她到现在都还?有?些震惊,又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人,只能去跟亲爹说。 …… 团里最近的一次演出?是元旦汇演,跟除夕演出?的形式差不?多。 每天早上,一队的人练完毯子功后,就开始芭蕾基训,然后再排练元旦汇演的节目。 他们练毯子功的时间?已经?很早,基本上大家同时起床,吃完早饭过去,都差不?多时间?到排练室。 但是今天沈娇宁想着舞剧的事,她想到了几个感觉不?错的动作?,想早点?过去自己试试看?,没在食堂吃早饭,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到排练室的时间?就比平时早一些。 她以为这个点?排练室不?会有?人,结果发现曹丽已经?在了。 曹丽是队长,练功比别?人勤奋也正常,可是她并没有?在练功,而是拿着块抹布在擦排练室的地板。 沈娇宁感到很奇怪,因为团里的卫生有?专门的勤务兵负责,她有?时候走得晚,会看?见?过来打扫的勤务兵,都擦得非常干净,而且他们都是轮班的,不?存在突然哪一天没有?人打扫的情况。 曹丽看?到她,笑着说:“这么早就来练功了?那片儿已经?干了,你?去那里跳。” 沈娇宁应了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直觉地没有?问曹丽为什么那么早来打扫排练室。 勤务兵是不?可能漏掉他们这一间?的。 她压下了心里这个念头,也没有?再尝试新想的几个动作?,只来了一套基本功训练。 那边曹丽打扫完没多久,其他人也就到了。 沈娇宁本来以为曹丽是想做给大家看?,可是她偏偏在其他人到之前就全部弄好?了,后面来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一时没想明白,也就没有?多想,认真完成了早上的排练,一结束,就喊住了季老师。 季玉兰带她到自己的办公室:“什么事?” “新想的舞剧,我昨晚已经?把每一幕的提要都写好?了。” “这么快,你?没熬夜。” 沈娇宁赶紧否认:“当?然没有?。” 她把自己新买的大笔记本拿出?来,这个本子总算比较能见?人了,不?想以前的方格本,谁见?了都要先对本子感慨一番。 季玉兰接过去:“《森灵》。”看?这名字不?太像本土化的芭蕾舞剧,更像古典舞或者西方芭蕾的名字,总之带了些古典气息。 不?过她没急着否定,而是一幕一幕地看?下去,等看?完才微微皱着眉说:“你?这个主题是保护森林?” “狭义地说是保护森林,更广泛而言,是保护环境。” 她写的是前些年大炼钢铁的事。 那时候为了尽快把国家建设成为一个工业化国家,鼓励炼钢,以至于连农村都把家家户户的铁锅铁铲上交,作?为炼钢的材料,那时候大家一起吃食堂大锅饭。 炼钢要有?燃烧材料,很多地方没有?煤炭,他们就地取材,去山上砍树。 他们以为大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是永远会哺育他们的自然母亲,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当?大片森林被砍伐之后,茂密的青山变成一片光秃秃的山石,以森林为家的小鸟与松鼠慢慢失去踪迹,水土流失,空气恶化,而最后,钢铁也没有?炼成。 因为他们建的炉子,根本达不?到炼钢需要的温度。 季玉兰吸了口气:“你?是把森林拟人化了,人们每砍一棵树,她都会痛,但是……”她指了指窗外面,“我们国家的森林树木很多,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现在还?没有?那么糟,可是真到那个时候就晚了。”她想到后世糟糕的环境和各种?□□,“我的主题就是保护环境,爱护森林。” 她最后一幕写的是,人们终于意识到要保护森林,可是这时候遇上了森林大火,大家不?顾一切地救火,护下这一座山。最后人与森林成为朋友,和谐共处,互相?帮助,共渡难关。 季玉兰 说:“其实整体构思还?可以,问题是你?怎么用芭蕾表现?这个更适合古典舞?” 沈娇宁一听,就知道这个舞剧在季老师这儿是有?希望了,她眼睛亮晶晶地说:“就是芭蕾,但是会融合一些古典舞元素。森林化身的形象我已经?想好?了,绿衣服,拿着一管笛子。” “你?要拿着笛子跳芭蕾?”季玉兰的芭蕾是跟苏联专家学的,对西方芭蕾也很了解,但不?管古今中外,都没有?在芭蕾里拿笛子的,“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偏向古典舞。” 沈娇宁很淡定:“西方芭蕾舞剧有?拿扇子的,国内有?拿枪、拿窗花、拿煤油灯的,只是还?没有?人这么做过而已,并不?是不?能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女主名字那段感觉还是放在后文比较合适,改成了其他内容,如果大家在后文看到这一段不要觉得奇怪,很抱歉给大家的阅读带来不便(凌晨三点后看的小天使不受影响) 感谢在2021-02-2723:53:42~2021-02-2818: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梧珂奈诃、马甲太多唔不好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乱也是一种美18瓶;梧珂奈诃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9、晋|江|文|学|城首发 季玉兰不能否认她说的是事实。 芭蕾这几年在国内,确实发?展出了和西方很不两?样的形式。 “季老师,我最近其实也两?直在想这两个舞种的区别,我觉得最根本的还是芭蕾动作讲究直立、外开?,至于用什么?道具、配乐、服装,这些都只是外在形式。” 她说得让人无法反驳,毕竟几部本土芭蕾舞剧都已经证明过了。 季玉兰知道自己该相信她,要是她还不知道沈娇宁就是童梅阿姨的女儿,可能就直接往上报了,可是现在多了这份关系,她反而不敢冒险。 沈娇宁现在浑身都是金光闪闪的履历,她怕两?个不慎,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光环就碎了。 为了谨慎起见,季玉兰说:“要不你先排两?段,我们看看效果?,如果?好的话我再往上报。” “没问题。” 聊完正事,季玉兰就要跟她一起去吃饭。 沈娇宁趁机问了舞剧主演的事:“季老师,这个舞剧是不是不太可能让我当主演呀?” 昨晚在宿舍她没多说,但想当主演几乎已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事。 “为什么?这么?问?” “团里不是讲究资历吗?曹丽和喻可心资历都比我高,舞也不差……” 季玉兰道:“是讲资历,但是更讲实力。要是完全讲资历,你去年怎么可能来跳白毛女?没实力就算十个曾组长推荐我也不让你跳。” 但她没说还有两?些影响因素。让领导们对沈娇宁的印象好一些,就更有可能让她跳主演。这也是季玉兰要对她的舞剧进两?步确认才敢上报。 沈娇宁对季玉兰有种很亲近的情感,跟她说了早上看到曹丽在擦地板的事。 “你总算是发现了,要不怎么说这里竞争激烈呢?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开始竞争了。” “啊?通过擦地板竞争啊?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看到她在擦地板,这总不会是特别的练习技巧?” 沈娇宁前?世确实见过有人为了培养学生对芭蕾的兴趣,让他们拿着拖把练。 “什么?呀。”季玉兰笑起来,“你以为没人看到,就真的没人看到啊?可能哪个领导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呢?两?天看不到,人家要是天天这么?做,总能看到一次?” 她忍不住抚摸沈娇宁的脑袋:“你的小脑袋都用来想舞蹈了,不然肯定自己就能想明白。她就是不想让大多数文艺兵看到,这样才叫默默付出,而且活不容易被抢。” “可是排练室本来就是干净的啊,她这样不是浪费时间吗?” 季玉兰叹了口气:“我其实能理解她。她入伍八年了,又?是队长,各方面都不错,按理也该提干了,但是运气不太好,去年那个名额被喻可心抢走了。”入伍八年,年纪不小了,也急着要结婚。 “不说她了,你跟顾团怎么样?我听说你们两家准备联姻?” 沈娇宁摇头:“我们俩都拒绝联姻,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不再考虑两?下?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执行的任务都太危险了,别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不好,而且还有童梅阿姨这两?层,你们要是结婚,他?肯定宠着?你。” “我要是跟谁结婚的话,他?得自己喜欢我才行,不能因为门户相当或者我是谁的女儿对我好。我觉得感情才重要,别的反而不太在乎。”沈娇宁说,“季老师,那你为什么?两?直不结婚呀?” 季老师已经三十岁了,还两?个人住在宿舍里,在这个年代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事。 “我呀,因为我想的跟你两?样。” 她们相视两?笑。 …… 下午沈娇宁又?去学了口琴,胡老师已经把《山楂树》的谱子给她拿来了,她们直接照着谱子学。胡老师讲解得很明了,沈娇宁学得比她自己预计的还要快一些。 去舞美队就很自由了,她想在哪边看就在哪边看,别踩到人家放在地上的东西就行。 她想先做两?把笛子道具,就跟在道具组旁边看。 道具组的人也认识她,这里几个男兵性格很开?朗,上两?次就想跟她打招呼,可惜她身边跟着?教员,就忍住了,今天看她一个人过来道具组这边看,很热络地喊她。 “你有什么?想做的东西吗?”洪高朗问她,最近的演出用原来的道具就行,没他们什么?事,大家都在自己做些没什么?用的小东西,“给你做个小兔子怎么样?” 沈娇宁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她还在想要怎么跟人家打好交道,才能让人帮忙做道具,没想到对方主动开口了:“我不要小兔子,能不能帮我做个笛子呀?” “笛子?”洪高朗有些为难,“恐怕不太行,我们不懂音律,这个得乐器师傅才能做。” “不是真笛子,就是道具,形状像就行,我想要两?个绿色的,竹子那种颜色。这个能做吗?” “这样呀,小意思,我现在就开?始做!终于有活儿了,我们都无聊死了。”洪高朗说。 他?旁边的男兵紧跟着?问沈娇宁:“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也能给你做!” “我也能!” 大家纷纷表示自己可以,但沈娇宁两?时没想到她还要什么?,只好抱歉地说:“我想不出来了。” 男兵们很遗憾:“那你下次还想要什么?东西,记得找我们啊。” “好,谢谢大家。” 还有两?个男兵喊:“我给你打个络子,挂笛子上好看。” 这个倒是可以,沈娇宁继续道谢,顺便看他?们打络子。 她发现了,舞美队的人不但力气大,要能搬各种东西,还特别心灵手巧,各种道具都能做。 笛子要过几天才能做好,但络子今天就已经打好了。她看着?两?个人选各种浅色的线配好,然后一人抓着?线头,另一个人飞快地编,最后做好了两?个颜色粉嫩的五彩络子。 “你要配绿色的笛子,感觉这样会好看些。” “真好看,谢谢你们!” 她也没想占道具组兵哥的便宜,第二天就带了零食请他们吃。 …… 这个络子颇合沈娇宁的心意,每一种颜色都好看,配在一起简直太漂亮了。 她心目中的森林化身,就该用这么?漂亮的络子! 于是等她拿到笛子的时候,都没舍得立刻挂上去。她怕练习的时候把络子弄脏了,准备至少等编好整个舞剧,开?始联排的时候再挂上。 这几天她正好学完了《山楂树》,胡老师问她接下来准备学什么?的时候,她 就问能不能学两?下笛子的基本指法。 舞剧里确实不用吹笛子,但既然选择了它作为道具,沈娇宁就想深入了解一下。 胡老师深信学音乐需要兴趣,何况她本来就是专教笛子的,就同意了:“你买笛子了吗?” “我有个道具笛子,是按真笛子的比例做的,用那个学行吗?” 胡老师笑道:“当然不行,学乐器就是要有声音,没有声音哪里有‘乐’呢?这样,我家里有两?支笛子,不是太好,但是你用也够了,我下次给你带过来。” 沈娇宁还没开始学笛子,但她已经开始编排笛子舞了。 说实话她自己以前也没试过用笛子跳舞,只是想象出的场景很美,实际效果?需要两?边练两?边看。 她发现舞美队确实没有人盯着她学习,有她没她都一样,就跟道具组的几个兵哥打了声招呼,把在舞美队学习的时间用来偷偷排舞剧。 兵哥们很支持她:“你放心去跳舞,咱们这里平时教员们也很宽松,不像你们舞蹈队管得那么严。说实话你光在这看也学不到什么?,还不如好好跳舞,有什么?想了解的再过来问。” 沈娇宁高兴得直点头,正准备拿着她的笛子走,两?个人喊住她:“等等,你的络子呢?怎么没挂上?” “太漂亮了,我想等正式排练再用,自己练习就不挂了。” “那怎么行!有没有络子手感不两?样的,你尽管用,正式演出前我们再送你个新的!” 沈娇宁觉得他?们真是太热情了:“那怎么好意思……” 洪高朗笑着?告诉她:“我们都支持你搞舞剧,要是能再拿一次奖,是我们整个团的荣誉!”他?小声道,“其实在你拿奖之?前?,我们就偷偷去看过电影了,真棒!所以你要什么?尽管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两?来就要给我送东西呢。” “听你说是道具,我就知道肯定是舞剧里用的,不然我才不做呢,最多送你两?只小兔子。” 他?指了指身后无聊时做出来的两?排兔子。他?们这几个男兵特别有少?女心,居然都喜欢做兔子。 沈娇宁就说:“兔子够多了,你们不想做点别的小动物吗?” 洪高朗身后的人都笑起来。 后来沈娇宁才知道,这些兔子是舞美队的男兵专门用来讨好女兵的,觉得谁好看,就送她一只小兔子,没准就能有机会打恋爱报告了呢。 不过在她提了之?后,他?们也逐渐开?始制作别的动物。 …… 沈娇宁找了个没人的小排练室,挂上漂漂亮亮的络子,两?拿上这支好看的笛子,她心情都开始好起来。 她对着?排练室的大镜子编排舞蹈。 季老师觉得这个舞剧偏向古典舞,是因为森林化身这个形象,容易让人想到精怪、精灵一类的生物,需要用古典舞的圆润柔软去表达。 可是这个形象在她心里,用芭蕾毫不违和,小天鹅那么轻盈,森林的化身也可以。 道具的笛子果?然很轻,拿在手里并不影响平衡,她把自己想象成两?棵树、两?座山、两?整片森林,在排练室里翩翩起舞。 …… 在她把舞蹈给季老师看之?前?,就先迎来了元旦汇演。 演出安排在晚上,到时候部队的战士们都会过来看。这些演出是文工团难得可以和其他军人接触的机会。 沈娇宁最近没有时间去找顾之?晏,但既然大家都会来看,想必他?也会来,毕竟除夕演出他也看了。 她想了想,这应该是顾之?晏第一次看自己演出,她心里暗暗决定,今天一定要跳得特别特别好,不然以他?的性子,那么多女兵,肯定发?现不了她。 事实上,今天文工团的各个领导、教员、舞蹈两?队以外的男兵女兵们都等着?看她的表现。她的事迹听了很多,拿过的荣誉人尽皆知,甚至在每天排练的表现大家都能看到,可是没有看到过她上台,总觉得有点虚,没有实在感。 两?队倒没这种想法,人家去年就来跳白毛女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承认了她的实力。 今天一队跳的是大群舞,最能看出舞者的水平。 轮到他们的时候,沈娇宁跟着?大家两?起上台。底下的观众都穿着?绿色军装,两?排排,两?列列,整整齐齐。 她没看到顾之?晏在哪里,但心想他两?定是其中两?个,此时一定在看着?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很快收起杂念,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跳舞。 底下的人都认真看着?台上,尤其是文工团的领导和教员们,本来只是一次惯例的元旦演出,竟然期待到硬生生平添了几分紧张。 其他几个部队文工团已经派人去绵安学习了,就他们团没有,这是要让他们做出更大的成绩来啊,而最能做出这个成绩的人,此时就在台上。 季玉兰去年看她演《女儿》时,心情跌宕起伏,今天看她元旦演出,心里知道她不会出错,但就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沁出了两?层冷汗。 好在,她没有让大家失望。 季玉兰心里不住地点头,看了看旁边其他教员和领导们的表情,就知道大家都很满意。 大家都是一样的动作,谁跳得最好一目了然。 同?样的四个节拍,有的人总是生硬地拉到那个位置,有的人却可以随着音乐缓缓推开。 对不懂舞蹈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大群舞,可是对天天钻研舞蹈的教员们而言,舞台就是绝佳的观察场所。 谁最好,两?眼就看出来了。 季玉兰为她高兴,默默隐下嘴角不自觉的微笑。 沈娇宁当然也知道自己跳得好,等整台元旦汇演结束两?起谢幕时,她心想,顾之晏去年没时间去省会歌舞剧院看她演出,这次自己就在部队演出,还跳得那么好,这回他?总该看到自己了。 下次见面时,两?定要让他好好夸夸自己。 她下了台,季玉兰已经在后台等着?。这里人多,季玉兰不方便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只能给了她一个夸奖的眼神。 沈娇宁看懂了,对季玉兰笑了两?下。 团里有很多女兵想趁机会和部队的军官们搭上话,在集合之?前?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下来,就先跑出去了。 沈娇宁见这么?干的人居然有三四个,她目光闪了闪,也溜了出去。 她运气好,没碰上顾之晏,却见到了总是跟着?顾之晏的程佑,拉了他?两?把。 “呀,妹妹,你怎么也学她们跑出来了,快回去。”程佑低声跟她说,“被人看见不太好,我感觉 今天很多人都记住你长什么?样了。” “我就问你两?件事儿,顾团今天怎么说?有没有夸我?”她眼里带着笑意,格外灵动。 程佑心里喊糟,小妹妹心里还惦记着?他?们团长呢,可团长今天根本就没来。 他?不敢说谎,又?怕沈娇宁跑出来太久被发现,只好硬着头皮说:“团长有事出去了,没来看演出,你先回去。” “没来啊。”沈娇宁有种说不上来的低落,闷闷地回到后台换衣服。 他?上回是怎么说的,今年一定看自己演出,今天是元旦汇演,明天就是元旦。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 程佑才让沈娇宁回去,就被好几个人围住了:“怎么回事,今天台上最漂亮的那个你认识?” “哪个最漂亮的啊?我没看到啊?” “你别装傻了,你刚刚跟她说话我们都看到了,人家演出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找你。我们都是兄弟,又?不会出卖你,去年王连长不就娶了两?个回来吗,你这职位娶文工团最漂亮的姑娘谁敢说两?句。” 程佑脑子都炸了:“可别再说了兄弟们,被团长知道就完了,那是团长的、团长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俩人的关系,“反正就是比亲妹子还宝贝,人家刚才是来问我找团长的。” 听到是团长的人,大家都噤声了。 顾团平时和气,可是每逢训练、执行任务,就跟变了个人两?样,冷厉果?决。 这几个跟程佑开?玩笑的人,多少?都在顾团手底下待过,或者两?起出去执行过任务,对他们团长又敬又怕。他?们敢开程佑的玩笑,却不敢开顾团的玩笑。 今天的元旦演出,沈娇宁实在是太漂亮了,两?举一动都是美,明明文工团的女兵长得都不差,跳得也不差,可是跟大家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盯着那一个人看。 有职位的军官还好,多少?顾忌着?,或者被程佑身边那几个人影响,既然是其他人不敢提的人物,他?们也就不提。 可是底下还有些新兵,刚进部队几个月,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今晚两?看,就像被勾了魂似的想着,私下也少?不了讨论。 “你们没认出来吗?那是拿优秀新兵那个文艺兵啊,当时他们排长都想让她跟男兵一起训练,去追人家你追得上吗?” “不会?我怎么记得那个女兵挺黑的啊?今天台上那个多白多漂亮啊,绝对不是用粉能抹出来。我见过用粉抹的,跟脸上涂面粉似的,根本不两?样。” “你就不兴人家白回去啊,能当文艺兵的能黑到哪里去?” “不管她是不是那个优秀新兵,总之我就是看上她了。兄弟们,你们还想不想再去看看她。” 旁边的人都嗤笑起来:“谁不想看,人家是你能看得到的吗?再想看就得等除夕演出了。” “我们可以训练完偷偷去文工团看啊。文工团就那么点地方,路上总能碰到几回?” 大家被说得有些心动起来,那么漂亮的姑娘,就像家乡老人说的九天神女一样。可是九天神女虚无缥缈,这个姑娘却是切切实实看到了的。 新入伍的小战士们心里涌上两?股热切,他?们一定要好好打仗,争取立功,以后才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姑娘! …… 元旦演出后,团里领导们对沈娇宁更加关注,开?始问带她的季玉兰,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想法,如果?她要排新舞剧,团里是全力支持的。 季玉兰找了沈娇宁,准备看看她的最新进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818:38:27~2021-02-2823:2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呀小玥鸣9瓶;甄由美5瓶;21449028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0、《森灵》3 沈娇宁已经开始跟胡老师学习笛子, 其余所有能抽出来的时间,她都会找一个没人的排练室,独自编排舞蹈。 她目前还在编主演的部分, 想先跳给季老师看?, 可以早点把选题报上去, 其余部分再慢慢研究。 为了熟悉手里拿着一支笛子的感觉, 她现在睡觉都抱着笛子睡。 季老师来找她谈舞剧的时候, 沈娇宁就顺势把已经练习好的那部份跳她看?。 季玉兰看到她拿出那支翠绿的笛子,眼睛就亮了一下。这支笛子做工精良,颜色清爽, 还配了一个粉嫩可爱的络子。想起舞剧里的人物形象,这个道具正合适。 她没想到沈娇宁自己就弄来了这么好看的道具, 一般来说,这些道具都是需要上报给领导, 获得批准之后, 团里才会制作并下发?的。 但即便道具足够好, 季玉兰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太希望沈娇宁能有一番作为了,关心则乱, 做不?到像对待一个普通学生一样对待她。 沈娇宁对季老师示意了一下,开始舞蹈。 她跳的是一座森林的拟人化,也可以说是森林之灵, 它又?悠久的历史, 可是在受到破坏之前, 她依然有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自由自在地生活于天空与大地之间。 这一段全是传统芭蕾动作,分毫没有用到讲究圆润的古典舞,但人物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季玉兰作为一个女人, 都看得差点爱上她。 这是跟沈娇宁跳《白毛女》和《女儿》时完全不同的一个角色,清纯脱俗,无忧无虑,轻盈灵动。难以想象,这样几乎截然相反的角色,居然是同一个舞者跳的! 季玉兰开始怀疑,她当时怎么会觉得这个题材适合古典舞呢?分明再适合芭蕾不过了。 这样一个没有经过世俗污染的人,或者说精灵,不?正与芭蕾的“直”相契合吗? 她没有任何世俗的圆滑,只知道大自然最简单的法则,像一颗树,像一朵云,不?带丝毫人性的丑陋,也不?含任何?人心的卑琐。 只有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人,才能跳出这样纯粹、这样灵性的角色。 沈娇宁收起舞姿,停下来,对季老师说:“时间有限,先排了这么多。 ” 季玉兰目光连闪,捂着嘴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说:“我不?该不相信你,不?愧能得繁花杯,真的不?一般。”她觉得自己之前在犯蠢,第一部舞剧就是《女儿》这样的杰作,后面的作品又?会差到哪里去? 她走过去抱住沈娇宁,“很好,我回去就把这个舞蹈报上去。对了,我刚刚看?这一段全是芭蕾的,你不?是说会有古典舞元素吗?” “这一段没用到,后面跟人类接触会用到一些,也不?多,就是为了让一些动作表达得更准确。” “好,良吉对古典舞研究多,到时候可以让他一起帮忙看?看?。”季玉兰说,“你太适合这个角色了,真的,那种单纯到骨子里的感觉,我觉得没有其他人能跳出来。” 沈娇宁笑:“您也太夸张了。” “不?是,是真的。”她很认真地说,“就像往白纸上涂颜色一样,那些需要情感的人物,磨练磨练总得跳出来,可是五颜六色的纸要变成白纸,这就太难了。我觉得这个角色比女儿更适合你,相信我。” 沈娇宁挽上她的胳膊:“我当然相信您,我也觉得自己跳得好。” 得到季老师的支持后,沈娇宁每天更加投入地编排舞蹈,甚至有几次做梦,都梦到一个小精灵,山上、溪边、树下,她在所有地方起舞,伴随着美妙的笛音。 …… 几个新兵自那天元旦汇演起,就一直琢磨着想去文工团偶遇那个小仙女,到底胆子不?够大,过了好几天仍旧在讨论具体实行方案的阶段,至于具体实施,他们迟迟不?敢行动。 傍晚休息时间,他们一块儿蹲在一起,又?聊了很久这件事,终于有个人恼了:“我说你们到底去不去啊?这都说了多少天了,就先在吃饭时间装作过去找人混进文工团,然后……这些不?是都说了八百遍了吗?” “是啊,那你先去打头阵,我们跟上。” “凭什么我打头阵啊,老丁,不?是你最?喜欢人家吗,你先去。你要是不去,就是不喜欢她。” “我、我她妈当然喜欢!去就去,不?就是个文工团吗,我现在就去!” 那个叫老丁的刚站起来,就看到一位军官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也不?知 道那些话被听到了多久。 他们现在认识的军官还不?多,但是知道数人家袖子上的杠和星,一数…… “团、团长?”他声音都在哆嗦。 另外几个人本来还在心里笑,去文工团偷看文艺兵就吓成这熊样,上战场不得直接怂了? 结果一听到团长,他们也一起怂了。 顾之晏冷冷道:“新兵?你们排长是谁?” …… 顾之晏处理完几个新兵,回到办公室,没多久程佑就过来了:“团长,您总算回来了,这次的任务这么棘手啊?” “嗯,你帮我把王立国叫过来,这一批新兵怎么回事,不?想着怎么提高作战能力,都想着去文工团找女兵?” 程佑道:“嗐,您先别管新兵了,自然都有人管着。那几天元旦汇演,沈家小妹妹特意跑出来跟我问你,问题你根本不在啊?你是不是答应人家要去看演出了?” 沈娇宁还特意跑出来问,这是顾之晏始料未及的:“我跟她说,去年没看她演出,今年一定去看,不?是还没到除夕吗?” “我的团长啊,你说的今年是哪一年,过了元旦不就又是新的一年了吗?人家没准就记着你那句话,等?着你过去看元旦演出呢!” 顾之晏心里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强按下了,冷静道:“你先把王立国喊过来,这批新兵还需要加强训练,部队的作风绝对不能乱。” 他跟王立国谈完进一步训练新兵的事,得知这回部队人心浮动,固然有新兵还没训练好的原因,可是和文工团的演出也脱不了关系。 “文工团的女兵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每回演出完大家总少不?了讨论,不?过真正过去找人搭讪还是少的。” 顾之晏听完,准备再去找文工团的领导谈谈,必要的演出要保留,但现在部队并没有什么大事,有些演出可以适当减少,省得那群新兵脑子都是杂念,也节约资源。 他肃着一张脸去文工团,路过一间间或大或小的练习室,大多开着门,里面空无一人,他这才想起来现在正是下午解散休息的时间。 顾之晏轻叹一声,准备明天再过来,一转身,看?到旁边一间小练习室的门关着,透过门上的一小块透明玻璃看?进去,里 面有一个女孩子正在跳舞。 她手里拿着一支翠绿的笛子,穿着黑色贴身的练功服,头发盘起,和当下常见的盘发?不?同,像一颗软糯的元宵。她侧对着门,身型婀娜,细腰不盈一握,微仰着头,小巧的下巴格外精致。 顾之晏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舞,她跳起来好像有一双隐形的翅膀,那么高,那么轻,比天鹅的羽毛更洁白,比冬天的雪花更晶莹,划过他的胸口,带来一丝不?可捉摸的痒意。 他全然专注地凝视着舞蹈中的女孩子,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他仿佛身处极寒的高原,才得以见到这如雪般纯粹的人间仙子,可见到她的那一刻,漫山冰雪,都化为春风雨露。 顾之晏感受到浑身血液都忽然乱了节奏,这才发?觉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目之所见带来的冲击,比他第一次拿枪时,更令人战栗。 原来她跳起舞来,是这样令人着迷。 几次因故错过她的演出,是他的遗憾。 …… 沈娇宁得到季老师的鼓励之后,更加用心地排练舞蹈。 今天学笛子时她又?有了新灵感,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过来尝试新动作,连饭都没顾上吃。 编排舞蹈和所有的艺术创作一样,每一次灵感爆发?都让人欣喜不?已,今天排练得格外顺畅,她满心沉醉在舞蹈中,沉醉在她幻想出的那一片森林里,丝毫不知门外有一个人因为她驻足良久。 *** 团里的领导们秉着对沈娇宁的信任和期待,又?有季玉兰的大力推荐,很快就通过了这一部新舞剧的方案,并且让季玉兰和孟良吉两位教员从旁协助,全力配合她完成新舞剧。 正式通过了团里的审批,沈娇宁不?用再每天自己抽时间排练,领导们就自动为她调整了时间,每天上午还是照常跟大家一起排练舞蹈,学习其余技能都隔天去一次即可,让她的时间一下子宽裕不?少,编排舞剧的进度大大加快。 这也意味着,她的创意在整个团里都公开了。大家全知道了她下一部舞剧里笛子是一个重要道具,道具组也接到通知开始制作同款笛子。 只是因为整支舞蹈还没有编好,一队的人还没有集体开始练习新舞,但光看? 团里领导们的态度,大家要一起开始排这部新舞剧,只是或迟或早的事。 她的上一部舞剧,不?但让名不?见经传的绵安市文工团在全国有了名气?,连带着绵安这个出了省就没有人知道的普通城市,都举国闻名。 一个人,一部舞剧,带出名了一座城市,这样的成功,哪个文工团不眼馋? 亲自看过沈娇宁舞台表现的领导们只觉得他们团运气?好,那么多军区文工团招兵,她偏偏就考到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8 23:26:23~2021-03-01 20: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dersen 10瓶;小呀小玥鸣 7瓶;咩咩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森灵》4 北方军区文工团, 去绵安学习的人刚刚回来。 《女儿》本来是一部纯粹的芭蕾舞剧,不过他们看到绵安市文工团因为人数有限,让古典舞演员也参与进来, 作为群众伴舞, 整个文工团的气氛意外地团结, 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借鉴的经验。 去学习的教员和文艺兵都向上反映了这一?情况, 领导们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便下通知,让古典舞演员作为伴舞,一?起参与《女儿》的排演。 沈依依本来得知他们团里居然还要派人去学沈娇宁那个舞剧, 心里就已经难受得仿佛万蚁噬心,觉得这些领导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一?个部队文工团,去地方文工团学!也不嫌丢人! 但这不是她能置喙的, 她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文艺兵, 能进来已经是顶了沈娇宁的名额, 在人才济济的部队文工团里并不出挑。 好在她是学古典舞的,芭蕾舞剧跟她关系不大, 到时候冷眼旁观一?队的人学就行,可谁知,突然说她们古典舞也要跟着一?起学! 还是群众伴舞, 连配角都算不上, 任谁都不会注意到那种龙套。 她还没办法争取, 因为主角和配角都得是芭蕾舞者。当然她也不想争取, 因为这个沈娇宁搞出来的舞蹈,她根本就不想去学去跳。 沈依依简直气坏了,她觉得自己在跳沈娇宁跳剩下的舞, 这种感觉就像是穿沈娇宁不要的衣服,吃她剩下来的饭。 还像上一?世?,她去找顾之晏,这个沈娇宁看不上的男人,却被他冰冷撵走的羞耻感。 沈依依完全崩溃了,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自己重生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被沈娇宁再碾压一?次吗?是为了再重复一?遍上一?世?的不甘、并且混得比上一?世?还惨吗? 当然不!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砸东西也无法消除心里的恐慌,感觉有什么慢慢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 省会,文工团众人一边准备除夕演出和每年惯例的过年演出,一?边关注着沈娇宁舞剧的进度。 除此之外,最令人关心的是,因为结婚生子淡出文工团一年的喻可心,又回来跳舞了。 沈娇宁以前没有见过她, 不过听老兵们说,喻可心比以前胖了一?些,眼神也沉滞了不少?,没结婚前灵动了,都是生孩子元气大伤的缘故。 文艺兵生完孩子后回来跳舞的本来就不多,她们想嫁军官,本来就抱着以后转职位、省去每日痛苦练功的心思,喻可心表现得格外明显。 元静竹私下告诉她,喻可心在嫁王连长之前,居然还试图勾引过曾组长,把曾组长惹恼了,要不是她又勾搭上王连长,那一次喻可心很有可能被开除。 “要不怎么那么多人爱说她闲话呢。王连长是顾团长手下出来的,人老实,前途光明,看上他的女兵不少?,结果突然就跟喻可心结婚了,谁知道喻可心用了什么手?段呢?” 沈娇宁不是太关心这些绯闻,她更好奇喻可心的舞蹈水平,因为大家都说,喻可心先?前跳得比曹丽还好。 舞蹈教员们顾忌着喻可心生了孩子还不到半年,给她安排的训练量是其他人的一?半,过年演出也没给她安排上,只有除夕演出让她跟大家一?起跳。 喻可心也都很从容地应了,按她自己的说法:“还是文工团好,就跟回娘家似的,干什么都自在。” 沈娇宁默默观察了一?下,发现她虽然生疏了,但有些地方,确实比曹丽更好,她的天赋摆在那里。 除夕将近,团里难得大方地给大家放了一?整天的假,喻可心邀请了一?队的几个女兵去她家里,包括曹丽、沈娇宁和元静竹。 曹丽自从喻可心归队之后,明显比之前沉默了很多,但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答应了喻可心的邀请。 沈娇宁本来不想去,她还想继续编排舞剧,元静竹拉了她一把:“不差这一?天半天的,都要过年了,你也该休息休息。” 她又凑到沈娇宁耳边小声说,“你不是还没见过家属院吗?正好去看看。” 沈娇宁看她挤眉弄眼的,特别想让自己一?起去,就答应了,跟大家一?起去喻可心家里。 部队和文工团的宿舍是分开的,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家属院在部队宿舍那边,比部队宿舍更远一?些。 一?到家属院,氛围便跟文工团全然不同。 这里住的除了军官,就是军官的家属和孩子,平时军人 们都在外面训练,这里便只有军属,他们就跟部队外面的普通居民一?样,会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拉家常。 喻可心走向其中一?个正抱着孩子在门口晒太阳的妇女,接过孩子回头对她们说:“我女儿,你们还没见过?” 她把孩子的脸露出来,给大家看,被所有人夸了一?遍,最后停在曹丽面前,道:“可爱。” 曹丽有些僵硬地“嗯”了一?声,喻可心这才抱着孩子,继续往里面走。 沈娇宁跟大家一?起走进喻可心家里,总算见识到了家属院的样子。 这是一个套房,不算大,但有两个卧室,厨房客厅洗手?间阳台等场所也都有,里面各种家具都备齐了。 喻可心说:“搬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都是自己买的。”一?脸幸福满足。 沈娇宁还没反应过来,都是自己买的喻可心这表情是在得意些什么,就听大家纷纷说:“王连长对你真好,把家具给你买齐了。” “就是,这沙发多好啊,换了其他人哪舍得买这么好的。” “一?般人家哪有沙发衣柜呀,都是打几个板凳箱子就算了。” 沈娇宁终于回过味来,今天喻可心请她们上门,就是为了炫耀一?下她现在的生活,听大家夸赞的! 她有些头疼起来,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这么配合,但是眼见着连曹丽和元静竹都夸了,她只好也说了一?句:“嗯,挺好。” 然后开始想找个什么借口,可以早点走。 大家正开始新一轮互夸的时候,沈娇宁终于想到理由:“我突然想起来,乐队的老?师说今天有事找我,我得赶紧过去了。” 喻可心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也没阻拦:“那你快去。” 沈娇宁微笑了一?下,跟大家打了个招呼,飞快地走出了喻可心家里。 这种家长里短的唠嗑,太难受了,浪费时间,消磨意志,在这夸来夸去的还不如回排练室跳舞。 她正下楼,忽然看到顾之晏跟着另一个军人上楼。 顾之晏显然也看到她了,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沈娇宁无声地对他“哼”了一?声,这人,几次演出没时间过来看,还以为他有多忙呢,结果还有时间去别人家里! 顾之晏 一看到她,就想起那天在排练室里见到的一?幕。她微仰的下巴,纤细的腰肢,在他脑海重现。心中不易察觉的悸动,他握指成拳,才能极力压下。 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在生气,顾之晏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她了,来不及多想,匆匆跟政委说了一?句,就追了上去。 沈娇宁被他拉住,也并不想给什么好脸色,撅着嘴,就是不去看他。 她上回在火车上生气也是这个样子,但这一?回顾之晏才发现,原来她的嘴唇也这么好看,没涂口红,天然的唇色就是玫瑰色,不浅不深,娇艳欲滴。 他感觉自己有些着魔,和那些琢磨着去文工团偷看的新兵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更过分,他直接就这么做了,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顾之晏微微瞥开眼,道:“怎么生气了?” “哼!我要走了,别拉着我。” 这里是家属院门口,来往的人不少?,顾之晏怕被人看见,对她影响不好,带着她走远了一?些:“我惹你生气的?”他想了想,“因为元旦汇演我没去?” 沈娇宁:“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儿。” “我跟你道歉,临时有任务出去了。娇娇,咱们不过阳历年,按阴历过好不好?没到正月初一?,就还是今年。今年,我一?定去看你演出。” 沈娇宁听到他说有任务出去,就原谅了大半,这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再听到阴历年,就说:“你是因为一直想着阴历年,才没注意元旦演出?” “嗯。”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算你还没违背承诺好了。” 顾之晏弯了弯唇:“谢谢娇娇,让我少?食言了一?次。” * 家属院里,政委正在等顾之晏。 政委今天是喊他来家里谈正事的,可是他一?看到那个女兵,居然就这么追上去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众所周知,顾团长年纪轻轻,一?心保家卫国,对所有女同志都拒之千里。 今天可真是稀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1 20:58:07~2021-03-01 23: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31964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肠橘子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森灵》5 除夕前休息了一天之后, 大家就忽然忙起来。 为了除夕演出和面向省会人民的?过年演出没有?任何差错地完成?,所有?人都停止了专业以外的?学习,全天时间都专注于本行, 从早练到晚, 沈娇宁也就没有?了?额外编排舞蹈的?时间。 好在季玉兰老师跟她说不用急, 而且她的进度还算顺利, 预计等过完年后用不了?多久, 就可以完成?初步编排,然后经过季老师、孟老师的?一致同意,再上报领导。 顺利的话, 就可以落地开始排练了?。 “对了,这?次过年演出绵安市文工团也要过来, 他们去年在省里的?排名是第一,大年二十八就就是他们演出。”季玉兰道, “就是跳《女儿》, 我听说在你的?基础上改动了一些, 把古典舞演员也加进去了。” “是,我来部队前就开始改了, 那边芭蕾演员少,群众伴舞就都让古典舞来了。” 季玉兰说:“可惜你这?段时间要在团里排练,不能出去看。” 沈娇宁也很遗憾, 她一直没看上电影, 现在连刘思美他们过来演出也看不到。 这?个时候她忽然又想起顾之晏。他不能看自己演出, 大概就跟自己没法去看过年演出一样, 都是不得已的。上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跟他较起真来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天,去年她还没考进部队, 这?一天是作为观众在台下看他们表演的?,还吃了?一顿部队年夜饭。今年她就成了?一整天只能凑合填饱肚子的?演员了?。 不过好在还有?些盼头,食堂会特意为他们留着饺子,等演出完再上笼蒸,务必让部队所有?人都能在这一天吃上热腾腾的饺子。 除夕晚上的?演出是照旧是传统歌舞,沈娇宁总共也就有两个节目要上台,一个是大群舞,一个是和曹丽一起领舞,这?两个节目对她来说都没什么难度,正常发挥就好。 除夕演出对文工团来说,比元旦汇演更重要一些,元旦汇演只有军人过来,可是除夕这?一天是有不少军属过来的。 这?天的演出效果?,往往意味着部队文工团在接下来一年里,外面的人心里对他们的评 价。早在十几天前就开始了?紧锣密鼓训练的?氛围,教员们也对大家更为严厉,任何细微的差错都不放过,要求他们每个动作都无比精准。 当天一大早,他们就到大礼堂开始大联排,一遍结束了?,紧接着又开始下一遍,好在节目多,在几个节目中间总能找到休息的时候。 沈娇宁刚排练完一个节目,从台上下来,就看到程佑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她心里一动,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溜到门口。 “你过来找谁呀?”沈娇宁跑出大礼堂,小心地把门合拢。 程佑一见到她就笑开了?:“我还能找谁,当然是找你呀。” 沈娇宁也笑道:“找我什么事儿,你赶紧说,我还要回去排练呢。” “知道你今天忙,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咱团长今天在部队呢,晚上一定能看你演出,你可好好表现啊。”他的?表情里还有?几分调侃的?意思。 沈娇宁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低头,脚尖轻轻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划着:“他让你过来说的?啊?” “嗐,他怎么可能让我过来,我偷偷过来的,你可别让他知道。”程佑道,“不然又得把我扔到老林子里特训。” 沈娇宁浅笑着应道:“嗯,我不告诉他,谢谢你跑一趟。” “行嘞,那我走了。” 沈娇宁看着他一溜烟儿地跑了?,想到晚上的?演出,连眼里都全是笑意,心?里说不上来的高兴。 她想,一定是因为要过年了,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所以她也高兴。 沈娇宁回到大礼堂,还没轮到她,先跟元静竹等人坐在一边闲谈片刻。 她平时练功都是半点不敢放松的,抓紧一切时间在练,演出前却不能那样,跟着其他人一起联排就够了?,练得太多会导致身体和情?绪提前被消耗,到正式演出时,反而拿不出最好的状态。 她们这?边氛围轻松,旁边喻可心正在被季老师批评,离得很近,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今天怎么回事?刚刚那个动作为什么出错?不让你去过年演出故意闹情绪吗?” “对不起季老师,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宝宝今天有点发烧了,我很担心?她……”她说着带了点儿哭腔,“孩子 爸爸整天带兵训练,家里就孩子奶奶一个人看着,我、我心?里真的?难受。” 沈娇宁和元静竹面面相觑,心?情?复杂。 季玉兰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我理解你的?心?情?,母亲都是伟大的,你当了?母亲还能选择回来继续跳舞,更是伟大的。但是,如果?你不能专心?表演,那不就两头都没抓好吗?” 喻可心抽噎着不做声。 “作为你们的教员,我对大家都要公平。如果?你表演出现差错,不管你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什么,都一样要被处分。”季玉兰说,“你是老兵了,除夕演出的重?要性我就不跟你再多强调了?,晚上正式演出,不要辜负教员们对你的?期待。” 喻可心哭着重?重?点头。 元静竹正小声感慨,她要是生了?孩子绝对不再回来跳舞,太遭罪了?,旁边就有?老兵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也不一定真有?那么惨,她回回犯事儿都哭。” 沈娇宁一看周围,果?然除了她们几个新兵在感叹当母亲不容易,老兵们表情都有些微妙。 “她就是靠能哭被提干的。”有?个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多久,又轮到他们上去排练,这?一回大家还没跳完,就从乐队的?伴奏声中隐隐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喻可心的?位置在沈娇宁旁边,这?哭声一出来,沈娇宁立刻察觉到喻可心动作和走位都乱了?,沈娇宁要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走,势必和喻可心撞上,只好微微调整了一下路线。 队形肯定没有原来那么整齐了?,但是避免了?出现事故,总归也只是排练。 季玉兰和孟良吉看得直拧眉头,喻可心今天这状态实在不适合上台,讨论了?一下今天先不让她上了?。 “队形改成原来的,再抓紧时间好好排练两次,我觉得比现在这样好。”季玉兰道,“她现在这样不确定性太大了,良吉,你觉得呢?” “嗯,可以。” 大家下来的时候,季玉兰和孟良吉刚刚做好决定。不过喻可心一下台,没顾得上教员们,直奔那个呱呱而泣的孩子。 沈娇宁看到了,就是那天在家属院门口抱着孩子晒太阳的妇女,正一手抱着孩子站在台 下,另一只手上还拎了热水壶、奶瓶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文工团后台本来是不让无关人员进来的,这?里本来就拥挤,怕丢了东西说不清,但是这老妇人抱着一个劲儿哭的孩子,不停地跟人卖惨:“孩子爸爸在部队训练,妈妈又在这里跳舞,你们瞧瞧,哭得都喘不上气了?,我一个人实在是顾不过来了……” 她说着,突然捕捉到目标,“可心,你快给孩子泡上奶粉,这?孩子真是惨,奶都喝不上。” 喻可心忙里慌张地给孩子泡奶粉,季玉兰也没法在这个时候喊住人说话,只能先跟其他人说:“你们下一轮就按原来的队形跳。” 马上就有人问:“老师,原来的队形不是比现在少一个人吗?” “对,今天先不让可心上台了。” 这?会儿大礼堂后台挤挤攘攘的?,喻可心离他们其实很近,只是背对着他们,听到这话,正在泡奶粉的?手一顿,默默放下凉了?一些的?水,趁人不备,直接倒了?热水壶里的?开水。 季玉兰说完话,就让一队暂时休息,等下次上台再集合。 “可心,你快点啊,泡好了?没,我孙女都要饿坏了!” “好了!” 喻可心微不可见地扭头往后看了?看,余光瞥到一个人,不是她最想对付的?那个,却是现在团里最受重?视的?一个。 她半拧上奶瓶盖,握着奶瓶,直起腰走过来,半路,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手里的?奶瓶脱手而出。 沈娇宁正被元静竹往手里塞了?颗松子糖,忽然看到一个奶瓶朝着自己飞过来,赶紧拉着元静竹往旁边闪。 她躲开了?奶瓶,奶瓶的盖子却掉了?,里面刚冲好的?奶全泼了?出来,滚烫的奶液大半倒在了她的小腿上。 沈娇宁疼得“嘶”了?一声,忍不住抓紧了元静竹的手。 元静竹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帮她看,就听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冲过来:“天哪,这?是奶粉啊!奶粉!”她心疼极了?的?样子,抱着孩子蹲下来,好像恨不得把地上脏污的液体收集回来。 末了又抬头看着沈娇宁:“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接住奶瓶呢?多金贵的东西,全 浪费了!我们孩子还等着喝呢!” 她说着,又扯了一把沈娇宁的?裤腿。 现在是冬天,沈娇宁穿着长款贴身练功裤,本来小腿就被烫得极疼,猛然被布料勒了?一下,一下子沁出了生理性的泪珠。 疼痛的?同时,她心里涌上了?一股怒意。她觉得喻可心是故意的,这?个老妇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总之心?思也不见得好。 沈娇宁怒气上头,正想把老妇人没轻没重?的?手打开,那边季玉兰已经急匆匆跑过来,拉开老妇人:“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团里的?演员!” 她看到沈娇宁被扯开的?裤腿下一片通红的皮肤,心?疼极了?,顾不上混乱的?后台、婴儿的啼哭声和妇人的叫骂声:“走,我先带你去冲冷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1 23:47:02~2021-03-02 21:2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莉、422232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沫 10瓶;42223215 4瓶;我家有萌宝 2瓶;廷玉家的小姑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森灵》6 沈娇宁咬牙忍着?疼, 可是走路免不了有些异样。 季玉兰见了,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能直接把她抱到洗手间:“怎么样?还能走吗?我让男兵背你过?去?” “能走。”沈娇宁被季玉兰搀扶着?, 走到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 抬起腿, 让冰冷的水从?小腿往下冲。 若非她本来就是舞蹈演员, 就这冲冷水的动作都够呛。 季玉兰看得揪心,被练功服和鞋子包住的部位看不到,但露出来的地方全红了:“你自己能站得稳吗?我找把剪刀来, 你这裤子得剪掉。”她不敢上手撕,万一皮肤和裤子粘住了, 会连皮肤一起撕下来。 沈娇宁点点头,冷静了一些:“今晚演出……” “你先别管演出了。”季玉兰有些放心不下让她一个人在这冲凉水, 正好?看到元静竹也过?来了, 干脆让她去找剪刀, “要是看到管理处的许主任让她也过?来。” “哎,我这就去。”元静竹急匆匆地跑去找剪刀。 除夕之日, 正是凛冬。在大礼堂里面还好?,走到洗手间这边,就是一股逼人的寒气。 季玉兰伸出手感受了一把水温, 冰冷的, 她只是沾了一下水, 就感觉冷到骨子里。 难以想象沈娇宁被烫伤后, 又一直冲着?这样的冷水有多难受。 季玉兰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季老师, 你快穿上,我不用。”她脱了大衣,里面也只剩一件毛衣。 季玉兰没反驳,只帮沈娇宁收紧衣领,好?更保暖一些:“站不住就撑着?我,还疼不疼?冲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军医。” 沈娇宁有点低落,说了实话:“疼,不过?我晚上会努力跳好?的。”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想演出呢?不就是个除夕演出吗,别上台了,先把伤养好?再说。”季玉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你以后上台的机会多着?呢,还有新舞剧,我一定给你争取主演,今天不上台没事的,乖。” 沈娇宁靠在她怀里,闷闷地说:“要不找军医看看,他说没事儿我就继续跳。” 季玉兰没想到她这么犟,有点气她不 爱惜自己:“舞蹈演员,身体?才?是本钱,你未来的舞台会有多大,你想过?吗?为了一次除夕演出拼命,不值当的。” “可我不跳,那?就是喻可心跳了啊。”沈娇宁信任季老师,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正常端给孩子的奶瓶,怎么可能不拧好?盖子?季老师,她肯定是听到你说不让她上台了,所以才?想再拉一个人下来。” 他们排过?少一个人的队形,却没有试过?少两个人。团里突然有个人不能上台,只能重新安排喻可心上去。 季玉兰同意她的说法,但是怎么也不能让她带伤跳舞:“我不会让喻可心上台的,至于怎么演出,你不用多想,我来安排。这下心里舒服了?” 沈娇宁按理说是该满足了,可她心里依然郁闷,还有点委屈:“可是,他本来今天要来看我演出的。” 顾之晏答应今年要看她演出,阳历年他出任务没能看到,又约了阴历年。今天程佑还特意跑来告诉她,顾之晏就在部队没出去,她这边却又出事了。 沈娇宁想到这件事,就觉得难受,就算季老师答应不让喻可心上台,也无法缓解。 季玉兰愣了一下,正想问谁,突然反应过?来:“顾团?” “嗯。” 季玉兰一下子有些欣喜,虽然沈娇宁告诉过?她,说双方都无意联姻,但顾之晏在她心里,真的很适合沈娇宁,他俩要是能在一起,她绝对?举双手赞同。 现?在听沈娇宁这语气,心里分明?是想着?顾之晏的,这说明?两人有戏! 季玉兰说:“让他等?着?,要看咱们小仙女跳舞,哪有那?么容易。”男人,就该吊吊他们胃口。 沈娇宁听了没说话。顾之晏应该并不怎么期待看她跳舞,他心里就只有那?些作战方案,对?这些文艺类的都没什?么兴趣。 好?像是她一直拉着?喊着?要人家过?来看。 算了,既然他本来也没多少期待,不看就不看。 …… 季玉兰正想着?,元静竹找剪刀用的时间有点久,就见她直接带着?军医和担架过?来了,许主任、元主任也都在。 元大山一看这边冲凉水的架势,就说:“赶紧抬上担架 ,天哪,这可是咱们团的优秀人才?啊!京市领导们都关注着?的,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沈娇宁有点尴尬了,她是被烫得挺疼,但这直接上担架让人抬着?,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许英手里拿着?一件军大衣,把季玉兰的衣服还给她,就让沈娇宁躺上担架,给她盖着?军大衣,对?两个抬担架的小战士说:“今年的优秀新兵,文艺界的新星人才?,要跳舞的,不能出差错。” 小战士本来就很严肃,一听更严肃了,抬起担架,快速跑向军医处。 沈娇宁一下子连对?喻可心的气愤都暂时忘了。 她知道主任们都是关心她,但是被抬在担架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个烫伤怎么也没到需要用担架的程度,忍不住把军大衣往上拉了拉,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望着?冬天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空气中?的寒意。 她面朝天空,小战士又训练有素,跑得很快,只能知道路上不停有人经过?,至于具体?是谁却看不到。 顾之晏正准备回?家看奶奶,然后再赶回?部队吃年夜饭、看演出。 他是团长,只要没有任务,除夕这天总得发表一番讲话,不能在家里吃年夜饭,只能留奶奶一个人在家。奶奶虽说每年除夕都要和爷爷说话,但到底只是一个寄托,他只要可以,每年都会在这天中?午回?去看看奶奶。 还没走出部队,他就看见有两个小战士抬着?担架急速前行,这几天部队并没有危险的训练,应该不至于有人受重伤,他正奇怪,就看清了后面跟着?的人全是文工团的,玉兰姐都在。 难道是文工团有人受伤了? 他大步追了上去:“玉兰姐,是谁受伤了?” 季玉兰追着?小战士,跑得气喘吁吁,转头一看,巧了,也没说是谁:“正好?你一起来了,她今天不能演出可委屈坏了,你正好?一起劝劝。” 顾之晏蹙起眉,看了看前面躺在担架上被军大衣裹住的人,担忧道:“伤到哪儿了?很严重吗?” 这里已经是军医处附近,季玉兰拉住他,落后了其他人几步,让别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就是烫伤了,没到要用担架 的程度,但是主任他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用意。你们是不是约好?今天要看她演出来着??” 顾之晏的眉头没有松开?,小姑娘只是被太阳晒一下,那?皮肤就恨不得脱一层下来,烫伤得多疼啊。 他正心疼着?,听到季玉兰后面的问话,反应了一下,才?说:“嗯。” “你有没有把人家放心上啊?不会不记得了?”季玉兰道,“我可告诉你啊,小姑娘受了伤心里第一件事还想着?你看不到演出呢,你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 顾之晏哪里还敢不记得这件事,上次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嗯,我会劝她的。” 季玉兰眼睛一转,把他拉到更隐蔽一点的地方:“今天她可能是被人故意烫伤的,王连长他媳妇,具体?情况我等?这边演出完再跟你说。我先进去看看她,一会儿还赶着?回?去重新排队形。” 她还特意强调了句:“你晚点再进来,假装没看见担架,小姑娘脸皮薄着?呢!” 顾之晏只好?应了,在军医处门口等?着?,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那?感觉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他只好?想一点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比如王连长和他媳妇,他媳妇居然敢在部队故意伤害战友? 这可不是小事。 …… 沈娇宁等?军医给她处理好?伤处,军医说幸好?处理得及时,还算好?,但这两天要跳舞是别想了。 “等?养好?再说,不然皮肤破了更严重,会感染的。” 等?军医走了和小战士们都走了,主任们才?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玉兰跟你出来没多久,后台就闹起来了,王连长母亲非要说你没受伤,还要过?来找你赔奶粉奶瓶,赔她孙女医药费呢。良吉拦着?不让她出来烦你,就说你是团里的重要人物?,你要是出事了,王连长都担不起责任,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担架喊过?来,把她镇住了。” 许英说,“现?在她正担心真出什?么事儿,在那?骂喻可心呢。大过?年的,这事儿闹的。” “就是可怜了那?孩子。”季玉兰道,“哭挺惨的,连口奶也没喝上,这当妈的人怎么这么不稳重。” “放心,已经喝 上了,咱部队怎么也不会亏待孩子。还是咱们宁宁最可怜,平白受了这份罪,别说上台,过?年都得在军医处过?。”许英说着?,看向沈娇宁,“孩子,叔和姨今天都在这陪你,肯定不让你一个人过?年。” “谢谢叔叔阿姨,我一个人在这没事,再说还有军医呢。文工团那?边你们得看着?,快回?去。” 元大山和许英谁也不肯走,倒是季玉兰带着?元静竹走了。 无论如何,部队的除夕演出还要继续。 元静竹走出军医处,忽然看到有个挺拔的军人在门口踱来踱去,面色冷凝。 她跟季老师说:“那?个,团、团长……” “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嗯嗯嗯。”元静竹连连点头,“来看未婚妻嘛,我知道,肯定不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故意用的开水,上一章写激动了忘记这个,已经加上了,感谢小天使们=3=感谢在2021-03-02 21:20:53~2021-03-02 23: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ulu 42瓶;墨梅~、小语 10瓶;Mirro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森灵》7 季玉兰带着元静竹, 本来不打算再跟顾之晏说什么,没想到他反而主动过来了。 “怎么样?”他方才明明担忧极了,现?在过来问, 却隐下?情?绪,仿佛寻常过问一般。 季玉兰道:“还行,现?在两位主任在里面陪着呢,你进?去看看她。” 顾之晏却道:“既然没事,那我先不进?去了。” 季玉兰大感不解, 都等了那么久, 现?在让他进?去看, 却又不进?去了。那他这是在等什么呢?难不成就为了听到一句她没事? …… 沈娇宁今天虽然受了伤,可是看到被季老?师和主任们这样关?心着,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而且被担架抬过来, 虽然路上不好意思,可比让她自?己走?过来舒服得多, 避免了加重伤势, 享受的?好处是实在的?。 因为她大冬天的?,冲了很久冷水,军医还给她开了预防感冒的?药,等她把药都吃了, 许英和元大山就陪她说说话, 冷清的?军医处竟也因此多了几?分温馨。 沈娇宁聊着聊着,困意上涌,许英便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你安心睡一会儿?,等醒了就可以吃饺子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发挥作用, 她几?乎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军医处里黑黢黢的?,大约是为了不妨碍她睡觉特意没开灯,耳边似乎还能隐隐听到从文工团传来的?歌舞声,她这才想起,今天是除夕啊。 外面的?热闹更衬托出军医处的?孤寂,窗外有些许月光洒进?来,如碎银一般,仿佛连月光也是带着寒意的?。 沈娇宁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被子,耳边传来一道沉稳悦耳的?男声:“你醒了?” “嗯。” 顾之晏便打开灯,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 这么一看,她的?脸似乎更小了,只有巴掌大,眼神没有平日那般明丽,却也少了凌厉和野心,刚刚睡醒的?她,还没有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多了些楚楚可怜,纯净无辜,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 这样的?她,慢慢与那天排练室的?小仙女重合起来。 “饿了吗?” “还、还行… …” “还行就是能吃。” 顾之晏打开旁边的?两个大型保温桶,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沈娇宁以为最多是带了些部队食堂的?菜,没想到菜色异常丰富,不但有食堂除夕特供的?一大碗饺子和红豆汤,还有米饭、一条红烧鱼、一碗鸡汤、一碟小青菜。 红烧鱼至少得去国营饭店才能买到,而鸡汤更是连饭店都买不到的?东西。 “这些是……” “我奶奶做的?,快吃。” 沈娇宁从他手上接过筷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还这么快就带着饭过来了。 “部队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沈娇宁想想也是,他一个团长?,确实部队发生?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吃到一半,忽然想到:“可是你不是要去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看演出吗?在这里没关?系吗?” “讲完话吃完饭就溜过来了。”顾之晏道,“所以这些都是你的?,努力吃完啊。” 这么多饭菜,沈娇宁肯定吃不完,顾之晏最后还是陪着她一起吃了,因为她说,要有人一起吃饭才香。 那一碗饺子,她才吃了五六个,就全推给顾之晏,专注地?吃红烧鱼。结果顾之晏就从她推过来的?饺子里吃出了一枚铜钱。 “娇娇运气真?好,每年都能吃到饺子。”他说。 “这不是你吃出来的?吗?” “你的?饺子,我帮你吃的?,所以还是你的?。” 顾之晏出去清洗了一下?铜钱,放到她掌心:“去年的?铜钱效果少了一天,希望今年这枚,能让你一直平安到明年的?最后一秒。” 沈娇宁默默握紧了掌心,感觉这枚铜钱在手心发烫。 吃完饭,他们齐齐安静了一下?,耳边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有些失真?的?歌舞声,沈娇宁低下?头?:“这次是我让你没能守约。” 她漂亮的?手指轻轻扯着被子,看上去有些难过。 “其?实……”顾之晏本来并不想告诉她,这是他心底的?秘密,但是她这么伤心,便说了,“我应该已经看过你跳舞了。” “啊?” “特别好看,跟其?他人跳的?都不一样。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点像湖面上的?小天鹅,比天鹅还轻盈,好像能 在溪涧上飞起来,看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他说得很慢,似乎是一边思考着,一边说的?,但是神色非常认真?,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顾之晏道:“我觉得就像是,所有人都身处严冬,不知道这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但是你已经提前看到了,开满繁花的?春天。” 沈娇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有一瞬间怀疑顾之晏是不是知道她穿书?了,关?于未来,她确实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确信自?己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异样:“你什么时候对舞蹈也有研究了?” “没有研究,就是直觉。”顾之晏说,“总之,真?的?特别好,不要因为这个再有遗憾。” 沈娇宁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道:“好,那我今年的?愿望就算圆满了,去年的?那枚铜钱还是有用的?。”她伸出白白嫩嫩的?手心,“团长?,今年还有压岁钱吗?” “有。今年给你双倍的?。”顾之晏从怀里掏出两块钱,“新年一定会比旧年更好。” 说着,军医处窗外,响起一阵阵爆竹声,绚丽的?烟花在深蓝的?夜幕上涂抹出橙红色花朵,沈娇宁看了一眼手表,正是午夜十二点。 她浅笑着,对顾之晏说:“团长?,新年快乐呀。” …… 这天晚上,沈娇宁住在军医处,没能回宿舍,但她有点意外的?开心。 顾之晏陪她过了年,晚上也没有走?,就在旁边的?病床上睡,说过年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军医处,他是答应了元大山和许英会一直陪到明天早上的?,如果他走?了,两位主任就要亲自?过来陪。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娇宁自?然没法拒绝。相比两位上了年纪还有家庭要照顾的?主任,让顾之晏在这里呆一晚,她愧疚感没那么重。 她愉快地?睡下?了,睡着之前想,不知道团里这回能不能处分喻可心,要是团里不处分,她等养好伤自?己想办法报复回去。就算她不能原样用热水泼回去,也一定不会让喻可心好受。 沈娇宁睡得快,顾之晏却只是躺着,在黑暗中?望着少女熟睡的?轮廓,眼神清醒,毫无睡意。 他注意着 外面的?动静,听到有人轻轻敲了下?窗,立刻翻身下?床,快速走?出军医处,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她睡了?”季玉兰往窗户里看,什么也看不到。 “嗯,文工团那边调查得怎么样?” “难办,我都不知道明天她问起来怎么跟她说。喻可心咬死了自?己是被绊倒的?,最多只有外人进?入文工团这条铁板钉钉。”季玉兰头?疼道,“可是这个外人是军属,还是因为孩子生?病进?来的?,揪着这个不放显得我们没有人情?味。” 顾之晏道:“我已经敲打过王立国了,明天会带人过来道歉。外人进?入文工团就是违反规定,喻可心必须罚。” “我知道了,会跟领导们说,罚是一定要罚,恐怕不会太重。”她忧心忡忡道,“这孩子性子有点烈,但心思是很善良的?,我觉得她肯定是从小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 季玉兰自?己就是孤儿?,从小在部队长?大的?,觉得沈娇宁跟自?己以前特别像,家里疼爱着长?大的?孩子,一般不会这样。 今天要不是她说绝不让喻可心上台,她宁可自?己忍着疼跳舞都不让喻可心得逞。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受过伤的?孩子才能这么狠得下?心来。 顾之晏低声道:“嗯,她特别善良,爱恨分明,前两年她为了救一个婴儿?,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爱恨分明是好,我是在担心如果团里给喻可心的?惩罚轻了,她会自?己想办法去搞喻可心。”季玉兰终于说出了她的?顾虑,“她现?在前途不可限量,万一被人发现?搞小动作怎么办?之晏,你说我该怎么劝她?” “帮着她不让别人发现?不就行了吗?”顾之晏想也不想就说,“她心里有气,就让她发泄出来,要是劝她咽下?这口气,那还要我们有什么用?” 季玉兰怔住,显然没想到这话居然是出自?向来最公私分明的?顾团之口。 顾之晏说:“你也发现?了她没有安全感,我怀疑她是小时候受了太多委屈,所以现?在才不肯吃亏。以前没有照顾到她,现?在人就在我们部队,总不能让她再委屈下?去了。” 季玉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 说:“你说得对!团里要是给喻可心的?处罚太轻,她想怎么做,我们就偷偷帮着,不能让小姑娘受委屈!” 说完话,顾之晏又轻若无声地?走?进?军医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季玉兰心想,她白天还觉得这人都不进?去看就走?了,简直不能理解。 结果人家不但回家带来了丰富的?病号餐,还了解清楚了事情?经过,敲打完手下?的?连长?,然后还能和往年一样在台上发表一番讲话,激励全军将士。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军医处,让两位主任回来,自?己接替,正好陪小姑娘过年。 季玉兰小时候就觉得顾之晏比一般人聪明能干,现?在她觉得,自?己小时候的?想法简直太正确了。 …… 军医处,沈娇宁睡得香甜。 床头?的?三枚硬币,仿佛把旧年的?一切坏运气都赶跑了,默默守护着安睡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2 23:52:55~2021-03-03 21: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兮 169瓶;大肠橘子呀 2瓶;老虞爱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森灵》8 第二天一大早, 沈娇宁醒来就发现顾之晏已经不在了,没过多久,来了很多人看望她。 团里的人几乎都来了, 他们等一下还要去省会歌舞剧院把昨天的演出再重复一遍,去之前先来看她。 正月初一的一早上,大家都对她说了很多吉利话,让她早日康复回团里一起训练。 大家看望完,陆陆续续地走出军医处后, 元静竹特意落在最后面, 小声告诉她:“这?次可能处分不了喻可心, 最?多按带外人进来小小地处罚一下。” “不过我看王连长母亲昨天真被担架吓到了,拉着喻可心灰溜溜走了。喻可心以为少了你,团里就非要用她不可, 结果季老师硬是临时给我们改了, 最?后效果还不错。宁宁,如果最?后真的不能处分她, 你别太生?气。”元静竹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沈娇宁没表现出什么, 轻轻地点头。 元静竹说完就跟上队伍走了,不过很快,元大山和?许英也过来了,给她带了早餐, 他们表示今天他们不去歌舞剧院, 就在这里陪沈娇宁。 沈娇宁还没来得及拒绝陪护,喻可心夫妇就来了。 她见到这两个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昨天排练时,听到有老?兵说喻可心回回都哭,可见是真的, 因为喻可心是肿着一对眼睛过来的。 喻可心看到元大山和?许英在这里,有些没敢说话,还是她丈夫王连长先说:“沈同志,昨天我妻子失手伤到你了,真是对不住,今天特意来跟你赔个不是。” 沈娇宁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看向喻可心。 喻可心被几个人盯着,又有些抽噎起来:“宁宁,我昨天真的是不小心的,孩子一哭我这?心就慌了,就急着想让她喝上奶。真对不起……” 沈娇宁也不应,只对许主任说:“主任,军医在不在呀?我记得昨天军医说,我这?是开水烫伤的。虽然我没生过孩子,但我也知道这?么烫肯定不能给孩子喝呀。” 喻可心不等许主任说话,赶紧道:“我昨天太慌了,忘记用温水冲。”这?个她昨天已经被各个领导问了好几次,答得很顺。这?么一说,谁也不能证明她是故意的。 沈娇宁却道:“那你们得谢我呀,要不是替你家孩子挡了灾,她喝了滚烫的奶,啧,得比我这?严重一百倍。” 喻可心没想到这人那么滑头,比曹丽难对付多了,正在想应对的话,偏偏她丈夫老实:“沈同志,你说得对,昨天你受了罪,救了我家秀秀,算起来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要是你愿意,我让秀秀认你当干妈,长大了孝敬你。” 沈娇宁一听就乐了,这?王连长倒比她想象中憨厚得多。 她看了一眼喻可心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心里畅快:“认干妈就算了,我还小呢,当干妈显得我太老了。王连长,我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人,不至于欺负我一个新兵,这?件事怎么了结,你说,我相信你。” “这?边医药费和?你养伤期间的费用我们都出了。”王立国说得很快,他昨天被顾团敲打之后,回去就跟喻可心大吵了一架,这?是吵完架得出的结果。 沈娇宁眨眨眼:“你说的这?两样是个人都得赔给我,刚刚说好的救命之恩呢?救命之恩在你王连长心里就不值钱啦?” 王立国硬着头皮道:“赔,当然赔!”喻可心在旁边拧了他一把,什么鬼的救命之恩! “沈同志,你说,要我们赔多少。”王立国拉开媳妇的手。 沈娇宁说得轻飘飘的:“这?我怎么说呀,赔多少就看你们女儿在你心里有多值钱了呀。” 喻可心有点憋不住了,这?个女人太过分了,她不说具体要多少钱,就说明要的一定远远超出他们之前的预计。可偏偏两个主任一左一右地坐在那里,跟两尊菩萨似的镇着,她只能压下火气。 “宁宁,不是我们不赔,是我家真没有多少积蓄了,这?一年生孩子、养孩子,哪样不花钱呀?”喻可心说。 沈娇宁不在乎地摆摆手:“没关系,我都理解的,你们就是不想报答恩人嘛,这?样的人太多了,我都习惯了。你们走,我就当学习雷锋了,谁让我是优秀新兵呢,觉悟高。” 王立国好歹是个重情重义的战士,被人这?么说,脸上挂不住了:“沈同志,你不要误会,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说着又让喻可心拿钱,“拿出来!” 喻可 心不肯,他还自己上手去媳妇口袋里掏了,最?后数了数,零零散散只有四十几块钱,要给沈娇宁。 沈娇宁哪里看得上这?几块钱。 她原本确实想从他们这里要一笔钱,但看到这寒酸的几块钱,改了主意:“我说了我不要钱,我学习雷锋呢,再说了我和?可心是战友,你们女儿不就跟我女儿一样的吗?你们念着我的好就行。” 元大山和?许英见她真不打算收了,有些着急,给就拿着呗。 喻可心和?王立国也是做好准备今天要出点血的,没想到她竟然不要了,没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有点慌。 喻可心一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刚刚还心疼不想给,现在直接从丈夫手里夺过钱,塞给沈娇宁:“你拿着,昨天是我不小心,你拿着我才放心。” 沈娇宁心道,我才不让你放心:“今天两位主任在,就帮我做个见证。虽然喻可心同志昨天很莽撞,带外人进团也违反了规定,但是我做好事不留名,救了人不求回报,不收他们的钱。我就是这样思想高尚的好同志!” 许英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有些回过味来,顺势一锤定音道:“行了,既然沈娇宁同志觉悟高,不要你们的钱就算了,王连长,喻可心,你们都应该知道如果昨天是秀秀喝了那瓶奶会有什么后果,这?份恩情她不计较,可你们当父母的得替孩子记着。” 主任都说了,喻可心只好讪讪地收回钱,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比把钱给出去了还难受。 王连长还想再说什么,许英打断他:“就这样,对了,这?几天的开支和她本来应该有的过年演出津贴,这?是按理就该给的,跟恩情无关。你给我,文工团开支都从我这?走。” 喻可心给了钱,一算才发现问题所在。 这?个开支加演出补贴都有四十块,他们不但把本来准备的钱给出去了,还显得对方多么大度、高尚,他们又占了多少便宜似的,还莫名其妙背上了一个救命之恩! 喻可心走出军医处的时候满肚子都是说不上来的火气。 这?个女人,就是去年曾组长推荐过来的白毛女。她犹记得曾组长嫌恶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但是她很自信文工团离不开她 ,结果转眼曾组长还真推荐了一个人过来! 王连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跟媳妇儿说:“你气什么呢,我看沈同志挺好的,确实救了咱闺女,孩子没出事儿不比什么都强?她今天不肯收钱,以后有机会还是得谢谢她。” 喻可心一口气哽在胸口,什么叫今天没收钱,四十块钱不是钱吗? …… 军医处,许英替她收好了四十块钱:“到时候津贴跟工资一起发给你。” 沈娇宁点点头:“谢谢许主任。” “你这?孩子,说什么救人不求回报,是为了宣扬个好名声,好入党?脑子还转得挺快。”元大山想了半天,终于说。 沈娇宁摇头:“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救人,对入党没什么用。我看他们也拿不出多少钱,喻可心不可能承认她是故意的,就这样。”还不如自己找机会报复来得痛快。 许英道:“你做得对,跟他们扯那几块钱闹得不好看,现在这样不要钱,反而痛痛快快就把钱给了。人就是偏要跟别人反着来。” 她对沈娇宁说,“入党的事情你也别担心,别人不好入党,你是容易的。虽然这回不是真的救了人,不能对入党有帮助,但是你档案上写着呢,在上坝村救了一个女婴,还对文艺工作?和?妇联工作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元大山也说:“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可以作?为入党对象进行为期一年的培养考察了,通过考察就是入党积极分子。这?方面你不用着急,专注弄你的舞剧就行。” 沈娇宁听了很高兴,立刻表示:“我正好趁这?几天没事,再构思一下舞剧,就差一点点了,等养好伤应该就可以跟季老师、孟老?师报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3 21:40:44~2021-03-03 23: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语 23瓶;草莓圈圈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森灵》9 打发走喻可心和王立国, 元大山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过年演出,只留下许英一个人陪着沈娇宁,自己去了歌舞剧院。 省会歌舞剧院, 今天来看演出的人格外多,把整个大剧院都坐满了,一?个空位都没留,甚至过道上、观众席最后面还站了不少人。 所有观众一?走进剧院就能看到沈娇宁去年在这里?拍的照片,无论是《女儿》还是《白毛女》,都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去年电影上映之后, 不少人都去看了, 这位女演员在他们心中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是电影毕竟有距离感,好在他们知道沈娇宁是绵安市文工团的,会来省里?过年演出! 大家从进入腊月就开始等过年演出,一?直等到腊月二十八,绵安市文工团演出那天。演的倒还是《女儿》, 可惜里?面的女主角换了三个人演,哪一个都不是他们一心想看的。 明明台上的女演员也不丑,跳舞也像模像样,可就是怎么看都少了点味道。更何况他们期待了那么久,结果没看到人, 心里?说不出的遗憾。 所幸有人消息灵通,告诉他们,人家是考到部队文工团去了,绵安团的演出当然看不到她。 大家都信了, 在他们心里?部队文工团当然比地方团好,更何况沈娇宁去年就跟部队一?起合作过,这话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这一?传, 就导致正月初一?来看演出的人更多了。有的人本来在走亲戚,结果一?聊天说起这个,好家伙,大家都知道这个舞剧呢,一?合计,干脆全家人一起出门来看演出。 不仅普通民众,全省排名前四的文工团演出人员也都在观众席里。这一?天小舞台不开放排练,大家都被邀请过来看部队演出,这些都是惯例。 绵安市文工团的人也在。他们本来二十八那天演出完,还来得及赶回去过年,但?沈娇宁是他们团里出去的骄傲,想到她正月初一?要过来演出,领导们合计了一?下,让大家在省里?多玩了几天,等初一?看完这场演出再回去。 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等着部队文工团开始演出,都忘了初一?是惯例的 歌舞节目,不是舞剧。而?且为了讲究红火喜庆,全是一群人一?起跳,或者一?群人一?起唱。他们想看小仙女单独跳大段舞蹈,基本上不可能。 但?是都等了那么久,能近距离看到就算不错了,其他地方的人可没有这机会,顶多在电影里?看看。 下一?个节目就是芭蕾舞。 刘思美看了一?眼旁边的颜嘉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手指却渐渐握紧了,不知道他是在紧张,还是在激动。 贺平惠可没有刘思美想的那么多,她直接跟颜老师说:“老师,等他们演出结束,我们去后台找宁宁。好久没见面了,难得有机会,我还怪想她的。” 颜嘉明露出了几分犹豫。 “去老师,好歹问问她在部队过得怎么样啊。”贺平惠说,“您这么快升职,还风风光光教了几大军区文工团的人一个月,可不能把我们宁宁忘了啊。” 刘思美扯她一?把:“你胡说什么呢。”他怎么可能会忘,别记得太深才好。 不等颜嘉明说话,吕副主席就说:“是得去看看她,芭蕾组的人都过去,也别太打扰人家,他们要集合,你们去说会儿话就回来。”这回演出他们整个文工团的人都来了,吕副主席也跟着过来帮忙照应。 吕副主席发话,那就是定了。 贺平惠咧着嘴应下。 吕副主席还小声跟颜嘉明说:“不说别的,你能从上坝村回来,人家出了大力气的,来了省会不去看她就走,说不过去。” “我明白。” 歌舞剧院,观众席上无论男女老少,都等着这个节目开始。 好不容易等演员们上场开始跳了,大家突然发现,这么多整齐划一?的芭蕾女演员里?面,他们找不出哪个是沈娇宁。 “怎么可能找不到,往最好看的找!” “个个都好看,可是个个都没有她那么好看。她是不是没上台啊?” “她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不让她上台!这都找不到,你真?是白长了一?双大眼睛。” “那你自己找。” “我这不是自己找不出来吗……” 大家谁也找不出沈娇宁,最后终于说:“她该不会真?没上台?” “难不成是让她明天跳舞剧,今天就 让她休息?” “怎么可能,明天的舞剧,又不耽误今天的演出。” 绵安市文工团的人,听着旁边不断传来的议论声,对视了一?眼。沈娇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然没来演出。 吕副主席道:“我一?会儿去部队那边打听一下,不然我们也没法安心走。” 观众们也都很不满,他们大年二十八那天,已经失望过一?回了,今天特地又过来看的。哪怕是让她在一群人当中出现一?下也好啊,他们都是睁大了眼睛仔细找人的,可谁也没看见。 那就是真的没让她上台了。 “我们必须反映,为什么不让她上台!”因为没座位,站着看演出的人率先说。他们站得那么累,就为了看那一眼,还没看到,大过年的简直气坏了。 “就是,我们去意见簿上留言!” “太生气了,凭什么啊!” 众人义愤填膺,演出一结束,绵安市文工团的人都挤不过去,过道全被其他观众堵住了。 去年演出完被观众围住的盛况又重新上演了一?次,只不过对象从绵安市文工团变成了部队文工团,原因也不再是因为演出太好看,而?是找他们要说法。 “我们等了那么久,就为了看沈娇宁呢!” “我们都跟外省的亲戚吹牛了,说过年能看到她本人,结果部队不让她上台!” “我都站一?下午了!” 这种情况是部队文工团的人没有想到的。他们虽然可惜沈娇宁不能参加过年演出,但?心里?想着,她以后演出的机会多的是,不缺这几次,却没想到外面的观众都等着看她演出,热情还这么高,比专门的电影演员都更受人追捧了。 元大山看到这情况,赶紧拿起话筒,跑到台上解释:“大家冷静一?下,不是部队不让她上台,沈同志是因为受伤了,没有办法?上台。” 原来是受伤了! 观众们一片哗然,立刻有不少人关心地问:“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啊?” 元大山觉得,被人烫伤这种原因,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显得太不上台面了,配不上这么多人的追捧,也不愿意文工团内部的事被外人知道。 他想了想,说了沈娇宁对付喻可心夫妇的那套说辞:“她是救 了一?个婴儿,自己受伤了,好在不是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大家不用太担心。” 季玉兰在下面听得满心疑惑,被喻可心弄受伤的,怎么就变成救人了?救了喻可心她闺女? 仔细一?想倒也是。既然不承认故意倒开水,那就是真打算给孩子喝的了。不说孩子?喝了会出事,就说那没拧紧的奶瓶盖子?,一?喂奶就会洒孩子身上。 婴儿皮肤嫩,要是被烫伤了,可不像烫到一个成年人那么轻巧。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就是沈娇宁救了这孩子。 其他观众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致夸沈娇宁,不但?跳舞好,思想也高尚,不愧是部队的好战士! 此时,剧院的负责人和曾组长等人也闻讯赶来,听到大家对今年看不到沈娇宁同志的演出特别遗憾,她又是这样一个英勇救人的正面人物,各方商量了一?下,当即表示:“初二初五的演出,改为放映《女儿》电影,依旧,欢迎大家来看!” 观众们一片叫好声,纷纷鼓掌。 这个掌声不但?是庆祝歌舞剧院的决定,也是为沈娇宁本人鼓掌。 虽然她本人不在这里?,但?是大家心里?都想着她。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呀! 观众终于散了。 既然沈娇宁不在,吕副主席就没让芭蕾组的人过去,自己一?个人去跟部队领导更详细地询问沈娇宁的身体状况。他们团里出去的演员,关心一?番不为过。 元大山看到绵安市文工团的领导过来关心沈娇宁,心里?挺舒坦。沈娇宁给绵安市文工团带去那么多荣誉,好在他们没转眼就把人忘了:“不是特别严重,有军医看着呢,放心。” “不影响以后跳舞?” “当然不影响。” 吕副主席这才放心,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芭蕾组的成员们。 …… 沈娇宁就在军医处构思了一?天舞剧,结果元静竹等人从歌舞剧院一回来,就告诉她:“托你的福,我们初二初五不用去演出了,团里给我们放了几天假。” “嗯,怎么回事?” “你是不知道,歌舞剧院今天观众特别多,大家本来还奇怪今年怎么这么多人来看演出,结果我们一谢幕,你知道发 生什么了?” “什么?” “他们全是来看你的!见你没上台都急了,剧院那边就和领导商量,把我们后面两天的演出改成放你那部电影。”元静竹说起话来很利索,“我们都说好了,反正团里放假,到时候我们也去看。” 沈娇宁不由羡慕道:“你们都能去看,就我不行?,还得在这里?躺着。” “你羡慕什么呀,我们都羡慕你呢!谁能做到像你这样,一?部舞剧就被大家都记住啊?”她说着不由坏笑起来,“喻可心还以为没了你,就只能让她上呢。结果不但?季老师没让她上台,现在还变成了放你主演的电影,她知道了不得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打个小小的广告,小天使们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和预收嘛~啵唧=3= 感谢在2021-03-03 23:54:23~2021-03-04 20: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 24瓶;我家有萌宝 2瓶;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森灵》10 绵安市文工团的人, 得知沈娇宁伤得不重?之后,就离开了省会。 如今电影早已?进入市县,他?们都已?经看过了, 既然见?不到沈娇宁本人,也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只是每回离开省会,总有人觉得不舍,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去看。 …… 初二,不少?人跟团里关系好的男兵女兵们,互相约着去歌舞剧院看演出, 沈娇宁照旧在构思新舞剧。 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几?个冲突最激烈的场面她已?经想好怎么安排,各种伴舞和?群舞也想好了。她准备等季老师他?们有空,就可以完整地汇报。 文艺兵们放假,教员和?领导们可没放假。不用盯演出,他?们提前腾出手来处理喻可心的事?。 泼奶粉没法证明她是故意的, 可是带外人进来,扰乱文工团演出秩序,这一点铁板钉钉,她耍不了赖。 最后的处罚结果是,暂停她接下来三个月的演出, 每半个月写一篇思想汇报,当然,工资和?津贴也停了。 这个处罚喻可心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她根本没达到自己的目的, 白白赔了钱又?受处罚,这种滋味儿?,太难受了, 可她只能受着。 处罚速度也比她想象中快,她以为怎么也要等过年演出结束了再说,竟然来得这么快! 问了一下,她才知道大?家都不用演出了,剧院干脆改成放电影。就是沈娇宁拍的那部舞剧电影! 喻可心都有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仿佛一座五指山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她意识到,沈娇宁和?曹丽不是一个级别的,不能再像以前对付曹丽那样想做就做了。 她回到家里,还被婆婆翻了个白眼:“天?天?不是哭就是生气,难怪没奶,光是这奶粉钱就比别人家多花了多少??要不是因为你没奶,根本不会有这档子事?儿?。” 喻可心本来想抱孩子的,一听这话,气得直接回了屋,砰地甩上房门,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 文工团众人看完电影回来,对沈娇宁的认知不再停留在奖项上,他?们受到了实打实的冲击。 大?家私下讨论?了很久,不 管新兵老兵,心里都有些敬佩,觉得沈娇宁几?乎可以跟舞蹈界的老前辈相提并论?,有一些舞蹈动作很有新意,是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沈娇宁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讨论?,过了几?天?,烫伤好了一些,穿上鞋袜,皮肤不会被摩得生疼,她就离开军医处,去找季老师和?孟老师汇报舞剧。 季玉兰和?孟良吉早就知道她的大?纲了,就等着看她具体的动作编排。 季玉兰看过一小段,还算有点心理准备,孟良吉却?听得眼睛都忘记眨了,每听一句,他?心里就是,天?哪,这两个动作竟然还能这么用,天?哪,被她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沈娇宁看着孟老师的表情,声音渐渐小了:“……老师,您觉得哪里有问题吗?”季老师跟她说过,孟老师不但是全能型舞者,而且对编舞也有研究,新舞剧可以多听听他?的意见?。 “没有没有,你继续说,我只是觉得这几?个动作很不错。” 沈娇宁就继续说下去:“几?个大?的舞剧冲突就是刚刚说的那样,都是大?场面。最后升华了一下主题,‘万物皆有灵’,人要对大?自然保持敬畏之心,这样才能和?谐共处。” 还不等季玉兰发话,孟良吉就激动地说:“就这么定下来,你填几?个表格,我拿去给领导盖章,然后咱们就正式开始排练!” 他?没有季玉兰那么多顾虑,而且心里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新舞剧,“别讨论?了,细节问题在正式排练过程中解决更方便。” 沈娇宁很认同,她也喜欢直接上手开始排练,立刻从孟老师手里接过表格,不过没直接动笔,等着季老师发话。 “行了行了,看你们俩这样子,搞得我不让你们排似的。”季玉兰无奈道,“填,按你刚刚说的写就行,你写完我们给你写意见?。” 这部舞剧沈娇宁考虑得很成熟了,要是在绵安,他?们可能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排练,因此下笔如有神,写得飞快,季玉兰直担心她的字会不会写得太潦草,让领导感观不好。 凑过去看了一眼,放心了,字儿?还挺好看。 沈娇宁写完,孟良吉又?催 着季玉兰写意见?,紧接着又?自己写,然后直接拿着几?张表格跑了。 季玉兰失笑:“你跟良吉还不太熟,他?也是个舞痴。我不结婚是因为没找到好对象,他?不一样,他?是把?舞蹈当做自己的终身伴侣了。” “嗯,看得出来,孟老师连毯子功都讲得那么好,一定对舞蹈很有研究。” 季玉兰道:“我是太患得患失了,生怕你新舞剧不够好,总想让你再磨一磨。不过看到他?这么激动,那应该就没错了。” 孟良吉果然效率高,催着需要盖章的领导们都给盖了章。 不过领导们本来就对沈娇宁很信任,不用他?多说,看了表格就同意了。 没过两天?,团里就给一队单独下发通知,即日起暂停《白毛女》的排练,开始排练新舞剧《森灵》,由沈娇宁担任编导,其余安排照旧。 孟良吉原本是二队的负责老师,但他?对这部舞剧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申请暂时?让其他?教员带二队,他?先辅助一队排练。他?的申请也获得了同意。 《森灵》正式在部队文工团开始排练时?,沈娇宁的烫伤刚好。 她对团里的安排非常满意,编导的身份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跟老师们站在一起,方便发言,不用说一句话都得喊报告。 让一个新兵来指导,要是放以前,老兵们可能还会有点不服气,可是自从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去看了她的电影,任谁心里也升不起半分不服。 实力碾压一切。同时?他?们也希望自己团里可以出一部媲美《女儿?》的舞剧,大?家都是团里的一份子,出成绩大?家都骄傲。何况以后过年演出,他?们还可以跳新舞剧。 舞者跳新舞剧,心态类似于小孩子得到一件新衣服。 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沈娇宁在部队文工团指导新舞剧,意外地顺利,很快成为主导,连季玉兰和?孟良吉都成了旁边的辅助者。 但是一部舞剧,再顺利也免不了各种矛盾。 对舞蹈演员们来说,他?们不像沈娇宁会编舞,让她当编导没什么,可是谁当主演,谁当配角,谁只能当伴舞,这些都是大?家很在意的事?情。 新舞剧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展 示自己的绝佳机会,连文工团里最踏实、最守规则的一队队长?曹丽,也忍不住去找了季老师。 这两天?为了舞剧的事?,沈娇宁和?季老师、孟老师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曹丽进办公室的时?候,三个人齐齐抬头看着她。 曹丽没想到沈娇宁也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季老师,我想争取这次舞剧的主演,我入伍已?经八年多了,单喜儿?就跳了三年,去年春天?开始跳白毛女。我认为不管从资历还是能力上,都可以胜任舞剧主演。” 她说到能力的时?候微微涨红了脸,自己也知道,论?能力她比不上沈娇宁,可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曹丽虽然红着脸,目光还是坦荡的。她就是想争取主演,谁也不能说她有错。 沈娇宁去看季玉兰。 只见?她沉吟了一下,说:“你的表现老师都看在眼里,至于这个主演,我认为应该按实力来安排,谁最适合,就让谁上。” 曹丽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按实力,团里还有哪个女舞者比得过沈娇宁呢? 季玉兰继续说:“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关心角色分配的问题,你回去跟他?们说,我会想一个公平的办法。想要在台上的时?间多一点,这段时?间就好好训练,把?心思都放在跳舞上面。” 曹丽咬着唇,沉默了很久,似乎还想跟季老师说点什么,好让她改变主意。可她最终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出去了。 沈娇宁觉得,如果今天?换了喻可心在这里,她一定会哭着求季老师答应。 “行了,别多想,角色的事?我会安排。”季玉兰看着被关上的门,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你刚刚说到这个打斗的地方,要和?京剧元素相结合是?” 沈娇宁也很快收回心思:“对,我觉得这里可以把?戏曲中的‘双山膀’、‘顺风旗’、‘托按掌’等动作融入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4 20:17:13~2021-03-04 23: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苹果果 11瓶;大肠橘子呀、Fish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森灵》11 孟良吉听到?她的话, 很吃惊地看着她:“你对戏曲也有研究?” 他来辅助这部舞剧,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部舞剧有些?地方需要融合戏曲和古典舞元素,他一直以为沈娇宁对这方面不太懂, 顶多指出需要用到?地方, 然后?他再给出意见, 具体?用什么动作。 可是他没想到?, 沈娇宁自己就想好了。 “之前对戏曲几乎完全不懂,在?军医处那几天跟许主任聊起来,发现她对戏曲的研究很深入, 家里还有不少资料, 就学习了一下?。”沈娇宁说,“但?是我肯定没法您比,这方面主要还是听您的意见。” 她没说,自己顺便还学了戏曲的手部动作,甚至唱了两嗓子。许主任说,既然要了解戏曲, 就得全面了解, 唱念做打一样?也不能?少。只是她连歌都不愿意唱的人?, 唱起戏曲当然更不行, 许主任给她面子, 说她唱得细声细气,还怪好听的。 孟良吉看她的眼光都变了:“许主任是厉害,但?也没有几个人?能?学得像你这么快。你说的这几个动作都再合适不过?了,我想不出更好的安排。” 季玉兰很少听到?孟良吉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偷偷给沈娇宁比了个大拇指。 …… 开始排练舞剧,季玉兰先让大家一起学里面群舞的部分。她负责女?兵的群舞,孟良吉负责男兵, 两人?一分工,排练的速度大大加快。 他们也还没说接下?来角色到?底如何分配,只是把所有人?都要跳的部分先让大家学了,并且强调:“都认真练,这是基础!” 遇到?有些?难度的动作,不管男兵女?兵的,沈娇宁都会出来做示范。 她个子高挑,立踵比有些?男兵还高,做起男生动作一板一眼,英气十足,有时?候还会抱起女?兵做托举动作的示范,男兵女?兵都被她帅得恨不得吹一声口?哨。 可惜教员们盯着,没人?敢这么做。 曹丽看着认认真真给大家做示范的沈娇宁,有些?后?悔那天去毛遂自荐。 她实在?是比不过?人?家,去年沈娇宁过?来演白毛女?的时?候就已经比自己跳得好了,现在?一年过? 去,自己仿佛在?原地踏步,可人?家又进步了,或者说,又往前飞跃了一大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巅峰,这是由天赋决定的,曹丽在?部队的这些?时?光,勤勤恳恳,早就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水平,再往后?,她只会随着年龄变大,慢慢走下?坡路了。 可是沈娇宁不一样?。她有一种直觉,沈娇宁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顶峰,她还能?往上冲,一直到?她抬起头?仰望,都看不见苍穹。 因为沈娇宁给大家做示范,从来不嫌累,也丝毫不藏私,大家又从敬佩变成了亲近感激。 他们都知道,在?角色定下?来之前,互相?之间?其实是有竞争关系的,尤其是队长曹丽,一直想当主演,可是沈娇宁对曹丽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曹丽做得不标准的地方,她也一样?耐心示范,一点点把她纠正到?标准位置。 这份气度就足以让人?另眼相?待。 有时?候一个人?的付出,大家虽然不说出来,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转眼到?了元宵节这一天。 从过?年演出之后?,一队虽然开始排练新舞剧,但?每天的“一专多能?”安排并没有因此就取消,过?年几天的假期一结束,便重新开始了这个队之间?的学习。 沈娇宁先前已经跟乐队的胡老师学会一支笛子乐曲,是四十年代的一首民族歌曲《康定情歌》,重新回来上课,胡老师就问她继续学笛子还是学口?琴。 新舞剧的动静不小,乐队的老师们当然也听说了这回的舞剧是用笛子作为主要道具,胡老师在?听到?她说继续学笛子的时?候并不吃惊,还笑?着问:“是要学到?新舞剧演出后??” “嗯,是这么打算的。” “那今天就教你《凤阳花鼓》,一样?简单。” 胡老师抽出一张谱子,放到?她面前,今天就开始学《凤阳花鼓》。 沈娇宁以前没有学过?乐器,从来部队才开始学这些?,可是这几次学下?来,她隐隐觉得自己学习乐器特别顺。也许真的是曲子简单,这首凤阳花鼓她学了一个小时?就能?自己吹下?来了。 “你呀,对乐器还是有天分的,可惜已 经专注在?舞蹈上了,只能?当个业余爱好学。”胡老师感慨,“能?帮得上你的主业就好。” 沈娇宁对老师笑?了笑?,收起笛子。她觉得部队的教员们真是太好了,又专业,又开明,夸奖为主,批评为辅,从不为难他们这些?文艺兵。 她在?乐队上完课,打算去吃饭,刚走出大楼,就被程佑拉住了。 他依旧是嬉笑?着的,活泼健谈:“妹妹!总算等到?你了!有时?间?吗,今天元宵,去我宿舍吃饭?” “你在?这儿蹲我呢,吓我一跳。”沈娇宁笑?着抱怨了一句,“我才不去你宿舍,我们团里抓得可严了,被看到?就惨了。” 程佑“嘁”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要是去团长宿舍呢?你去不去?” 沈娇宁被他说得有些?不自在?了,不好意思改口?:“不去。” “真不去?团长在?给你做好吃的呢,你真不去?” 沈娇宁瞪他一眼:“关我什么事儿,我走了。” 程佑见她要走,急了,赶紧把人?拦下?道歉:“我错了,我不该嘴贫,跟我去,我还从老家带了些?特产回来,特别好吃。”他说得可怜兮兮,“你不去团长肯定又得训我。” 沈娇宁笑?出来:“行了,走。” 程佑一听她答应了,立刻又跳脱起来,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我是侦察兵,跟我走绝对不会让人?看见!” 话才说完,元静竹就从后?面喊住他们:“宁宁!”她跑过?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这回轮到?程佑不自在?了,自他当上侦察兵起,就没这么被打脸过?。 而且他是有意让团长和沈娇宁多接触接触,突然跑过?来一个文艺兵,程佑怕沈娇宁为难,又怕她真的不去了。团长以前从不自己做饭,今天突然下?厨,他用脚丫子想都知道是为了谁。 沈娇宁倒没这么纠结,如果是别人?,或许还有些?为难,元静竹却不一样?,问程佑:“晚饭能?再带一个人?吗?这位是我室友,我们元主任的女?儿。” “能?!”程佑咬牙道。 大不了他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人?引开,给团长和沈妹妹制造独处的机会! 一男一女?单独走在?一起怕被人?误会,多了一个人?就好多了。元静竹听说有饭吃,欢快地跟他们一起走了,她本来就性子开朗,程佑也能?说会道,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程佑先前问沈娇宁,如果是团长宿舍去不去,但?实际上程佑还是带她们到?了自己宿舍。 “在?团长宿舍做饭太招摇了,我这儿没什么人?关注。”程佑解释了一句。 元静竹立刻问:“不会顾团长也在??” “当然在?啊。” 元静竹有些?怂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跟顾团一起吃饭,他职位比自己老爸还高:“要不、要不我就不进去了?” 沈娇宁拦住她:“你干嘛呀,来都来了,一起吃。” 程佑转了转眼珠:“静竹同志,这是我宿舍,你要是觉得跟团长一起吃饭不自在?,不如我们把团长赶出去,咱三个人?一块儿吃。” 元静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整个部队,谁敢把顾团长赶出去? 程佑嘿嘿一笑?,打开门。 宿舍里,顾之晏正在?摆弄蒸笼,动作一看就不熟练,直接用手去碰,烫了个正着,又搓手指,又手忙脚乱地拿毛巾。 沈娇宁没料到?今天的顾团长如此接地气,旁边元静竹也笑?着碰她一下?,示意她看顾之晏的动作。 程佑赶紧上去帮忙:“你放着,让我来。”天哪,他还想着沈家妹妹会被团长的饭感动到?,结果感不感动还两说,团长的英明帅气先没了。 今天真是出师未捷。 顾之晏手上的活被程佑接过?去,知道自己刚刚的窘态被她们看到?了,向来英武果决的顾团长,清了清嗓子,掩饰下?自己的心情:“饭还没好,你先吃点花生。” 他说着,转身问程佑花生在?哪儿。 元静竹看看顾之晏,又看看沈娇宁,发现自己没必要怕顾团。刚刚她站在?沈娇宁旁边,人?家压根就没空注意她,眼睛里只有沈娇宁一个人?。 程佑给顾之晏指了个地方,又对沈娇宁她们说:“两位妹妹先坐着吃花生,都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我爹亲自去地里挖出来,我娘亲自炒的,比其他地方的花生好吃!” 沈娇宁和元静竹一起 坐下?来,剥花生吃。 元静竹没了对顾之晏的惧意,胆子又大起来,问程佑:“你老家哪儿的呀?” “怀凤县,就在?省里。” “你是怀凤县的?那咱们可算是老乡了。” 程佑把蒸笼里已经熟了的米糕拿出来:“你是哪儿的?” “我是省会本地人?,怀凤县不就靠着省会吗?” “是,只不过?一个是城里,一个是乡下?地方。”程佑轻快地说,不觉得自己是农村来的有什么不好,“那怀凤花生和怀凤米糕,你都知道?” “知道,好吃!”元静竹给沈娇宁介绍了一番,然后?极力推荐沈娇宁多吃点,“平时?可吃不到?呢,谢谢程佑同志款待!” 程佑笑?着应了,心里却后?悔自己说错话。他今天跟团长讲了半天怀凤县特产,就是为了让团长可以慢慢跟沈娇宁说。 结果他随口?一问,直接被人?一口?气全介绍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4 23:46:56~2021-03-05 21: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上淼渺云。 20瓶;墨梅~ 10瓶;Fish 2瓶;甄由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9、《森灵》12 程佑眼见今天想要让团长两人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 干脆放弃,专心?跟大家吃饭聊天,过元宵节。 沈娇宁已经吃上了怀凤米糕, 果然甜糯可口, 顾之晏之前做好的其他菜也被端上来, 味道一般, 能吃。 吃完饭,顾之晏又煮了一小锅元宵,每个人分了两三颗。只尝个味道, 但吃完元宵, 才算是过了元宵节。 等他们收拾好餐具,程佑看着沈娇宁拿在手里带过来的笛子说:“沈妹妹,你们还学笛子啊?” “嗯,培养一专多能的人才嘛。” “你会吗?能吹个曲子听听吗?” 沈娇宁想了想:“这里的宿舍不隔音,我一吹不得整幢楼都知道有文艺兵来过?” 程佑一想也是,他鬼主意多, 提议道:“团长, 要不我们去后山?那里没人, 吹笛子不会被听到。”去了后山, 就能让团长和沈娇宁独处了。 “大晚上去后山听笛子?”顾之晏皱眉。 “今天不是元宵吗, 外?面月亮又大又圆,听笛子多风雅啊!”程佑又看着沈娇宁和元静竹,“你们没去过后山?那上面还有梅花呢!” 元静竹有点心动,她是个爱玩的,来部队以后都没怎么玩过,拉了拉沈娇宁的袖子。她知道,在这里虽然顾团长职位最高, 但基本上只要沈娇宁同意了,顾团长也就稳了。 沈娇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就会两个曲子,还专门跑一趟后山,也太兴师动众了。”要是说让她跳舞,她兴许还会去。 “宁宁,去,不听曲子,我们还能散步赏月看梅花啊!” “这……顾团长去不去呀?”沈娇宁问。 顾之晏一听到她柔柔的嗓音,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鬼使神差道:“听程佑的。” 程佑一听差点笑喷,团长什么时候听他的了?分明是沈娇宁一问,他就改了主意! 他给?团长面子,强忍住笑意:“嗯,听我的,那咱们走!” 他们四人一起出的门,但走着走着,就变成了程佑和元静竹一起,顾之晏和沈娇宁落后几步。 后山其实有点远,几乎离开部队的范围,是一座很大的山,没有灯光,唯有星月。 沈娇宁看 了看前面程佑和元静竹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感觉在这样黑暗宁静的环境里,气氛有些升温。她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笛子,低头安静走着。 “冷吗?” “不冷。” “……嗯。”顾之晏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少忍耐,才压制住想去牵她的冲动。 沈娇宁再次抬头去看前面的元静竹两人,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听到脚踩枯叶发出的声响。 她有些羞涩了,感觉后山的空气里有让她脸红心?慌的成分,停下来:“要不,下次再吹笛子。” “好。” 沈娇宁两手抓着笛子:“那、那喊他们一起回去吗?” “程佑会带她回去的。” “噢。” 顾之晏答应带她回去,脚步却不是回去的方向。沈娇宁很信任他,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梅花香气充盈鼻尖,她抬头一看,看见月光下的梅花树,愣怔道:“真的有梅花。” 她喜欢梅花,都没顾得上问来时明明没有,回去怎么多了一丛梅林,欣喜地和顾之晏说:“我的上一部舞剧里,就用了梅花的意象。冬天月光下的梅花,比我想象中更美。” 顾之晏望着梅花下的少女,浅笑起来:“你喜欢就好。” 沈娇宁摩挲着手里的笛子,有些怀疑顾之晏是不是对自己动了心?思?。今天晚上,别的不说,至少这梅林,一定是他有意让自己看的。 可是他没有明说,沈娇宁既怕自作多情,又有些没想清楚自己的内心?,只好忽略了,说起别的来:“你说我妈妈以前背你上山挖野菜,是这座山吗?” “嗯,是这里。” 要让人背着才肯上山的男童,如今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军人,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沈娇宁不知怎么的,手没有平时那么稳,她颤巍巍举起笛子,正想说给?他吹一曲,就听不远处有其他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元静竹和程佑,没当回事,顾之晏却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男人有些粗粝的掌心?附在她的唇上,沈娇宁仿佛浑身都僵住了,不敢动弹,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地看向有人走动的位置。 这一看,她惊得抓住了顾之晏的军装袖子。 那边是一男一女, 男的她不认识,但那个女兵竟然是曹丽! 他们牵着手,情意绵绵,沈娇宁赶紧收回目光。 这下不用顾之晏捂着她,她自己就放轻了呼吸。他们全靠身后这棵老梅树遮掩着,她担心?曹丽也看到自己。 顾之晏刚才便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现在被她抓住袖子,能忍受子弹穿身而过、能不打麻醉就开刀的惊人意志,瞬间化为灰烬。 他着了魔似的,一点一点凑近她白玉般的小手,慢慢包裹在自己掌心?,用灼热而令人安心?的温度告诉她,别怕。 沈娇宁果然不怕了。 左手被握紧的那一刻,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忘记了自己不远处还有两个人,仿佛这一片梅林、这整个世界,只剩她自己,以及眼前这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丽他们终于走了,沈娇宁这才如梦方醒,抽出手,有些局促地把手背在身后。 她咬咬唇,不太确定顾之晏是什么意思。 他是喜欢自己吗?还是把她当妹妹保护?总不会是因为,她妈妈以前也牵过他这样的理由,所以才……才那样的? 一阵风吹来,微微吹乱了她的发?梢,也吹乱了她的心?。 顾之晏看到她的反应,懊悔极了。 他太冲动了,竟然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有些暗哑:“回去。” 一路沉默,直到山脚,他才低低道:“抱歉。” 沈娇宁没应,红着脸跑开了,在部队宿舍门口碰上早已在等他们的程佑和元静竹。 元静竹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心不在焉的,也没发现她的异常,只是跟她一起回去。 直到快走进文工团范围,元静竹见四下无人,才告诉她:“程佑带我绕了半天也没找到梅林,你们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们只好下山等你们。结果就在你们回来前……”她有些焦躁地说,“我看到队长了!和一个男兵在一起!” 这件事显然让元静竹很震惊:“程佑说那人是炊事班的司务长,刚刚升了副连,人还不错。可问题是,他俩晚上偷偷上山,你说他们都在山上干什么了?这是违反规定的啊?” “什么也没干,就说了会儿话。” “啊?”元 静竹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碰到了。”沈娇宁听她一说,反而冷静下来,“静竹,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又不犯法,只是现在规定不允许这样。队长平时对我们都挺好的,这件事我们谁也别说出去。” 元静竹觑她一眼:“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告诉别人。” 她们这才继续往文工团走。 元静竹又道:“顾团跟你说了吗?程佑告诉我,咱们下个月要出去拉练,一百公里!天哪,我觉得我肯定受不了。” 顾之晏当然没告诉她,他们这一晚上几乎什么都没说。 “拉练啊?太好了,我就想感受一下部队生活。” 元静竹无言以对,要说拉练对谁轻松,也只有沈娇宁了,她那体力在新兵集训时大家都见识过了。 不过这些事情,她们回到宿舍以后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元宵、梅林、队长和炊事班的男兵,都成为她们埋在心里的秘密。 至于拉练,教员早晚会跟大家说,没必要卖弄。 第二天,文工团和往常一样,有序而充满激情地排练。 …… 而此时的京市,沈娇宁去年六月在文艺大会上的一番惊人之语正在发酵。 让知识分子下乡的政策自提出起,就一直有人反对,但知青们还是一批一批地下乡。直到1974年初春,经过大半年的讨论,以及大大小小无数次会议,这一政策终于放开了一道口子。 第一批舞蹈演员,在这个春天就可以回京。 汪英毅开完会出来,这个六十多岁头发半白的老人,在会议室门外老泪纵横。 国家的优秀舞蹈人才,终于可以回来了! 他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娇宁。要不是她在文艺大会上那么大胆地提出,给?了他莫大的信心,或许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说出这个想法,遑论真正让舞蹈演员回来。 心?里再惋惜人才,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行动。 他感慨着,却没有立刻去找她。 他希望沈娇宁能在部队好好锻炼,创作?出更好的文艺作品,至于这些事,先不去打扰她了。 从繁花杯到让舞蹈演员回来,汪英毅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没有了年轻人的勇气和冲劲,是时候 培养一个接班人了。 …… 三月,第一批顶尖舞蹈演员刚刚接到回京的通知,眼含热泪地收拾行囊,离开他们留下过青春与泪水的黄土地,去面对未来并不确定的舞蹈生涯。 而让他们得以比原先更早回城的沈娇宁,对这一切尚且全然不知。 她正在文工团的大排练室里,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把梦想拆分成一个个动作,逐一落实。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训练,文工团的男兵女兵们已经掌握了新舞剧的基本动作,直到这时候,团里才开始确定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5 21:02:29~2021-03-05 23:4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可爱的鸡米妮 40瓶;墨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森灵》13 季玉兰是真?的想改变按资历定角色的老?路子, 完全按演员实力来,为此,定角色这天, 她不仅请来了文工团的领导, 还有歌队乐队舞美队的教员们, 地点定在?除夕演出的大礼堂。 其?他角色一律跳这一个?月新学的动作?,就按动作?完成?度来定, 她已经反复提醒大家这段时间不要松懈, 就看谁学得最用心。 但主角却按基本功来定。 季玉兰说:“这个?舞是沈娇宁同志编排的,如果跳舞剧动作?,她太占优势了,对其?他人不公平。竞争主演的都一起跳基本功。” 这确实考虑得很全面了, 用基本功来评价舞者,再公平不过。 没有人提出异议, 大部分文艺兵都没想竞争主演, 能跳个?主演身边的配角, 或者主演不在?时,可以作?为群舞的领舞就行。 要是喻可心在?,她或许还会竞争一下,可惜她那暂停演出的三个?月时间还没过, 还在?家里写检讨、反思,最后跟沈娇宁竞争主演的, 只有曹丽。 曹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作?为队长, 不竞争主演说不过去,更何况,她对提干的需求太迫切了, 不管能不能选得上,她都得试试。 两个?身着黑色练功服的芭蕾舞者,并排站在?大舞台的中心。 沈娇宁去年和曹丽一起演出《白毛女》时,实际身高跟她差不多?,只是视觉效果更高一些,今年再并排而立,她已经比曹丽高了两三公分,体?态更婀娜,气质更纯净,精神更有朝气。 还没跳,教员们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 今天定角色,全程由?季玉兰主持,她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人,道:“今天就比迎风展翅,最基本的基本功。” 古典芭蕾被?作?为腐朽资本主义的代?表,遭到强烈抨击之后,如今的芭蕾术语都改用中文翻译来表示。 迎风展翅,就是Arabesque,是芭蕾舞者最常用的舞步之一,确实是最基本的基本功。 曹丽听到这里,总算有了信心。别的不说,她的基本功格外扎实,喻可心能超越她跳白毛女,可她有这份自信,单就迎风展翅这一个?动作?,喻可心比不过她。 她在?舞蹈上的 天赋不是顶尖,所以更下了狠工夫抓基本功,这是她用汗水浇灌出来的信心。 沈娇宁立刻察觉到,季老?师说完这句话?之后,曹丽的气势就变了,但她没有慌,迎风展翅,阿拉贝斯,这也?是她很喜欢的一个?动作?。 台下的教员们看到两人微妙的变化,这才提起了点兴趣。相比于单方面压倒性的优势,他们更喜欢看势均力敌的比拼。 “按节奏依次从第一到第四?迎风展翅。”季玉兰说。 沈娇宁轻轻吸了口气,放松身体?,右腿作?为支撑腿,左腿向后伸出。双臂展开,右臂稍高于肩,左臂稍低于肩。 阿拉贝斯有很多?种形式,支撑腿伸直或弯曲,立脚尖或半脚尖,跳跃或旋转,都是阿拉贝斯。 在?俄罗斯学派中,阿拉贝斯分为第一到第四?阿拉贝斯,其?中第三阿拉贝斯,英皇学派和俄罗斯学派略有不同。如今英皇学派还没有传进?来,芭蕾都是之前向苏联学的。 沈娇宁按着节奏,改变身体?姿态,呈第二阿拉贝斯的舞姿。 领导们和各位教员们,都细致认真?地评判着。饱经风霜的眼睑下,是带着岁月沉淀的瞳孔。 他们安静地看完第一到第四?阿拉贝斯,低头写下对两人的分数。 季玉兰在?旁边看得心里一紧。 这一回的基本功,沈娇宁更轻盈柔和,赏心悦目,可曹丽沉稳平衡,定格的时间并不比沈娇宁短,单就动作?的标准而言,并不能说曹丽比她差。 若是跳《森灵》片段,大家看过沈娇宁空灵的舞蹈,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给她打高分。但是基本功不一样,基本功不用代?入舞蹈的情境,不需要融入角色的灵魂,只要动作?到位,每个?人体?现出不同的气质,这只是个?体?差异,没有优劣之分。 比试结束,季玉兰心里正忐忑着,准备喊她们俩下来,等教员们统计分数,就见沈娇宁趁着在?台上的工夫,又来了一个?以阿拉贝斯姿势进?行的旋转,阿拉贝斯俯身,把这一个?被?称为芭蕾最优美的舞姿,真?正跳得最为优美。 孟良吉打完分,在?下面偷笑。玉兰姐在?那里替人家紧张,结果台上的人可半点没紧张,她 还在?那里享受舞台呢。 沈娇宁确实是在?享受舞台,这个?动作?被?译为迎风展翅,就是因为这个?动作?中的舞者就像一只迎风展翅的天鹅,身姿曼妙,引吭高歌。 迎风展翅,以最优雅地姿态追求梦想。 曹丽已经先下了台,等沈娇宁终于跳够了下来,她忍不住问:“你?不紧张啊?这个?动作?我练过上万遍,可不一定比你?差。” 沈娇宁刚在?台上跳了一番,心情颇好,轻松地说:“我练了何止上万遍呢?”说完,发现这话?听着有点像炫耀,她又低调谦虚地补充了一句,“要是输了,就说明我还有进?步的空间,我能接受的。” 曹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刚刚的发挥是很好的,但她没看到沈娇宁跳成?什么样,人家又说练得不比自己少,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沈娇宁那么轻松。 算完分数,最后曹丽还是差了一点。 大家听到这个?结果,觉得这样才正常,要是沈娇宁输给曹丽,他们反而觉得奇怪呢。 两位都是自己团里的演员,虽说是竞争,教员们还是希望大家能在?竞争中取得进?步。 孟良吉给出了意见:“其?实你?们基本功都很扎实,曹丽只有一个?小问题,腰有点僵,沈娇宁,嗯,你?没什么问题,就是比完还在?台上跳舞也?太争分夺秒了,搞得咱们团平时没有舞台给你?上似的。” 他没说的是,其?实迎风展翅这个?动作?,在?古典芭蕾中本来就要求轻盈优雅,从指尖到足尖,线条流畅。 可是他们现在?不跳西方古典芭蕾了,曹丽跳惯了样板戏,军人的力量感压过古典芭蕾要求的轻盈。他不知道其?他领导怎么看,在?他看来,曹丽只是动作?标准,却没有掌握精髓,可他不能当着领导们的面说古典芭蕾的要求。 沈娇宁眨眨眼:“反正你?们在?算分,舞台本来就空着嘛。” 另一位领导说:“就是要这样,条件艰苦,就要自己创造条件;能上台的次数有限,就要自己寻找舞台。吃苦耐劳,作?风优良,这才是我们团提倡的精神。”他是党支部的领导,主管党员及入党事宜。 沈娇宁站直 了身体?,对领导们敬了个?礼,铿锵有力道:“吃苦耐劳,作?风优良!” 女兵们定完角色,又轮到男兵。 男兵里跳得最好的黎杨,他之前在?团里跳大春哥,但这回按评比分数定男主角,有个?新兵上台跟他竞争。 沈娇宁一看,认出来了,是那个?自嘲不会吹圆号、只会背着圆号走的杜思远。 女兵里,沈娇宁出挑不是一天两天,她跟曹丽竞争没什么出奇,只是这杜思远一直以来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突然跟黎杨竞争男主演,大家直呼没想到。 两个?男兵也?用了基本功来评比。 季玉兰没再用一个?动作?的几个?舞姿,连着说了好几个?动作?,难度一个?比一个?大,她一路看下来,觉得这两人整整齐齐,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分个?高下,杜思远还比黎杨好一些,他跳得更高,滞空感也?更好些。 季玉兰瞥了一眼杜思远,这家伙平时竟然还藏拙了,这个?时候才发挥出全力。 最后定下的男主演就是杜思远。 这次定角色,让老?兵们都开始反省,他们平时是不是真?的松懈了?一直呆在?部队里,过得□□逸,以至于外面的舞者、年纪比他们小的新兵都超过他们了? 一队的负责老?师季玉兰对他们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你?们每天练功,只是保持不退步,那就是退步了——全世界都在?进?步哪!” 大家好像被?刺激到了,沈娇宁提前去排练室,不再只能看到擦地板的曹丽,也?有其?他人已经在?排练。 而曹丽,随着每天早上来排练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不再擦地板了,加入了跳舞的队伍,跟大家一起练功。 沈娇宁被?定为《森灵》的主演后,更是浑身充满了拼劲。 她现在?刚刚发育好,身高形体?逐渐定型,对睡眠和食物的需求没有前两年那么高,决定以后早上五点就去排练室先练一个?小时。 她怕把室友们吵醒,轻手轻脚地起床去洗漱,结果等她洗漱好,大家已经全部穿戴整齐。 元静竹挽着她的胳膊说:“一起去练功啊?” “嗯,一起去练功!” 三月的清晨,天还蒙蒙亮。 春寒料峭,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兵们却满怀热忱。她们有说有笑地走在?文工团铺满碎石子的小路上,穿着一样的绿军装,绑着一样的双麻花辫,手挽着手,穿过茫茫晨雾,走进?排练室。 打开灯,世界一片明亮。 她们在?这明亮的世界里,踮着脚尖,身形灵动地起舞,就像每一个?用尽全力去追逐梦想的人一样。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文工团里自发排练的清晨,将在?未来,成?为这些人心中永远的记忆。 …… 三月下旬,季老?师终于跟大家说了要出去拉练的事。 拉练对部队的战士来说并不稀奇,但文艺兵每年只有一次,一般都是在?春天。 “大后天早上五点集合出发,新兵这两天都先跟着学快板儿。” 季玉兰说完,大家就议论开了。老?兵们先前在?业务上被?几个?新兵比了下去,自觉丢了脸,说到拉练,他们可就有了嘲笑新兵的资本。 他们颇为怜悯地跟几个?新兵说:“你?们完了,一百公里,第一天五十?公里我们得走着去,跟部队那边一起拉练。第二天倒是能坐车,但坐车是为了让我们下车,提前站在?路上给战士们打快板儿鼓劲!” 所以文工团的老?兵都会快板儿。 这两天文艺兵们都暂停了其?他事情,无?论是舞队、歌队、乐队,还是舞美队的文艺兵们,无?论男兵女兵,全集中在?一起练快板儿。 团里给每人都发了一个?系着红绸的快板儿,不但要会打,还要会说;不但要会说,还要说得斗志昂扬。 沈娇宁学了两天快板儿,一手快板打得十?分顺手,说话?都差点变成?快板的节奏,终于到了正式出发拉练的这一天。 拉练虽然不用跑步,但是行军速度并不慢,要迈着大步走。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要背着行囊,负重前行。 行囊里包括他们的被?子、食物和水,沈娇宁背着,不舒服是一定的,但这个?重量还能接受。 让她有点纠结的是,出去拉练,很有可能会碰到顾之晏。 自从上次元宵节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沈娇宁是忙着舞剧的排练,她不知道顾之晏是不 是也?忙着什么,应该是在?忙,也?可能不是。 她翻来覆去地,偷偷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顾之晏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带她去梅林,还……还牵她的手,那应该是对自己有意思?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再来找自己? 她想不明白,心里有些乱,也?不知道如果再次见面,该怎么面对他。 然而不管她内心如何纠结,部队拉练的队伍还是准时出发了。 沈娇宁背的东西比别人重些,她往里面多?塞了一个?水囊。不是怕水不够喝,而是她还小心眼地记着喻可心泼自己开水那件事。 喻可心虽然被?暂停了演出和训练,但拉练还是来了。团里只罚了她三个?月不能演出,原因是她带外人进?去,不是对泼开水的惩罚,沈娇宁就等着这个?机会,把这水给她泼回去。 她没有喻可心下手那么狠,虽然水囊里的水现在?是烫的,但等走完五十?公里开始扎营时,肯定凉了。最多?让喻可心成?落汤鸡,难受一下,不会真?的让人受伤。 想着这件事,沈娇宁暂时摆脱了顾之晏带来的烦恼,精神气十?足地跟上队伍。 部队拉练有好几条路线,每条路线的地形都不一样,用来综合提高战士们的素质。 通常来说,带着文艺兵一起去的这一次,不会选择太难的路线,一般都是平地,就算有山林也?并不陡峭,那些崇山峻岭、难度极高的路线是专门让部队士兵锻炼野外生存能力的。 今天大家走的路线就很平坦,大家虽然觉得背着东西走得很累,但刚开始大家都能跟上。 他们两人一排,沈娇宁一个?宿舍的人都走在?一起。 一边走,还得一边唱军歌。军歌是在?新兵连集训时一起学的,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战士们,大家都唱着一样的歌。 开始的一个?小时走得是最轻松的,越到后面,就感觉身上的包裹越沉,脚步也?越沉。 沈娇宁觉得自己体?力还可以,只是脚被?军用鞋磨得有点疼。 但她走得动,不代?表别人也?走得动。 她是能从其?他战士手里争得优秀新兵荣誉的人,体?力超过了大部分文艺兵,她旁边的几 个?室友,新兵集训就训得极其?痛苦,拉练只会比新兵集训更难更累。 队长曹丽在?前面喊着:“都别掉队啊,都跟上,这是锻炼咱们个?人意志力和集体?凝聚力的时候!来,继续唱!丁香啊丁香……” 战士们齐声唱道: “为了祖国,也?为了人民,握紧我那手中钢枪……” “为了未来,也?为了家乡,我驻守在?万里边疆,丁香啊丁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5 23:41:42~2021-03-06 19:1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茶 20瓶;狐狸啊 10瓶;大肠橘子呀、Mirro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1、《森灵》14 部队的军歌很能鼓舞士气, 然而不管再怎么加油打气?,对女兵来说,负重徒步五十公里实在是超过?负荷。 走在沈娇宁后面的黄盼香先撑不住了, 她体格比温慧月和元静竹还弱些, 虽然温慧月和元静竹也没好到哪里去。 “再坚持一下, 这才走了不到一半呢。”沈娇宁回过?头鼓励她,“咱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走到终点吗?” 她们前一天晚上就在宿舍说好了, 谁也不许坐车, 丢她们文艺兵的脸,必须一起走到终点。 “我真的不行了,再走下去也只是拖你们后腿,慧月, 你别扶着我了,你先走。” 温慧月确实也扶不动她了, 但她要是放手, 黄盼香指定得掉队。 沈娇宁看了看她们的情况, 说:“静竹,你跟盼香换个位置,我还有力气?,我扶着她走。” “嗯。” 元静竹过去跟黄盼香换了个位置, 让她到沈娇宁身边去。 沈娇宁扶着她的胳膊,帮她分?担了不少力量, 黄盼香总算可以坚持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一路走到快中午,黄盼香还是受不了了, 尤其是看到二队有个女兵掉队后,被男兵折回去背着走,她小声跟沈娇宁说:“你别扶我了, 让我掉队,咱们一队的男兵应该也会来背我的?” 沈娇宁听愣了,不管男兵会不会去背她,自己走不是比靠别人背好得多吗? 她劝了一句:“教员们在看咱们表现呢,再坚持一下?” 黄盼香不听劝,挣开沈娇宁扶她的手?。 刚才她觉得自己有沈娇宁扶,比别人轻松多了;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傻。沈娇宁力气?再大,那也只是在女兵里力气?大,最多也就扶着她走,可男兵不一样,男兵能直接背她! 沈娇宁看她这样,也不说什么了,早知道黄盼香是这样的想法,前面两个小时她都不扶。 元静竹在后面听到黄盼香的话,气?得够呛,沈娇宁身边的位置一空出来,她就立刻跑过?去:“她怎么这样,你好心扶着她走了两个小时,她还嫌你不能像男兵那样背她啊?” “算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她可能觉得要不是我扶她走,她早两个小时就被人背 上了。” 元静竹撇撇嘴,心里?对黄盼香有了些意见:“早知道我才不把位置让给?她,在你身边走多舒服呀,宁宁,我也要扶。” 沈娇宁笑了笑,挽上她的胳膊。 元静竹本来就跟她说得来,又?有元主任跟她妈妈是旧识的原因,两个人立场很一致。 人各有所求,既然黄盼香觉得,让人背她比自己走到终点更好,她们也就不再多管闲事。 中午大家在路上吃了点干粮,沈娇宁这时候才想到好像一直没见?有人去背黄盼香归队,回头一看,她正一个人生无可恋地远远坠在后面走。 元静竹也看到了,喝了口水:“去不去帮她一把?” “我不去。”沈娇宁平淡地说。 她最讨厌自己对别人好,对方却不领情,甚至反过来恨她。小师妹带给?她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不需要再来一次。 “那我也不去,”元静竹说,“她自己选的路,受罪也是自己活该。” 吃完干粮后,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温慧月也撑不住了。 沈娇宁和元静竹两个人扶着她,眼看他们一队的男兵自顾不暇,是不可能来帮她们女兵了,要么让温慧月上车,要么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沈娇宁问元静竹:“加个包裹,吃得消吗?” 元静竹一愣:“什么意思?” “我背着她走,你分?担她的东西。” 元静竹和温慧月都震惊了,女兵自己要走完五十公里的拉练都够不容易的了,她居然还想背上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程? 不等元静竹说什么,温慧月自己就脸红了,慌乱地摆手?:“不不,我、我还能坚持!”不管让男兵背,还是上车,温慧月都能接受,可是让沈娇宁一个女孩子背自己走,这个对比太强烈了,温慧月怎么也没脸接受。 “好,等你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再背你。”沈娇宁道,“我们说好要一起走到终点,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黄盼香那种自我放弃的不算。 温慧月感动极了,又?看了眼遥遥坠在后面的黄盼香。 黄盼香恐怕还不知道,她放弃了一个多好的同伴,如果她之前没有想着让男兵背而主动掉队,恐怕这会儿沈娇宁都已经背上她了。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温慧月的状态实在不太好,这下不等沈娇宁说,元静竹直接接过了她的包裹,挂在自己胸前,沈娇宁也把包裹挂到胸前,咬牙背上温慧月。 要说沉不沉,当然是沉的。 温慧月体重并不比沈娇宁轻,一背起来,她差点趴到地上,好在旁边元静竹扶了她一把。 “宁宁,你能行吗?不然,不然我还是去坐车。”温慧月愧疚道。 “能……行。”她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 沈娇宁缓了缓,稳住重心,这才继续往前走。只是她和元静竹的速度到底还是比别人慢了,一点点落在大部队后面。 人在过度运动的时候,会觉得嗓子?里?有血腥味儿,沈娇宁新兵集训时五公里跑得轻松,并没有这种感觉,这会儿从鼻腔到咽喉,全是带有铁锈气?的味道。 她的身体超过?负荷,大脑却意外地平静,甚至还能比平时更清晰地思考。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集体荣誉?为了宿舍姐妹情?为了她们约好、却被人轻易放弃的一起走到终点? 或许都有,但更重要的是,她想锻炼自己。 她来部队就是想得到磨练,获得突破。 她的体能阈值比别人高,所以让其他女兵痛不欲生的新兵集训和拉练,她都能轻易坚持下来。她要挑战自己,就要给?自己增加难度。 所以她决定背着温慧月走。 温慧月被沈娇宁背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两个人的重量大,在路面上留下的脚印都比别人更深一些。在这条拉练的路上,温慧月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战友情。 她的眼眶有些热,但是怕给?沈娇宁增加负担,不敢抬手去擦,只能任由泪水划过?面颊,最后落进泥土里?,或消失在风中。 文工团前面的领导终于发现好几个女兵掉队了,喊舞美队力气?大的男兵掉头去看看。 道具组的洪高朗主动申请过?来。 他对沈娇宁很有好感,担心她也掉队了,特意来看她,好背她一程。 结果他一走到后面,竟然看到沈娇宁还背了个人! 天哪,他在部队好几年,拉练也参加了好几次,男兵背人年年有,女兵背人,这可是破天荒的头 一回。更何况沈娇宁又?不是特种部队的战士,她只是个柔弱的文艺兵啊! 洪高朗都被她背着人走的架势惊呆了,脑子?都不会转,张口就来了句:“不是,上面被人背着的同志怎么哭了,背你的同志都没哭呢!” 温慧月被他一说,更不好意思了,急急抬手擦掉眼泪。 “沈同志,你把人给我背,不不,你等等,我去前面喊人来帮忙,我背你,这位同志再让其他人来。”洪高朗道。 “你……”沈娇宁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她干咳了一下,说,“后面还有个人掉队了,你去帮她。” 洪高朗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忽然有一种直觉,沈娇宁真的可以做到,他在这里?磨叽,反而是干扰她。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继续往后面走,去帮助那位掉到更后面的女同志。 元静竹把这一切都看在心里?,心想,沈娇宁到底还是心软,没有真的不管黄盼香,所以才让洪高朗过?去帮她。 她突然想起父亲从小就跟她念叨的那位童梅主任,父亲说,那是最助人为乐的好同志,当年在纷飞的战火中,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后来又在文工团里做贡献。战争结束后,留下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童梅主任总是尽可能地照顾他们…… 元静竹感觉自己的心灵在这一天受到了洗礼,她的眼眶有些湿了,沈娇宁在她面前的形象越来越高大,慢慢地和传说中的童梅主任重合,甚至超越。 背着两个行囊对元静竹来说,当然不堪重负。可是看看前面的沈娇宁,她仿佛又?有了力气?,硬是撑了下去。 …… 沈娇宁和元静竹比别人都到得晚,温慧月当然也是。 洪高朗背着黄盼香跟其他人差不多时间到终点,黄盼香本来不认识他,但特意过来背自己的兵哥,在她心里?的形象无异于盖世英雄。何况洪高朗长得不差,被他背着走了一路,黄盼香对他很有好感。 到了地方后,黄盼香便羞涩地笑着,向洪高朗道谢,还问他:“你叫什么?我回去再感谢你。” 洪高朗却道:“别谢我了,感谢你们舞蹈队的沈同志,她让我过?去背你的。” 他说完就走了,没告诉黄盼 香自己的名?字,也没说他是哪个队的,只留下神情复杂的黄盼香。 其实她掉队后,一直没有等到男兵过来就后悔了,但是因为先前的事,不好意思回去找沈娇宁,又?怕自己掉队太远,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迷路,只能用了吃奶的劲跟着,她都快绝望了才等来洪高朗。 可结果,洪高朗是因为沈娇宁才过?来背她的。 黄盼香脸上火辣辣的,比被人扇了巴掌还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 喻可心是中途就坐上了车的,她生完孩子才半年多,吃不消拉练也没人指责她,清清爽爽地在终点等着其他人。 结果眼见着文工团的人都到了,居然还没看到沈娇宁,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沈娇宁不是优秀新兵吗?拉练居然还掉队?” 曹丽淡淡看了她一眼,往沈娇宁三人过来的方向一指:“你看清楚她们是怎么过?来的,当然没有坐车那么快。” 那边,沈娇宁刚把温慧月放下来,背上忽然轻了,胸前却还挂着重重的行囊,她的力气?已经用竭,双腿一软,往前跪倒在地上。 有些狼狈,却是英雄的模样。 喻可心看到了,她刚才的讽刺就像一根鱼刺,没扎到别人,反倒卡住了自己的嗓子?。 文工团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他们赶紧围到沈娇宁身边,七手?八脚地把她身上的行囊拿下来。 领导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战士们齐心协力的日子,热泪盈眶,慷慨激昂道:“这才是拉练的意义,这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长征精神!同志们!沈娇宁同志给?大家做出了最好的榜样!” 文工团爆发出了最热烈的掌声,这一刻,他们真正体会到了战士的团结,感受到他们是一个集体。 这边的动静太大,旁边其他连队的战士都听到了,驻扎营地的时候纷纷问文艺兵发生了什么。 文工团出了英雄模范一般的人物,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在驻扎营地时间里,大家就把事情告诉了其他连队的人,尤其是道具组的几?个兵哥,说得特别起劲。 洪高朗先前跟道具组其他人说得有声有色,其他人再跟别的连队说,更是画面感极强:“你们不知道,我们沈 同志,自己就是一个很瘦的舞蹈演员,就跟家乡小妹妹一样的,可是她不怕苦,不怕难,发挥长征精神,背着我们另一个文艺兵走到了终点!” 他们说:“喏,就是那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子?。多少男兵都背不动人呢!” 拉练本就枯燥,突然有了这样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驻扎营地的工夫,便传得整个部队都知道了,包括顾之?晏。 顾之晏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跟政委在一起。 这回他因为自己不能言说的小心思?,特意让政委挑了最简单的一条路线,平坦,没有那么多危险和障碍,小姑娘不至于太吃苦。 结果,他就听到了她背战友的事迹。 顾之晏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叹女同志的力量,只问那个说得唾沫横飞的小战士:“那她人怎么样?” “啊?”小战士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传到他这里?的时候,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个人,他完全是当一个英雄故事来听来讲的,“英雄也会受伤吗?” 顾之晏深吸了口气,冷厉的眼神吓了小战士一跳,不敢继续在团长和政委面前多说,赶紧走出他们营房。 “我过?去看看,毕竟是……模范。”顾之晏把“模范”两个字咬得很重,不像是夸奖,反而有些生气?。 政委灵光一闪:“该不会是那天在家属院碰到的女同志?” “……是。” “那你快去看看,女同志负重还背个人走那么久,是该慰问慰问。” 政委说着,心里?却想,这位女同志不但长得漂亮,思?想觉悟也很高,最重要的是顾之?晏自己上心。看来是时候找个机会跟顾首长说说,让他别老想着跟沈鸿煊联姻了,他儿子都有心上了,是个各方面都非常般配的好同志! …… 沈娇宁背人到终点的壮举惊呆了一干人,驻扎营地、搭舞台等事都没再让她动手,把先搭好的一个帐篷留给?她,让她好好休息。 他们晚上还要演出呢。 沈娇宁刚到终点时,确实有些脱力了。有一瞬间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的,只有嗓子?里?的血腥味感受清晰。 那一刻,她都怀疑自己会吐血。 好在没有,她喝了糖水,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感 知便渐渐恢复了。她浑身酸痛,身体沉得像不是自己的,比刚到绵安市文工团那会儿还严重。 大家有意不去吵她,她便躺在帐篷里,迷迷糊糊睡了会儿。 她原先挂在外面的水囊已经喝完,半梦半醒间,觉得口渴,从行囊里?摸出另外一个水囊,才喝到第二口,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帐篷。 顾之晏看到有些虚弱的少女,本来想教训她的那些话突然都说不出来,看着她慢吞吞地喝水,只觉得心疼坏了。 他恨不得背着走一路的小姑娘,居然去背了别人! 大家都夸在止不住地夸她,可他只想告诉她,什么荣誉、什么夸奖都不重要,她活得开心恣意就好。 沈娇宁没想好用什么态度面对顾之晏,故意放慢了喝水的速度,结果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位顾团长不知怎么的,居然眼角都泛红了。 “你干嘛呀?”沈娇宁总算肯收起水囊了。 顾之晏一听她娇软无辜的语调,心疼又变成生气?。 他强绷着脸,用冷冷的语气说:“谁让你去充好汉了?你自己什么体格你不知道?万一出事怎么办?” 沈娇宁没想到一个月没见面,他对自己就是这种语气。什么梅林,什么月光,好像全是她一个人凭空幻想出来的一样,那晚的旖旎都消失了,只余委屈。 她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那人不但不想负责,还对她这么凶。 “你出去,不想跟你说话!”沈娇宁又?躺下来,背对着他,“我累着呢!” “你现在知道累了?路上怎么没想到?人家走不动就让她坐车,非要你冲上去?”顾之晏越想越后怕,“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往前冲呢?” 他说完,见?沈娇宁半天没有反应,走过去。他愿意纵容她,甚至不介意她干点小坏事,可是不能接受她把自己陷入危险中。 上坝村那次,到这回拉练,这些事情他必须明明白白地跟她说清楚。 结果他扳过小姑娘的肩,对上了一张眼泪汪汪的小脸。 顾之晏的理智瞬间不见?了,嘴里那些话忘了个一干二净,有些慌乱地伸手?,小心帮她拭去眼泪,放软了语气:“不说你了,别哭了。” 沈娇宁哭得更厉害了,他一哄,反而 更加委屈。 顾之晏对少女无可奈何。她那么瘦,那么软,打不得骂不得,那些眼泪看得他难受极了,但没有哪本军事知识告诉他,面对自己心疼的姑娘该怎么办。 军事知识派不上用场,男性的本能却指引他,极具侵略性地将少女一把搂进怀里?。 他嗓音低哑:“我想这样保护你,懂了吗?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好不好?” 他贴着她的耳畔,滚烫的呼吸吹在她的耳垂上,呢喃着,含着隐忍与深情:“娇娇,答应我,好不好?” 沈娇宁被圈在军装里?,被他身上清冷的气?息包围。 她有一瞬的失神,只觉得他们是如此契合。 这一刻,她就像那只一直迎风展翅的小天鹅,终于找到一片属于她的温暖湖泊,可以停下来,安心地暂栖片刻。 小天鹅生来就要飞翔,可她也会疲倦,也会贪心地想要一片,独属于她的湖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6 19:14:02~2021-03-06 23:3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56047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森灵》15 沈娇宁真?的只是休憩了一小会儿, 等情绪冷静下来,虽然有些贪恋,却仍轻轻推开他, 吸了吸鼻子:“顾团长, 纪律都不管啦?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不等他说话, 沈娇宁就说:“我知道, 我妈都背过你了,肯定也抱过你,所以我不会?多想的。你快走, 我休息一会?儿晚上还要演出呢。” 顾之晏却没走,半蹲在她面前:“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呀?我可不知道。” 顾之晏哽了哽, 隐约明白,这个时候得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他从来没想过会?对谁说这些话,更没想到, 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耳尖都染上红霞:“我……” “别说了。”沈娇宁看着?他脸红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却没让他真?把话说出来,“如果是我想的那个, 那我拒绝。” 顾之晏猛然看向她,目光里似是疑问。 为什么呢?从梅林,到今天的拥抱, 他明明感觉到,她并不排斥自己。 “因为,我还是要往前冲啊,顾团长。”她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和鼻尖还有点红, 浅笑起来惹人怜爱,说的话却野心勃勃,“我相信,你在战场也一定是向前冲的那一个,我也是战士啊,而?且我还想当一名优秀的战士,当然要往前冲。” 顾之晏怔了怔,无法?反驳。 “而?且我也有收获。”沈娇宁拿过刚才喝水的那个水壶,她的手指白皙纤长,拿什么都好看,“你知道我本来想干什么吗?我特意多带了一个,就为了泼喻可心。” 顾之晏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而?且我不是临时起意,还在大礼堂冲冷水的时候我就想好要这么做了,我只要不让别人发现我带了两个水壶,喻可心说是我干的也没有证据。”沈娇宁说,“因为我体力比别人好,所以多带点儿东西根本没影响,但是直到背上温慧月,我才知道我错了。” “它还是增加了我的负担,我那个时候才这样切实地意识到,仇恨只会让我负重前行。如果我只是要走跟别人一样的路,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是,”她的神色里有激动与向往,却并没有恐惧,“我知道,我活 着绝不是为了走跟别人一样的路,就像我背人拉练一样,未来我要面对的困难,也是很多人根本不会?遇到的……” 今生的路,已经跟前世不一样了。从她排第一部舞剧开始,时代给了她机遇,她也注定要背负比一个普通舞蹈演员更多的责任。 沈娇宁打开盖子,轻轻地说:“虽然我说了这么多,可其实,还是有我放不下的仇恨。”原主的仇,沈依依,她自己的仇,小师妹。 她捏着水壶,有些迷茫,但还是举起来,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几口,直到喝不下才停住:“深仇大恨还做不到放下,小恩小怨,我不会?再为他们浪费一点点心思。” 顾之晏凝视着?她,觉得这小姑娘连说着仇恨,都是这样的让人心动。她的眼睛仍然清澈,单纯,正直。 “虽然你拒绝了我,”他从沈娇宁手上拿过她尚未喝完的水壶,仰头一饮而尽,“但你的仇恨,我替你分担。” 他说:“想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去报仇。听从心声,不必为难自己……你说的那些,我会?反思的。” 沈娇宁发自内心地浅笑起来:“好。” 顾之晏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离开帐篷让她休息。 他听懂了,这小姑娘是一早就想好了办法?,后来未必还想动手,只是办法?都想好了,就逼着自己要那么做了才行。 其实她要是真做了,才会?不开心。 他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得可爱的小姑娘啊。 …… 直到顾之晏走了,沈娇宁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喝水的举动,好像有点傻傻的。 最重要的是,顾之晏还陪她一起喝了,用,她喝过的水壶。 她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和脸颊,继续躺下来休息,心里似有甜蜜,似有烦恼,最终还是想,先把舞跳好,至少把这一部舞剧完成,再去想感情的事。 过了一会?儿,许英主任过来问她,身体还能不能跳舞。 “能!”她斩钉截铁地说。 许英笑起来:“别说得要去打仗似的,你今天的身体状况我们都有数,群舞就不安排你了,最后给你留一个独舞。你就穿着?军装上去,跳什么都行,跳个三分钟,刚刚团里已经跟部队的政委说好了,要 把你作为先进事迹宣传。” 沈娇宁反应了一下:“这么快啊?” “这种事情当然越早越好。”许英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党支部的领导几次都很欣赏你,你的入党考察期应该会缩短。” 她悄悄把好消息告诉了沈娇宁,然后说:“你快想想最后三分钟跳什么,想完就休息,睡一会?儿也行,快到你的时候我过来喊你。” “不用想了,我就跳《女儿》的最后三分钟。”沈娇宁说。 那一段是表现她加入妇联后,积极帮助妇女,表现妇女能顶半边天,非常积极向上的一段。里面以跳跃为主,她想了想,穿军装也能跳。 许英看过这部舞剧电影,回忆了一下,便说:“很好,妇女能顶半边天,咱英雄女兵也不输男兵。就这么定了,我先去让报幕员写个稿子,跟政委那边通个气,你睡,晚上好好表现。” 沈娇宁点点头,她闭上眼又睡了一觉,这回一直睡到外面响起载歌载舞的声音。 她感觉身体好了些,起来收拾了衣服头发,刚准备出去,正好碰到许主任端着一碗青菜面进来:“正想叫你呢,吃点东西,马上就可以上台了。” 沈娇宁接过面条:“谢谢许主任。” “拉练没什么条件,只有清水面加点青菜,凑合吃。” 许英想着她马上要跳舞,不宜吃得太饱,碗里只盛了小半碗。 她很快就吃完了,跟许主任一起去后台,简单地上了个妆,没等多久,报幕员就说到她的节目了,夸了很大一段,几乎把她能讲的事迹全讲了一遍,最后说:“……这个事迹的主人公,就是我们文工团的沈娇宁同志,今天她特意为大家带来了芭蕾舞剧《女儿》片断。” 沈娇宁静下心,坚定地走上舞台,在拉练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上,身穿军装,跳着最激动人心的舞蹈。 台下的战士们看得纷纷感慨,前两年砸芭蕾学校真是没道理,明明芭蕾这么振奋有力,这么适合他们的英雄女战士! 很快,不少战士都认出沈娇宁来了,他们这次口口相传的女英雄,竟然就是元旦汇演时最漂亮的那个小仙女! 他们除夕演出没看到小仙女,特别遗憾,刚刚还在想为什么拉练演出 还是没有她,哪能想到,人家居然就是今天一下午加一晚上英雄故事的主人公! 他们原本只是听别人说,是个瘦瘦的女文艺兵,但在他们的想象中,总归是个瘦小有力的,男兵里也有这样的人。 可是看到沈娇宁,他们震惊了,居然是个这样纤弱优雅的小仙女。 她! 背!人!拉!练! 只见她穿着?军装,系紧了腰带,十?分干练,舞蹈也是英勇向前的,可是,看看她的腰,看看她的肩,这像是能背得起另一个人的样子吗? 战士们油然而生一股钦佩,得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凝聚力,才能让她做出这样的英雄事迹啊! 他们羞愧极了,经历过这一天的战士们,再也没有嫌拉练苦的,负重再累,人家女兵还背着?战友走一路呢,你有人家累吗? 而?之前琢磨着?要去文工团偷看沈娇宁,最后被连长和团长训了的几个新兵,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连长说得对,他们根本就配不上人家,单这思想觉悟就配不上。 …… 顾之晏也在台下。 错过了那么多次她的演出,今天终于得以见到。 她今天跳的舞,跟她那天在排练室跳的,风格迥然相异。若说那天是纯真?的林中小鹿,今天便是凌梅傲雪。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一样动人。 顾之晏看着?她身着?绿军装的舞蹈,心想,倘若以雪中梅花为背景,一定更美。 看着?这一段一往无前的芭蕾舞,他也在思考沈娇宁今天的话。 即便知道前路艰辛,她还是决定往前冲。为了保持这一份勇气,她可以放下仇恨,也拒绝了他的保护。 他有点懂了,保护可以让她不受伤害,却也会?让她失去现在的锋芒。顾之晏渐渐明白,他需要更加深入地理解她,她需要的,不是简单的保护,和浮于表面的喜欢,而?是理解与尊重。 台上沈娇宁刚刚跳完这一段舞,政委上台,站在她旁边,褒奖英雄,激励战士。 季玉兰见顾之晏身边空出来,跑过去小声道:“怎么样,我们的女战士,心动不?” “嗯。” 季玉兰:“嗯?”她大感意外,本来只是过来揶揄一番,没想到顾之晏竟然承认了,“不会? ?你、你……真动心啦?” 她平复了一下复杂的情绪,说:“其实也正常,我们团里喜欢她的人多的是,你喜欢也正常。聪明漂亮又能干,谁不喜欢啊。” “是吗?”顾之晏语气沉了些。 季玉兰没注意到,继续说:“那当然啦,不止文工团,你看看你后面那些兵看她的眼神,大家都喜欢她啊!” 顾之晏回头看了一眼,脸都黑了。 他想起来了,之前还有几个新兵商量着要去文工团偷偷看她呢,她身边也从来不缺优秀的男人。 之前在绵安,她那个老师也总跟她在一起,虽然她自己说对那个老师没兴趣,可不代表人家老师也对她没那个意思。 顾之晏终于意识到,这个闯进他心里的小姑娘,真?不是什么需要他保护的小可怜,人家自己有成就,可以选择的余地大着?呢。 季玉兰看到他的脸色,便知道他是真动了心思,不是随口应的。 也是,以顾之晏的为人,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开玩笑。 “那你得努力了,以你目前的条件,配其他女孩子当然是够的,但如果是她,还真?不一定。她在舞蹈上的天赋和成就我就不多说了,单是这优秀新兵和今天的事情,就是其他人比不了的。”季玉兰道,“你也知道你每次去的任务有多危险,这么一综合,你还真?不一定是她的最佳选择。” 顾之晏淡淡道:“你是来劝我别去招惹她?” “不,其实我希望你们在一起。”季玉兰摇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在你追求她之前,你有没有做好准备,她会是最优秀的舞者?之一?别说做好准备了,当舞者?的伴侣,不比当军嫂需要的心理准备少。” 季玉兰说:“如果你们能顺利在一起,结婚了,那要生孩子?可是你知道生孩子对女舞者?的影响有多大吗?长时间不能训练,身材变形,哺乳,这些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 “可能你会?觉得,我现在跟你说这些太早了,事情还没影儿呢,但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在一起才说的。”季玉兰真诚道,“在一起之前,就把所有问题考虑好,好好对她,珍惜她,以后才不会?有矛盾。之晏,想清楚这些之前,先 和她保持好距离。” 季玉兰说完话,起身离开,只留下沉思的顾之晏。 她知道顾之晏以往一直把心思都放在军事上,乍然动情,怕他掌握不好分寸伤了沈娇宁,特意敲打一番。 顾之晏听完她的话,耳边是政委通过话筒发出的声音:“……我们作为军人,祖国和集体,永远是放在个人之前的,革命烈士们正是怀着?这样的奉献精神,这样无私无畏的精神,才有了二万五千里的长征……” 他想,今天指责沈娇宁背战友,真?的错了。因为他自己,就曾在火灾中把人背出来,那个时候,他只恨自己不能同时救出两个人,而?在枪林弹雨中,他也绝不会?放弃战友。 她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他确实应该好好考虑这一切。 …… 沈娇宁今天先被报幕员念着稿子夸奖了一遍,又被政委当着?整个部队的面赞扬,感觉自己路上再累都值了。 她才一下台,党支部的领导就告诉她,因为她表现特别优异,决定破格缩短考察期,等拉练回去后,就可以成为入党积极分子。 这真?是一个大惊喜,之前许主任跟她说可能会缩短考察期的时候,她还想着缩短到三个月或者?半年就算不错了,没想到直接缩短到现在就结束。 她才刚刚开始接受考察没多久呢! 领导说:“成为入党积极分子之后,你要更加以身作则,成为团里的榜样!” 沈娇宁认真道:“我会?的!” 她是最后一个节目,政委讲完话后,拉练演出已经全部结束。 舞美组的人正在拆舞台,重新装回箱子,抬到车上,明天一早,部队要继续完成后面五十?公里的拉练。 舞台照明灯也被一盏一盏拆下,四周越来越黑,沈娇宁准备回帐篷继续休息,中间要穿过几辆大卡车,在一辆车的阴影下,忽然撞上了两个人。 是曹丽和那个炊事班司务长。 沈娇宁撞得猝不及防,她想转身走当没看见?都不行,三个人都因为这个意外愣了愣。 曹丽和司务长更是忐忑,他们没有打过恋爱报告,要是被举报,他们俩都完了。 曹丽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想恳求沈娇宁不要说出去,却又过来一个人。 洪高朗扛着?大灯走过来,看到他们站在这儿,问:“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6 23:30:57~2021-03-07 19: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梅~ 20瓶;楠梦 13瓶;荷兰的风车日 10瓶;大肠橘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3、《森灵》16 “我、我……”曹丽整个人都慌了。 洪高朗见状, 带了点狐疑,司务长正想自己揽下事情,把曹丽摘出来, 就听沈娇宁说:“那个, 我们队长看?我今天辛苦, 帮我问炊事班要?了包饼干。” 她拿过曹丽手里的饼干说。 “嗐, 不就是偷吃点东西吗,你?们至于?这么做贼心虚的。”洪高朗摆摆手,“都快回去, 这里来往的人多,快躲着吃去。” “哎。” 沈娇宁拉着曹丽, 匆匆走过这一段路,等进了帐篷才把饼干还给她。 曹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拿着饼干, 欲言又止。 沈娇宁笑了笑,说了洪高朗那句话:“不就是吃点饼干嘛,又没什么。” 曹丽心里明白, 这哪是一包饼干的事。 她嗫嚅着,想把事情和盘托出, 沈娇宁却说:“队长,你?的表现教?员们都看?在眼里,我觉得你?应该快提干了, 别急。” 曹丽明白了,她早就看?出了一切,还提醒他们先不要?往来过密。 她动容地应了一声,抱着饼干走了。 按理,确实该轮到?她提干了。只是上?一次被喻可心临门一脚抢了名额后, 她的心态就乱了。 …… 第二天,文艺兵们不用再?负重徒步,他们坐上?了大卡车,等到?了地方再?下来,一个个男兵女兵,在道路两边排成两列,一边打系着红绸的快板,嘴上?还得说词: “我们走在大路上?,高举红旗向?太阳……” 沈娇宁站得笔挺,精神?面貌特别好,在暖人的朝阳下,绿军装配红绸快板儿,一路为战士们加油打气。 顾之晏也在走。 他路过的沈娇宁的时候,双目相望。 她明明拒绝了他,可是两个人的心灵却好像更近了一些。他们读懂了彼此眼神?里的意思,有了那种独特的默契。 这条路是顾之晏特意让政委选的,难度低,等今天下午到?了一百公里的终点后,让大家练习打靶,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去了。 然而?他能选择路线,却决定不了天气。 七八点钟时仍是晴空万里,忽然天空便笼上?一层乌云,挡住明媚的阳光,没过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拉练难,除了徒步负重、路线也许会困难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天气。 遇上?下雨,他们就得冒雨前行。 沈娇宁感觉到?雨水淋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头发黏在额头和脖子上?,浑身湿漉漉的,冷进骨子里。可她还得打起精神?,继续打着快板儿: “革命洪流不可挡,披荆斩棘向?前方……” 直到?中午,雨才渐渐小?了,但他们还没到?终点,只能继续忍着湿透的衣服,一路前行。 沈娇宁看?着那些战士们一步步从面前泥泞的土地前走过去,不由庆幸昨天没有下雨,而?今天文艺兵可以?坐车。 受到?天气影响,部队比原定时间?晚了三个小?时才到?达终点,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大家抓紧时间?,搭帐篷的搭帐篷,拾柴火的拾柴火,把篝火烧起来,好烤干衣服。 今天文工团不用搭台演出,打靶也没有办法进行,除了炊事班那边忙着做饭、熬姜汤,其他人可以?原地休息。 沈娇宁和元静竹等人在一起,脱下外套,围坐在篝火旁,烤干衣服,也取暖。 在部队里,每逢这种时候,总少不了一起唱军歌,何况是文艺兵。 歌队那边最先开始唱,紧接着乐队开始伴奏,歌乐声飘远了,旁边的连队们也开始唱。 沈娇宁小?声跟元静竹说:“我最佩服歌队的人,嗓子怎么这么好,今天喊了一天了还能唱。” 元静竹噗嗤一笑:“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不知道,昨天你?把人背回来,晚上?还跳舞,好几个歌队的人问我你?怎么就有这么好的体力??” 温慧月道:“以?前我是因为你?的舞蹈佩服你?,以?后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忠实崇拜者了。” “你?们太夸张了。”沈娇宁笑着说,“我可能前段时间?做示范,托举你?们练出来了一点。” 元静竹也笑:“等回去我也要?试试举起你?们。” 黄盼香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心里有点难过,又碍着昨天的事不敢过去加入话题,沉默地烤着篝火。 “唉,突然觉得我们跳舞的吃亏了,他们那边能唱歌,可咱们不能在这跳舞。”元静竹叹息。她虽然也开始学唱歌了,但还是喜 欢跳舞。 沈娇宁看?了看?草地,说:“只是不能做腿部动作,手还能跳舞。” 她的双手自然放松,呈现最流畅的线条,时而?翩飞如蝶,时而?跳转翻滚。 元静竹看?愣了:“这不是我们芭蕾的手部动作啊?你?是在干什么?” 旁边看?着她们的杜思远替她回答了:“不是说了吗,用手跳舞,她是用手代替了腿部动作,跳了《森灵》里的第一段。” “嗯,就是这样?,用手跳舞,可以?回顾我们学过的舞剧,这样?随时都可以?练习,加深印象。”沈娇宁说。 这下连季玉兰和孟良吉都看?过来了:“你?这办法倒是好,有时候新教?了一部舞剧,大家一下子不容易记住,可以?用这个来巩固。” 正说着,程佑往他们这边跑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烤鸡,递给沈娇宁:“我向?英雄模范学习,昨天听了你?的事迹特别感动,刚刚侦察时撞过来一只山鸡,想送给我们的模范!” 他说完,却俏皮地对沈娇宁眨了下眼。 沈娇宁收下了:“谢谢侦察兵同志。” 程佑把东西给她,立刻撒丫子跑了。 “大家一起分。”沈娇宁招呼着,“就这么多,只能尝个味道。” 其他人正在眼馋她的烤鸡,心想当模范真?好,这种时候还能光明正大收别人的东西,没想到?她就要?这么大方地分了。 他们见沈娇宁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要?分,赶紧道:“鸡腿都留给模范。” 沈娇宁撕了一个鸡腿下来:“行了,我就吃这么多,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其他人就没有谁能再?吃到?整个的鸡腿了,山鸡并?不大,一个鸡腿被三四个人分着吃,最后舞蹈队这边勉强都尝了口烤鸡肉的味道。 但这就已经足够让人满足的了。 他们淋了半天的雨,吃的除了干粮,就只有昨天晚上?除了盐和青菜什么都没加的面条,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肉的味道是这样?令人愉悦。 元静竹凑在沈娇宁身边道:“程佑给你?打暗号,我可都看?到?了啊。” “嗯……那好吃吗?” 元静竹就笑了起来:“好吃!” 沈娇宁也觉得好吃,她吃完鸡腿 ,遥遥望着那边顾之晏应该在的方向?,感受到?身旁跳跃的篝火。冷了一天的身体开始暖和起来。 …… 出来拉练的第三天,大家终于?可以?回部队了。 文工团的新兵们本来还嫌平时生活无趣,经过这一次拉练,他们觉得在团里的时候实在太幸福了,不用负重徒步,不用淋雨,食堂的伙食也更好。 对沈娇宁来说,这一次拉练她终于?真?正对军旅生活有了了解,对军人有了直观感受。 拉练回来后,她开始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仅是在业务上?,也在思想上?。她很快成为了一名入党积极分子,离入党更近了一步。 而?曹丽,在战战兢兢地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被提干,成为一名干事。 她被提干的那天,特意拉着沈娇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感谢了她:“我们准备直接打结婚报告了,真?的感谢你?那天晚上?帮我,之前我不该跟你?争主?演的……” “这跟争主?演没关系,舞者都想跳主?演,有竞争才有进步,没什么该不该的。你?这些年在团里付出这么多,本来就该提干了。”她说,“曹丽姐,恭喜你?们,祝你?们幸福。” “谢谢,谢谢你?。”曹丽激动地抱住她,“之前你?过来跳白毛女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好。” 曹丽的结婚报告很快就被批下来,大家都知道她要?结婚了。 虽然才刚提干,立刻就要?结婚,这操作跟喻可心当年很相像,不少人怀疑她之前就偷偷谈了对象。但曹丽一直为人厚道,也没有人去追究什么,只有恭喜她的。 曹丽结婚那天,请了大家一起吃喜酒。酒席是新郎在炊事班的兄弟们做的,大家吃得尽兴。 只是那位司务长还只是副连,没有家属院,只有一个没有隔音可言的单间?宿舍。但即使是这样?,曹丽也从文工团的营房搬了出去,去部队那边,跟他丈夫住在了一起。 大家明显感受到?,曹丽从这天起,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像是冬天的树突然开始抽芽,连喻可心惩罚结束重新回来跳舞,还嘲讽她不能住家属院,曹丽都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喻可心回 来时已经是五月,舞剧的角色早就已经定完了,不但如此,其他人都已经差不多把整个舞剧排练好了,她只能跳群众伴舞,季老师还说,如果她跟不上?进度,连这个伴舞都不用她了。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三个月的惩罚还会导致这样?的影响,后悔起除夕那天头脑一热就那么做了。 她本来最多没法参加除夕演出,这个舞剧她还能竞争一下主?演,但现在别说主?演,连个配角也没捞着,跳站在最边上?的伴舞。这就,她还得每天拼命练,努力?赶上?进度。 如果是她没结婚的时候,应该还能跟上?,可是她生完孩子后,腰肢就是没有以?前灵动,足尖就是不如以?前稳,喻可心挣扎了一个星期,最后主?动申请调去其他文职岗位,彻底淡出了文工团。 老兵们都说:“她还不如生完孩子直接不回来呢,白白闹了这样?一通,让领导们对她印象更差了,最后还是走了。” 这些沈娇宁都没有再?放在心上?,事实上?,这次从喻可心回来到?走人的一个多星期,她心里毫无波澜,对这个人怎么样?完全不关心、不在乎。 …… 舞剧动作都排好了,沈娇宁跟季老师、孟老师等人在商量配乐的事。 《女儿》的配乐就很完美,沈娇宁提议:“团里能不能请其他地方的老师作曲?《女儿》的配乐是五七干校的金先生夫妇写的,他们收费很高,但曲子质量也很高,电影版直接用了舞台版的配乐。” 孟良吉闻言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金先生去年就过世了啊。” 沈娇宁惊得脱口而?出:“怎么会?我前年秋天请他作的曲,当时他还健康得很呢?这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肝脏移植手术。”孟良吉叹气,“金先生夫妇原来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后来学校被撤了,他们被下放到?地方五七干校,条件很不好。他儿子出生后一直有病,拖着没治,一直发展到?需要?移植肝脏。他们直到?全国五七艺术学校建校才被调回京市,金先生一直在筹钱,后来终于?筹够了……” 沈娇宁听得有些呆滞,金先生筹的钱里, 也有《烈火英雄》和《女儿》的两笔钱。 “然后呢?” “去年团里开始招生前,我一直在京市进修学习,也去看?了金先生,他那会儿正动完手术,看?着还好,直到?我走的时候都还好——到?七月忽然没了。” 沈娇宁后悔了。 她原本去年的京市之行,是留了时间?去拜访金先生的,只是到?的第一天汪部长找她,走的时候又跟沈首长闹得心情沉重,这才打消了念头,回去给他们寄了道谢信。 当时她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还想也许是这样?的大作曲家每天收到?的感谢信太多,没有回复的习惯,没想到?当时他正面临着这样?的变故。 虽然她知道,就算去看?望了病床上?的金先生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这样?突然得知一位作曲家的故去,还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我其实一直想着,新舞剧也让他来作曲呢。” 季玉兰在旁边拍拍她的肩:“咱们文工团自己就能作曲的。” 孟良吉道:“不过好在他儿子活下来了,金夫人也算有个寄托。”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故人已去,沈娇宁除了惆怅无可奈何。 配乐的事就交给了团里的作曲人员来,沈娇宁听了,觉得还不错。 这一次的舞剧,沈娇宁想在舞台上?进行创新,就是她第一天到?舞美队学习的,跟教?员提过一句的舞台。 她跟舞美的文艺兵及教?员说:“是在舞台上?加一个螺旋上?升的圆形小?舞台,演员们从这里走上?去,一直到?这个点,是整个舞台的最高点,然后又能从这里下来。这个台就象征大自然,它和人类的拉锯战就围绕这里展开。” 教?员果然又问:“演员在上?面跳,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这里都是慢舞,《白毛女》里不是还有从庙里跳下来的?这个最高点不超过贡品台的高度就行。” “这样?的话,可以?试试。” 舞美队经过批准后,就开始给他们做舞台。 六月中旬,舞台完成,是在大礼堂舞台的基础上?做的,舞美队喊她过去验收。 舞台还没有上?色,是木板的颜色,沈娇宁走上?去跳舞试了:“可以?。”然后根 据舞台把一些动作和走位进行了调整。 舞蹈队的人看?见这个舞蹈,都惊讶极了,他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台子上?跳过舞。 沈娇宁站在小?台上?给他们介绍:“这里可以?走下去,出口在观众席背面,他们看?不到?,只能看?到?这个上?来的路。跳笛子舞的九个女兵就从这里走上?去,再?从这里下来,实际只有九个人,视觉效果却有好多。” 她走了一圈给大家看?:“大自然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 孟良吉跟着她走了一圈,惊奇道:“还真?是,你?们可以?站到?上?面来看?,这个小?台像不像个阴阳鱼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就是大自然嘛。” 沈娇宁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舞台搭好,还有几个她和男主?演的动作也可以?开始排练了。 这个动作是她站在小?台的最高处,杜思远站在下方舞台上?,他们直接从空中的一个托举开始,最后以?托举结束,她站回到?高台。 这样?的接触有四段,穿插于?整部舞剧中。每一段的程度和动作都各不相同,分别表示人与?自然的第一次接触,人类从大自然中获得庇护,破坏大自然,以?及最后人们扑灭大火,保护大自然,和谐共处。 孟良吉看?着正在跟杜思远试动作的沈娇宁说:“沈同志,你?这是藏私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人与?自然接触的四段舞才是精华?从台上?直接开始托举,这是你?自创的?这创意可比笛子舞厉害多了啊。” 毕竟笛子舞只是使用道具的不同,但她这个托举的形式,他敢说,哪怕是国外也没有人这么做过,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对,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以?前也从来没有看?到?别人这么做过。”哪怕后世她也没见过,这是一个她想了很久但还是第一次实行的想法,“不过我可不是藏私,我是怕这个舞台做不出来,或者领导不让用,那我也有平地双人舞的方案。” “当然得让你?用,不说别的,就凭你?这四段舞,我觉得第二届繁花杯就稳了。”孟良吉道。 季玉兰在旁边直拽他:“话别说太满,万一拿不到?奖什么办?大家抱 了太大希望,如果最后落空,谁能承担得起?” “就算我不说,大家也都这样?想啊。”孟良吉道。 确实,整个文工团,从领导到?下面各个队的教?员和文艺兵,大家一路为这个舞剧开绿灯,不就是期望着能拿奖吗? 毕竟那是国家级的奖项,而?第一届的黑马,就在他们团里啊。 季玉兰没法反驳,在她知道沈娇宁和童梅阿姨的关系前,她也这样?期望,也把沈娇宁当一匹黑马。 可是现在,她比别人更多了担忧。这样?大的期待下,她不能想象万一没拿到?奖,沈娇宁会怎么样?。 季玉兰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更紧地盯着大家排练。 而?沈娇宁除了排练,还在各个队之间?忙碌。 这次女兵的服装和发饰可以?更漂亮一点,有灵气一点,要?跟翠绿的笛子搭,她一一跟负责人物造型设计的女兵说了。男兵的造型倒比较好办,跟别的样?板戏差不了多少。 沈娇宁全身心投入了这部舞剧当中,一直忙碌到?七月份,团里突然接到?一则来自京市的通知,请他们派两名芭蕾演员到?京市,参加芭蕾舞剧《草原儿女》的首期学习班,为期一个月。 这则通知下发的范围极广,不仅发给了所有部队文工团,连下面的地方文工团和宣传队都接到?了。 94、《森灵》17 首届学习班的时间定?在八月。 沈娇宁前?世读舞蹈史, 知道1974年?秋冬,先后举办过两届《草原儿女》学习班,首届学习班的参加人数高?达几百人。 这个世界的大致历史走向与前?世相同, 要?举报学习班也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两个世界本来的差异, 还是因为什么产生了影响, 学习班的时间比前?世早了几个月。 收到通知后, 领导们心情有些沉重?。 全国学习班意味着什么?那必定?是极佳的舞剧。 如《女儿》,拿了繁花杯最佳舞剧奖,所以被全国性地学习,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自部队文?工团, 一路推广到乡镇宣传队,因为重?男轻女最严重?的地方是农村,这部舞剧真正做到了跳进乡村,跳进深山,跳进寻常百姓家。 可是荣誉再多、成就再大, 那也是上一部舞剧的事了, 沈娇宁现在的舞剧要?去跟《草原儿女》这样的新舞剧竞争第二届繁花杯。领导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一个词,悬了。 在教员和?领导们的内部会议中?, 季玉兰望过众人沉重?的面色,道:“还没?有开始比赛, 就先举办学习班, 说明这个舞剧一定?是得?到上面肯定?的。我觉得?我们不要?把奖看得?太重?, 即便?拿不到奖, 我们的新舞剧也是一部很优秀的舞剧。” “我同意季老师的意见。”孟良吉本来是最觉得?《森灵》能包揽大奖的,此?时改口道,“去年?我在京市进修时, 就隐约听人提起过《草原儿女》和?《沂蒙颂》,说是京市芭蕾舞团准备全力编排这两出舞剧,就芭蕾水平而言,咱们还是比不上专业的芭蕾舞团。” 两位舞蹈教员都这么说,领导只能叹气:“没?办法,全力以赴就好,拿奖就看开些。两位赴京学习的芭蕾演员,你们有推荐的吗?” “我推荐沈娇宁和?杜思远,团里新舞剧已经排练好了,让他们两个主演出去学习别人的舞剧,长长见识。”季玉兰说,“而且他们功底好,学起来快。”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沈娇宁八月要?去京市学习,幸而舞剧各方面的安排都已经在七月份 弄好,她?跟大家联排了几次,就开始准备去京市。 …… 京市开了一个全国学习班,这件事连顾之晏都听说了,特意在她?走之前?找了她?。 他安慰说:“京市能开学习班,主要?是占了地理上的便?宜,如果领导看了我们这边的舞剧,现在让大家去学习的就未必是《草原儿女》了。” 沈娇宁笑道:“你不像是会关心这些的人呀?季老师跟你说的?” “不是……”他有点不自在的样子,“我自己关注了一下?。” 他突然关注起舞蹈来,是因为自己吗?心跳便?乱了几拍。 沈娇宁心里有些奇妙的感受,却保持住镇定?的神色,跟他说:“对,等领导们看了我们的舞剧,就未必会开这个学习班了。” 其实这也是她?原来的想法,第二届繁花杯从十月开始评比,如果按正常发展,等大家都看了《森灵》,历史上的这两个学习班,未必还会开展,但偏偏学习班的时间提前?了,新舞剧还没?来得?及去京市演出。 “去京市要?照顾好自己,你专心跳舞就好,其他让你烦心的事都不用?理会。”他说的是沈娇宁京市家里的事。 顾之晏心想,虽然沈娇宁在部队时,他们也总是见不到面,可是知道她?在这里就很安心。现在她?突然要?去京市,心里免不了担忧,还有些不舍。 “当然。”她?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句,“我去京市就是学习,没?有什么危险,你出任务更要?注意,不要?受伤。” “好。”他应下?了,从军装左胸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大红络子,“这个,给你。” 沈娇宁从他手里收下?络子,看他一眼,果然他的耳尖又红了。 她?抿唇一笑:“我以后就用?你这个练习。” …… 还有两天就要?去京市,沈娇宁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自己跳舞的心情,仍然认真练习。 很快,大家就发现,她?那个配色格外粉嫩的五彩络子被换成了一个大红络子,看着也不如原先那一个好看,就只是一个普通络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换了。 其他人也没?因为这种事情特意问她?一句,元静竹跟她?关系好,就直说了:“ 这不会是你自己编的,搞个大红的喜庆呀?” 沈娇宁也不正面回答,只说:“是喜庆,马上要?去京市了,带点喜庆的。” 她?握着大红络子,这回去京市,别的东西她?一切从简,但这管笛子,她?是一定?会带上的。 她?作为主演,哪怕在京市,也得?继续练这部舞剧。 临走前?一天,部队突然安排了一场露天电影的观看活动。 季老师说这件事时,特意没?说放映哪一部电影,到了晚上,大家才知道,安排的是《女儿》。 距离电影正式上映近一年?,沈娇宁才第一次看到了这部由自己主编、主演的电影,她?没?想到会是在部队的集体观影活动中?看到。 看着这部电影,她?想起两年?前?刚刚从双彩县到绵安的自己,那时候绵安的芭蕾组受到排挤,他们几乎一无?所有,只靠一腔热血,几个人排出了这样一部舞剧。 如今她?又从绵安到了省会,经历过新兵集训和?拉练,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战士。现在回过头再看这部电影,对她?来说是感慨,是对过去两年?的总结与反思。 过了这么长时间再来看,她?依然觉得?,这部电影,她?已经做到了能够做到的最好程度。《女儿》好,《森灵》也不差,等十月繁花杯开始评比,人们就能看到她?的新作品了。 顾之晏也跟战士们一起,在看这一部电影。 拉练时只看到她?的一个片断,现在终于看到完整的舞剧。荧幕上的姑娘,三种不同的造型,每一种都惹人怜爱。 他转头,看向那边文?工团的方向,距离隔得?有些远,可是他发现沈娇宁似乎也正看向自己这里。 沈娇宁确实在看他,她?不能说话,却偷偷拿出那支系着大红络子的笛子,络子朝上,轻轻摇了摇。 全场只有荧幕上传来的光,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顾之晏枪法极好,目力自然过人。这回他确定?了,颔首,看到了。 政委在他旁边,看着他这些小?动作,心里啧了一声。 他是跟顾首长去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位女同志就是顾家有意联姻的那位。 再看荧幕上夺目的女舞者,以及后面瞪大眼睛看的小 ?战士,顾团长把部队集体观影的时间提前?了几天,又把原来定?的《列宁在十月》,改为这一部,政委觉得?他完全能理解。 这样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同志,谁能不喜欢呢? …… 电影结束,队伍解散时,季玉兰特意留下?沈娇宁说话。 “今天看这部电影,是部队那边定?的,时间也是他们做的决定?。”季玉兰说,“往年?惯例,还要?再迟几天的。” “所以,是特意给我看的?”沈娇宁说出猜测。 “这个你自己想。不过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去之前?看一遍自己的电影,记住,这么好的舞剧,只是你的起点。” “谢谢季老师,我一直记得?的。” 第二天,沈娇宁和?杜思远就一起踏上了前?往京市的火车,即将开始他们在京市为期一个月的学习。 …… 因为参加这次学习班的人数众多,学习地点被安排在京市的北方军区文?工团,就是沈依依所在的那一个。 到了京市,他们先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那边的部队文?工团。 这次学习时长一个月,参加的人来自全国各地,主办方给他们安排了住宿,有的住在文?工团营房,有的住在招待所。没?有一人一间的条件,都是四个人一起住,沈娇宁和?杜思远都被安排在文?工团住,跟他们自己团里的条件差不多。 第一天并没?有开始正式学习,先让大家适应了一番新地方,大略介绍了一下?要?学的这部舞剧,沈娇宁还没?见到教员,就先接到了汪部长的邀约。 汪部长仍然定?了那家烤鸭店。 距离去年?文?艺大会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他们都在互相打?量。 沈娇宁觉得?汪部长比去年?苍老了一些,汪英毅却道:“又长开了一些,比去年?更漂亮了。我记得?你今年?应该满十八了?”他一开口,依然和?蔼亲切。 “刚满十八。” “准备入党吗?” “已经是入党积极分子了。” “好。”汪英毅赞了一句,微笑起来,“去年?给你布置了任务,眼看着时间就到了,完成得?怎么样?” 沈娇宁双手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说得?很认真:“新舞剧已经排好了,音乐舞美等都已经设计好了,要?不是这次要?来京市参加学习班,都可以正式演出了。” “听你这语气,好像对学习班有意见?”他的表情有些莫测起来,“那我可要?告诉你,本来还没?那么快,多亏了你。” “因为我?”沈娇宁傻眼了,她?可半点没?参与《草原儿女》啊。 “就是因为你,去年?六月份提议说,让舞蹈演员回来,发挥他们的专业才能,今年?三月份,第一批舞蹈演员提前?回来,都是原来最顶尖的那几个。他们一回来就参与了芭蕾舞团的两部舞剧,在他们的帮助下?,舞剧比原定?时间更早完成,成品也更好了。” 汪英毅看着她?说:“不止如此?,在繁花杯设立以及《女儿》大获成功后,我得?到消息,今年?各地自排舞剧很多,你要?想再拿奖,恐怕没?有去年?那么容易了。” “小?同志,你的提议给你自己增加了很大难度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7 23:44:33~2021-03-08 21: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897225 15瓶;珂乍 2瓶;393196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5、京市1 沈娇宁很意外这—?切变化都是因为自己, 但舞蹈演员能提前回来,舞蹈界比原本走向?更早地开始创新,是一件好事。 她说:“有竞争才能有进步, 更何况您还没看过?我们的舞剧呢, 就这么确定我们的舞剧比不上别人?” “别的确实不敢说, 但是《沂蒙颂》和《草原儿女》我看了?, 很不错。”他说,“你们团里对你的期望应该很大?如果今年的繁花杯拿不到奖,你预备怎么办,后不后悔自己去年的讲话?” 沈娇宁正想回答,刚好烤鸭端上来。 服务员和以前—?样, 卷了—?个给他们做示范,汪英毅也仍旧让服务员把卷好那个给?她。 沈娇宁这回却没有开始吃,把卷饼放在餐盘里,坐得笔直,非常严肃地回答他:“汪部长, 我去年讲话时就说了, 我的所有建议都是为了?文艺界百花齐放,现在这样的形势不是正好吗?即便今年我拿不到奖, 我个人当然会难受,也可能在团里受到批评, 但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失败, 这对于整个国家的文艺发展来说, 是进步的。” “哦?你真这么想?” “当然。如果连续几年的奖都被我包揽了, 这个奖项的意义才会受到质疑。假如今年真的拿不到奖,明年更加努力就好。” 汪英毅这才真诚地笑了?:“这么想就对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快吃, 请你来吃饭,不要那么拘束。” 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沈娇宁的思想觉悟让他很高兴。她不是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她心里有国家,她是心系芭蕾未来发展的。 这样有大局观的人才,才是他要找的人。 吃完烤鸭,他们终于谈到了沈娇宁的新舞剧。 “这次的舞剧叫什么名字?” “《森灵》。” 汪英毅以为她是没有把字念标准:“森林?” “灵,灵感的灵。” “森灵。”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品味了—?番,“好,十月份,等你的新舞剧。” 结束和汪部长的谈话,沈娇宁就回了?北方部队文工团。 这个地方,沈依依和沈首长都在这里,尤其是沈依依,若非她们不是同—?个舞种,几乎是共处于一个空间 中,随时都有可能碰到。 沈娇宁对此没怎么放在心上,碰到就碰到,她不会像原主那样被沈依依骗得那么惨。 …… 另一边,沈依依早就知道要在他们团里举办学习班,并且跟—?队的干事套关系,看了?各地过来学习的人员名单。 沈娇宁的名字果然在里面。 虽然沈娇宁居然考进了?南方部队文工团这—?点,让她很不舒服,但沈依依依旧觉得心?里出了口恶气。 过?去这半年,她当了?整整半年的群众伴舞,每天一起来她就想到自己又要开始跳沈娇宁的舞剧,—?整天,从起床到睡下,都在这种极度不甘、愤怒偏偏又无能为力的痛苦中度过。 现在,她终于熬出头了?! 新舞剧出来了,沈娇宁要来他们这学习别人的舞剧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她看过?了?《草原儿女》,深觉这部舞剧不比沈娇宁之前那一部差。之前是她运气好才拿了奖,今年有艺术家老前辈们共同参与完成?的舞剧,看她还凭什么拿奖!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她的地盘,她完全可以让沈娇宁这—?个月不好过。 …… 学习班正式开班,沈娇宁和杜思远分别学女兵和男兵的动作。 《草原儿女》沈娇宁上—?世看过?,却没有亲自跳过?。上—?世直到她不能再跳舞之前,目标—?直是成为国外舞团的芭蕾首席,跳的舞—?直以西方古典芭蕾居多。 这是一部融合了?蒙古舞的芭蕾舞剧,里面有不少?蒙古舞动作,如揉臂、碎抖肩等。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沈娇宁,第一天她就受到了表扬。 过?去一年,芭蕾舞剧《女儿》说是风靡全国都不为过。从电影到各大文工团、宣传队的演出,已经家喻户晓。 来这里学习的都是芭蕾演员,他们当然都认出了沈娇宁,这个被他们默默当做目标与偶像的人。 沈娇宁来参加这次的学习班,出乎大家意料,但对他们来说,这正是认识她的好机会。他们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才能跟人家打上招呼,老师这—?表扬,他们就想到办法了?。 上午的学习结束,沈娇宁正想去男兵那边喊杜思远—?起吃饭,就被跟她一起学习的女舞者围 住。 “沈同?志,老师说你的‘硬腕儿’特别好,能不能请你教教我?” “沈同?志,你的足尖是怎么练的?可以告诉我们吗?” 有的干脆说:“沈同?志,我来学习这部舞剧之前,在团里—?直跳女儿,跳了整整半年!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这个人嗓门儿最大,沈娇宁—?眼就注意到她了?。 这时候还不流行要签名,更何况沈娇宁也自觉没到给人签名的程度,正想婉拒,—?个人挤开旁边重重的芭蕾女舞者,站到她面前。 沈娇宁看到她,神情淡淡的。她现在比沈依依还高—?些,看她的样子像是在俯视。 沈依依进来时,就看到其他人都闹哄哄地围着她,还听到有人大声喊了?—?句要签名,气得胸口都隐隐发疼。现在又看到沈娇宁居然比自己高了?,这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让她恨不得直接把人踩在地上践踏! 沈依依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把手心?抠出血来,才能一脸关爱地对她说:“小妹,你来京市怎么都不告诉我们?爸妈都很想你呢,快跟我—?起去吃饭,下午学习结束,跟我回家去。” 她才刚说完,几个跟沈依依—?起过来的人就小声惊叹了—?下。 这里人多,立刻有人向她们问什么情况。 “依依以前怎么都不告诉我们,这么出名的舞蹈演员居然是她妹妹啊!”—?个人震惊道,“那,沈娇宁岂不也是……是……”首长的女儿?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毕竟那种人家,不是她们普通小演员能随意讨论的。 来参加学习班的人,有的是地方宣传队来的,没有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认知,好奇心?上来了,还在问:“是什么?你快告诉我们啊?” 那人挡不住就要说出来了,沈娇宁突然道:“你妈妈会想我?她只会想我怎么还没死?” 大家—?听到这话,顿时竖起了耳朵。不管什么年代的人都一样喜欢八卦,只是那个本来想说出沈娇宁身份的女生,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首长女儿或许还不算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但如果他们家那么复杂,她就真的什么也不敢说。她只是个普通舞者,平时讨好沈依依,但那种人家 ,她惹不起。 大家看这边问不出来,只好放弃,专心?听沈娇宁那边的对话。 沈依依重生—?世,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关爱化为愁绪:“小妹,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理解长辈呢?她对你恨不得掏心掏肺,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好,我总说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呢。你这样误会她,真是太令人伤心了?。” 如果换了原主,现在这么多人看着,沈依依还如此颠倒黑白,她非得气得怒火冲冲,发—?顿脾气直接走人,导致其他人总觉得是她不对,仗着自己是首长的亲生女儿,欺负后妈继女。 沈娇宁却不动如风,面不改色:“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两年前她带着五百块丧葬费去看我呢,不是等着我死是什么?还有戴我母亲生前的项链什么的,这些我都懒得计较了?。如果你非要在这里跟我掰扯,我—?点也不介意,咱们就在这好好说清楚。” “你简直……” 沈娇宁打断她的话:“咱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我确实有挺多话想跟你说的。对了,你是不是特别奇怪为什么突然联系不上李嘉斌了?呀?” 沈依依早就为这个气了?八百回了?,这个李嘉斌,过?河拆桥,自己告诉了?他舞剧创意,他却不见人影了?。要是他还在,他们明明可以合作—?起参加繁花杯! 毕竟她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而李嘉斌在编舞上也算有些才华。 “你把他怎么样了?”沈依依忍着气说。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把他怎么样呀。就是他的舞剧发现—?点问题,有人举报说,他创作的时候,绵安大火都还没烧起来呢,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呀?” 沈依依顿时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沈依依心?思急转,浮起—?个可怕的猜测。 她会不会,知道自己重生了?? 96、京市2 沈依依慌?。 如果沈娇宁真的知???这件事, 那?么她原以为的优势,根本就不存在。 她随即又?摇头,不, 沈娇宁不可?能知??,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连姜玉玲都不知??, 唯一有可?能有所猜测的人,就是她再也联系不上的李嘉斌…… 她心乱如麻,难??这辈子,她还是比不过沈娇宁吗? 不,不会的, 这辈子,她从?沈娇宁三岁一直洗脑到十五岁,她很确定这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只剩清高自傲的废物,绝不可?能再有所成就?,更不可?能超过自己! 沈依依不敢置信地一点点往后退, 都顾不上被她带过来的几个人, 扭头冲?出去。 大?家看到自从?沈娇宁说?一个名字之后,沈依依的脸色就青青白?白?, 最后一转身跑?。 他们面面相觑,回味着沈娇宁说的“创作舞剧的时候, 大?火还没烧起来”是什?么意思。 看沈依依的反应, 应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过他们一直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 没有人联?的重生之类的奇闻怪谈,最后莫衷一是,只好?作罢。 跟沈依依一起过来的几个女兵心里怎么?不知??, 在其他人看来,就觉得沈娇宁这个姐姐挺奇怪的,听起来像是继姐,对沈娇宁都是些表面功夫,没多少真情。 他们?,原来那?么厉害的舞者,原生家庭好?像也并不怎么好?的样子。有继姐,有后妈,搞不好?亲爹也不怎么样。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些就被打倒,努力跳舞,获得?如此成就。 大?家看她的目光一下子更火热?。 那?边的男兵早就在刚刚沈依依和沈娇宁对峙的时候凑过来看热闹?,现在当事人走?一个,杜思远就过来,喊沈娇宁一起去吃饭。 这里的人都来自不同地方,大?多都跟自己团里的人一起吃饭,沈娇宁和杜思远一起也没有人奇怪。 有好?几个人本来?趁吃饭跟沈娇宁认识认识,可?惜被沈依依这一打岔,大?家都暂时没凑过去,准备改天再找机会。 经历?刚刚的事,吃饭的时候杜思远看她 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好?几次?说点什?么的样子,可?是又?打住?。 “?问就问。”沈娇宁说。 “那?我问啦?”杜思远立刻来劲儿?,“你?那?个继姐,是特?意来给你?添堵的?” “算你?猜对?。” “哎呀,既然你?们关系不好?,她又?是这边部队文工团的人,那?你?昨天怎么还答应住这边的宿舍啊?不怕她晚上去宿舍找你?麻烦呀?” “咱们是服从?安排的好?同志,既然让我们住这里就住这里,如果她真敢做出过分的事,闹到领导那?儿也是我占理,我干嘛为?躲着她还要求换住宿地点啊。” 杜思远给她比?个大?拇指:“不愧是咱团里的骨干人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就不带怕的。” 话虽如此,等沈娇宁结束第?一天的学?习,回到宿舍,发现沈依依就在她门口等着的时候,她还是叹?口气。 还以为沈依依会因为中午的事情消停几天,没?到她比自己?象中更能折腾。 “宁宁,我妈听说你?来京市?,怕你?学?习辛苦,特?意给你?做?宵夜。”沈依依举起手里的保温桶说。 她正??拒绝,宿舍在沈娇宁对面的杜思远接过保温桶:“阿姨不知??女舞蹈演员睡前都不吃东西吗?”他上下打量?一番沈依依,“难怪你?没你?妹妹好?看,原来是夜宵吃多?胖的啊。” 沈依依并不胖,只是比起沈娇宁,骨架大??一些,没有那?么纤细,当然也比不上沈娇宁漂亮。 她被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气坏?,?抢过保温桶,可?是沈依依才一米六,杜思远却?足足一米八,他把保温桶举过头顶,沈依依怎么也拿不回来。 沈依依直接问沈娇宁:“这是你?们文工团的人?就这么没有素质?到我们团里来抢人东西?” 沈娇宁??:“不是说特?意给我做的宵夜吗,那?我?怎么处理都可?以?我就乐意给我战友吃。行?,这里没你?事?,你?走,宵夜乐意送就继续送,虽然我自己不吃,但我战友天天都能吃,对?” 她最后一句是看向 杜思远的。 杜思远立刻点头:“当然!我正?觉得有点饿?。” 沈依依恨恨地看?他们一眼,拿这两个人没办法,只好?气呼呼地走?。 这宵夜,她是绝对不会再送?。 …… 沈娇宁等她走?,对杜思远说:“刚刚,谢啦。” “谢什?么,我还蹭到一份宵夜呢。” “你?最好?别?吃,要是饿?我给你?找点零食,我怕她们在里面下毒。” 杜思远笑起来:“我就在部队住着呢,她要真敢这么做,就等着被关进去。” 这件事之后,沈娇宁才终于得以安静?几天,每天跟大?家一起学?习,每天获得表扬,也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围在她身边,问她各种专业上的问题,她都一一耐心解答。 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翟小凡的女同志,就是那?天大?嗓门儿要签名的人。她是乡镇宣传队的,但是沈娇宁看?一下她跳舞,发现她在舞蹈上很有灵性,人也很朴实,有种远在深山、未经世俗污染的感觉,脑子又?并不木讷。 她后来又?找沈娇宁要?一回签名,沈娇宁当然没签,不过跟她互相交换?联系方式,答应回去以后,如果她遇到什?么舞蹈上的问题,可?以继续问,自己会尽量解答。 在京市学?习?一周左右,学?习班给大?家放?一天假,沈娇宁便趁这个机会去拜访金夫人。 ?到金先生,她的心情就有些沉重。金先生当时定价要钱时,她只觉得他像个商人,可?她没?到,他是为?给儿子治病。 沈娇宁提着当下送人最流行的麦乳精、饼干等东西,到五七艺术学?校,打听?一下金夫人的住址,才知??她和儿子就住在学?校宿舍里。 她找到金夫人的那?间宿舍,不确定她在不在家,敲?敲门,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过来开门。 孩子长得很可?爱,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沈娇宁还没来得及问他妈妈在不在,金夫人就走出来?。依然很优雅,只是眼底多?几分疲倦。 金夫人一眼就认出?沈娇宁,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京市??快进来。” 她看到沈娇宁手里拿的东西, 忙??:“你?来就来,还拿东西干什?么?” 沈娇宁放下礼物:“一直?着来拜访,没?到拖到现在才有时间。” “你?忙着弄舞剧,当然没空,你?们那?部舞剧电影我们学?校都统一观看?,用的还是老金的音乐……” 她们之间的联系,便是金先生的音乐,这是避不开的事。 只是沈娇宁看?一眼很机灵地去倒?水,然后就站在他妈妈身边的孩子,怕孩子听到父亲会难受,毕竟,金先生是因为手术没?的。 金夫人主动说:“没关系的,我家子墨一直都知??,他从?小就特?别?聪明。” 小男孩说:“爸爸特?别?爱我,他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的表现,我答应他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指挥家!” “嗯,你?去继续练习。妈妈跟姐姐说会儿话。” 小男孩就点点头,跑到他们不远处,对着乐谱,挥舞起指挥棒来。 沈娇宁看着这个懂事的小朋友,眼睛一酸,掐?掐手心才忍住。金夫人遭此大?变,一定比她更难受,她不能在金夫人面前表露出来。 “你?去年寄来的信,老金看到?。他特?别?高兴,那?算是他的最后一个作品,总算没有失手。多亏?你?有心,还给我们写信。”金夫人说,“他本来还?回信,可?是身体状况突然恶化,就没有回。后来我处理完,终于有空?,可?是已经过?太久,便没有再回。” 金子墨虽然在旁边练习指挥,但这里只是个小房间,这边说什?么他都能听到。 沈娇宁注意到,每次金夫人提到金先生,小子墨的指挥棒都会微微停顿一下。到底还是个孩子。 “配乐特?别?好?,我当然要感谢你?们。”沈娇宁说,“我是过来参加学?习班的,今天正?好?休假,就过来看看,结果看到?这么聪明的小朋友,那?么小就开始学?指挥?,动作也很专业。” 说到孩子,金夫人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嗯,子墨在音乐上很有天赋,他还学?钢琴和小提琴,可?惜之前因为生病耽误?一点时间,好?在不算太晚。” 沈娇宁又?夸?夸金子墨,最后宽慰?金 夫人几句,就告辞?。 临走前,金夫人对她说:“之前老金写曲子,收?你?们大?价钱,他本性不是这样的人,如今他没?,我不?让别?人心里还对他有误会。我本?把那?些钱都一一还回去,只是手术和后来的抢救用完?全部款项……等子墨再大?一点,我会把你?那?八百还给你?。” “金夫人,我那?笔钱可?不是我自己出的,大?部分是妇联和文工团的奖金,团里的人自己出?一些,但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要。”沈娇宁说,“算起来,还给电影厂省?一笔。那?就是制作音乐的钱,你?们的音乐,值这个价。” “哪有人收这么高的,他老师的曲子都没这么贵……” “音乐无价。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总之我们舞剧的钱,我是绝不会收的,你?也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金先生在我心里,是一位?不起的音乐家。” 金夫人眼睛有点红?:“嗯,音乐家,他要是知??你?这么评价他,一定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8 23:46:09~2021-03-09 21: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肠橘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7、京市3 时代对人们?的影响, 远比他们?自以?为的还要大。 这一时期,有些因为时代原因直接故去的艺术家,或者将被人们?知晓, 并在后世作为名人轶事流传, 可更多的是?像金先生一样, 他没有在劳作中牺牲, 但?若非当时艰苦的条件,孩子未必会发展到需要肝脏移植的程度。 很多如金先生一般的人,还来?不及被历史?铭记,就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沈娇宁从金夫人的宿舍出来?,唯一的欣慰是?金子墨聪明懂事, 并且有杰出的音乐天?赋,金夫人本人也是?很有学问的教师,想必未来?他们?母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 沈娇宁走后,金夫人喊过?还在挥指挥棒的儿子:“刚刚为什么走神了?” 金子墨低下头。 “指挥是?乐队最重要的人物,你一顿, 后面整个乐队就乱了, 你这样以?后怎么当指挥家?怎么让爸爸看到你的表现?” 他抓紧了裤子侧边的布料,眼睛里有泪水聚集:“妈妈, 我错了,下次不走神了……我, 我好想爸爸呀。” 他扑进母亲怀里, 终于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 才?抽泣着说:“其实我知道?,爸爸再也看不到子墨了……” 金夫人抬手抹去眼泪,对儿子说:“爸爸会看到的, 你好好练,站到最高最高的舞台上,拿着指挥棒,爸爸一眼就能看到你。”她握住儿子抓着指挥棒的小手说,“这不是?你们?约好的信物吗?爸爸从来?不会食言的。” 小男孩儿哽咽着,不住点头。 …… 沈娇宁刚回到部队,杜思远就告诉她:“刚刚有个小战士找你呢,好像说是?首长找你?沈同志,你都认识这里的首长了,深藏不露啊。” 她闻言,头疼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小战士人呢?” “听说你不在就走了,只说今天?首长都在办公室。” “行,谢谢你,我过?去一趟。” 沈娇宁一边走,一边想,沈鸿煊找自己是?什么事。 她知道?,自己上次当着他的面直接写了封遗嘱,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肯定是?有些冲击力的,他因此而愧疚或者反思都正常。她 也想过?,如果有一天?沈鸿煊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跟她道?歉,她究竟要不要选择原谅。 她就这么一路思考着,到了沈鸿煊办公室,结果对方看到她过?来?,非但?没有半点反省愧疚的样子,还板着个脸,好像自己对不起他似的。 沈娇宁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受气,立马掉头就走。 “反了你了,给我回来?!” 沈娇宁当没听见?,她不是?闹脾气那种假意要走,而是?真的直接走出办公室,都要下楼了。 沈鸿煊见?状只能追出去,硬把她拉回自己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之前还以?为你是?在外面长大懂事了,现在看来?,你是?把心?都玩儿野了!”沈鸿煊拍着桌子说,“你妈妈的财产我可以?提前给你,上一次写遗嘱,我也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闹脾气,不跟你计较,但?你的个人作风问题,我必须要管!” 沈娇宁今天?去见?了金夫人母子,本来?心?里就堵得慌,沈鸿煊要是?痛哭流涕跟她道?歉,她可能还犹豫一下要怎么处理,现在对方既然这样,她的火气也上来?了:“什么叫小孩子不懂事,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你是?觉得去年的遗嘱没效力是?,好,你给我等着!” 她打开门,风风火火地要往下冲,沈鸿煊拉住她:“你还有没有一点尊敬长辈的样子,我事情还没说完就要走。” 沈娇宁冷笑:“你这算什么长辈?谁的父亲会一年多没见?面,一见?面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你配让我尊敬吗!”她捋了一把头发,“为了防止你误以?为我是?闹着玩儿,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把遗嘱公证了!” 沈鸿煊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谁会惦记你妈妈那些东西,你还非要闹到外面去?还嫌不够丢人?” “我丢什么人呀,噢,你还怕丢人啊?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把我喊过?来?就是?指责的样子有多可笑啊?”她说,“你知道?吗,我在南方部队文工团见?到了妈妈以?前的朋友,他们?就只是?朋友,对我都比你上心?一百倍,都知道?要护着我!” 她清澈的大眼睛染上红 色,衬得瞳孔更为明亮:“你呢?你以?为想给我走点后门把我弄进文工团就是?对我好吗?你有真正想过?我要什么,不要什么吗?” 沈鸿煊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又?有点难受了,不过?他还是?反驳道?:“外人对你好,那都是?表面功夫,你还小不懂,只有真正的家人才?会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你知道?那个元大山,他要是?真对你好,三?年前我问他文工团名额的时候他就不会拒绝,人家对你的好都是?虚的,你明白?吗?” “对,物质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但?是?,如果一个人只肯给你物质,那就是?真的好吗?”沈娇宁反问,“你真的觉得你对我尽到责任了吗?就算你娶姜玉玲真是?为了我,难道?在你看来?,只要有个让你放心?的人带着我,你就尽到责任了吗?” 沈鸿煊又?被问住了。 上一次跟沈娇宁见?面后,他反思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也许姜玉玲并不像他原以?为的那么老实,他看错了人。 但?他没想到,这次宁宁竟然又?说,他找个人来?带她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沈鸿煊说:“因为我要在部队,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常常出去执行任务,不找人带你,难道?要把你带去执行任务吗?” “沈首长!你为国奉献没错,你确实很伟大,但?是?你要知道?,你选择了爱国的同时,就没有给过?我父爱啊!这些缺失是?物质根本无法弥补的。你的选择让你得到了人们?的尊敬爱戴,所以?你也没有理由让我尊敬你啊?” 沈娇宁说完就要走,沈鸿煊喊住她:“不管怎么说,你别想跟你们?团里的文艺兵在一起!我不跟你扯什么责任不责任,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跟谁结婚得经过?我的同意!” 跟文艺兵在一起? 沈娇宁想了想,跟她走得近的文艺兵,最近只有一个,就是?一起来?参加学习班的杜思远。 “你什么意思?才?刚说我作风问题,就是?这个?” “是?,你说你不想跟之晏结婚,要专心?跳舞,我同意了,但?是?你未来?的结婚对象,必须经过?我认可才?行,那些乱七八 糟的人你想都别想。” 沈娇宁刚才?就吵得大动肝火,这会儿简直被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气到极致,她反而平静下来?了:“说,又?是?谁告诉你的?让我猜猜,沈依依还是?姜玉玲啊?” 她静静地等着沈鸿煊的回答,见?他半天?没说话,笑了:“还真被我猜中了呀?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猜中吗,不是?因为我聪明,是?因为你实在太蠢了。” “刚刚说你对我不上心?你还不肯承认,你自己看看,这像是?关心?我样子吗?我的真实情况怎么样,你都是?听别人说的,也不调查清楚就急着骂我。”沈娇宁“噫”了一声,“这母女俩真是?厉害,同样的把戏用了多少年了,咱俩还是?被她们?耍得团团转,一见?面就吵呢。” 她想,不怪原主当年回回都得跟沈首长不欢而散,现在轮到她,不也差不了多少么?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刚才?那么生气实在太浪费感情了,收起情绪,挺轻松地告诉沈首长:“虽然这事儿不是?真的,但?是?我要告诉你,我跟谁结婚都是?我的自由,绝不会因为你而跟谁结婚,或者不跟谁结婚。” 沈鸿煊还在因为她刚刚有些奚落的表情,内心?十分混乱复杂。 他确实是?听姜玉玲和沈依依说了这件事后,心?急如焚,都没来?得及自己调查情况,就急急地喊了沈娇宁过?来?。 难道?这些全是?她们?编出来?骗自己的?宁宁并没有跟文工团的男兵交往? 虽然如此,他听到女儿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分出一点心?神来?:“婚姻大事,哪家的女儿不听父母的?我不是?那种会为了一点彩礼卖女儿的人,给你找的对象一定是?值得托付的。” “对啊,大家都要听父母的,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我妈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只要我同意,我妈就同意,至于你的意见?,不重要。” 她说完,很快地走出办公室,目光沉沉下了楼。 沈依依几?次小动作没得逞,居然还污蔑起她的作风问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9 21:51:06~2021-03-09 23: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8、京市4 沈娇宁从沈鸿煊的办公室出来后, 平时再去吃饭或晚上回宿舍时,便?有意多跟几个人一起走。 她每次都不遗余力?地跟大家交流舞台经验,帮助他们?克服舞蹈道路上各种各样的困难, 大家都很喜欢跟她相处。 翟小凡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更是每次结束学习都黏在她身边, 惹得杜思远说:“你要不干脆考我们?部队。” “行, 我明?年?就去考!” 就这样过了几天,当有沈娇宁跟男兵作风不端的流言传出来时,大家都愤怒了。 哪里来的流言,他们?觉得传这种话的人, 分明?就是见?不得他们?向沈娇宁同志学习! 翟小凡气冲冲地说:“这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天天都跟沈同志在一起, 她帮助男同志提高舞蹈是有, 但?要说作风,我没?瞎,我敢保证,她绝对没?有问题!” 男舞者们?更是纷纷说:“我觉得肯定是我们?的对手传的, 不想我们?在沈同志身边学习进步呗。” 自从他们?发现沈娇宁连男舞者的动作跳得比他们?还好?之后, 也经常跟女?舞者们?一起向她请教学习。 他们?觉得,这种流言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沈同志以后不会再教他们?男舞者了,更是异常愤怒。 沈娇宁本人倒还好?,沈首长那天找她之后, 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也早有应对,淡淡说了句:“清者自清,大家都知道这些是无稽之谈, 我不会放在心上。大家遇到舞蹈上的问题,只要我知道的,依然会和?以前一样尽量解答。” 流言之所以害人,就是因为相信的人太多,三人成虎。只要大家都不相信,自然就起不到作用。 大家都被她的气度折服了:“沈同志,你真的不介意?”这个年?代的女?同志,都把作风问题看得非常严重,毕竟对部队文艺兵来说,这不仅影响婚姻,还影响到未来的前途事业。 沈娇宁顿了顿,思索了一下,道:“嗯,不过以后吃饭,我就不跟大家一起了,毕竟还是得避嫌。” 大家看着她有些为难的样子,越发觉得那个散播流言的小人十分可恶,安慰道:“从今天开 始,只有女?同志可以跟你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男同志都自动避着点。” 他们?避开和?沈娇宁一起吃饭的时间,都私下讨论,一定要把那个小人揪出来。沈同志这段时间的为人处世?他们?看在眼里,不愿意她被人这样污蔑。 来参加这次学习班的人数众多,全部加起来有850余人,要从中找出那个人很不容易。翟小凡受沈娇宁帮助最多,她这几天也不跟着沈娇宁了,学习之余就跟大家一起探讨这件事。 然而过了几天,他们?惊讶地发现,传出这件事的人可能不是出自学习班,而是从北方部队文工团的舞蹈队传出来的。 再进一步深究,说这件事的人,应该就是沈娇宁那个姐姐,或者说继姐。学习班开班第一天的事,他们?都还记得。 “这下怎么办,她们?可能是姐妹矛盾,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里面的事,我们?会不会好?心办坏事了?”一个人有些忧虑地说。 因为他们?实在太气愤,得知是部队文工团传的谣言,跟学习班无关之后,直接就把事情?捅到这边的文工团领导那里了,没?想到结果是她继姐做的事。 翟小凡也有点忐忑了:“是我不该提出去举报,虽然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但?是这种事,她姐姐会被处分的……我先去告诉沈同志,看看举报信还能不能撤回来。” 沈娇宁听他们?把前因后果说完,有点意外他们?的举动,却丝毫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反而望过他们?真诚的脸庞,感动道:“谢谢大家因为我的事做了这么多,既然已经举报到领导那里了,接下来就让领导来处理。不管是谁,做了坏事就应该接受处罚。” 她没?说的是,其实她自己也往领导信箱投了一封匿名举报信,她直接举报的就是沈依依故意散播谣言,扰乱学习班氛围。 虽然没?证据,但?是相信涉及到学习班,领导们?会好?好?调查。 “散播流言是很严重的问题,你真的不怪我们?自作主张?”翟小凡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娇宁说:“你们?再因为我的事浪费时间,我才会生气。再过一周就要评这届学习班的学习标兵了,快把时间都用来跳舞! ” 她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这届学习班结束的时候,还要选出十个学得最好?的学习标兵,对大家入党提干都有好?处。 一群舞蹈界的年?轻人又激情?澎湃地投入舞蹈当中。 …… 北方部队文工团的领导们?,收到了两封举报信。一封是说部队文工团有人造谣学习班的同志,学习班全体都可以作证绝非属实,纯属恶意造谣;另一封更是指名道姓,说了是舞蹈队的沈依依带头造谣,扰乱大家的学习氛围。 虽然证据并不算详实,但?这次的学习班,是国家很重视的一个学习活动,安排在他们?团里举办,就是对他们?的信任,决不能让学习班出岔子。 他们?很快私下挨个询问舞蹈队成员,确定了最开始是沈依依说了一句:“最近真是没?心情?吃饭,我爸妈因为小妹跟他们?团里的男兵搞对象,都快愁死了,我这当姐姐的也犯愁,哎!” 舞蹈队成员说:“不过她应该是真的心情?很差才忍不住说了一句,她那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脸色也不好?……” “所以你们?就往外传出去了?”领导问。 那个舞蹈演员就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沈依依是首长的女?儿,她说的事情?,向来是团里大家最热衷的八卦。 更何况这次还涉及她妹妹,又是男兵女?兵搞对象这种事,都是大家最好?奇的话题。 领导们?问清了事情?,觉得有些棘手。 根据学习班的反映,这个事情?绝对不是真的。不是真事,那就是造谣。 但?沈依依是沈首长的女?儿,和?沈娇宁也算是姐妹,当初沈依依能进来,就是看在沈首长的面子上。 “这下怎么办?姐妹矛盾,要不让她们?私下解决?” “也好?,你去部队那边,先把事情?跟首长说一声?,你去把她们?俩都喊过来,解决这个事情?。” …… 沈娇宁和?沈依依到的时候,沈依依脸色很差。 她是真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因为说沈娇宁和?男兵作风不端,沈首长这回居然发现了事情?不是真的,对姜玉玲发了脾气,姜玉玲又把气发到了她身上。 她能做的只有暗地里传播点谣言,看着 沈娇宁栽跟头。 但?是事情?并不顺利,按理说沈娇宁早该被学习班的人排挤了,可是她观察着,沈娇宁还是每天过得很滋润,围着她的人还是很多,反倒是自己身边的几个朋友,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找借口不跟她一起了。 等到领导让人来喊她时,她心里便?有些不安,再看到一起到办公室的沈娇宁,这份不安更是化为实质。 沈娇宁和?沈依依听着领导把事情?说完,两个人的心态截然不同。 沈娇宁无意听沈依依的各种强词辩解,打断她,说:“这件事我本人其实并不在意,我不会把流言蜚语放在心上,但?确实影响到学习班了,领导们?不信可以去学习班调查。另外我本人也是一名军人,不会因为犯错的人跟我有特别关系而包庇她,领导们?秉公处理就好?。” 她说:“学习班任务繁重,我就不多留了。” 她刚走,那个去沈首长那里询问意见?的人也回来了,和?沈娇宁说的出奇相似:“首长说,让团里秉公处理,按纪律办事即可。” 旁边的沈依依听完,面色瞬间惨白。 文工团领导们?又去学习班找了几个人问,得到的回答一致都是:“传流言的人太可恶了,沈同志是个多么好?的同志,热心帮助大家提升舞蹈水平……” “这件事有没?有影响到你们?学习?” “当然影响了!我们?气得好?几天练功都没?心思,还是沈同志说了,大家要努力?争取学习标兵,不要在意这种事,我们?才慢慢恢复到之前的学习氛围!” …… 北方部队文工团对沈依依的处分很快就下来了,事情?牵涉学习班,对她从重处罚了。 本来沈依依有机会明?年?提干,团里取消了她的提干机会;另外记录警告处分一次,留党察看一年?。 沈娇宁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排练室跳舞。 留党察看,这就意味着,如果沈依依在这一年?期间,再被发现其他应当受到处分的事,就会被开除党籍了。 沈娇宁压下思绪,继续排练舞蹈。虽然她有信心拿到这次的学习标兵,但?仍然不想放松。 杜思远看到她认真排练的样子,忍不住走过来说:“你 真是,换了别人,这个时候肯定急着去找继姐,站到她面前,落井下石气她一番,你怎么还在这跳舞呢,看得我都替你着急。” “因为我想明?白了,这些人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倒是你,这个学习标兵,咱们?团里得拿两个回去。” 杜思远看了看周围,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难道你还真想回去教大家这个舞啊?咱们?自己团里还有一部舞剧呢,要真接下来都演出这个,你那个舞剧怎么办?” 沈娇宁跟他说了实话:“其实我觉得,这个舞可能也就我们?学习班的人学了。现在政策变化快,十月份第二届繁花杯举办之后,文艺界也许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些都说不准,但?我们?既然已经来了,跳一个新?舞蹈,拿一个新?荣誉,又没?有损失,为什么不做到最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9 23:53:45~2021-03-10 21:2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和楼青茗一样缺钱。 10瓶;我家有萌宝、大肠橘子呀 2瓶;319438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9、京市5 “什么意思?你觉得这部舞剧在其他团里也?不一定有机会真正演出?” 沈娇宁说:“上回汪部长告诉我?, 今年全国各地排了很多出新舞剧,现在让我?们学这个,是因为领导们还没有看到其他舞剧, 你想想看, 如果?这个质量的舞剧有很多部, 他们还会每一部都办一个全国学习班吗?” “当然不可能, 要真是那样,肯定各个团跳自己的舞剧,都学哪学得过来。”杜思远想也不想就说,“可是真会有这么多优秀舞剧吗?” “你觉得咱们团的舞剧怎么样?” “那当然好, 我?觉得不比这个差。” “那不就行了,咱们团想拿奖, 其他团也想拿啊。不要小看人民的创造力, 更何况大家都压抑了这么多年没有出新作品,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创作途径,一定不会放过错过机会的。” 杜思远有些感叹了:“你怎么能想到那么多,关键是, 你想了那么多, 还能忍住什么都不说!” “忙着?跳舞,哪有那么多时间整天说话呀?”她瞥了杜思远一眼,又开玩笑似的说,“而且我?怕说错呀,那不就丢人了。总之, 跟我?一起争取学习标兵, 杜思远同志!” 沈娇宁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杜思远却觉得她美极了。 一个美丽又有智慧的女人,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 都让他觉得,心旌荡漾,心驰神往。 …… 有了沈娇宁的督促,杜思远比之前更用心了点。他能打败黎杨成为舞剧的男主演,基本功和天赋都放在那里,一用心,进步飞快。 这么一来,男舞者围着沈娇宁请教的情况一下子变少了,改为跟杜思远称兄道弟。 拿下学习标兵,是沈娇宁给自己这次学习定下的目标,不过同时,她也等着?学习班结业,好回去继续排练《森灵》。 然而,还没到学习班结业这天,不少人都收到了自己文工团发来的消息,让他们学习班结束不要回去,就在京市等着?,团里其他人正准备过来。 沈娇宁和杜思远也?接到了电报,内容是:比赛提前,材料已寄,留京等候。 电报按字数收费,大家每次拍电报,总是追求字 越少越好。虽然他们团里并不差这点钱,但习惯使然,给他们的电报还是异常简洁。 好在他们都看懂了。 沈娇宁若有所思:“繁花杯提前了?” 本来是安排在十月开始比赛,他们在京市学习了将近一个月,现在才九月中旬。 “这样也好,省得咱们来回坐火车,闷得慌。”杜思远说,“你也?应该开心啊,你的舞剧可以提前表演给领导们看,要是这次再拿一次奖,你在舞蹈界的地位都可以跟那些老前辈们并肩了!” 沈娇宁蹙眉:“不说别的,我?只问你,这个月你练了咱们那个舞剧吗?” 杜思远语塞,他没练。 “我?们的双人舞也?有一个月没练过,跟团里的合舞也?没练……”她按了按额头,“我?先去打听一下提前到什么时候了。” 沈娇宁出去问了一圈,打?听到消息,还算好,没有提前太多,从原本的十月底提前到十月初,国庆之后。 “还好,再过两三天这边的学习班结束,我?们还有时间。我?问了,那边好几个团都是派主演过来学习的,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沈娇宁冷静地分析完,最?后说,“我?们今天就开始加练……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杜思远愣怔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有比赛经验似的。”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从出生起,接受的就是平均分配。文艺界的大奖更是去年才刚刚创办,大家都没什么经验,沈娇宁却几乎在接到通知的一瞬间,就开始考虑该怎么准备了。 让他觉得,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类比赛。 “杜思远同志,我?是压力大。团里都想拿奖,但是《草原儿女》我?们也学了,质量你自己有体会,这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之一。还有一出《沂蒙颂》,不比这个差,我?们不知道的新舞剧也很多,不计算着?时间排练还能怎么办?” 听她这么一说,杜思远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处境:“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加班加点地练。你别太有压力,相信自己。” 沈娇宁点头。 繁花杯提前,对大家的影响都很大。 各个地方派来参加学习班的,都是团里最?优秀的舞蹈演员,只要团里有编 舞剧的,他们即便不是主演,也?担任了重?要角色,当下更加抓紧时间训练。 繁花杯是第一个国家级的文艺奖项,大家都异常重视。 …… 终于到了学习班结业这天。 沈娇宁如愿拿到了学习标兵,不仅如此,她还作为优秀学员代表在结业仪式上发表了讲话。 她特别慷慨激昂地鼓励了在场八百五十余名舞者:“这一个月,我?看到大家的青春和热血,看到了大家对舞蹈发自内心的热爱……我们还是舞蹈界的后辈,但舞蹈的未来,可以由我们去创造!” 台下掌声如雷。 北方部队文工团的领导们也?坐在台下,他们不由感慨,本来要进他们团的应该是沈娇宁,结果?她没来,反而是沈依依来了,这两个人从舞蹈天赋,到思想高度,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一个把目光放在了大事业上,短短一个月,就受到了全体学员发自内心的尊敬,一个却还在搞小动作,散播流言,给团里蒙羞。 他们不由得羡慕起南方部队文工团,有这样的人才在,何愁出不了好作品? 结业仪式结束后,大家可以从部队文工团离开了。 不过他们没急着立刻走,有几?个人趁着?最?后一点时间,问沈娇宁:“你们今年一定也?会参加繁花杯?” “嗯,参加。” “我?们团里也?参加,到时候希望你能过来看。” “好,只要时间允许,大家的舞剧我都会去看的。” 他们又拉着?沈娇宁说了些话,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学习班已经结束,沈娇宁和杜思远便从文工团的宿舍搬出来,去招待所住。 杜思远这回也?拿到了学习标兵:“沈同志,我?特别好奇,你这天天被人这么追捧,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啊?心里一定特开心?” “开心肯定有,还有一些成就感。”沈娇宁说,“不过有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头上挺沉的。” 他们只在招待所呆了一天,团里的人就到了。 许英和元大山一到招待所,都没来得及歇口气,立刻匆匆忙忙地走了,季玉兰告诉她:“咱们那个小舞台没法搬过来,他们急着去跟这边剧院的 人商量,咱们得抓紧时间重新搭个台。” 沈娇宁直敲自己脑袋:“我?在学习班都学傻了,居然忘了这回事。咱们那台要是放台上,其他团的人怎么演舞剧啊?” 季玉兰知道她和杜思远还不知道比赛形式,跟他们细细说了:“戏剧类和小作品类比赛形式不一样,咱们舞剧属于戏剧类,最?先开始评比的就是我们舞剧。” “这次每个大型舞剧都在不同的剧院上演,每个舞剧连演三天,下午晚上各一场,专业评委和群众评委自己选择去哪里看,并且打?分。最?后按综合分数评各类奖项。” 沈娇宁想了想:“总共六场,万一参加评选的舞剧不止六部,评委岂不是注定没有办法看到全部舞剧?京市那么大,剧院也不集中,他们肯定来不及一部看半场,再赶去看下一部舞剧。” “对,确实有你说的这个问题,不过还好,有的剧院大,能有两三个舞台,这样他们一场就能看到三部舞剧。” 这些都是他们接到通知后,去打听来的。 沈娇宁并没有因为这个话就轻松多少:“这么一来,很多评委都不会专注地看完一部舞剧。时长一个半小时的大型舞剧,一定有特别精彩之处,也?一定有略逊一筹之处,运气?成分太大了。”不看全剧,舞剧立意都不一定看得出来。 “没办法,现在条件就这样,能有这个赛制就不错了。咱们是占了个赛制便宜的,不然连小舞台都不能放上去,你那几段只能改成平地双人舞。”季玉兰道。 沈娇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现在条件就这样,能办成这个程度已经再好不过了。 季玉兰又说:“你算是运气?好,去年有电影,给你省了多少事儿,就你去年舞剧那个强度,让你连跳六场可就够呛了,幸好今年这个没那么大强度。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规则,我?们的舞剧大家不一定看完全剧,其他团里的也?一样,咱们安心跳好舞蹈就行了。” 沈娇宁听完她的话,却突然把自己的学习标兵证书拿出来:“季老师,我?跟杜思远都拿到了学习标兵,我?还作为优秀学员代表讲话了。” 要不是大家心里都想着比赛,教员和领导们肯定第一时间 就问她这件事,在人人追求进步的当下,学习标兵是个很有分量的荣誉。 “真不错,等回去给你们俩奖励,到时候你们还得教大家这个新舞蹈呢。” “季老师,我?的意思是,这个事情挺光荣?大报纸不至于报道,那小报刊报道一下应该不为过?” 沈娇宁说,“等知道把我?们安排在哪个剧院演出,我?们就投点文章。先说我们参加学习班,追求进步,获得荣誉,再说接下来会在哪个地方演出什么舞剧,让大家来看。提前做点宣传,这样愿意看完我?们全剧的评委会不会多一些?” 单说演出信息的文章投了没用,得写上学习班这样的进步活动,才?好发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0 21:29:52~2021-03-10 23:4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汁的西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0、京市6 “是个好主意, 等主任他们回来我跟他们说。”季玉兰激动道。 等主任们处理好演出舞台等事宜回?来,一听这个办法,交口称赞道:“是这个道理, 多亏你想到了, 不然我们还傻傻地就等着去演出呢。” 过了?两天, 确定了?安排给他们的是京市大剧院二楼西面的舞台, 许英就准备让人写?稿子。 没想到在旁边跳舞的沈娇宁听到了,直接从自己包里拿出几份稿子,其他内容都写好了, 只加了?个演出地点,交给她:“主任,我也写?了?几篇, 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许英惊讶道:“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忙着跟杜思远配合双人舞吗,哪来时间写这些呀?” “跳完休息的时候写?的, 正好劳逸结合。” 她自己觉得是劳逸结合,许英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能干的人, 事事想在前面, 做在前面, 还不邀功。这样的人, 她不成功谁成功! “好, 不愧是标兵, 不愧是模范!”许英道, “我先把你这几篇投出去, 再让专门的笔杆子写?几篇。” 其实许英看了?沈娇宁稿子的质量,觉得她这文笔,跟那些笔杆子也所差无几了?。 沈娇宁交了稿子,走过来继续练舞, 就发现杜思远又在偷懒:“回?神了?大哥,我一走开你就发呆呀?”她觉得杜思远有点像她前世教过的几个学生,天赋好,就是没那么用功。 “我没想发呆啊,景仰一下我们的模范。任谁看?到你突然拿出一叠稿子都会惊讶好不好。我一个男的跟你跳完都累得只想躺着,你还写?那么多稿子?”杜思远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着,“说真的,你不会是男扮女装的?” “我要是男扮女装,那你也很厉害啊?天天托举男舞者,我自愧不如。”她忍不住踢了踢坐在地上的杜思远,“你以为部队的体检是摆设啊,赶紧起来训练了?!” 杜思远从地上跳起来:“来了来了,沈模范!” 这次主任们过来,告诉他们,部队已经在之前的评选中,正式授予了?沈娇宁英雄模范称号,杜思远这两天特别喜欢用这个称呼来调侃她。 …… 部队文工团投出去的几篇稿子 ,果然有一些报纸发表了。 最?大的一家报刊是京市周报,加上沈娇宁本来就算是舞蹈界里的出名舞者,这么一来,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她来京市演出的消息,想等时间到了就去观看?。看?到报纸的这些人里面就有专业评委和群众评委。 然而,他们的宣传虽然做出去了?,很快有其他舞团和文工团的人模仿他们,纷纷给各大报刊投稿。虽然大多数稿子因为只写了?舞剧相关内容而没有被选用发表,但还是有一些人抓住了发表关键,得以利用报纸为自己的舞剧做宣传。 这里面大多数舞剧的宣传程度和演员知名度都比不上他们,但也有例外——《草原儿女》有官方做宣传。 《森灵》在京市周报上的版面,只有副刊角落里一小块儿地方,《草原儿女》首期学习班圆满结束的报道,却占据了权威报纸的大半页,主要演员是好几年前就有名气的舞蹈演员,顺带也说了演出地点。 这演出地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领导们故意安排的,《森灵》是在京市大剧院二楼西面的舞台,《草原儿女》就在二楼正中的大舞台,东面舞台是《沂蒙颂》。 “别丧气,能把我们跟人家放在一起,说明领导看好我们呢。”元大山宽慰大家,“人家那两部舞剧都是文艺大会决定要优先发展的,咱们自己能做到这个程度,不就已经成功了?吗?而且还没开始比呢,咱们还是有优势的,别那么沉重。” 杜思远道:“就是,我都学过《草原儿女》了?,也就这样,咱们的舞剧不比他们差,都别想了,继续排练才是正事!” “对对对,继续排练!” “舞美队还在给我们搭舞台呢,我们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沮丧!” 这时,黄盼香突然说了?一句:“可是,把人家放在正中的主舞台,就说明更看好他们啊,东面为尊,同样是侧舞台,《沂蒙颂》的位置也比我们好。人家又有官方宣传,我们真的比得过他们吗?” “盼香,你说什么呢!”元静竹皱眉,“你之前不是最相信宁宁了?吗,现在临到比赛,怎么打起退堂鼓了??” “我……我又没说不相信她。”黄盼香低头嘟囔。 元大山好不 容易给大家打起来的精神,又因为黄盼香的一句话而陷入低迷。 沈娇宁站出来说:“位置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有的舞剧还被安排在快出市区的地方,人家不是更吃亏?” 元大山也很不满,加重了?语气:“没错,真说位置,我们在《草原儿女》旁边,没准还沾人家的光多几个评委过来看。你们这个样子,要是拿不了?奖就不跳了吗,一个个功利心那么重!回?去全给我重新学部队纪律!” 大家一看?他真生气了?,都不敢再说话,安静地继续排练。 …… 又过了?两天,沈娇宁跟许英去了?一趟京市大剧院。 演员们急着要熟悉真正演出的舞台,她们过来看看?进度。 沈娇宁到的时候,舞美队正在给小舞台外围贴绿纸:“本来是想涂颜料的,那个还要时间晾干,改成贴纸了?,明天你们就可以到这里排练。” “好,这里舞台大小和团里不太一样,明天过来排练后,灯光也需要调整,跟剧院的灯光师沟通了?吗?” “都说好了,剧院的人一直在,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可以立刻派人过来。” 沈娇宁又看?了?看?那边大家正在细心往上贴绿纸的小舞台,总觉得有点太单调了?,问旁边的洪高朗:“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装饰的东西?或者买点假花假叶子粘上?就装饰观众能看到的半边就行。” 洪高朗略一思忖:“那种一串串的假叶子挂两圈行不行?” “这里就有吗?我看?看??” 洪高朗打开道具组的大木箱子,里面堆了?一箱塑料的藤蔓叶子。 “行,就用这个,背面不用,是不是能挂四层?” “差不多,应该够,我过去试试。” 他把叶子拿走,露出箱子底的小兔子小鸟来。就是之前道具组男兵用来讨好女兵的粉色小兔子,现在又多了?几只小松鼠、小鸭、小鸟,都活灵活现的,可爱异常。 沈娇宁笑着拎出一只兔子,问他们几个男兵:“舍不舍贡献一回?,拿出来装饰舞台呀?”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它们能上舞台就像橘子能上贡品台,都是白日飞升的事儿。”立刻有人把小玩偶都拿出来,问她,“你想怎么用?” “兔子和小鸭正好挂在这些塑料叶子上,松鼠粘在这里。”她指着小舞台高处一个平面说,“舞者动作不会碰到这个地方,粘这儿不影响。” 安排好兔子、小鸭和松鼠,沈娇宁往后退了?几步,注视整个舞台,给小鸟安排一个去处。 他们的后幕是一棵参天大树,配上蓝天白云,挂上小鸟很合适,但她担心幕布上粘不住。 “这边舞台顶上能挂吗?”沈娇宁问,“不然只能想办法挂在后幕上?” 现场也有剧院的人,听到她的问题就说:“能挂,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帮你们挂上去。” 沈娇宁问舞美队意见:“你们觉得怎么样呀?直接挂在空中。” 舞美教员道:“没问题,你看?看?高度,要有托举的地方挂高些,正好错落有致。” “行。” 沈娇宁回?忆着舞剧里的所有走位和动作,准备地告诉剧院工作人员,哪个地方可以挂得低一些,哪个地方要挂得高,还递给他一只小松鼠:“这个就挂在那根树枝对出来的地方,对,就是那里,看?上去像松鼠站在树上。” 工作人员见她特别严肃的样子,笑道:“现在就是暂时先挂上,排练的时候发现高度需要调整,我再给你们调就行,各个舞台总得调几遍才合适。” “好,谢谢。” 不过后来排练下来,沈娇宁说的高度就是最合适的,没再麻烦工作人员微调,导致工作人员心里默默佩服着她的空间感,以及对整部舞剧的了?解程度。 站在空舞台上,只凭记忆,就准确指出了所有带托举和跳跃的点。 经过一系列的装饰,舞台变得多姿多彩,真有了?一种身处森林的感觉。 沈娇宁终于舒了?口气,眼前这个舞台,她在心里打满分。 她和许主任准备回?去,突然看到旁边还有一罐绿色颜料,洪高朗见她注意到这个,就说:“本来是打算给小舞台涂的,现在用不上了?,先放着,等演出结束看?怎么处理。” 沈娇宁看?了?看?四周,拿过一大张白纸,握着毛笔:“那我用一点儿,应该没关系?” “随便用,本来就用不上了?。” 她蘸了绿色颜料,很快就写?出一张海报: 舞 剧:森灵 1974.10.2-10.4 大剧院二楼西舞台 下午晚上各一场 最?后用小字写?上,南方部队文工团宣。 许英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写,等她写完道:“你怎么想出来这么多宣传的法子!老元跟我说,舞蹈队有人因为舞台位置的事情起情绪,但凡他们把这个心思用来想办法,还愁没人来看我们演出吗?” “可惜我不会画画,要是能在边上画个跳芭蕾的小人儿就好了。” “这个我会!” 一个舞台组的文艺兵过来,接过沈娇宁手里的纸笔,快速画出一个跳芭蕾的女孩子。 她有绿色的裙子,绿色的长发,绷直的脚背,迎风展开的双手。简单而形象,是芭蕾舞者,也是森林的化?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0 23:44:48~2021-03-11 20: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dyuxw 130瓶;我家有萌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1、京市7 沈娇宁和许英走出剧院的时候, 顺便带上这张海报,贴在了人流量最大的那条路上?。 舞美组说,他们接下来就有空了, 会出去多贴几张海报, 争取把颜料用完。 现在的人, 有看墙上?张贴物的习惯, 贴海报的作用不比报纸小。 剧院的舞台布置好,从第二天起,他们就开始在大剧院排练。 然而, 繁花杯还没开始,沈娇宁接到了一个临时任务,汪部长安排她参加国庆那天的晚宴, 跳一支独舞。 到晚宴跳舞,对他们这些舞者来说, 是最大不过的荣誉和肯定,无论是她个人还是文工团, 都不可能拒绝。 然而现在离国庆只有一周多的时间, 沈娇宁既要兼顾团里的演出, 又要?保证晚宴尽可能完美地呈现, 她来不及从现在开始练一支新舞蹈。 “怎么样?你预备跳什么, 《女儿》还是《白毛女》?”汪部长料到她没有太多时间准备。 “都不, 我跳《赵一曼》。”这是她上?辈子?学的一支舞蹈, 歌颂抗战女英雄赵一曼, 只是她那时候主跳古典芭蕾,从来没有在台上演出过这支舞。 “女英雄赵一曼,好,我期待你的舞蹈。”女英雄的名字, 后世的人也许未必都知道,可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没有人会忘记她。 接下这个任务后,沈娇宁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森灵》那边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放松,她是主演,她不在,团里就没法完整地排练,于是她每天照常跟大家一起训练,直到深夜,其他人都回去休息,才能抽出时间来练习《赵一曼》。 动作她都深深地记在脑子?里,但她一直觉得,跳舞更重要?的是身体记忆。 一支舞,非得练到不需要?脑子?,身体就能自动跳下来才行。不到这个程度,在台上出现失误的概率就成倍上?升。 沈娇宁有时候觉得,其实比起那么多人合作的大型舞剧,她还是更享受一个人排练,这些安静练功的夜晚,总让她觉得静谧而美好。 虽然有时候,也会累到靠在台上就不小心睡着,然后迷迷糊糊醒来,倦极了地,蹒跚走进招待所,换下湿透的练功服,机械地洗澡,感受热水冲在皮肤上 ,让人想就地躺下睡觉的温暖。 她也会累到喘不过气,因为身体被透支,终于熬到可以睡了,却突然失眠,胸口沉重到像压了巨石,一个人深夜抓着被子,把枕头染湿。 享受与痛苦,对她来说,向来是并存的。这是属于她的舞蹈道路。 只是那些很痛苦的夜晚,她会忍不住想起顾之晏,想起他格外令人安心?的味道,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渐渐放松身体,陷入睡眠。 这些都是外人不知道的,在外人看来,沈娇宁就是一个精力多得用不完的强悍舞者,训练从不喊累,也从不主动说要?休息,晚上?大家回去了,她居然还有力气自己练习。 他们羡慕沈娇宁可以去晚宴跳独舞,羡慕她的成就,羡慕领导们对她印象深刻。却没有想过,她得到了多少,身上就承担着怎样的重负,回报与付出,向来形成正比。 …… 终于到了国庆那天。 今年是建国二十五周年,逢十大办,逢五小办。今年是小办,但这一天还是异常热闹。 建国,意味着一百多年来,人民血泪屈辱历史的结束,人民的脊梁从此站了起来。 这一天,鲜花铺满大地,赞歌响彻天外。一大早,沈娇宁先跟大家一起去观礼,深切感受到大家的热情,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火热的光芒,心?潮澎湃。 真正经历过战争苦难的人,才更明白和平的来之不易,对国家的感情也更为深厚。 “不知道之晏有没有来。”季玉兰突然说了一句。 沈娇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跳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季玉兰想说什么,又道:“哎,还是让他以后自己告你。” 沈娇宁便没再多问,跟大家一起度过了一个激动人心?的上?午,下午她就要?去晚宴地点,准备演出了。 晚宴有要?求,只有收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入,文工团其他人都不能进去,主任和教员们只好嘱咐她:“好好给领导们演出,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沈娇宁应下,自己去了晚宴地点。 晚宴安排的歌舞并不多,全部演下来也不到一个小时。 这里还有其他舞蹈和歌唱团队,沈娇宁问了一下,大多是 表演有地方特色的节目,除了有一个女高音歌手是独唱节目,以及她的一个芭蕾独舞,其他都是合舞合唱,舞蹈都是民族民间舞。 晚宴开始,领导们依次入场。 沈娇宁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大领导,还有几个历史上有名的领导人物,紧接着,她看到了汪英毅部长,没过多久,沈鸿煊也走了进来。 不过她看了很久,也没看到顾之晏。 她来京市前,没想到会直接留到比赛结束才回去,也就没问问他会不会来京市。现在看来,可能没来,也可能来了,但级别不够,不能参加这场晚宴。 沈娇宁深吸一口气,努力静下心?,在后台,用那个以手代替腿部动作的办法,温习了两遍即将要?跳的舞蹈。 最开始,是领导人讲话。 讲话的是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领导,讲话结束,大家给予了最热烈的掌声,然后开始晚宴节目。 节目或表现地方发展,或歌颂美丽祖国,领导们都含着微笑观看,而台上的演员们也都真诚淳朴。 这是独属于这个年代的纯真情感。 终于轮到沈娇宁了。 她一上?台,大家就觉得眼前一亮。 前面那些演员,大多是地方上过来表演的,表达每一个地方的人民对领导和祖国的热爱,若说舞蹈功底,只能说过得去,样貌当然都是端正的,但也没到绝美的程度。 沈娇宁刚出场,她的长相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今天要跳的是女英雄,决绝的表情,配上?惊艳的容颜,令人动容,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唾骂一声残忍杀害女英雄的敌人。 赵一曼是一位抗日烈士,同时她也是一位母亲。牺牲前,她振声高呼支持党的口号,敌军问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她递出一张纸:“把这些话传给我儿子!”那是一纸给儿子的遗书,告诉他母亲未能尽到养育的责任,却让他不要?忘记,他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沈娇宁动作一起,柔美与坚定结合,仿佛就是那个在狱中有着坚定信仰的女英雄,敌人的伤害不能令她屈服,她把国家大义放在个人情感之前,她虽是母亲,却更是一名战士。 她牺牲那天,年仅三十一岁。 沈娇宁的舞蹈极 富感染力,大家不知不觉被代入其中,仿佛看到了那个女英雄。在场的人未必都亲眼见过赵一曼,但他们亲历战争,亲眼见过其他英雄。 有的也许是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曾一起为新国家的建立浴血奋战,现在有人来参加晚宴,有人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沈娇宁跳到最后一个动作,敌人的枷锁可以困住我的人,敌人的刀枪可以夺取我的性命,但他们束缚不了爱国的灵魂,永远无法泯灭一颗爱国的心?! 她跳完,掌声不是前面走流程一般的鼓掌,掌声之热烈,几乎与领导讲话时所差无几。 沈鸿煊看得心?情复杂。她真的长大了,他渐渐开始觉得,从前自己对她的那么多不满,是不是都跟上?次以为的作风问题一样,完全是自己对她的误解。 她明明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啊,到晚宴来跳独舞,获得这样的掌声,这些都是一般人根本无法企及的。他之前怎么就会一直认为,这个孩子?哪里都是毛病,哪里都比不上?她的母亲,从而对她不满又失望呢? 沈鸿煊身处热闹的晚宴,双手却一片冰凉。上?一次作风问题的事?,恐怕彻底伤了她的心?。 与此同时,汪英毅凑到大领导耳边,小声道:“这就是《女儿》的主演,很有想法的女同志。” 大领导点头:“好。” 这一场晚宴,有摄影机在旁记录,这一幕被如实记录下来。 …… 也有一些摄影机没能记录的时刻。 晚宴的门口,站着一名面容英俊、身材挺拔的军人。他被这一支舞蹈,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柔软,滚落下一滴热泪,掉落在军靴上,溅开,成了一朵小碎花。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赵一曼的故事是真实的。 感谢在2021-03-11 20:56:13~2021-03-11 23: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火锅炖珍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京市8 演出结束后, 领导人上台,和演员们亲切握手。 沈娇宁第一次跟大领导握手,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大领导没有?立刻走, 他站在沈娇宁面前, 问了她一句:“小同志, 你?有?什么心愿?” 沈娇宁已经满十八了, 只是因为她去参加文艺大会时, 是全场年纪最小的, 汪英毅每次跟大领导提起她,总要强调她还小, 还年轻, 当然相对于领导们来说, 也确实还算小。 她听到大领导问自己心愿,有?些?受宠若惊,很?快反应过来, 说了自己的回?答:“我的心愿是可以出国演出, 让他们看看咱们国家的芭蕾!” 大领导听了, 赞赏地点头, 又说了一遍:“好。” 他全场只问了沈娇宁一个人,引得其他演员们羡慕极了。 …… 晚宴结束,沈娇宁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 心里激动又轻松。 参与国庆晚宴这样的大事,即便对她而言,也是人生中值得好好记录的一笔。 虽然今天有些?累,每次代入角色当中,大量的情绪消耗总让她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但明天就要开?始繁花杯的比赛了, 她打起精神,去了大剧院。 今天各个场所都在放假,她从大剧院一路走到二楼,都只有微暗的灯光,也很?安静,连正中的大舞台都空荡荡的。 可是等她走到西舞台门口时,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隐隐音乐声,还有?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几?缕灯光。 她推开?门一看,里面果然还在热火朝天地排练,演员们站在那个森林一般的舞台上,灵活跳跃,显得整个空间都生机勃勃。 季玉兰站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许英离门近,第一个发现她回来,立刻走过来问:“结束了?跳得怎么样,没出岔子吧?” “还行,见到了大领导,还有?很?多其他领导。” 他们一说话,季玉兰和元大山等人也听到了,还有?原来在排练的文艺兵们,都围着她问。 “大领导跟你?握手了吗?” “你?们有没有合影?” “他有?没有夸奖你?的舞蹈?” 沈娇宁一一回?答:“握手了,不过很?匆忙,就没有?夸奖大 家,不过应该对演出很满意。合影也没有,因为有摄影机一直在旁边拍呢,全场都录下来了。” 大家对她说的“有?摄影机把全场录下来”特别向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待遇啊?” 旁边立刻有人说他白日做梦:“等你?能给大领导跳舞的时候再说吧。” 沈娇宁看着他们富有?生气的样子,微笑着。 这个年代的记录手段还不发达,除了那些拿到厂标被拍成电影的片子,已经与国家有?关的大事,对普通人来说,一生能拍几?张照片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证明。 然而只要再过短短几十年,拍摄便会成为一种再常见不过的记录手段,别说大型演出,任何一场小演出都能架上摄影机,全程录影,把?演员们的高光时刻记录下来。 大家笑?笑?闹闹地聊了一会儿,又重新回到台上,从头到尾排练了一遍。 今天沈娇宁也没有再多留,跟大家一起回招待所,养精蓄锐,为明天的演出做准备。 …… 第二届繁花杯正式开始评选。 文工团的人一早就到了大剧院,他们要换上衣服,化妆、做造型,然后在下午开?场前做好热身运动。 这次演出,对不少文艺兵来说,都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演出,之前除了面向整个部队的演出,就是省会的过年演出,都是家乡人民看,不论表演得怎么样,都有一种看自家人的光环,他们心理上也觉得和平时训练相差不大。 但今天他们是在京市大剧院演出,接受京市人民的观看,接受这里舞蹈专家们的打分! 这里是全国最大的一个舞台,即便是西舞台,也比省会的大舞台规格更高。而这次的专家评委,更是所有?舞者如雷贯耳的人物。 虽然他们已经把舞剧排练了无数次,可临到这个时候,还是有不少人一趟一趟地跑出去上厕所。 黄盼香本来身子就比其他人弱一些?,她今天跑了三趟厕所之后,脸色一下都黯淡了,温慧月和季玉兰正在旁边看着她,给她倒温开水喝。 元静竹因为黄盼香前几?次的事情,对她有?了些?意见,没有过去嘘寒问暖,拉着沈娇宁抱怨道:“她还嫌咱们舞台位置不好影 响比赛成绩呢,我真担心她今天发挥失常更影响我们的成绩。” 黄盼香几?个人是新兵,舞台经验比老?兵还少些?,才会这么紧张。 沈娇宁拍拍她的肩:“不至于,现在紧张,上台未必会失误,练了这么多天了,想失误都难。” 她见元静竹还是对黄盼香不满,道:“再说了,有?六场呢,就算第一场发挥得不好,后面几场也就适应了。第一场来看的人不会太多的,影响不大,你?信我。” “好吧,我信你,我不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她不知道沈娇宁怎么得出了第一次观众不会太多,不过她的话一般都很准,“我话说在前面,她要是敢出岔子,就算她是我室友,我……我也要她好看!” 沈娇宁点头,这样就好。她已经发现了,元静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说得厉害,实际并不会真做什么。 她走过去,看了看黄盼香的情况,去找大剧院的工作人员,想办法弄了点盐,泡成淡盐水给黄盼香喝。 喝完淡盐水,黄盼香的状态总算好了些?,至少站起来不再腿肚子发软。 黄盼香也是季玉兰招回?来的新兵,见她状态好了些?,季玉兰单独跟她进行了一次谈话,缓解她上台前的紧张心理。 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等黄盼香再次回来,看上去就比刚才好了很?多。 元静竹见状说了句:“幸好季老师有?办法。”看着黄盼香刚刚那个样子,害得她都跟着有?些?紧张。 舞蹈演员的后台,无论事先准备得多么充分,每次演出前都免不了这样那样的小意外,最?后变得忙乱。 对沈娇宁来说,演出前的忙乱,也是她已经习惯的一部分。 …… 下午两点,繁花杯第一场的演出时间,终于到了。 已经有?观众陆陆续续地进来,元静竹悄悄挑起还未拉开?的大幕看了一眼,转头对沈娇宁道:“怎么观众这么少啊,就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你?之前就说第一场的观众不会很?多,你?早就料到了?” “能有人来看就不错了,你?不想想咱们隔壁都是谁,大部分人肯定先去隔壁看了。”沈娇宁说,“好好跳吧,晚上开?始人就会多起 来的。” 那些报纸和海报总能发挥一些?作?用,而且整整六场,不可能只看《草原儿女》,等第二场开始,观众就会过来了。 尽管台下观众不多,但大幕还是准时拉开?。 文艺兵们并没有?因为观众少而松懈,依然拿出了饱满的精神状态,开?始他们在京市的第一场演出。 他们甚至因为观众人少,心理上更放松了一些?,状态反而更好了,像是有了一个过渡。 这次的演出是开放式的,观看席的大门一直开着,即便是演出开始之后,观众也可以选择进来或者出去。 这些?观众里面,有?普通观众,也有?影响比赛结果的群众评委和专业评委,但是演员们无法把?他们区分开?,不管台下坐的是谁,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把?舞蹈跳好。 第一场就来看《森灵》的观众,大部分都是冲着沈娇宁的名字来的。 他们有的是在报纸上看见了消息,有?的是在路上看到了海报,因为之前《女儿》留下的深刻影响,虽然隔壁就是更出名的《草原儿女》和《沂蒙颂》,可是冲着这个演员,他们还是先来了这里。 可以说这第一批观众,是对这部舞剧期待最?大的。 等大幕一拉开?,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充满童真的舞台,居然有小兔子、小松鼠,顶上还挂了小鸟。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在大舞台上还搭了个小舞台! 观众们不由好奇,难不成他们还要在小舞台上跳舞?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他们一边心想,这风格跟《女儿》简直截然相反,一边等着舞者上台,不知道这一次带给他们的,会是惊喜还是失望。 音乐声起。 起先,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鸟鸣,鸟鸣落下,便接上清幽的笛声,沈娇宁就在这笛声中,一身翠绿衣裙,手里一管竹笛,缀着彩络子,像个精灵似的,从那个碧绿的小舞台中间跑了出来,站在高台上! 那感觉就像是连绵群山中,忽然跑出一个姿容绝色的少女,颠倒了无数人的神思。 如果问她是谁,“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或妖或仙,总之不是凡间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1 23:53:42~2021-03-12 21:3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拉拉个脸 40瓶;我和楼青茗一样缺钱。、籽渔、孔拉德维尔卿 10瓶;十三朝 5瓶;我家有萌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w ,请牢记:, 103、京市9 这个年?代的舞蹈设计还很传统, 人们只见过从大幕后?进入舞台的方式,哪里受过这样?的冲击! 只这么—?个开场,他们传统的审美观念就受到了颠覆, 原来跳舞还能这么跳, 这可真是跳出朵花儿来了。 其实沈娇宁也?是等小舞台真正做好后?, 才想出了这样?—?个开场。 当时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大家, 可以从小台中间下去, 再从面向观众的斜坡上?来, 可是她反过来—?想,能从中间下去, 不?也?就可以从中间上?来吗? 同样?是—?个圈, 可以正着走?, 也?能反着走?,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个小台出于安全性的考虑,并没有做得太高, 且原本就设计了让演员下去的陡梯, 事先等在小台后?, 开场直接上?来, 毫不?费力。 效果就是方才大家为之震惊的样?子。 沈娇宁在高台上?独舞的同时,其他几个与她—?样?装扮的女孩子们从大幕后?,—?个个地出来。 她们舞姿整齐, 体态优雅,身量相仿,足足有八个,先站成—?列,又变换队形,前后?错落地开始舞蹈。 观众们定睛—?看, 发现高台上?的沈娇宁虽然跟她们站的高低不?同,但整体异常和谐,分明就是精心编出来的—?支群舞,八个伴舞都是围着她跳的,只是这个领舞站在高台上?,跟—?般舞蹈不?—?样?。 这还不?止,等这—?段合舞结束,八名舞者又站成—?列,手持竹笛,且转且跳地沿着斜坡往高台上?走?,待最前面的舞者快到最高处时,沈娇宁就下去了,接上?最后?—?个舞者。依次循环,几乎让人分不?清首尾。 九名竹笛少女,就像—?群活泼的精灵,在群山上?快乐地生活着。 若非最开始他们看清了人数,这会儿简直数不?清台上?究竟有多少个绿衣仙子。 而如?此精妙绝伦的安排,仅仅只是—?个开场。 踏进西舞台的观众,没有—?个人在全剧结束前离开。 …… 第—?场演出结束,观众席虽然人数不?多,但掌声依然久久不?歇。 大幕重新拉下,沈娇宁等人下台,—? 直等在后?面的教?员和领导们,—?看到他们就纷纷拥抱。 比起语言,舞者更习惯用肢体来表达那些热烈的感情。 他们无声地互相拥抱了好—?会儿,元大山稍稍平静下来,道:“不?管结果怎么样?,这部?舞剧,有没有来者我不?敢说,但绝对是前无古人的,比我之前看过的所有舞剧都要好。” 他转向沈娇宁,“动作设计的新颖性上?,你超越了自己,比《女儿》还要好。” “谢谢主任。” “咱们先去吃饭,晚上?还有—?场演出,按你们刚才的状态,我对你们有信心!” 大家显然都对自己的表现有感觉,心里都觉得他们的这—?次演出很受欢迎。 虽然他们未必看得清观众们的表情,但演员和观众之间,有—?种奇妙的感应。演员的状态,观众—?眼就能看出来;观众的内心真实感受,他们也?能感觉到。 首场演出就受到了观众的肯定,这让文工团的男兵女兵们异常兴奋。 这种感觉就像—?连好多场考试,他们知道自己第—?门是优秀,对后?面几场考试也?就更加信心十足。 晚饭时大家明显比前几天更开朗,也?没有了早上?那种紧张到沉默的气氛,元静竹坐在沈娇宁身边,—?边吃,—?边叽叽喳喳地说话,—?直说到吃完饭才罢休。 等吃完饭再开始准备晚上?的演出,紧张已经全然被?满怀信心所取代。 第二场演出时,其他教?员和领导们分头去隔壁《草原儿女》和《沂蒙颂》观看,只留下季玉兰和孟良吉两位舞蹈教?员在这边盯场。 既然是比赛,他们就得知道竞争对手到底有多强,要知己知彼。其他几部?安排得比较远的舞剧没法?赶过去看,就在隔壁的这两部?怎么也?得看。 其实在他们心里,能跟自己团里—?较高下的,也?就这两部?了。 到了第二场,观众果然比下午多了不?少,大多是看过《草原儿女》和《沂蒙颂》过来的。 沈娇宁想,只要舞剧质量够硬,前面看过的观众—?定会出去跟别人说。熟人推荐比什么宣传手段都好,不?过她觉得大概要等明后?天,这种宣传才能发挥作用。 晚上?的这场演出,观众们的反馈和上?午所差无几。 这批观众已经看过了另—?部?官方主推的舞剧,下午看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不?愧是官方推荐,虽然题材还是老—?套,但这舞就是好看,估计这次《森灵》是比不?过了。 他们是这么想的,刚刚晚饭的时候互相交流,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没想到,晚上?过来—?看《森灵》,他们只觉得自己晚饭时说得太草率了。 毕竟是《女儿》的主演和编舞,有她在,舞剧怎么可能会差! 看着舞台上?—?段接着—?段的精美舞蹈,—?幕连着—?幕的创新片断,混在观众里的几个专家评委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也?是研究了大半辈子舞蹈的人,已经是别人眼中的顶级专家,今天居然犯了这样?的大错,没看完所有参赛舞剧就轻易下了结论! 这固然有他们心里本就偏向《草原儿女》和《沂蒙颂》的原因,因为这是专业芭蕾舞团编排的,三月份又有几位顶尖芭蕾人才加入,这个阵容部?队文工团远远比不?上?。沈娇宁再厉害,她也?只有—?个人。 可是,他们现在更觉得,归根结底是自己没把这个舞蹈界的后?起之秀放在心上?。这舞蹈实在是太出色了,这里有许多片断,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此刻他们恨不?得把另外几个专家评委都喊过来,—?起看看,—?起讨论讨论,—?起抒发—?下内心波澜起伏的心情。 他们相信,其他人—?定会跟自己—?样?震惊。 怎么会有人这么编排呢?芭蕾居然还可以这么跳?跟这里—?比,隔壁把芭蕾和蒙古舞结合,还算得上?是值得夸赞的突破吗? 本来肯定是个大突破,但—?比较,就算不?上?什么了。最可怕的是,排出更优秀舞蹈的人,还去参加了《草原儿女》学习班,被?评了个学习标兵。他们怎么想都觉得讽刺又打脸。 …… 等到晚上?的演出结束,文工团的人就大概知道,他们这次,应该不?比隔壁差。 果不?其然,领导们看完隔壁的演出回?来,就说:“隔壁确实也?不?错,也?有推陈出新的部?分,但 是我觉得,再不?济咱们也?是持平,甚至是略胜—?筹的。” 元大山和许英笑眯眯地看着男兵女兵们欢呼的笑脸。 全部?演出才进行到三分之—?,但他们觉得,成功的进度条至少可以拉到二分之—?。 质量过硬带来的效果显而易见。 结束第—?天演出的晚上?,就有不?少人被?推荐进去看这部?舞剧。 太远了?不?远不?远,就在市中心,跑—?趟,值得。 没时间?国庆正放假呢,比赛安排在假期里,不?就是让大家去看演出的吗? 有多好?比你喜欢的那个《女儿》还好,主演又变漂亮了,舞蹈更精进了,编排更好啦! 连普通人都讨论着,北方部?队文工团自然说得更起劲。 他们舞蹈队今年?没有编排新舞剧,不?少人趁放假,出去看了自己感兴趣的舞剧,其中就有人看了《森灵》。 沈依依宿舍内,两个女兵躺在床上?聊天。 “真的厉害,我觉得她比前—?部?有进步,上?回?都拍电影了,这次肯定也?得拍电影。推荐你们明天就去看,现在免费,到时候去看电影就得买票了。” “这回?用了几个人啊,咱们团没有自己的舞剧,明年?该不?会又要我们学习,然后?去给?—?队当伴舞吧?” “这回?是南方部?队文工团,应该他们整个—?队都上?了,就算团里要学习也?用不?上?我们二队。对了,今天我还听说—?件事——”那女兵从上?铺探下身,飞快看了看沈依依的位置,觉得她应该睡着了,这才说,“我听说,沈娇宁去参加国庆晚宴啦!” “国庆晚宴!天哪,那她是不?是见到大领导了?” “那肯定啊。” “她怎么这么厉害。还是学习班的人聪明,知道抓紧机会跟她打交道,我现在都后?悔,当时怎么就没去认识—?下啊!” 沈依依上?铺那个女兵消息灵通,她的位置其实看不?清沈依依到底有没有睡着,就给?对面铺位的人连嘴型带比划,用气音道:“她睡着了没?” “肯定睡了,她都睡了好几天,还有什么消息,你快说?”另—?个女兵也?用气音回?答。 “我前几天,路 过领导办公室,正好听到他们说,本来要进咱们团的是沈娇宁,临时改成了……”她撇着嘴,手指朝她下铺点,“领导们在可惜呢。” 她们都以为沈依依在睡。自从被?处分后?,她就—?直在断断续续地高烧,昏睡,还经常做噩梦。 但今晚沈依依醒着。 因为她前几天看到了京市周报上?沈娇宁的演出信息,京市大剧院,她都没去过,沈娇宁居然要去那里演出了。 她心里像烧着—?把火,想到沈娇宁今天在大剧院风风光光演出,而自己却在这里受处分生病,她就像快被?大火烧成灰—?样?难受。 现在听到同寝女兵说的话,她终于没忍住,“哇”地—?声,吐出—?口鲜血,溅在部?队宿舍的水泥地面上?,血液的腥味立刻在整间宿舍弥漫。 上?铺那两个女兵这才知道沈依依—?直醒着,再看床下那摊血,她们对视了—?眼,默契地蒙上?被?子睡觉,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以前把她当首长女儿巴结,现在才知道她并不?是亲生的,还受了那么严厉的处分。 这种落后?分子,她们只想划清界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 21:33:22~2021-03-12 23: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梅~ 10瓶;园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w ,请牢记:, 104、京市10 北方部队文工团的两个女兵,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装作刚看到沈依依吐的血,找了隔壁宿舍的几个女生, 一起把她送到了军医处。 军医看过之后, 说?她是高烧体弱, 又气急攻心, 才会这样。又问她们沈依依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 其他宿舍的人?当然都不清楚, 两个同寝女兵为了把自己摘出来, 说?:“我们也不知道呀,昨晚都睡着了, 早上醒来才发现, 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她最近受处分了, 心里应该挺难受的吧。” 其他人?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受处分难过生病也就算了,刚刚军医可?是说?她气急攻心, 难道她还?不服团里的处分, 气到吐血? 这也太不知悔改了吧。 …… 另一边, 京市大剧院, 大家正在准备第二天的演出。 这回是杜思远在开场前,挑开一角大幕看人?数:“满了满了!全坐满了!” “好?好?表现!”许英道。 今天换两位舞蹈教员去?看另外两出舞剧,留下许英在这里盯场。 今天下午这场演出, 他们信心十足,表现得比昨天更好?,几乎是超常发挥。 尤其是从高台开始的第三段托举,表现了森林被贪婪的人?类破坏,变得千疮百孔。人?们用这些自然资源去?做各做事?,盖房子, 做饭,炼钢。 台上亮了两盏追光灯,一盏是建设家园的人?类,他们热情洋溢地从事?各做劳作,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另一盏灯追随着森林化身的女舞者,她承受着树木被砍伐的痛苦,越来越脆弱。 沈娇宁运用了戏剧蒙太奇手法,让两个场景同时呈现,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人?目不暇接。 最后,随着“砰”的一道锻铁一般的声响,人?类那边的锅被砸穿了一个洞。他们没能把铁炼成?钢,同时也失去?了赖以饮食的铁锅。他们破坏森林想过上更好?的生活,最后并没有?实?现,甚至还?倒退了。 人?类这边的追光灯熄灭,观众不再能看到这边的情况,只能去?看高台上的女舞者。 这边灯光照亮的范围慢慢扩大,刚刚只有?一个女舞者,现在变成?一群。 她们悲凉地互相安慰,一段舞结束时,白色灯光慢慢变红——脆弱的森林,起火了。 这一段舞看得人?们感慨万千,这不就跟他们前几年大炼钢铁的事?情一模一样吗?唉,后来家里虽然又想办法买了一口新铁锅,可?以前那口是祖传老锅,做饭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了。 …… 演出结束,杜思远正在说?“不知道今天没有?什么?评委或者领导人?物来看”,汪英毅就走进?了他们后台。 汪英毅部长是主管整个文艺体系的老大,且在国民?中有?很高的知名?度,在场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看到他过来,大家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齐声打招呼:“汪部长好?!”他们心想,自己这部舞剧已经好?到,连汪部长都亲自到后台来了吗? 季玉兰和孟良吉刚看完隔壁的演出,回到自己这边的后台,发现很安静,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昨天他们可?是高兴得整个后台都是欢呼声。 等?走过来一看,竟然看到了文艺系统的老大,两个成?熟稳重的教员都激动了,连声道:“汪部长好?!”并且都跟他握了手。 “沈娇宁在哪里?”汪英毅跟团里的教员和领导握手之后问。 “我在。” 沈娇宁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头发前端扎了两根小辫子,系着绿丝带,后面的头发光滑柔顺地披散下来,身穿收腰的绿裙子,腰肢盈盈,露出美丽的肩胛骨和锁骨。 她本来就好?看,上了妆一打扮更是令人?心动。团里不少?男兵都被她的美貌吸引,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碍于她的成?就没人?敢胡来,最多晚上在宿舍讨论几句。 汪英毅看了她一眼就说?:“去?把衣服换了,跟你们说?点事?。”对着这个样子的她,那些话都说?不出来。 沈娇宁见他表情有?些严肃,不敢耽搁,匆匆地跑去?换上军装,两根小辫子也来不及解开,只把绿丝带去?了,和披散的头发绑在一起,编成?最中规中矩的双麻花辫,然后跑出来。 “汪部长呢?” 元静竹往化妆间一指:“那儿呢,两位主任和季老师也进?去?了,到底什么?事?啊,我本来 以为汪部长过来是看好?我们呢?”现在看他这表情,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知道,我先?过去?看看。” 走进?小化妆间,氛围更显沉重。 他们可?能已经说?了一些什么?,沈娇宁一进?来,就都看着她。 沈娇宁心思飞转,也猜不到是什么?情况,干脆问:“部长,是什么?事??” 汪英毅刚刚已经长话短说?地跟其他几位大略说?了一遍,现在沈娇宁来了,他更详细地说?道:“昨天有?好?几位评委反馈,你们的舞剧特别出色,我今天特意过来看了看。动作设计部分暂且不说?,你们这个立意是有?问题的。” 沈娇宁受到批评,微微提起了心,认真听他说?下去?。 他蹙起眉来,很不解的样子:“你既然知道大炼钢铁这个事?情已经失败了,为什么?还?要拿到台面上说?呢?因为这个导致森林被破坏,应当也没有?这么?严重吧,现在的森林不还?是很茂密吗?你这是夸大了不良后果啊。这部舞剧是不可?能拿奖的,也不可?能演到大领导面前去?,你们这几天演出完就算了。” 汪英毅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过几天是小作品评比,你可?以把里面那几段双人?舞拎出来,弄成?小作品,立意也改一改。” “部长,大炼钢铁已经说?得很隐晦了,完全可?以理解成?他们是为了改善生活大肆砍伐树木。森林破坏的后果现在确实?还?没有?爆发出来,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宣传啊。砍一棵树只要十分钟,可?是种一棵树要十年,等?环境已经被破坏了,再呼吁不就晚了吗?”沈娇宁说?。 季玉兰在旁边轻轻拉了她一下,让她注意跟部长说?话的态度。 汪英毅听了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是昨天就有?群众评委告诉他,炼钢那一段简直说?到大家心里去?了。 那段时间大家把家里的铁锅铁铲都交上去?炼钢,一起吃大锅饭,后来又改成?各家自己吃,他们却连做饭的锅都没有?了。大家心里都觉得白折腾,还?费了山上那么?多好?树,心疼得紧,只是没人?敢说?出来。没想到舞剧里竟 然把砍树炼钢表现出来了,他们都觉得很有?共鸣。 汪英毅一听就感觉不妙,今天才急急忙忙地过来看。看完一听大家的反应,果然还?是都觉得这一段特别好?,讲出了大家的心声。 “刚刚是我说?得太激动了,比赛结果还?是按分数来决定,不过我真诚建议你,可?以把几段高台开始的托举单独做成?芭蕾小作品。”汪英毅道,“小同志,你考虑一下。” 他虽然改口说?还?是按分数定,但是在场几个人?都不笨,知道他们这部舞剧基本上没希望了。 就算其他评委愿意给他们高分,可?是只要这位老大在大家提交分数前略略提几句,谁还?不赶紧把分数改了。 沈娇宁闭了闭眼,痛苦地低下头,一瞬间想过很多方案:“部长,我们把炼钢那段改成?别的,还?有?希望吗?为什么?砍树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想劝人?们珍惜树木。” “我认为总体上,还?是《草原儿女》更胜一筹。” 意思就是,不仅仅是这一段的问题,整个保护森林的立意,都比不上《草原儿女》。 汪英毅说?了句心里话:“人?家是讲蒙古族少?先?队员在暴风雪里保护公社羊群的先?进?事?迹,你们倒好?,直接批判公社制度,说?它造成?了资源浪费,要保护森林……小同志,或许再过几十年,你的思想会受到肯定,可?是现在太超前了,思想太超前的人?往往是要吃点苦头的。” 他猜对了,再过几十年,宣传内容就会变成?“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而不会再有?人?提起公社。 可?是在当下,提前告诉他们要注意环境,就成?了立意不如人?家积极。他们非得到了环境已经受到破坏,追悔莫及的时候才知道它的重要性。 沈娇宁没再跟他强调,舞剧重点只是保护森林,只问:“部长,那我们这个舞剧,是不是不可?能拍摄成?电影了?” “如果没得奖,可?以这么?说?。” 沈娇宁听到回答,抿着嘴,低落地垂下了头。 在这个年代,如果得不到拍摄的机会,基本意味着,过两年就会失传,仿佛没有?存在过。 汪英毅看她这样,终于安慰道 :“我听说?这次比赛,还?有?另外几部舞剧也很不错,最佳舞剧只有?一部,肯定有?很多优秀舞剧不能得奖。至于拍不拍电影,主要还?是看电影厂那边的决定……总之,文艺界百花齐放的时代已经到来了,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沈娇宁失落又愧疚,低低道:“期望百花齐放是一回事?,辜负了团里的人?是另一回事?。” 两位主任在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咱们机会还?有?很多,一次失败没什么?。” “主任,我……我想静静。”她漂亮的杏儿眼有?些红了,但碍于旁边有?人?,强忍着不哭出来。 “行,你去?吧。” 等?她出去?了,汪英毅才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回估计真伤心了,你们劝劝她搞芭蕾小作品,那个她得奖概率很大。” “她是团里拿不了奖,心里愧疚。”季玉兰说?,“去?参加小作品,不是只有?两名?舞者吗,她自己已经不缺奖了,主要是想带大家一起拿奖。不过部长,这次就算我们拿不到最佳舞剧,最佳女舞者也没有?吗?” “这些都是要综合来看的。不过沈同志已经拿过一次最佳女舞者了,就像你们说?的,已经不缺奖了,再拿一次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教员和主任们就知道了,最佳男女舞者恐怕要留给今年刚从乡下回来的几名?舞蹈演员。 “嗯,隔壁的几位水平也确实?很高。”颁给他们也算是实?至名?归,只是对沈娇宁来说?,这次恐怕打击有?点太大了。 …… 沈娇宁走出化妆间,破天荒地头一次没理会想问她情况的战友们,直接出了大剧院,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市宽阔的街道上。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该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她的内心被愧疚和痛苦充斥,主任说?,下一部再努力就好?,可?是难道她下一部舞剧,也要去?赞颂公社吗?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编排这种舞剧,她甚至不想再为团里编舞剧了,就当一个舞者,安排跳什么?跳什么?,比现在轻松不知道多少?,失败和成?功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而不是现在这样,无颜面对整个团队。 沈娇宁走在街道上,看着身穿中山装的路人?,听着自行车的铃声,感觉到无限的压抑。 哪怕汪部长早一天告诉他们不会得奖,都比现在好?。 他们昨天接受到观众反馈后有?多么?高兴,现在她就有?多么?为难。在大家满怀希望之后再告诉他们不可?能得奖,无异于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或许等?她回去?,大家就已经从主任那边知道情况了吧 沈娇宁简直不敢去?想他们的反应,走到一棵大树下,她终于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 就算改成?八分钟内的小作品,把自己的部分让给其他人?跳,可?这样最好?的结果,也只有?一个男兵一个女兵能得奖。 她一时没有?想到该怎么?办,决定给自己一小段放松的时间,让自己安静地哭一会儿,不去?想关于舞剧的事?情,等?哭完了,再回去?对面。 这是属于她的逃避,虽然连逃避的时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她抽泣着靠在树干上。 在这样失意的时刻,她无比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陪自己,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听她倾诉,而不会指责她。 但是他不在,也许在部队,也许在出任务,总之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这时,她眼前突然多了一条手帕。 她眼睛里还?在不住地往下掉眼泪,却匆匆顺着手帕去?看它的主人?。 她差点以为自己梦想成?真,顾之晏真的奇迹般地出现在她身边,结果一看,并不是,来人?是杜思远。她掩下心里的失落,努力把眼泪擦掉,不想被外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行了,别哭了,不就是不能得奖吗,也不想想咱们的对手是谁。”杜思远说?,“那可?是全国第一个专业的芭蕾舞团,从他们手里夺奖杯,怎么?不上天呢?” “主任跟你们说?了?”她压下哭腔,尽力用平时的声音说?。 “没有?,我趴门上偷听的,怕你走丢,跟了你一路,结果就看到我们的模范也会偷偷在外面哭。”杜思远说?,“你别太担心,谁要是因为不能拿奖说?你,我帮你怼回去?,有?本事?他 们自己拿个奖看看啊。” “是给了他们希望,最后又不能拿奖,这跟一开始就知道希望不大,感觉完全不一样。” “各个文工团,只要来比赛的人?,谁心里还?没点希望?咱们这个舞剧,从舞蹈动作到音乐、舞台、服化,没有?你,这些会做得这么?好?吗?你再厉害,也是个人?,又不是神仙,能保证给他们拿奖?” 杜思远站在她面前,“你要是真觉得压力太大,干脆把这些活儿全推了,等?再过两年就退伍,跟我结婚,让你在家享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 23:55:52~2021-03-13 19:5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喝奶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le、一一 20瓶;墨梅~ 10瓶;孔拉德维尔卿 5瓶;irror、大肠橘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w ,请牢记:, 104、京市10 北方部队文工团的两个女兵,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装作刚看到沈依依吐的血,找了隔壁宿舍的几个女生, 一起把她送到了军医处。 军医看过之后, 说?她是高烧体弱, 又气急攻心, 才会这样。又问她们沈依依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 其他宿舍的人?当然都不清楚, 两个同寝女兵为了把自己摘出来, 说?:“我们也不知道呀,昨晚都睡着了, 早上醒来才发现, 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她最近受处分了, 心里应该挺难受的吧。” 其他人?的表情有?些微妙起来,受处分难过生病也就算了,刚刚军医可?是说?她气急攻心, 难道她还?不服团里的处分, 气到吐血? 这也太不知悔改了吧。 …… 另一边, 京市大剧院, 大家正在准备第二天的演出。 这回是杜思远在开场前,挑开一角大幕看人?数:“满了满了!全坐满了!” “好?好?表现!”许英道。 今天换两位舞蹈教员去?看另外两出舞剧,留下许英在这里盯场。 今天下午这场演出, 他们信心十足,表现得比昨天更好?,几乎是超常发挥。 尤其是从高台开始的第三段托举,表现了森林被贪婪的人?类破坏,变得千疮百孔。人?们用这些自然资源去?做各做事?,盖房子, 做饭,炼钢。 台上亮了两盏追光灯,一盏是建设家园的人?类,他们热情洋溢地从事?各做劳作,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另一盏灯追随着森林化身的女舞者,她承受着树木被砍伐的痛苦,越来越脆弱。 沈娇宁运用了戏剧蒙太奇手法,让两个场景同时呈现,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人?目不暇接。 最后,随着“砰”的一道锻铁一般的声响,人?类那边的锅被砸穿了一个洞。他们没能把铁炼成?钢,同时也失去?了赖以饮食的铁锅。他们破坏森林想过上更好?的生活,最后并没有?实?现,甚至还?倒退了。 人?类这边的追光灯熄灭,观众不再能看到这边的情况,只能去?看高台上的女舞者。 这边灯光照亮的范围慢慢扩大,刚刚只有?一个女舞者,现在变成?一群。 她们悲凉地互相安慰,一段舞结束时,白色灯光慢慢变红——脆弱的森林,起火了。 这一段舞看得人?们感慨万千,这不就跟他们前几年大炼钢铁的事?情一模一样吗?唉,后来家里虽然又想办法买了一口新铁锅,可?以前那口是祖传老锅,做饭的味道就是不一样了。 …… 演出结束,杜思远正在说?“不知道今天没有?什么?评委或者领导人?物来看”,汪英毅就走进?了他们后台。 汪英毅部长是主管整个文艺体系的老大,且在国民?中有?很高的知名?度,在场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看到他过来,大家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齐声打招呼:“汪部长好?!”他们心想,自己这部舞剧已经好?到,连汪部长都亲自到后台来了吗? 季玉兰和孟良吉刚看完隔壁的演出,回到自己这边的后台,发现很安静,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昨天他们可?是高兴得整个后台都是欢呼声。 等?走过来一看,竟然看到了文艺系统的老大,两个成?熟稳重的教员都激动了,连声道:“汪部长好?!”并且都跟他握了手。 “沈娇宁在哪里?”汪英毅跟团里的教员和领导握手之后问。 “我在。” 沈娇宁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头发前端扎了两根小辫子,系着绿丝带,后面的头发光滑柔顺地披散下来,身穿收腰的绿裙子,腰肢盈盈,露出美丽的肩胛骨和锁骨。 她本来就好?看,上了妆一打扮更是令人?心动。团里不少?男兵都被她的美貌吸引,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碍于她的成?就没人?敢胡来,最多晚上在宿舍讨论几句。 汪英毅看了她一眼就说?:“去?把衣服换了,跟你们说?点事?。”对着这个样子的她,那些话都说?不出来。 沈娇宁见他表情有?些严肃,不敢耽搁,匆匆地跑去?换上军装,两根小辫子也来不及解开,只把绿丝带去?了,和披散的头发绑在一起,编成?最中规中矩的双麻花辫,然后跑出来。 “汪部长呢?” 元静竹往化妆间一指:“那儿呢,两位主任和季老师也进?去?了,到底什么?事?啊,我本来 以为汪部长过来是看好?我们呢?”现在看他这表情,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知道,我先?过去?看看。” 走进?小化妆间,氛围更显沉重。 他们可?能已经说?了一些什么?,沈娇宁一进?来,就都看着她。 沈娇宁心思飞转,也猜不到是什么?情况,干脆问:“部长,是什么?事??” 汪英毅刚刚已经长话短说?地跟其他几位大略说?了一遍,现在沈娇宁来了,他更详细地说?道:“昨天有?好?几位评委反馈,你们的舞剧特别出色,我今天特意过来看了看。动作设计部分暂且不说?,你们这个立意是有?问题的。” 沈娇宁受到批评,微微提起了心,认真听他说?下去?。 他蹙起眉来,很不解的样子:“你既然知道大炼钢铁这个事?情已经失败了,为什么?还?要拿到台面上说?呢?因为这个导致森林被破坏,应当也没有?这么?严重吧,现在的森林不还?是很茂密吗?你这是夸大了不良后果啊。这部舞剧是不可?能拿奖的,也不可?能演到大领导面前去?,你们这几天演出完就算了。” 汪英毅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过几天是小作品评比,你可?以把里面那几段双人?舞拎出来,弄成?小作品,立意也改一改。” “部长,大炼钢铁已经说?得很隐晦了,完全可?以理解成?他们是为了改善生活大肆砍伐树木。森林破坏的后果现在确实?还?没有?爆发出来,所?以才要在这个时候宣传啊。砍一棵树只要十分钟,可?是种一棵树要十年,等?环境已经被破坏了,再呼吁不就晚了吗?”沈娇宁说?。 季玉兰在旁边轻轻拉了她一下,让她注意跟部长说?话的态度。 汪英毅听了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是昨天就有?群众评委告诉他,炼钢那一段简直说?到大家心里去?了。 那段时间大家把家里的铁锅铁铲都交上去?炼钢,一起吃大锅饭,后来又改成?各家自己吃,他们却连做饭的锅都没有?了。大家心里都觉得白折腾,还?费了山上那么?多好?树,心疼得紧,只是没人?敢说?出来。没想到舞剧里竟 然把砍树炼钢表现出来了,他们都觉得很有?共鸣。 汪英毅一听就感觉不妙,今天才急急忙忙地过来看。看完一听大家的反应,果然还?是都觉得这一段特别好?,讲出了大家的心声。 “刚刚是我说?得太激动了,比赛结果还?是按分数来决定,不过我真诚建议你,可?以把几段高台开始的托举单独做成?芭蕾小作品。”汪英毅道,“小同志,你考虑一下。” 他虽然改口说?还?是按分数定,但是在场几个人?都不笨,知道他们这部舞剧基本上没希望了。 就算其他评委愿意给他们高分,可?是只要这位老大在大家提交分数前略略提几句,谁还?不赶紧把分数改了。 沈娇宁闭了闭眼,痛苦地低下头,一瞬间想过很多方案:“部长,我们把炼钢那段改成?别的,还?有?希望吗?为什么?砍树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想劝人?们珍惜树木。” “我认为总体上,还?是《草原儿女》更胜一筹。” 意思就是,不仅仅是这一段的问题,整个保护森林的立意,都比不上《草原儿女》。 汪英毅说?了句心里话:“人?家是讲蒙古族少?先?队员在暴风雪里保护公社羊群的先?进?事?迹,你们倒好?,直接批判公社制度,说?它造成?了资源浪费,要保护森林……小同志,或许再过几十年,你的思想会受到肯定,可?是现在太超前了,思想太超前的人?往往是要吃点苦头的。” 他猜对了,再过几十年,宣传内容就会变成?“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而不会再有?人?提起公社。 可?是在当下,提前告诉他们要注意环境,就成?了立意不如人?家积极。他们非得到了环境已经受到破坏,追悔莫及的时候才知道它的重要性。 沈娇宁没再跟他强调,舞剧重点只是保护森林,只问:“部长,那我们这个舞剧,是不是不可?能拍摄成?电影了?” “如果没得奖,可?以这么?说?。” 沈娇宁听到回答,抿着嘴,低落地垂下了头。 在这个年代,如果得不到拍摄的机会,基本意味着,过两年就会失传,仿佛没有?存在过。 汪英毅看她这样,终于安慰道 :“我听说?这次比赛,还?有?另外几部舞剧也很不错,最佳舞剧只有?一部,肯定有?很多优秀舞剧不能得奖。至于拍不拍电影,主要还?是看电影厂那边的决定……总之,文艺界百花齐放的时代已经到来了,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沈娇宁失落又愧疚,低低道:“期望百花齐放是一回事?,辜负了团里的人?是另一回事?。” 两位主任在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咱们机会还?有?很多,一次失败没什么?。” “主任,我……我想静静。”她漂亮的杏儿眼有?些红了,但碍于旁边有?人?,强忍着不哭出来。 “行,你去?吧。” 等?她出去?了,汪英毅才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回估计真伤心了,你们劝劝她搞芭蕾小作品,那个她得奖概率很大。” “她是团里拿不了奖,心里愧疚。”季玉兰说?,“去?参加小作品,不是只有?两名?舞者吗,她自己已经不缺奖了,主要是想带大家一起拿奖。不过部长,这次就算我们拿不到最佳舞剧,最佳女舞者也没有?吗?” “这些都是要综合来看的。不过沈同志已经拿过一次最佳女舞者了,就像你们说?的,已经不缺奖了,再拿一次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教员和主任们就知道了,最佳男女舞者恐怕要留给今年刚从乡下回来的几名?舞蹈演员。 “嗯,隔壁的几位水平也确实?很高。”颁给他们也算是实?至名?归,只是对沈娇宁来说?,这次恐怕打击有?点太大了。 …… 沈娇宁走出化妆间,破天荒地头一次没理会想问她情况的战友们,直接出了大剧院,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市宽阔的街道上。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该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她的内心被愧疚和痛苦充斥,主任说?,下一部再努力就好?,可?是难道她下一部舞剧,也要去?赞颂公社吗?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编排这种舞剧,她甚至不想再为团里编舞剧了,就当一个舞者,安排跳什么?跳什么?,比现在轻松不知道多少?,失败和成?功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而不是现在这样,无颜面对整个团队。 沈娇宁走在街道上,看着身穿中山装的路人?,听着自行车的铃声,感觉到无限的压抑。 哪怕汪部长早一天告诉他们不会得奖,都比现在好?。 他们昨天接受到观众反馈后有?多么?高兴,现在她就有?多么?为难。在大家满怀希望之后再告诉他们不可?能得奖,无异于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或许等?她回去?,大家就已经从主任那边知道情况了吧 沈娇宁简直不敢去?想他们的反应,走到一棵大树下,她终于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 就算改成?八分钟内的小作品,把自己的部分让给其他人?跳,可?这样最好?的结果,也只有?一个男兵一个女兵能得奖。 她一时没有?想到该怎么?办,决定给自己一小段放松的时间,让自己安静地哭一会儿,不去?想关于舞剧的事?情,等?哭完了,再回去?对面。 这是属于她的逃避,虽然连逃避的时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她抽泣着靠在树干上。 在这样失意的时刻,她无比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陪自己,他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听她倾诉,而不会指责她。 但是他不在,也许在部队,也许在出任务,总之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这时,她眼前突然多了一条手帕。 她眼睛里还?在不住地往下掉眼泪,却匆匆顺着手帕去?看它的主人?。 她差点以为自己梦想成?真,顾之晏真的奇迹般地出现在她身边,结果一看,并不是,来人?是杜思远。她掩下心里的失落,努力把眼泪擦掉,不想被外人?看见自己的脆弱。 “行了,别哭了,不就是不能得奖吗,也不想想咱们的对手是谁。”杜思远说?,“那可?是全国第一个专业的芭蕾舞团,从他们手里夺奖杯,怎么?不上天呢?” “主任跟你们说?了?”她压下哭腔,尽力用平时的声音说?。 “没有?,我趴门上偷听的,怕你走丢,跟了你一路,结果就看到我们的模范也会偷偷在外面哭。”杜思远说?,“你别太担心,谁要是因为不能拿奖说?你,我帮你怼回去?,有?本事?他 们自己拿个奖看看啊。” “是给了他们希望,最后又不能拿奖,这跟一开始就知道希望不大,感觉完全不一样。” “各个文工团,只要来比赛的人?,谁心里还?没点希望?咱们这个舞剧,从舞蹈动作到音乐、舞台、服化,没有?你,这些会做得这么?好?吗?你再厉害,也是个人?,又不是神仙,能保证给他们拿奖?” 杜思远站在她面前,“你要是真觉得压力太大,干脆把这些活儿全推了,等?再过两年就退伍,跟我结婚,让你在家享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2 23:55:52~2021-03-13 19:5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喝奶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le、一一 20瓶;墨梅~ 10瓶;孔拉德维尔卿 5瓶;irror、大肠橘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w ,请牢记:, 105、京市11 沈娇宁心里正为?比赛的事情烦心, 这?会儿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没看出杜思远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这?种想法,平时练功好像都是自己?把他当学生那样教训, 更重?要的是, 在这?个年代, 她?还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 “沈同志, 我喜欢你, 而且我还没有?告诉过你, 我家条件非常好。你以后就在团里随便跳跳舞,不?用再为?了入党提干那么拼命, 等结了婚, 家里就有?保姆专门给你做饭……” 沈娇宁愣了半天, 终于?回过神,正准备拒绝,旁边又出来?一个更加高大挺拔的男人, 拉开杜思远, 握住沈娇宁的手:“同志, 注意分寸。” 杜思远看到突然出现?的顾团长, 懵了一下,没明白这?位部队的冷面阎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冷面团长对自己?的眼神果然就跟传说?中一样冷。 再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顾之晏看到沈娇宁拿着的手帕, 拿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给杜思远:“谢谢你的手帕,已经用过了,只?能麻烦你买条新的。”不?愿意她?用别的男人的东西,又告诉杜思远,他家条件再好, 也比不?过自己?。 杜思远看看团长,又看看沈娇宁,没收钱:“我们是战友,一条手帕而已。我先回去了,晚上还要演出,你早点回来?。”说?完就转身?走了。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得?太快,沈娇宁觉得?自己?哭得?脑子不?如平时快,等杜思远走了,才想到问顾之晏:“你怎么在这?啊?” “我来?负责国庆的安防,今天休息,就去看了你的演出。” 演出结束,他就在剧院门口等她?,结果看到她?眼睛红红的跑出来?,正想追上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就见有?个男兵鬼鬼祟祟跟在她?后面。 他想看看这?个男兵要做什么,便一路跟了过来?。然后就听到了他们说?舞剧的事,似乎是她?的舞剧不?能拿奖了,当然也顺便听到了那个男兵的表白,理智上明知她?会拒绝,但还是没忍住出来?打断了他们。 “哦。”要是放在之前,顾 之晏看了她?的舞剧,她?一定会高兴地问他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都不?想问了。 “很棒,真的,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些事情就是破坏了森林,没什么不?能说?的。”顾之晏道,“我觉得?你这?部舞剧,讲的依然是人性?。” “嗯?” 他的声音低沉而具有?安抚性?:“因为?人性?的贪婪,不?满足于?现?状;因为?人性?的冷漠,无视其他生灵的命运。你上一部舞剧想阻止伤害女性?的行为?,正好符合当下的宣传,这?一部想阻止破坏大自然的行为?,有?些人就不?能接受了。因为?我们的社会还要发展,为?了发展,可以先暂时地牺牲环境。” “嗯,是我不?该排这?部舞剧,只?是我看到现?在的青山绿水,想到这?些景色以后会消失,就想做点什么。”沈娇宁说?,“我不?该在文工团排这?样的舞剧,我……”应该等自己?成?立了芭蕾舞团再说?。 是的,刚刚从?大剧院出来?,她?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继续在文工团排舞剧了,她?想自己?组建一个专业的芭蕾舞团,给人发工资,这?么一来?,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排任何舞剧,即使得?不?了奖,她?也不?需要因此对谁愧疚。 顾之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以后这?些风景会消失,但按照目前大肆砍树的状态来?看,确实?极有?可能。 “没有?什么该不?该,别太在意结果,先把剩下几场演出完。” 他的左手更紧地握住了她?,抬起右手,小心地帮她?擦去眼泪,叹气:“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你?妆都哭花了,那个人还跟你告白?” 沈娇宁不?知道是因为?他粗粝的指腹,还是因为?他说?自己?妆都花了,脸颊红扑扑的:“嫌我不?好看,那你还冲出来?干什么?” “我要把安防事业做好啊,保护好我们女同志。”他难得?开了个玩笑,温柔地笑起来?,“心里还难受吗?再走一会儿还是现?在就回去?” 她?咬了咬唇:“其实?还不?想回去,是不?是有?点太任性 ?了?” “那就任性?一次,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他们就到了北方部队文工团。 顾之晏以为?她?是想来?找沈首长,结果就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截勉强够握住的铅笔和一张纸,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投进了专门用来?投举报信的信箱。 做完这?一切,她?呼出一口气,收好铅笔,浅笑道:“好了,我不?难受了,可以回去继续跳舞啦。” “好,走吧。” “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 “举报了谁?” “沈依依,她?当时是走后门进的,不?符合规定,我把她?给举报了。” 顾之晏看到她?往举报信箱投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举报沈依依,就是举报沈首长:“沈叔叔也会受影响。” “我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沈娇宁说?,“沈依依上次已经受到部队的警告处分和留党察看一年的党内处分,这?次不?确定会不?会直接开除出部队,但开除党籍是一定的。” “我不?知道她?对你做过什么,但你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走吧,送你回大剧院。” 这?个年代没有?多少人在路上牵着手走,但他们俩都穿着军装,一路上都没有?松开手,郎才女貌,路人见了只?以为?他们刚刚建立了革命友谊。 沈娇宁低低地告诉他:“沈聪,因为?她?才有?了沈聪。”原主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能感受到自己?每次面对沈鸿煊时,那种自内心深处散发的情绪。 她?没说?前因后果,但顾之晏自己?猜了个七七八八,轻叹一声,看她?的目光更为?怜惜。 她?说?过,自从?弟弟沈聪出生后,她?就觉得?自己?成?了那个家的外人,从?此再也没有?拍过照片,以至于?只?有?一张小时候的黑白照片。 “顾团长,上次我说?,有?些仇恨我还不?能完全放下。到刚刚我把那封信投进信箱之后,不?论沈依依会不?会真的因此受到处分,也不?论受到的处分是轻是重?,我都放下了。” 她?一只?手被顾之晏牵着,另一只?手按在胸口。如果书?里的人物有?灵魂,她?希望原主,这 ?个可怜的小姑娘,能在那一刻真正安息。 …… 他们快走到大剧院,顾之晏终于?放开她?:“想好怎么面对他们了吗?” “差不?多,那我走了。” “嗯。” 他看着她?走出了一段距离,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还有?什么事?”沈娇宁奇怪地看着他。 顾之晏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看着她?漂亮的小脸又实?在不?放心,闷闷地憋出几个字:“离那个家境很好的男同志远一点!” 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无师自通,还编排了人家几句:“哪有?人那么大胆,在大街上就说?要结婚的。” 沈娇宁看到他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指了指自己?被他牵过的手说?:“人家再大胆,也比不?上你。”他可是在大街上就牵自己?了。 顾之晏被她?一说?,就又害羞了,面色一派严肃,只?是两个逐渐绯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沈娇宁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舍,但这?会儿她?真得?进去了。纵容自己?逃避了那么久,她?该进去面对了。 等她?再进西舞台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这?部舞剧不?太可能获奖的事,完全没了早上的劲儿,非常安静。 季玉兰给她?留了饭,把她?带到旁边一个角落,让她?先吃完再去换衣服,顺便告诉她?:“最佳女舞者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要不?还是考虑参加小作品?” “嗯,参加。季老师,我已经想好了,虽然是八分钟内的小作品,我也可以让大家都上台,舞剧立意也会整体修改……我只?是提议,最终怎么安排还是看团里的意见,我不?敢保证会拿奖。” 小作品类也有?最佳舞蹈作品奖,跟最佳舞剧奖的分量是一样的。只?是他们一开始就想着团里人多,没想过小作品,一直就是冲着大型舞剧去的。 毕竟一般而言,小作品时间短,用的演员也就少。 “好,等晚上这?场演出完,我们开个小会。先吃吧,一会儿还要跳舞呢。” 然而最不?乐观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沈娇宁已经想到解决方案,可团里还是有?人闹起了情绪。 沈娇宁 重?新换上演出服出来?,就听到元静竹在跟黄盼香吵架,队长曹丽在旁边劝。 “怎么回事?”她?一边往头上系绿丝带,一边匆匆问道。 元静竹气愤道:“她?因为?主任告诉大家,这?次拿奖可能性?不?大就闹脾气呢。”她?同时也气自己?亲爹,干嘛还没演出完就把事情说?了。 “我哪有?闹脾气,我说?了不?上台吗?明明是你一直对我有?偏见,莫名?其妙就开始针对我。”黄盼香说?。 “你这?还不?叫闹脾气?这?懒洋洋的样子,像是马上要演出的人吗?” “演出又没开始,我躺一会儿怎么了?怎么就懒洋洋了?”黄盼香一指沈娇宁,振振有?词,“她?还跑出去大半天才回来?呢,你怎么不?说?她??舞剧拿不?了奖是不?是她?的问题,怎么就没见到你们说?她?呢?你们不?就是都偏袒她?吗?” 元静竹那么能说?的人,都被黄盼香问得?哑然了。她?真没想到,黄盼香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当时她?们刚进部队,最崇拜沈娇宁的就是她?。 然而黄盼香还在说?:“她?拉练背个人就是英雄模范了,那她?怎么不?早点背,非得?过了大半路程才背上人呢?还不?是做做样子,冲着英雄模范去的!还有?你,”她?又对曹丽说?,“你提了个干就对她?感恩戴德了,以为?是她?让你的?她?根本都还没入党,本来?就没资格提干,哪来?让不?让啊?” 这?下连曹丽都被气笑了。 她?感激沈娇宁,明明就是因为?她?没有?把自己?的事举报给领导,还在洪高朗面前替他们打掩护。只?是这?些事情不?可能拿出来?说?,没想到黄盼香竟然这?样误会。 这?时温慧月站出来?说?:“咱们都是兵,拉练我让人背了小半程都已经羞愧交加,怎么可能让人背大半程?明明还有?力气走,却想偷懒的人,才是丢我们文艺兵的脸!” 她?说?的就是黄盼香,当时她?掉队之后,还不?是一个人走了那么久,直到洪高朗过去背她?? 这?边人越来?越多,本来?在讨论参加小作品比赛的教员和领导们都听 到动静走过来?。 “演出都快开始了,你们在闹些什么?”季玉兰暴躁地看着黄盼香,“你就说?你还上不?上台?我满足你。” 黄盼香在她?面前就没了刚才的气势,声如蚊蚋:“没说?不?上。” “好,那就是要上,你自己?说?的。既然要上台,就好好演出,别让我发现?你演出有?什么毛病。”季玉兰又面向全体文艺兵道,“我的手段你们都是见过的,喻可心就是前车之鉴。谁要是自己?不?想上台,尽管告诉我,我立马把你们的部分删了,别以为?团里少了谁不?行!” 季玉兰说?得?掷地有?声,终于?没人敢闹情绪了,认真做起上台前的热身?。 “在比赛结束前,就把事情告诉你们,是领导对你们的信任。记住,你们是文艺兵,是军人,任何时候都要拿出军人的样子来?!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就是逃兵,就是叛徒!” 团里一向对大家鼓励为?主,季玉兰很少这?么生气,大家都害怕了,暗暗反省起自己?刚才的态度。 季玉兰见状,火气轻了一些,最后对黄盼香:“最没资格闹脾气的就是你,要不?是沈娇宁给你弄来?淡盐水,你第一场能不?能上台都两说?。你以为?现?在的盐这?么好弄吗?剧院里哪有?盐,人家花了钱请工作人员出去买回来?的!” 她?知道演员脱水要喝点淡盐水,但是剧院不?可能有?,就只?倒了温水给黄盼香喝,没想到沈娇宁居然弄来?了淡盐水。 昨晚回去后她?问了沈娇宁,才知道她?是花钱请工作人员去外面饭店弄了点盐。 这?是个大多数人家连做菜都要省着放盐的年代,她?自掏腰包给战友弄来?了淡盐水,现?在却因为?舞剧得?奖无望,就这?样被人指着鼻子一顿指责,季玉兰替她?不?值。 黄盼香根本没想到那杯淡盐水居然还是花了钱的,看着沈娇宁,脸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回去把钱还你。” “不?用了,没什么,也没多少钱。”沈娇宁淡淡道,“这?次不?能得?奖,我确实?对不?起大家,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我都接受。不?过好歹是京市大剧院的舞 台,我们从?南方过来?一次不?容易,先把接下来?几场舞跳好,等回去之后怎么说?我都可以。” “我没意见,能上京市大剧院演出,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更何况连汪部长都看了我们的演出,这?一次就算值了!”元静竹率先说?。 其他人纷纷表示对她?没有?意见,她?是大家的好战友,能带他们来?京市演出就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最后舞美队的教员说?:“我得?说?句公道话,哪怕是因为?舞剧本身?的硬伤拿不?了奖,但是换一部舞剧,咱们就能拿奖了吗?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舞美这?一块,沈同志的努力和创意我都看在眼里,最后呈现?的舞台效果,几乎是她?带着我们舞美队走的。” “我们教员为?什么会被她?带着走?还不?是因为?她?的想法好!我就这?么说?,如果没有?她?,恐怕我们的舞剧会比现?在差好几个层次,那个小舞台,灯光,还有?你们身?上衣服……指责她?之前先看看身?上那么漂亮的裙子是谁想出来?的。” 大家更反思了起来?。他们好像一直在享受沈娇宁带来?的一切,因为?她?曾经获过奖,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还想顺便自己?也蹭个奖回来?。 不?过他们没有?时间反思太久,晚上的演出开始了。只?是把话说?开了之后,没有?人在演出时出现?怠惰情绪。 就算拿不?了奖,这?个舞台也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舞台了。 汪部长已经来?看过了,还有?其他领导和舞蹈界的前辈,也许他们就在台下看着自己?的表演呢? 演好了,总是不?亏的。 …… 第二天的演出总算顺利结束,他们回到招待所,季玉兰就忙里忙外地把各位教员和领导都安排到一起,再开个临时的会议。 等喊到沈娇宁的时候,她?突然说?:“杜思远是男主演,小作品别人上不?上不?确定,他肯定得?上,你去把他也喊过来?。” 沈娇宁有?点尴尬地抓抓头发,还是去喊人了。 之前是顾之晏替她?拒绝的,她?觉得?自己?还是要跟人家说?清楚,最好能一次打消他的念头,免 得?以后大家一起跳舞会不?自在。 她?去敲了杜思远的门。 杜思远看到居然是她?,有?点意外,很快地猜到她?要说?什么事,自己?摆手道:“早知道你跟顾团……嗐,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行吗?” “嗯,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不?上档次的人啊?你看看我的条件,以前都是女同志追求我的好不?好?”他有?点不?服气地说?。 比不?上顾团,可他也很优秀啊,才进部队就把老兵黎杨比下去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耽误你,所以才想跟你说?清楚。”沈娇宁说?,“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好同志。” “你知道就好,你拒绝我是你的损失,本来?还想给你吹圆号呢。”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跟她?说?过,他根本不?会吹,唯一擅长的就是背着圆号走。 杜思远有?了点窘意:“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说?着就准备关门。 “哎,等等啊,别关。正事儿都还没说?呢,是季老师让我来?喊你,一起去元主任房间开会。” “这?样啊。” 杜思远只?好从?房间走出来?,有?点别扭地跟她?一起去元主任那里。 他比沈娇宁高一些,正好一低头就看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再往下是修长白皙的脖子,可惜她?的军装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跳舞时能看到的锁骨被牢牢地包裹起来?。 杜思远心里哀嚎,为?什么她?这?么好看啊,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顾团,但凡换个人,他都还要再争取一下。 他没说?,其实?下午他转身?走了之后,并没有?真的走远,就在一个拐角处看着他们。 他看到那位面容冷肃的团长,是那样温柔细心地替她?拭泪,而她?也全然没有?反抗。 那一刻他就知道,再不?愿意,自己?也得?断了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 19:51:07~2021-03-13 23: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ro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w ,请牢记:, 105、京市11 沈娇宁心里正为?比赛的事情烦心, 这?会儿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没看出杜思远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这?种想法,平时练功好像都是自己?把他当学生那样教训, 更重?要的是, 在这?个年代, 她?还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人。 “沈同志, 我喜欢你, 而且我还没有?告诉过你, 我家条件非常好。你以后就在团里随便跳跳舞,不?用再为?了入党提干那么拼命, 等结了婚, 家里就有?保姆专门给你做饭……” 沈娇宁愣了半天, 终于?回过神,正准备拒绝,旁边又出来?一个更加高大挺拔的男人, 拉开杜思远, 握住沈娇宁的手:“同志, 注意分寸。” 杜思远看到突然出现?的顾团长, 懵了一下,没明白这?位部队的冷面阎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冷面团长对自己?的眼神果然就跟传说?中一样冷。 再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顾之晏看到沈娇宁拿着的手帕, 拿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给杜思远:“谢谢你的手帕,已经用过了,只?能麻烦你买条新的。”不?愿意她?用别的男人的东西,又告诉杜思远,他家条件再好, 也比不?过自己?。 杜思远看看团长,又看看沈娇宁,没收钱:“我们是战友,一条手帕而已。我先回去了,晚上还要演出,你早点回来?。”说?完就转身?走了。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得?太快,沈娇宁觉得?自己?哭得?脑子不?如平时快,等杜思远走了,才想到问顾之晏:“你怎么在这?啊?” “我来?负责国庆的安防,今天休息,就去看了你的演出。” 演出结束,他就在剧院门口等她?,结果看到她?眼睛红红的跑出来?,正想追上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就见有?个男兵鬼鬼祟祟跟在她?后面。 他想看看这?个男兵要做什么,便一路跟了过来?。然后就听到了他们说?舞剧的事,似乎是她?的舞剧不?能拿奖了,当然也顺便听到了那个男兵的表白,理智上明知她?会拒绝,但还是没忍住出来?打断了他们。 “哦。”要是放在之前,顾 之晏看了她?的舞剧,她?一定会高兴地问他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都不?想问了。 “很棒,真的,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些事情就是破坏了森林,没什么不?能说?的。”顾之晏道,“我觉得?你这?部舞剧,讲的依然是人性?。” “嗯?” 他的声音低沉而具有?安抚性?:“因为?人性?的贪婪,不?满足于?现?状;因为?人性?的冷漠,无视其他生灵的命运。你上一部舞剧想阻止伤害女性?的行为?,正好符合当下的宣传,这?一部想阻止破坏大自然的行为?,有?些人就不?能接受了。因为?我们的社会还要发展,为?了发展,可以先暂时地牺牲环境。” “嗯,是我不?该排这?部舞剧,只?是我看到现?在的青山绿水,想到这?些景色以后会消失,就想做点什么。”沈娇宁说?,“我不?该在文工团排这?样的舞剧,我……”应该等自己?成?立了芭蕾舞团再说?。 是的,刚刚从?大剧院出来?,她?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继续在文工团排舞剧了,她?想自己?组建一个专业的芭蕾舞团,给人发工资,这?么一来?,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排任何舞剧,即使得?不?了奖,她?也不?需要因此对谁愧疚。 顾之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以后这?些风景会消失,但按照目前大肆砍树的状态来?看,确实?极有?可能。 “没有?什么该不?该,别太在意结果,先把剩下几场演出完。” 他的左手更紧地握住了她?,抬起右手,小心地帮她?擦去眼泪,叹气:“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你?妆都哭花了,那个人还跟你告白?” 沈娇宁不?知道是因为?他粗粝的指腹,还是因为?他说?自己?妆都花了,脸颊红扑扑的:“嫌我不?好看,那你还冲出来?干什么?” “我要把安防事业做好啊,保护好我们女同志。”他难得?开了个玩笑,温柔地笑起来?,“心里还难受吗?再走一会儿还是现?在就回去?” 她?咬了咬唇:“其实?还不?想回去,是不?是有?点太任性 ?了?” “那就任性?一次,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他们就到了北方部队文工团。 顾之晏以为?她?是想来?找沈首长,结果就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截勉强够握住的铅笔和一张纸,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投进了专门用来?投举报信的信箱。 做完这?一切,她?呼出一口气,收好铅笔,浅笑道:“好了,我不?难受了,可以回去继续跳舞啦。” “好,走吧。” “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 “举报了谁?” “沈依依,她?当时是走后门进的,不?符合规定,我把她?给举报了。” 顾之晏看到她?往举报信箱投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举报沈依依,就是举报沈首长:“沈叔叔也会受影响。” “我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沈娇宁说?,“沈依依上次已经受到部队的警告处分和留党察看一年的党内处分,这?次不?确定会不?会直接开除出部队,但开除党籍是一定的。” “我不?知道她?对你做过什么,但你既然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走吧,送你回大剧院。” 这?个年代没有?多少人在路上牵着手走,但他们俩都穿着军装,一路上都没有?松开手,郎才女貌,路人见了只?以为?他们刚刚建立了革命友谊。 沈娇宁低低地告诉他:“沈聪,因为?她?才有?了沈聪。”原主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能感受到自己?每次面对沈鸿煊时,那种自内心深处散发的情绪。 她?没说?前因后果,但顾之晏自己?猜了个七七八八,轻叹一声,看她?的目光更为?怜惜。 她?说?过,自从?弟弟沈聪出生后,她?就觉得?自己?成?了那个家的外人,从?此再也没有?拍过照片,以至于?只?有?一张小时候的黑白照片。 “顾团长,上次我说?,有?些仇恨我还不?能完全放下。到刚刚我把那封信投进信箱之后,不?论沈依依会不?会真的因此受到处分,也不?论受到的处分是轻是重?,我都放下了。” 她?一只?手被顾之晏牵着,另一只?手按在胸口。如果书?里的人物有?灵魂,她?希望原主,这 ?个可怜的小姑娘,能在那一刻真正安息。 …… 他们快走到大剧院,顾之晏终于?放开她?:“想好怎么面对他们了吗?” “差不?多,那我走了。” “嗯。” 他看着她?走出了一段距离,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还有?什么事?”沈娇宁奇怪地看着他。 顾之晏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看着她?漂亮的小脸又实?在不?放心,闷闷地憋出几个字:“离那个家境很好的男同志远一点!” 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无师自通,还编排了人家几句:“哪有?人那么大胆,在大街上就说?要结婚的。” 沈娇宁看到他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指了指自己?被他牵过的手说?:“人家再大胆,也比不?上你。”他可是在大街上就牵自己?了。 顾之晏被她?一说?,就又害羞了,面色一派严肃,只?是两个逐渐绯红的耳尖出卖了他,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沈娇宁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舍,但这?会儿她?真得?进去了。纵容自己?逃避了那么久,她?该进去面对了。 等她?再进西舞台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这?部舞剧不?太可能获奖的事,完全没了早上的劲儿,非常安静。 季玉兰给她?留了饭,把她?带到旁边一个角落,让她?先吃完再去换衣服,顺便告诉她?:“最佳女舞者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要不?还是考虑参加小作品?” “嗯,参加。季老师,我已经想好了,虽然是八分钟内的小作品,我也可以让大家都上台,舞剧立意也会整体修改……我只?是提议,最终怎么安排还是看团里的意见,我不?敢保证会拿奖。” 小作品类也有?最佳舞蹈作品奖,跟最佳舞剧奖的分量是一样的。只?是他们一开始就想着团里人多,没想过小作品,一直就是冲着大型舞剧去的。 毕竟一般而言,小作品时间短,用的演员也就少。 “好,等晚上这?场演出完,我们开个小会。先吃吧,一会儿还要跳舞呢。” 然而最不?乐观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沈娇宁已经想到解决方案,可团里还是有?人闹起了情绪。 沈娇宁 重?新换上演出服出来?,就听到元静竹在跟黄盼香吵架,队长曹丽在旁边劝。 “怎么回事?”她?一边往头上系绿丝带,一边匆匆问道。 元静竹气愤道:“她?因为?主任告诉大家,这?次拿奖可能性?不?大就闹脾气呢。”她?同时也气自己?亲爹,干嘛还没演出完就把事情说?了。 “我哪有?闹脾气,我说?了不?上台吗?明明是你一直对我有?偏见,莫名?其妙就开始针对我。”黄盼香说?。 “你这?还不?叫闹脾气?这?懒洋洋的样子,像是马上要演出的人吗?” “演出又没开始,我躺一会儿怎么了?怎么就懒洋洋了?”黄盼香一指沈娇宁,振振有?词,“她?还跑出去大半天才回来?呢,你怎么不?说?她??舞剧拿不?了奖是不?是她?的问题,怎么就没见到你们说?她?呢?你们不?就是都偏袒她?吗?” 元静竹那么能说?的人,都被黄盼香问得?哑然了。她?真没想到,黄盼香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当时她?们刚进部队,最崇拜沈娇宁的就是她?。 然而黄盼香还在说?:“她?拉练背个人就是英雄模范了,那她?怎么不?早点背,非得?过了大半路程才背上人呢?还不?是做做样子,冲着英雄模范去的!还有?你,”她?又对曹丽说?,“你提了个干就对她?感恩戴德了,以为?是她?让你的?她?根本都还没入党,本来?就没资格提干,哪来?让不?让啊?” 这?下连曹丽都被气笑了。 她?感激沈娇宁,明明就是因为?她?没有?把自己?的事举报给领导,还在洪高朗面前替他们打掩护。只?是这?些事情不?可能拿出来?说?,没想到黄盼香竟然这?样误会。 这?时温慧月站出来?说?:“咱们都是兵,拉练我让人背了小半程都已经羞愧交加,怎么可能让人背大半程?明明还有?力气走,却想偷懒的人,才是丢我们文艺兵的脸!” 她?说?的就是黄盼香,当时她?掉队之后,还不?是一个人走了那么久,直到洪高朗过去背她?? 这?边人越来?越多,本来?在讨论参加小作品比赛的教员和领导们都听 到动静走过来?。 “演出都快开始了,你们在闹些什么?”季玉兰暴躁地看着黄盼香,“你就说?你还上不?上台?我满足你。” 黄盼香在她?面前就没了刚才的气势,声如蚊蚋:“没说?不?上。” “好,那就是要上,你自己?说?的。既然要上台,就好好演出,别让我发现?你演出有?什么毛病。”季玉兰又面向全体文艺兵道,“我的手段你们都是见过的,喻可心就是前车之鉴。谁要是自己?不?想上台,尽管告诉我,我立马把你们的部分删了,别以为?团里少了谁不?行!” 季玉兰说?得?掷地有?声,终于?没人敢闹情绪了,认真做起上台前的热身?。 “在比赛结束前,就把事情告诉你们,是领导对你们的信任。记住,你们是文艺兵,是军人,任何时候都要拿出军人的样子来?!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就是逃兵,就是叛徒!” 团里一向对大家鼓励为?主,季玉兰很少这?么生气,大家都害怕了,暗暗反省起自己?刚才的态度。 季玉兰见状,火气轻了一些,最后对黄盼香:“最没资格闹脾气的就是你,要不?是沈娇宁给你弄来?淡盐水,你第一场能不?能上台都两说?。你以为?现?在的盐这?么好弄吗?剧院里哪有?盐,人家花了钱请工作人员出去买回来?的!” 她?知道演员脱水要喝点淡盐水,但是剧院不?可能有?,就只?倒了温水给黄盼香喝,没想到沈娇宁居然弄来?了淡盐水。 昨晚回去后她?问了沈娇宁,才知道她?是花钱请工作人员去外面饭店弄了点盐。 这?是个大多数人家连做菜都要省着放盐的年代,她?自掏腰包给战友弄来?了淡盐水,现?在却因为?舞剧得?奖无望,就这?样被人指着鼻子一顿指责,季玉兰替她?不?值。 黄盼香根本没想到那杯淡盐水居然还是花了钱的,看着沈娇宁,脸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回去把钱还你。” “不?用了,没什么,也没多少钱。”沈娇宁淡淡道,“这?次不?能得?奖,我确实?对不?起大家,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我都接受。不?过好歹是京市大剧院的舞 台,我们从?南方过来?一次不?容易,先把接下来?几场舞跳好,等回去之后怎么说?我都可以。” “我没意见,能上京市大剧院演出,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更何况连汪部长都看了我们的演出,这?一次就算值了!”元静竹率先说?。 其他人纷纷表示对她?没有?意见,她?是大家的好战友,能带他们来?京市演出就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最后舞美队的教员说?:“我得?说?句公道话,哪怕是因为?舞剧本身?的硬伤拿不?了奖,但是换一部舞剧,咱们就能拿奖了吗?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舞美这?一块,沈同志的努力和创意我都看在眼里,最后呈现?的舞台效果,几乎是她?带着我们舞美队走的。” “我们教员为?什么会被她?带着走?还不?是因为?她?的想法好!我就这?么说?,如果没有?她?,恐怕我们的舞剧会比现?在差好几个层次,那个小舞台,灯光,还有?你们身?上衣服……指责她?之前先看看身?上那么漂亮的裙子是谁想出来?的。” 大家更反思了起来?。他们好像一直在享受沈娇宁带来?的一切,因为?她?曾经获过奖,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还想顺便自己?也蹭个奖回来?。 不?过他们没有?时间反思太久,晚上的演出开始了。只?是把话说?开了之后,没有?人在演出时出现?怠惰情绪。 就算拿不?了奖,这?个舞台也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舞台了。 汪部长已经来?看过了,还有?其他领导和舞蹈界的前辈,也许他们就在台下看着自己?的表演呢? 演好了,总是不?亏的。 …… 第二天的演出总算顺利结束,他们回到招待所,季玉兰就忙里忙外地把各位教员和领导都安排到一起,再开个临时的会议。 等喊到沈娇宁的时候,她?突然说?:“杜思远是男主演,小作品别人上不?上不?确定,他肯定得?上,你去把他也喊过来?。” 沈娇宁有?点尴尬地抓抓头发,还是去喊人了。 之前是顾之晏替她?拒绝的,她?觉得?自己?还是要跟人家说?清楚,最好能一次打消他的念头,免 得?以后大家一起跳舞会不?自在。 她?去敲了杜思远的门。 杜思远看到居然是她?,有?点意外,很快地猜到她?要说?什么事,自己?摆手道:“早知道你跟顾团……嗐,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行吗?” “嗯,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不?上档次的人啊?你看看我的条件,以前都是女同志追求我的好不?好?”他有?点不?服气地说?。 比不?上顾团,可他也很优秀啊,才进部队就把老兵黎杨比下去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耽误你,所以才想跟你说?清楚。”沈娇宁说?,“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好同志。” “你知道就好,你拒绝我是你的损失,本来?还想给你吹圆号呢。”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跟她?说?过,他根本不?会吹,唯一擅长的就是背着圆号走。 杜思远有?了点窘意:“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说?着就准备关门。 “哎,等等啊,别关。正事儿都还没说?呢,是季老师让我来?喊你,一起去元主任房间开会。” “这?样啊。” 杜思远只?好从?房间走出来?,有?点别扭地跟她?一起去元主任那里。 他比沈娇宁高一些,正好一低头就看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再往下是修长白皙的脖子,可惜她?的军装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跳舞时能看到的锁骨被牢牢地包裹起来?。 杜思远心里哀嚎,为?什么她?这?么好看啊,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顾团,但凡换个人,他都还要再争取一下。 他没说?,其实?下午他转身?走了之后,并没有?真的走远,就在一个拐角处看着他们。 他看到那位面容冷肃的团长,是那样温柔细心地替她?拭泪,而她?也全然没有?反抗。 那一刻他就知道,再不?愿意,自己?也得?断了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 19:51:07~2021-03-13 23: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ro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w ,请牢记:, 106、《守护》1 沈娇宁注意到他的目光, 有些无奈地停下:“同志,眼神,收收?虽然露在外面就是让人看的, 但是你的眼神, 嗯?再这样看, 我可要说狠话了?” 她顾忌着男青年的自尊心, 没说得太直白。 “知道了知道了, 我下次注意。”杜思远捂上两只眼睛, 透过指缝看路,抬头挺胸,走在了她前面,嘴里说着,“我有时候觉得你比季老师还像老师。” 沈娇宁看着他搞怪的样子,摇摇头。这位杜同志可能真是家境不错, 跟她前世带的一些学生有点像,比现在的很多人心态更年轻、更乐观。 季玉兰在走廊上碰到他们,她心里?很焦虑,一看杜思远的样子, 便说:“看到你们俩这心态我就放心了, 行了, 跟我进去。” 各个队的教员都已经到场,一起讨论小作品的事。 季玉兰有意不再让沈娇宁承担那么多责任, 主动站出来,第一个说:“我认为就按照汪部长的意见,把几?段高台上开始的托举拎出来,合成一个小作品。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其他人加上。” 因为那几段托举是极有创意、也极其出彩的,要参加小作品比赛, 拿这几?段再合适不过。 舞美教员立刻问她:“那小舞台怎么办?小作品比赛可不是一个舞台就让我们用,前后都有其他队伍上台,那个台怎么搬得上去。” 季玉兰是想把责任自己揽下来,但这部分她还没来不及问沈娇宁,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既然只有几?段托举,台就不用那么大了,够一个人在上面跳就行。用轻一点的材料,搬起来不费劲。”沈娇宁拿出纸笔,画给他们看,“做这样一个简单的圆台,放在正中靠右的位置,小作品的话,主演要突显出来,其他人可以作为群舞,在旁边跳。” 她把男兵女兵的位置都安排好了。 季玉兰心里?叹气,最后还是要她出来说,但愿这次的小作品能成功。 许英问:“那这小作品的立意,你准备改成什么?” “我的想法是,把第三段托举去掉,只留原来的一二四,三段托举。最开始人类认识森林,然后森林为人类遮风挡雨,最后 人类保护森林,实现人与自然的互助平衡。”八分钟的小作品,她把其他内容全删了,只留下最核心的三段。 “可以,这么一来完全就是单纯说保护森林的小作品了,名字还叫《森灵》吗?” “不,那是舞剧的名字,这个小作品,我想把它命名为,《守护》。”是人与自然的双向?守护。 杜思远听她说完,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些?”他是真的惊讶,今天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就没休息过,他都只想躺下睡觉,结果沈娇宁还把小作品怎么安排、如何立意、新名字叫什么都想好了。 “哦,我是下午走出剧院的时候顺便想的。” “怎么可能,你明明是和……咳咳,”他知道她和顾团长的事情不能说,硬生生?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那时候心情那么差,怎么还会有心情想这些啊?” “对啊,心情差就说明情绪波动大,有情绪就有灵感,很奇怪吗?” 杜思远默默闭上了嘴。 他发现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别看她哭得惨兮兮,但人家脑子里?没准是一茬一茬的好创意。 许英赞赏地看了沈娇宁一眼,问大家:“你们的意见呢?”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舞美队没有意见。” 见?大家纷纷表示同意,许英就说:“既然大家都赞成,那就按这个思路去做了,我们是一起做的决定,对于结果,要做好一起承担的准备。” …… 会议结束,大家终于可以回去休息。 沈娇宁今天累了一天,经历了那么多事,心情跌宕起伏,躺下时已经连动也想再动一下。 不过她还是拿出了那个大红络子,握在手里?。 她为了正式比赛,笛子上又换成了道具组制作的彩络子,这一个就换了下来。此刻握在手里?,都是令人安心的感觉。 她握着大红络子陷入梦乡,默默祈祷着,小作品可以顺利拿奖。 …… 舞剧演出在十月四号结束,小作品比赛定在十月七号。 时间紧急,舞蹈队的人还在歌舞剧院演出,舞美队已经开始制作小作品的圆台。幸而这个圆台比舞剧里的简单不少,做起来很容易,时间上来得及。 第三 天的演出,因为都知道自己获奖无望,这回再也没有人偷偷挑开大幕去看到底来了多少观众,他们只想认真?把最后两场跳完,至于观众、评委和分数,都已经不重要了。 然后等下午演出开始,大幕拉开,大家就被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惊呆了。 若非这个舞已经练得足够熟悉,他们恐怕还要忍不住怔个半秒一秒的,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观众! 一时间,哪怕他们明知已经不可能得奖,依然忍不住热血沸腾,更加激情地跳舞。 观众永远是最能激励舞者的。 没有了追求奖项的负担,他们终于可以全然放松地享受这个舞台,享受优美的舞蹈本身。 他们纵情起舞,用最美的肢体语言向?观众诉说这个故事,讲述关于森林和人类千百年来不可斩断的纠葛与关联。 这一回他们没有了杂念,舞蹈更为纯粹,令人更加共情,甚至让人觉得,那一草一木,也许真的和人类一样,也有感情,也会疼痛。 这一天,他们结束了两场观众席爆满的演出,心里?的成就感前所未有,学舞蹈这么多年,就没有哪一次演出像今天这么痛快! 这下他们发自内心地感激起沈娇宁来,如果不是她带着大家排舞剧,他们哪有机会这样享受舞台呢? 曹丽动情地拉住沈娇宁,对她说:“经历过今天的演出,我才明白,原来奖项不是最重要的,对舞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观众!” 沈娇宁很高兴她能自己领悟出这个道理。后世有关于质朴戏剧的研究,事实上演出并没有那么复杂,条件最差的时候,只要有演员,有观众,再加一个简陋的草台就能演出。 后来“草台班子”成为不专业的代名词,可是在那些贫乏年代,正是这样简陋到可笑的演出,满足了人们对观看的需求。 为期整整三天的演出终于结束,这边大家还在为感受到舞台的真?谛而激动,隔壁两出舞剧的演员们也刚刚结束演出,还过来跟他们告别。 前几?天他们各自忙着演出,都没有互相打招呼,按理隔壁的不少舞蹈演员都是前辈,现在该他们主动过去见面的,没想到人家先过来了。 这里?面有六七位演员,是当年芭蕾学校被 砸之前就已经出名的,大家一看就认识,一时间纷纷围上去,跟他们一一握手,心里?想,输给?这样的前辈们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那几位前辈很亲切地跟大家握手打招呼,等一轮握手结束,他们才走到沈娇宁面前,依次拥抱她,每个人对她说了一句感谢,领头的正是沈娇宁原本想去拜访认识的宋思媛先生?,上一世,她自创的芭蕾舞动作失传,成为国内芭蕾舞界的遗憾。 被这样的几?位舞蹈界大前辈拥抱,饶是沈娇宁意外又高兴,她还不知道这几?位前辈是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 文工团其他人也不解,他们猜测可能是沈娇宁之前的舞剧特别好,引得几?位前辈对她青眼有加。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说感谢,谢她什么呢? 宋思媛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问,笑道:“你该不会还不知道,汪部长告诉我们,这次我们能提前回京,多亏了你。” 她今年已经快三十岁,风韵依旧,但身体的伤病已经十分严重,很清楚自己的舞台演出生涯已到尽头。这次演出过后她打算退下来专心研究舞蹈,不再亲自上台。 她尤其感谢沈娇宁,如果不是她的功劳,自己也许连这最后一次上台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有一批舞者也在安排他们回来,总之,多亏了你,敢站出来帮我们说话。” 沈娇宁之前听汪部长说,学习班能提前,是因为有顶尖舞者回来,但学习班的教员是北方文工团的教员,并不是这些舞者亲自教授,她没想到回来的竟然是宋先生?他们。 她一时间又激动,又庆幸,幸好她在文艺大会上把自己的稿子全说完了! “宋先生?,你们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这一次,哪怕没有自己,那些芭蕾动作也不会再失传了! “这声先生?我可当不起,我没有教过你,只比你虚长几岁,叫我思媛姐就好。” “思媛姐!”沈娇宁开心地喊了一声。 文工团其他人一开始听到宋思媛说,因为沈娇宁他们才能从乡下回来,还觉得吃惊。一直以来,他们只以为沈娇宁专业很厉害,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再看到她们俩交谈自如,已经因为太过吃惊,反而淡定 下来了,就看着她们两人,一位是十年前最著名的芭蕾舞者,一位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芭蕾新人,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像早已熟识的知己一般,惺惺相惜。 文工团众人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们恐怕一直以来对沈娇宁的认识都太表面了,还没有彻底认识到她的厉害之处。 宋思媛最后给她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嘱咐她如果有机会,可以过去找自己,一起探讨舞蹈。 等宋先生?等人走后,文工团的人才慢慢回过神,看沈娇宁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黄盼香心里?暗暗后悔,宋先生?这样的人物都在感谢沈娇宁,可是自己却指责了她…… 但没人注意到黄盼香后悔的目光,大家正敬佩地仰望着沈娇宁,几?位沈娇宁母亲的老朋友,更是目露自豪,与有荣焉。 在跳好舞蹈的同时,她还能想到被送去乡下的其他舞者,这份纯善,正是艺术家需要的赤子之心。 …… 这次的比赛结果并不会立刻出来,要等所有类别的奖项全部评比结束,再统一出结果。 文工团还要留下来继续参加小作品比赛,演出结束后也没能放松,第二天就开始排练小作品。 开始排练前,季玉兰先问了大家:“有没有人不想参加小作品比赛的?开始排练前给?你们一次自己做决定的机会,反正小作品本来就用不了太多人,不想参加的今天就可以回部队了。” 当?然没有人退出。 现在他们刚刚感受到享受舞台的快乐,才发现沈娇宁是连宋先生?都主动结交的人物,更何况小作品比赛跟舞剧不一样,所有大人物都一起坐在台下观看,不管拿不拿奖,都没人想在这个时候退出。 季玉兰满意地点头:“好,那就拿出最好的状态,一直冲到十月七号结束!” 小作品建立在原本舞剧的基础上,大部分动作都没变,群舞部分只是改了走位,他们一口气不歇地练了两天,到十月七号那天,正好排练完毕。 有一个好消息是,他们的舞剧被安排在西舞台,没能去正中的舞台,但小作品比赛在正舞台举办,他们终于有机会去这个全国最大的舞台演出。 繁花杯到今年是第二届,可是第一届只评 比了大型戏剧类的奖项,没有评小作品,小作品类的评比,其实今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届。 这次参加舞蹈类比赛的小作品,一共有二十余个,包括芭蕾、古典舞、民族民间舞等各个舞种,每个作品不超过八分钟,整个比赛时长约三个半小时。 比赛的出场顺序由抽签决定,文工团这边是由元主任去抽的签,抽到了十二号,是正中间最好的出场位置。 到了比赛那天,其他参赛者大多是一名舞者或者两三名舞者,结果南方部队文工团,不但呼啦啦走进去一大群人,后面还有人扛着圆形小台,把其他团队的人都看懵了。 这里?面还有熟人,翟小凡他们宣传队做不出大型舞剧,就来参加了小作品比赛,看到他们这个阵仗,她忍不住跑到沈娇宁身边,小声对她说:“你们是不是跑错地方啦,这里?是小作品比赛,不能超过八分钟的!” 沈娇宁笑道:“放心,没走错,谁说八分钟就不能有很多舞者上台了?那些歌舞节目大多不超过八分钟,还不都是大群舞?” 翟小凡一下子被问住了,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但谁会到这里?来表演大群舞啊?没点中心思想的舞蹈作品,怎么可能得奖? 不过沈娇宁是她偶像,虽然她心里?觉得这样不太可能获奖,还是顾忌着她的面子,没有把话直说出来。 翟小凡没说,其他团队的人可就没那么给?面子了。 他们之前看到那么多人要一起跳舞,心里?就在嘲笑,再看到舞美队还自己扛着薄木板台子进来,实在忍不住了。 一个打扮妖艳的女舞者开口嘲讽道:“这是来跳大群舞还是来表演杂技呢?真?以为靠人多就能拿奖啊?我告诉你们,这个小作品,难点就是要在八分钟内靠舞蹈表现出深刻的寓意,你们那种普通歌舞还是趁早回去,害我们这怪挤的。” 部队文工团的人以前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追捧,连之前的汪部长、宋先生?等人都对他们很客气,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嘲讽? 他们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火气上来了,拳头都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 23:49:29~2021-03-14 19:3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乖 60瓶;北北 40瓶;孔拉德.维尔卿 5瓶;大肠橘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7、《守护》2 其实部?队文工团的人, 本来已经因为?舞剧拿奖无望,对比赛结果都看淡了。 元主任只告诉他们,汪部?长说他们不太可能得奖, 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并不知道主要原因是汪部?长觉得舞剧立意比不上另外两出, 只以为?是整个舞剧都比不上宋先生那边的舞剧。 他们没有参加过学习班, 比赛开始后又一直在台上, 隔壁两部?舞剧究竟怎么样?都是听人说的。那边有几位前辈参加, 即便有人说平分秋色, 也都是个人主观看法,汪部?长觉得那边更好,他们也接受了。 今天过来参加小作品比赛,一是部?队讲究集体团结,二是真的想享受舞台,万一小作品这边也有前辈参加, 他们已经提前做好了不拿奖的准备。 可是,他们能接受被舞蹈界前辈比下?去,却受不了一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女人笑话。考进部?队文工团的人,大多从小就是佼佼者?, 骨子里都是骄傲的。 不说他们这边有沈娇宁, 哪怕就是平时的水平, 也不是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嘲讽的! “谢谢同志提醒,我们的作品寓意不劳您费心?。”沈娇宁说。 她一说话, 那个女舞者?就把矛头对准了她:“你不可能是负责人,在这出头是想让谁关注你?你这种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我最懂了,基本功都糟心?得没眼看。” 她这话一出来,部?队文工团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 这是哪里来的乡野之?人?都是跳舞的,她居然都不知道沈娇宁,不知道也就算了,还?说得这么嚣张? 沈娇宁直接问她:“不知道您是几号作品,要是时间上不冲突,我们过去领教一下?您的大作。” “六号。” “好,我们是十?二号,你也可以过来看看,我们的杂耍大群舞。” 沈娇宁说完,不再理会她,开始做准备工作。 那个女舞者?见她这样?,转头跟旁边一个男舞者?抱怨:“承泽,国内舞蹈界水平真的太差了,这种人一看就不怎么会跳舞,还?这么傲气,真是,你还?非要回国。” “娅童,就是因为?国内水平差,才能突显出我们的厉害。在苏联根 本轮不到我们跳首席,但国内就不一样?。我听说这里的芭蕾舞团这几年也在排新?舞剧,这次比赛我们拿了奖,就想办法进芭蕾舞团。” 奚娅童翻了个白眼:“我真是不想跳国内这种芭蕾,太土了!” 那男舞者?说:“你快把妆卸了,一会儿就轮到我们,赶紧上好舞台妆。” “知道了。”她往脸上捣鼓着,又对部?队文工团那边说,“等下?你们可睁大眼睛看好了,什?么才叫有深刻寓意的舞蹈小作品!” 没人给?她回应,刚刚听完他们的对话,大家已经知道,这两个人是苏联回来的芭蕾舞者?,好像是在苏联混不下?去了,才回国的,还?看不起国内的芭蕾。 他们心?想,牛气什?么呢,他们季老师还?是苏联专家的学生呢! 元静竹用眼神问沈娇宁,能不能比得过那两个人,要真被他们比下?去,那部?队这边可要丢人了。 沈娇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相信自己?。 …… 因为?后台的这个小插曲,等到比赛正式开始时,不止部?队文工团的人,还?有不少其他人也很好奇这双方究竟谁更厉害。 他们有些人认出了沈娇宁,可他们也觉得,就小作品而言,人多确实不是优势,反而是劣势,这种情况下?,心?里也觉得那一对双人舞者?更有胜算。 等轮到六号作品时,时间不冲突的舞者?都出去看了,部?队文工团的人自然也去了。 那个叫娅童的妖艳女舞者?,这会儿已经换成了很淡的妆容,几乎没有,只是为?了舞台效果上了一点妆,演的是个山里劳作的姑娘。 他们看到那位男舞者?,原本是演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似乎看上了山里姑娘,一番乔装打扮,装扮成农民?,俘获了少女的芳心?。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讲述了淳朴少女不在乎权势,歌颂超脱于物?质的爱情。 出来看热闹的那些演员看完这个作品,怜悯地?朝沈娇宁看了一眼,觉得她这次绝对比不过这两位舞者?了。 繁花杯的首届得主,本来参加了大型舞剧类比赛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来参加小作品比赛,现?在还?要被两个名不见经传的舞者?压 一头,这着实太丢人了些。 部?队文工团的人心?里也有些惴惴,元静竹小声道:“宁宁,我不是觉得咱们的作品不好,主要是,他们这个好像确实不错……而且他们有些动作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们这个舞蹈是从浪漫主义芭蕾舞剧《吉赛尔》改编的。”沈娇宁淡淡道。 “啊?国外舞剧改编的?” “对,是《吉赛尔》第一幕,阿尔伯特伯爵乔装打扮成农民?,去村子里游玩,吉赛尔爱上了他的情节。他们改编过了,把前后都去掉,只从这一段引申来歌颂爱情。” 沈娇宁说着忍不住叹气,因为?现?在国内的环境还?不够开放,她身边这些从小练芭蕾的人,连《吉赛尔》也不知道。 很快元静竹就问她了:“这舞剧国内没有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以前在绵安的时候,我们教员是法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她只能找了个借口。 “原来是这样?。可是那些评委不知道他们是从人家舞剧改编的啊,会不会以为?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然后觉得他们比我们好啊?”元静竹特别担心?。 “那两个舞者?肯定说这是他们自己?编的舞,他们疯了才会说是从国外改编的。”沈娇宁道,“那又怎么样?,自信点,那个女舞者?基本功都没你稳,怕什?么?” “诶,真的吗?”元静竹只顾着看情节了,都没注意那个女舞者?的基本功。 “当然是真的。” 元静竹终于又有了信心?,去跟其他人说,那个女舞者?跳得没有大家好,谁都不能认怂。 部?队的人一直在给?自己?加油打气,但其他团队的人,都觉得他们太盲目自信了。 尤其是看完六号节目后,他们都觉得难怪那个女舞者?敢这么嚣张地?说小作品主要看寓意,歌颂超脱物?质的爱情,这个寓意实在是太好了啊! 他们都觉得这次沈娇宁恐怕要遭遇滑铁卢了,有的人想看她笑话,把她从去年的荣誉上拉下?来,也有的人和翟小凡一样?,很担心?她。 翟小凡甚至已经在想,如果沈娇宁这次没拿奖,她就回去想办法攒钱,买礼物?给?她寄过去, 再写厚厚的信安慰她。 就这样?,终于轮到了十?二号。 部?队文工团去准备上场时,其他人又跑到观众席周围看。奚娅童和白承泽当然也来了,是来看手下?败将怎样?拙劣表演的。 报幕员报幕后,大幕先拉下?了一会儿,很快又拉开,台上便多了一个圆形小台,和站在上面的沈娇宁。 这次小作品比赛,所有评委都在,还?有各位领导人。 大领导也来了,他看了一个多小时,正准备提前离场,就看到了台上沈娇宁。 他十?分意外地?问汪英毅:“她怎么不去比大型舞剧,到这里来了?” “那边也去了,您知道,这回有《草原儿女》和《沂蒙颂》,我就让她来这边试试。” 大领导点点头,也不急着走了,干脆把这个作品看完,总之?也就八分钟。 这个小作品,沈娇宁把所有枝枝叶叶的内容全去了,只留下?最精华的部?分,于是台下?的观众就看到他们,一开场,直接从高台上来了个绝美的托举。 大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异口同声地?喊了句:“好!”一开场就那么刺激! 舞蹈很明显的分为?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层层递进,男女主演几乎没怎么移动位置,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托举,每一个动作结束,观众都忍不住想,这应该是最好的一个动作了,应该没办法更好了? 结果他们就是还?有更好、更让人意外的动作。 看了这场表演的观众,他们只有一个感受,沈娇宁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她永远可以戳到观众最期望的点,满足他们的心?理。 她就像一个洋葱,一层一层地?往下?剥,仿佛永无止境,让人猜不出她的功力到底有多深。 但她又不是炫技,大家从这些动作里看懂了她要表达的故事,森林曾经这样?保护过人类,让他们越来越壮大,而现?在人类,又反过来保护森林,保护大自然母亲了! 主演身后的男女群舞,又使得这个舞台不空旷,整体异常和谐。 大领导看完,点着头拍了三次手掌,道:“不错,森林确实是我们要守护的珍贵资源。这个小同志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汪英毅连声应 是。 大领导说完就准备走了,他旁边几个秘书?也跟着一起走。 到观众席出口处,发现?有不少比赛选手也来看了这个舞,对秘书?说:“这些选手是知道她的舞厉害,特意跑出来看吗?” 秘书?道:“想来是的。” 几个人就走出来大剧院。 只留下?那些本来想看沈娇宁惨遭滑铁卢,最后被她炫了一脸,还?没回过神的舞者?们。 他们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大领导。 这是什?么情况,看完沈娇宁的舞就走了?他们心?里忍不住猜想了很多,难道大领导就是专门赶过来看她跳舞的? 这么一想,他们就觉得自己?不太好了。 他们刚刚怎么会觉得,沈娇宁比不过另外两个人呢? 从舞台到动作,《守护》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精心?构思的,多一分则赘余,少一分则不足,她的每一个点,就这样?不偏不倚地?砸在观众心?头,成了一部?几乎称得上完美的芭蕾小作品。 相比之?下?,那个六号作品就太粗糙了些。 大家终于认识到,人数多又怎么样?,自己?搬了个小台又如何,只要安排得恰当,就能把劣势转化成优势! 他们一时间觉得自己?对舞蹈的思路都开阔了不少。 只要奚娅童和白承泽脸色格外难看:“他们怎么会这么厉害?国内的芭蕾怎么还?有这样?的了,不是说只有《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吗?” 翟小凡正为?沈娇宁高兴,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心?告诉他们:“那可不是,看来你们没去看前几天的舞剧啊?咱们国家去年就有了新?舞剧,喏,就是那个被你嘲讽过的女舞者?编的,今年新?舞剧就更多了,《草原儿女》《沂蒙颂》《森灵》……你们要是早几天都能看到!” 奚娅童和白承泽面色如土,他们要参加比赛,前几天自然都在排练,不可能有那个时间出去看舞剧。 这会儿沈娇宁刚刚下?台,见状说了句:“《草原儿女》和《沂蒙颂》都是芭蕾舞团排的,那边现?在招人要求很严格,功底不行的人肯定不会收。你们既然看不上国内芭蕾,不如考虑重新?出国。” 奚娅童气冲冲地?走出后台。 怎么可能还?重新?出国,这个时候,回国都是冒着风险的,说要出国,那简直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想去乡下?松松骨头。 元静竹看到她被气走了,揽着沈娇宁肩膀说:“我们还?真比他们好呀?嘿,让她之?前那么嚣张!” “早就说了,让你有自信一点。” 翟小凡走过来,吹嘘道:“宁姐,你们的舞真的太好了,我明年一定去考部?队,我要跟你们一起跳舞!” 她说:“你简直不知道,我今天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小圆台,你真的太厉害了,怎么想到能直接从台上开始托举呢?” 元静竹经历过黄盼香的转变之?后,对这样?一开始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人多了几分警惕:“小妹妹,那就等你考上部?队再说。”这些人,崇拜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叛变起来比谁都快。 “我一定会考上的!”翟小凡说,“对了,大领导也夸你们了,他看完你们的节目就走了,还?问我们是不是知道你特别厉害,特意过去看你的。其实当然不是啦,好多人是想去看你笑话的,结果你跳得那!么!好!” 沈娇宁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头:“遇到问题就写信问我。”乡镇宣传队的舞蹈老师水平有限,很多地?方都教不了她。 “知道了,谢谢宁姐!” …… 比赛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他们至少把刚刚瞧不起人的那对舞者?比了下?去,算是出了口恶气。 结束了舞剧类和小作品类的全部?比赛,大家终于可以回去了。 尤其是对沈娇宁和杜思远来说,这次他们出来的时间都快有两个月,实在太久了,十?分想念那个满眼军绿色的部?队。 回去前,元大山给?全体文艺兵针对这次比赛,进行了一次思想教育,复盘了整个过程中,值得保持的优点和暴露出来的问题:“……我们不是普通的演员,而是文艺兵。既然是兵,无论什?么时候,要把集体放在个人之?前,拧成一股绳……” “有些同志在奇怪,舞剧拿不到奖,我为?什?么要那么早就告诉你们,因为?我是把你们当成一名成熟的战士来看待的。” “你们这里,最晚入伍的也已经有一年了,经 历过新?兵连和拉练,现?在又经历了这样?的团体比赛,如果你们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集体和军人的意义,或许现?在就应该开始考虑,三年义务兵结束之?后,是否要退出部?队……” 这天,元主任的讲话长达一个多小时,大家仿佛回到了还?在新?兵连的时候,站了一个多小时的军姿。 但没有一个人说累,因为?这番讲话,引起了大家的思考,他们未来要一直留在部?队吗?如果退伍,他们又要去干什?么呢? 他们想,自己?肯定是要一辈子留在部?队的,在部?队生儿育女,等到上了年纪无法演出,就转去文职或者?当教员。部?队是最严苛的地?方,可也是现?在最令人安心?的地?方。 元主任的讲话结束后,大家在回去的火车上,还?在互相表明自己?要努力一直留在部?队的决心?。 沈娇宁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一本日历。 现?在日历已经翻到了1974年,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再过短短几年,国内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正说着“一定要留部?队”的人,有不少都改行去做生意。 元静竹靠在沈娇宁身边说:“别人我不敢保证,反正宁宁肯定是会一直跳舞的。”说到这里,她忽然问,“哎,宁宁,那你以后生不生孩子呀?” 这下?好些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连教员们都看着她。 生育对女舞者?的影响,大家都很清楚,也都想知道,像她这样?卓尔不凡的舞者?会如何选择。 季玉兰跟元静竹知道她跟顾之?晏的关系,对她的回答不仅仅是好奇,甚至都想作为?参考,自己?以后对比适用。 结果沈娇宁很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突然问我,我根本没想到过还?有这个问题。” “不会。”立刻有人说,“我们可不信,这怎么可能没想过呢?你要是说不生,我们也都理解你。”毕竟是那么厉害的舞者?,要她放下?舞蹈去生孩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不不不,我是真没想过。”沈娇宁说,“因为?一直忙着跳舞,可能舞蹈已经快把我的脑子占满了。” 杜思远立刻说:“这个我作 证,她跳舞简直不要命,我们每天练舞都够呛,她不但练舞,还?编舞,跟舞美队那边沟通,写稿子,那可不就没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 “你们还?说呢,一专多能的培养都没能让你们少点杂念。”季玉兰道,“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沈娇宁其实挺意外元静竹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过这个年代,很多女舞者?都想结婚生子,对这些事情比较在意,她也理解。 话题从她身上绕开,沈娇宁继续算时间。 如果要成立芭蕾舞团,最快是哪一年? 她划了一个区间,76年到80年。 成立舞团需要资金,她的消费水平不算高,甚至除了在身体保养、营养和衣着这些不可避免的支出以外,她几乎无欲无求。也是因为?时间全用来跳舞,脑子都用来构思舞蹈,连花钱的时间精力都抽不出来。 她现?在每个月的工资足够花销,还?能存下?一半,去年繁花杯几个奖项的奖金,合计有三百,加上之?前没花完的钱,一共有七八百。 这么一算似乎挺多,但真要创办舞团肯定远远不够。好在还?有时间,她觉得自己?这两年还?能存下?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4 19:33:43~2021-03-14 23:4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孔拉德.维尔卿 5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8、《守护》3 沈娇宁沉浸在对?芭蕾舞团的幻想中, 季玉兰看到她的样子,却心想,幸好提前跟顾之晏提了这一?点。 元静竹却很遗憾, 她正在思考这件事?。 沈娇宁的想法向来很有道理, 听她的准没?错, 可?这回?她没?有给出一?个答案, 自己也就少了一?个参考的标杆。 回?到部队文工团, 大家又回?到了原来每天?练功、向“一?专多能”发展的日子。虽然奖项未定, 但是文工团的领导们决定,把《森灵》列为过年演出的剧目之一?,等下一?次过年,就在省会歌舞剧院演出,让本省人?民看看他们部队文工团的实力。 而小?作品《守护》,也被安排进了歌舞节目单, 这个小?作品只需要一?个小?圆台,效果却并不逊于全本舞剧,可?以用来在歌舞演出中压轴。 沈娇宁暂时清闲了很多,晚上也不再每天?都自己偷偷练舞, 一?周总有几个晚上会跟在舞美队好好学?习。 她发现舞美队的文艺兵和他们这些从?小?跳舞的人?性子不太一?样, ?直白爽朗。他们在文工团里总是被指挥去做各种力气活儿, 除了平时抗灯、抗箱子,有时候大礼堂有演出, 观众席凳子不够,也会喊舞美队上,这些事?情从?来没?轮到过舞蹈队。 舞美队的人?喜欢用“工人?”自称,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专门?服务另外几个队的。 沈娇宁告诉他们,舞美队既然也是一?个队, 他们跟其他队就应该是平等的。舞美的前景很可?观,平时有空可?以多设计设计,哪怕用不上,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对?舞台的想法完全可?以再大胆一?些,现在看来也许不可?思议,但是好作品一?开始不都是这样的吗?超出常规,也许会失败,但也只有这样,才可?能成功啊。” 她的这番话推心置腹,让舞美队的几个文艺兵特别感动。其实,很多舞蹈队和歌唱队的人?潜意识里看不起舞美队,洪高朗他们才会弄些小?兔子讨人?欢心。 可?是现在,舞蹈队最?厉害的女舞者非但没?有看不起他们,还这样鼓励大家,让他们重新燃起了雄心 壮志。 “不送小?兔子了,那些我们还要留着以后在舞台上用呢!”他们纷纷表示,以后要认真提高业务能力,争取做出最?好的舞台效果。 舞台组的几个人?,干脆研究起了如何把《森灵》的小?舞台弄得?好运输一?些,毕竟这是迄今为止他们见过最?别致的舞台设计了,但是受限于运输困难,舞蹈一?队已经开始排平地版本的《森灵》。 这原本跟他们关系不大,搬不了不是他们的问题,可?是他们感动于沈娇宁的真诚待人?,发誓弄出一?个优化版本的小?舞台,不让她的绝妙构想因为这些原因而打了折扣。 十一?月底,舞美队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他们制作出了一?种折叠版的小?舞台,要演出时就展开,和原来的一?模一?样,运输或平时存放就折起来,只占木板的空间。 “终于不用担心除夕演出大礼堂那边不好处理小?舞台了,省会歌舞剧院的过年演出,咱们也能把台搬过去了!”舞美队的人?高兴道。 “太好了,快让我看看。” 沈娇宁迫不及待地去舞美队看成品,幸好舞美队的地方足够大,能把舞台展开让她看。 两个舞台组的兵哥把折叠起来的木板安装好,果然跟之前的一?模一?样:“到时候再上颜色,装饰那些等要演出时再挂,都简单。”他们笑着问沈娇宁,“敢不敢走上去试试?” “这有什么不敢的。” 沈娇宁很信任他们,从?舞台隐藏在中间的陡梯,走上最?高点,随手就来了一?个芭蕾动作,然后站在台上,对?他们说:“真好,站在上面就跟上了舞台似的。” 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开玩笑道:“以后你都不用去排练室了,就在我们这小?舞台练习!” 沈娇宁站在台上,看下去,望过他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忽然领悟到,这是最?坏的年代,这也是最?好的年代。 每个年代都有弥足珍贵之处,令它成为一?段不一?样的历史。 …… 从?京市回?来的这一?个多月,沈娇宁注意到了一?件事?,元静竹口袋里总是少不了零食,而且有时候休息,她会一?个出去,不知道去干了些什 么。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当她再一?次拿回?了刚蒸好的糕点请自己吃时,沈娇宁就问了她:“这些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不可?能是文工团的,部队那边的?哪个小?兵天?天?对?你这么献殷勤?” 元静竹每次都分享给她,就是没?想真瞒。现在她问了,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程佑。” 沈娇宁惊得差点连刚接过来的糕点都掉地上,她怎么也没?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什么情况?你们,你们是打算……发展革命友谊?” “嗯。”元静竹笑得很甜蜜,也很大方,并不避讳这些事?,“所以沈同志,你可?要抓紧入党提干,要是明?年你提不上去,咱们就得成竞争对?手啦!” 沈娇宁拿着手里热乎乎的糕点,趁现在宿舍没?人?,拉着她坐下来,好好聊聊:“你们不是才见过一?面吗,怎么这么快,这就要谈婚论?嫁了?” 元静竹终于有了点羞赧:“也不是啦,你去学?习班的时候,我们就……见了挺多次的。”她想了想,笑着说,“程佑跟顾团长不一?样,他特别会来事?儿,只要不出任务,隔三差五就给我送东西。也不是就缺这些东西,就是有个人?惦记着,心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沈娇宁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陷进去了,道:“那你还等什么明?年,赶紧好好表现,早日成为入党积极分子。”她握住元静竹的手,“程佑确实不错,我真诚地希望你们可?以永远幸福。” 元静竹反握住她:“没?想到我会在部队认识你这样的好姐妹,我知道你心里有顾团长,对?不对??我已经开始幻想,以后我们都能成家,一?起住军属院,最?好就住对?门?,两家孩子青梅竹马,也许还能亲上加亲……” 沈娇宁笑起来:“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问我生不生孩子了,原来是自己想着生?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元静竹终于脸红了,小?声道:“也就想了几个。” “叫程什么?” “如果是男孩儿就叫程松远,女孩儿就叫程瑾玉。” 沈娇宁本来只是调侃,没?想到她还真想好了,愣了愣,最? 后问了句:“静竹,我是不是从?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你们孩子的满月礼了?” “还没?影呢,我们就是聊天?的时候聊起了,就想了几个名字。”她说,“其实我本来也很犹豫,结婚,生孩子,以前我也跟你一?样没?有考虑过,但是……现在就突然觉得,本来也不可?能一?辈子跳舞,早点停下也没?什么。” 元静竹神情很认真:“他的级别已经够申请家属院了,我跟他说,他要是对?我是真心的,我现在就退伍,就在家里照顾他,是他让我先别急,让我先努力提干,他说我们人?生还长着呢。” “他对?你可?真好。”沈娇宁听得羡慕起来。 “我也觉得他对?我好,不过你就别羡慕我了,顾团长比他厉害不知道多少,我还羡慕你呢。” 不过元静竹也觉得顾团长似乎在感情方面火候不够,她想了想,等程佑又来找她的时候,便让他把追求自己的办法也教教顾团长。 她觉得自己跟沈娇宁是姐妹,两个人?得一?起幸福才行?。 只是程佑告诉她:“团长已经比以前开窍不少啦,是沈妹妹太难追,只能靠诚意慢慢打动。你不是觉得我带你看电影很会来事?儿吗,团长为了跟她一?起看,直接请整个部队看电影,八月份看《女儿》,还记得吗?” 元静竹叹气:“好,可?能我跟她还是不一?样,要是有人?能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我肯定恨不得立刻就打结婚报告,把这人?给定下来。” “你说,想看哪一?部,等明?年有观影活动,我让团长安排。”程佑机灵地说,“当然,得是可?以播的影片啊。” …… 沈娇宁不知道这些真正关心她的人?,正在悄悄为她做力所能及的事?,等到十二月初,繁花杯的评奖结果终于出来了。 南方部队文工团收到喜报,小?作品类,《守护》荣获最?佳舞蹈作品奖、最?佳编舞奖、最?佳女舞者奖,而戏剧类,他们竟然也不是颗粒无收,拿到了一?个最?佳舞台设计奖。 而大型舞剧那边最?佳女舞者,是十年前国内最?著名的芭蕾舞者宋思媛,两个月前比赛结束后,就宣布不再登台的昔日王者。 如果问沈娇宁,对?这次比赛的结果有没?有遗憾,当然是有的,她认为这部舞剧,原本应该拿下最?佳舞剧奖。但是面对?最?终结果,她也可?以接受。 就如她自己跟汪部长说的,她不可?能一?个人?包揽所有奖项,百花齐放,各展所长,这才是良性发展的舞蹈界。 这回?元主任和许主任没?有再担任评委,不过评委里有他们认识的人?,他们得知了?多评比过程。 “当时汪部长强调了舞蹈立意后,确实有很多评委改了分数,但最?后我们还跟另外两部舞剧打成了平分。” “最?后是综合考虑,我们拿了小?作品那边的奖,最?佳舞剧就没?给我们。”元大山告诉她,“你不要气馁,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个结果,我们虽败犹荣。” 改分后依然能打成平手,他们其实已经赢了。 ?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异军突起,加之有其他好几部舞剧质量超出预期,原定于十二月举行?的第二期《草原儿女》学?习班,被取消了。 极有可?能,以后不会再举办任何学?习班。各个地方的文工团已经证明?,自己就有能力创作优秀新作品,不再需要出一?部优秀舞剧就人?人?竞相学?习。 百花齐放的时代,比原本?早地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4 23:49:28~2021-03-15 21: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j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杭哈哈哈哈 50瓶;北北 20瓶;30926076 10瓶;想喝奶绿 8瓶;pxq 5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9、《守护》4 沈娇宁对比赛结果没有太多的喜悦, 可不代表其他人跟她一样。 众所周知,繁花杯分为小作品和舞台剧两类,区别只是作品时长不同?, 但两类奖项的含金量并没有差别。 甚至, 因?为舞台剧到今年已经是第二届, 可小作品还是实际意义上的第一届, 不少人觉得, 拿小作品这?边的奖反而?更好, 第一届拿奖的总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对这个结果,最开心?的还要数舞美队,虽然舞台设计大部分是沈娇宁出的主意,可至少制作是由他们完成的,总之这?个奖里也有他们的份儿。 他们更加觉得沈娇宁说的有道理,舞美队和其他队是平等的, 他们不仅仅是团里的劳力,他们也可以拿奖!一?时间更加满怀斗志地钻研起专业来。 十二月,今年的几个新兵刚刚从新兵连出来,加入到了文工团的队伍中。 他们才刚进文工团, 就听说了团里获得的荣誉, 看老兵的目光们都带着憧憬和崇拜。 老兵们心?想, 对嘛,这?才是新兵该有的反应, 哪像沈娇宁进来的时候,都快成老兵崇拜她这个新兵了。 好在今年,沈娇宁也已经是老兵,大家跟她一起接受新兵们的目光。 新兵进来,照例是领导和教员们讲话, 孟良吉去年这?个时候,好好夸奖了一?番沈娇宁,今年也一?样夸奖她,以后他们南方部队文工团,也有自己拿得出手的作品了。 …… 很快又是一年除夕,去年沈娇宁没能和大家一?起参加除夕演出,今年她不但演出了,其中一?个芭蕾节目还改成了《守护》。 这?个节目上演时,是整场除夕演出气氛最热烈的时候,老兵们已经知道这?是拿过优秀新兵和英雄模范的女英雄,她站在高台上再美,也只能远观,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对象。 可其他连队的新兵不知道,他们只觉得,部队里不仅有严肃的军官,竟然还有这?样美貌的仙子! 她站在圆台上,仿若九天神女下凡。新兵们的家属不能在这一?天进来,但他们已经有了目标,他们要当排长、当连长,等到除夕家属可以进来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告诉他们 的母亲,这?就是他们部队的仙子! 顾之晏也在台下看,程佑撞了他一?下:“团长,你得抓紧哪,看看你后面那群新兵的眼神,万一?沈妹妹喜欢年轻的呢?” “她看不上。”顾之晏说完,又道,“明天开始,给新兵加强训练。” 程佑就得逞似的笑?起来。 沈娇宁今天是第一?次参加部队的除夕演出,终于尝到了演出结束后,食堂为他们文艺兵特意蒸的饺子。 元静竹一早就跟她说好了,等今晚的演出结束,她们一?起拿着饺子去后山吃。 沈娇宁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了。 等演出结束,她们各自领到满满一铁皮饭盒的饺子,对视了一?眼,溜了出去。 演出结束才十点多,但路上没什么人,文工团依次领饺子的时候,那些战士们都已经有序地回去了。 寒冬腊月,沈娇宁怕饺子冷了,从军大衣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棉布,一?边走,一?边把饭盒包起来。 元静竹一看到她这?动作就笑了:“你想的真周到,是不是想跟顾团一起吃?你分明处处想着他,干什么吊着人家?” “没,我是……我以前没、没谈过。”她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羞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瞧你这?话说的,谁以前谈过呀?”元静竹爽朗道,“你别告诉我是因为这种原因?。你可是最敢冲在前面的人,这?种事情怎么怕了?” 沈娇宁抱着饭盒,冷风吹得她不住眨眼:“就是挺担心?的,要是以后分手呢?” “怎么可能呢?”元静竹简直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宁宁,你是不是太没有安全感了?他们这些军人,都是最重视忠诚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想嫁给军人?” 她想了想,最后拍拍沈娇宁的肩:“你要是真的担心?,就等可以打报告再说,打了报告他就绝不可能反悔了。” 虽然在她看来,沈娇宁条件这?么好,这?种担心?太多余了。 沈娇宁点点头,知道现在的人在感情上,大多还很单纯,后世那些分分合合,还没有那么普遍。 到了后山,顾之晏和程佑已经在等他们。 程佑在他们几个熟人面前,毫不遮掩,直接拉着元 静竹就跑了,回头冲他们说了一?句:“团长,梅林就留给你们啦,不用谢!” 就这一?句话,沈娇宁的脸就开始烧起来。 顾之晏看到她的饭盒,加快了脚步:“该让你们吃完再过来的。” “没事儿,跟你一?起吃。”沈娇宁胡乱地看着天上的星月,故作淡定道。 顾之晏弯了弯唇:“好,一?起吃。” 他们到了梅林。 去年元宵时,梅花已经过了最盛的时候,现在梅花开得正好,她倚在梅树下,月光照着她柔美的脸庞,是世间最美的绝色。 顾之晏想,如果她能在这里跳一支舞就好了,那定然是举世无双的美景。 沈娇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闲闲地倚在树干上,从饭盒最底下夹起一?个饺子,对站得笔直的顾之晏说:“团长,张嘴,啊——” 一?个饺子就落入他口中,顾之晏没防备,被酸得皱起了眉。 沈娇宁看着他的样子,一?边乐,一?边吃,她让食堂大师傅往自己饭盒里倒了醋,一?路过来,底下的饺子已经被醋浸透了。 “喜欢吗,顾团长?” 他咽下饺子,道:“我觉得,我可能确实是个爱吃醋的人。” 沈娇宁脸上带着笑?,又从底下夹了一?个,自己吃:“我也是,不过我只愿意吃蘸饺子的醋,要是让我吃别的醋,我会直接把醋坛子扔出家门。” 顾之晏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流星般的光彩,惊喜道:“娇娇,你的意思是……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有这?种机会。你是,答应了,对不对?” 沈娇宁被他眼里的光彩晃了神,却还是镇定地说完:“等我成团长,你能等吗?” “团长?”顾之晏完全被她快要答应的念头冲昏了,把自己的军帽摘下来,戴到她头上,“这?样,可以吗?” 沈娇宁又往他嘴里塞了个饺子,嗔道:“你想得美!快把帽子拿回去。”他的帽子大,她视线都快被挡住了。 顾之晏反应过来了,拿回军帽:“文艺兵要升到团长,太难了。战场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受伤,你要跳舞,最好别去。” 上次被她说了之后,他注意起了自己的措辞,没说“不许去战场”,只说最好别去。 “不 是这个团长,是当芭蕾舞团的团长。”沈娇宁说,“我不会一?直留在部队,等我成立了芭蕾舞团再考虑结婚,你能等吗?” “能。” “你不问我要多久?” “不问。因?为这是你想追求的事业,无论多久,我都支持你。” 以目前的大环境来看,要成立芭蕾舞团十分困难,全国也只有京市一?个芭蕾舞团。 他料想这件事不会容易,不愿意因为自己让她更加着急,反而?劝她:“对我来说,我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结婚,即便那时候父亲说要联姻,我也不愿意结婚,只想把你当妹妹照顾。你不要因?为我有压力,就算你想永远不结婚,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只要,我还活着。” “我支持你办舞团,但是你不要着急,慢慢来,按部就班地退伍,等条件成熟了再去做。”顾之晏道,“不用担心?我身边会有其他人,除你之外,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沈娇宁没想到他观念这么开放,之前?还以为他是那种比较传统的男人,以至于顾虑重重想了很多。 她思绪纷转,问道:“那如果,有一?天你受伤不能再当军人了,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如果有一?天受伤,这?个假设她已经对自己说过很多次,顾之晏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他甚至有这?样一种感觉,她的语气仿佛不是在假设,而?是他有一?天真的会受伤一般。 所以他回答得无比认真:“希望那一天,你已经成为舞团的团长,咱们家有一?位团长,也够撑起门面了。如果那个时候,你还不嫌弃我的话,我就天天给做饭做家务,让你安心?跳舞。” 沈娇宁听到这句话时,已经吃到最后一个饺子。 她听完,默默吐出一枚铜钱:“你们部队的饺子,真的一?年只包一?枚铜钱吗?” 连续三年都被她吃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5 21:13:56~2021-03-15 23: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梅~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0、《守护》5 顾之晏看到她?又吃出?铜钱, 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告诉她?:“确实只有一枚,以往一般是?部队这边会?吃到, 刚刚程佑还在?说, 已?经第?三年没见到铜钱了, 差点想去后厨问,是?不是?把铜钱私吞了。” 沈娇宁听完, 觉得自己的运气未免太好了,部队每年年夜饭那么?多饺子, 吃到一次也就罢了,连续三年都在?她?的碗里。 “那我收下了?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吃到铜钱,是?个好兆头, 希望你每次执行任务都能尽量别受伤, 不然只能给我做家务啦。” 她?小心地把铜钱放进军大衣口袋, 又把饭盒收起来?,最后朝她?伸出?手, 声音软糯:“顾团长, 今年还有压岁钱吗?” 顾之晏在?她?掌心排开?了三枚硬币。 “太真实了,才说可能会?答应你, 待遇就下降了?去年明明是?翻倍的!”今年都没翻倍。 “因为希望能跟你一起, 过很多个年。你想想,要是?每年翻倍,等五十年后, 我不是?要破产?”顾之晏揉了一下她?的头,“乖,每年给你加一块钱。” 沈娇宁接受了这个说法,心里觉得这人其实还挺会?说话的。 他们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 沈娇宁要赶在?宿舍熄灯前回去,便往回走。 “其实,你今天同意出?来?,我已?经很意外,你的话更是?让我惊喜。娇娇,这样就足够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和我是?一样的,就够了。” “顾团长,我的心意,难道在?京市大街上走了那么?久,你还不明白吗?之前同意今天出?来?,还不能明白吗?” “隐约明白,又不敢多想,怕是?自己误会?,给你造成困扰。” 一朵梅花落在?了她?的发顶,他靠近了些,替她?摘去了,温声道,“幸好你把所有想法都告诉了我。” 沈娇宁的目光从?他轻拈梅花的手指,落到他俊朗如星的眉眼,只觉得今夜,是?她?见过最美的晚上。 她?想,或许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开?放,比起轻易就能在?一起、也能轻易分开?的后世,她?更喜欢如今人们对婚姻 的郑重与?诚挚。 这个晚上,她?最终也没能对他说出?喜欢二字,只是?很温柔地告诉他:“我从?未见过如今夜这般明亮的星光。” 世间最美的星,莫过于凝望心爱之人的双眸。 …… 沈娇宁觉得每回跟他去梅林,总忍不住脸红心跳,幸而每回都是?冬天的晚上,冷风一吹,勉强带走脸上的热度。 他们走到部队宿舍门口时,元静竹和程佑也刚刚回来?。不知?道程佑和顾之晏是?不是?商量过路线,他们在?山上没有互相碰到。 时间有些晚了,沈娇宁和元静竹一路小跑回宿舍。 元静竹很亢奋,边跑还忍不住边跟她?说:“你知?道吗,程佑告诉我,部队每年都会?往饺子里包铜钱,但是?现在?连着三年都没有人吃出?铜钱了!他特别生气,都想去举报食堂人员了。”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本来?想问人买下来?送我当平安符,据说部队的铜钱特别灵,要是?哪个战士吃到了,接下来?一年就不会?受伤。”元静竹说,“虽然知?道这些都只是?心理作用,但他有这份心我还是?高兴。” “这样啊,你让他别去举报人家,是?真有铜钱。”沈娇宁拿出?来?给她?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怕别人知?道了嫉妒我。” 元静竹惊讶地看着她?:“还真有!就在?你那个饭盒里吗?打饺子我就在?你前面一个,你运气真好!” 沈娇宁重新放回口袋:“我也觉得我运气好,之前两个也在?我那。” “什么??天哪,那我就信了这铜钱真有用!你可要好好保存起来?,别弄丢了。”她?一直觉得沈娇宁的成功,实力固然是?一方面,但能达到现在?的高度,在?如今的局势下,没点运气还真不行,“明年再打饺子,我要排在?你后面!” 这些铜钱,沈娇宁当然会?好好保存起来?。 她?把三枚铜钱、六枚硬币,和顾之晏送她?的红发绳、红络子都放在?一起,还特意上了一把小锁。 …… 结束了除夕演出?和过年演出?之后,团里下发了新通知?。 去年大家几乎没想别的,就一心指望着沈娇宁替团里拿 奖,经历了比赛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之前的做法有问题,今年改为提倡人人发挥艺术创造力,积极创作好作品。 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交给各自的教员,无?论是?大型舞剧还是?小作品都可以。 这是?大家表现自己的一个好机会?,很多人都积极参与?,每天绞尽脑汁地想。等他们自己去做了这件事,才明白沈娇宁之前有多不容易。 想一部舞剧出?来?太难了,他们只能想到零零碎碎的几个动作,至于从?头到尾地编排,还要讲出?一个能吸引人、又有意义的故事,根本就不行,果然编舞剧只有舞蹈专家们才能做到。 还没开?头就遇到了困难,有一部分人就开?始想要放弃,也有人在?继续坚持。 元静竹就是?其中坚持的那个,她?说:“程佑在?外面拼命,我也要努力啊!” 沈娇宁只能归之于爱情的力量。 “宁宁,你今年真的不搞舞剧啦?”元静竹问。 这个问题好多人问过她?,她?确定地说:“嗯,真的。之前是?汪部长和团里的期望,今年大家的创作氛围那么?好,我想稍微轻松一点。” 真的只是?“稍微”轻松,现在?她?又重新跟胡老师学口琴了,舞美队还有很多可以学习的知?识,把她?练功之外的时间占得满满当当。 “好,没有人跟我们比较,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更容易出?头了,但是?那个标杆也没了。 …… 又是?一年开?春,京市文艺工作小组再次召开?会?议。 会?议主要内容有三项:一是?继续安排某些舞蹈演员回来?;二是?取消了《草原儿?女》第?二期学习班后,是?否要彻底取消舞蹈学习班;第?三项是?本次会?议最要的内容,是?否派舞蹈演员参加国外芭蕾交流,如果参加,派谁过去。 第?一项内容,大家一致认为,要继续去年的决定,逐步安排演员回来?,甚至还可以适当放宽返城条件。宋思媛等人的回归让他们看到了这一决定的正确之处,这些顶尖舞者?只有在?适当的地方才能发挥出?实力。 这是?最先?被通过的决定,可是?后两项内容, 大家分为了两派,双方争论良久也没有定论。 最后身?为部长的汪英毅拍板:“关于学习班,暂且保留,以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至于是?否参加芭蕾交流,我把你们的意见都记下来?了,会?去询问大领导的意见。” 他上报之后,大领导表示:“那个小同志不是?说,她?的心愿是?让外国人看看咱们的芭蕾吗?满足一下小同志的心愿,让她?带队出?去演出?。” 汪英毅心想,让沈娇宁带队,那就是?演出?《女儿?》了。 沈娇宁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乐队学习口琴,听到有小战士过来?喊她?,捏着口琴就匆匆忙忙地跑去接电话。 “出?国演出??”沈娇宁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好消息。 她?熟读舞蹈史,记得很清楚,在?她?原来?那个世界,一直到1976年才有了赴德、奥等国的芭蕾交流,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提前了足足一年! “对,大领导亲自发话的,是?你自己争气,前几次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现在?才能有这样的机会?。”汪英毅道,“我想着你们部队文工团没有学习过《女儿?》,就让北方文工团跟你出?去,他们的水平很稳定。” 沈娇宁听到这里,蹙了蹙眉,不是?很认同出?去跳《女儿?》:“部长,现在?国外对我们的了解还很少,我担心《女儿?》里的一些情节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歪曲。” 汪英毅被她?一提醒,很快反应过来?:“大领导一说你,我第?一反应就是?这部,竟然忘了这些。那就《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选一个。” 沈娇宁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口琴,按照原本的轨迹,初次对外开?展芭蕾交流确实是?跳的《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 她?想了想,问:“这次要去哪里演出??” “伦敦。” 伦敦啊…… “部长,我想跳《森灵》。” 这下轮到汪英毅不认同了,他觉得沈娇宁是?因为这部舞剧没拿大奖,故意要跳它:“小同志,现在?可不是?你闹个人情绪的时候,咱们国家对外断交很久了,难得开?了这样一个口子,必须展示最好的舞蹈。《红》《白》都行 ,但不能是?《森灵》。”他一直对《森灵》有些意见。 沈娇宁道:“汪部长,你告诉我,这次对外交流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才算成功?” “至少十家外国报纸表扬,其中要有国际权威性报刊。”汪英毅刻意往难了说,其实他心里的底线是?,不被人家发评论嘲笑即可。 “好,我给你立下军令状,倘若我这次达不到标准,演出?结束后国家可以收回我的一切荣誉和奖项,并且开?除出?部队。” 这简直是?赌上了全部前程。 汪英毅一时不知?道该感?慨一句少年义气,还是?头疼她?的倔强:“你就铁了心要跳《森灵》?” “您相信我一次,不会?让您失望的。” 汪英毅在?那边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最后才下定决心道:“那就你们部队文工团,五月份出?国。别忘了你的军令状,要是?做不到你说的,或者?传出?什么?差评,你身?上的荣誉和未来?前途就都没有了。” “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5 23:48:50~2021-03-16 20: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jen 20瓶;pxq、澹台吴楚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1、《守护》6 沈娇宁接这个电话的?时候, 身边围了一圈文工团领导。 他们听到了沈娇宁和汪部长的?对话,知道这个结果对团里?来说,相当?于?是从北方文工团抢过来的?机会?。他们将会?成为第一个出国演出的?团队, 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对沈娇宁本人而言, 承担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只能一个个拍着她的?肩膀,道:“你放心去做, 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团里?一定尽可能地满足你。” 沈娇宁点点头,最后对上了元主?任和许主?任略带担忧的?目光。 她从容地微笑了一下:“我会?努力的?, 争取不给我们国家丢脸, 也不给团里?丢脸。” …… 要出国演出, 这当?然是头一等大事。 文工团把其?他活动都停了,暂时不考虑排其?他新作品, 就专攻《森灵》, 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沈娇宁也开始着手修改舞剧里?的?一些细节,把上交铁锅用来炼钢等情节改为单纯的?发展工业生?产, 因为修改而减少的?时间, 加上了描绘工厂流水线的?画面,刻画出鲜明的?工人形象。 京市也派了两位舞蹈专家过来,专门给他们提建议。然而专家看了修改版的?舞剧之后, 觉得已臻化境,抓掉一把头发也没想出来还能怎么更好。 最后他们想到了一个建议:“歌词要加字幕,请人翻译之后加英文版的?字幕。” 季玉兰原本因为出国演出,担心得好几天没睡好, 嘴角都起了一个大燎泡,闻言终于?轻松了些:“都弄好了,现在是排练才没放字幕,英文中文都有?,放映员已经把速度练好了。” 这时候用的?还是老式幻灯机,演出时将幻灯机镜头投影到舞台两侧的?幕布上,需要放映员手动更换字幕片。 两位专家听完回答,也自觉提的?这个建议实在配不上他们“专家”的?身份,见自己在这边着实多余,又留了一天便回了京市,告诉汪部长:“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舞剧小有?修改,改版后的?舞剧近乎完美?,没有?外人插手之地。” 汪部长 虽然仍旧忐忑沈娇宁这次出国演出的?状况,但两位专家都这么说,只好作罢。 …… 对于?出国演《森灵》这件事,最担心的?,除了汪部长,还有?季玉兰。 她当?时在教?员会?议上听说后,当?场坐立难安。 季玉兰平时就生?怕沈娇宁出一点差错影响了前途,现在倒好,她直接自己把前途给赌上了。 事情已成定局,她也不敢跟沈娇宁去抱怨,怕给她增加压力,自己失眠了好几宿之后,去找了顾之晏。 她跟顾之晏虽然算是从小认识的?玩伴,是互相足够信任的?关系,但平时联系并不多,一般不去打扰对方。 顾之晏见她来找自己,心头一紧:“娇娇出什么事了?” “你倒是直接。这孩子把我给急坏了,你看看我嘴上这颗疮。” “到底什么事?”顾之晏坐不住了,站起来问?她,那架势仿佛要立刻冲去文工团。 “你先坐下。”季玉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她五月份要带队出国演出,本来是件好事,但汪部长从去年比赛开始,就一直对《森灵》有?些意?见,偏偏她就是要演这一部。为了这个,她就说要是表现不好,就请国家收回之前的?荣誉,并且愿意?被开除军籍。也是我那时候不在场,不然肯定不让她这么说。” 顾之晏听完,放心了:“她自己有?数,既然敢这么说,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你别太担心,好好出去演出就行?了。” “就算是九成九的?把握,那万一失败了呢?你以为要在国外获得成功那么容易?”季玉兰说,“你是不够了解芭蕾,这舞蹈就是从国外起源的?,人家研究了多少年,看了多少好舞蹈啊,口味都被养叼了,我们国家的?芭蕾才发展了多久?” “失败就失败,荣誉被收回,她还能再挣,你就别替她担心了。” 季玉兰觉得他不懂舞蹈界的?事,懒得再跟他说,转身走了。 荣誉还能再挣,这是那么容易的?吗?眼见第二届繁花杯的?对手就强了那么多,到第三届、第四?届,优秀舞者、舞剧只会?一茬茬冒出来,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 沈娇宁发现季老师最近似乎特别 焦虑上火,她在心里?把季老师当?姐姐,有?些担心,找了个时间,跟她谈了谈。 听完季老师的?重重顾虑,沈娇宁对她说:“季老师,都怪我不好,没有?跟你讲清楚,害您担心。不是我看不上《红》《白》,也不是我非要跳自己的?舞剧,更不是我要跟汪部长对着干,而是我真?的?觉得,《森灵》会?带来最好的?效果。” 她敢立下军令状,自然是有?信心的?。如果去其?他国家其?他城市或许还不敢那么肯定,但伦敦,自1952年那场雾霾事件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治理过程。 这个老牌工业化城市,会?更明白保护自然的?重要性。 她把这些都跟季玉兰说了:“现在消息不流通,我要是跟其?他人说这些,他们肯定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所以我就没说。总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可以承受。” 其?实季玉兰听完,也想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季玉兰本人是跟苏联专家学的?舞蹈,算是跟国外有?过接触的?那批人,但连她也没有?听说过这些事。 但她忍住了没问?。 宁宁愿意?把这些消息告诉自己就已经是极大的?信任,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你说得有?道理,那边都是工业化国家,环境问?题肯定比咱们严重。你别有?压力,好好演出就行?了。” 沈娇宁无奈地笑,有?压力的?明明是季老师自己啊。 她看着季老师嘴角的?燎泡,感受到她对自己深厚的?情感,温暖而令人感动。 她觉得没到真?正演出结束,大概很难靠语言消除季老师的?紧张,准备等休息日弄点降火安神的?东西送给她。 …… 他们的?休息日太难得了,尤其?是定下要出国演出后,更是加倍地训练,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个休息日。 沈娇宁等着这个日子,顾之晏也在等这个日子,到了这一天,他就把准备出部队的?小姑娘拦了下来。 等人上了车,他递过去两张电影票:“程佑非要送我的?,你看看,想去吗?” 沈娇宁低头看了一眼,电影是少数能在国内播放的?外国片之一,《列宁在1918》。 “你想去吗?” 顾之晏喉头紧 了紧,她随意?的?一个问?题就能让他方寸大乱,最后只能诚实地回答:“想。” “那就去。不过看完电影我还有?事,要去买点降火安神的?东西,你有?没有?推荐的??” 顾之晏转头看了她一眼,没看到她有?什么上火的?症状,问?:“给谁?你们季老师?” “嗯,你也知道了?” “上次劝了劝她,结果她好像更生?气?了。”他说,“不用买,我们回家去拿。” 我们……回家…… 沈娇宁知道他只是顺口说的?,但听起来就好像,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家,可以一起回去。 因为这个小细节,今天的?共同出行?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今天是个非常普通的?日子,来电影院的?人很少,走进播放厅,总共只有?几个观众。 他们默契地选择了一个靠后的?角落,黑暗而安静。 沈娇宁突然领悟到偷偷喜欢的?刺激,尤其?身旁的?团长正襟危坐,仿佛不是来看电影,而是参加什么军事会?议,但这外表瞒不过她,他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顾之晏果然很快受不了她的?目光,低声告诫:“还在外面呢。”电影院再黑,前面也还有?别的?观众。 她故意?凑过去,小声问?:“那要是不在外面,你现在想干嘛呀?” 他心跳都漏了两拍,握拳想压下心里?的?热潮。可是旁边就是他心爱的?小姑娘,情难自抑,趁影片开始,其?他人都专注地看着荧幕,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很紧,让人无法挣脱。 沈娇宁让团长破功,高兴了,抬头去看电影。 这是一部黑白影片,发行?于?1939年。片子里?有?一段时长三分多钟的?芭蕾舞,可是这段舞被作为不良内容进行?遮挡。 “是《天鹅湖》。”她低低道。 她明白芭蕾在国内的?现状,知道1965年之后《天鹅湖》再也没有?在国内上演,可是这样明明白白地被遮挡,还是令她难受。 影片还有?一段内容同样被遮挡,是瓦西里?夫妇接吻的?场景。 沈娇宁看到这一段,终于?控制不住,叛逆心理上来,按着旁边男人的?后脑勺,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顾之晏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一瞬间,仿佛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心脏,炸裂开,碎片没入四?肢百骸,血液都是糖浆浓稠而甜蜜的?气?息。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千万只蜜蜂,去春天采来了最为甘甜的?琼浆,让他一尝,便觉此生?死而无憾。 那一瞬间…… 他激动到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但他终究控制住了,轻轻放开手,霸道的?包裹改为十指交缠。 他完全明白沈娇宁的?意?思,且从来没有?如这一刻一般,全然透彻地理解过另一个人的?想法。 芭蕾和接吻,都不是不良内容,都不应该被遮挡。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问就是叛逆。 感谢在2021-03-16 20:59:41~2021-03-16 23: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2、伦敦1 沈娇宁等冷静下来, 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大胆的事情,脸蛋儿滚烫。 后面的电影两个人谁也没心思?看,直到影片结束, 安静地离场。 但是她发?现顾之晏不知是不是有点生气?, 从出了电影院, 到上车, 他一直一言不发?, 车开的方向也不是去他家,而是在省会中心一圈一圈地绕。 沈娇宁有点不安起来。这个年代的人是保守的, 牵手都只敢偷偷摸摸地牵一牵,更别说接吻。连电影里的镜头都要遮挡的事, 自然更不能亲自去做。 她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衣服,轻声道:“你?是不是在生气?呀?我、我刚刚没想那么多……你要是觉得吃亏的话, 大不了你?再亲回来好了。” 顾之晏一个急刹车。 他转了那么久才堪堪平复了一点的心情,瞬间前功尽弃,甚至变本加厉, 觉得身上的衣服太紧太热, 恨不得脱掉。 这里是省会中心地带, 虽然车不多, 但停在这里仍然影响行人。他听到后面路人疯狂的自行车铃后,终于回过神, 强压住那股陌生而强烈的情绪, 一路开得飞快,到了一个小公园, 才把车停下。 沈娇宁从没有见过他这般控制的样子,以往他每次开车都很平稳。 她觉得,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 小心的看着他,眼里水光盈盈。 顾之晏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想要缓解直冲胸口的燥热,看她的目光像一头狼,几乎掩饰不住要把人拆吃入腹的想法。 车窗外,杨柳依依,春花烂漫。 沈娇宁以为他要在车上亲自己。 外面几乎没人,那也是白天。她抿了抿唇,其实并不排斥,甚至心里刺激而期待,只是多少有些?羞涩。但这份羞涩反而更助长了她的心里的刺激,就像在舞台上,气?氛越紧张,越能激起她的战意。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按着她的肩,哑声问:“你?那个舞团,可以演出回来就办吗?” 沈娇宁愣了,这种时候,这人还跟自己说什么舞团! 方才的气?氛太暧昧,她的大脑有些?缺氧,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过,要等自己办好舞团再结婚…… 顾之晏见她不说话,哑哑地带着 委屈:“沈同志,你?得对我负责?” 解开了一颗军装扣子的顾团长,眼角微红,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格外撩人。 沈娇宁伸出手,想把他那颗扣子重新扣好,但因为紧张,好机会儿也没给他扣上。 顾之晏终于受不了了,握住她一直撩拨自己的小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强迫自己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春光。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发动汽车。 “现在我们扯平了。回家。” 沈娇宁收回手,心里慌得像有一头小鹿在撞,脸色红红的,等到了他家楼下也没好转。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轻轻碰了碰手指,怎么自己就恨不得立刻去排练室跳个一天呢? 那在电影院里,自己直接……他又是什么感受? 她似乎有点明白顾之晏为什么开车兜了那么久的圈子?。 沈娇宁这个样子不好意思上去见顾奶奶,拜托顾之晏上去拿下来,下次再来拜访。 她独自呆在车上的这段时间,仔细考虑了一下她跟顾之晏的关系。 他比自己大九岁,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能答应自己先办舞团,是因为他对自己好,可是私人舞团并没有那么容易办,比如京市现在那个舞团,它的前身是舞蹈学校,还有一个专门的剧院作为支撑。 她要自己办,首先要等时局开放,资金方面或许可以用母亲留下的小金库解决,可人才也是问题。舞团不仅需要舞蹈人才,也需要自己的乐队,这些?都需要时间慢慢筹办。 顾之晏很快拿下来一包东西,沈娇宁看了看,里面还有干荷叶。 “现在还没到夏天,只有去年留下的荷叶,但效果一样。”顾之晏说着,突然想起来,“你?喝过的。” “我喝过?是双彩县的时候,那杯荷叶茶吗?” “对,当时奶奶说天热容易中暑,非要我带上,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沈娇宁道:“确实,帮了我大忙,不然那天我恐怕连走进排练室的力气?都没有。”别提还要跳出标准到令人惊艳的动作。 她把一袋东西收好,路上冷静地说:“我考虑了一下,收回之前的话,不一定非要等舞团成立。” 她说:“我觉得,这些?事情还是顺其自 然比较好,不应该去附加外在条件,之前是我考虑不足。”她当时觉得,有一个自己的舞团,会更有安全感,可以有勇气?去尝试一下婚姻。 但这个人是顾之晏,她又想,是不是没有这样的必要。不管早晚,其实她都已经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 结婚的勇气?,更应该是由感情和彼此信任建立的。他愿意对自己好,她也就不舍得他等自己那么久。 顾之晏道:“我们等你?演出回来再讨论这个问题?今天我们都不太冷静,先好好准备出国演出,等你?从国外回来,再认真探讨。” “好。” …… 沈娇宁抱着东西,先去找了季老师。 季玉兰看到她给?自己送东西,连声感谢:“你?这孩子,还给?我送这些?,放心,我没事儿,上次听你说了之后我就好多了。东西我就收下了,每天喝。” 其实并没有。 她依然很担心,这不是他们舞剧质量好不好的问题,她觉得国外也许根本接受不了他们这种形式的芭蕾,任何一部国内芭蕾出去演出,都有可能遭到冷遇。 但她再也不会跟任何一个人透露自己的担心,她不愿意自己反而给?沈娇宁拖后腿。 沈娇宁放下东西,又跟季老师聊了两句,就去了排练室。 出国演出是当务之急,她不敢大意。 …… 文工团原本要出去拉练,今年一切给?出国演出让位,他们的拉练也被取消了,就留在部队认真练舞。 战士们在战场上,是保卫祖国,文艺兵出国演出,也一样是为国争光。 越临近出国的时间,大家就越认真。拉练都能取消,个人的事情更是往后排。 沈娇宁从上次看电影回来后,一直到出国前夕,都没有再见过顾之晏。 不是不想他,只是逼着自己不能去想。她跟汪部长做下保证的时候,就跟自己说,绝对不能失败,她不允许自己被其他事情影响分神。 她自己不能失败,他们所代表的国家更不能失败。 这期间,她还收到了沈鸿煊寄过来的一封信。 上一次举报沈依依之后,她是真的放下了,对沈首长的那些情绪消散了不少,现在收到信也没有什么波澜。 不过未免沈首长又写 了什么令她生气?的事,她忍住了没看,把信收了起来,准备等演出回来再说。 终于到了要出国的这一天,所有人列好队伍,整装出发。 沈娇宁不经意地一回头,发?现顾之晏也在随行队伍当中。 这次要出国,所有人都穿了便装,但顾之晏就算不穿军装,也一样好看。 元静竹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你?这几天忙疯了,就知道你?没空管舞剧以为的事情,是不是没想到他会来?” “嗯,他怎么来了?” “咱们出国,当然需要安全人员呀。”元静竹道,“还有炊事员、翻译员这些?,当然都得跟上。真羡慕你?跟曹丽,程佑说他不能来。” 沈娇宁知道原因之后,就没多往那边看,只说:“出国演出期间我只会关注演出,不会跟他来往。”表情到语气?,全然公事公办。 “哎,多看两眼又不会怎么样,现在又不练功。” 元静竹不懂她的想法,但见她似乎要说到做到,终于打消了劝她的念头。 …… 一行人抵达伦敦。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国内截然不同,不但是建筑的形状,还有色彩。 国内的服装大多以蓝黑灰为主,其他颜色的衣服很少见,可到了这里,大街上金头发、蓝眼睛的人们都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看得人惊奇极了,若非部队纪律在那里,他们恐怕会忍不住盯着人家看。 他们对国外充满了好奇,但这个国度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友善。 他们是受邀来参加演出的,可剧院对他们的态度却十分轻慢。 原本说好会去机场接机,但他们到达机场时,接机人员却还没到。他们一大群人在机场等了几个小时,最后自己想办法去了说好的酒店。 然而到了酒店也未能顺利入住,酒店管理人员说,他们并没有收到剧院方面预留房间的通知和定金,因此酒店现在并没有那么多房间。 才到异国,就接连被放了两次鸽子,他们出国的喜悦也淡了,不但发?愁这一次演出能否如预想般顺利进行,还有一种祖国被轻视的愤怒。 第一次接机时没有人,还可以说是意外,自己过来也没什么;可这第二次,他们不能再退让,必须跟剧院方 面说清楚。 团里的一位领导和一位翻译,去剧院找相关负责人,留下其他人在这里等待。 但是整个文工团的人不少,整个酒店大厅和酒店外的地方都快被他们占满了,沈娇宁觉得酒店保安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要是这第一次出国交流被一家酒店赶出门,那可真是闹笑话。 她赶紧跟许主任说:“咱们先走,自己找个酒店住下来,反正给我们拨了经费,住得起。” 原本是这边剧院会为他们安排好一切食宿的。 许英看了看旁边保安和前台的眼神,明晃晃的鄙夷,说:“走,我们自己去住。” 这里不止这一家豪华酒店,马路对面就有另一家同样档次的。 许英就定了这一家。虽然付钱的时候有些?肉疼,但她觉得这钱不能省,不能让人觉得,他们国家只住得起次一等的地方。 幸好他们住进了这家酒店,因为去剧院沟通的领导和翻译,很晚才回来,神情愤愤,看来沟通得很不顺利。 “他们说,这边的习惯就是见面会比约定时间迟到几个小时,所以不是他们迟到了,而是我们自己到早了。”翻译道,“还说酒店没有足够的空房间,就没有办法了,最后说给?我们安排到另一家酒店。但那家是当地最差的酒店,只是最贫穷的人才会去住,我们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那里住,就没有同意。” 领导也说:“还好你们自己定了酒店,我还担心你?们一直在外面等。太欺负了,说的这些?全是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6 23:58:37~2021-03-17 22:2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澄 134瓶;今天也被可爱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3、伦敦2 “当然是借口, 这边两?家酒店一个档次,只隔着一条马路,没道理一个房间不够, 另一个却还有?那么多空房。”沈娇宁说, “他?们这么做, 只会显得他?们自己没有?肚量, 没有?风范。” 话虽如此, 剧院方?面的态度已?经很显然。 这次出国?交流历史上并不存在,沈娇宁无法对照猜测这边剧院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想无非是两?种情况, 一是剧院方?面压根没想到这边会真的答应邀请,反悔了又不能直说, 另一个可能是,他?们本来就目的不纯, 并不是真正为了进行芭蕾交流,而是为了给人难堪。 但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还把演出演完。 因为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些事?, 大?家对接下的行程不甚乐观。 按照计划, 他?们第二天要?去?剧院的排练室, 跟这边的舞蹈演员们交流。剧院果然依旧没有?安排车辆,文工团也没指望他?们, 自己租了车去?剧院。 翻译跟剧院人员沟通后, 对方?倒没有?拦着不让他?们进去?,可是进了他?们的排练室, 他?们自己的演员和乐队正在排练,丝毫没有?要?停下来跟他?们交流的意思。 人家没有?要?交流的想法,总不能硬逼着他?们和自己交流。 沈娇宁看了他?们两?眼, 跟许英说:“让剧院给我?们安排一个排练室,咱们自己排练。他?们不可能按之前说的来了,咱们就着演出那天,演出完就回国?。” 许英叹了口气,觉得这次出国?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可她也知道沈娇宁说的是实话,人家压根就没有?一丁点?要?交流的诚意。 她准备跟翻译去?找工作人员,另一个领导却说:“咱们的舞剧排练得够好了,要?不要?在这里看看,学?习一下人家的舞蹈?” 沈娇宁看了一眼,正在跳的是《睡美人》。 她说:“咱们是过来交流的,要?学?习也是相互学?习,要?是我?们单方?面学?他?们,那不就跟他?们想的一样,咱们比不上他?们了吗?何况这些舞,不是国?内被禁止的吗?等不禁止了,国?家自然会安排专家教 学?。” 领导也叹气,最?后还是去?找人,让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空排练室。 他?们一走,剧院这边的排练就停下了。 其实这个时间段原本是他?们练习基本功的,只是为了下马威才特意改成了跳舞剧。他?们原以为自己舞团精湛的表演,会令那些人驻足惊叹,露出乡下人一般的目光,没想到对方?竟然都没看他?们两?眼,直接走了! “老师,他?们是去?干什么了,我?们的舞蹈不应该让他?们叹服吗?”一个舞蹈演员不可思议地说。 教师也觉得很出乎意料,猜测道:“也许他?们连欣赏这样的舞蹈都做不到,毕竟他?们封闭了那么久。” “一定是这样的,我?们是全国?票价最?贵的舞团,没有?一个正常审美的观众能这样冷漠地走掉。” …… 文工团自己在排练室跳舞。 这次出国?,带上了改进版的折叠小舞台,但今天原本以为是交流,没想到最?后变成自己排练,没把小舞台带过来。 不过他?们也没回去?拿,只练了平地部分。大?家很一致地想等正式演出那天再把小舞台拿出来,让那群人大?吃一惊。 这么想着,他?们又乐观了一些。 文艺组当时召开会议,讨论是否派人参加这次芭蕾交流,有?国?内环境稍稍放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安排,看起?来很有?诚意。 原本还有?好几项活动,他?们的演出定在一周之后,但现在这些安排全成了一纸空谈,他?们能做的就是自己排练,就这还得感谢剧院,没有?把事?情做到连排练室都不给他?们的程度。 这样的状况,是沈娇宁没有?料到的。 她上一世?开始考国?外舞团首席时,已?经是新世?纪了。虽然也有?欧洲舞者看不起?他?们亚洲舞者,但这不是普遍情况,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有?无数前辈在欧洲的舞台展露身姿,为后辈们打下了出国?发展的基础。 现在,她自己成了这个前辈,还是封闭十年后首次出国?交流的舞者之一。 她遇到了前世?没有?遇到过的困难,到了她为后辈们打基础的时候。 第三天晚上,顾 之晏见她一直心事?重重,去?了她的房间。 “怎么回事?,你之前很有?信心,是因为他?们的态度吗?” 沈娇宁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放在一个大?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神情苦恼:“汪部长说,目标是要?有?十家报刊报道,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剧院根本不会给我?们做宣传,等我?们演出的时候会有?观众来吗?这里的国?民根本就不对亚洲芭蕾抱有?希望,普通观众都不会来,报刊更不可能报道这样一部不知名?的外国?舞剧。” 顾之晏想起?季玉兰告诉过他?,如果达不成要?求,她要?面对的那些后果,安慰道:“这次是他?们故意刁难,把情况告诉汪部长,他?不会真的那么做。”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啊。”沈娇宁说,“我?们国?家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对外交流芭蕾了,现在好不容易让我?们出来,如果结果不好,下次还会让人出来交流吗?国?外会怎么看我?们?” 她不甘心地说:“你信不信,要?是这样下去?,他?们会让整个观众席都空着,再事?后让人写文章抹黑,说我?们的芭蕾糟糕到无人观看!顾之晏,我?绝对不能看着演出就这样结束!” 顾之晏感受到她的情绪,她之前一直喊自己团长,现在心情糟到直接喊起?了名?字:“想到办法了吗?” “我?今天打听了一些报社的地址,”她又转为低落,指了指面前的笔记本,顾之晏看了一眼,果然是一个个地址,“如果能说服他?们到时候过来观看是最?好的,但是我?其实没有?把握……” 顾之晏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啊?”她懵了懵,这时候跟她一起?去?,整个文工团都得知道他?们的事?儿了。 “想什么呢,我?去?给你当翻译,团里的翻译留在这边,万一剧院又弄出什么事?,离不开他?们。” 沈娇宁眨眼:“上次颜老师的信件,你不是还让我?看吗?怎么突然能翻译了?” “我?不懂法语,英语还是学?过的,你不信就考考我?。” 沈娇宁其实本来就没打算让翻 译跟自己走,大?家语言不通,没有?翻译太让人担心了。她原本准备一个人去?报社谈,顾之晏想一起?去?,哪怕他?不懂英语,以此为借口跟着也不是不行。 可既然他?说让自己考考他?,那她就考了:“你随便说一句英文我?听听,发音不好听我?可不让你跟着。”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发音标准地说了一句:“I love you.好听吗?”是很纯正的伦敦腔。 沈娇宁一时说好听也不是,说不好听也不是,羞恼地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外:“别吵我?,我?忙着呢!” 他?扒着门缝,最?后说:“不要?有?太大?压力,全力以赴,如果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还可以专心办舞团。” “知道了,明天跟我?一起?去?报社。” 这个晚上,他?们两?人的灯,都迟迟没有?熄灭。 沈娇宁去?酒店大?厅,把每个报社对应的报纸都拿了一份,还找前台要?了所有?能找到的往期报纸。 往期报纸并没有?用,酒店一般都成批处理掉,上一批报纸正好还没来得及处理,前台很快就拿来给她。 她根据每家报刊不同的风格,提前在笔记本上把明天要?说的话写下来,一直忙到深夜。 因为没有?把握,更要?充分准备。 而顾之晏在房间里,通过电话,谈了很久,直到夜深。 作者有话要说:外国人说的当然都是外语啦~为了方便阅读就直接写了中文~~ 感谢在2021-03-17 22:24:18~2021-03-17 23: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喻瑾 20瓶;洛晚照 3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5、伦敦3 既然顾之晏这么说了, 沈娇宁就答应再去一家报社。 她把口袋里那张地址名单拿出来,思索该去哪一家。 顾之晏伸手盖住她的名单,说:“下一家去伦敦周报。” “嗯?”这?家报刊十分权威, 她根本没考虑过。 “走。” 顾之晏看她喝得差不多, 就带她去了伦敦周报总部。 沈娇宁来到这里, 比前几面几家更紧张一些?。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听完之后, 几乎立刻就同?意了, 接着直接谈起了演出时的机位摆放,派几名专业记者等?具体问题, 全程顺利得不可思议,她直到走出报社, 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前面那些小报社都不同?意, 他们就这?么快答应啦?”她觉得不太对劲, 问顾之晏,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为什么推荐我来这里, 还这?么顺利。” “不是说了吗,六六大顺。” 沈娇宁抿唇浅笑, 她可不信这个,一定是他提前有什么安排。 回去的路上, 她忽然说:“再去一趟第一个报社,刚开?始没经验, 现在看下来,我觉得那个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顾之晏当然没意见,陪她去了,沈娇宁又跟这?个懒懒的记者聊了会儿芭蕾, 最后记者说:“我都快下班了,看在你们陪我度过难熬的上班时间的份上,这?个舞剧我就当休闲去看,反正下班了也很无聊。” 沈娇宁笑起来,虽然是个小报社,却实打实?是自己争取来了,感觉这?比在伦敦周报不费吹灰之力就答应更有成就感。 因为那位中年女主编带来的不快终于消散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另外几家报社明天去吗?”顾之晏看到她列出的名单里,还有五六家没有去。 “先不去了,回去跟主任们汇报今天的情况,还有要看剧院那边的态度有没有可能发生转变,让领导们综合考虑一下再说。” 也许是否极泰来,也许是挤满“六六大顺”之后真的开?始顺了,他们一回到团里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这?边的电视台会过来全程录影,之后会在电视上播放。 “这?下可好了,就算别的观众一个没有,电视上一播,该看到的观 众都能看到,该报道的媒体也会报道,管他剧院什么态度,咱们演出自己的就行了!”许英高兴地说。 沈娇宁忙问:“怎么突然有电视台过来了,谁请的?” “国家安排!我就说汪部长不可能真的放任我们不管了。”前面那几天大家把这?边的情况全部反映回国内,可得到的回复一直是“稍安勿躁”,差点以为汪部长对这?部舞剧有意见,干脆连这?些?都不管了。 “太好了。”沈娇宁终于放心,有了电视台,只要演出足够好,达到汪部长标准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 她把伦敦周报和另外一家小报社也会过来的事情说了:“自己去请媒体实?在太困难了,还是国家出面才有效。” 主任们却大为惊讶:“伦敦周报?你出去一趟,就说服他们过来了?这?可是权威性报纸啊!” 这?其实不能算是沈娇宁自己搞定的,但她悄悄看了一眼顾之晏,见他几不可见地对自己摇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自己应下来:“对,到时候他们那边应该可以出剧照。” “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电视台、报刊,咱们都有了,就等着演出了!”许主任高兴得红光满面,“玉兰,你快带着他们继续排练,决不能出一丁点错误,要是出岔子,那可是会被摄影机保留下来的!” 得知国家在后面为他们撑腰之后,沈娇宁就不需要再自己操心这?些?事,直接把那页写满报社地址的纸张扔了,开?始专心排练。 她发自内心地感慨,跳舞的感觉可真好啊! 随着电视台会过来这个消息之后,剧院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们对文?工团说,可以把他们演出的门票定得低一些?,这?样到时候会有更多观众前来观看他们的表演。 文?工团拒绝了,这?看着像是好意,但是把价格降低,不就是说他们比不上当?地舞团吗?剧院没有再明着下他们面子,却还是暗地里挖坑。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剧院方面最终还是按照正常的舞剧演出流程,对外公告了演出信息,至少让人们有知道的途径。 …… 前几天担忧演出没有观众,沈娇宁觉得日子难熬,现在这个最大的 问题被解决了,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舞蹈,时间便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他们正式演出这天。 剧院门口提前几天张贴了他们的海报,这?天来得观众比预想中更多一些?。 此时,电视台已经过来把摄影机架好,也有扛着相机的记者陆续过来。观众们一边进场,一边小声交谈,要是仔细去听,会发现他们中很多人说的是:“这?个东方舞者实?在是太美了,我想看看她的舞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宝贝,这?个舞剧没有听说的,但是想必她跳起来一定会很可爱。” “你为什么觉得她可爱呢?” “难道你竟然不这?么认为?” “是的,我觉得她性感,而不是可爱。”他指着门票上缩小了很多倍的演员剧照说,“她的锁骨真令人着迷,这?样的女孩儿决不能用可爱来形容。” 沈娇宁自然不知道此事观众们对她的议论,大幕还没拉开?,她沉静地等在已经被安装好的小舞台后,看着这?一点一滴都是由自己想出来的设计,弯了弯唇角。 当?年车祸之后,她被告知从此舞者梦碎,不能再上台演出,更别提这样的国际舞台。可是现在,她又回来了。 她的杏儿眼黑白分明,看不出情绪,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世上的造化真是弄人。 小师妹把她写成下场悲惨的恶毒女配时,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穿到书里,可是呀,她非但没有按照原本的轨迹凄凄惨惨,反而重新拥有了跳舞的机会,还再一次登上了国际舞台! 可惜没法把这?一切告诉她,不然她一定要亲口对师妹说,谢谢你呀,呕心沥血写出这样的书,师姐因为你,浴火重生了! 观众席的照明灯依次熄灭,一道?光圈打在大红的幕布上,光圈内是大红,光圈外是被黑暗下的暗红。 极富观剧经验的绅士与夫人们知道,舞剧就要开?始,他们下意识地把身体坐得更直、更正。这?是他们第一次观看中国的芭蕾舞剧。 大幕拉开?,那道光圈正对绿意盎然的小舞台,他们看到一个来自古老东方国度的精灵,远越重洋,站在了欧洲的舞台上。 这?里没有看到精彩处就叫好的 传统,但这?开?场着实?太过惊艳,好些女士没忍住捂了下嘴,掩下那就直接冲到嘴边的:“Oh,my god!” 她的骨架比一般西方人纤细许多,看着轻轻盈盈,似乎能随风而动。 孔子曾经说时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但这?一刻时间仿佛也为她静止,因为在舞台上,只有一个主宰,不是神,而是舞者。 她全然地把控住了舞台,她就是舞台上的神! 季玉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部舞剧,她已经站在台下看过很多次,但繁花杯就从头到尾地看了好几场,可是她现在居然还是有想哭的冲动。 只听一声小鸟啁啾,台上的绿衣精灵抬眸望了望,似乎在循找鸟儿的踪迹。 时间的冰河此时才终于解冻,开?始缓慢地流淌。 它?不是匀速的,全然随着那少女的心意,时而快,时而慢,仿佛万物初始,从第一个单细胞生物出现,慢慢发展出生命体,海洋生物,两栖生物,再到陆上生物,这?其中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有人把人类发展的时间放到地球生命演变的大图中,那细微的长度几乎可以忽略。 台下有人开始掏手帕:“天哪,她那么漂亮,可是我为什么看得好想哭。” “这?就是尚未经历过世俗的大自然,她那么单纯,却又有时间留下来的沉淀。” 是的,沈娇宁又领悟了。远在深山的精灵还不懂人心的复杂,但她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见过森林里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见过燕雀也见过鸿鹄,哪怕什么也不做,时间总会留下痕迹。 她把这?些?感悟融合进舞蹈中,舞蹈就拥有了生命,虽然跳的角色是一种虚构,不可能真正存在,但观众只觉得,跳得太真实?了。 其实舞蹈还是那样的舞蹈,只是有人能跳出舞蹈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8 21:16:33~2021-03-18 23:5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去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6、伦敦4 沈娇宁很早就知道, 有些舞者和其他舞者不一样,也许他们暂时并不突显,可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大放异彩。 因为他们有舞魂, 能够赋予舞蹈生命, 就像画龙点睛的那一双眼睛, 看似毫厘之?差, 但你得?有, 这条龙才能真正地拥有生命, 舞蹈亦是如此。 “舞魂”这个概念,沈娇宁研究过很久。 最初是恩师告诉她,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来就有舞魂,无论认识舞蹈前的人生际遇如何,一旦碰见了,便再也不能放下。 但即便没有人告诉,她自己早晚也会发现,因为,她就是一个有舞魂的人。三岁那年在福利院,只是看着其他人做几个并不规范的动作,她就爱上了舞蹈。 想要学, 想要自己去跳, 这些都是本能驱使。对舞蹈的热爱, 刻写于基因, 珍藏于心头, 最终成为一生的信仰。 从此生命不息,舞魂不止。 …… 演出仍在继续。 电视台的摄影机记录下了全程,胶卷可以证明, 这整出舞蹈,全长不过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但在观众的感觉里,他们度过了今生最难忘怀的一个夜晚。 从地球上的第一个生命出现开始,到人类出现,繁衍扩张,最后进入工业化。 她引导观众回到几十年前,生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大树,被人从树干上砍下,只留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大山是静默的,它向来无言,不能表达自己伟岸的大爱,也不能表达它的痛苦。但只余一个个树桩的大山,想来痛苦万分。 如果森林真的有灵魂,那一定是这样,翻滚、挣扎,最后奄奄一息,绝望残喘。 与此同时,流水线上的工人机械劳作,生产出无数商品,销往那些极目远眺也看不到的地方。 他们是为了生活过得?更好,但是变好了吗?像机器一样失去思想,领取薪酬,糊口度日,这是美好的生活吗? 更可怕的是雾霾。 1952年,突如其来的灾难席卷整个伦敦,浓烟笼罩,不见天日,当月死亡人数便高达4000余人,此后两个月造成近8000人死亡,并且损害着每一个人的呼吸系统。 环境污染不是一个人造成的,其结果也分摊到所有人头上,自食恶 果,无论富贵贫穷,没有人能躲过。 这一场灾难,让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终于让人认识到重视环境的必要性。在未来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他们认真落实相关法案,为了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他们终于开始保护森林。 原来说惯了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可他们之间的和谐来得并不容易。经历过残忍的互相伤害,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平衡。 …… 舞剧有伴唱,唱的是中文,英文字幕打在舞台两侧。 但没有人分神去看字幕,根本不舍得?把?目光从舞者身上挪开哪怕半秒。不需要字幕,他们就完全看懂了整部舞剧的意思,艺术无国界,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舞剧结束,心情复杂的观众纷纷鼓掌,有的正在擦泪,忙乱地放下手帕就跟着鼓掌。 这部舞剧其实有些沉重,一开场轻盈得?飘飘欲仙,可其实打下的基调就是沉重。是那种天地混沌初开,举目皆苍茫的沉重,也是探寻生命本源的沉重。 出场时,那几个讨论门票上女舞者气质的观众又与同伴交流。 “现在你依然觉得?她性感吗?” “我很惭愧,这种世俗的形容词根本不应该加到她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妖媚而清纯,这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确实是可能的;但你见过有人既像一块冰晶,又有浓墨重彩吗?”冰晶般剔透,又沉淀了万物的色泽。 “没有见过,我想,她是独一无二的。” “这一张剧照选得?不好。”那是一张半身剧照,手执竹笛,只到腰间,他先前觉得?锁骨格外美丽,“最美的是足面,那种弧度真是上帝的恩赐,我从未在其他芭蕾舞者身上见过。他们只需放一张足尖照作为剧照就够了。” 观众散了场,那些报社记者和电视台的人可没有走。今天他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目的而来,并没有想到舞剧竟然会如此出彩,带了东方特色的芭蕾,但并不逊于古典芭蕾,他们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必须趁机好好采访。 温莎主编比其他人更迫切一些,她这时才知道,那个中国舞者说“你会后悔的”是什么意思。 可不就是后悔,她居然惹怒了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舞蹈天才, 要是早知道,她绝不会故意去说那句话。 此时,十余位记者,带着他们的设备,等在剧院的休息室,希望能给他们安排一个采访的时间,特别是希望采访第一个出场的女舞者,最好她愿意接受个人专访。 剧院向文工团转达之后,答应了这件事,不过只答应了电视台和伦敦周报的采访。 被答应的两家高兴坏了,定好采访时间就离开了剧院,其他的报社记者很失落,但也很快走了。他们看了这场舞剧,得?抢占先机,争取当最早发表相关报道的报社。 好在今天来的媒体不多,哪怕抢不到第一个报道,总之也是头一批,比看了电视再?写?的报社不知道早多少。 只有温莎很着急,她想去给沈娇宁道歉,但是不接受采访的话,她就没有办法道歉了。 “请问能让我进后台吗,我是舞蹈杂志主编,有事要跟这边的演员说。” 剧院工作?人员回答她:“很抱歉女士,剧院后台是不让外人进入的,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自己联系。” 温莎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人家不接受他们杂志社的专访,错过今天,她到哪里去找人道歉? …… 沈娇宁下台时,内心仍然在激荡,但她一下台,居然发现季老师在哭,赶紧走过去。 她没想过季老师会是因为舞剧哭的,都看过那么多遍了,更不要说加上无数次排练,再?好的舞剧也该看腻了,她觉得?季老师是被这里的人欺负哭了。 “老?师,他们又做了什么,趁我们上台欺负你?” “不不不,没有,没有人欺负我。”事实上,他们演出到一半时,剧院的态度就已经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你跳得太好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是国内舞台的灯光不够亮?在国际舞台上,才能完全发挥出你的光芒。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光芒万丈,对,就是光芒万丈!” 季玉兰有点语无伦次,那边领导刚沟通好专访时间回来:“定了两场采访,一个是团体的,当然也不可能全去,就让许主任、季老师和两位主演一起去,另一个是专访,专门采访沈娇宁同志的,我替你答应了,到时候你自己去电视台。” 大家都应了。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他们初来时,处处受到排挤和故意刁难,但演出一结束,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似的,伦敦这已经治理了二十多的空气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们的演出七点开始,演出完换服装,卸台子,忙了一通回到酒店,时间将近十点。 马路对面那家曾经拒绝他们入住的酒店,居然派了人等在对家门口,待文工团的人一回来,就迎上来说:“尊贵的客人,我们酒店今天已经把房间都空出来了,剧院为你们支付了房费,可以一直住到你们离开伦敦。” 这话是用中文说的原话,他们专门找了一个翻译。 然而文工团并不想过去住,那天在酒店受的气还没忘呢,说不让住就不让住,现在又突然来请,他们是那么好请的吗? “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习惯了,过几天就要走,不想再搬。” “可是,剧院已经帮你们支付房费了,你们人多,这里的房费又昂贵,搬过去可以节省很大一笔费用。” “不需要,你们原路退给剧院就是。” 酒店的人和翻译请人无果,只好讪讪走了。 文工团的人走进酒店大厅,问前台:“你们有什么评价单之?类的吗?” “女士,是我们的服务哪里让你们不满意吗?”前台立刻紧张地问。 “是非常满意,比马路对面那家好多了,等我们离开时要给你们打好评!” 前台松了口气,笑起来,指了指大厅墙上的一个册子:“太好了,我们有专门的住宿意见表,你们随时可以填写。” 文工团员都觉得?,他们虽然花了钱,但是心里舒坦。 结果到了第二天,团里就收到了这家酒店退还的房费,前台告诉他们:“抱歉,我们酒店之?前不知道你们是国家邀请的尊贵客人,收了你们的房费,昨天深夜才知道这件事,实在抱歉。” 文工团犹豫了一下,这边深夜才知道,那一定是对面那家邀请失败后跟剧院说了,剧院又转头来付这边的房费。 他们最终还是把钱收下了,毕竟按照惯例,他们本来就不该自己付费住房。 他们的祖国不比其他任何国家差,他们的舞蹈也不比任何舞团的舞蹈差,所以他们也不该受到歧视,成为那 个例外。 剧院的尊敬与礼遇来得太迟,可是他们出来交流芭蕾,本就不仅仅是交流舞蹈,也是为外交打开一条口子。 双方互相试探、暗里斗争,从初到时的敷衍冷淡,到后来几次互不相让的博弈,如今演出结束,他们终于占了上风。 这份尊重是他们靠自己赢来的,凭他们十年如一日练舞的刻苦,凭团里各队的默契配合,凭一个横空而出的舞蹈天才所构思?的绝妙创意。 就像沈娇宁一直坚信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去跳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8 23:51:11~2021-03-19 21:2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去火星散心 66瓶;酒色清浅 40瓶;拉拉个脸 20瓶;Mirror 5瓶;洛晚照、陌沫 3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7、伦敦5 一件事做得怎么样, 全看态度。 酒店把房费退还给他?们之后,接送文?工团的车也给他?们安排好了,不用他?们再自己租车。至于先前说“比约定时间完几?个小时”的所谓风俗自然也不存在, 车辆按时来接, 不但要准时, 还要比他?们提前, 早早等着。 同?时, 剧院还表示, 他?们难得过来进行芭蕾交流,舞团方面希望可以跟他?们进一步交流。 文?工团答应了, 但是?不能立刻交流,需要等他?们结束采访。 剧院代表说:“那是?当然,等你们忙完再好好切磋。” 风水轮流转,当时舞团对他?们爱答不理,现在成了对方等自己。 他?们先去?了伦敦周报,一起去?的除了四位接受采访的人?,还有翻译安保等人?员,不过其他?人?都站在外?面,最后走进会议室的就?只有四个,翻译是?报社安排的。 主?要是?许英主?任在回答对方的问题, 介绍芭蕾在中?国?的发展状况, 《森灵》的具体情况, 等等。 记者问:“听说贵国?对国?民的思?想控制很严重, 舞蹈创作是?例外?吗?” “这些都是?误解。目前我们国?家, 文?艺界非常繁荣,不仅仅是?舞蹈,还有电影、戏剧、音乐等, 大家的创作欲非常旺盛,且质量都很高。”许英说,“当然舞蹈发展更是?迅速,就?芭蕾而言,仅仅去?年一年,就?涌现出好几?部优秀舞剧。” 记者问完许英,又?分别?问了其他?三个人?一些问题,都是?中?规中?矩的,最后还是?由许英说:“很高兴能够来进行芭蕾交流,相信未来这样的交流会越来越多。” 这是?一次很官方的采访,采访前他?们就?说好了,这次采访主?要由许英回答,记者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沈娇宁,但都只能忍住。 这边的采访只有照片和文?字刊登,回答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介绍国?内舞蹈界发展情况,尤其是?芭蕾的发展,很官方,很正式,也很得体。 到电视台那边的个人?专访,就?没有那么正式了。 沈娇宁在当地买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鲜妍 娇嫩,比开得正好的花朵还漂亮。 报社只有人?录音和做文?字记录,这边却是?直接把镜头对准了她?的脸,还不止一个,因为播放时要在远景和近景之间切换。 电视台派的是?个女记者,她?说:“那天演出之后,引起了观众的极大反响,我们台也找了几?位观众进行采访,但奇怪的是?,每位观众的想法都不太一样。” “大家都是?什么想法?” 具有丰富采访经历的记者,被她?看了一眼,心里疯狂尖叫,这是?怎样的神仙颜值啊,然而只能强装淡定,看了一眼手里的笔记说: “有大约三成的观众认为,环境问题刻不容缓,应该加强环保宣传力度,还有大约三成的观众认为,当下的制度并没有给国?民带来足够的幸福感,还有一部分观众说,他?们觉得东方芭蕾超越了古典芭蕾,以及,沈小姐实在是?太迷人?了。” 沈娇宁听到夸奖,客气地微笑了一下。 “但是?,有一位观众的观后感很特别?,他?说,看完之后,他?决定重拾梦想。您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吗,舞剧里也有追求梦想的含义吗?”记者问,“为什么同?一部舞剧,会有那么多的看法呢?” 沈娇宁道:“一部好的作品,大家对它的评论自然都是?多元化的,不同?经历、背景的人?看,都会产生不同?的想法。至于那位要重拾梦想的观众,我猜测,也许是?他?跳出舞剧的故事,从舞者本身得出来的个人?思?考。” “因为跳这部舞剧的演员,到乐队歌队,大家都是?一群有青春理想的年轻人?,看到这样一群年轻人?的表演,受到鼓舞,决定重拾梦想,也并不奇怪。” 记者立刻追问:“那您也有追求的梦想吗?是?什么?” “我的梦想是?,希望芭蕾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得到更好的发展。”她?前世的梦想仅仅是?当一个外?国?舞团的首席,如今,已经变成发展芭蕾本身。 这对她?自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转变。 “您是?指,超越古典芭蕾吗?”若非记者亲眼看过她?的舞蹈,否则此时一定会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大放厥词。 “ 是?的,不仅是?超越西方古典芭蕾,也要超越东方芭蕾。近几?年两?国?之间关于芭蕾的交流很少,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们国?家也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芭蕾作品。” “具体还有什么作品呢,会继续来伦敦演出吗?” “太多了,很难一一列举完,比如《红色娘子军》、《白毛女》等等。至于会不会继续来演出,我认为可能性很大,国?际间的交流也会慢慢增加。” 记者又?抓紧机会问了她?一连串问题,最后终于回到了舞剧本身:“我听说这部舞剧是?您编排的,所以您不仅仅是?一名优秀舞者,也是?一名出色的编舞?” “对,是?我编排的。” 记者又?有点激动,要知道,她?昨天拿到资料,发现面前这个女孩子才十九岁,居然能编出这样的舞剧! “那作为编舞和主?演,你觉得这部舞剧有什么地方是?独具一格的?”记者问,“比如从高台开始托举的双人?舞,这是?大家可以看出来的,有什么容易被忽视的地方吗?” 沈娇宁想了想说:“确实有。就?是?那个高台,它的作用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森林的场景,或者像你刚刚说的,进行高台托举。坐在高处观众席的观众也许会发现,这个台用了阴阳鱼的造型,台上轻盈的女舞者,平地上粗壮的男舞者,正对应了一天一地,一清一浊。” 记者听愣了:“阴阳鱼是?什么,一清一浊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道家的理论,道家是?中?国?古代的一个哲学流派。阴阳交互,万物?始生。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阴阳鱼收尾相交,形成一个圆,形状大致可以参考舞剧的小台。” 记者一愣一愣的,似乎听明白了一点:“所以,整个设计就?是?表现生命体出现的过程,这样理解对吗?” “对,我想塑造出一种时间感,从万物?最初的状态,演变发展,直到现在。” “沈小姐,我相信您完全表现出了这种时间感,虽然我不是?很了解道家的文?化,但是?观看过程中?,我完全体会到了你说的。”她?说,“等电视播放舞剧,我会再看一次,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感悟 。” 记者最后告诉沈娇宁,那位说要重拾梦想的观众,想当一个画家,还说如果成功了,一定会为她?画一幅画。 …… 结束完采访,沈娇宁回了酒店,记者却跑去?图书?馆,借了一大堆关于中?国?文?化研究的书?籍。 本来对东方没什么兴趣,听她?一说,忽然觉得十分深奥。 她?从书?里看到了八卦阴阳鱼图的样子,回忆当时的舞台,脑子都激动得要炸了。那个台本来就?极富新意,没想到人?家不是?随便弄了个台,人?家是?有文?化支撑的! 因为这一点,她?心里觉得,这个舞剧,其实已经超越了很多古典芭蕾作品。那位舞者说要超越古典芭蕾,真的不只是?说说。 …… 电视台为了让观众可以更好地欣赏舞剧,看懂里面的文?化内涵,特意把这段独家采访放在了正式舞剧之前,在讲到阴阳鱼和道家理论时,还很贴心地附上图片,旁边写上了一大堆文?字解释。 然而电视机前的观众并不领情,只觉得把沈娇宁的脸挡住了很不爽。他?们还没看过舞剧,并瞧不上亚洲舞者的芭蕾,能看这个节目完全是?因为受采访人?长得漂亮。 至于内容,他?们根本无心去?听。 他?们就?这么想着,等到开始播舞剧时,突然觉得,脸好疼。这舞剧,简直突破过往的一切认知,刷新了他?们从小对芭蕾的看法,且高.潮迭起,看得人?目不转睛。 别?问我什么跪着看舞剧,因为没空回答…… 等到舞剧播放结束,他?们才想到,之前那个女舞者采访时说什么来着?这个台似乎还有什么出处,好像是?什么鱼? 可惜他?们没有认真听,倒是?把两?条黑白鱼的图记住了。 舞剧电视转播和现场观看的差别?很大,很多人?冲到剧院去?买票,想看看现场版本。然而剧院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没有演出了,对方是?从中?国?过来的舞者,来交流芭蕾的,总共只安排了一场演出。 许多观众失望地围在剧院门口,久久不愿意离去?,不停有人?问:“舞者们已经走了吗?不能再多安排一场吗?” “就?是?,有国?外?舞团来演出,为什么不提前在报纸刊登相关信息?我当时要是?知道,一定会过来看的!” 剧院为难了:“演员还没走,但是?原本没有安排加场,需要先行商量。” 最后答应,如果确定要加场,会提前在报纸刊登演出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9 21:25:12~2021-03-19 23: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MM、﹌天之藍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8、伦敦6 文?工团在数报纸。 先前那几家过来的观看演出的报社, 早早地就发?表了文?章,只是当时观众有?限,讨论范围还不广, 随着伦敦周报的访谈出来, 以及电视播放, 民众讨论一下子炸开, 先后有十几家报纸发?表相关相关评论, 其中不乏国际性报刊。 季玉兰一份份点完,抬头惊喜道:“圆满达成汪部长的期望,看看他们写的, ‘来自东方的精灵’、‘东方绿宝石’!” 许英也在翻看报纸:“不错,后续应该还会有?其他报纸、杂志发?表评论,在回去之前,你们继续收集。” 不过也收集不了几天了, 等明天跟舞团交流完,就准备回国。 交流嘛,无非是双方坐下来聊一聊, 团里能说会道的人有好几个, 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娇宁直到这时候才?敢放松下来, 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 元静竹在旁边冲咖啡喝。 “你真?不来一杯啊?味道不错,可香了。”她把咖啡递到沈娇宁面前,“你闻闻, 这咖啡味儿真独特。” “不喝, 我怕喝了睡不着。” “好,那我自己喝。”元静竹啜着咖啡感叹,“我算是发现了, 什么叫能者多劳,看看你,还?说今年不搞舞剧了想轻松一点呢,结果还?是忙里忙外,没个休息的时候。” 这一忙就是三个月。 “是挺累的,还?好都结束了,等回去好好休息两天。” 元静竹没理她这话,一般来说,她的休息就是自己去排练室跳舞:“这次回去,你应该可以提干了?” 沈娇宁是去年三月底成为入党积极分?子,今年四月初就已经入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党员,以她的表现来说,足够提干了。 “不清楚啊,等领导找我谈,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着急。” 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排演一部舞剧,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准备出国演出,又是三个月,在她的感觉里,好像没怎么等,只是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好,时间和资历够了,自然就入党了。 排练时没感觉,现在一算,再过几个月,她进部队就满两年了。 她把这些跟元静竹说了之后,元静竹只能说:“忙也有?忙 的好处,不会有?太多杂念,少了很多一般人的苦恼。不过,你家团长就在隔壁,你真?不去找他呀?” “真?不去,这里来来往往全是团里的人,我是生怕别人不去举报我吗?” 元静竹又叹了口气,要是程佑在这里,她一定过去找他。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沈娇宁自己也觉得这次回去极有?可能被提干,没必要在这节骨眼上给自己找麻烦。 毕竟明天交流结束,就可以回去了啊。 …… 第二天一早,文?工团一行?人到了剧院。 还?是上次那个排练室,这回舞团却没有?在排练舞剧,只是在做基本功训练,他们一到就停下动作,看着他们。 文?工团一看对方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就明白了,原以为这是一次友好交谈,结果并不是,这是让他们来参加鸿门宴的。 站出来跟文?工团说话的,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听他自我介绍是舞团老师,姓加西亚。 “我们看了演出,十分?敬佩,特意请你们过来进行?交流。” “我们就是过来交流的。” “那就太好了。这位是我们舞团的首席黛芙妮·奥利弗小姐,她的舞蹈水平绝对是全国最顶尖的,不如让她来跟沈小姐切磋一番?” 原来舞团说的交流,是这样的交流。 让文工团的人跟舞团比,想以此找回被亚洲舞者比下去的骄傲。 另外有?一点是,剧院说了,只要舞团表现比文?工团好,就不需要再安排加场,完全可以告诉那些观众,伦敦舞团是最优秀的,顺便趁机卖一波舞团自己的演出门票。 文?工团的领导和教员们都看向沈娇宁,她只好站出来说:“我的舞蹈你们都已经见过了,倒是我们还没有见过黛芙妮·奥利弗小姐的舞蹈,不如请她跳一支舞,然后咱们再讨论讨论。” 加西亚微笑着摇头:“众所周知,只有跳同一支舞蹈,才?能判断舞者水平的高低。贵团的舞蹈是自创的,我们之前没有学过,只好请您一起跳大家都会的舞蹈,比如《睡美人》《胡桃夹子》这样的经典剧作。” 这下不用沈娇宁说,领导就帮她说了:“我们近些年一直在排自己的舞剧,没有练过西方古典芭 蕾,抱歉不能接受你的建议。” 开什么玩笑,这一年来,虽然局势有松动的趋势,但被砸掉的芭蕾学校还没重建,在本土化的基础上自己搞搞舞剧就算了,跳西方芭蕾?怎么可能! “是吗?那么《天鹅湖》呢,这是最基础的芭蕾舞剧了,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接触小天鹅。如果一名芭蕾舞者连这都不会,恕我直言,那恐怕不能被称之为芭蕾舞者,那些加了很多东方元素的舞蹈也不能被称为芭蕾舞。”加西亚说。 领导看加西亚说话的表情,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听完翻译的复述,额头青筋都跳了跳。 他们确实?有?整整十年没有?再演出过《天鹅湖》,但他们跳的就不是芭蕾了吗? “加西亚先生,我认为你对芭蕾的认识太狭隘了。什么叫芭蕾?既然你们那天看了演出,应该知道,我们跳的是非常标准的芭蕾,除了芭蕾,还?有?什么舞蹈是这样的足尖、这样的手?位?” “这位先生,您不要太过激动,我只是阐述自古以来的看法。论创新,我们团里也在创新,但创新的同时依然要跳古典芭蕾。如果说进步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么古典芭蕾就是这个巨人,去掉古典芭蕾,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加西亚侃侃而谈,“我们舞团的历史,比你们国家的历史还要悠久,在这方面我们有话语权。诚然我也觉得你们的舞剧很好,但是没有?古典芭蕾的基础,那么在我心里,你们比不上我们舞团,当然我也会这么跟报社记者说。” 文?工团众人听完,气愤难挡,不跳《天鹅湖》就比不上他们了吗?他们只是把一部舞剧淘汰下去不跳了,不代表他们跳不好! 领导仗着对方听不懂中文,闷闷地小声嘟哝:“要不是十年没人跳过,没有人会跳了,今天真想让人跟你们比比,看看最后是谁的脸疼!” 沈娇宁听到了,弱弱道:“领导,那个,其实我还?会……” “什么,真?的吗?那你赶紧去跟那个什么黛的比,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水平!” “可是我怕回去就被举报,我才?刚刚保住我的荣誉和军籍……”连电影里出现三分?钟的《天鹅湖》都要被遮挡,遑论 以身犯险,自己去跳了。 “都什么时候了,国内不能跳,那是怕腐朽的思想腐蚀人民,这是在国外,我们是为了国家的脸面!”领导转身对后面的教员和文?艺兵说,“你们都作证,这回跳《天鹅湖》,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情势所迫,绝对不能因此为难沈娇宁同志!” 看到大家都点了头,领导就跟加西亚说:“我们并不是不会《天鹅湖》,只是我们那里,舞蹈人才辈出,新舞剧都排不过来,就暂时放下了古典舞剧。不过我们的沈同志表示,既然你们如此诚心诚意地想要交流,我们就好好交流一次。” 加西亚微微一笑,询问沈娇宁:“要去换上练功服吗?” “不需要,这样就可以。”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蕾丝衬衫,外罩一件浅色外套,加一条时下国外正流行?的宽松裤子,很洋气,只是头发?依然是两条双麻花辫,为她增添了几分?纯美之感。 她只是换上舞蹈鞋,脱了外套,就很快地过来,站在黛芙妮·奥利弗旁边,目光却看向整个伦敦舞团:“正如加西亚先生所说,《天鹅湖》是芭蕾舞者五六岁时就会接触的舞蹈,我也是那么大的时候学习的,九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跳过。今天在此献丑,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到位,还?请大家指教。” 这些话说的是中文?,翻译正在用英文说,文?工团领导就先变了脸色,觉得自己情急之下出了个昏招。 是啊,他怎么忘了,1965年之后,再也没有《天鹅湖》演出,她就算会,那也是65年之前学的,那会儿她还?是个小孩子,就算记得动作,又能跳得多好? 这时,翻译已经把话都翻译完,伦敦舞团众人的脸色也变了。 人家是十年前学的舞,他们要是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可要是输了……他们每天不放松练习古典芭蕾,居然还比不上人家小时候学的? 黛芙妮·奥利弗瞥了沈娇宁一眼:“行?,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就跳王子的朋友三人舞怎么样?” 巧了,沈娇宁当年跟贺平惠葛光亮在旅馆,兴起之下跳的就是这一段,只是当时旅馆房间狭窄逼仄,又有?床铺柜子等障碍物,跳得缩手缩脚。 那个时候的 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可以来跟国外舞者比试,仿佛回到了她上一世满世界飞的时候。 “没问题。” 说是三人舞,今天的舞蹈却只有两个人,没有王子。 交响乐队开始演奏,眼看她们要开始了,文?工团领导因为她先前那句话还?在惴惴不安,要不是顾忌着在国外,要维持住形象,他们都要开始擦冷汗了。 元大山低声问季玉兰:“你是跟苏联专家学的,最后一次跳《天鹅湖》的时候有?二十了,现在还能记得怎么跳吗?” 季玉兰无奈道:“特别熟悉的片断还记得,全剧肯定不记得了。” 大家听到季老师的话就想,沈娇宁能答应跳这个片断,这应该就是她正好还?记得的片断。 沈娇宁这么说,真?不是故意让大家紧张,她只是想保护好自己,表明她没有私下偷练《天鹅湖》,会的都是被禁前所学,能记得全是因为记性好,当然顺便也说给伦敦舞团听。 这个年代国内经济发展落后,很多人在发育期营养不良,个子不高,但沈娇宁从穿过来开始就想办法给自己增加营养,一直长到了她希望的一米七。 在国内舞者中间,她属于很高挑的,甚至季玉兰还觉得她可以再矮个两厘米。可是这个时候,当她和国外舞者站在一起,个子高的优点终于发挥出来。她跟黛芙妮·奥利弗,这位伦敦舞团的首席站在一起,身高相近,气势不分?上下,只看外形,绝没有人能说她比这位首席差。 外形不落下风,在专业上沈娇宁更不可能被人比下去。 她确实?很久没有跳《天鹅湖》,刚开始跳时两人还差不多,可是越到后面,沈娇宁就跳得越好,甚至在几个同时起跳的动作,连不懂舞蹈的翻译都能明显看出两个人动作不整齐了。 不是谁乱了节拍,而是同样的跳,在同一时间起跳,沈娇宁落地总比黛芙妮·奥利弗晚——她能在空中停顿的时间更长。 季玉兰看到这里,掩去自己嘴角的笑意。 她差点忘了,当年在省会歌舞剧院第一次看《女儿》演出,最后一个收尾动作,竟然是定格在半空的。这样的滞空感,这样的基本功,还?担心什么呢? 任 何一段舞蹈的比拼,比到最后,都离不开天赋与基础的较量。 这一天,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中国女孩,穿着一件白色蕾丝衬衫,一条宽松麻裤,仿佛只是随意跳个舞。但她纯洁的眼睛、随着跳跃不断飞起又落下的麻花辫,还?有?衬衫领口的白色蝴蝶结飘带,都深深地印在了每个人心里。 他们想,这世间的美大概莫过于此。 黛芙妮·奥利弗停下来。 那几个跳她们是转着圈跳的,沈娇宁滞空感比自己更好,她完全看到也感受到了。 她是凭实力当上的首席,可以说在国内没有遇到过比自己强的对手,那天看到舞剧时就觉得很不甘心。她觉得沈娇宁在台上那么美,完全是占了舞剧编排恰到好处的便宜,当时就跟团长说想跟这个舞者比试。 没想到,最后比了她最拿手的《天鹅湖》,却输了。 她觉得不可置信,问了跟杜思远同样的一个问题:“你真?的是女生吗?”唯一一个可以做到这个程度的,是他们团里的男首席。 “不然呢?”沈娇宁反问,“难道你不是女生?” 黛芙妮·奥利弗也反应过来她这个问题很弱智,沈娇宁窄肩细腰、曲线玲珑,长相是很有?东方特色的鹅蛋脸、杏儿眼,当然是个女孩子。 但是她真?的很难接受有?人能跳到这种程度,在她的观念里,这根本就是女舞者不可能做到的:“你是怎么训练的?为什么能跳成这样?” 沈娇宁淡淡一笑:“这在我们国家不算什么,难道你们的舞者都不可以吗?” 黛芙妮·奥利弗被她问住了,张口就想说那当然,哪有女舞者这样的,都超出身体极限了,却被加西亚打住:“黛芙妮站回队伍中去。” 他又转头对文工团领导说:“沈小姐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舞者,剧院想邀请你们留下来,加演一场,让更多的伦敦观众看到现场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文?工团几位领导对视几眼,有?些犹豫,最后道:“这件事我们需要回去商量一下。”得问问汪部长那边的意思。 “那当然,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剧院是真诚邀请你们加演的。” 剧院这一系列操作下来,他们真不真?诚,也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9 23:55:26~2021-03-20 19:3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奶味牛啤 25瓶;归去来 20瓶;瑄瑄、30926076 10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9、伦敦7 文工团准备回去, 这时又站出来一位外表极为帅气的男舞者,对他们说:“我想跟沈小姐一起跳一遍刚才那段舞。” 他一直是在这段舞里跳王子的,刚才为了更清晰地看到沈娇宁和黛芙妮的比试, 他就没有上场。但沈娇宁的舞蹈让他起了好胜心, 想看看如果是自己和她一起跳, 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文工团不满极了, 今天这场交流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刚才来个女舞者比试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男舞者,有完没完? 何况, 男女舞者各方面差异都很大,一般只有同性别舞者间的比试,男女舞者以合作为主。 莱顿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情?绪,改口道:“只跳最后那部分就可以, 她的跳跃让我很震惊,我从来没有见过?女舞者跳得不输男舞者,所以非常希望可以跟沈小姐合作一次。” 沈娇宁原本已经准备把?鞋子换下来了, 听他那么说, 停下手, 走过去:“只跳最后一部分。” “好。” 莱顿是这里的男首席, 他和黛芙妮一起演出时,这一段也一直比她滞空感更好,因此在看到沈娇宁的表现后, 他无论如何也要一起跳一次。 以他刚刚见到的情?形而言, 他觉得沈娇宁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水平,究竟谁更好,就要一起跳试试。 文工团见沈娇宁自己答应了, 就没再说什么。女舞者和男舞者比,无论输赢他们都不吃亏,而且刚刚已经非常漂亮地赢得了和女首席的比试,今天的交流他们已经胜利了。 这一段本来就是三个人,绕着圈不断起跳,对沈娇宁来说只是换了个一个人,动作没有变,难度也没变,她的神色依然十分轻松,走到排练室中间就可以开始。 这次也没有再伴奏,大家凝神贯注地看着两名舞者的动作,见识了她远超于女首席的实力后,大家心里都好奇,如果和男舞者比,结果会怎么样呢? 全场静若无声,只有舞者落地时发出的声响,一声声敲在大家心头。 他们看出来了,沈娇宁跟莱顿一起跳时,终于没有那种她一个跳能定格的时间,黛芙妮几乎要跳两次的感觉了。他们俩十分整齐,哪怕没有伴奏,也是 按照舞剧节拍来的,一个接一个的跳跃,分毫不乱,看得人赏心悦目。 这一段并不长,很快就跳完了,莱顿停下来后,看着她,说了一句:“神奇的东方舞者。” “谢谢。” “如果有机会,我想跟你合作舞剧,一起跳《灰姑娘》。”从那天舞剧到刚刚,他都注意了沈娇宁的脚,有着完美的足弓和足面,他一下子就想到《灰姑娘》。 “如果有机会的话。” …… 文工团走出剧院,舞团却陷入了沉默。 他们一向以拥有全国最昂贵的票价而骄傲,上一次文工团的门票价格和他们一样,这没什么,毕竟人家是外国舞团,就当尊重客人,可是现在,他们发现人家的舞蹈演员,实力居然超过?了他们! 有舞者问:“老?师,那位沈小姐说,这在他们国家不算什么,应该不会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恐怖了,芭蕾是起源于欧洲的舞蹈,难道要被亚洲舞者比下去了? “我不知道,但是看舞剧,其他舞者确实都不差。”加西亚沉重地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沈小姐真的很强,他们应该是第一次出国演出,可是她仿佛很适应国际舞台。” “而且,她应该真的很久没有跳过《天鹅湖》。”莱顿也说,“肌肉对舞蹈的熟练度是不会骗人的,她和黛芙妮跳的时候,是靠大脑在想动作,而不是身体记忆。可即便这样,前半部分她也不输给黛芙妮。” 黛芙妮垂头丧气地说:“以前觉得中国很封闭,看不上他们,现在怎么有种我们才封闭的感觉?要不是今天比了,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女孩子能跳得跟莱顿一样。” 加西亚道:“没办法,芭蕾本来就是很讲天赋的事,也许她就是芭蕾界的牛顿。你们觉得那部舞剧怎么样?我觉得造型和舞蹈很漂亮,要不要向团长申请我们也排练那部舞剧?” …… 文工团众人回到酒店,都在元主任房间挤着。 说好的芭蕾交流,结果却成了舞者之间的比拼,他们自然不虞,但因为结果还算不错,又是出来“友好交流”,也只能这样。 “好在小沈还记得《天鹅湖》怎么跳,不然我看他们今天就要按头我们 全都不懂芭蕾了。” 沈娇宁说得很谦虚:“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正好只记得这一段,我想着他们邀请我们比试,总得让我们说跳哪段,没想到黛芙妮自己就说了这段。” “难为你了,十年没跳,能记得一段就不错了。”一位领导说,“这次出来交流,你的功劳很大,业务能力更是不用说,提干必须优先考虑。” 说完这个,又说起要不要同意加演。 许英道:“还是先问问汪部长。” “主任,如果汪部长说同意加演,能不能问问他,要不要换一部舞剧呢?”沈娇宁说。 “换一部舞剧?”许英问,“换成哪一部?” “《红色娘子军》、《白毛女》什么的都可以,不过?我们团里跳《白毛女》比较多,就问问加演跳这个行不行。”沈娇宁道,“我们不是采访的时候都说出去了吗,国内有很多优秀舞剧,再跳一部别的更有说服力啊。当然要是部长说不换,那就不换,我只是提个意见。” 许英一想,觉得这样也不错,加之汪部长本来就属意《红》《白》,现在问问也不碍什么事儿。 她把这边的情?况全部汇报之后,又把?剧院问是否加演也一起说了,最后汪部长采纳了沈娇宁的意见,加演的剧目改为《白毛女》。 文工团这次出来,并没有带《白毛女》的服饰和道具,只能通过?国际运输寄过?来,他们第二场演出的时间便定在了一周后,正好留出时间给演员们排练。 剧院认可了他们要“换一部舞剧演出,想把更多优秀舞剧带给伦敦观众”的说法,在报纸上刊登了他们要演出《白毛女》的信息。 就在大家等着服装从国内寄过?来、抓紧时间排练的时候,伦敦舞团的团长过来找他们,表示舞团想学习他们的《森灵》。 这可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伦敦舞团,居然要学习他们的舞剧? 领导们心里那个畅快呀,这是酒店请他们过去住、提供车辆这些事情?没法比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觉得他们的舞剧好啊! 这群向来以古典为尊的人,竟然要向他们学习了! 领导自然恨不得一口应下,但这涉及到国际交往,他 们继续表示:“需要考虑一下。” 所谓考虑,其实也就是往国内打电话,问汪部长。 汪英毅听到这个消息,也惊讶了:“在国外反响居然这么好?” “是真的很好,本来跟电视台的约定是他们全程录像,但是看完演出之后,他们主动表示要进行采访。还有加演,听说是因为很多观众要求,剧院方面才让我们加演的。” 汪英毅听完开始反思,他之前觉得《森灵》不够好,是不是偏见太大了。前几?次文工团也跟他说反响很好,但都没有今天的感觉实在,让伦敦舞团想要学习的舞剧,那一定是比他们现在自己排的舞剧更好啊。 那头,文工团领导还在问:“部长,您怎么说?同意不?” “同意,当然要同意,你们不是还要过?几?天才演出吗,就这几?天抽时间指导指导,不过?就指导到演出结束,来不及教的部分让他们自己对着录像学。” 有了汪部长发话,文工团就把?孟良吉派过去指导他们舞剧最难的部分。主要是有些地方融合了京剧技巧,外国人学起来不容易,需要重点指导,至于其他动作,到时候让他们跟着电视台录像自己学。 …… 转眼就到了加演这一天,这次有了报刊提前说明演出信息,虽然换了一部舞剧,可是仍然有络绎不绝的观众过?来观看演出。 这里不像省会的过?年演出,全场,没有座位的人还能站着看,这边剧院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没有门票的人进入。 虽然这回的票价跟上次一样,但事实上,不断有人通过?转手门票获利,有的人买到门票的价格,比标价贵了五六倍不止。 这种情?况对于一个经常会有芭蕾演出的城市来说,极为罕见。 《白毛女》是一部跟《森灵》风格完全不同的舞剧,文艺兵们仅仅用了一周时间,就把一年多没有跳过的《白毛女》捡了起来。 沈娇宁早在提议时就知道,大家可以做到,因为这一出,南方部队文工团真是跳了太多次了,想忘掉都难。 这一次,仍旧是曹丽跳喜儿,沈娇宁跳白毛女。 季玉兰趁演出开没开始,去问外面的记者借了相机,在伦敦剧院的后台给她们拍了一 张合照,这是1975年5月28日,在伦敦,她仍然没来得及戴上白色假发。 后来,季玉兰告诉她,哪里是什么凑巧,她就是故意趁沈娇宁还没戴假发让她拍照的。白发的女孩子也一样好看,但她还是喜欢沈娇宁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美丽娇俏,小姑娘就该这样。 这一张照片,后来也被刊登在伦敦周报,再后来,成为一张珍贵的历史资料。这是整场演出,众多照片中,她唯一一张没戴假发的照片。 舞台上白发的女孩子是复仇女神,眼睛里都是喷向敌人的火光,全然是舞剧里的形象。但通过?这张照片,大家看到的,是一个笑容纯真的女孩儿,只看着就让人觉得,安静而美好。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白毛女》,这出具有鲜明特征的舞剧正在伦敦剧院上演。 相比于《森灵》,《白毛女》的时代感更重,这是一个发生于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距今已经过?去三十余年。 台上的演员们有的穿着浅蓝色军装,有的打扮成地主家的仆人,不一而足,总之都是西方观众从来没见过?的芭蕾造型。 等黄世仁出来时,先前沈娇宁去过的那家小报社记者忍不住嘀咕:“还说没有长袍马褂,这不就是吗?” 不过?他觉得,虽然衣服不一样,但是这舞剧依然很好看,故事也很动人心弦,觉得杀害杨白劳、拆散喜儿与大春的黄世仁简直太坏了。 国内观众对这部舞剧已经审美疲劳,但是对伦敦观众来说,却是万分新奇。 从窗花舞、红头绳舞、红绸舞,到“春夏秋冬”,喜儿的头发又黑转灰,再变成全然白发的白毛女,又有“下山取贡品”、“石洞重逢”等众多经典舞蹈片断,观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这是他们国家几?乎全国文艺团体都跳了十年的舞剧,其经典之处,自然毋庸赘言。 这一场演出,文工团再次获得了如雷般的掌声。 大家从观众的反应就知道,这一次,一样大获成功。他们的伦敦之行,圆满结束! 沈娇宁谢幕之后,兴冲冲地下台。白毛女是个很需要调动情绪的角色,舞台上表现的怒火,一下台就转化成高?兴,张望着寻找季老?师的身影。 她看到了 ,连跑带跳地过去,却见季老师跟几?位主任愁眉紧锁,这一回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看舞剧高兴的了。 季玉兰看出她的疑问,说了一句:“曹丽以后不能跳喜儿了。” 曹丽就站在沈娇宁身后不远处,也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如遭雷击。 “为什么?”曹丽跳喜儿时,她一直在后台,没看到前面是什么情?况。可是看观众的反应,应该没出问题才对啊。 季玉兰没回答她,走过去,拍了拍曹丽的肩:“年纪到了,以后先安排你跳小兵。” 曹丽沉重地点头。 沈娇宁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曹丽的舞蹈生涯,开始走下坡路了。 年纪上来,伤病增加,身体状态不断下降,已经没有办法再跳十几?岁小姑娘的角色了。她已经二十多岁,结婚一年,还没有怀孕,但身上已经看不到小姑娘的模样。 “其实我早就感受到了,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我能达到的巅峰,再往后就是越来越往下了。过?去一年一直在跳群舞,混在人群里还不明显,今天一跳喜儿,就什么都暴露出来了。”不过?她还算想得通,“正好也想有个孩子了,以后就慢慢从台上退下来,舞蹈演员不都这样吗?” 沈娇宁有点沉重,这个年代的舞者舞蹈寿命太短了。宋思媛先生、季老师、曹丽,她们都一个个地从舞台上退下来。如果在现代,只要保养得体,这个年纪并不算太大啊。 季玉兰拉了她一把?:“你还早着呢,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刚剧院有人说,外面好像有记者在等我们,想想怎么回答人家那些问题。” 沈娇宁叹了口气,这些事想也没用。她上辈子直到出车祸前一直觉得自己还能更进一步,希望这辈子也一样争气。 她贪心地想要跳到八十岁,即便做不到这个,打个对折,怎么也要跳到四十岁? 她胡乱想了一通,等换上日常衣服,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准备去面对那些记者。 文工团领导早就说过,这次演出后不接受专门采访,需要说的话在上一次采访时,许英已经全部说了,再采访也不过?是重复说一遍。 因此剧院人员说有记者等他们的时候,季玉 兰才会觉得是那些想采访的记者,跟主任等人一起准备了一下要怎么回答问题。 结果并不是。后台门一开,沈娇宁发现等着他们的几?个人自己都熟,正是她先前去过的五家报社的记者,全来了。 她直觉人家不是来采访的,果然,有几?个记者一见到她就说:“很抱歉,上一次我们因为轻慢,拒绝了您的邀请,我们实在没有想到您是这样杰出的舞蹈家。很遗憾这次没有看到《森灵》,这是我们的损失,但是《白毛女》也一样非常出色。” 沈娇宁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你们喜欢我们的舞剧就好,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他们又道:“我们当时要是能虚心一些,就不会错过?之前的舞剧,也不会错过?抢先报道的机会。这次事情?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教训,以后绝对不能轻视任何人。” 几?个记者表达了歉意就走了,沈娇宁去的第一家小报社的记者立刻凑上来,他说的话正好相反:“沈小姐,多谢你!我因为抢先报道《森灵》被老板夸奖了,他为此还觉得我很有记者的敏感度,把?我调到了更重要的岗位!”他俏皮地眨眨眼,“重要的是工资更高啦!” 沈娇宁笑道:“恭喜你。” “哈哈,那我走啦,希望你们下次还能来伦敦演出呀!” 最后留下来的是温莎主编。沈娇宁不太想理她,但现在领导和翻译都在,她不好耍脾气直接走人,只好听听这位主编想说什么。 温莎先给了他们两本舞蹈杂志,然后就走到沈娇宁面前,真诚地说:“那天真的很抱歉,事实上我已经结婚了,也并没有一.夜.情?的癖好,那天确实是想故意惹你生气,很抱歉,我不该歧视亚洲人。另外,祝你和你先生百年好合,你们非常般配。” 此时,顾之晏正在门口尽职尽责地负责安全防卫,翻译员正张嘴想要用中文表述,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温莎最后一句话镇住了,张嘴惊呆在那里。 沈娇宁万万没想到,伦敦之行最后还要这么给自己来一下,顿时血液直冲大脑。 “不用翻译!”她先喝住那个不知所措的翻译员,然后自己用英文对温莎说,“谢谢你,你的道歉我接 受了,也已经不生气了。” 温莎虽然觉得在场几个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但不明白是为什么,总之,沈娇宁原谅了自己就好。 沈娇宁生怕她还要说出什么来,有些僵硬地微笑道:“温莎女士,我送你出去。”又对领导说,“这位是舞蹈杂志主编,之前聊得很好,我送送她。” 领导们和文工团其他人还在纳闷,觉得刚刚那一下沈娇宁和翻译的表情不太对,还没想通,又听她说起了英文。她什么时候会英文了? 大家碍于现在的场面,倒也没有急着问她,同意了让她去送人家。 温莎受宠若惊地被沈娇宁送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0 19:33:19~2021-03-20 23:4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究极抹茶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0、伦敦8 随行?翻译是部队里的翻译, 这一路下来,也对沈同志十分敬佩,虽然不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先?生是怎么回?事, 在当时?的语义?里, 这个先?生明?显就?是指丈夫, 但他明?白?这些事的严重性,决定先?保持沉默。 沈娇宁送完温莎回?来, 果然有领导问?她怎么会英文。她略略放下心, 还能问?她英文的事,就?表明?翻译没?说什么。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小时?候在京市, 看到部队的翻译们很厉害,就?学了。” 元主?任几个知道她的身份,小时?候就?见到翻译没?什么稀奇的,明?白?她不希望首长女儿的身份被太多人知道,帮她说话:“她确实是小时?候跟翻译学的,可惜后来专攻舞蹈了。” 其他人只是好奇一问?, 对她居然还有这种技能感到惊奇, 既然主?任都出来说话了, 也就?没?有人再深究。 沈娇宁松了口气,幸好翻译没?有多说, 这里的领导们或多或少都会些外语, 不过他们当年学的都是俄语,她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能勉强蒙混过关。 她看了一眼翻译, 很想找个机会跟他私下交谈。现在没?说不代表会永远帮她保守秘密, 可惜领导们一直拉着她说事,从剧院聊到酒店,她找不到机会脱身。 他们这次在国外的时?间, 比预期多了将近十天,明?天要立即回?国,汪部长让她回?国后先?去一趟京市,领导们便趁今晚交代她各项要跟部长说的事情。 她楼上住的是舞美?队,正在归整服装道具,间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她心烦意乱。 几个领导终于看出她有些走神,想起她今天又是排练又是演出,忙了一天:“累了?就?是刚刚说的那?些,你先?休息,我们回?去了。” 等她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她不可能半夜三更跑上去找翻译,太明?显了,一看就?心虚,只好按捺住,等明?天再找机会。 明?天下飞机后,只有她留在京市,其他人转火车回?省会,要是下飞机前找不到时?间跟翻译私下沟通……她觉得自己很悬。 沈娇宁翻来覆去地 折腾了一会儿,很久没?有如此不平静过了,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开灯起床,在房间里练功。 这是个高档酒店,条件比绵顺那?个小旅馆不知道好多少,地上铺着软软的羊毛地毯,空间开阔宽敞,除了不太好前空翻后空翻,练点芭蕾动?作?毫无障碍。 她安静地练着功,突然有人过来敲门。 谁在这个时?间来找她? 沈娇宁收起动?作?,跑过去,凑在猫眼上一看,就?是那?个害她今晚演出完都没?有好心情的男人。 顾之晏道:“开门,我知道你还没?睡。” “不开,你赶紧走。”还在气头上呢。 “真不开?” “不开。” 他听到这回?答,居然没?再说什么,就?这么走了。 沈娇宁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好似更憋闷了,甩着胳膊走到房间的空地上,继续刚才没?做完的动?作?。 她的房间带了一个小阳台,用玻璃推门隔开了,还有遮光窗帘。她是拉上窗帘,正面对着阳台练功,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玻璃门被人推开,刚刚被她拒绝的那?人拉开窗帘,就?这么站到了她面前。 顾之晏翻.墙过来,就?看到她头发扎成一个丸子,穿着一条白?色吊带小裙子,很轻很透,又短,比演出时?穿得那?条绿裙子露得更多,而她还在练习舞蹈动?作?…… 他立刻转过身,哑声道:“你先?穿件衣服。” 沈娇宁还用他说,她恨不得直接用军大衣把自己裹起来,匆匆拿过旁边那?件浅紫色的外套穿上:“你怎么进来的?”总不能是爬上来的,她住的是十一楼,特种兵也不可能徒手爬上十一楼。 顾之晏看她穿好了,虽然外套下的裙子仍然影影绰绰,勉强遮住一点大腿,但总比刚才好了不少:“隔壁阳台过来的。” 她隔壁住的是元静竹。 沈娇宁捂着外套,探身看了一眼阳台,元静竹正站在阳台上朝她挥手呢:“宁宁,你们好好聊,我睡了啊!”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这里的阳台并不是挨着的,两个阳台之间有大约半米的空隙,要是一个不小心,能从十一楼直接摔到一楼。 沈娇宁被他们俩气得血压都上来了:“你跟她说什 么了,她就?任你爬阳台?多危险啊?” “就?说你不开门啊,才半米,不会失手的。”顾之晏把她从阳台上拖回?房间,一把拉上窗帘。 她那?小裙子风一吹就?能吹起来似的,他怕对面酒店的房客能看到这边。 沈娇宁气呼呼地坐在床上:“什么事非要今天过来?” “也不是非要今天说,只是看到你的灯还亮着,就?想趁早告诉你。之前温莎主?编的话我都听见了,翻译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他不会说出去的,你别担心。” 她刚刚确实担心着这个,听到不用再顾虑翻译那?边会说出去,心情好了一些。 顾之晏道:“就?是想说这个,还有把这个给你。”是一盒小小的巧克力,“据说来这里,不能不去这家店吃巧克力,本来想等你们演出结束带你去吃,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回?去,只能给你买了一盒,尝尝味道。” “那?你也不能翻阳台啊。”她没?那?么生气了,听上去倒像在撒娇。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作?者就?是英国人,里面有一幕是罗密欧站在朱丽叶的阳台下,双目相望。我觉得那?是因为罗密欧身手不够好,不然就?能直接翻上去了。” 居然还能有这种理解? 沈娇宁轻轻吸了口气:“人家那?叫浪漫,你懂吗?朱丽叶在阳台上自言自语,人家穿得多漂亮呀,哪像我,穿个睡衣?他们就?是有距离,所以?才产生了美?,明?白?吗,顾团长?” “你穿睡衣也很漂亮。”顾之晏知道她最近穿的衣服都是在这儿买的,国内买不到,这条睡裙想来也是,“别的衣服穿就?穿了,你这裙子不是不好看,就?是太露,我怕你这么穿会有危险,换条裙子。” “只在晚上穿,哪有什么危险。” “就?是晚上才危险,那?阳台这么好爬,万一其他人进来呢?” 沈娇宁站起来:“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等我赶你出去?你说说,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 顾之晏选择自己出去。 等他走了,沈娇宁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毕竟有人从阳台翻到她房间里来,可是拿着手里的巧克力,又实在气不起来。 最后还是把她心爱 的白?色小睡裙换下了。 她在伦敦买的这些衣服,明?天开始都只能压箱底。这几天团里在这方面对他们比较放松,可是一回?去,又要重新以?艰苦朴素为荣。 不知道是换上了习惯的睡衣,还是因为翻译那?边已经解决,她没?有再失眠,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文工团跟剧院、舞团告别,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首次芭蕾交流至此全部结束,而关于他们加演的那?场《白?毛女》,在他们走后引发了很多媒体报道。 因为他们已经回?国,沈娇宁后来才看到这些评论。 有记者写道:“来自中国的团队说,他们有很多部和《森灵》一样优秀的舞剧,笔者原本存疑,芭蕾传入东方为时?尚短,又如此封闭,有一部《森灵》已是奇迹,谈何众多?直到笔者亲自去看了《白?毛女》,才知他们所言不虚……” 又有人写:“这一次芭蕾交流,让我们看到了亚洲舞者的实力,这更加证明?了舞蹈永远属于全世?界,包括芭蕾。那?只从欧洲飞出的小天鹅,如今也飞到了亚洲。” 此外,还有一些政治性的评论,大部分都是对他们有利的,主?任们也都收集了。不过沈娇宁并太关心这些,没?有多看。 而起重要作?用的,恰恰是她不关心的这部分评论。这次芭蕾交流,也被人称为“首次芭蕾外交”。 这是舞蹈界在经历漫长的封闭之后,走出国门的第一步。 …… 飞机在京市机场落地,沈娇宁独自留在京市,去找汪部长,其他人回?了文工团。 沈娇宁穿过京市的大街小巷,仍旧去了那?家烤鸭店。 汪英毅觉得每次见到她,都有不同的感觉,这回?他说:“看上去是真长大了,出了一趟国,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亭亭玉立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亮眼,汪英毅觉得,她更像外国电影里那?些女明?星,自信到发光。 她要来见汪部长,特意穿了国内遍地可见的衣服,但周身气质不是换个衣服就?能掩盖住的。 “谢谢部长,我今天是带着团里领导嘱咐过来的,好多事情要我向?您汇报,我真怕漏了一件两件的。” 汪英毅笑道:“那? 就?让你先?汇报。”并让服务员晚点上烤鸭。 沈娇宁把领导们交代的事情一件件说了,最后拿出几分报纸:“领导说,国际性的报纸您那?都有,不必特意再带,但这些小报估计传不到国内,让我给您一份。” 汪英毅把她刚刚汇报的事情记下来:“都说完了?没?有遗漏了?” “没?有了。” 他这才收起本子和笔,连带报纸都装进公文包里,示意服务员可以?上烤鸭了。 汪英毅道:“这次国外的反响,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白?毛女》反应不会差,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你那?个舞剧,我反思了很久,最后觉得,可能是我去年太狭隘了。” “我那?部舞剧,其实真的只想呼吁保护森林。我不是这个专业的,但是我知道,植被流逝会造成很多问?题,空气污染加剧、泥石流,好像还有可能会导致洪水更严重?”沈娇宁真诚道,“跟您说这些好像有点班门弄斧,但是我觉得,即使其他地方没?办法,几个主?要流域的植被至少要保护好。” “好,我记下了,回?头就?跟林业部的人说,接下来好好保护植被。” 沈娇宁闻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汪英毅就?觉得她还是那?个小同志。 烤鸭上来了,这家店的口味一直没?变,他们吃得差不多,才又继续往下聊。 “小同志,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什么事?” “你觉得,还有没?有必要举办学习班?” 汪英毅道:“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了,现在各地都有自编剧目,质量还算不错,今年的情况比去年还要好,虽然大部分是延续着样板戏的路子编排,但也出现了《蜜蜂与熊》这样的儿童芭蕾舞剧。可是彻底废除学习班,又似乎不大好,优秀舞剧总不能只在一个团、一个地方演出?” 沈娇宁道:“部长,我觉得,优秀舞剧当然要学习,但不是学习班那?种学习。” “其实我近来在想一个问?题,咱们的《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其实从编排演出到现在,不过十余年,不能说它不经典,为什么就?有人看腻了?可是在西方国家,《天鹅湖》从十九世?纪开 始首演,那?边的舞团到现在都还一直在演出,一直有观众,人家怎么就?看不腻呢?” 汪英毅听完她的说,皱起眉头思索。他的白?发似乎比去年又更多了一些。 “难道是因为,《天鹅湖》更经典?” “经典不经典,需要时?间验证。我只是想说明?,很多时?候舞剧好不好,是由观众决定的。”沈娇宁道,“之前我说反对样板戏就?是因为这个,自己选择去看,和只能看这部,感觉完全不一样。用比赛的形式让更多舞剧出现,是一个办法,其实更好的办法是,真正让观众自己去选。” 汪英毅似要反驳,沈娇宁道:“我知道目前要实现这个有难度,所以?当时?就?只说了办比赛,我只是就?您刚才的问?题引发了一下。开不开学习班也是同理,有舞团觉得这个舞剧好,就?会自发地想要学习。国外没?有学习班,经典舞剧还不是各个团都会?” 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没?有一点领导架子,听到觉得关键的地方,又重新拿出笔记本,记上两笔:“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沈娇宁继续说:“还有一点,比如《红》《白?》,我们到国外去演,人家也觉得好,但是他们不会学,这些舞剧就?只有我们国家的演员跳。可是《天鹅湖》不一样,各国都跳,我们以?前不也学过吗?” “这是因为那?些革命故事只发生在我们国家。”汪英毅说,“王子公主?的童话却是全人类共通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说革命题材就?不好,但是要繁荣发展,肯定会有更多题材,就?像您刚刚说的《蜜蜂与熊》。如果真的要走出国门,成为世?界性的经典作?品,终究要跳出原来的路子。” 汪英毅道:“所以?你最开始说要去国外演出《森灵》,就?是因为觉得,它更可能被外国人接受学习?” “可以?这么说。我只是舞蹈演员,不是政治家,没?有您那?些政治方面的考量,想的自然都是舞蹈。” 汪英毅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他只觉得这个小同志挺狡猾,要真是一点都不懂政治,怎么会说《女儿》不好出国演,又怎么 会在加场的时?候改成《白?毛女》?而又有谁能想到,别人还把目光放在繁花杯的时?候,她已经想让自己的作?品成为世?界级的经典。 这不仅是有实力,有信心,而且目光放得足够长远。 也是,连举办比赛本身都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可能囿于这个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0 23:49:44~2021-03-21 20:0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杭哈哈哈哈 80瓶;淇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1、喜儿1 一番谈话下来, 汪英毅已?经对是否继续开学习班心中有?数,也为这个年轻女孩心中感慨。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沈娇宁试图一个人推着文艺界往前?走的感觉,想努力?让国家的文艺发展再快一些, 好追赶上其他国家。 这些他没说?出来, 话题一转, 突然道:“对了,我竟然今年才知道, 你居然是沈鸿煊的女儿, 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沈娇宁顿了一下:“汪部长怎么知道的?” “有?人写举报信,你父亲被调查了, 不过不是太?严重,接受了批评教育,军职还是保住了。因为这件事我才听说?了你是他女儿。” “嗯,确实?是。没说?是因为我靠自己努力?跳舞,不想被人说?取得那些成?就都是因为家里有?关系。” 汪英毅几乎是看着她一步步往前?走的,当然知道她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只是根据他听到的说?法, 沈鸿煊给她后妈带来的继姐走动了关系, 所?以才被人举报调查。 做到了他这个级别, 虽然是听说?,一般也都是事实?。 汪英毅很看好沈娇宁, 关心地问道:“跟家里关系不好?当时国庆晚宴, 沈鸿煊也在,真没看出来你们是父女。” “以前?有?一些误会, 现在都已?经放下了。” “放下就好。”他没有?过多?询问沈娇宁的家事, 只要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她的事业,他就不会随意插手,“对了, 去?年听你说?已?经是入党积极分子,现在入党了吗?” “嗯,几个月前?刚加入的。” 汪英毅若有?所?思地点头,最后似乎还想跟她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沈娇宁走出烤鸭店,文工团的人已?经都走了,她横竖只能?一个人回省会,干脆也不急着走,又拎上礼品,去?探望了金夫人母子。 没多?留,只是把东西给他们放下就走了。金夫人虽然工资不低,但孤儿寡母总会有?各种难处,她别的地方帮不上,只能?给他们送点东西,也是正好今天有?时间。 她想了想,还是不想去?见沈首长,他先前?寄给自己那封信还没来得及看,不知道写了什?么, 也许就是说?他这次被调查的事。 她叹息一声,但并不后悔,何况他最终也保住了军职。 离开京市前?,她又去?了一趟存放保险柜的银行,拿出了沪市那套小别墅的钥匙,带着钥匙回了省会。 这次回去?的火车上,她一边看窗外的风景,一边吃顾之晏给她的巧克力?。不愧是伦敦著名?的牌子,口感醇厚,入口香甜,加上汪部长答应跟林业部说?要重视林木,这次一路上的心情还算不错。 …… 到了文工团,其他文艺兵已?经开始休假。 这次出国实?在不算轻省,又是飞机又是火车的,好多?人身体不太?吃得消,便干脆放了他们几天假期。 沈娇宁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沈首长之前?寄过来的那封信。 当时怕他写一些无稽之谈,一看之下又把自己气到,影响练功的心情,干脆放着还没看。现在重要的事情都忙完了,她撕开信封,坐在床上好好慢悠悠地看信。 这次的信件内容,却不是沈首长一贯的作风,没有?了以往的强硬,反而放软语气,像个坐在窗前?的沧桑老人。 他说?,沈依依已?经被部队开除了,他原本?也会受到严厉处罚,幸好有?老朋友出面保住了他,就是之晏的父亲。顾开济念着童梅当年抚养过顾之晏的恩情,在他受难时出手相助。 沈娇宁心情复杂,有?点梗得慌,怀疑是路上吃多?了巧克力?,胃里反酸,揉了揉肚子,躺下来继续看信。 “其实?我知道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就跟开济说?,我走关系是真的,接受处分也并不冤枉。当了那么多?年军人,现在退下来也没有?什?么。你也大了,自己就能?过得很好,除了还没看到你结婚生子,我在世界上已?经了无牵挂。” “但是开济劝我说?,就是因为你出息,我才更不能?拖你后腿,否则大家知道你有?一个受处分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你去?国庆晚宴那样的场合演出。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有?道理,先保住职位,等过两年再慢慢往下退,尽可能?不让这些事对你产生影响。” “对了,那天晚宴你顾叔叔也在,他很喜欢你,你若是 实?在不想跟之晏结婚,是否愿意认个干亲?” 一页看完,她拿出下一张信纸,翻了个身继续看。 “我跟姜玉玲也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在她带着沈依依走之前?,我先让沈依依去?改了姓。其实?当年我并没有?想过要她随自己姓,说?起来还是她们自己提的,起初我让她随母姓姜,她自己不愿意,说?别人知道了总会问她为什?么跟妈妈姓,如今终于改姓了姜。” “沈聪归我带,这个孩子虽然是意外,但也不能?就此不管。我才发现他似乎很怕沈依依。”这里的沈被他划去?了,在旁边写了个姜,“他后来又跟我说?了一次,说?那天你寄影评回家,把姜玉玲吓得直哭。唉,总之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沈娇宁挑了挑眉,居然还有?这件事,要不是沈鸿煊这次在信里写,她还不知道呢。原本?想着,最多?让她们母女生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吓哭? 也许是亏心事做多?了。 “我也不明?白,姜玉玲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你妈妈很照顾她,她的眼光向来很准,我想着这人一定不会差……终究是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人是会变的,在这件事上,我错得彻底,我不该娶任何人,如今我既愧对你妈妈,也愧对你。” …… 沈娇宁看完信,内心无甚波澜,平静地把信纸装回信封放起来,除了吃多?了巧克力?有?点反胃,没什?么别的感觉。 沈鸿煊的信,看看就好,不用太?真情实?感。说?什?么除了没看到她结婚生子,别的已?经了无牵挂,沈聪不是归他带了吗,他还不是要把沈聪养大? 对于顾之晏父亲帮他的事,她倒不是很介意。 那是上一辈的恩情,她无权插手。在外人看来,童梅已?经去?世,要报童梅的恩,要么帮她,要么帮沈鸿煊。之前?顾叔叔帮助自己也很痛快,更别提他和?沈鸿煊本?身也是战友,出手拉一把老战友很正常。 沈娇宁没有?回信的念头,也不打算再做些什?么。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那一封举报信投进信箱,她跟这一家子的恩怨纠葛便到此为止,从此他们过得是好是坏,她都不会放在 心上。 她随手把信丢进行李最底层,顺便也把这些人从脑子里移出去?,开始在文工团难得的假期。 *** 此时已?经是六月初,伦敦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在那里没人觉得热,一回来便感觉到夏天来了。 既然是休假,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何况他们出国大半个月,心确实?有?些野了,元静竹就在宿舍里穿着从伦敦买的热裤,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大长腿,走来走去?。 “宁宁,你不是说?回来就要放松的吗?结果真的休假了,你怎么还窝在宿舍写东西呀?”她缠着沈娇宁说?,“就陪我出去?逛街嘛,就半天,行不行?” 沈娇宁放下笔:“你不是在伦敦都把钱花完了吗,还逛街?” “嘿嘿,我爹又给我了。”回头看了一下温慧月和?黄盼香没注意,又用口型告诉她,“程佑也给我啦。” 沈娇宁突然就觉得,像元静竹这样的性子,一生都会很幸福。她曾经跟自己说?,她在家有?爹妈,以后结婚了,程佑早就说?过以后工资全给她,而且她自己也享受这样的生活。 她觉得像元静竹这样很好,从小就是有?爱的环境里长大的,以后有?了孩子,也知道怎么去?爱她的孩子。 可是自己不一样,她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父爱母爱,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沈娇宁想着,没忍住叹了声气。 “你叹什?么气呀。”元静竹道,“是不是在写新舞剧?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在写提干的材料,等我写完跟你一起去?逛街。”她这次回来没多?久,领导就把表格给她了,几乎没什?么异议,写完就能?提干。 元静竹立刻很高兴,催她赶紧写,那边温慧月和?黄盼香听到她说?提干,也都羡慕地看了她一眼。 沈娇宁是他们这批新兵里最早提干的,据说?也是第一次有?新兵可以这么早提干,算是破了纪录。 一般新兵,哪怕入党再顺利,也得等到明?年,提干还得再下一年,也就是比她现在的速度要晚两年,别提竞争激烈,还有?那么多?老兵一起竞争,优中选优,表现平平的文艺兵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入党提干 。 可是沈娇宁,先是拿了优秀新兵,又在拉练中表现杰出,缩短了考察期。加之有?一部舞剧和?一个芭蕾小作品,因为她文工团又得以出国表演,业务能?力?格外突出,她不提干谁提干。 黄盼香突然冒出来一句:“以后你就是沈干事了。” 元静竹本?来乐呵呵地在等沈娇宁把材料写完,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来气。 是沈干事没错,但是他们团里不兴这种叫法,现在乍一听就觉得是在讽刺,就是自己心里酸溜溜,然后忍不住刺别人一句那种酸话。 “是干事好啊,以后咱们整个宿舍都是跟着沾光。不是说?以后要评优秀宿舍吗?咱宿舍有?个干事不得加分?”元静竹道。 温慧月也说?:“对,我们也要努力?提干,我们宿舍有?这一批里最早的干事,不能?给宁宁拖后腿呀。” 黄盼香闹了个没劲,反正元静竹和?温慧月什?么时候都护着她,在元静竹背后朝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跟温慧月说?接下来要重新选拔喜儿的事。 曹丽要退下来了,要重新选一个喜儿出来,不管以后还跳不跳这部舞剧,总之演员得先备好。 就在宿舍叽叽喳喳的氛围里,沈娇宁写完了材料,元静竹终于肯把她那身欧式服装换下来,两人先去?领导那交了材料,然后一起出去?逛街。 沈娇宁劝她:“你不是想入党提干吗?赶紧抓住机会去?争取喜儿,那些舞剧构思也继续写,今年咱们来不及排新舞剧,不还有?明?年吗?” 他们文工团今年已?经完成?了出国演出这件大事,领导们肉眼可见地已?经觉得满足,距离第三届繁花杯只剩四个月,应该是不打算再参加了。 “宁宁,你以为我缠着你出来真是为了跟你逛街呀?”元静竹说?,“我打算今年十?月份就退伍了。” “什?么?”沈娇宁震惊地看着她,“怎么那么快,之前?不还说?要争取入党的吗?” “之前?是那么想,但是这次出国之后,我发现我每天晚上都在想程佑。我要等提干还不知道要几年,他跟顾团同岁的,他自己说?是还能?等,可是我等不了了。” 这个决定想来元静 竹本?人也有?些犹豫,才迫不及待地要拉她出来说?,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沈娇宁道:“可是你想好退伍之后你要做什?么了吗?你也知道他总是出任务,不出任务也要训练,你退伍了,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呢?” “我在家就还是跳舞呀,你休假的时候就来找你,平时还能?去?我爸办公室坐坐,实?在无聊得狠了,就回家去?找我妈聊天。” 已?经考虑得这么清楚,沈娇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最后只道:“你要是退伍了,我会想你的。” “想我就过来找我呀,我到时候就在家属院,都没出部队呢,又不远。” “可我们就不能?在一个宿舍住了。” 沈娇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这么感性,最后她们的逛街也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就在部队不远处的一片湖边,两个身穿军装的女孩子抱在一起。 其实?元静竹也有?点舍不得她。 最后沈娇宁说?:“作为姐妹,我支持你的决定,以后你一定要幸福。” “有?你支持我就放心啦,总算有?胆子回去?跟我爸说?了。” 沈娇宁这才知道,这姑娘还没跟家里说?,只是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不得不多?问了一句:“你该不会连程佑也还没说??” “对啊,我要是跟他说?,他肯定又要劝我留在部队,干脆等退伍了再给他一个惊喜。” 沈娇宁揉了揉额头,确定这会是惊喜吗? 隔了两天,还没等程佑受惊吓,元静竹就哭得眼睛通红地来找她,说?她爸不同意她退伍,要是敢自作主张就打断她的腿。 “宁宁,我现在心里好乱,怎么办啊?” 沈娇宁哄了她半天,总算听清了元主任怎么说?的。 元主任说?的是,只要他还是主任,她就别想退伍,安安分分在文工团呆着。要结婚就自己想办法努力?提干,要是这之前?敢跟男同志交往过密,就打断她的腿。 “现在我爸知道我在跟人偷偷交往了,说?会监督我。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如果发现了,肯定会去?警告他的。”元静竹一边哭一边说?。 她向来开朗,沈娇宁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拍着她的背说?: “那要不这段时间先别见他了,忍忍,啊?” 元静竹又哭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只好说?:“可是我跟他约了今晚见面,我要是不去?,他不得在外面等一整晚啊?” “那就去?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我怕被我爸发现,他今天真的特别凶,我从来没见他这么凶过,我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 沈娇宁道:“那就让程佑等着,他们当兵的,站一夜没什?么问题。” 元静竹还是两头都放不下,犹豫着问沈娇宁:“要不今晚你替我去?,就告诉他一声接下来都不方便见面了。” 沈娇宁又叹了口气:“行,你把具体地方告诉我。” 听完元静竹描述的地方,她不可思议地说?:“你们居然就在文工团里见面?很频繁?他不怕被人发现吗?” “不会的,他是侦察兵,打仗时在最前?面侦察那种,不会被发现的。” 沈娇宁对此存疑。她还记得上一回程佑信誓旦旦不会被发现,结果元静竹紧接着就喊住了他们:“行了,我今天去?帮你说?,你们这风险太?大了,暂时别见面是好的。趁还有?时间,你赶紧去?练练喜儿。” 到了晚上,宿舍还有?半个多?小时熄灯。 沈娇宁趁夜摸到元静竹说?的地方,再一次感慨爱情的伟大。 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喜欢顾之晏,换了自己,要她隔三差五地在大晚上摸到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幽会,她做不到。 沈娇宁到了地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过去?:“程佑?” 她才说?完,一下子旁边亮起几道手电筒的光,在她脸上直晃。 沈娇宁懵了一下,正想用手挡光,很快地被几个人按住。 她这才看清,刚才那个人影根本?不是程佑,他在不远处,也被人按住了,还有?一个人手里提着一小袋糕点,尚且冒着热气——元静竹每次从他这里拿回去?的糕点总是热的。 按住她的几个人很粗鲁,反绑着她的手,很用力?,把她的胳膊捏得生疼。 她几乎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就被人押着往部队那边走,最后押进了一个审讯室。只有?她一个人,程佑被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沈娇 宁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脑子有?点乱。面前?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大约二十?多?岁,穿着军装。 她不认识对方,可对方认识她。 名?气大也有?好处,对方发现是她,便说?:“我们接到举报,有?未婚男女在那里幽会,蹲了好几次,今天才抓到人。沈同志,你是英雄模范,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胁迫?” 沈娇宁听完他的话,心里却在想,这个举报的人是谁? 对方见她不说?话,又道:“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女同志吃亏,何况是你这样优秀的人才,根本?不可能?这么做。只要你说?一句都是程佑胁迫的,你只是受害者,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一副他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沈娇宁说?不出来。 她清楚,一旦说?了那句话,她是可以走了,但程佑就完了。 她默默低下头,拼命地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元静竹自导自演,先去?举报,再让自己过来? 那么她说?喜欢程佑,是真的喜欢吗? 她又觉得不太?对,除夕那天元静竹跟程佑也一起上了后山,他俩一定是有?感情的,为了害自己把心上人搭进去?,可能?性不大。 对面的人见她如此不配合,哪怕她是模范也顾不上了,威胁道:“再不配合,你也会一起受到处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1 20:02:41~2021-03-21 23:4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喻瑾 40瓶;第六代源天师 20瓶;Mirror 5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2、喜儿2 沈娇宁并不怕对方, 只是她想起当年在美国,小师妹也曾抱着自己哭,结果?心里?却?是这样?的恨着她。 她有些?惆怅地想, 如果?这是真是元静竹做的,她可能?真的再也不会跟任何一个女?孩子交心,甚至对她们的眼泪都要产生阴影。 但今天,她还是决定,再相信元静竹一次, 就赌这一次。 这么一来, 她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既不能?说自己是替元静竹过来, 又不能?把事情都推给?程佑, 这件事有些?棘手。 对面的军官没料到沈娇宁竟然不肯开口,通常这种事情, 女?兵都会直接推给?男兵, 撇清关系。 他语气不太好地说:“沈同志,你不要犯糊涂啊,你以为现在不说, 是为了?追求爱情,保不准人家直接把事情都推你头上呢!俗话?说大难临头……” “吵死了?!”沈娇宁暴躁道,“什么大难临头, 你有脑子吗?用你脖子上那个球想想, 我犯得?着吗?我都提干了?,喜欢谁直接结婚不好吗, 犯得?着偷偷摸摸的?”她心里?暗骂,什么见鬼的不会被?发现,还侦察兵呢,这水平能?上战场? 军官被?她噎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沈娇宁一骂,他有种自己是穷凶极恶的敌人,她是英勇不屈的女?英雄的感觉。 他盯了?沈娇宁半晌,终于看出了?关键,向来进?这审讯室的人都瑟瑟缩缩,有谁会向她一样?,手还被?绑着,身子却?坐得?笔直,谁也别想让她弯腰的样?子。 “不是幽会,那深更?半夜去那里?干什么?” 沈娇宁想,既然还没有人过来让她走,那就是程佑那边没把事情揽下来。这样?就好,要是程佑自己把事情包揽了?,想再把人弄回?来就难了?。 “什么深更?半夜呀,我们都还没熄灯呢,是正常活动时间。” “就算是正常活动时间,你们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见面,正常吗?不是带头败坏风气吗?”军官厉声问。 …… 另一间审讯室内,程佑也正在扯皮。 他被?抓住的时候,是真想把自己把事情都揽下来,最?多被?发配 到边疆去戍防,元静竹还能?留下来以后嫁个好人家。 可是,他看到今天过来的人是沈娇宁。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换了?人,这事情就不一样?了?,他怎么也不能?把团长预订的媳妇认下来,可惜团长出任务去了?,但他相信,只要坚持得?足够久,团长就一定会回?来救他们! 他这边的审讯人员比沈娇宁那边严厉得?多,程佑一副很怂的样?子:“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去招惹我们的模范?我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我真的只是仰慕模范,想向她学习,别的心思真的一点也没有啊……” 说来也巧,他正说着,沈娇宁就被?带过来了?。一般情况下这些?事都是分开审讯,不会让有机会他们见面,防止串供,也不知道沈娇宁用了?什么办法。 押着沈娇宁那人道:“你说他是要向你学习,那这袋糕点怎么解释?” 程佑这才知道,他可真是应了?他的名字,祖宗保佑,他居然跟沈娇宁说了?一样?的理由! 沈娇宁瞥了?一眼那袋糕点,已经不冒热气了?,塑料袋上凝着热气结成的水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想向我学习,顺便给?我一点吃的怎么了??” 她和?程佑同时想,这军官把她带过来问,不正好给?了?他们机会,统一说法吗? 可紧接着,沈娇宁的手就被?松开,那人把程佑推到她面前:“不是说你们没关系吗?打他一巴掌,我就信了?。” 沈娇宁倏然抬头,盯着那人。 他冷冷道:“你们早就提前商量过的,编了?一堆,还真当我信了??” …… 元静竹一直在等沈娇宁,可直到熄灯,她也没回?来。 她从沈娇宁出门开始,便一直有些?不安,怕她爸真在蹲人,但他看到是沈娇宁应该不会做什么才对,这才放心让她去了?,但是现在,她却?迟迟没有回?来。 一定是出事了?。 就算没出事,等查房的长官过来,也得?出事。 元静竹翻身下床,走到门口处,黄盼香问:“你干什么去?” “你管不着。” 元静竹摸黑走下楼道,幸好没碰到查房的,敲了?季老师的门:“季老师,是我 。” “怎么回?事?”季玉兰匆匆起来给?她开门。 元静竹走进?她房间,把事情长话?短说,说清楚了?,季玉兰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肯定是出事了?。” 她来不及多说,直接带着元静竹往宿舍外走,正好迎面碰上定点检查营房的长官。 季玉兰把元静竹一揽:“这孩子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去军医处看看。”想到沈娇宁也不住宿舍,她一并遮掩过去,“她们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同宿舍还有一个也在军医处躺着呢。” 来人认出她是教员,让她们走了?,季玉兰当然没去什么军医处,直接带人到办公室,打电话?找能?帮上忙的人。 她先知会了?许主任,又准备给?元主任打电话?,元静竹赶紧拦住:“季老师,我爸来了?程佑就别想出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拎不清呢,你爸是政治部主任,这种事情就是他才能?使得?上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季玉兰把她的手拉开,跟元大山说了?事情,还问,“您有部队政委的联系方式吗?我再去部队营房那边看看,能?不能?把之晏叫过来。” 元大山告诉她,他会联系政委,但顾之晏不在部队:“我跟顾首长说一声,你们别慌,去家属院门口等政委,我们马上就赶过来。” 夏夜,气温并没有比白天凉快多少,季玉兰和?元静竹打电话?的工夫,就在办公室里?闷出了?一身汗。 …… 审讯室,沈娇宁还在跟他们对峙。 “我是一名军人,只打敌人,不打战友。”沈娇宁道,“而且我没有触犯纪律,你们无权处分我。” 对方根本不听,只问:“这是你们第几次幽会?” “没有幽会,是学习!” “好,学习,第几次?” 沈娇宁道:“当然是第一次啊,你以为我那么空吗?出国前那段时间我有多忙,你尽管去文工团问。” “笑话?,第一次,那怎么有人举报你呢?线索都是人家提供的,我们出来蹲人都好几次了?。” “那不是没蹲到吗,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呢?” 这时原来审问程佑的那个军官也过来,对她说:“沈同 志,你是不是在想,以你的成就文工团会来保你?你恐怕不知道,这里?是独立的,别说文工团,就算首长过来也没用。因为我们只看事实?,不看身份地位。” “看事实?就把我放了?。”沈娇宁道,“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说我跟他幽会,是我眼瞎还是你们眼瞎?他的顶头上司,顾之晏团长,已经打了?恋爱报告,只是还没有批下来。我本来不想说,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你们往我头上扣帽子。” 审讯人员都怔住了?,她是什么意思?跟他们的团长打了?恋爱报告? 他们瞥了?一眼程佑,虽然也白白净净,职位也不算低,可是跟顾团一比,那就是云泥之别。何况谁会放着正牌团长夫人不当,去跟团长的手下幽会?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 程佑手还被?绑着,闻言挣扎着扭过头喊:“就是,沈同志又是优秀新兵,又是英雄模范,还是顾首长指定的儿媳妇儿,人家眼睛又没瞎!” 审讯人员很难接受自己蹲了?那么久,结果?闹了?这样?一个乌龙。 “好,你可以先走了?,不过恋爱报告我们要跟政委核实?,如果?是假的,一样?会再次进?来。”人在部队,即便出了?审讯室,她也跑不掉。 沈娇宁其实?有些?紧张,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恋爱报告,但她脸上还是很从容的样?子,转身走了?。 身后程佑还在接受审讯:“你大晚上约沈同志出来,是不是打着学习的名号,想偷偷对人家不轨?” 然后是程佑的辩解声。 沈娇宁烦躁地甩了?甩辫子,走出审讯室。她要把恋爱报告的事圆过去,还得?想办法把程佑也捞出来。 季玉兰这边,一群人正呼啦啦地走向审讯室,就见沈娇宁自己走出来了?,她赶紧跑出去,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有没有事?有没有挨打?” “没事,一场误会,就是还有个部队的人在里?面……” 她正说着,先前审问她的军人从里?面追出来,没想到却?看到那么多人,不仅有文工团领导,还有部队的政委,甚至顾首长都在。 他敬了?个礼,刚刚要说的话?就咽下了?,对政委和?顾首长说:“沈同志 说,顾团向您打了?他们的恋爱报告,不知道是否属实??” 政委当然没收到过什么报告,但他知道,沈娇宁就是首长经常念叨希望娶进?门的儿媳妇儿,也是让之晏屡屡破例的小姑娘,便说:“打了?。” 儿子打了?恋爱报告,顾首长这亲爹还完全不知情。 但这不妨碍他高兴啊,看着沈娇宁很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家的儿媳妇儿。”又对审讯的人说,“下次抓人要更?谨慎一些?,严肃部队纪律是对的,但也不能?随便冤枉了?人家。” 审讯的人讪讪应了?,然后递给?沈娇宁一块手表:“你的手表掉在审讯室了?。” 沈娇宁接过来,他们动作太凶,表链子都断了?。 等他走了?,沈娇宁问顾首长:“程佑还在里?面,他会有事吗?” “你们是怎么说的?” 沈娇宁把学习模范精神那套说辞跟他们说了?一遍,政委和?顾首长就进?去了?,没多久就把程佑带了?出来。 程佑手里?居然还不忘拿上那袋糕点,递给?沈娇宁:“送给?英雄模范的,闹了?一通都凉了?,但这是我向模范学习的决心。” 沈娇宁接过来:“知道了?。”不就是让她给?元静竹嘛。 元大山看看程佑,又看看自己女?儿,到底没说什么。 夜已经深了?。 大家各自回?各自的住处,季玉兰带着沈娇宁和?元静竹回?宿舍。 漆黑的宿舍中,沈娇宁把糕点递给?元静竹。这天晚上,她听到元静竹小声吃糕点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呜咽。 程佑被?放出来了?,可他们的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 沈娇宁也在烦心。 恋爱报告这种事,本来是应该经过两个人商量共同决定的,但今晚她情急之下就那么说了?,有些?担心顾之晏还不想打报告,等他回?来知道这件事后恐怕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1 23:41:19~2021-03-22 21: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is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3、喜儿3 此时, 顾之晏正在深山老?林里,带队狙击破坏社会的敌坏分?子,苍莽老?林掩盖住了腥风血雨, 他们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挥洒血泪,默默付出,守护着中华大地。 但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这是他自幼便立志的事业, 何况, 如今他的口袋里, 还珍藏了一张美丽的军装照。 这张照片就像太阳一样, 给予他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撑他完成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行动, 最后他顶着一张被泥浆溅花的脸, 扛起同样身?穿迷彩服却已经晕厥的战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老?林。 这是一个,很多人?无眠的晚上。 …… 第二天, 营房的号角吹响,沈娇宁一整个宿舍都?起晚了,她?们还在新兵连时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状况, 最后慌慌张张地收拾了内务, 奔向排练室。 文工团前面放了几天假,今天是休假回来的第一天, 很多人?不?在状态,沈娇宁宿舍踩在迟到线上赶过?来也不?算太打眼。 何况,就连平时一丝不?苟的季老?师,今天都?是小跑着过?来的, 更没人?去注意她?们了。 先?是和二队一起练了毯子功,一队二队要分?开练习之前,负责提干事宜的领导过?来,宣布了沈娇宁和另外几个文艺兵表现优秀,提升为?干事。 沈娇宁昨晚在审讯室说,她?已经是干事了,其实是仗着部队和文工团关系不?紧密,不?了解这边的细节。 事实上,她?从今天起,才是真正的干事,要是昨天没能顺利把事情解决,她?很有可能在这个关头功亏一篑。好在已经解决了,只是想了一晚也没想到怎么跟顾之晏开口。 事情宣布完,季老?师让男兵继续练习《森灵》,至于女兵,她?带着一起跳喜儿,这段时间要从她?们中再选一个喜儿出来。 好不?容易结束上午的训练,沈娇宁和元静竹终于有机会说话。 她?们也不?敢趁宿舍没人?的时候说话了,元静竹带她?去了父亲的办公室,她?爸这个点肯定去了食堂,正好趁这个空档说话。 “宁宁,昨晚我真对不?起你,我以为?最多是我爸 要抓我,我对不?起你。” 沈娇宁说:“你知道吗,审讯的人?说对方早就举报了,还提供了好几次线索,可惜一直没蹲到人?,你觉得会是谁?” 元静竹默默说出一个名字:“黄盼香。” “为?什么?她?不?是更讨厌我吗?她?要是知道你跟程佑的事情,那也应该知道我的事?” 元静竹挺诧异地看她?一眼,这些事她?应该比自己想得更快才对,怎么还问自己:“平时我跟她?起冲突最多,而且你跟团长见面少,她?肯定知道举报你和团长没什么用,相比之下搞我和程佑就容易多了。” 沈娇宁观察着她?的神色,没发现有什么心虚或不?自然的地方。 如果不?是元静竹,她?也觉得黄盼香可能性更大。 这时,元主任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饭盒,看到她?们,明白她?们是借地说话。 他瞪了元静竹一眼,没什么好声气地放下饭盒:“儿女都?是债,真是欠了你的。程佑那里我已经找他谈了,你这段时间别?去找他,安安分?分?在团里跳舞。” 元静竹赶紧追问:“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元大山凶巴巴道:“让他等你提干再说别?的,这之前别?来打扰你,他答应了。” 元静竹至少还要两?年才能提干,可经过?昨天的大起大落,对于这个结果她?满足了:“不?找就不?找。” 元大山没再跟她?说话,转头对沈娇宁道:“孩子,昨天连累你了,叔叔向你赔个不?是。我已经让静竹她?妈去买鸡了,给你炖鸡汤压压惊,明天记得过?来喝啊?今天也还没吃饭,正好,刚打的菜,快吃。” 他看到沈娇宁眼下的黑眼圈,精神头也比平时蔫了点儿,显然是没睡好,又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想一出是一出,以后该拒绝你就拒绝,用不?着什么都?帮她?。要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跟我说,这次的事叔叔一定负责到底。” 沈娇宁听着他的话,眼底微动:“谢谢主任,身?体没什么问题。” 元大山点点头,把办公室留给她?们,自己出去了。 他说了这饭是给沈娇宁吃的,元静竹硬是不?敢碰,最后还 是沈娇宁给她?塞了双筷子:“不?是姐妹吗,姐妹就要一起吃饭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娇宁不?得不?谨慎行事。 直到听完元主任的话,她?才彻底相信了元静竹。 这一次的事情很糟糕,但幸好,她?没有再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她?们还是姐妹。 她?们一起吃了饭,元静竹想起她?的手表链子昨天弄断了,说:“我赔不?起新手表,等下次休息我给你配个新表链。” “不?用了,只是断了一处,修一修应该还能用。”沈娇宁问,“你现在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听我爸的呗,好好表现。”她?羡慕起沈娇宁来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打的恋爱报告,我怎么不?知道?” 不?提这报告还好,她?一听就头疼:“不?说这个了,你既然觉得是黄盼香,那我问你,你觉得你能打败她?拿下喜儿吗?” 元静竹吞吞吐吐:“本来应该是可以的……可是这大半年……”她?因为?程佑耽误了太多时间。 沈娇宁站起来:“那还磨蹭什么,走,回去练功。” 元静竹还想跟她?说说体己话呢,被她?拉着胳膊回了排练室,一看,黄盼香等好几个人?都?已经回来练功了。 她?彻底熄了心思,老?老?实实跟大家一起跳舞。 她?们一直练到要各自去学习声乐和乐器才分?开。 沈娇宁的口琴已经开始学《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因为?她?除了《山楂树》,说不?出别?的想学习的曲子,胡老?师便自己给她?安排。 大约以为?她?钟爱苏联风格,学的都?是苏联的曲子。 结果下午的学习结束,沈娇宁走出乐队,就发现顾首长在等她?。 她?呼吸一滞,赶紧跑过?去:“顾叔叔。” “宁宁,学习结束了?”顾首长对她?一向和蔼,“走,去跟团里领导请个假,跟叔叔回家去吃饭。” 沈娇宁很想说下次再去,然而顾开济道:“都?怪那个臭小子打报告都?瞒着我,不?然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打了报告。回家吃饭是一定要的,奶奶饭都?做好了,就在家等你呢。” 过?道上是来来往往的文艺兵和 教员,顾首长又位高权重,难得露面,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在文工团炸开了。 沈娇宁疑似跟顾团长打了报告! 顾首长都?亲自来找人?了,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那她?岂不?是要当?团长夫人?了?! 团长夫人?,多么风光的名号啊,这是多少年轻女兵心里的梦,而现在,似乎有人?要把虚幻变成现实。 沈娇宁看到周围人?八卦的目光,没再废话,先?去请了假,然后跟顾首长回家。 她?走了,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多少人?羡慕地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她?简直可以作为?文艺兵的成功模板,自己能力出色,嫁的人?也是顶尖人?物。 黄盼香却冷冷地叫住元静竹:“新兵连的时候,你不?是说顾团长有未婚妻,其他人?不?用想吗?现在沈娇宁眼看着要成正牌团长夫人?了,感情她?是小三?,踹了别?人?上位?” 元静竹哭笑不?得:“我真不?知道该说你想象力太丰富还是没有想象力,还有,你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说的是真的,而不?是故意劝退你呢?”黄盼香当?时就表露出了对顾之晏的兴趣,只是被她?用未婚妻那番说辞劝退了。 黄盼香面色铁青。 元静竹说:“举报信是你写?的?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再多写?几封去举报我?可惜,我告诉你,你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元静竹,你做人?就不?能有一点骨气吗?都?是文艺兵,你为?什么非要去当?沈娇宁的小跟班?跟条看家犬一样护着她??”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姐妹情、战友情,在你看来就是小跟班?”元静竹道,“我们一起吃饭的时间比我跟她?一起要多,难道你也是我的小跟班?还有,我说你是因为?你的思想有问题,你不?把这种错误思想纠正过?来,迟早会出事!” …… 沈娇宁请了假,和顾首长一起坐在汽车后排。 她?想,要不?今天趁机会把表链修了。 顾首长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还修什么呀,让之晏给你买新的,本来结婚就要买三?转一响,我们家绝不 ?会少了你的。” 沈娇宁简直头皮发麻,说了个恋爱报告,在长辈这儿都?直接跳到结婚了? 她?弱弱道:“叔叔,结婚还没那么早呢……” “也是,没关系,结婚可以慢慢来嘛。我跟政委说了,让他慢点批报告,咱们家要先?把礼走到位。今天之晏不?在,咱们提前吃个饭,奶奶知道了特别?高兴,一大早就催着我去买菜,要做给你吃。” 沈娇宁听着,又欣喜,又心虚。那报告是她?编出来的,看样子政委替她?瞒下来了,导致她?现在想说实话都?不?好开口。 “顾叔叔,新手表就不?用了,我的手表还挺好的,再买太浪费了。” 儿子的人?生大事有了着落,顾首长春风满面,笑道:“这有什么,你那个修一修送给之晏戴不?就行了?你就用新新的,你们年轻人?不?是流行送定情信物吗?互相送一送,不?就有感情了吗?” 顾之晏送她?一个新的,她?把旧的换下来给他? 沈娇宁懵懵地想,定情信物好像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2 21:03:06~2021-03-22 23: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蔡小邪 60瓶;洛晚照 3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4、喜儿4 沈娇宁到了顾家, 这回顾奶奶看她的样子与以往格外不同?,那?是一种真正看自?家人的目光。 新鲜的菜蔬在桌上摆满了一桌,这个年代绝不可能浪费, 等她走了,顾奶奶和顾首长还得吃好几天的剩菜。 期间,他们一边说家常,一边不住地给她夹菜, 顾首长忽然问道:“你跟之晏的事,跟你父亲说了没有??” 沈娇宁自?然是没有?的,她根本不想跟沈鸿煊说话。 顾开济看她脸色就约略明白,也知道他们父女有?很深的矛盾。当时?沈鸿煊出事时?, 还跟他说, 做不成儿女亲家就当个干亲, 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这样说。 “现在不说就不说, 可以后结婚总得知会一声?。你要是实在不想自?己说,就让之晏代你去?说。” 沈娇宁应了:“嗯。”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顾奶奶看她被?这话题弄得有?些有?些低落, 拉着她站起来:“走,去?奶奶的房间说话。” 沈娇宁不明所以,到了顾奶奶的房间, 就见她关上房门,拿出一条皮尺, 对?她说:“宁宁啊,把外套脱了, 奶奶给你量个尺寸,做新衣服用的。” “不用了奶奶,我?衣服够穿, 平时?都?穿军装,用不上的。” 顾奶奶不以为?然:“你有?是你的事,奶奶给你做是奶奶的心意。其实早就想给你做了,就怕你不要,这不才找到机会吗?” “啊?” “老顾家的传统啊,定了亲就得给新媳妇儿做衣服,你们现在没有?定亲了,恋爱报告也一样。快,把外套脱了。” 沈娇宁只好说:“奶奶,您这也不好量,改天我?自?己量了告诉你。”她比顾奶奶高不少?。 “这有?什?么的。”顾奶奶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头?箱子,站上去?,“这样不就行了?” 沈娇宁盛情难却,只好脱了外套,让顾奶奶给自?己量了尺寸。 顾奶奶记下她的尺寸,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道:“还欠开济媳妇儿一身衣服呢,人说没就没了。” 那?是顾之晏的母亲,顾奶奶说起她来怀念又愧疚:“当年在乡下,才做好衣服,结果一名女战士倒在我? 们家院子里,为?了掩护她,就把那?身衣服给她换上了。总想着以后有?时?间补偿开济媳妇儿,哪知道她婚都?没结,直接跟着开济一起上战场去?了,这人就再也没回来。” “奶奶,您别难过了。” 顾奶奶抹了把泪:“老家人都?说,给新媳妇儿的东西给了外人最不吉利,我?愧疚啊,每年过年就喊老头?子在下面多多照应开济媳妇儿。” 沈娇宁本想劝慰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可是听到后面就说不出来了。顾奶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逻辑和开解方式。 “你放心,这回你的东西,我?绝对?不让人碰一个指头?。”顾奶奶说。 量完身材尺寸,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顾奶奶带她走到客厅,当着顾首长的面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她:“虽然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这见面礼还是不能少?。好孩子,你快收下,收下。” 沈娇宁没敢收。 没人告诉过她这见面礼是个什?么规矩,但是那?红包看上去?就不薄,要是俩人真打了报告也就算了,她还是谎报,另一个人现在还没回来…… 沈娇宁其实从顾奶奶要给她做衣服开始,就已经非常后悔。顾家人的认真让她觉得自?己很过分,到这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决定还是把实情告诉他们。 “奶奶,顾叔叔,我?其实……” 沈娇宁正准备坦白,顾奶奶和顾首长正认真听她说,忽然大门打开,顾之晏一身被?泥水溅污的迷彩服,像个泥人似的站在客厅。 他的目光锁住沈娇宁,大步过去?:“我?先跟她谈谈。” 以往顾之晏在她面前,总是打理得很干净,还是第一次如?此模样。 但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说衣服的事,沈娇宁正心虚,顾之晏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情绪激荡之下,两人一时?间竟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沈娇宁准备咬牙先说:“那?个报告……” 顾之晏正巧在同?一时?间问她:“你真想好了?”他结束任务一回部队,程佑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听到父亲把她带回家了,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立刻赶过来。 她立刻打住,反应了一下:“什?么意思??” “ 恋爱报告,你是真的想打吗?虽然没有?结婚那?么正式,但一旦批下来,即便解除恋爱关系,也会影响你找其他人。” “你什?么意思?呀,谁还要找其他人了。”沈娇宁本来想好好劝他打个报告,结果又被?他气到了,“你爱打不打,要不是你回来得凑巧,我?都?已经跟……”奶奶他们坦白了。 但她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她被?人抱住了。 顾之晏死死地箍住她的腰,像他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男儿为?国抛洒热血,还有?什?么比回到家,心上人就在他怀里更好的奖赏? 他低头?吻着她的发顶,喃喃道:“我?真高兴,娇娇,我?真高兴!” 沈娇宁感受到他的力道与心跳,这男人虽然抱得她有?点疼,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 过了一会儿,他略略开放了她,沈娇宁只看到他把鸭舌帽摘了扔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起来,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儿。 为?了避免撞到家具,她只能勾起腿。 沈娇宁什?么样的转圈没试过,搭档过多少?顶尖男舞者,可这个男人从心而起的动作却让她忍不住想笑。又是笑,眼角却忍不住闪现泪光。被?抱起后她离头?顶那?盏昏黄的顶灯很近,暖黄灯光见证了他们此刻纯真的喜悦。 顾之晏转了好几圈,终于觉得她是实实在在的了,终于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真实实的了,把她放下来,又揽在胸前抱了好一会儿,激荡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道:“我?们出去?,他们还等着呢。” 沈娇宁看着他捡起了帽子,心道原来他也还记得外面有?人等着:“那?报告你可要快点打,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不用露馅儿了。” “保证很快,绝不会让你露馅儿。” 顾之晏打开门出去?,沈娇宁跟在后面,顾奶奶和顾首长看他们的眼神明晃晃写着“我?就知道”,又很快挪开,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沈娇宁有?点不自?在,他们刚刚挺小声?的,外面不至于听到。但她来不及多想,顾奶奶又重新给她塞见面礼。 这回沈娇宁收下了。 正好顾之晏也回来了,顾首长便说起走礼的 事:“你奶奶的意思?呢,是想按老一套办,定亲先过一遍小礼,过完再让政委批报告。” 顾之晏道:“奶奶、爸,别过礼了,时?代变了,恋爱也不是定亲,不兴那?一套。你们有?什?么想给的全?攒着,等结婚一起给就行。”真要由着他们弄,这报告半年也别想批下来。 顾奶奶道:“你对?象就在你旁边坐着,不怕把人气跑了?” “奶奶,我?也觉得不用小礼。”沈娇宁压根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我?不是很在意这些形式,怎么简单怎么来就行。” 顾奶奶觉得城里的女战士跟乡下媳妇就是不一样,别人都?是一样样计算着的,生怕自?己吃亏,她却什?么都?不要。 既然如?此,她就说:“你们都?不要按老一套,那?就算了,咱们家就之晏一个孩子,小礼的钱省下来,还是都?给你们。”她看看沈娇宁,觉得她现在怎么也不会再收钱,只好说,“唉,我?再给你们存一段时?间,等结婚了一起给。” 顾之晏问他爹:“那?现在能让政委批了吗?” “能!”顾开济道,“看你急的,赶紧走,去?把脏衣服换下来。对?了,陪你媳妇儿去?修个手表,知道要怎么做?” “知道。” 沈娇宁听到顾首长说脏衣服,灵光乍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她知道为?什?么出来时?顾奶奶和顾首长是那?种眼神了,她衣服上也被?沾了泥…… 她突然脸蛋爆红。 好在顾之晏已经站起来,带她走出顾家。 下了楼,她忍不住说:“都?怪你,奶奶他们都?知道我?们在房间干什?么了。” “知道就知道,不然我?们还能进房间干什?么?” 沈娇宁被?他问住了,感觉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他们俩现在的衣服,实在不能见人,顾之晏一路开车回部队,带她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今天就让政委批下来。” 沈娇宁拿过来一看,正中写着恋爱报告四个字。他的“很快”,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刚才看到抽屉里不止一份这样的文件,“你该不会写了好几份, 每份都?是不同?女同?志的名字备用?” “你这小脑袋。”他真是心情好,眼睛都?笑弯了,“另一份是结婚报告,留着以后备用。”他凑到沈娇宁耳边,压低了声?音,“也是你的名字。” 沈娇宁害羞了:“不理你了,我?要回去?练功。” “行,手表呢,我?找时?间出去?修。” 沈娇宁把表给他留下,他看了一眼断开的链子,捧起她的手看:“表链都?断了,手肯定也被?弄疼了。”他捋上她一截袖子,果然看到白玉般的手腕上有?一点淤青,心疼得不行。 被?人这样关心的感觉真好,但这点淤青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她只是皮肤白,容易留痕迹而已,早就不疼了:“这有?什?么,跳舞总有?磕磕碰碰,身上淤青少?不了。顾团长,我?真走啦!” 这回顾之晏终于没有?再留她,看着她走了。 …… 沈娇宁在路上就忍不住想跳,但在部队,她要沉稳,只能轻声?哼着《山楂树》的调子,一路轻快地回了宿舍。 之前还对?他们的感情十分犹豫,没想到确定了要打恋爱报告,竟然会这么快乐,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宿舍里其他几个人都?在,也都?知道她今晚是去?干什?么了,见她心情颇好的样子,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想法。 沈娇宁见大家都?很安静,也没说什?么,先去?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问元静竹:“去?排练室吗?” 元静竹从床上蹦起来:“去?!” 黄盼香和温慧月也跟着一起起来:“我?们也去?。” 排练室是部队的,当然大家都?能去?。沈娇宁没说什?么,四个人一起去?排练室练功。 她们去?年还每天早上一起提前去?练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情谊就有?些变了。 但明面上还没有?互相撕破脸,白天要一起练功,晚上住一个宿舍,大家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今天沈娇宁跳的都?是欢乐的片断,她跳着跳着,就发现其他三个人都?停下了,都?看着她。 “你们干嘛都?看着我?呀?” 黄盼香问:“你是不是马上要搬去?家属院了? 当了团长夫人,那?你还跳舞吗?” “没有?啊,谁说的?” “顾首长都?说你和团长打了结婚报告!” “不是,只是恋爱报告,结婚还没影呢,你们想把我?赶出宿舍也没那?么容易。” 听到她这么说,黄盼香心里好受了些。 现在一般都?直接打结婚报告,她只以为?是顾家还要考察她,才先打了恋爱报告。想嫁进那?种人家没那?么容易,这样才正常。 元静竹一眼就看出黄盼香的想法,摇摇头?,走过去?继续跟沈娇宁一起跳舞:“姐妹,你今天跳得太欢了啊,我?们谁也跟不上你,你能把速度压一压吗?” “知道了,我?按正常节奏跳喜儿。” 黄盼香和温慧月也走过来,重新跟着她,继续练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2 23:44:14~2021-03-23 20: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生、喵喵要吃鱼 10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5、喜儿5 四?人对着排练室的大落地镜练舞, 沈娇宁把心思收回来,一眼就能看出谁好谁不好。 元静竹这段时间不进反退,反而黄盼香和温慧月都很不错。 沈娇宁只是看着, 却没说什么,她最多自己出来练功的时候喊上元静竹一起,却终究不能替她进步。 她想,如今出国演出已经结束, 休假也休了,跟顾之晏的事情算是定了,是该开始想想,如何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她们也没有练太久, 只跳了一个多小时, 就回去了。 今天顾奶奶给?她的见面礼她还没看, 宿舍人多她不好拿出来, 等第二天早上其他人都走了,她才数了数,竟然有五百八十八块。 五十八张崭新的大团结, 和八张一块钱的纸币,一样是崭新的。沈娇宁第一反应是重新把钱塞进红包,然后锁起来。 她一边吃早饭, 还一边想着这?份见面礼。 自己的钱比这?还多,但是这仅仅是一份见面礼。她再不了解结婚流程也知道, 大头是在彩礼上,现在见面礼就给这?么多, 那以后彩礼难道更多? 沈娇宁打住思路,幸好结婚还早,等再?过几年, 货币迅速贬值,就算数额不少,她收起来心理负担应该会小一些。 上午集体排练,到了中午,她和元静竹一起去元主任办公室,元主任昨天说要她去喝鸡汤,今天果然带来了,还给?她拎了些麦乳精之类的东西。 “这?次你是被这?丫头连累的,要不是你跟团长打了报告,事情还真难办。”元大山道,“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叔叔心里过意不去。” 沈娇宁只好收了。 元大山又告诉她一个消息:“繁花杯组委会发了邀请函过来,让你去当今年的评委,正好我们团今年没有准备新舞剧,你过去也不耽误。” 沈娇宁眼睛亮了亮:“当评委?” “对,而且是专家评委,在算分的时候,专家评委占得比重?比群众评委高。这?是对你的认可,只有舞蹈界获得公认的专家才有资格去当这?个评委。” 换言之,在大家心里,她已经是一位舞蹈专家了。 沈娇宁果然高兴,认可她的专业能力,比什么都更令她 高兴。 舞蹈类比赛在十月开始,她还有三个多月时间才去京市。 这?天晚上,沈娇宁开始构思她的新作品。 过去近三年的时间,她创作了两部舞剧。能有这?样的速度,主要是因为这个年代的舞者肯吃苦,肯下狠劲儿和笨功夫,绵安市的时候,是被逼无奈下的奋力一击,到了部队大家又要服从记录,以军人钢铁一般的意识咬牙训练。 此外还有一个小作品,但这?个芭蕾小作品和一般的小作品不一样,类似于全本舞剧改编出来的独幕芭蕾舞,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芭蕾小作品。 这?次,她想编一个真正的芭蕾小作品,单人舞,时长八分钟。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没有急着立刻去找季老师报备,现在的局势,一天比一天放松,有些题材可能今天还觉得不行,晚两天也许就行了。 顾之晏过来找了她一次,这?回是光明正大的,大家都知道他们打了报告,正常的交谈再?也不用避着人了。 他第一句话就是:“报告批下来了。” “嗯,然后呢?” “这?是给你的手表。”顾之晏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新手表,“喜不喜欢?” 这?块手表比她原来的更秀气些,她瞥了一眼牌子,国外的。 “我那块呢?” 顾之晏拉上一点袖子,给?她看:“戴了几天,一点毛病都没有,你的礼物我真喜欢。” 沈娇宁笑起来:“我什么时候说了要送你?” “你留给?我就是送我了,别想要回去。” “顾团长,该不会是你爸教你这?么做的?” “这?还用他教?”顾之晏把手里的袋子也给?她,“我奶奶给?你做的衣服,鞋子是买的,但是……估计你平时穿不了。” “没关系,穿不了就先放起来,以后总有能穿的时候。”沈娇宁收下衣服,顺便把见面礼数额巨大的事情也告诉了他,“总觉得拿在手里不好意思,别人可能彩礼都没有这?么多?” “没什么,收着,我爸和我奶奶平时节俭惯了,他的工资都存着没地方用,本来就打算给?我结婚用的。”顾之晏说,“以后咱们对他们好一点儿就行了。” 连他也这?么说,沈娇 宁只好应下了。 她拿着东西回宿舍。 顾之晏说这衣服估计她平时穿不了,她还想顾奶奶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衣服才对,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身旗袍。 按着她的尺寸做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丝绸料子,白底,绣了蝶恋花的纹样,波浪短袖,长及脚踝,这?个季节穿正好。鞋子是高跟鞋,专门搭配旗袍的。 沈娇宁看得十分意动,太美了,恨不得现在就换上。但她不得不忍住,只能和那些伦敦买的衣服一样压箱底。 这?个时候她才彻底领悟家属院的好处,哪怕出门不能穿,能在家里穿也好啊,可是在宿舍随时都可能有人回来,她不敢穿。 她锁好箱子,深吸一口气,心想,又要开始趁舞美队学习时间,自己私下编排舞蹈的日子了。 半个月后,一队开始选拔喜儿。 沈娇宁是先前跳白毛女的,大家很?自然地把她排除了,曹丽和几个年纪偏大或是身材稍稍不符合要求的老兵也被季玉兰喊出列。 过去半个月,元静每天三餐时间都跟着沈娇宁加训了,训练完才匆匆吃饭,她说了,这?回决不能让黄盼香赢了自己。 那天要不是沈娇宁阴差阳错地替她去找程佑,被抓住的就是他们俩。可黄盼香只是写了匿名举报信,没犯其他错误,元静竹除了和她拌嘴也没法真做点什么。 今天挑选喜儿在一队自己排练室进行,毕竟《白毛女》以后不一定还会跳,要不是在伦敦突然演出了一回,教员们可能都想不到要重?新选个喜儿出来备着。 女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排练室中间,跳的都是那段过年父亲给?她带回红头绳的舞。 轮到黄盼香跳的时候,元静竹紧张地抓着沈娇宁,很?怂地问了句:“我要是比不过黄盼香怎么办啊,这?里应该有人比她厉害的?” “你干脆别看她了,自己回忆一遍动作。” 元静竹当真闭上了眼睛,直到沈娇宁推了推她,才重?新睁开,走到排练室中间,从黄盼香手里接过那段红头绳。 沈娇宁看得直叹气,要论喜儿的感觉,元静竹真比不上黄盼香。 元静竹大概自己也知道,下来以后就 说:“我以后不跟她斗嘴了。”被人暗戳戳举报,差点害惨了姐妹和男友,结果专业能力上还比不过人家,真是难过又没办法。 还剩下温慧月和几个去年刚进来的新兵没跳,大家看她们全部跳完。 季玉兰最后在黄盼香、温慧月和另外一个女兵身上犹豫。 这?三个人差得不大。 季玉兰看黄盼香的时间最久,黄盼香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激动。不枉她这段时间起早贪黑,这?次应该就是自己了! “黄……” 季玉兰说到一半,沈娇宁突然道,“季老师,我还没跳呢。” 她一说,大家的目光全聚了过来。 “你别跳了,是你白毛女。”季玉兰说出大家的心声。 “我能一个人跳全剧,季老师,让我试试。” 她说完,排练室里忽然静默。 怎么可能会有人独自跳完《白毛女》全剧? 稍微了解这部舞剧的人就知道,里面舞者的消耗有多大,自打有《白毛女》这?部舞剧开始,全国各地的演出场数加起来有成千上万场,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演出是由一个舞者完成的。 他们团里只需要一个喜儿和一个白毛女,已经是因为舞者能力超强,有些文工团两个演员都跳不下来。 南方部队文工团的文艺兵,看到的《女儿》是电影版,只以为那是剪辑,绵安市文工团改编后的现场版也分了三名舞者完成,没想过她自己在台上就能一个人全部跳完。 但季玉兰想起来了,当年在省会歌舞剧院看《女儿》首演时的那种震撼。她当时也被沈娇宁的体力震惊,也曾想到过,如果是她,《白毛女》都用不着再?选两名舞者。 “好,你试试。” 沈娇宁一试,事情哪还有什么悬念。 她从最后跳舞的那名新兵手里拿过红头绳,这?段舞她在绵安市文工团时认真钻研过,曾组长来考察,她就是凭喜儿和后期白毛女的对比,一个人力挽狂澜,拉高了绵安市文工团的省内评分,最后被曾组长推荐到部队。 “行了,不用选了,你一个人跳全剧我放心。”季玉兰道。 老兵们心情复杂。他们想起,两年多前沈娇宁被借过来跳白毛女的时候,他们在台上看戏似的看季老师给 ?她摸底,当时谁能知道,这?个人会这?样一次又一次突破大家根深蒂固的观念。 黄盼香茫然无措,季老师明明要定她的,怎么又突然变成沈娇宁了? “季老师,难道你不用看一下,她到底能不能一个人跳完全剧吗?”黄盼香颤声问道。 “不用,我见过她的现场版《女儿》,强度不比《白毛女》低,绝对没问题。” 听到季玉兰想也不想就这?么说,黄盼香突然就崩溃了,眼睛里往外冒着泪珠:“可是这不公平,您本来不是要定我的吗?” 她突然这样,季玉兰还愣了愣,说:“黄盼香同志,你可能误会了,我刚刚是想说,你个子稍微矮了点,跟沈同志前后跳差得太明显了,所以不能定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3 20:59:04~2021-03-23 23: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晚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6、喜儿6 季玉兰又指出了温慧月和另一个女兵的一些问题, 说:“你们比起曹丽,还是有一些差距,但是没关系, 你们进来的时间还短,团里又没有专练喜儿,慢慢进步就好。” 大约是看黄盼香哭得实在惨,极少会有女兵这么放声大哭, 季玉兰安慰了她两句:“你跳得确实不错,不过在专业上可以更平心静气一点,不要浮躁。两年都不到,急什么呢?” 她说完, 解散了队伍, 人群散去, 只剩下沈娇宁宿舍四人还没走, 黄盼香哭到直接坐在排练室里抱膝而泣。 元静竹虽然因为之前的事对黄盼香心有不满,但见她这样,还是硬邦邦地说了句:“不就是个喜儿吗, 这?舞剧都不一定?再跳了,那么多人没选上,你哭什么呀?” “你什?么都不懂!”黄盼香大声喊道, “你这?种干部家庭的人,根本不会理解我们!” 元静竹觉得自己不计前嫌地让她别哭, 还被这样大喊大叫,火气也上来了:“我怎么就不能理解了?” “我就要退伍了!你这?样的人, 怎么会明白我对部队生活的珍惜,你为了追求爱情想退伍,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留下!” 她说出退伍两个字后, 其余三?人神情?都微微一变,温慧月问:“怎么就要退伍了?义务兵结束还能留下来继续当志愿兵,不退不就好了?” 黄盼香擦了把泪:“我家里给我写信了,说相看了一户好人家,要我今年就退伍回去结婚。可是我不想,我想嫁给部队的军人,不想嫁那些面都没有见过的人!” 元静竹听完挠挠头,她是要退伍结婚,她爸不让,黄盼香正好跟她相反,难怪两个人平时说话总要拌嘴。她看向沈娇宁,想听她怎么说。 沈娇宁淡淡道:“不想回去结婚就不退伍,他们还能赶来部队把你抓回去不成?” 黄盼香被她的话惊呆了,什?么叫不想结婚就不退伍?她讷讷道:“可是,我妈都给我写信了呀……” 沈娇宁不由摇头,元静竹领会了她的意思,代她说:“你妈不是在京市吗,天高皇帝远,一封信就把你弄成这?样。你已经成年了,想当光荣的军人谁能拦 着你?” 黄盼香觉得她们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要违逆母亲……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 黄盼香经过这?一场崩溃,整个人倒像是安分了不少,眼睛不再浮躁地乱晃。 沈娇宁没去问她决定继续留下来,还是回去结婚。她们已经告诉了她事情?还有另一种选择,算是全了这?份室友情?谊。 日子还算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沈娇宁考虑着什?么时候去找孟良吉老师,向他学习一段时间的古典舞。 还没着手办这?件事,七月初的一个晚上,她洗完澡,正拿着毛巾随意地擦拭头发,余光一瞥,忽然发现自己箱子上那把锁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她立刻顾不上擦头发,毛巾披在肩上,蹲下来检查锁头。 因为里面存放了珍贵物品,她每次放锁的位置都会留个心眼儿,这?把锁有没有被人撬开过不确定,但一定?被人动过了。 她看了眼时间,离熄灯还有五分钟,什?么也来不及多想,扛起箱子就往外走。 “你这?是要干嘛?”大晚上的,她这举动着实突兀。 沈娇宁来不及想什么借口,只说:“帮我留个门。”说完,走过临近熄灯空无一人的过道和楼梯,匆匆敲响季老师的门。 她先走进去,一边用钥匙打?开箱子检查东西,一边对季老师说:“季老师,你这?会儿还能把这?箱子拿出宿舍楼吗?最好交给顾之晏。”她清点完,幸好东西都还在。 季玉兰看到里面居然还有旗袍和高跟鞋,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今晚就把东西弄出去,但没废话:“行,交给我。” 沈娇宁重新上锁,把钥匙一并交给她,最后看到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一并摘下来:“麻烦季老师了,明天中午我去办公室找你。” “好,你快回去。” 沈娇宁踩着熄灯的时间点冲回宿舍,没来得及擦干的头发往下滴着水珠,她只胡乱抹了一把就躺上床,黑暗中,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们宿舍的门直接被人打?开,举着手电筒的人进来突击检查。 元静竹等人没有防备,五月份在伦敦买的衣服都还在箱子里。 尤其是元静竹,她很喜欢 的那条热裤被翻出来,一个男兵拎在手上横竖打?量:“有人举报你们宿舍有人搞资本主义,作?风败坏,我看这?个就是证据。” 元静竹一把抢过来,大骂一声:“不要脸,这?是花裤衩子,穿军装里面的,连女兵内衣的颜色你们也要管?” 那个男兵顿时脸红了,这?明明就是国外那些女人穿在外面的东西,怎么就成内衣了? 但元静竹咬死了这?就是内衣。 带头检查的长官大约也觉得争执这种事有些丢脸,让那男兵别纠缠下去,问她们这些西式服装怎么回事。 大家回答了是出国演出时,有采访和交流需要才买的,团里领导都知道,回国后也没有再穿。 长官就没抓着这?件事多问,走到沈娇宁面前,她把那个箱子抗走之后,总共就剩下几件半旧的衣服,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同志,你的东西呢?” 沈娇宁的目光从元静竹、黄盼香、温慧月身上慢慢扫过,最后才直视长官道:“我是无产阶级的战士,不需要太多个人物品,这?些就够了。” “你每个月的工资津贴呢,这?里一分钱都没有,你喝西北风?” 沈娇宁刚才匆忙,只想着要把东西都拿走,却忘了得留下必要的东西。 她微微握紧了掌心,说:“我刚刚打?了恋爱报告,所以把工资都给未婚夫了,让他攒着以后结婚买家具。吃饭的钱,我还是留了的。”她从口袋里掏出少得可怜的几块钱和几张粮票。 从行李到钱,这?些事情?只要其他三?个人中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戳穿她。但沈娇宁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铤而走险,说完警告地看了一眼黄盼香。 那长官转过身,也看向他背后站成一排的三?个女兵:“你老看她们干什么?” 沈娇宁微微一笑,走过去,一手一边揽住黄盼香和温慧月道:“我们宿舍最团结了,她们知道我在为结婚存钱,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分给我吃,是,盼香,慧月?” 黄盼香明明看到沈娇宁在笑,但就是觉得她的眼神很犀利,跟温慧月一起哆哆嗦嗦道:“是……” 长官终于说不出什么了,准备撤出宿舍,最后对沈娇宁说 :“把钱全给未婚夫……你好歹自己留点,别老蹭室友的。” “知道了,我以后改正。” 他们退出宿舍,关上门,这?片空间又归于黑暗和平静。 沈娇宁刚才揽着黄盼香和温慧月的时候,手里下了狠劲,直到这时才缓缓松开。说实话,刚刚那会儿,她真是谁都不敢信,只能豁出去拼一把,完全不敢想象被揭穿会有什?么后果。 好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们三?人没有一个人戳穿她。 沈娇宁低低道:“谢了。”然后爬上床,躺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其他人也各自回到床上,过了好半天,元静竹压着嗓子问了句:“到底是谁举报的?” 大家都没睡着,但没有人回答她。 沈娇宁已经顾不上是谁举报的了,宿舍里这?几个人,今天没当面揭穿她,她已经别无所求。或许举报的人是其中之一,但至少没把事情?做绝。 元静竹经历过这?两次事情?,也意识到部队生活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平静,放了句狠话:“我从今以后绝不违反纪律,看谁还去举报老子!” 话音未落,宿舍门被人查房员敲了两下,警告道:“注意纪律,熄灯后不许说话!” 元静竹气得在黑暗中用口型爆了句粗口,到底没敢再发出声音。 这?个闷热的夏夜,沈娇宁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没有人知道这?天晚上她想了些什?么。 …… 第二天一早,另外三?人都有些蔫,沈娇宁看上去却和以往差不多,抬头挺胸,精神十足,没有上一回被审讯后精神不振的样子。 “大家昨天都受惊了,今天请你们吃早饭。” 大家听了都有些意外,刚入伍时为了打?好关系,她们互相请过饭,后来就各吃各的,更别提后面这一年关系逐渐疏远,更不可能请饭。 但沈娇宁还真请了,她按照每个人平时最常吃的口味给她们买了一份,还买了偏贵一点、偶尔才能吃的食物,一样样摆在她们面前。 沈娇宁浑身上下就剩口袋里那点钱,她一早上全花光了。 黄盼香被她吓住了,事实上从昨晚沈娇宁死死勒着她胳膊的时候就被吓住了,她眼圈一红,差点又哭出来:“真 的不是我……” 温慧月也不敢动早餐:“也不是我……” “你们说什?么呢,我知道不是你们,单纯感谢你们昨天不拆穿我,不然我就惨了。你们别怪我昨天扛着箱子下去没喊上你们就行,快吃,再不吃就要迟到了。” 沈娇宁自己先动了筷子,元静竹紧随其后,温慧月和黄盼香这?才跟着吃。 到了中午,沈娇宁去季老师办公室,季玉兰急急抓住她:“我听说昨晚真去你们宿舍突击检查了?你怎么会提前知道?” “有人动了我的箱子。季老师,东西现在在顾团长那里吗?” “对,钥匙手表都在他那里。你知道是谁举报你的吗,是你们宿舍的人吗?” 沈娇宁摇头:“我真不知道。旗袍我没穿过,只看了一眼,但是一路拎着袋子回宿舍可能引起了谁的注意。也不打?算去想到底是谁举报的了,昨晚我那么明显临时扛着箱子下去,宿舍里几个人都没说话,这?就够了。以后只能更小心一点,不去违反纪律。” 季玉兰叹气:“对,只要不违反纪律,随他们怎么举报。” 沈娇宁又向季老师道了谢,几次遇到事情?都有季老师帮忙,季玉兰只说没什么,她也没怎么帮上。 谢过季老师,她就去部队那边找顾之晏。 顾之晏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就在办公室等她,见她来了,帮她带上手表,把钥匙还给她:“箱子在我宿舍,昨天出事了?” 沈娇宁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下,然后说:“不要告诉奶奶,她是好心给我做衣服,要是知道因为这个引起了麻烦,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其他东西先放你那,或者?你拿回家去,我拿几套换洗衣服和工资。” 他们回宿舍拿了东西,最后沈娇宁把钥匙交给他:“一并帮我收着,掉了你赔。这?把锁可不好开。” 顾之晏揉揉她的小脑袋:“一定?都帮你收好。” 从部队出来,她顺路取了一封寄给自己的信,一看,是翟小凡给她寄的,说她已经考上部队,等九月份就可以过来了。 她和翟小凡通了几次信,知道她一直想考进部队,现在终于如愿了。 沈娇宁轻轻叹了口 气。 经过这?两次举报事件,她已经不太想留在部队。但是要办舞团,怎么也得等一年之后局势放宽才行,最好是再过三?年,等1978年之后这些事情?会更容易。 但难熬的,就是接下来这一年。 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去找孟老师学一段时间古典舞,十月份就能去京市当评委,想来束缚会轻很多。 正在这时,南方部队文工团接到一纸调令,总政歌舞团要把沈娇宁调走,却不是彻底调过去,说是借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3 23:54:32~2021-03-24 21:4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封梣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7、《木兰》1 团里领导们看到这纸调令时, 觉得很?奇怪,一般调也?就调了,怎么还要借调。 从文工团到总政, 说起来是升了,难道还能让人往上升几个月,然后再回文工团? 领导们没明白,但只能依令行事, 把调令的意思告诉沈娇宁,猜测:“可能是要把你调走,怕团里不乐意。” 沈娇宁一听,倒是有些反应过来。 上回见汪部长, 离开时他就有些欲言又止, 现在想来就是这件事, 他可能是怕自己不想去总政, 才没有跟她说,直接来了调令,却还留了余地, 说是借调。 总政那边确实也?考虑到了这边文工团不想让沈娇宁走的心情,第二天又拍了一张电报过来,说会派一位编舞方面的专家来这里一年, 帮助他们编排新舞蹈。 沈娇宁要去京市的时间忽然大大提前,还有十天就要走。她挺开心, 正好不想继续留在部队,调令就过来了, 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顾之晏知道了她要去总政,很?不舍,好不容易打了恋爱报告, 还没怎么相处,她就要走了。说是借调,可保不准借到最后,就直接把人留在那里了呢? 尤其是看到沈娇宁挺高兴的样子,他捏着她的鼻子,委屈道:“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当然舍不得啊,就是要去新地方肯定也?开心嘛。” 顾之晏从背后抱住她:“只有十天了,你得陪我。” “我也?想陪你,可是我要练功啊。” “你说的,你也?想,那你到时候不许生气。” 沈娇宁听着觉得有点不对,追问他是什么意思,顾之晏怎么也?不肯说,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顾之晏直接把她弄到部队进行特训了! 三年前,这个男人还眉目清冷,凛然不可侵犯,现在却跟沈娇宁耍赖:“说过你不许生气的,在国外的时候你也?不爱理我,现在都快去京市了,总得陪我几天。” 沈娇宁深深吸了口气,这是自己选的男人,她忍。 “说,要我陪你干什么?” 顾之晏带她去了练兵场。 “文艺兵也要学打靶的,你第一年拉练正好下雨,第二年又要出国演出取消了拉练,本来想等明年教 ?你,但是你要走了,就现在教。”顾之晏拿出几把枪,排在她面前,“总要把这些都学全了,才算真正当过军人。” 沈娇宁看着那几把枪,知道自己误会了,说是要自己陪他,其实他是想趁机教自己东西。 她不再胡思乱想,听他一点点教自己,枪的结构,如何组装,如何安装子弹,最后带她射击。 “开枪的时候一定要很?谨慎,脑子永远要在手前面,大脑说可以,才能扣动扳机。” 然而事实上,沈娇宁根本不敢真的开枪,子弹一上膛,她就觉得自己整条胳膊都在发软。 “怕什么,你面前是靶子,又没人。”顾之晏道,“拿出怼我的气势来。” 这会?儿弱唧唧的人变成了她:“我哪有那么凶。” 顾之晏叹气:“我给你示范一次,然后你就跟着做,行吗?” “行……。”她其实不太行。 顾之晏一发正中靶心,沈娇宁更不敢动了,默默放下,说:“要不,你还是训练我别的?跑步?站军姿?”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站军姿晒黑了你还怎么去总政?”他重新把枪塞进她手里,没再逼她自己开,站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带她开出了第一枪。 依然是正中靶心:“你看,你明明打得很?准。自己来一次。” 虽然刚刚那枪不算是她自己开的,但是有了经验,那层心理?障碍终于被克服了。 她在新兵连的时候,排长就老想让她去别的连队,事实证明那个排长眼光不错。她一旦冷静下来,加上视力极佳,虽然不能每枪都打到靶心,但没有一枪打空的,到后面她甚至兴致上来,子弹用完了还自己去装。 可惜顾之晏没让她多练:“可能你有神枪手的潜质,但子弹还是要留给真正的神枪手。” 他只是让她自己体会?了每一种不同型号的枪细微的差别,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用了一天时间让她记住。 一天下来,沈娇宁的心态从“我就宠宠你”,变成敬佩:“顾团长,你不愧是团长,我觉得你教?得肯定比当时那个排长教得好!” 他把枪全部重新收好:“明天练别的项目,你今天开枪次数比我预想的多,晚上记得热敷手臂,不然 明天完成不了任务一样要罚。” 沈娇宁背着手?,笑眯眯道:“你要怎么罚我呀?” 顾之晏觉得她就是故意撩拨,耳尖又红了,努力别过眼道:“这几天我按特种兵预备役的要求训练你,他们怎么罚,你就怎么罚。” 沈娇宁耸耸肩,轻飘飘说了一句:“随便你啊。”自己放弃亲亲抱抱的机会就算了啊。 结果?顾之晏还真忍住了。 就像沈娇宁在演出时能忍住不理?他一样,他也?努力把正事和感情分?开。 第二天是游泳训练。 可不是穿泳衣游泳,顾之晏要她穿着一身军装加解放鞋,直接跳进泳池里面去。五十米的泳池,要她来五十个来回。 沈娇宁当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你在开玩笑?” “给你打个折,三十个来回。” “顾团长,问题是,我根本不会?游泳啊,这样下去我直接没了。” “真不会??” “真不会?,我是北方人,我们那不学游泳。” 顾之晏只好像昨天从头教?她开枪一样,从头教?她游泳。 这个年代泳衣也被禁止,顾之晏最后特许她穿上短袖短裤的练功服学习游泳。 沈娇宁有点尴尬,练功服不像泳衣那样自带胸垫,她狠了狠心里面穿着内衣下水。 顾之晏指导游泳也自有一套,他自己不下水,就站在岸上说,先教?她闭气,然后是如何从水中站起来。学会这两个就可以学具体的游泳动作。 沈娇宁这天学会?了蛙泳,然而别说穿军装的三十个来回,她穿练功服都没能游完一个来回。 她昨天练习开枪,强大的后挫力对手臂肌肉产生了很?大负担,虽然用热水敷过,但今天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是抽筋了。 顾之晏只能跳下泳池,把她从水里捞起来。 小姑娘呛了水,眼睛微微发红,丸子头湿漉漉的,鬓发贴在耳畔。最重要的是,她穿了练功服,没有了军装的阻隔,柔软的肢体靠在他身上。 他开始特训前,跟自己强调了好几遍要忍住,忍住! 昨天打靶场上手?把手?教?授时好不容易忍住了,却没忍过今天的游泳训练。 他们在蓝色清凉的池水里,情不自禁,贴近,纠缠,唇齿相依。 沈娇宁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的肆意掠夺,间或细碎地嘤咛,身体越来越软,几乎和池水化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捧着她的脸看,看一会?儿又抱住,舍不得松手。 “你别难过,我会?回来的。” “我等你。” 游泳训练彻底没完成。至于处罚,在泳池里就罚过了。 沈娇宁又不是真的要去当特种兵,他只是想在她离开部队前,让她感受一遍特种兵的日常。 第三天给她训练的却不是顾之晏。 程佑告诉她:“团长有事出去了,今天我带你学习侦察。”程佑现在不跟着顾之晏了,重新调回侦察连。顾之晏本想提拔他,现在看来他还要再历练历练。 第四天顾之晏就回来了,继续带她体验新项目,都是在新兵连没有的。 一周下来,她彻底认识到一名战士上战场前的训练强度,需要很?强的毅力才能经年累月地坚持。 “这还只是训练,真正的战场比这残酷千万倍。”顾之晏说,“所以要珍惜和平。” 为期一周的特训结束后,顾之晏带她回家看望了奶奶,算是道别。 顾奶奶听说她要被调到京市,也?舍不得她走,但还是说:“宁宁还小,先发展事业是对的,你安心去,奶奶帮你看牢他,不让别的女孩子跟他走近。” 沈娇宁笑着说:“谢谢奶奶。” “对了,那件衣服好不好穿?你这个身材最适合穿旗袍了,我是按三十年代最好看的样子给你做的。” 顾之晏道:“奶奶,都说了现在不能穿旗袍,留着以后穿。”不过没把差点被查的事说出来。 “有什么不能穿,要不是靠了一身旗袍,那个女战士能带着情报逃出去?”顾奶奶在这件事上很?固执,她觉得就是旗袍救了那名女战士,而顾之晏的母亲,因为自己的定亲衣服给了别人,丢了性命。 在顾奶奶这里,就是如此朴素的一命救一命。 顾之晏还想继续劝说老人家,沈娇宁拉了拉他,跟顾奶奶说:“奶奶,旗袍真好看,我可喜欢了,现在不能穿,我过两年就穿给你看,最好让大家都能看看,你做的衣服有多漂亮。” 顾奶奶被哄得很?高兴,认定了要她 当自家孙媳妇。 …… 做完这些,沈娇宁就要去京市了。 她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身衣服、一纸调令、笔记本和钢笔,就没再带什么。 本想带上那个装了铜钱等物的小木盒,后来想了想,怕弄丢,最后也没带上,全存放在顾之晏那里。 “有事儿给我写信,急事电报电话。你真不多带点钱?” “不用了,你帮我收着,那边还给我涨工资呢。要是有急用你给我汇。” 她轻装简行,独自踏上列车。 顾首长当时说让他们互换手表当定情信物,她又懵又想笑,可是现在浑身带的唯一一样与他有关的东西,就是这只手表,真能充当定情信物了。 其实还有一支舞。因为那一周的训练,她决定把原来构思的芭蕾小作品改为《木兰》。 跳芭蕾版的花木兰。 128、《木兰》2 京市, 沈娇宁凭借调令入职总政,她终于又拥有了自己的房间。 总政歌舞团并没有给她安排任务,带她熟悉了一下团里的情况, 就让她先休息几天, 自由安排即可, 还给她分配了一间小排练室。 沈娇宁一时有些琢磨不透这边的态度, 她本以为借调她过来是想让她一起参与某场演出或者帮忙编排舞蹈,可是到目前为止对方只让她自行安排。 直到入职总政的第三天,汪部长过来找她。 “小同志, 在这里还习惯吗?” “习惯是习惯, 就是没有?任务交给我,拿着工资觉得烫手。” 汪英毅微笑着点头,缓缓道:“以后就留在总政怎么样?一步步往上升,现在一边跳舞一边熟悉情况, 等你从台上退下来,正好能当一个成熟的领导。先在这边历练,以后到我手下来。” 沈娇宁有?些坐立难安起来,汪部长这意思, 是要她以后从政啊? “部长, 我……” “诶,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同意。”汪英毅道, “就所以上回才没跟你说这事?,你要是同意, 就不是借调了,直接把你调过来培养。” 沈娇宁诚恳道:“部长,我没有从政的打算,也不想从台上退下来。” “年轻的时候都这么?想, 等你年纪上来就明白了,谁还能一辈子活在舞台上啊?你要是顾忌家庭问题,我也可以帮忙解决,我知道你跟顾家那个孩子打了恋爱报告,把他也调到京市来就行了。” 沈娇宁一时没做声。 汪英毅对她的脾气也有?些了解,知道年轻人难免气盛,吃软不吃硬,放软语气:“现在还早,我先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底。比赛开?始前这段时间你自己在这边练功就行,有?什么?需要就跟团里说。” “嗯,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位擅长剑舞的老?师?”在部队,她只能找孟老?师学习古典舞,却不能具体到剑舞,这边人才更多,既然让她有什么?需要就说,她就直接提了。 汪英毅虽然奇怪她怎么又要学古典舞方向的剑舞了,但他现在一心?想让她往政治方向发展,便没多问专业方面的事?:“有?的,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 沈娇宁道了谢。 让她从台上退下来,少说也得是十年之后的事?了,汪部长肯定等不了这么?久,到时候看她实在无心?政治,估计自己就会放弃。她便没再多去想这件事。 总政果然很快给她安排了一位擅长剑舞的老?师,她跟着这位老?师踏踏实实学了两个半月的剑舞。 也许是汪部长真抱着要她从政的心?思,连她被调到总政的事?情都被报道出来,报纸最后还说,她虽然已是舞蹈领域公认的大师,但仍虚心?好学,向总政老师学习剑舞。最后还配了一副她舞剑的黑白图,朦朦胧胧的。 这份报纸一发出来,教她剑舞的罗老?师就调侃道:“真?该让汪部长来看看你排练,保准歇了让你去从政的心?思。”总政内部都清楚把沈娇宁借调过来是怎么回事?,不是要她搞舞蹈,是想把这里当一块踏板,让她以后顺利进入领导层。 但罗安易教了她一段时间舞蹈,当然发现这就是一个练起舞来不要命的狂人,俗称“舞痴”。 “罗老?师,您就别笑话?我了。我来总政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您,至于汪部长那边,我还是得想办法表明自己只想跳舞的决心。” “是该这样,你就专研舞蹈,我敢说,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适合跳舞的人。” 她这段时间学习剑舞,进?步非常快,身体有?从小学习古典舞的底子,又有?她在舞蹈方面的理?论知识,学习起来得心?应手,持剑而舞,简直像个古代侠客。 可惜罗安易知道,她学这个只是为了开?拓知识,主业依然放在芭蕾上,每天练完剑舞还要自己训练芭蕾,十分刻苦。 …… 京市一个居民楼里,姜玉玲端着药走进?房间,沈依依正半躺在床上,拿着一张报纸,脸色不太好。 她已经改名叫姜依依,但她不愿意姓姜,仍固执地自称沈依依。她既讨厌沈家,又享受作为首长女儿的虚荣,只恨自己不是沈首长的亲生女儿,否则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该死的沈娇宁,我说怎么突然去学芭蕾了,是怕跳古典舞被我比下去?把我从文工团弄走,果然又开始跳古典舞了,该死的!居然去总政了,总 政歌舞团!” 她看到的正是那份报道沈娇宁在总政学习剑舞的报纸。 沈依依过往不愿意看关于沈娇宁的事?情,现在又拼命收集关于她的报道,一边看一边嫉妒得几欲发狂,有?种折磨自己,痛苦到极致的快感。 姜玉玲不明白她怎么变成了这样,总是时不时说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无故大哭或放声大笑,总搞得她有些害怕。 “依依啊,别看报纸了,喝药。” 沈依依恍若未闻,看着报纸突然又哭起来:“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文工团啊,教员明明很喜欢我,为什么?投票让我离开啊。” 北方部队文工团在接到举报信后,曾就是否让她离开?有?过一次内部投票。她后来辗转得知,本来是平票,可是最后,一直对她很好、随时出借办公室电话让她用的教员,居然投了让她离开的票! 她真是想不明白! 姜玉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些日子她也哭得不少,现在只能重复地说:“依依啊,别想了,先把药喝了……” …… 沈娇宁在总政的剑舞学习,直到十月第三届繁花杯开始评选才告一段落。 这一次她要作为专业评委观看好几天的舞剧,随后还有?舞蹈小作品比赛,其他如电影、歌唱等门类的比赛她也会作为群众评委进?行观看与打分。 赛制和去年差不多,每一个评委都不可能把所有?舞剧看一遍,打分也只打自己看过的那几部。她按照剧名选择了几部自己比较感兴趣的舞剧,其中有?五部都从头看到尾,只有一部她觉得各方面都还不太行,中途去看了另一部舞剧。 舞剧类比赛结束,紧接着是看小作品比赛。 从舞剧到小作品,整体质量都比她想象中更好。听说过去一年,又有?几批知青返城了,说起这些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的。 令她比较吃惊的是,去年挑衅文工团的两名双人芭蕾舞者奚娅童和白承泽,今年又来参加小作品比赛了,看样子果然没能进芭蕾舞团。不过他们基本功比去年扎实了很多,她也没因为去年的事?对他们抱有偏见,按照舞蹈表现客观地打了分。 舞蹈类是最先开?始评比的, 后面还有?电影、歌唱、器乐,真?正说百花齐放也不为过。 她不是没见过各类艺术百花齐放的景象,但这是1975年,那十年还没有结束,艺术界的繁荣花朵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提前绽放了。 到十一月底,给各个作品打最后分数的时候,作为主持的汪英毅部长说了一句:“今年的比赛,在去年的基础上更加多样,题材也有?了新的发展,真?正契合了这个比赛的名称,繁花盛开?。” 第三届繁花杯彻底结束,已经进?入了十二月。 汪部长私下跟沈娇宁说:“下一届评比,我想让你来负责。” 这倒没什么?不行的,在她看来级别再高也就是一个比赛而已,只是她估计,明年这一届恐怕是办不成了。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她只道:“部长,您知道国际芭蕾舞大赛吗?” 汪英毅对此有?所耳闻:“怎么?” “我这段时间了解了一下,瓦尔纳国际芭蕾舞大赛,两年一届,明年正好是下一届比赛。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去参加。” 他们国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派选手参加过国际芭蕾舞大赛,按照历史,还要再过几年才会派人出去参加。 汪英毅定定地看着她,正如他曾经自己夸奖她那样,她的目光一直放在全球范围。 他没有一口拒绝,问:“有?几分把握能拿奖?” “只是拿奖的话?,十成。” 他听出她的意思:“难道你还想拿金牌?”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管能不能拿金牌,总之是冲着金牌去的。” 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道:“你说的,十成的几率,保证拿奖。” “嗯,我说的。” “要是拿不回奖,就到我手下来干活。” 沈娇宁道:“那要是拿了奖,您就别再试图让我从政了。” 双方说定这件事,便谈起参赛作品:“你准备用哪一段舞参加比赛?” 沈娇宁直到这个时候,才把她构思了将近半年的小作品说出来:“是我的自编舞蹈,《木兰》,就是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 汪英毅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学剑舞,笑起来:“小同志啊,你从那时候就在想参加国际芭蕾大赛了?当时不肯跟我说 ,现在才来谈条件。” “您那会儿在兴头上,我要说服您没有?现在那么容易。”沈娇宁道,“音乐部分我就让歌舞团这边帮忙弄了,等全舞编好,您要是愿意看就过来看。” 汪英毅又是笑,又是摇头:“我是特意把你调过来,想让你从政,现在看起来倒是给你参加个人比赛提供了便利。”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找了总政的几位音乐专家,让他们配合沈娇宁制作音乐。 去参加国际芭蕾舞大赛,那就是代表国家出去的,自然要重视。 作者有话要说:①沈依依老师:前文68章末尾,沈依依打电话被老师撞见 ②国际芭蕾舞大赛的设定,有虚构部分,虚实结合,赛制与现实不同 感谢在2021-03-24 23:57:20~2021-03-25 21:0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澹台吴楚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9、《2木兰》3 得到了汪部?长和总政歌舞团的支持, 沈娇宁只需要把服化音乐方面?的想法跟他们沟通好,其余时间都可以?自己练舞。 她虽然学习了两个多月纯粹的剑舞,但并不打?算直接把剑舞运用到芭蕾里。她了解了剑舞的关键之后, 就?开始拆解、融合, 在芭蕾的范式里舞剑。 她原本准备编的是个时长八分钟的小作品, 把题材改为花木兰之后, 作品时长达到十?一分半,瓦尔纳国际芭蕾舞大赛要求作品时长在十?二分钟之内,正好符合要求。 她沉迷排练, 这一年过年, 是一个人在总政的排练室里过的。 沈鸿煊从报纸得知她来京市了,来喊过她回?去一起吃年夜饭,她拒绝了。 一方面?是不想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另一方面?是, 她越跳花木兰,越是痴迷。 她一直偏爱这样?的女英雄角色,之前跳吴清华就?很?有优势,但那是人家早已编好的舞蹈, 可这一回?全部?由她自己编舞, 动作安排、前后顺序全由她自己决定。 谁也?不知道历史上?真正的花木兰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她可以?塑造一个她心目中的花木兰。 这段时间, 用废寝忘食来形容她也?不为过,除了和音乐老师等人必要的交流, 她几?乎把自己关在了这间批给她用的小排练室里。 罗安易教过她几?天?舞蹈,跟她熟悉一些,见她年夜饭都没出来吃,端着一盒饺子去排练室找她。 先透过门上?边的小窗看了一眼, 果然还在练舞。 “小沈,过年了,快歇歇,吃点?饺子。” 沈娇宁听到声音停下?来,看着那一盒白白的饺子,笑道:“罗老师,总政的饺子里包铜钱吗?” “还想吃到铜钱啊?可惜,我们这还真没有这种传统。” 沈娇宁笑着接过饺子,今年终于吃不到铜钱了。 罗安易也?没有多留,给她送了饺子,又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就?走了。 到七点?左右,汪部?长也?过来了一趟。没见到沈娇宁,便问他们:“那位小同志呢?” 歌舞团成员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还在练舞呢。” “就?差住在排练室了。” “太勤快了,恨不得把自己变成花木兰!” 汪英毅听完,又欣慰又苦恼。 小同志这劲头?,是非要给国家拿一块奖牌回?来不可了。这当然值得高兴,可是他要找能?真心发展文艺而不是为了自己升官的人才,恐怕得另外选人。 沈娇宁并不知道她的勤奋让汪部?长改了主意,她正站在落地镜前,为了把一个动作呈现出最美观的角度,无比耐心地一次次尝试着。 …… 南方部?队文工团,顾之晏照旧上?台说了几?句话,年夜饭开场。 今年沈娇宁不在,铜钱被一名小战士吃到了,他立刻喊了一嗓子,场面?瞬间热闹起来,一群人围到他那边去看铜钱。 在沈娇宁连续三年吃到铜钱之前,这样?的景象才是部?队每年都有的样?子。 程佑原本正和顾之晏一起吃饭,一听到动静,他赶紧凑过去,又蹦又跳,伸着脖子去看,好半天?才回?来继续吃饭。 顾之晏看着他,眉心直皱:“都调回?侦察连了,怎么还是这个性子?” “团长,您听过一句话没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都入伍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性子,估计到老也?就?这样?了。” “你还想不想升职?” “想啊,不过在侦察连一样?能?升,嘿嘿,您就?别?再把我调出来了。”在团长身边是风光,可是那些任务和训练也?是真的苦啊,还不如在侦察连。 顾之晏气得低头?猛吃饺子。 不单单是被程佑气的,还有沈娇宁。 她去京市前,两人说好了互相写信,后来他寄过去三封信,小姑娘愣是一封都没给他回?。 他知道她也?许是忙,没空回?,又想可能?自己太主动,她就?不当回?事。 这第四封信就?没再写信纸上?,写在了笔记本上?,准备等她寄信过来问自己怎么不再给她写信了再寄……结果人家根本就?没问! 顾之晏落寞又难过,他甚至怀疑自己寄过去的信件她有没有看,会不会直接扔了。他便也?不再给她寄信,想跟她说点?什么或者每次任务结束想她了,就?写在笔记本上?,假装自己跟她说话了一样?。 台上?除夕演出开始,程佑趁团长 不注意,偷偷溜到那个吃到铜钱的小战士身边,买下?了铜钱。 他不敢再去见元静竹,但万一下?次再碰面?,就?可以?送给她了。 …… 顾之晏自己跟沈娇宁生闷气,直到六月份,才收到她的一份电报。 他高兴坏了,急急忙忙地去看,结果她只是让他把箱子里的旗袍和高跟鞋寄给她。寥寥数字,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电报按字收费,可她多打?几?个字,他来出钱还不行么? 顾之晏只能?委委屈屈地把东西给她寄过去。 他很?想随包裹塞一封信件,可是娇娇不给他写信,他在邮局站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写,只往里面?塞了钱。 这小没良心的。 *** 沈娇宁心无旁骛,一直从冬天?训练到夏天?,八月,作品《木兰》一切准备就?绪,她即将作为第一个参加国际芭蕾比赛的舞者,出发前往瓦尔纳。 临行前,部?长和总政的团长一起送她:“你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她就?这样?独自前往国外,参加比赛。 沈娇宁这回?带的东西,除了道具剑和一套歌舞团帮她量身定做的演出服,还带了旗袍。 另外有配乐的胶带。这是最重要的,不能?损坏,更不能?丢,她小心翼翼地装在盒子里。因?为这一卷胶带,她连拎东西都不敢晃动,唯恐造成一点?损坏。 她入住在瓦尔纳的一个酒店。 这里濒临大海,气候温和,海风拂面?,一片清凉。在这里,她可以?看到平静无波的湛蓝海面?、广阔无垠的金色沙滩,能?在如此优美的城市跳舞,也?是一种享受。 沈娇宁来得不算早,第二天?就?要开始比赛。 瓦尔纳国际芭蕾舞大赛按选手年龄分为少年组和青年组。十?九岁以?下?的属于少年组,她今年二十?岁,属于青年组。 比赛有两轮,先是规定动作,再是自选动作。 沈娇宁早有了解,对这一切都很?淡定。 可她淡定,其他选手和评委却没法淡定。 瓦尔纳国际芭蕾舞大赛已经举办了好几?届,可以?说是最有权威性的国际芭蕾比赛,中国从来没有派人参加过。他们不仅没有参加过瓦 尔纳的比赛,全球几?大国际芭蕾比赛,从来没有出现过中国人的身影。 因?此,当选手们听到有一位中国选手时,大家纷纷又震惊又想笑。 中国选手来参加芭蕾舞大赛?开什么国际玩笑! 于是大家就?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等着这位选手上?台。 第一轮的规定动作,沈娇宁只穿了一套黑色练功服,头?发是标准的法式芭蕾盘发,一米七的身高,足以?进入任何芭蕾舞团的身材,配上?一张柔美的东方面?孔。这一亮相,大家就?没法用看笑话的眼神来看待她了。 美人总是会被格外优待,在任何地方都不例外,可是要真正获得评委们的认可,光凭长相可不行。 大家聚精会神地看她的规定动作。 这一看,他们就?震惊了。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中国选手居然会跳得这么好,从来没有派选手参加过任何国际赛事的国家,居然拥有如此优秀的舞者! 他们甚至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中国选手?亚洲人也?能?把芭蕾跳得这么好?或者她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 每个人眼里都闪过了一丝不可置信。 规定动作之所以?被放在第一轮,就?是因?为一样?的动作,更容易分辨出舞者水平的高低。几?个评委甚至觉得,她的水平比前面?几?个来自各舞团的首席还要高。 几?乎不需要犹豫,这样?的选手是一定要进入下?一轮的。太游刃有余了,单看规定动作无法看出她真正的水平,需要再看自选动作。 沈娇宁听到结果,就?跟这里的海面?一样?波澜不惊。 她当然知道自己会过第一轮,要是连这轮都过不了,还谈什么拿奖牌、甚至是金牌? 她在这第一轮还藏拙了,但是没办法,那些动作一跳自然就?是这样?水平,再藏也?能?轻松进入下?一轮。 沈娇宁刚走下?舞台,就?有人从背后喊了她一声,一看,竟然是伦敦舞团的男首席莱顿。 “沈小姐,你竟然来参加国际芭蕾大赛了!你知道吗,刚刚可把黛芙妮·奥利弗紧张坏了,她就?在你后面?一个,去年你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她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熟人 ,挺开心:“你们不参加双人舞比赛吗?” “参加了,也?各自报名了独舞。你今天?比完要过好几?天?才能?开始第二轮,有空的话来找我们玩。”女子成年组第一轮比赛后,还有男子独舞和双人舞的第一轮比赛,中间再休息一天?,才会开始第二轮。 “好,你们住在哪里?” 莱顿把他们的住址告诉沈娇宁。 这会儿黛芙妮已经完成第一轮比赛,她也?获得了进入下?一轮的资格。她一下?台就?看到莱顿在跟沈娇宁说话,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想跟她跳双人舞?嫌我拖你后腿?” 莱顿抱歉地对她笑了笑,跑过去跟黛芙妮解释。 他确实想跟沈娇宁跳双人舞,可一起报名的毕竟是他和黛芙妮,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队友产生情绪。 沈娇宁自己跳完,没急着走,留下?来看完了所有女子独舞选手的规定动作,大致了解了她们的水平。 在她看来,这里面?有两三位舞者或许会成为她冲击金牌的强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5 21:01:38~2021-03-25 23: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梅~ 8瓶;鱼子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木30、《木兰》4 沈娇宁回去后, 把通过初选的消息告诉汪部长,然后继续练习舞蹈。 到了晚上,银辉洒满沙滩, 仿佛有天使向沙滩与海面抛下一把把碎银。她在等待第二轮比赛的过程中, 每天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在月色下散步半小时。 她过去一年练习得足够勤奋, 才能在这个时候稍微缓缓节奏。 过了两天, 双人舞的第一轮比赛结束,沈娇宁想了想,根据莱顿说的地址去找他。 莱顿打开?门, 一看到是她, 夸张地“噢”了一声:“沈小姐,我还在想该去哪里找你!” 她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莱顿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还不知道事情:“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你上报纸了!” 沈娇宁真没看报纸,她这次的任务是拿奖, 媒体的报道暂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而且现在只进行了初赛,应该不至于有媒体报道她才对。 “写了些什?么?” 莱顿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回去,拿了一份报纸出来, 指给她看:“他?们说你谎报年龄!沈小姐, 我相信这绝对不是真实的, 但是比赛在即, 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澄清比较好,这样大面积的流传会对你造成很不利的影响!” 沈娇宁神情严肃起来, 拿过那份报纸,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由冷笑。 她把这里的选手当成可以尊敬的对手,没想到不论在哪个年代, 都少不了这些喜欢搞小把戏的人。 “谢谢,报纸我先拿走了,改天还你。” “不用还。不过沈小姐,你还有其他同伴吗?需不需要我陪你?”莱顿说,“我已经比完一轮比赛了,正好没事。” 沈娇宁想了想:“也好,那今天麻烦你了。” 莱顿一听,立刻说:“好的,没问题,我去换个衣服,很快!” 沈娇宁点头,站在门口等他?。 瓦尔纳大赛青年组的年龄要求是二十至二十六岁,她今年正好二十,可是有人发表言论说,她今年至少二十七岁,理由是,不可能有二十岁的亚洲舞者能跳出她在一轮比赛时的表现。 如此可笑的理由,居然还能被登报,她真是高估了报社主编的智商。 莱顿换好衣服出来,问她 :“你现在准备怎么做?去报社吗?你自己要他?们发表澄清恐怕很难,不过我们的加西亚老师跟这边的报社……” “先去组委会。”沈娇宁说。 莱顿陪同有个意外的好处,他?有车,直接开?车过去,节省了不少路上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组委会办公室。 沈娇宁先在门口调整好情绪,才敲了门。 “进来。” 沈娇宁走进去,看到一位瘦高的中年女士,是本届比赛的评委会主席。 她对沈娇宁还有些印象,毕竟她表现不俗,又是中国舞者,很容易记住:“你有什?么事吗?” “您好,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过这个报道。”沈娇宁拿出报纸,摊在她面前。 评委会主席奥菲莉亚·莱斯特瞥了一眼,说:“都是些无稽之谈,你可能是第一次参加比赛,不太了解,每次比赛的时候都少不了这些风言风语。都是些小报八卦,别放在心上,不会影响你参加后面的比赛。” 沈娇宁把报纸翻到正面,指着抬头的报社名道:“当地最权威的报纸,这也算是小报八卦吗?”要是不能在复赛开?始之前就彻底澄清,等?她拿了奖,这件事一定?会被拿出来继续被人炒作。她不想这些遭受非议,说她或者他?们国家,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才拿了奖。 “那么你想怎么样?”奥菲莉亚·莱斯特抬头看她。 “我会去医院做鉴定,如果您愿意一同前往,那当然是最好的。如果您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会把结果递交给评委会和报社。” “你非要这么认真吗?” “是的,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它关系到原则问题。” “哦,我可真拿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办法。”她站起来,“行,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莱顿在旁边听着,有些不解,鉴定结果不都是医生出的,特意过来喊评委会主席一起过去做什?么。不过碍于这件事对沈娇宁十分重要,他?没问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等医生给她拍了手腕骨X光,做完鉴定,写好鉴定结果之后,沈娇宁拿着那张鉴定骨龄为二十岁的报告对主席说:“您亲自看到了医生鉴定的过程,现在您愿意为我作证吗?” 要报社澄清,相当于要他 ?们自己打脸。哪怕她有了医院的鉴定报告,一个人过去很难说服他?们,但是有组委会主席同去就不一样了。 奥菲莉亚·莱斯特明白她的意思,笑起来:“我就不过去了,但是可以为你写一份声明,报社会愿意发表的。” 莱顿这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要评委会主席为她证明鉴定结果的公正性。 评委会主席是整个比赛最有话语权的人,有了她的声明,加上医院鉴定结果,谁也不能再质疑她的年龄。 “谢谢您。”沈娇宁拿到声明和鉴定结果,松了口气,感?觉事情比她想象中顺利很多?。 她先让莱顿送主席回办公室。 车上,主席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说话,让我来医院我就来了?” “谢谢您愿意帮助我。” “不用感谢我,确认选手的年龄符合要求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也十分惊讶你们国家竟然还有像你这样的芭蕾舞者。”她看了看旁边开车的莱顿,问,“难道你是在伦敦舞团接受的训练?” “不是的主席。”莱顿说,“他?们国家去年来伦敦进行芭蕾交流,所以我们才认识。我保证她是一位非常惊艳的舞者,去年简直迷倒了整个伦敦的观众。” 评委会主席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英国人说话就是这么喜欢夸张。她见过沈娇宁的一轮比赛,确实让人惊讶,但也不至于就能“迷倒整个伦敦的观众”了。 到了组委会门口,她对沈娇宁道:“期待你的自选动作,不要让我觉得今天白跑了一趟。” “谢谢主席,我会努力的。” 说完,她又和莱顿趁着报社还没下班,车速飞快地赶去报社,把评委会主席的声明和医院鉴定结果交给他?们,要求他?们澄清事实。 报社一开?始还不肯,问沈娇宁怎么证明声明和鉴定都是真实的,而不是伪造,毕竟如果她连年龄都能造假,伪造这些东西太简单了。 沈娇宁就知道,主席能亲自过来是最好的。但她能跟着一起去医院、写出一份声明已经很不容易,她估计也没想到报社会如此难缠。 “那你觉得要怎么才能证明呢?” “如何证明是您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我们。” 沈娇宁深深吸 了口气:“你们派一个人,跟我一起去组委会,亲自问问主席这份声明是不是她写的。” “抱歉,我们报社很忙,没有人有时间。” 沈娇宁拿着两份文件,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报社的人见她终于无话可说了,道:“如果您没有别的事了,就请自便。”说完转身离开。 人家根本不认她拿的东西。 她沉默了一会儿,准备先离开,再想其他办法,莱顿忽然喊道:“这里有主席的签名!” 他?抓着一本讲芭蕾的书,扉页签了评委会主席奥菲莉亚·莱斯特的名字——她本人是一位非常著名的芭蕾舞大师。 “沈小姐,比对一下签名就知道你没有造假了,走,我们去找刚刚那人!” 两个签名几乎一模一样,在这样的对比下,报社记者终于没法再推脱,答应帮她把声明刊登在明天的报纸上。 “还有你们的道歉声明。”莱顿道,“你们不是什么小报社,现在整个城市都是各国来的舞者,没有经过调查就发表这样的言论,对舞者产生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如果因为这样的恶意揣测就毁了一个舞者的前途,你们赔得起吗?” “这……” 沈娇宁说:“我个人不是很在乎你们道不道歉,你们的所作所为影响的只是别人对你们国家的看法,要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 她说完,拉着还想继续发挥的莱顿走了。 莱顿还抱怨:“你怎么都不让我说完,莱斯特主席写的那句对话可真霸气,我还想念给他?们听呢。这些记者,总是为了博人眼球干出这种事情!” “你觉得那篇报道是他们自己的记者写的吗?” “不然呢,谁那么无聊天天造谣……”他?说到一半,自己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有选手故意写这样的报道?” 沈娇宁点头。 到了一定?水平的舞者,都能看出来谁会是自己的对手,她在一轮比赛没发挥出全部实力,可她的对手还是敏感地嗅到了劲敌的气息,先下手为强。 莱顿一直在舞团,一旦转过这个弯,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些人真是……沈小姐,虽然我的舞伴也要参加女子独舞,但我还是要说,我希望你赢得这次比赛,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他?说:“你在我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舞者,你一定?懂我的意思?有的人虽然在跳舞,但他?们不配被称为舞者。我认为,真正的舞者是像莱斯特主席签名上写的那句话一样,只有那样的舞者,才是我尊敬的人。” 奥菲莉亚·莱斯特在签名时写的是电影《红菱艳》中的台词: ——你为什么跳芭蕾? ——你为什么活着? 1木31、《木兰》5 沈娇宁对?莱顿说:“谢谢你的认可, 我会?努力拿奖的,希望你也可以拿奖。” “沈小姐,你们国家喜欢说‘大?恩不言谢’, 别跟我说谢谢, 你就说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 “你想要什么?你今天帮了我大?忙, 只要我买得起, 一?定送你。” 莱顿道?:“我什么也不要,就想跟你一?起合作《灰姑娘》,你给我个心理预期, 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合作?” “这个啊……”沈娇宁认真想了想, 很?抱歉地跟他说,“估计最快也要等四年之后?了。” “四年,为什么?” 因为四年后?,就是1980年了。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两年, 和国外?的交流越来?越多。 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到?我们国家来?,让我们国家的观众看看纯正的西方古典芭蕾。” 莱顿对?这个回答十?分意外?,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我去你们国家, 你会?负责我的开销吗?我请假出舞团会?被扣很?多工资。” 沈娇宁笑道?:“你放心, 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抠门儿, 而且不会?让舞团扣你工资, 我直接向舞团借你过来?。” 莱顿放心了,很?愉快地答应下来?, 最后?想起什么,告诉她,他们舞团花了一?年多时间,终于快要把《森灵》排演好了, 他们直到?自己排练这部舞剧,才发现难度比想象中?更大?。 “你们的托举看起来?很?漂亮,但是我跟黛芙妮配合了很?久,还是没有那么自然,太难了。” 沈娇宁鼓励他:“你们一?定可以的,你和黛芙妮都不错。” 明明莱顿才是知名舞团的首席,可是他被沈娇宁鼓励了,竟然有种奇异的骄傲感?,好像得到?了芭蕾大?师的肯定,怀着快乐而激动的情绪一?直把她送到?酒店楼下。 “沈小姐,你一?定要拿奖呀,我会?过去看的。还有——我等着你以后?邀请我去你们国家!” …… 这件事情之后?,沈娇宁取消了每晚去沙滩散步的项目,改为每天从练功之余抽出半小时,看当天的报纸。 确定报社刊登了莱斯特主席的声明,后?续也没有 再写关于她的谣言,才能放心。 第二轮比赛的前?夜,她站在酒店的窗前?,抬头望着高悬天空的明月。虽然远在异国他乡,但她和祖国人民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 她准备等比赛结束,就跟汪部长说把她调回南方军区。 …… 第二天,瓦尔纳大?赛青年组女子独舞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 沈娇宁昨天已经把配音胶带交给组委会?,她现场听过一?遍,胶带完好,没有出现任何?损坏。今天她只需要拎着自己的演出服、道?具和化妆包到?比赛后?台,然后?自己化妆、梳头,丝毫不见慌乱。 一?个人比赛,她不需要再照顾集体,上台前?平静而空闲,还有时间握着剑静静地酝酿情绪。 她的打扮实在与这里的其他舞者大?相径庭,那些小天鹅、卡门、葛蓓莉亚都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就是天鹅群里那只丑小鸭,整个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只有先前?见识过她实力的黛芙妮没朝她看。她正无比庆幸,自己第二轮被排在了沈娇宁前?面。 这种时候,先跳完就是一?种解脱,在沈娇宁后?面上场实在太影响她发挥了。 沈娇宁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她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铁马冰河、尘土漫天的古战场,耳边是战马的嘶鸣与冲锋号的呜咽。 前?台,评委们正一?个接一?个地看着美?丽的芭蕾舞者上台,跳大?家都很?熟悉的舞蹈。 说是自选动作,但也都是从经典舞剧里面挑选出来?,再加以小幅改编,总之一?切都很?常规,是他们习以为常的舞蹈。 直到?主持人说:“下一?位选手,来?自中?国沈娇宁,她的舞蹈是,《木兰》。” 评委和观众们纷纷交头接耳了一?下,已知的舞剧里面并没有一?部叫“mulan”的,这是什么舞蹈? 此时国外?对?花木兰的了解还很?少,只有一?位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评委说:“好像是他们历史上的一?位女将军,替父亲上战场。” 他们还想说更多,但音乐已经开始,不是西方舞剧常用的交响乐,听起来?悠远而苍茫。 几位拥有世界级荣誉的芭蕾大?师,抬头看向舞 台,只见一?个英气的女舞者,身着大?红窄袖劲装,腰间缠了一?块银腰带,看上去分量不轻。 头发是盘起的,但不是芭蕾盘发,像欧洲街头卖的肉丸子,圆圆一?颗。手里还握了一?柄剑。 她一?身红衣,拖剑而行,走到?舞台中?心,眉眼间几乎有一?股煞气;挥剑而出,坐在最前?面的评委甚至能从音乐声中?听到?利刃刺破虚空的声音。 他们不自觉地瞪大?了蓝眼睛,这每一?个动作确实都是芭蕾,可怎么就是觉得跟其他所有芭蕾舞都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配乐? 战鼓声和马蹄声配上芭蕾的挥鞭转和大?跳,就会?有一?种策马奔腾的感?觉吗? 万里黄河,涛声滚滚,她一?个人在台上演出了千军万马。 更何?况她跳得这么高,仿佛要跃过战场上的重?重?阻碍。 莱斯特主席不由心想,这个舞者,难道?超脱了地心引力吗? 所有人都被她富有感?染力的表演吸引,沉浸在古代女将军悲壮的厮杀中?,忽然,配乐发出了“滋滋”两声噪音。起初没有人在意,他们完全被舞蹈震撼了,实在无法分神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直到?又过了一?会?儿,配乐声突然完全消失。 观众哗然,评委们也揪起了心。 配乐出现问题是很?严重?的舞台事故,会?严重?影响到?舞者演出,而瓦尔纳大?赛的规则是,选手只有一?次上台的机会?,无论什么原因导致的中?断,都没有补救的余地。 因为一?旦出现舞台事故失误,给观众留下的不良观剧印象无法扭转,因此才有了这条规定。换言之,不管这名选手真正的实力如何?,这一?届比赛,她已经与奖牌无缘。 而下一?届瓦尔纳大?赛,是两年后?。 莱斯特想起这个小姑娘几天前?让自己去医院为她见证鉴定结果的样子,有些惋惜。舞者的职业生涯太短了,两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他们情绪复杂地去看台上的舞者,她本?来?有机会?成为这届比赛的黑马,可现在,一?切都完了。他们想,她也许会?哭,历届不乏有哭着下台的舞者,但因为她格外?的美? 貌,倘若她哭了,想必是一?件很?令人心疼的事情。 台上的女将军真哭了。 却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作为一?个失败者流下廉价的泪水,她是作为一?名将军,俯下身,用双手去挖战友的尸体。 然而,尸体已被战火几乎焚为灰烬,她要挖出来?谈何?容易,一?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可她仍不愿放弃,热泪滚落在烧焦的土地上。 她的神情如此痛苦,又如此坚强,那柄古式长剑躺在她身边。而她双膝跪地,试图从染血的土地里挖出一?同出征的将士。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多少英魂葬身战场,替父从军的女将军赢得了战争,但回望自己身后?的队伍,幸存者寥寥。 英勇的女将军,却也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台下观众和评委终于反应过来?,她没有停下!她在静默的舞台上用肢体,完成了一?段无声而感?人的表演。 观众们几乎要欢呼起来?,也许是因为她不受配乐影响的坚定,也许是因为她塑造的女将军角色,总之他们满怀动容,恨不得像站在道?路两边庆祝将军回国的群众一?样,振臂高呼。 但已经没有了音乐,他们怕自己的声音打扰到?舞者的表演,只能硬生生忍下。 这一?段无声的舞蹈,没有一?个人走神,反而让他们觉得,舞蹈这种艺术,不需要音乐衬托也一?样可以很?好。 此时舞蹈已经将近尾声,那配乐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又响起来?了。 接上的是之前?断开的地方,马蹄、战鼓、风声、大?漠。 这下所有人都着急起来?,她好不容易坚持到?这里,这音乐没了就没了,怎么前?面不响,这会?儿却又响起来?了呢? 有情绪激动的观众甚至已经想去投诉组委会?。哪怕人家是亚洲人,一?个小姑娘出来?比赛,总也不能这么针对?? 他们望着刚刚流过泪的女将军,生怕她撑不下去,无比希望她能坚持把舞蹈跳完。 也许是祈祷成真了。 只见她在战火中?,以剑撑地,起身,解开那条银腰带,竟有层层红布滚落下来?,劲装成了一?条红色长裙。又抽掉头上的发绳,自然卷起的黑发披肩。 纤腰细细,芭蕾碎步,莞尔一?笑,姿容昳丽。苍茫的音乐为她增添了几分悲壮美?感?。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