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秋斩刑场当缝尸人那些年》 第1章 卖尸录 林寿睁开眼,手奉三炷香。 门外雨夜淅淅沥沥,屋里潮湿阴冷烛火昏黑,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横在冷塌上。 这是哪……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林寿很快从记忆中明白,自己穿越了。 当下是大景朝,乾皇五十九年。 朝廷腐败,饥荒瘟疫,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这里与他曾经生活的和平地球不同。 混乱,动荡,人死鬼活,妖魔横行。 他现在大景京城菜市口刑场临街一间缝尸铺子里,做一个给死人殓容的缝尸人。 什么是缝尸人? 老话讲,人死后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讲究个死得全尸,如果缺胳膊少腿的埋了,犯大忌讳,会招来不祥凶灾。 为了安葬亡魂,所以才有了缝尸这么个行当,也有地界叫殓夫,缝鬼匠,二皮匠。 缝尸和刽子手,扎纸人,仵作,杠房这些行当一样,都是捞阴门的生意。 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敢做的人不多,能做的人不多。 做这行最好天残地缺,身上有点残疾,至少也得鳏寡孤独,克死过几个亲戚,五弊三缺总得沾几样,不然命不够煞,捞阴门钱容易出事。 林寿前身在流民堆里长大,小时候差点让饿急眼的饥民扔进锅里做火锅,乱世不知父母,加上后来还智力残疾了,自身命煞,所以才能做这个活计。 动荡乱世勉强算有个门道谋生,混口饭吃,总好过饿死。 “这世道太乱。” 林寿整理完记忆,感觉很不适,前世太平盛世到现在风雨飘摇的落差太大。 尤其,这世界不单单是乱,似乎还有各种吊诡的牛鬼蛇神,妖魔霍乱…… 京城菜市口附近二十四间缝尸铺,每年都有老面孔突然消失,换上陌生的新人。 林寿目前为止还没见过一个安稳退休的缝尸人,失踪,暴毙,染病,不祥,疯魔,结局都很阴间。 赶巧正琢磨着呢,门外夜色中响起鸟喙啄门声,凄厉的讣告夹杂在细雨里: “二十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二十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林寿心里咯噔一下,又没了一个。 如果有可能,他很想换个生意做,毕竟现在的他不是原来那个智力残疾的林寿,闹市区有个铺面做什么买卖不行?哪怕卖烧饼呢?总好过拿命冒险捞阴门。 但是,京城菜市口这二十四间缝尸铺,可不是他们缝尸人自己开的,一个个五弊三缺的残疾人,哪有钱权在闹市区开铺面? 这二十四间缝尸铺,是礼部和太医院专门设立的尸体处理部门。 他们这些缝尸人,不过是雇来管吃住的打工仔罢了。 林寿今天说不干,明天就得沦落街头睡天被地席,没有路引在京城里都待不了,要被扔去城外的难民营。 所以,在找到其他办法谋生之前,缝尸人的工作还得继续。 …… 林寿看了眼自己方才供上的三炷香,都已经平稳烧尽,这才低头看尸体。 尸体是一具成年男尸,身首分离,脖子上碗口大的切口,干净利落。 上午菜市口刑场斩首杀头,秋后问斩的死囚砍了一批又一批,跟噶韭菜一样。 砍完了头,家里亲属含泪认领走尸体,分别送到菜市口周围的缝尸铺。 林寿要干的,就是把它缝好。 穿针引线,人皮缝合,接合处打上粉,梳理毛发眉宇,给穿上寿衣。 一夜缝尸殓容,原本被斩首两截的尸体修复如初,躺在冷塌上。 林寿放下手中针线,长出一口气,才心说这番缝尸很顺利,没出现什么幺蛾子。 不想突然,精神一阵恍惚。 眼前缓缓弥漫起雾,雾气中层峦叠嶂的墓葬群坟沉浮,陵寝碑冢如群峰绵延,阴财纸宝如九川不息。 阴山冥川供奉起一卷斑驳的碑文图册,封面上篆刻着三个诡异的字箓: 卖尸录。 …… 第2章 造畜之术 卖尸录上,篆字记事,录下尸体生平。 人死灯灭,盖棺定论。 善恶在我,毁誉由人。 林寿眼前恍惚,似乎看到了手下所缝合这具男尸的走马灯。 尸身生前本是长春乡高氏员外郎,乐善好施,常在义庄舍粥救济,风评甚好,是十里八乡交相称赞的大善人。 曾有饥荒逃难的流民,昏阙倒在员外家门口,乱世人命如草芥,何况本不就相识。 搁在普通人那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但高员外却是花钱请大夫给这流民看病,最后救活了,还舍了不少银两,如此可见高员外所做善行。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大善人,却有一事不足为外人道。 高员外有一个女儿,深藏闺阁中,甚少与外人看,倒不是黄花闺女不能出门,大景民风开明,女子亦可上街,高员外这女儿之所以从不出门,是因为天生有呆傻症。 二十六七的大姑娘,智力却如同三岁孩童般,说话含糊不清,算术仅限两手之数,不时还口舌流涎,排泄失禁。 这个患呆傻症的女儿是高员外的心中大病,小时还能当孩子照顾,但十几年下来人长大了,也嫁不出去,在家里成了累赘。 直到那一晚,高员外将女儿叫至院中,将麻绳勒到女儿脖子上,一紧。 女孩有呆傻症,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哪里懂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哭道: “爹爹我改,爹爹我改……” 那天晚上很好的月光,赵家的狗在叫。 呆傻症的女儿声音渐小,没了动静,铁青的脸上挂着泪痕,已是被生父活活勒死。 久病床前无孝子。 路上遇见个行乞的乞丐,让你给点钱做好事很容易,但若你家里的老母重病在床,一照顾就是十年,那可就保不齐人心里生出什么想法。 高员外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大善人,最后却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呆傻症女儿。 大晚上的人勒死了扔进井里,本神不知鬼不觉,等明日称孩子起夜不慎跌入井中,大伙一哭,办个丧,这事就算完了。 但奈何,苍天有眼,事有巧合。 那晚高员外家的厨子起夜,暗地里把自家老爷勒死女儿这事,看了个满眼,吓得第二天就去官府报了官。 三班衙役来把人锁了,衙门上青天大老爷一审,高员外一五一十交代了杀女事实。 杀人偿命,画押收监,秋后问斩。 如此这般,昨日在菜市口刑场砍了头,尸体送到了林寿的缝尸铺。 …… 走马灯跑完了,林寿所缝这具尸体的生平,尽数记录在了卖尸录上。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五品。 这卖尸录上的定价级别,从高到低分为天地玄黄四级,每级又分九品。 黄字五品,在这评级里看起来不算高。 林寿恍惚间回过神来,眼前已再无阴山冥川,卖尸录也消失不见,但他手里落得了一件“卖尸”获得的奖励。 一枚脆生阴仙果,闻起来香甜诱人,看起来汁多水饱,果肉慈眉善目如人面,果核虎豹豺狼如兽心。 人面兽心果。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江北有巫术,用上百大善大恶之人的五脏庙种基,十年能培育出一枚人面兽心果,食之可感悟人兽之变,领悟造畜之秘。 “卖尸录,缝尸,奖励……” 林寿惊喜,自己居然有外挂。 虽然穿越这个诡异的乱世,让他一度对未卜的前途感到担忧,但卖尸录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自保立足的可能。 林寿看了看手里,这枚卖相渗人的人面兽心果,眼一闭,啃着吃了下去。 这阴果虽然卖相有点吓人,但味道还不错,汁水丰富,甘甜香脆,令人口舌生津。 林寿越咀嚼越精神,脑海中豁然如醍醐灌顶,海量诡异的知识涌入。 人体神经脉络,五脏六腑,牲畜身体构造,骨骼脊椎,人变兽之法,兽变人之道…… 一个时辰后。 林寿把脑海中涌入的诡异知识尽数消化理解,掌握了“造畜术”。 所谓造畜术,也叫魇昧之术,来自江北的旁门左道,乃是极其阴毒的妖诡术法。 早年间有邪道中人以造畜术,将孩童变成猴狗,拉到街上卖艺赚钱,又或是将人变成牛羊牲畜,当畜肉耕具变卖。 这个年代,人命贱,不如牛羊。 人家不知道的买了去,羊一下锅,漂上来的都是人肉尸骨,怎不骇人。 正因为造畜术如此阴损恶毒,那些江北邪道行事也过于嚣张,引得官府重视围剿,会造畜术的邪道,抓到就是斩立决。 江湖上一时间风声鹤唳,六扇门联合江湖正派,搞了个邪道大肃清,端了江湖上不少邪道传承。 从那以后,造畜术就绝迹于江湖了。 偶有听闻,也都是在西域塞外。 不想今天,林寿却是意外学会了这门失传已久的江湖邪术。 “这造畜术有点缺德啊……” 林寿这虽然学到了门手艺,但想想也怪危险的,术法恶毒本身就损阴德不说,暴露了还容易招来官府打杀。 算了,压箱底吃灰去吧。 林寿觉得自己本本分分一个缝尸人,老老实实也不和人打架,不和人结仇,应该没用得到造畜术的地方。 他更在意的是卖尸录。 缝合尸体,就能获得奖励。 一具刑场斩首的死囚尸体,只是黄字五品的定价,就奖励了一门失传的江湖术。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多缝几具了。 但是不成,因为,天亮了。 门外院子里公鸡打鸣,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朝霞,夜尽天明,浩然正气垂下。 按照规矩,这时候就不能再缝尸了。 缝尸,不光是缝合肉体,还有说法是要把人散落的三魂七魄缝合。 日主阳,夜主阴,只有晚上有阴气的时候,才能找到三魂七魄,所以,缝尸人只能在晚上缝尸。 林寿也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他只不过是个入行半月的新缝尸人,做事也都是按照礼部选拔培训时教的规矩来。 阴门行当,按规矩来不一定能活命,但不按规矩来,往往必死无疑。 毕竟这阴行的规矩都是人命堆出来的。 …… 第3章 殡尸司 晨雾薄曦,金鸡报晓。 昨晚一场夜雨涤去了坊间街道的风尘,夜香夫正拉着一车五谷轮回物走街串巷。 林寿取了门板,出了缝尸铺。 小小一间铺面不大,外面门额上写着个九,礼部在京城建了二十四间缝尸铺,他这是九号缝尸铺,对面就是菜市口刑场。 每有死囚拉来问斩,他就生意开张。 时辰还早,林寿出了自家铺子上街。 昨夜听到报丧鸟夜啼,二十号缝尸铺死了人,他心说去看看情况。 横穿一条街,远远就看见二十号缝尸铺门口站着两个吏目,从那身官服来看,应该是礼部殡尸司的人。 林寿前身见过这套装束,京城的缝尸人都归礼部的殡尸司管,从难民营选来残疾人搞搞业务培训上岗。 昨夜二十号缝尸铺的缝尸人死了,报丧鸟把消息传回了殡尸司,今早就有吏目过来处理后事。 吏目也看见了林寿,招手让他过去。 “官爷。” 林寿行手礼,保持着一脸憨憨相,他前身的人设是个智力残障的小傻子。 虽能生活自理,但也聪明的有限。 “你是哪号铺的缝尸人?” “九号铺,林寿。” “那行,来的正好,我们这官身不便,你帮着处理下。” 吏目指了指旁边的推车,上面放了一盆腥臭冲天的黑狗血。 黑狗血辟邪,驱阴避煞。 林寿听从吏目指挥,端着这一盆狗血,泼进了二十号缝尸铺里。 呲啦一股滚烫的轻烟,然后没了动静。 林寿顺便扒头瞅了屋里面一眼,一具斩首的尸体横在冷塌上,应该是昨日问斩后送来的“业务”。 地上还躺了一具瘸子的尸体,应该就是昨晚暴毙的缝尸人,浑身都是指甲抓出来的血道子,死相很惨。 这时两个吏目在门口说话。 “那斩首尸体的来历可查到了?” “从刑部查了案宗,一个发丘摸金的,销赃明器时被抓,按大景律问斩。” 发丘摸金,就是盗墓的。 东汉战事频繁,曹丞为弥补军饷不足,设立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职,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 今朝这种“非法考古团”早已废除,盗墓摸金按照律法是要杀头的。 “那便不怪了,定是下墓时不知招惹了什么脏玩意儿,封铺三日净煞,有新的缝尸人接手,这两具尸体一起,移送殡尸司。” 两个吏目把缝尸铺贴了封条,用草席把尸体卷了放在推车上,回了殡尸司。 林寿目送两个吏目离开,眼见那惨死的缝尸人尸体被带走,心有余悸。 这就是多数缝尸人的下场。 这也是为什么缝尸人都去城外难民营招的原因,正常人谁干这个短命的活?都是连口饭都吃不上,快饿死的人,才来卖命。 当然,现在的林寿不是。 他有卖尸录,他苟在缝尸铺里缝尸体,有好处可捞。 早上折腾这么一趟,天光大亮,旁边的街坊店铺都开门迎客,林寿也回去了。 虽然缝尸铺里死了人,按说人命之事,无论大小,衙门都该来人看一眼,但自始至终三法司都没人来。 习惯了,缝尸人的命,不算命。 林寿回了缝尸铺不久,昨夜所缝尸体的亲属来了,尸体领走,回家办丧下葬,这事便算完了。 至于高员外如何弑亲,高氏女儿如何枉死,都与林寿没关系,就如卖尸录所写:人死灯灭,盖棺定论,善恶在我,毁誉由人。 公道是非都是三法司老爷们定的事,他林寿只是个小小的缝尸人。 忙了一夜,困意也上来了。 林寿摸上冷塌睡下,如尸体般安宁。 缝尸人昼伏夜作,一觉睡到日薄西山,铺子外有人叫门。 林寿从冷塌坐起,来生意了。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半更深,打更人敲着竹梆,惊扰了隔壁茶楼养的土狗,犬吠不止。 林寿看着供上的三炷香,平稳烧尽,才动手开始穿针引线,准备缝尸。 这缝尸前烧三炷香,也是有讲究的。 缝尸作为一个阴门行当,这么多老前辈一路死过来,才总结出一套讲究忌讳,总结出一套行业规范,自然要遵守。 缝尸前,需在尸体头前儿点三炷香。 若这三炷香能顺利的同时烧完便罢了,若是无缘无故熄灭,最多熄灭三回就不好再缝了,又或无缘无故烧成了两短一长,这尸首也不好再缝。 老话说,人最忌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 倘若是香烧的不顺利,那便说明这尸体有问题,没点经验道行敢缝这种尸体,必定会出事。 林寿爱惜性命,做事求稳,眼见着香正常烧完了,才稳稳当当的开始缝尸体。 这次尸体倒是好缝,不像昨夜那个被斩首的尸体工作量大。 今晚的尸体只是心头上中了一刀,刮了个大裂口,把这心头的裂口缝上就行。 当然,也需要点细功夫活,外面的皮肉要缝,里面的心脏器官也要缝。 穿针引线,血肉缝合,接合处打上粉,梳理毛发眉宇,穿上寿衣,一夜缝尸殓容。 林寿感觉一阵恍惚,眼前卖尸录浮现。 同时,尸体的走马灯也跑起来了。 …… 尸身生前本是浅水埠的泼皮无赖王氏,平日里欺男霸女,作奸犯科,无恶不作,惹得周围百姓怨声载道。 京城九条河,不仅螃蟹多,漕运也发达。 运河埠口一帮抗大包的脚行,成天拉帮结派,打架斗殴那都是常有的事。 江湖水深,漕帮的地盘错综复杂,整个一大型黑社会,官府都不好插手,这么混乱的地方,自然滋生不少泼皮恶霸。 如今躺冷塌上凉凉的这位就是,活着时候干过的那些事可缺德了。 人家老娘留给儿子的宅子,他带着一帮无赖进去给霸占了,屋主赶人他们就往屋里泼大粪,官府来了就跑,官府走了又回来继续泼,把人赶走为止。 盯上了人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好看,偷偷找人给掳走糟蹋了,害的姑娘无颜于世,跳河而亡,姑娘爹娘丧女伤心欲绝,他还跑人家门口骂闲街。 斑斑劣迹,所做非人。 这种渣碎可以说人神共愤,死不足惜。 如今心口这一刀,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自己干缺德事作来的。 具体要说昨日,这王泼皮上街讹钱…… 第4章 点石成金,扎纸成银 昨日明德坊酱行陈老爷家少爷摆婚宴。 宾朋高坐,大摆筵席,正在那喜气热闹着呢,然后这王泼皮就来了。 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下人有心打发他走,但这泼皮多不要脸啊,上来乐呵呵扯着新郎官儿道喜,赖着不走。 老话说,有拳难打笑脸人,何况这结婚大喜的日子,真动手把人打出去也不合适,看这泼皮像是想来混个席,占便宜吃点酒,所幸让他赶紧吃完走人。 王泼皮哪能啊? 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缺德事干尽,满肚子坏水儿的人,能就来吃口酒席? 那可太低估他的业务能力了。 王泼皮进了宴席,找了个小碟,拾了两斤猪头肉,拿布盖着就找到陈老爷了。 陈老爷那正跟一桌乡绅老爷说话呢,王泼皮端着他那盘猪头肉上来了。 “陈老爷恭喜啊!” 这叫开道儿,上来给句吉祥话人家不好赶你,不然不吉利。 陈老爷桌上几位看见他也烦,在坐的谁不知道他啊,欺男霸女王泼皮,往人家屋里泼粪汤,但也没法赶,人贺喜来的。 这你要是搁在一个茶水摊儿,往来都是粗人,那就没那么多事儿了,看你不顺眼早把你打出去了,管你说什么。 偏在这地方,陈氏酱行的少爷摆婚宴,坐这的宾客都是乡绅富商,有头有脸的,身份都端着呢,没法计较。 所谓君子斗不过小人就是这么回事儿,君子他讲规矩,小人他不要脸啊。 “给几位爷贺喜,我特地卤了个猪头肉,今儿就为带给您几位爷尝尝。” 陈老爷心说我这一桌好酒好菜的,桌上有猪头肉呢,吃你那干嘛?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泼皮就拿个小刀利落的切成一片片,给放各位爷盘子里了。 “尝尝!您尝尝!香着呢嘿!” 这肉都到盘子里了,话也不好说了,陈老爷心说那尝就尝呗。 一片肉下肚,陈老爷还直纳闷儿,怎么和我桌上这猪头肉一个味儿呢? 可不是么,缺德王泼皮进来在别桌上拾的猪头肉,弄不好都是一锅卤出来的,那味儿能不一样么。 “老爷,这肉味道可好。”王泼皮这不要脸的,还在那问呢。 “好,恩,味儿不错。”陈老爷能说什么,客气客气呗。 “好嘞!老爷喜欢!小的在这听赏了!” 王泼皮弯腰两手一伸举过头,讨赏钱。 陈老爷几个人看着心说你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了?我们说要吃了?你非让我们尝,尝完要赏钱? 但也没辙,肉也吃了,不给赏钱,这泼皮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闹唤这几个腰缠万贯的爷白吃他肉不给钱,这旁边婚结不结了?他不要脸别人要脸呢。 “赏,讨多少赏啊。” “嘿,陈老爷,二百两银子。”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王泼皮开口都不知道害臊的,几片猪头肉要人二百两银子,按当下大景朝的物价,这钱都够开十个养猪场了。 你把天蓬元帅给卤了? “没钱,咱报官去吧。” “陈老爷瞧您这话说的,得,看您家少爷这大喜的日子,给您冲个喜,您给二十两,剩下的钱算我随礼。” 这话但凡有点脸皮的人说不出来,一片猪肉二百两,您给二十两,剩下算我随礼。 这种人扔饿狗堆里给分尸吃了,连骨头都嚼干净了,还能剩个心在。 为什么? 狗连屎都吃,不吃他那心,嫌脏啊。 陈老爷不想跟这泼皮无赖计较,看见就烦,二十两对一般百姓能省吃俭用两三年,但对他们这种乡绅富商不算钱。 “你这样,我身上没带多少银两,我给你打个字据,你上酱行去取。” 陈老爷说着给打了个字据,赶紧打发这无赖走,王泼皮这讹钱开了张,高兴儿的拿着去酱行换钱去了。 但不成想,今儿酱行刚来个新掌柜,陈老爷的远房亲戚,原来走镖的,练家子,五大三粗,一身把式。 这位可不认识王泼皮,眼见这么个没溜的主,拽的二五八万一样拿着字据来要钱。 一问怎么回事,吃片猪肉要二十两? 掌柜心说这不就是讹人?这钱不给。 王泼皮一听不给钱,哪能愿意呢,三吵两吵,对方要赶人,他上去就跟人撕把起来了,但人家练家子有把式的,他哪搞的过? 三推两搡,让人一推给摔一跟头,这一摔火气就上来了,把那切肉的刀掏了出来。 “你看我杀了你!” 王泼皮本没想真伤人,泼皮就是软硬变着法耍无赖的,哪有杀人的胆子,本是比划着刀要把人吓住,把钱要来就完了。 但不想,人家混江湖的比他可楞多了。 一看你掏刀比划,反手一搪,一送。 咔嚓一下,刀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正当着插进了王泼皮的心口。 周围人当时就傻了,王泼皮也懵了,看着心口插的刀,手抖的颤颤巍巍还说话呢: “这得五千两!” 嗝愣一声,死尸倒地。 浅水埠恶贯满盈的无赖王泼皮,死了,到死那时候,还惦记着讹人呢。 老话说,容人一次,总有二回。 这泼皮无赖贪婪无度,跟这种人讲不得忍让退步,你退一步,他得进十步,这等恶人还得狠人来磨。 后面衙门来人了,看见死的是王泼皮,竟然无不拍手叫好。 官差衙役都知这泼皮人坏,但奈何没由头拿他,今儿被人弄死了,可是为民除害。 今天是王泼皮先拿刀伤人,掌柜正当防卫,酱行里人证具在,按律,勿论。 …… 走马灯跑完了,林寿所缝尸体的生平,尽数记录在了卖尸录上。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三品。 林寿获得一件“卖尸”奖励。 一锭纸扎的银元宝,水纹蜂窝猪腰银,有个贪字在当中,沉甸甸的。 贪戒银。 《八大人觉经》有述,佛门三戒,贪嗔痴,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 这贪戒银,乃是人心之贪。 林寿起身取来一个烧檀香小盅,以烛火点燃纸扎的贪戒银做熏香,袅袅清烟入鼻,繁杂诡异的佛理涌入脑海。 贪嗔痴念,七情六欲,我佛戒法,红尘有三千繁华,缘起缘灭,万法皆空…… 次日天边泛白,鸡鸣拂晓。 林寿如老僧入定般盘坐一宿,倏然睁开双眼,眼底俗世贪欲尽敛。 他,悟了。 信手拿起桌上的宣纸做扎,不多会儿功夫,一地真金白银的元宝熠熠生辉,踩上去哗啦作响。 点石成金,扎纸成银。 …… 第5章 掀起你的头盖骨 林寿看着一地的银子,心说好家伙,自己成印钞机了,遍地撒币。 这扎纸成银术,着实有点意思。 扎出来的钱,看似确实是真金白银,与官银无二,拿到铸银坊都分不出区别。 不过若真只是这样,那林寿可就相当于“一术财务自由”了,哪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打响指,遍地银元宝噌的冒起火星,顷刻烧成了青烟,连点灰都没留下。 林寿瞬间感觉心头一轻,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心中贪念被烧了个干净。 这扎纸成银术,扎的是贪戒银。 把人心中的贪念扎成银钱,一把火焚烧干净,其实是一门修身养性之法。 要说这贪戒银不烧,拿来用会如何? 贪银生祸,必有大凶。 …… 天光熹微,梆打五更。 菜市口的早点摊儿出街了,林寿也出了缝尸铺,去绕着杀头的刑场晨跑,勤于锻炼有益身体健康。 这般场景给街坊四邻看见了无不害怕的退避三舍,心说这缝尸铺的小傻子,不知道又发什么癫病了。 晨跑过后,找了个早点摊位,买了豆浆油饼,坐下来吃,无意中瞥见早点摊儿的老板,看着觉得眼熟。 啧,想起来了。 这不高员外家那厨子嘛。 林寿前夜缝的那具尸体,长春乡半夜杀女的高员外,行凶时给家里厨子撞见,报官抓了,定罪问斩。 高员外人死后,家道没落,解散了仆役庖丁,这厨子失业后来菜市口支了个早点摊,在这卖油饼,然后被林寿偶然遇见。 走马灯中之事不是故事,而是在这京城内外每天正发生的大事小情,是老百姓每天过的日子。 这番偶遇倒是让林寿意识到,京城虽然大,但江湖终归是人组成的,自己和在走马灯中见过的人,并不是毫无交集。 …… 炸的香酥可口的油饼吃完,热气腾腾的一碗豆浆下肚,腹中饱足。 林寿抹了抹嘴,拍下三文铜板,这是殡尸司发给缝尸人的伙食费,每月紧俏了点,但也够用。 估摸着时辰,缝尸铺里那具尸体也该来人领了,林寿正欲抬屁股回去时。 旁边胡同里踉踉跄跄,脚步虚浮的走出一人,正走到菜市口大街中间。 往地上一躺,死了。 大景朝京城之内,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暴毙,曝尸闹市,周围市井却是无动于衷,像是已经对此番景象麻木习惯了。 林寿看了眼,死人一脸菜色,形如枯槁活尸,已被掏空了身体,心中了然,这是抽大烟抽死的。 动荡乱世人命贱,京城内外死人的场景不少见,抽大烟抽死的,家里没钱饿的找个绳吊死的,都常有的事,见怪不怪。 你看那还有个拄拐的老瘸子,正扒那死尸上的毛毡帽呢,秋天过了就快入冬了,这保暖的玩意儿用得上。 等等,这瘸子也有点眼熟,这不是六号缝尸铺的缝尸人么? 林寿见过这人几次,印象里这瘸腿老头干缝尸人得有小一年了,命挺硬的,一直没出过什么事。 林寿看着横街的尸体,扒尸的人,感叹大景朝康泰盛世,民风淳朴。 然后回了自己的缝尸铺。 …… 王泼皮的尸体给官府的人领走,找个乱葬坑埋了,这不要脸的泼皮无赖,显然人缘不咋滴,没人给他办丧。 但就是如此一切从简,官府也是负责了把尸体从缝尸殓容到下葬的完整流程。 林寿其实一直对此感到奇怪,这里对丧葬仪式重视的过分了,就连没亲属管的尸体都会有官府负责送去缝尸入棺下葬。 虽然一切从简,都是烂木棺材乱坟岗,但殡葬仪式确实是完整的,就好像不完整走完这套下葬流程,会出什么事一样。 太医院对此的解释是防止尸瘟,这愚民说法明显骗骗平头百姓。 林寿可不觉得给尸体缝个胳膊腿,画个殓妆,能算防疫手段,真想防疫,一把火烧了才对。 林寿摇摇头,现在所知信息太少,还是老老实实蛰伏在这缝尸铺里苟发育,慢慢探知这世界的秘密吧。 今晚没有尸体送来。 搁在其他缝尸人是高兴的事,缝尸有风险,白得一个平安夜,多活一天,是好事。 但在林寿这可就不是了。 他还盼着有尸体给卖尸录呢,没尸体就没收益了,殡尸司这业务能力不给力呀。 大半夜的,林寿躺在停尸的冷塌上,横竖觉得自己亏了。 正想着呢,忽闻门外响起鸟喙啄门声,凄厉的讣告回荡在京城夜色中: “六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六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缝尸铺,又死人了。 林寿听到外面报丧鸟叫,一个机灵,从冷塌上坐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又死了缝尸人,缝尸铺死人是常态,习惯了。 问题是死的六号铺,自己今早才见过,那个扒死人毛毡帽的瘸老头,是巧合吗? …… 第二天,天蒙蒙亮,鬼呲牙的时候。 林寿早早从冷塌上起来,起了门板,出了缝尸铺子,菜市口沿街走到六号铺。 两个殡尸司的吏目已经在了,还是上次处理二十号铺时那两人。 两人也还记得林寿,毕竟前天才见过,远远看见他,喊他过去帮忙。 老流程轻车熟路,一盆烧热的滚烫狗血泼进缝尸铺,林寿扒头瞅了眼铺子里。 老瘸子的尸体横在铺子里,满脑袋都是血,整个头皮连着头盖骨,不翼而飞。 单一具尸体,冷塌上是空的。 “六号铺,昨晚没分配尸体。” 两个吏目在门外说道。 这人出事,不是因为缝尸出的事。 林寿听见这话若有所思,看着那血淋淋的脑袋,又仔细在缝尸铺里找了找,果然没找见昨日这老瘸子扒来的毛毡帽。 “官爷,我昨日看见一事,不知与这事有没有关系……” “但讲无妨。” 林寿就把昨日在早点摊儿,看见这老瘸子扒死人毛毡帽的事说了。 两个吏目一听还有这事,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让林寿带路去找死人那家。 林寿带着两个吏目找到胡同时,那家正搭了灵棚在办白事,尸体停在棺材里,人是抽大烟死的,尸体上没有伤口,所以也不用送缝尸铺。 林寿扒头一看,那本应被老瘸子扒走的毛毡帽,正好好戴在尸体头上呢。 殡尸司的吏目告一声得罪,一手把官服打理平整好像能以官身挡邪祟,另一手去掀尸体的毛毡帽。 毛毡帽底下,露出一片连着头皮血淋淋的头盖骨,正是瘸子丟的头盖骨。 …… 第6章 海捕公文悬赏割头客 林寿看着心说好家伙,让你偷人家死人的帽子,人家找上门了吧,就是这手劲有点大,连头盖骨都给掀了。 旁边死者家属都吓傻了,这尸体好好停着也没见人动他,突然整出一头盖骨来是怎么回事?! “拿块布来包了。” 殡尸司的吏目跟林寿说道,旁边吓得战战兢兢的家属,找了块黑布递过来。 林寿拿着黑布把那片头盖骨包了,跟着殡尸司的吏目回了缝尸铺。 然后,林寿就看见那瘸老头的尸体,给抬进自己缝尸铺里的冷塌上了。 嘶,林寿头皮发麻,已有不好的预感。 殡尸司的吏目发话了:“头皮也找回来了,今夜你就把这尸体缝了吧。” 果然,这死因诡异的尸体甩给自己了,林寿心说早知就不去看热闹了。 “官爷,这尸体不用去给三法司看吗,不是因缝尸而死,可是有人害命?” 殡尸司的吏目却是一摆手道:“不必了,非人所为,我们已心里有数,你平日夜里要锁好门窗,万事小心。” 吏目说话像个谜语人,一句话说的似是而非,屁事没说明白,说完就走了。 他也不解释清楚那“非人所为”到底什么意思,留下懵逼的林寿心态炸裂。 非人所为什么意思?万事小心什么意思?你心里有什么数?你对得起我帮你泼的那两盆黑狗血吗?你是哥谭来的?我看你是缺少蝙蝠侠的毒打。 林寿看着冷塌上的尸体和那一块头皮,感觉胸口发闷,手脚冰凉。 他是想缝尸没错,但死的这么邪性的尸体,万一缝出事咋办? 他可不想听到那只晦气的报丧鸟,晚上叫出自己的缝尸铺号。 但殡尸司给下了令,缝尸人不能拒绝,不然就会被丟回难民营,横竖左右都没得妥协,只能硬着头皮上。 林寿就这样心情忐忑的熬到了晚上。 夜,三炷香点上。 林寿现在十分希望香烧出问题,因为这是殡尸司允许的唯一不缝尸体的前提。 但眼看着香平稳的烧完,到最后也没出异常,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头盖骨都被掀开了,林寿需要先用钉子锤子,把头骨给钉回去固定好,然后再穿针引线,把头皮缝上。 一夜缝尸殓容,林寿一直心神高度紧张的注意着周围,压力很大。 直到缝尸完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心里才倏然一松,长出口气,这番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吓自己了。 一阵恍惚,眼前卖尸录浮现。 瘸老头尸体的走马灯也跑起来了。 …… 瘸老头生平没什么好看的。 前半辈子是个豪横的二愣子脚行,喝了酒跟人耍横,被人把腿打折了。 脚行瘸了腿还怎么做? 所以打那之后就上街要饭了,流离失所半辈子,也干过不少缺德带冒烟的事,扒窃骗钱贩烟草。 后来,让殡尸司给挑走做了缝尸人。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怎么死的。 昨日清晨,瘸老头见那死人的帽子好,自己还缺顶帽子过冬,就给扒了来。 回了铺子后一直无事,跟自己一样那晚也没有分配到尸体要缝,正坐那闭目养神,嘴里哼着小曲儿。 夜半三更,乌云遮月,有人叩门。 “谁啊?”瘸老头不耐烦的言语了一声。 门外只答应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说的瘸老头面上血色全无,只听门外道: “把帽子还我。” …… 次日清晨,九号缝尸铺早早开门。 林寿站在门口,一脸阴沉。 他昨晚看完了瘸老头的走马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现在正在等人。 不多时,殡尸司的吏目来了。 吏目手里拿了一张海捕令,贴在墙上。 “案犯‘割头客’在京城犯下十二桩杀人罪状,死者皆被割去头皮,手段残忍,罪大恶极,特此悬赏纹银五百两缉拿归案。” 海捕令贴上,吏目很满意,一扭头,林寿正跟个阴魂一样站在他旁边。 “惹,吓我一跳,你干什么呢?” “官爷,这什么呀。” 林寿这话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海捕公文,割头客,京城最近出现的连环杀人魔,已经杀了十二个了,手段极其残忍,六扇门四大神捕都被惊动了。” “就是他杀的六号缝尸人?” “是啊,刑部通缉他半个月了,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赶紧回去上报,现在锁定了他的作案坊区。” “您说非人所为……” “这等魔头,简直非人哉!” “官爷,您可真是个大聪明!” “大葱葱……葱什么?” “我老家方言,夸您英明神武。” “哎,谬赞谬赞,不至于。” 吏目嘴都笑裂了,他哪里懂得林寿阴阳怪气的“大聪明”是什么意思。 林寿在一旁着实无语,这吏目昨天把他吓得够呛,不说人话装谜语人,搞的他还以为真的有鬼害人。 昨晚心惊胆战的缝合完尸体,卖尸录放走马灯,林寿完整看见了瘸老头死前发生的事,才知道全是瞎想。 害人的,是人。 瘸老头遇害那晚,听到门外那句“把帽子还我”后,着实吓得不轻,也以为是有鬼来找他了。 慌得跪地磕头,求爷爷告奶奶,但门外还是一直敲门,有声音让他还帽子。 瘸老头怕极了,翻箱倒柜找来帽子,把门打开一点小缝,把帽子扔出去,祈祷鬼拿了帽子赶紧离开。 却不想,这一开门就已经坏事了,那人应是白天看到了瘸老头扒死人的帽子,晚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吓唬他开门的。 门被一把抵住,人闯了进来! 那身手可是了得,一手捂住瘸老头嘴不让他叫出声,一把环月柳叶刀刮过。 血还没见,头皮已经落地了。 最后,瘸老头就被这么敞着小脑瓜,天灵盖见天花板,失血过多而死。 走马灯至此结束。 不是那被扒了帽子的死人来找他,而是海捕公文上通缉的割头客,把他给杀了。 本来挺简单一个连环杀人魔行凶杀人事件,被殡尸司那谜语人吏目说的吓人兮兮,白让林寿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林寿现在都有心搞一身蝙蝠夜行衣,半夜去给这殡尸司的吏目来一发正义制裁。 不过,有一说一。 林寿在走马灯中看见了割头客的长相。 他又看了看这海捕令上的画像,一脸凶狠的横肉,嘴边还长了颗长毛痣。 他越看越皱眉,这和他看见的完全是两个人,那割头客确实也有痣,但…… 那是丹樱唇边,一点美人痣。 第7章 缝尸针图录 缝好的老瘸子尸体被领走了,林寿的缝尸铺外墙上,多了张丑了吧唧的海捕公文。 这事至此算告一段落。 至于海捕公文上的案犯画像不对,林寿可就管不了了。 怎么管?说你们连性别都搞错了,割头客是个唇红齿白的三十六D大美女? 人家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共犯? 说不出来?刑部大牢最近购入了一批新的按摩椅,请你体验一下? 林寿没兴趣给自己找麻烦,他可不想被请去刑部大牢喝茶。 三法司那么多朝廷大员,六扇门养了那么多捕快,能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连长相都查不出来? 整个京城的官爷要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林寿还不如趁早道一声“没救告辞”,连夜跑路算了。 大景朝虽说已近山河国破,风雨飘摇,但应该还不至落魄至此 抓犯人是三法司的事,林寿不食俸禄不担惊,只是缝尸铺里一个小小缝尸人罢了。 比起担忧那些山高水远的事,还不如看看眼下卖尸录又给了他什么好东西。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老瘸子的人生大概确实无趣,一点也不精彩,不怎么值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七品。 先前弑亲的高员外定价五品,心黑不要脸的王泼皮定价三品,这老瘸子是目前林寿卖的最便宜的一具尸体。 不过得到的奖励还不错。 一根缝尸金针,配套一卷神异的血肉人皮,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人肉皮卷下埋有神经血肉骨骼,摸上去的质感与真正的尸体一模一样,人皮卷上刀砍枪刺伤,钝器碾压伤,烧烫毒浸伤,啃咬撕裂伤,各种大小伤口遍布。 《缝尸针图录》 林寿拿起金针,挑起线,开始一个个缝合人皮创伤卷上的伤口。 孤夜渐深,蜡油滴落,林寿聚精会神的缝合着人皮,心神仿佛全部沉浸进去,已然不知外物,一夜功夫,竟然把人皮创伤卷上数千道的伤口,悉数缝合。 正好也到天亮之时,稀薄的晨光从窗户照进缝尸铺,落在全部缝合完的人皮创伤卷上,燃起火星,一把焚烧了个干净。 人皮卷焚烧出的尸油浸泡林寿的双手,缝尸针法的行针经验与知识,渗透进了林寿身体的每一寸。 先前他的缝尸手法大开大合,和缝麻袋没什么区别。 礼部是会给缝尸人做上岗培训没错,但也就是随便教教,标准是能缝上不开线,不至于你才把头缝上,人家家属还没抬回家,头就掉了。 丑不丑的不讲究,是给平头百姓缝,又不是给达官显贵缝,又不是给皇上缝,听说朝廷官员或皇帝办丧,礼部是有御用殓师给整理遗容遗表的。 所以,林寿以前缝出来的尸体,除了结实耐糙以外,卖相很一般,漂不漂亮影响不大就是了,你是出殡,又不是出嫁。 不过,这番缝尸针图录学会后,着实帮林寿增强了他身为缝尸人的业务能力。 林寿左右看看,信手抄起窗边晾晒的白菜,把一片菜叶撕碎,拿起缝尸的金针。 针线一阵翻飞,原本被撕得碎碎的白菜叶,竟然缝合如初,拿起来近到眼前看,竟然看不见针脚和线头。 这要是拿去给别人看,定然不会相信这菜叶是被撕碎过后又缝合起来的。 这种炉火纯青,堪至化境的手艺,就算是巧夺天工,天赋异禀的裁缝,练上一辈子到老,也不一定能练出来吧。 但林寿却通过卖尸得到的奖励,一晚上就给练出来了。 啧啧,这卖尸录着实恐怖。 可惜这是门缝尸的技法,还是没跳出缝尸人这行,啥时候来门厨艺,画艺,琴艺,书艺……他就能转行去当大师捞钱了。 不过真有那天也未必,有这卖尸录在,林寿还真不一定舍得缝尸人这行。 …… 这些臆想且不谈,日子还是按天过。 往后几日里。 京城因出了割头客,闹的满城风雨。 江湖上言说刑部尚书领命,两月内必要抓获割头客,如若不然,辞官还乡种红薯。 这番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白日里街上巡逻的三班衙役确实多了不少,晚上也能不时听到有巡捕夜行过户。 不过,依林寿从新帖的海捕令上看。 除了赏金涨到一千两以外,画像依然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长毛痣人。 他仿佛看到一位冉冉升起的红薯大户。 当然,这些与他个小老百姓关系不大。 大景朝廷内外虽然每天水深火热,但林寿这缝尸人的小日子,每天过得很滋润。 近来晚上接业务缝了几具尸体。 按走马灯来看,多是埠口附近的漕帮脚行火拼死的人,一个个挂伤挂彩的。 原由可能是最近从北方新来了一帮逃荒的难民,要在京城的运河埠口扎根,得抢地盘,抢生意。 听说最近北方多战乱,北有妖人入关下一城,三日人头如雨落,这帮是跑出来的,没跑出来的就随着屠城死在那了。 几具尸体定价一般。 还不如那瘸老头缝尸人,八九品居多。 卖尸录给的奖励,就是些什么王八拳,撩阴腿,插眼睛之类的三脚猫功夫。 林寿几天下来,练得了一手下三滥。 你要说这算个武功把式吧,可太脏太难看,确实上不了台面,但你要说没用吧,不仅杀伤力强,侮辱性还挺高。 至少现在要碰见个流氓,打一架。 林寿不仅不落下风,甚至还能打的对面流氓捂着裤裆骂街,混江湖这多年,就没见过手底下这么脏这么黑的把式,比流氓还流氓,比混混还混混。 林寿也不贪多。 他没想过一下就成为武林高手。 从卖尸录凑来的这套“三脚猫功夫”,多少就当是个防身的手艺吧。 日子如流水,萧风瑟瑟,晚秋渐深。 这一日,京城又飘起细雨。 缝尸铺里一受潮,起了霉味儿。 林寿开门透透气,正看见隔壁的茶楼墙边,坐着一排残障人士在躲雨。 这帮人里瘸子居多,其次是缺胳膊的和不能说话的哑巴,另外有一个年老的瞎子。 林寿看着这帮人熟络。 天残地缺,都是各个缝尸铺的缝尸人。 …… 第8章 莫使人间造孽钱 捞阴门的行当,煞气重,一般都得要五弊三缺的人才能做,所以殡尸司选拔缝尸人,都挑举目无亲的残疾人。 而这残疾里面也各有不同。 缝尸要点手上功夫,最好有手在,所以主挑瘸子,哑巴,聋子,要是缺胳膊的,你就得会用脚干活才能吃到这碗饭。 至于林寿前身这种,手脚健全有智力障碍的,其实抬棺材的杠房和砍头的刽子手要的多,有把傻力气就能干。 林寿能成缝尸人纯属运气,人家看他太瘦干不了刽子手,智力虽有残障,但也能学会缝东西,所以要他去做了缝尸人。 至于在这之外,瞎子。 眼睛看不见,按说应该没法干活,可不知怎么,缝尸人里就有这么一个瞎子。 林寿只知他是一号缝尸铺的,还活了挺久的,但至于他瞎眼是如何干活的,那就不清楚了。 虽然平日白天里大家碰见,认识的会打招呼说说话,但晚上缝尸,大门一关。 别说怎么干,连再开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自然也没人关心那许多。 江湖莫问他人事。 混江湖捞小阴门行当的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多活一天是一天。 当然,林寿除外。 卖尸录在身的他,是抱着过日子的心。 他最近甚至觉得菜市口的阳春面摊儿都吃腻了,正找了烧砖坊,寻摸着搞点砖头来,在缝尸铺里垒个灶台,开火做饭,申请报告都打给殡尸司的吏目了。 所以说,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林寿过来跟几位蹲墙边的缝尸人爷们儿招呼一声,散给他们些瓜子儿嗑。 一靠近,听见隔着墙传出茶楼里说书人的声音,倒是明白他们在干嘛了。 感情不是在避雨,是在这听书呢。 这几位缝尸铺的爷们儿都是穷主,哪有那闲钱进茶楼听书。 偏又都好这口,这不就学旁边俩小乞丐靠墙坐,听这隔墙书,白嫖呢。 林寿心说一会人家茶楼就该有人来赶。 人那俩小乞丐呆的安逸,是因为人平日里没事在茶楼门口唱上两段鼠来宝,行乞是人家的工作职业。 你们这几位爷们儿,可是纯白嫖啊。 果然,这还没盏茶的功夫,茶楼里就有个伙计出来了。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想听书就把茶钱给了您里边上座,没钱别在这凑热闹!走!走!赶紧走!” 伙计挥着笤帚出来赶人,显然不是第一回了,知道缝尸铺这几个老瘸子没钱。 哎呀,哎呀,几个老油赖子又撕巴又躺地上耍赖的,看的旁边俩小乞丐都直乐,完全没有脸皮可言。 这个年代,都是社会底层的鼠人,哪有在意脸皮的,什么出身,认什么命。 不过,今日这正耍赖的时候,茶楼里传出一句轻声呵叱:“王二,莫欺负老人家。” “掌柜。”伙计王二听到东家发话凶不起来了,但告状道:“这些人白听咱家的书。” 茶楼里走出一位女掌柜,一身八幅折罗裙,月白的比甲,插戴钗簪,古典端庄,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这位是茶楼的东家兼掌柜,夏如贞。 茶楼是蜀地来的大茶商青城茶庄开的,茶庄特产的青城雪芽,是圣上御赐的御茶,年年上供。 林寿常常感叹,京城之内卧虎藏龙。 自家缝尸铺旁边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茶楼,都这么大的来头。 “外面雨下的大,人家来避个雨为何要这般刁难,何况茶楼里也有空座,把老人家让进去歇歇脚。” 夏掌柜说着,自己还亲力亲为去搀扶那帮老弱病残的缝尸人,搞的那几个老瘸子反而有点害臊了。 “哎,您就是心底子软。” 王二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满脸不情愿的帮着掌柜把几个人给搀进茶楼。 最后,王二出来看见林寿杵在那,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您也进来上座?” 林寿听了一乐,摇摇头: “书我就不听了,你把里面几个爷们儿伺候好了,给你赏钱。” 林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二两银元宝,丢给了王二。 王二接着银元宝,人都傻眼了,二两银子,够他省吃俭用一年了。 缝尸铺的二皮匠口袋里能有多少银钱,他还是有点数的,这突然出手阔绰准是发了财了,也不知道哪掏弄来了这么多银子。 不过王二也不会问,还是那句话。 江湖莫问他人事。 混江湖,又不是官府,问有什么好处? 他告诉你老娘死了,给留几百两银子,关你何事?他告诉你刚去杀人了,抢了人家几百两银子,你报官去? 所以说,收钱就完事了。 王二眼放贪光,赶紧把银两揣进怀里,生怕林寿又反悔要回去,满嘴吉祥话:“谢谢爷,爷您吉祥如意,长命百岁。” 林寿笑着摆了摆手道:“赏钱不为听你说这个,就为劝你句好。” 王二压根没细听林寿说什么,你赏钱你说什么是什么:“爷,您说。” 林寿拍了拍王二心口,不知是在拍他放在那的银两,还是在拍他的良心,说道: “劝你,莫使人间造孽钱。” “啊?……” 林寿话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王二站在原地发愣,没明白,想再问问,林寿却已经回了缝尸铺了。 “要么说那缝尸铺里的二皮匠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呢,又给我钱,又说怪话。” 王二也不管那许多,捂着心口二两银子高兴,完全没想过这银子会有多烫手。 那要说林寿这二两银子哪来的? 扎纸成银,贪戒银。 这是林寿把王二心中的贪念,给扎成了银钱,赏给他了。 他为什么要给王二贪戒银呢? 贪银生祸,必有大凶。 这东西就是个祸害,谁拿谁出事,林寿跟那王二有仇么? 倒也不是,而是这里面有一段故事,这王二做了亏心的事。 林寿前几日缝了几具漕帮脚行的尸体。 其中有个脚行,和王二是过命的兄弟,一直在埠口抗大包干活,为城外的妻女攒了一些银两。 那一日,地面上的龙头突然召集弟兄,说是有人来抢地盘了,要抄家伙干仗。 那脚行知道漕帮火拼凶险,怕自己万一丢了性命,也要把银钱给妻女留下。 但出城已是来不及,所以就近托给王二这个兄弟,万一自己出事,就托他把这笔钱交给妻女。 结果,这脚行真的出事死了。 但那日,他的妻女哭着来缝尸铺领尸体时,林寿却发现对方钱财窘迫。 他旁敲侧击,探出了实情。 显然,钱帛动人心,那脚行信错了人,王二没有遵守约定,把银子昧下了。 林寿本是无意掺合这事,人死如灯灭,生前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遗憾,他虽然通过走马灯窥见了,但不代表他有责任管。 京城那么大,他哪认识王二是谁?京城里叫这名的没一千也有八百。 但是不成想,今日就这么巧。 夏掌柜一句王二,林寿听闻下意识仔细一看,好家伙,长相比对上了。 正是贪了脚行留给妻女钱的那个王二。 …… 第9章 说书人讲江湖八大门 当日,王二收了林寿的贪戒银。 晚上回家满心高兴,饭都多吃了两碗,最近可是收入颇丰。 从炕底下扒碳灰翻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还有五两银子,正是那脚行在埠口抗大包攒了几年的银子。 “番哥儿我这也不是想贪你银钱,实在是钱缺的紧,日子过的不爽利,嫂子自己带个娃日子肯定不好过,你这五两银子肯定也不够帮她,还不如先帮帮我,她以后定要再嫁的,到时兄弟我再帮她找个好人家照顾,你也就放心吧。” 这人啊,做了亏心的事就会心虚。 心一虚,就会胡说八道。 你瞅王二说的像人话么? 兄弟你的钱不管用,我先给你收着,你老婆肯定要改嫁,我倒时再给说个媒。 这番话要是那死了的脚行番哥儿泉下有知,怕是要拉着王二一起下地府,推他下那炸鬼的油锅。 人心隔肚皮,生前过命的交情,信你才把银钱托付于你,却不想你被财钱迷了眼,贪念瞎了心。 王二昧了银钱,心里变着法的给自己凿巴,寻个心理安慰,自欺欺人。 再把从林寿哪里得来的钱,一起放进铁盒里收好,埋回炕底下的炭灰里。 但这刚埋回去,王二心里不知怎么就起了忧心,这多银钱,被人偷了怎么办? 他横竖坐立难安,又从炕底下折腾着把银钱翻了出来,贴身放着。 半夜睡觉,有风吹在窗户纸上,不过发出蚊子声大小的响动,王二竟然面色发白,一脸冷汗的被惊醒。 摸了摸心口银钱还在,但又不安心的下地趟鞋去检查门闩窗梢儿,怀疑会不会有贼人进来偷他的银钱,如此一夜反复多次。 次日上街,一手伸在怀里命根一样的把着银钱,一边神色紧张的四处看。 瞧见路过的行人,看谁都面色不善,看谁都有窃贼之心,看那遮口交谈两人,是不是在图谋我的银钱。 一天到晚,攥着银子,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走路虚浮,眼圈发黑,那模样看着跟抽了大烟似的。 心病成疾也能杀人,王二整日担惊受怕已是渐渐魔怔,饭水不进,身体亏空。 不出三日,脸上都有了菜色,站在茶楼的柜台旁边风一吹都快倒在地上了,眼看着这人就要完了。 “王二,最近可是身体不适?茶楼这两天也不忙,若不回家休息两日?” 夏掌柜眼看着王二这几日像是病了,多嘴问了一句,却反而把已是杯弓蛇影,惊弓之鸟般的王二,吓得更甚了。 她为何让我回家!可是有什么图谋!怕不是在我家附近埋伏了贼人!要抢我手里的这些银钱! 疯了,这人已经疯魔了。 夏掌柜人是茶楼的东家,家里是有名的蜀商,每年送进坤宁宫的御茶抠出一点茶叶沫来,够一个茶楼伙计一辈子吃喝不愁。 人家会图你那几两银钱? 这道理要搁在平日里,伙计王二肯定能想得明白,但今时今日不成。 王二魔怔后就没注意到过,自己命根子一样攥着的,林寿赏他那二两贪戒银,已经给贪欲熏的发黑了。 眼看着,这等凶物就要害人性命了。 茶楼里。 林寿坐在桌边,喝着便宜茶水,磕着瓜子,看着杵在柜台边儿快死的王二,啧啧直摇头,这看着都被害妄想症晚期了。 这贪戒银的威力可不小,好好生生一个人,硬是被这贪欲熏心,变成了鬼。 要么说这做人还是得修身养性呢。 林寿知道这番尝试到此也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人真该死了,那可真就罪孽了。 王二只是昧了良心,贪图了人家银钱,私德有缺,但罪不至死,这般惩戒够了,没必要要他性命。 何况林寿又不是什么正义大侠,不是什么道德圣人,所行所做,不过临时起意,随性而为罢了。 他这番用扎纸成银术,其实主要是为了测试贪戒银的威力,其次才是顺便惩戒王二和给脚行妻女出头。 林寿打了个响指。 贪戒银烧了起来,片刻化为青烟,随着一把火烧掉的,还有王二膨胀的贪欲。 “嗨呀!”王二突然鬼叫一声,掏出怀中银钱,看着不知怎么丟了二两!眼前先是天旋地转,随后却是心中一清,想通透了。 “丢的好!我真是让猪油蒙了心!” 不义之财,拿着烫手,这银钱丢了,反倒是像破开了魔怔,让他把执念放下了。 “掌柜的,我想起兄弟托我一事,您且准我一日,我去去就回。” 夏掌柜通情达理,看王二这两天心不在焉,应是有事,点头应允。 王二得了应允,出了茶楼,一路不停,直奔城外,找到兄弟妻女,把那银钱还了。 这银钱一还,王二心里彻底通透,食欲也回来了,又吃的下东西,睡得着觉了。 所以说人啊,莫因他人不知而行恶。 一时贪欲起,一世苟活人。 不过后来,王二再想起浑浑噩噩那几天时,却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原由。 谁给的银钱,怎么丢的,当时怎么就瞎了心,全都记不得了,好像相关的记忆随着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只记得还了银钱的那天,心里坦坦荡荡,清明一片。 …… 王二贪银事了,那死去脚行的妻女,拿到了本属于她们的银钱。 幕后始作俑者的林寿,这时正悠闲的坐在茶楼里,听着书。 青城茶楼背后虽是蜀地的大茶商,但在京城开的这间茶楼,却不是那种高档次的消费场所,平头百姓就能进,桌上也多是平价的点心粗茶。 林寿也不知人家这是开着玩,还是商业策略有意不和京城其他开高档茶楼的大茶商对冲,避开赛道搞了个亲民档。 反正这茶楼的装潢氛围,对他一个平头百姓来讲,还是挺不错的。 唯独就是那说书的先生,请的一般。 虽然说书人是越老越值钱,老先生的这经验阅历多,会的书多,梁子扣子技巧练的熟练。 但你也不能岁数太大。 这青城茶楼请的老先生,按那缺德看客喝倒彩的说法,半只脚踩着棺材板冲浪,端一盏茶喝,手抖掉半盏,来这赚棺材本了。 老先生这书说一段,半段口齿不清,中气不足,也确实不好听,所以,这青城茶楼虽然便宜,但还常坐不满人。 林寿对此倒是能理解,他自认一个混迹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不挑食儿。 今日,说书人说的是《江湖八大门》。 林寿穿越来有些日子了,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了解了一些,知道这《江湖八大门》是说书行当里最通俗泛用的样板。 说书人的基本功,启蒙台本儿。 整本是个大长篇的蔓子活儿,多数先生都是摘着其中会的几段说,这书是绕着梁子的,具体也不知多长,从没见人说过头尾。 简单说来,就是讲江湖上“金皮彩挂平柳调团”八门行当的各种奇人异事。 …… 第10章 夜有蔷薇香,人头刀尖悬 江湖八大门。 这说的是江湖上八种谋生计的行当,林寿几日听书下来,大概了解到各中所指。 风水算命,行医卖药,变戏法,耍猴戏的,武行镖师,街头卖艺,茶楼说书,梨园唱戏,乞丐艺伎卖笑卖惨的营生…… 还有林寿从事的这种缝尸,扎纸,杠房,吹唢呐之类小阴门行当,捎带上裱糊,画匠之流。 江湖上主流的“技巧”行当,多数都在这八大门里了,除此之外,一些单传手艺或独门绝技,再或就是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非法行当,统称旁门左道。 说书人说《江湖八大门》的评书,每次便是按人物传记的方法说,如说那江湖神医柳金平悬壶济世,如说那大镖师聂永真千里单骑,如说那乞丐王…… 总之都是江湖里的这些事,杂糅着各种奸情人命,朝堂公案,神魔斗法,既接地气也有意思,老百姓爱听。 林寿看着就跟前世那些拍短视频的网红似的,本事大有门道书说的好的说书人,有粉丝追,有茶楼请。 大茶楼里请有名的说书人去,说一场赚的钱,可不比梨园的名角儿少。 林寿心里琢磨自己要是哪天缝尸人干不下去了,可以转行去说书。 技巧经验上他可能差点,需要打磨,但他也有优势,脑袋里装着前世那么多故事,四大名著说下来,够吃一辈子。 林寿这心里正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生财有道,当一回文抄公了。 突见茶楼的小丫鬟急匆匆从面前跑过,跑到夏掌柜旁边,附在耳边小声低语。 “掌柜的,二小姐又在咳嗽了。” 夏掌柜闻听,脸色一白,匆匆去了茶楼后院的闺房,推开门,屋里桃木的地板,点着熏香,榻上有一个体弱女子。 门关上后,林寿就听不见屋里声音了,脑海中的脑补,也停止于此。 但刚才这一番,林寿却也已经从极少的所见所闻中,脑补出了画面。 林寿坐在茶楼里,夏掌柜与他有二十米远,丫鬟附耳低声说话,他听不见声音,但他能看见丫鬟嘴唇如何动,通过读唇语还原出了丫鬟的话。 再之后,夏掌柜急匆匆跑去后院深闺,林寿看不见后院,但却通过脚步声响的变化知道了进屋后踩的是木地板,屋里的熏香味飘出来了,闻着用药名贵。 另外,闺阁中的“二小姐”在咳嗽,有高低声音差,判断出应该是躺在榻上,中气不足,应是体弱…… 琐碎的信息线索,在林寿脑海中整合,隐约穿成了一条线。 这一番堪比福尔摩斯观察法的延伸推理能力,是林寿昨晚缝了一具死在浅水埠的捕快尸体后,从卖尸录得来的奖励。 尸体定价:黄字六品。 卖尸录奖励给了林寿,两幅清明上河图的找茬画卷。 以近知远,见微知著。 林寿对着两幅清明上河图画卷里拥挤得密密麻麻的人流,做了一晚上的大家来找茬,掌握了“知微”的技巧。 掌握知微后,林寿明显感觉自己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思维增强了不少。 当然,还远比不上福尔摩斯里那种非人类的变态逻辑能力,逢人看一眼就能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看透。 具体效果也就如刚才那般,通过互通五感的方法,进行推理脑补。 林寿觉得对黄字六品来说,算是可以。 不过,这次尝试知微,倒是让他意外窥见了夏掌柜的一些家事。 …… 林寿坐在茶楼里听书,待到茶凉,已是日暮西山,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回了缝尸铺,左等右等,等到天黑,没有尸体送来。 得嘞,又是没业务的一天。 林寿关了缝尸铺的门,上了门板,转身去到墙边垒了一半的灶台。 前些日子可是跟殡尸司的吏目打了报告,他想在缝尸铺里垒个灶台,前天批了,他就备好了砖和泥沙开干。 撸胳膊,挽袖子,抄砖头,既然今晚没尸体缝,正好就把这灶台给垒完吧。 但不想,他正要下手,有人叩门,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求救: “店家你可在!救命!救命!有贼人要轻薄于我!救命!” 林寿听到声音,眉头一皱。 声音急促,气息不稳,确实像被人追,但要有心装也不是装不出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偷偷从侧面窗纸的小洞向外窥探,确实有一女子在门外。 女子一身暗线绣牡丹的墨黑长衫,难以掩盖窈窕的身姿,黑纱下细腻的白脂若隐若现,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 林寿通过纸窗一孔目睹,门外女人身姿姣好,容貌虽被遮挡,却更显得神秘。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要是换个人,必然要开门救人。 不过,很可惜,她遇见了林寿。 林寿看见那当头色字之下,隐藏的是一把渴血屠刀。 多说无益,只一句话。 林寿这个老色批也很想英雄救美,但奈何门外女人身上那套衣服他见过。 何处见过? 那个扒尸体毛毡帽,被人割了头皮的六号缝尸人,他的走马灯里。 没错,现在门外那位,就是京城十二桩割头惨案要犯,割头客。 “店家救命!救命啊!” 门外装成柔弱女子的割头客在叫门。 林寿屏吸凝神不敢应。 缝尸铺里的灯光烛火可亮着呢,任谁都知道有人在,但这波他就是硬要装聋作哑又能如何? 江湖上见死不救多着呢,对方不可能猜到自己不开门是因为认出了她是割头客。 门外女子又叩门求助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却忽闻听街上响起靴履疾行声。 林寿听到一喜,是夜间巡逻的巡捕。 果然,那割头客听见有官差来了,转身迅速离开,似乎是怕了。 林寿听着门外巡捕行过,那割头客不见了踪影,这才长出一口气,心神放松下来。 缝尸铺里自始至终门窗紧闭,那割头客进不来,就害不了自己性命。 然而,林寿却忽闻身后屋里冷不丁响起笑盈盈的俏丽女人声音,如黄鹂衔刀,道: “官人,你可好狠的心呀。” …… 第11章 今晚没尸体,林寿缝活人 嘶,林寿头皮发麻,出大问题。 他僵硬的回过头。 轻薄的黑纱半遮掩着白皙长腿亭亭而立,精致的瓜子脸蛋无暇如软玉香冰,眼泛桃花似秋水,粉嫩丹樱点绛唇,嘴角一点朱砂美人痣。 这美如画卷里走出来的女子,正是在京城连割十二人头皮的连环杀人狂魔。 割头客,宁洛薇。 宁洛薇站在林寿面前,笑吟吟的问道: “官人,为何不救我?” 嘶,林寿现在浑身血都是凉的,他满脑子都是走马灯里,这女人一刀干净利落割下六号缝尸人头皮的场面。 他明明已经堤防了,缝尸铺唯一的大门紧闭上锁,这割头客她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她难道会穿墙术不成? 夜色中,林寿从近在咫尺的宁洛薇身上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知微,在求生欲催动下高强度运作,收集身周的每一条信息进行推理演绎。 对方身上有血腥味儿,半夜被抓捕,没一上来就对他动手…… 知微推理罗列出数条可能性,可能性最大的是,对方有求于他,他暂且是安全的。 林寿定了定神,冷静的在板凳坐下,沉默不说话,装高手。 宁洛薇小猫一样走到林寿旁边,屁股一抬,坐上了冷塌,白皙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故意翘到林寿面前,也不说话。 然而林寿看着一双纤细白腿在自己面前晃表示,你既然愿意显摆,那我就看着,我又不吃亏。 我已看出你的来意,我反正不着急,急的是你,你不先开口,我们便耗着。 两人互相沉默不说话,沉默半天,最后还是宁洛薇抗不住了,开口了: “我见过你缝的尸体。” 林寿不说话。 “调门缝尸行衰落后,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种巧夺天工的无暇缝尸针法了。” 林寿还是不说话。 “我想你帮我缝伤。” 林寿就是不说话。 宁洛薇见林寿不理她,心里有点着急了,直接敞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伤口。 凝胶玉脂般的身体上,被一百道新鲜的猩红伤口,恐怖的撕裂开来,宛如一只被鲜血浇灌的白釉冰裂纹花瓶,浑身伤口裂纹,脆弱的像是碰一下就会碎裂成块一般。 嘶,林寿确实通过知微观察到宁洛薇气息不稳,身上有血腥味,知道她身上有伤,但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伤口,跟受了凌迟刑似的,太过血腥吓人,终于淡淡问道: “怎么伤的。” “四大神捕的血凝,不愧是六扇门的第一高手,独门剑招《千刀万剐》一出,宗师之下无人能接。” 林寿看着宁洛薇这一身骇人的伤口,心中微惊,这和先前缝过的那些漕帮脚行尸体上的伤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黑社会干架果然low,还是六扇门和你们专业犯罪分子打架狠啊! 知微的推理没错,割头客今天找上自己,就是需要自己这门缝尸的手艺。 林寿自打练过《缝尸针图录》后,缝尸针法堪至化境,连白菜都能缝的严丝合缝。 不过,牛刀杀鸡用,林寿一直都是拿来缝尸体,这年代教育普及率也低,平头老百姓都是没文化没见识的糙人,别说不怎么敢看尸体,有注意到的顶多也就夸一句小师傅手艺真好缝的和原装的一样,谁在意呢。 但糙人不在意,有在意的人,比如今天找上门来的这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女人尤甚。 哪个女人能愿意,自己身上留下一身蜈蚣爬一样的丑陋疤痕呢,宁洛薇这一身的恐怖伤口,在她所能找到的医馆里,没有一个先生敢说自己能缝好不留疤的,顶多送她一个节哀顺变。 她保住自己美丽的唯一希望,只有这个缝尸针法堪至化境的缝尸人,林寿。 “我只缝死人,不缝活人。” “这……区别很大吗?” “死人缝不好也不会有医患纠纷。” “……” 宁洛薇一时语塞。 “你可以试试嘛,我……我加钱?” 宁洛薇一脸跟林寿打商量的语气,分明她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割头客,但这短短几句话,主动权却不知怎么到了林寿手里。 林寿没回答,故意晾着宁洛薇。 缝尸铺里安静了好半天,宁洛薇看林寿低头沉思,以为他是在考虑,其实不知道林寿只是在发呆晾着她,宁洛薇经历了漫长煎熬的等待后,终于听到一句: “躺下吧。” 宁洛薇高兴的点头,听话的躺上冷塌,像砧板上的鱼。 “丑话先说在前面,我只缝过死人,没缝过活人,缝坏了我可不管。” 林寿一边说着,一边找来了鱼皮手套戴上,但看了看宁洛薇身上伤口的密集程度,又把手套摘了,翻了两坛酒出来。 “你的手艺比市井郎中好,我信你。” 宁洛薇在冷塌躺下,触感冰凉,林寿缝合的每一具尸体都在这里躺过。 林寿倒酒洗手消毒,浸泡缝线,又在蜡烛上烫了下缝尸的金针消毒,一边准备一边随口道:“我给你缝伤,你可莫伤我性命。” “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性命?” “我可知道了你的长相,你在京城杀了那么多人,不会多我一个不是。” “我又不是滥杀无辜,我杀的都是有罪之人,何况……算了,不方便说与你。” 林寿没继续说下去,软硬并施的交谈艺术,他已经把这女人的底,摸的差不多了。 宁洛薇在武功上或许是个高手,但作为女人段位太低,和前世能在多个绿茶婊中间游刃有余的林寿老渣男根本玩不过,尤其林寿现在还有知微辅助。 “你给我缝伤,江湖规矩,有恩必报。” 宁洛薇被林寿pua的,完全搞不清自己才该是有主动权的一方。 “缝伤归缝伤,你别碰瓷儿,缝完就走,别再来找我,今夜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林寿摇头说道,同时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手里拿起缝尸针,准备下手。 今晚没有尸体,他要缝活人。 …… 第12章 你扎了我两万三千九百针 “等等!” 林寿正要下针,突然被宁洛薇叫住。 “怎么了?” “不不……不用上神仙醉吗?” 神仙醉,就是麻醉药。 “我哪有神仙醉,平日里都是缝尸体,尸体又用不上。” “不是,这,这会疼吧。” “疼肯定会疼,但你江湖中人,这点疼总应该忍得住吧,别矫情了,我要缝了。” 林寿看着宁洛薇啰啰嗦嗦,心说好烦,还是缝尸体好,这活人的事儿太多,死人就没那么多废话。 在林寿想来,这连杀十二人的狠角色,半夜一声不吭的带着一身伤找到他,虽是女子,应也是如刮骨疗伤的关二爷一般,有大耐力之人,不打麻药应当能行。 但不想,才刚一针下去。 宁洛薇喵呜一嗓子! 这声音恨不得传出八条街去,引得隔壁青城茶楼的狗,狂吠不止。 “不是,女侠你好歹是混江湖的狠角色,不能忍着点吗?” 林寿知道会很疼,但那难忍的疼还在后面,这才刚第一针,跟扎了个耳洞差不多,她这却叫唤的恨不得全京城都听见。 “疼,我怕疼,有没有不疼的办法,你能不能轻轻的缝……” 宁洛薇矫情的像个怕打针的小孩,在这跟大夫讨价还价,这女人杀人的时候狠辣干脆,怎么缝个针如此矫情? “那算了,不缝了。” “别,别,给我缝。” “要是每缝一针你都整出这么大动静,官府迟早要找来。” “忍,我忍,你找根棍子给我咬着。” 宁洛薇咬着银牙,为了恢复一身美丽,一脸豁出去了的样子。 林寿去找了根擀面杖来给她咬着。 然后开始继续下针,手底下一针一线,缝尸针法玄妙生花,伤口皮肉对正工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缝合过的皮肤表面光滑如玉,竟然平整的看不出针脚,如同一直完好如初,从没有过伤口一样! 巧夺天工的针法,连缝白菜叶都能让人看不见针脚,更何况缝人。 林寿初看到宁洛薇那一身伤口时,虽然感到恐怖,但他心中早已有数,自己能缝。 自己只要想,必能保下她容颜不损。 只不过,确实需要花点功夫。 宁洛薇身上的伤不是三处两处,而是大小上百个伤口,这上百个伤口要缝多久? 这得取决于怎么缝。 破麻袋缝法,林寿当一回弗兰肯斯坦博士,大开大合缝个缝合怪出来,很快,很容易,但宁洛薇估计也就彻底破相毁容了。 按照前世整形美容科的缝法,那工作量可就不小了,一定程度上来说缝线越细,缝的针脚越密集,往往效果越好。 缝尸针法有其独特玄妙的门道,登峰造极能缝米串面,极致还要远甚美容缝针。 但这极致的针法操练久了,对人精力体力的消耗也是一大考验。 夜色烛光下,林寿的眼中只剩下了伤口和针线,大脑运转到极致规划针脚布线,手上的缝合动作快到出了残影,已然完全沉浸入忘我的境界。 待到鸡鸣报晓时,晨曦朝霞照玉人。 平日里摆尸体的冷塌上,现在正坐着一个完美的玉人,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抚摸着身上光滑如玉,找不到半点瑕疵。 谁能想到这温润如玉的白皙身体,昨夜之前还残破不堪,遍布上百道恐怖伤口呢? 林寿居然真保住了她的容貌,昨夜林寿全神贯注为她挑针缝伤,一夜都没有合眼,她都看在眼里。 “昨夜你扎了我两万三千九百针。” 宁洛薇说道,她昨夜每一针都在数着,上百个伤口,林寿一夜没停过手的为她缝了两万三千九百针,才保住的容貌。 当然,这话听在林寿耳朵里满不是那么回事,不是,听她这意思还记仇是怎么着? 我一晚上辛辛苦苦,你居然算我扎了你多少针?自恋的女人都是这种脑回路吗? 林寿忍不住一撸袖子和裤腿,两条胳膊上遍布着牙印,两条大腿上全是青紫掐痕,看起来那擀面杖后半夜是没用上。 宁洛薇看撸胳膊挽袖子的林寿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给你数,你咬了我多少口,挠了我多少下,咱俩对账,我跟你说你别想讹我。” 宁洛薇捂嘴直笑,一身伤口缝合,容貌保住了,她现在心情甚好,坐在冷塌上看林寿,踏实可靠的面相,尤其昨晚缝针时冷静认真的表情,还挺,挺,挺那个的……宁洛薇伸出白皙小腿蹭了下林寿,逗逗他问道: “诶,我好看吗。” 你哪来的自信?林寿心说,但他现在没心思理宁洛薇。 一晚上,精神高度集中的缝了两万三千九百针是什么概念?行针速度破秒速一。 这还不是机械的重复性劳动,要把伤口缝的完好如初,走针看线是要费脑子的。 这相当于一个刺绣大师花费毕生心血用几十年创作下的杰作,被林寿一晚上给鼓捣出来了。 他现在脑壳疼的快炸开一样,整个人晕晕乎乎,满脑袋都是浆糊。 这要不是缝尸针法堪至化境,加上他最近领悟的知微,提升了逻辑能力,林寿估计这一晚上得把自己熬出脑血栓来。 更为让人不如意的是,林寿花了这么大功夫,缝的不是尸体,是活人。 缝之前,林寿想了想活人有没有可能触发卖尸录,缝完后,果然没触发。 缝尸体才算,缝活人不算。 林寿深感自己这一晚上被白嫖了。 花了这么多心血,这么多精力,结果也没获得卖尸录的奖励补偿,他心里很受伤。 宁洛薇这时还跟他在这嘚瑟,更是平添烦躁,林寿打发她从冷塌上下去说道: “你快得了吧,连具尸体都不如,尸体都比你有用。” 宁洛薇被林寿说懵了,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啊,啊,我不如尸,尸体??? 林寿把宁洛薇赶下去,自己爬上冷塌睡下,他这一晚上实在是太累了。 入睡前,心里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缝人了,太亏了,还是尸体香。 …… 第13章 恐怖分子改行豆腐西施 林寿身心俱疲的忙了一夜,这一睡下,精神放松下来,就昏天黑地,不知昼夜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暮薄西山。 傍晚的京城充斥着人间烟火味儿,菜市口的街里街坊灶起炊烟,开火做饭,吃食摊推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夜市开张。 林寿从冷塌上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有佳人在侧。 宁洛薇坐在椅子上,手肘搭着冷塌,手托着软玉般的小脸,慵懒的凑在近前眨着猫尾桃花眼看他。 “你怎么还不走?” 林寿闭眼捏了捏眉心,不耐烦的问道,完全不当这是那个凶名满京城的割头客。 昨天晚上缝针时,宁洛薇那磨磨唧唧,鬼哭狼嚎的样子,着实很难让林寿对这个人产生害怕。 这个矫情的女人,重塑了林寿对于大景高武犯罪分子们形象的认知,拉低了有志罪犯们的思想境界。 “你给我扎了两万三千九百针,咱俩总得算算账吧。” 宁洛薇这小女人,身上的伤疤好了便记不得疼了,那样子在人眼里很是得意忘形,林寿听了不屑嗤笑道: “算账?你知道我这手艺换个地方得什么收费标准吗?真论算账,你是不是得看看这价钱你出不出的起?” 林寿深知自己这一手缝合技术,如果放在前世开个整容美容医院,门槛都要被那些富太太们踩烂。 只可惜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吃穿用度尚不体面,温饱问题都没解决,更别说美容整容这种奢侈消费了。 “你说多少钱,给不起你把我卖了。” 林寿上下打量她,豁然开朗,捶手道: “对啊,海捕公文悬赏一千两,你确实还挺值钱的,速速与我去官府,刑部大牢,包吃包住。” “不,不是那个意思……” 宁洛薇一边嘴里叨咕,一边连忙把要起身去报官领银钱的林寿按下。 林寿啧了一声,拍落宁洛薇的手,论武功他暂时玩不过宁洛薇,但论男女之事,作为情场老渣男,这样的小女孩往往在他手里经不过几下折腾,连骨头都能被吃个干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寿对这个自恋又自负的小女人没兴趣。 何况外面海捕公文还贴着呢,这可关系到刑部尚书大人会不会成为红薯种植大户,割头客早晚要落网。 林寿现在日子悠闲安稳,大好的前途,不想受牵连下半辈子在刑部大牢空流铁窗泪,他绝不沾宁洛薇这引火烧身的露水情。 开了缝尸铺的大门,半拖半拽着磨叽半天,林寿才把宁洛薇给打发走。 至于说把割头客抓捕移交给官府? 他才懒得管这闲事,何况…… 林寿看着墙上那长毛痣人画像的海捕公文,心里琢磨着近日在江湖上关于刑部尚书的种种风言风语。 他前几日在那具捕快尸体的走马灯里,看到他死在浅水埠漕帮手里,如今再看刑部尚书和这通缉割头客一事,线索似乎串起来了,可能隐隐与朝内的洋务党买办之事有所瓜葛。 林寿并不想为了这一千两悬赏的银钱,就被无辜卷进这潭不知深浅的浑水里。 每日焚点贪戒银,在这小小缝尸铺里修身养性,闲来去茶楼听听书,与漂亮的夏掌柜聊聊风月,这小日子他不香吗? 所以,林寿也没想把宁洛薇送去官府领赏钱,打发她走,从此相忘于江湖便是了。 …… 不过,天常不遂人愿。 何况还有那相思的人在作妖。 林寿打发走宁洛薇,悠闲过了没几天。 这日清晨一开门,他竟然看到菜市口街上,排起了一条长龙。 循着队伍看去,竟是街对面一直闲置的铺子开了张,铺子外挤的水泄不通。 林寿本还好奇这是什么热闹,问了问排队的客人,说是新开了家豆腐铺,老板娘豆腐西施长得太好看了,跟下凡的仙女似的。 林寿听了呵呵一乐,这好事啊,就开在自家缝尸铺对面,几步的距离,以后每天坐在铺子里就能看着养眼。 然而,等到他看清那豆腐西施的长相,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转身回去铺里,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直到傍晚,有人叩门,林寿不理。 但他不开,对方便一直叩,林寿开门。 宁洛薇端着一碗喷香的豆花进来,给林寿端过来,手烫的捏了捏耳朵,道:“我的新铺开张,你都不来照顾下生意?” 林寿缝尸铺对面新开的豆腐铺,引得附近十八条街的大老爷们儿每天早晨起的比鸡还早去排队买豆腐,只为看上一眼的豆腐西施,可不就是宁洛薇么。 林寿心说邪门了,这么大个朝廷重犯,天天抛头露面,招摇过市,嘚瑟的不行,六扇门愣是抓不着她? 还有你宁洛薇,身为大景的犯罪分子,你该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和志向追求,你要去搞恐怖袭击,去绑架朝廷要员,去刺杀大景皇帝,怎么能在这开个豆腐铺混吃等死呢? 林寿边想着,边扒拉碗里的豆花吃。 …… 第14章 冰凉小手请求贴贴 悠闲安乐日,不知愁滋味。 转眼间,林寿来到这世界已半月有余。 大景朝国泰民安,常可见歪脖树枝头满挂,瘾君子横街安眠的盛世美景。 林寿在缝尸铺安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晚上缝一缝尸体,从卖尸录里抠点奖励,修身养性,好生自在。 但不想,今日傍晚时候。 林寿刚被宁洛薇软磨硬泡着吃完她一碗甜豆腐,把她打发走。 缝尸铺里,就有殡尸司的吏目新送来了一具尸体,林寿见到这尸体感到有点意外。 “这不是那个二十号铺的缝尸人?” 林寿看着送来的尸体一脸疑惑,向送尸体来的殡尸司吏目询问道。 这二十号缝尸人,就是林寿穿越来的那个雨夜,报丧鸟晚上叫了号的那个。 林寿还记得,第二天早晨他去看,吏目说是缝一个盗墓贼的尸体缝出的事。 这事儿都过去足足有半个月之久了,这尸体居然才刚要下葬呢? “殡尸司先前在对其取证调查,如今已经调查完了,你给他把尸体缝了。” 殡尸司的吏目按照程序,把尸体交给了林寿,然后就离开了。 林寿看着那满身指甲挠出血痕的尸体,心说也是倒霉,又是一具死的邪门的尸体。 不过,这尸体保存的倒是好的离谱。 半个月前的尸体,不见发干流黄汤,一点巨人观现象都没有,看起来还像刚死没多久才停了一两天的样子。 真不知道这殡尸司,是用什么手段来保存的尸体。 …… 夜半更深,点香干活。 林寿看着香平稳烧尽,准备缝尸。 尸体身上脸上都是抓痕,林寿看了看尸体的指甲里有肉丝,应该是自己挠的。 这不会是感染了什么传染病吧? 林寿戴上肠衣做的口罩手套,浑身衣服布料扎死一点暴露皮肤的口不留,拿来自己前两天用烈酒做的酒精消毒喷雾。 这里里外外一身防护做好,动针缝尸。 缝尸针上下翻飞,这次比起上次缝宁洛薇来,就要粗糙很多了。 毕竟缝活人和缝死人不一样,土一埋,这辈子都没再见面的时候了,没必要像缝活人那么细致。 林寿点到为止,手底下的功夫已经挺收着了,但本事高了下不来,这随便缝一缝,还是远比其他缝尸人的“作品”强出太多。 林寿感觉,自从那夜给宁洛薇缝了两万三千九百针后,他的手法又精进了。 看来卖尸录奖励的技艺,虽然直接把熟练度拉到了登峰造极,但也不是没有一丁点进步空间,还是有可能再突破极限的。 林寿现在每心神沉浸的缝尸,甚至都有一种听见圣人讲经的感觉,缝完后满脑子都是人生感悟,世间至理,如同洗涤了心灵。 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巧技堪化便入道?以技入道? 啧,林寿觉得这种打了鸡血的状态,找个讲台上去来一波励志鸡汤演讲正合适。 针脚平落,剪断缝线。 这二十号缝尸人的尸体,缝完了。 全程相安无事,没有怪事发生。 阴财纸宝,幽冥河川,卖尸录浮现。 林寿看着那走马灯跑起来了。 …… 二十号缝尸人的生平,平平无奇。 总的来说和上次的六号也没什么区别。 前半辈子混的如何惨,快饿死了。 然后看见殡尸司招人,但只要残疾的,一狠心就把自己腿砸折了,得了机会。 然后,还没干两个月,出事,死了。 林寿对这些并不关心。 缝的尸体多了,看的人生多了,不过百年蝇营狗苟,早晚都是过眼云烟。 他更关心的是这二十号缝尸人,离奇死亡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走马灯来到了那天晚上。 秋斩之后,刑场砍头的尸体被送到了缝尸铺里,二十号铺送来的是那个盗墓贼。 二十号缝尸人的身影在铺子里忙活,面上发醺,精神萎靡,是白日里喝了酒。 三炷香点上。 缝尸人坐等了片刻,感觉身体困乏,想要尽快缝完尸体睡觉。 看了眼那三炷香,已经烧过半。 三根一般儿齐,稳的很。 缝尸人觉着无事,干脆没等香全烧完,已经开始动手缝尸。 脖子和头颅间穿针引线,开始的时候一直无事,但待到尸体缝了多一半。 还剩五个针脚,便可缝完时。 外边突然呜的刮起一阵大风! 哐当!缝尸铺的大门被吹开!外面这细雨可就飘了进来,昏暗中蜡烛火一阵明灭闪烁,差点就给熄灭了。 醉醺的缝尸人直皱眉头,心说记得好像插上门梢了,多大的风啊怎么能给吹开呢。 但这回头一看,却是看见了摆在尸体头前的那三炷香。 按缝尸人的规矩,这香得看着它稳稳当当的烧完了,才确定没事了,再去缝尸体。 可偏巧今天这缝尸人喝醉了乏的慌,想早点完活儿睡觉,就没等这香烧完。 老话讲常言道,这世间巧合,兴可升官发财,废可伤人性命。 这世间总有赶巧合的事儿。 从来没买过彩票,今天买烟找不开钱人说来张彩票抵吧,买了,十几个数当当当全中,几千万块钱砸脑袋上,这叫巧到兴可升官发财。 火车开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事,今天你来了站铁轨旁边五百米开外,火车出轨,旁边挤了好几千人全没事,哐,单把你撞死了,这叫巧到废可伤人性命。 今夜这二十号缝尸人就是如此。 偏他喝了酒,偏他没等香烧完,偏他碰上了这具盗墓贼的尸体。 尸体脖子连脑袋,眼看就差五个针脚。 风把门吹开了,缝尸人转头看见尸体前头儿没烧完的三炷香,两根短,一根长。 两短一长! 缝尸人的酒,腾的一下就醒了。 哎呀!这香! 缝尸人一拍大腿,一咬后槽牙,自觉着就要不好,怕不是有大祸要临头。 正急的六神无主,左右顾盼,看见了那被大风吹开的门,心说:我啊……跑吧! 缝尸人皆是天残地缺,这瘸了一条腿的老瘸子,这时怕的是拐杖都要不得了,抬起屁股撩腿就要逃命去了。 但却感觉手腕有劲一带,人像被拿住了一样,跑不脱了。 老瘸子扭头一看,喝! 尸体那手,正抓着他手腕子呢。 …… 第15章 鲁班书:假体人代之术 啧,林寿看着走马灯里,冷塌上的尸体突然抬手抓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次可和他之前缝的那个没了头盖骨的六号缝尸人,自己吓自己不同。 上次那是人为的,割头客装鬼吓人,骗人开门,可这次呢? 走马灯里看的明明白白,没人作祟,就是那尸体自己动了。 难道真的是闹鬼? 林寿对此深感怀疑,虽然这地方各种邪门的事儿常有发生,口头上牛鬼蛇神说的头头是道,振振有词。 但,林寿到现在了也没真见到过鬼,没见到有鬼害人的事儿。 心里有鬼的人,倒是见过了不少。 走马灯还在继续。 二十号缝尸人被尸体抓住后,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样杵在那不动了。 大概盏茶功夫后,他突然开始瘙痒般疯狂抓挠自己身上,满身满脸都抓破了抓出血都不停下,像是中邪了。 最后,嗝愣一声惨叫,一命呜呼。 …… 走马灯结束。 林寿看的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五品。 卖尸录奖励了林寿一页古籍残卷。 残卷上有机械原理,工匠造诣,奇巧淫技,记载之物为:如何以寻常土木金石,代替人之身体发肤。 《鲁班书:人代篇》 林寿挑灯一夜,翻阅观之,感工艺之巧妙,想象之奇诡,一夜过后,假体造肢之技巧,人代之法,烂熟于胸,天书消散。 林寿信手抓来旁边板凳,削木,穿线,以假体造肢之法,施以人代之术。 一炷香的功夫。 林寿手里,以缝线吊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掌,关节咬合之处皆细致入微,内部皆有缝线为筋连接。 林寿操控手中缝线,那木掌栩栩如生的做抓,攥拳,竖中指,摇花手,竟然灵活如真人手掌无二。 林寿啧啧称奇,这假体人代之术绝了。 这吊诡的奇巧淫技,比前世他见过的所有仿生假肢技术都要前卫。 肢体分节灵活倒是还在其次,关键是那个用缝线模拟神经的技术。 按照《鲁班书:人代篇》中所描述,这东西不仅能像自己现在般,提线木偶似的用手操纵,还可以直接和人的神经系统接驳。 这简直是仿生医学界的奇迹,所有残障人士的福音,用这个技术装上的假肢义体,至少能起到真肢体八成的作用。 啧啧,这玩意可太赛博朋克了。 林寿摆弄着自己“第三只手”玩了半天,着实感叹奇诡巧妙。 缝尸人一行其实偶尔也需要做假肢。 人有祸福旦夕难测,就是死也有运气好的死法和运气孬的死法,总可能会有那个缺胳膊少腿,丢了零件找不回来的。 虽说讲究死得全尸,但人还要下葬,于是这缺胳膊少腿的,能找回来还是尽量用原装,实在找不回来,便要缝尸人用泥给捏一个假的出来缝上。 按老话说法这叫“骗鬼渡”的门道。 下了阴曹地府过三途川有一道岗,阴差查你可是人的模样,缺胳膊少腿它可不认,下辈子要把你丢进畜生道。 有那害怕的不想下辈子当畜生的,就徘徊人间入不了轮回,变鬼回来找亲属来了。 这捏个假的“骗鬼渡”,骗那阴差你还是个人模样,它就放你过去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老话传说里的玩意,当个故事听就完了,这就是行当里的规矩,没法凑出全尸,缝尸人就给捏个假的。 “这谁要是死在我这,可有福了。” 林寿心说这又是无暇缝尸针法,又是假体人代之术,你就是只剩个脑袋送来,我都能给你缝成钢铁侠。 自己这手艺,要是出去自立门户开店,怕不是京城里没有缝尸铺能比的过。 不过可惜大景律好像不允许私缝尸体,被抓到是要砍头的。 缝尸这行属于官方经营,全都把握在礼部的殡尸司手里。 林寿其实挺疑惑的,缝尸行又不像盐铁之流那么赚钱,如果大肆操持甚至还是亏钱赤字的败家玩意,为什么朝廷握的这么紧? 算了,不关他的事。 天光大亮,林寿昨晚看了一夜书,此时已感到困乏,等殡尸司的吏目领走了尸体,他便在冷塌上睡下了。 晚上,林寿缝了具尸体,皮门卖药的。 黄字九品,缝出个大力丸来。 林寿十分无语,但想想卖尸录应该不至于卖假药那么没品,一口闷了试试。 不想却是意外的好用。 林寿感觉一颗大力丸下肚,一晚浑身肌肉发热,力量充盈,好不舒爽畅快。 原本前身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便瘦弱,这一晚上蜕变过后。 原本骨瘦如柴的身体,如同吃足了补品般丰盈不少,竟然还有了一些肌肉线条,像是持续保持合理健身计划,健康饮食配合锻炼了一年的样子,身高好像都蹿了一点。 林寿在屋里试着蹦跳伸展,浑身肌肉骨骼一阵啪嗒作响,浑身肌肉力量充盈,好不舒爽畅快。 早上宁洛薇来送豆腐时,一推门刚好撞见林寿在屋里锻炼,赤裸着的上身,身段修长有肌肉,覆盖着晶莹的细汗,棱角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深邃的人鱼线沟壑,再往下……啧,布料碍事! 宁洛薇粉舌偷偷舔了下嘴唇,走上来笑盈盈跟林寿道:“官人,来吃豆腐呀。” “不做生意,大早晨的来堵我门。” 林寿拿毛巾把身上的汗水擦干,套上了衣服,掩盖住了自己冲击力十足的肉体。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弱不禁风,微不足道,脑袋不灵光的九号缝尸铺小傻子。 林寿吃过豆腐,把宁洛薇打发走。 往后几日,因为一颗大力丸帮林寿提升了一大截身体素质,所以他每日的锻炼强度也加大了不少。 同时,他开始寻摸哪里有皮门卖江湖药的跟人家推销业务,死了一定要来自家九号缝尸铺,缝尸可以给打八折。 他想着看有没有机会,再从卖尸录里搞出来一颗大力丸。 这强身健体的,可是好东西啊。 当然,由于林寿积极推销缝尸铺业务,理所当然,正被一帮人追着好几条街的骂。 …… 第16章 大力丸和狗皮膏药 “缝尸铺那小傻子又干什么了?满大街让人追着跑。” “又犯疯病了呗,当街见着人就说死了一定要去他家缝尸,嗨,常有的事儿。” “哈哈,这小傻子还挺找乐,你看那卖大力丸的黄小六也不行啊,追了半天也没追上人家,自己还累够呛,就这,还天天吹他那大力丸多好,婆娘夜夜嗷嗷叫。” “你信他那破药,纯就苞米团子撮的,自己都不行呢,他一出摊他婆娘就往家招人,隔着两条街的都知道他婆娘好客,就他自己不知道,要我说啊,你要真需要,天桥儿边那卖狗皮膏药的张皮子有副‘一贴直’,他那玩意儿挺管用。” “谁需要了,我还用的着那玩意儿?倒是兄弟你门儿清啊,没少用?” “哪能啊,我也没用过那玩意,都是听朋友说的,听朋友说的。” “恩,对,咱俩都用不上,那什么,我也是帮朋友问问,哈哈哈。” “……” 菜市口的街里坊间,平头小老百姓们做买卖的,过日子的,民生百态。 林寿近来给自己缝尸铺打了一波广告。 不说招来一帮在门口骂闲街的气氛组,反正他也不在乎,实际业务效果应该还是有的,反正最近每天都有尸体送来。 这几天,林寿缝出了一贴狗皮膏药,一颗大力丸,一招探云手,一招开锁术。 这狗皮膏药也是好东西,活血化瘀,驱寒去毒,提神醒脑,净化杂质,淬炼身体。 林寿贴了一晚上,转天早晨整个身体渗出一层杂质,晨解之后,打井水洗了个澡,陈旧的杂质和死皮脱落,皮肤紧致扎实,五脏六腑血管中杂质排出,血液奔腾无阻。 整个身体好好的锻打淬炼了一番,从里到外如焕然一新。 林寿这身体上本有些旧伤暗疾,是之前在难民营的时候,抢吃的被人打留下的,阴天下雨还会痛,如今却全都痊愈了。 狗皮膏药,淬身锻体,美容养颜,增强身体免疫力,好东西! 探云手,开锁术,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毛贼扒手的本事,偷东西开锁,林寿觉得应该用不太上。 然后又一颗大力丸。 这玩意儿林寿很喜欢。 简单粗暴,效果明显。 要说林寿也从卖尸录得来不少好东西了,都不说妙手回春的无暇“缝尸针法”和推理小能手“知微”,那“假体人代之术”和“造畜术”可都是江湖上失传的绝活,少有人会。 真论起好坏,这本事肯定是好的。 但是,这手艺绝活他有用的时候才能觉着好,平时不用感觉不出来。 但这大力丸就不一样了。 一颗大力丸下肚,整个人的身体素质获得大幅度提升。 拳头上的力道,腿脚上的劲头,腰腹越发明显的腹肌和人鱼线,这可是实实在在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的。 这种变强的快感,是会上瘾的。 林寿现在就是,第二颗大力丸下肚。 他清晰的感觉到整个人的身体素质在不断拔高,已经完全脱离了前身那个弱不禁风的小豆芽菜体格。 粗麻衣覆盖下,不显山不露水,身体看起来仍偏瘦,但那恰到好处的紧绷肌肉,灵活敏捷的流线体型,接近极致的身体掌控力,变态的肌肉韧性和骨骼力度,早就已经偷偷脱胎换骨了。 林寿做俯卧撑,双手,单手,一指,轻轻松松,一百个做下来,仍然气息平稳,一点粗气都不喘。 倒立,劈叉,空翻,空中拉杆,二拉杆,三拉杆,林寿这些动作完成的轻松写意宛如一个顶级体操运动员,恐怖的腰腹力量,身体柔韧度,平衡掌控。 林寿握了握拳,感觉自己应该快要接近前世认知的人类身体功能极限了。 不知道下次再吃会怎么样,是会提升到极限不再有效果了,还是能突破极限。 算了,不多想,到时便知道了。 眼下,还是先干正事。 林寿看着头前儿的三炷香平稳烧完,拿起缝尸针,准备缝尸体,不过…… “十五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十五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报丧鸟凄厉难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寿微微皱眉,心说这几个了? 如果只是今晚这一声报丧,他并不会觉得奇怪,前面也死过几个了,不差这个。 但前天,昨天,今天,这是第三个。 已经连续三天,有缝尸人死亡了,这个频率好像有点高啊? 明天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林寿大清早,起了门板,开了铺子。 正要往十五号缝尸铺去看看,结果迎面夜香夫拉着一车味道十分下饭的五谷轮回物从门前路过,硬是把林寿给熏了回去。 屋里,林寿一脸铁青的捏着鼻子,心想好家伙一行有一行的难处,这夜香夫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等到车走远了,味儿散的差不多了。 林寿才匆匆赶往十五号缝尸铺。 然而,往日里缝尸人死了,都会有殡尸司的吏目来收尸。 今天到地方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缝尸铺上着锁,林寿从窗户往里面看,陈设摆放整整齐齐,冷塌上没有尸体,地上也没有尸体。 十五号缝尸铺里,压根没人。 …… 第17章 殡尸司宣人缝盗墓贼尸体 日上杆头,青城茶楼墙边。 坐着一帮天残地缺,又在那隔墙听书。 “爷们儿几个,又听书呢。” 林寿带来两袋冒热气的新鲜糖炒栗子,挨个散给了几个缝尸人。 “刚出炉的头锅儿,新炒的糖色,趁热吃,皮儿好剥。” 老少爷们几位也不客气,反正给就吃。 这年头的平头百姓可没那个假客气,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你扔个破铺盖在街上,眼睛一闭一睁就不知让谁拾走了。 林寿目光扫过去,多了几个生面孔,少了几个熟面孔,一号铺的老瞎子倒是还在,属他活得久,老常青树了。 林寿也坐下靠墙边一块吃栗子,看似随意的聊着天,聊着聊着把想问的藏在话里,说到最近的事: “爷们儿几个听咱这缝尸铺,最近是不是死人有点勤啊?” “可不是嘛,这都死了仨了,也不知道缝着了嘛鬼玩意儿。” “我知道点事儿,我说了你们别声张。” “嘛事?” “小十五,昨晚死的,昨儿下午我出门刚好看见殡尸司的官爷找他,让他晚上去一趟殡尸司。” “他昨晚没缝尸啊?那怎么死的?” “前……前天死的小十八也是,我也碰巧听见了官爷让他晚上去殡尸司。” “嘛意思?感情这仨都不是缝尸死的呗?那因为嘛?你们都给我说毛了。” “官爷要害咱?不能够啊,那鸟晚上还大嗓门叫丧呢。” 林寿起了个话头,几个缝尸人聊起这事,你一言我一语,林寿得到了个情报。 三个缝尸人死的那天,都没在铺子里,而是被殡尸司的吏目叫走了。 这正说着呢,赶巧打远一个殡尸司的吏目走了过来,几个缝尸人立马闭嘴,老实的假装听书。 吏目却是直奔着林寿过来,说道: “九号,你今天日落之后来一趟殡尸司,带着你那套缝尸的东西。” 吏目说完,转身走了,看来就是为了找林寿交代这个事儿的。 几个缝尸人可傻了眼,说什么来什么。 这才刚说着连续三天,三个缝尸人,晚上被叫去殡尸司,人死了。 这林寿,立马就成第四个了。 “小九啊,趁着天没黑还能出城,你赶紧跑了吧,这都死仨了。” 缝尸人里还是有那个好心眼的,说了这么一句,劝林寿跑路。 其他人脸色也不太好,倒不是说都心眼那么好关心林寿,而是兔死狗烹,琢磨着等林寿死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林寿本人也是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这事,知微在脑海里串联线索。 “爷们儿,我这先回去了。” 林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扬长而去,缝尸人们只当林寿这是要跑路了。 有人叹怎这么晦气碰上这事,有人心想若是找殡尸司举报林寿想跑路,可能赦免自己逃过一劫? 至于现在林寿,他当然不是想跑路。 他离开茶楼后,直奔殡尸司。 …… 玄武坊,殡尸司。 林寿看着那高墙大院,隔壁是太医院,没救了的直接转送过来,入殓停尸出殡下葬头七白事儿一条龙。 这玄武坊可比菜市口繁华不少,菜市口那是普通平头百姓的聚集的地方,而这属于高端商业区,出入的都是京城的乡绅富豪,中产小资。 街上往来人不少,林寿环视一眼,找见了个乞丐,邋邋遢遢,满身脏,正要饭呢。 乞丐这行可以说是混江湖里,门槛最低的,拿个碗就能干,但也正因门槛低,所以数量庞大,京城遍地都是,每条街上都有,平日拿个碗一坐,戏精一点的会哭喊卖惨,等着大爷赏饭。 虽说影响市容市貌,但也像是京城里的一座座哨岗,每日闲坐在这看这条街上,这一条街的人来人往,大事小情天天看,想知道点什么,问他们准没错。 “昨晚你也在这?” 林寿戴了顶大草帽,蹲下来把帽檐拉低遮住脸,跟那乞丐问道。 乞丐抬头看林寿一眼,碗往前挪了挪。 林寿放了一个铜板进去。 乞丐眉开眼笑道:“回大爷,一直在。” “可看见昨晚殡尸司里有什么人出入?” 乞丐又挪了挪碗。 林寿只能再往里丢了个铜板。 “回大爷,有。” 林寿咋舌,这说的什么玩意,我要的是你这个“有”? “我是让你细说有‘什么人’出入。” 乞丐又挪了挪碗,一脸贱笑的道:“爷,您发财,您发财。” 林寿又给了一个铜板,当然,他现在心情已经不怎么高兴了,很难说接下来这乞丐继续出幺蛾子会有什么后果。 “回大爷,昨半夜,有个缝尸的进去……” “然后呢?” 林寿皱眉,乞丐话只说一半。 那乞丐笑着又挪了挪碗,讨赏。 林寿眯起眼睛,这乞丐贪婪无度,得寸进尺,见自己给的大方,每句话讨钱便罢了,现在还把一句话拆成两句讨钱? 当啷!一个大银元宝进了要饭的碗。 乞丐惊了,赶紧一伸手抓起银子塞进衣服里宝贝着,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见没人看见,脸上笑着拧的跟个菊花一样。 “大爷您长命富贵!多多发财!” “别说没用的屁话,回答我问的事。” “后来,那缝尸的走着进去,躺着被抬出来,送去停尸的义庄啦。” “你看见尸体了?” 乞丐满脸堆笑,又往前挪了挪碗,一点不觉得害臊的道:“爷,您发财,您发财。” 林寿乐了,我就怕你顶不住啊。 上次二两贪戒银,就把那王二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这次这乞丐胃口这么大, 当啷!当啷! 又是两个大银元宝! “哎呦喂!您是我的亲爷爷!” 乞丐一下就扑倒在地上,把两个大银元宝扑在身下,两眼都绿了,直泛贪光说道: “看见了,看见了,满脸都是血道子,跟让鬼挠了似的,可太吓人。” 乞丐话说完,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大财主的身影。 这么多贪戒银在手,往后几日这乞丐自然是遭了大罪,等人被折磨的差不多时,发现银子丢了。 再想当日是谁赏的银,因为什么赏的,已然记不起来了,记忆好像都随着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林寿这边,从乞丐那得到的情报和他知微推理出来的基本吻合,他已经可以确定发生了什么。 连续三天有缝尸人被宣入殡尸司,并且接连死去,恐怕是因为要缝完那具会叼人手腕子的盗墓贼尸体! 今夜,轮到林寿了。 …… 第18章 一尸两命,天字定价 夜半更深,鬼来敲门。 蒙蒙月色下,夜晚的京城静谧下来。 林寿走在无人的街坊间,身上背着皮革包木的缝尸箱,里面是他缝尸的用具。 一路无声无息,走到殡尸司门前。 “站住,什么人。” 门口的两个守门侍卫拦住了他。 “九号铺缝尸人,林寿。” 阴森冷清的声音,令两个侍卫莫名不寒而栗的升起一丝害怕,不自觉的弱了气势,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等在这,我去通报。” 守门侍卫进去通报,林寿便站在门口往里看,打量殡尸司里面。 殡尸司内,建筑楼房错落有致,两边抄手的游廊,中间是穿堂,迎门墙上雕着冥川古坟,阴怙旧习,中间一个大大的“殡”字,镇这穿堂煞。 所谓“穿堂煞”,是建筑风水上的讲法,简单说就是大门对后门,通透没遮挡。 老话讲气理,气由门进来得在宅子里留下,而这穿堂煞两边通透,气刚从前边进来又从后边出去,不聚气,不聚财,不吉利。 所以大院穿堂中间往往都修个挡头,或是建个屋,或是如殡尸司般修堵迎门墙。 迎门墙经常能在老宅大院里看见,除了镇这穿堂煞以外,老辈儿传下来的故事,还有照鬼驱阴的功效。 老时候人们认为世间有孤魂野鬼游荡,弄不好会游进自家宅子里来,这宅里便闹了鬼,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于是在宅门口修一堵迎门墙,如果有鬼进门便会在这墙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就会被吓走,所以那时候迎门墙也叫“照壁”。 当然,这也都是封建迷信的传说,阴阳先生借着风水之说赚钱的说辞。 早几年,还有专门找没迎门墙的大户偷偷在人宅门口泼猪血,装神弄鬼,没有业务就自己制造业务的缺德风水先生。 这迎门墙现在来讲主要还是装点宅府气派,上面有巨幅雕刻,商贾聚财多是花开富贵如意长春,官朝威严往往是猛虎下山威龙行雨,而这殡尸司的迎门墙…… 林寿看着上面雕刻着各种冥川古坟,各种阴怙旧习,还有辣么大个“殡”字,直让人觉得晦气阴间,也不知是从哪找的风水先生给设计的,钱没给够吧? 啧啧,门口立坟?玩抽象? 你要是换我,我就给整个十八摸春宫图上去,养眼…… 林寿等了不多时候,一个殡尸司的吏目出来迎他,带他进了殡尸司,左拐右拐来到一间偏房。 偏房外有两位大人在说话,从身上的官服来看,应都是入品的官。 一位应是殡尸司的副长官郎中孙闲赋,身份仅在殡尸司顶头上司的长官郎中之下,主管殡尸司内事务的主官。 另一位应是太医院的,林寿不认识。 “大人,人带来了。” 吏目上去行礼,孙闲赋点点头道: “人带进去吧,明早去通知义庄来人收尸,我和卢大人明日要上早朝,便不来了。” 吏目应下,目送两位大人离开。 林寿站在一旁心说好家伙,这连停尸间床位都给我订好了?真就让我送死来的? …… 吱呀,偏房的门被打开。 林寿人被推了进去。 “今晚把里面那具尸体缝了。” 吏目交代完,哐当就把门关上了,好像这偏房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 林寿咋舌看向屋里,看起来和自己的缝尸铺差不多大,布局也相近,中间摆着一张冷塌,上面有一具尸体。 可不就是林寿半个月曾前见过的,那具盗墓贼的尸体。 不过,屋里有些渗人的是,从屋顶到墙上到窗户上到地上,全都贴满了符箓,黄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鬼符。 整个屋里像是请过老道给做了法一样,这夸张的符箓数量,也不知道是要镇多大怨气还是赶上了批发市场半价。 林寿无语,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尸体,脖子上一圈针脚。 这盗墓贼是斩首的尸体,先前给最早死在缝尸铺的二十号缝了大半,还剩五个针脚没缝,人便死了。 然后如今看那五个针脚,缝了三个,歪歪扭扭,各自不同,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显然,这是这几天死的那三个缝尸人缝的,每缝一个针脚,死一个人。 现在还剩两个针脚。 林寿看的直摇头,缝尸人的命不是命,所以真就硬拿他们的命堆呗? 第一个缝尸人死还可以说是意外,可后面的明显就是明知山有虎,偏让他们向虎山行了,一二三四五,全都喂老虎。 五个针脚,就是五条人命。 这是宁愿死上五个缝尸人,也要把这尸体下葬,都不知是因为什么。 不过,他林寿可没想这么憋屈的受死。 林寿打开皮革包木的缝尸箱,从里面拿出自己的缝尸用具。 先把三炷香点上,然后做防护措施,扎紧了衣服口,一身捂的严严实实,最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秘密武器”。 栩栩如生的手指关节,由精密的缝线神经连接,最远可在二十米之外远程操控,一组木质的医疗机械手! 这是林寿上午来殡尸司调查,推理出自己可能要来缝盗墓贼尸体后。 足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用假体人代之术结合自己的现代见识,鼓捣出来的东西,可以让他通过远程操作进行缝尸。 最远二十米的操作距离,完全可以预防林寿在走马灯里看见过的,缝合尸体时那尸体突然抓人手的动作。 二十号缝尸人的死法他看的清清楚楚,自然是做了这番应对准备。 三炷香烧的差不多了,两短一长。 明知这是有问题的尸体,但还是得缝,因为这次殡尸司强制要求,不缝怕是后果很严重,毕竟他们这些缝尸人谈不上人权。 林寿调试医疗手摆好位置,然后远远的站开,操控着缝线,开始远程缝尸。 两个针脚,不多,很少。 但是才刚缝好一针脚。 咔!一只木质医疗手被尸体死死抓住! 林寿反应迅速,立马松手,切断全部缝线,木手掉在地上。 不一会功夫,整个木手开始发烂发黑,冒起一阵烟,坏掉了。 林寿咽了咽唾沫,人碰了死就算了,连木头碰了都烂掉,这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不过,幸好,他习惯做多手准备。 林寿又从缝尸箱里拿出一只木质医疗手来,他还有备用的。 林寿操控着木质医疗手,穿针引线。 盗墓贼尸体上最后一个针脚。 缝合! 嗡!阴川纸宝,卖尸录现! 林寿看到了盗墓贼的走马灯。 他本是湘地的一个土夫子,活跃于当地以寻龙盗墓卖明器为生。 后被当地官府通缉,不得已逃来京城,但不想还是被抓到了。 按照大景律,私盗陵墓,斩首。 然后秋后问斩,尸体送到了二十号缝尸铺,就是林寿穿越来的那天。 但这土夫子人都死了,为何他那尸体能动?似乎还有怪毒?能致人发痒最后致死,能令木头腐蚀,前后接连害死了四个不知情的缝尸人。 林寿要不是有卖尸录的走马灯,通过死掉的缝尸人发现了这尸体抓人的手段,他怕不是也会中招。 林寿在走马灯里看了半天,只发现一个让他觉得可能有关的点。 这土夫子离开湘地来京前,去盗过一个亲王墓,半夜扎营睡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青铜棺里,吓得他七窍生烟,连忙从棺材里爬出来跑了。 那次盗墓之行因此中断,不过他逃跑时无意中随手抓了个明器,给带出来了。 后来到京城后,就是因为销赃这明器,人被抓到了,丢了脑袋。 …… 走马灯结束。 林寿看下来,除了在亲王墓夜醒青铜棺一事以外,没有其他的异常。 不知道如今这尸体无法解释的种种怪事,是不是与其有关。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黄字一品。 喔,定价还挺高。 林寿一挑眉头,嘴角微扬,这趟不亏。 一把埋人铲,出现在他手里。 然而,还没等林寿细看。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嗯?什么意思?又来一遍? 尸体定价:天字三品。 天字定价?! 林寿懵逼了。 天地玄黄,他之前拿过的最高定价也才只是个黄字,这怎么突然来了个天字? 同时,林寿现在更想知道,自己缝了一具尸体,为什么卖尸录给了他两次奖励? 林寿远远看向那冷塌上的尸体。 一尸,两命? …… 第19章 葬经 晨鸡鸣破晓,好狗吠日白。 大清早的,殡尸司里上值。 吏目来到放盗墓贼尸体的偏房开门,偏房屋门昨夜上了锁,怕缝尸人跑了。 一边开门,一边招呼身旁的同僚帮忙,正准备把屋里缝尸人的尸体装车,送去义庄停尸,这活干过三天了,轻车熟路。 但不想今日开门,吏目一跺脚腾腾腾退出去七八步远,嘴里一声惊喝: “哎呀!你是人是鬼!” 只见屋里林寿正收拾好自己的缝尸箱,一边往外走,一边“傻笑”的和吏目问道: “官爷,尸体缝完了,我回去了?” “哎!你!”吏目人三分懵七分怕,看到林寿走出偏房,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没事,他的怕意才勉强去了三分,咽了咽口水道: “你是活人?” 林寿听了哈哈直乐,道:“官爷,你这话说的,我这能蹦能跳的还能是死的不成。” “奇怪…”吏目小声嘀咕一句又问道:“昨晚可见有发生什么怪事?” 林寿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缝完尸体就睡觉了,一觉睡到现在。” “尸体缝完了?” “缝完了。” “……” 吏目进去,离着尸体远远的探头看了一眼,脖子上针脚完整,确实缝完了。 吏目挠头,更加觉得费解了。 缝尸一事不宜旁观,一人一尸,这叫阴阳平衡,若是阴阳失衡则更容易出事,所以殡尸司至今没查出这尸体闹邪祟的原因,只知道谁缝谁死。 原本在吏目看来,林寿必死,他今天都准备好收尸了,但不想这九号铺的小傻子却运气这么好,活下来了。 殡尸司主官的孙大人去上早朝了,昨晚只说了今早人死了把尸体送去义庄。 但现在,人没死,怎么办? “官爷,我能回去了?” “额……你先回去吧,但今日别走远了,等孙大人早朝回来,若要宣你,你得在。” “好嘞。” 林寿乐呵呵出了殡尸司,回了缝尸铺。 刚一回去,就看到好几个缝尸人在自己铺门口扒头探脑,嘀嘀咕咕着“准是跑了……” 昨夜,他们都知道林寿被叫去殡尸司。 八成是小命不保。 不想,半夜却始终没听到报丧鸟叫。 这不大清早的就来看看,看看“小九”是不是昨天跑路了。 林寿看着他们好笑,一声佯怒厉喝,把扒头探脑看铺子的几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林寿。 “小九你没跑啊?” “为什么要跑,官爷让我去殡尸司。” “你去了?” “去了啊。” “那还能活?” “怎么不能活。” “那小十五他们都死了……官爷叫你去殡尸司干嘛?” “缝尸体啊,缝尸人能干嘛,行了行了,一晚上累死我了,我要回屋睡觉了,你们快都散了吧。” 林寿笑着打发走了几个缝尸人,回了自己的缝尸铺里。 往椅子上一坐,把缝尸箱放下,回到自己熟悉的小破屋,啧,还是家里舒坦。 林寿休息了片刻,开始清点自己这次去殡尸司缝尸的收获。 …… 首先,挖坑埋人,先利其器。 林寿从缝尸箱里掏出一把大铲子。 这是卖尸录定价黄字一品,给的奖励,勉强算是一把……神兵利器? 埋人铲。 这是一把普通的铲子,但当你频繁的使用它,它会变得越来越趁手,埋在铲下的亡魂,都会成为打磨埋人铲的养料。 简单的说,虽然现在只是普通铲子。 但可以通过埋人升级,可成长型武器。 而且似乎成长潜力没有上限,只要埋的够多,就能变得更强。 林寿掂量着手里的埋人铲,这东西虽然目前功能一般,和普通铲子没两样,但“无限成长”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有点智商都懂。 潜力无限,未来可期,老未来战士了。 黄字一品,搞来这么件好东西,可以说血赚,太超值了。 林寿唯一不大满意的就是,这怎么是个铲子,不是把刀剑什么的?这要当神兵来用可一点也不帅啊! 算了算了,人要知足,不能要求太多。 不帅就不帅吧,实用也行。 林寿把“未来神兵”埋人铲立在墙边,开始研究自己获得的另一件奖励。 定价天字三品的奖励! 天字的奖励,倒是意外的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不像知微那时有清明上河图的找茬版,造畜术时有人面兽心果,不像那一卷奇诡的缝尸针图录…… 而是有种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质感。 卖尸录定价天字,留下一部经书: 葬经。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朴素的经文深深刻印在脑中灵台。 林寿心中默诵葬经,感觉到身周外界万物的气,正在被缓缓引入自己的体内。 这气,扩充奇经八脉,温养肌肉骨骼,滋润全身穴位,扫尘灵台,静心凝神,最终在丹田汇聚,形成功力。 葬经,像是一部修炼的法门。 但似乎又与寻常武道内功心法不同。 林寿无需打坐,无需运功。 只需在心里默默诵念葬经,便会自发的牵引周围的气,运行周天,进入体内丹田,形成功力。 每运行一周天,便可得一天功力。 林寿默诵葬经,气行周天,感受着丹田内功力缓缓增长,他的身体素质正在清晰可感的全面增强着。 从日初默诵葬经直到日暮,待到华灯初上,天色青冥,气运转完了十个周天。 林寿挥拳带风,已有十天的功力。 这葬经修炼法门有点意思。 林寿感叹,不过,这还没完。 天字修炼法门,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葬经还有一个神奇之处,那便是修炼速度不恒定,而是随周围环境的风水变化。 这所谓的风水,包括黄历,建筑,景观,物件,漕河,车马,人,福祸,八字,晴雨,生死,阴阳,煞神,气运等等,万事万物,森罗万象,唯物唯心。 当下风水环境,林寿气运一周天,可以增长一天功力。 如果改变周围的风水布局,便可以加快功力增长速度,一周天涨五天功力,涨十天功力,涨一月功力,涨一年功力,涨十年…… 理论上,这风水宝地能有多好,修炼的速度,就能有多快。 如此神异,才是葬经的真正价值。 …… 第20章 宁师傅给你刮刮头皮 殡尸司。 “恩?没死?” 上完早朝回来的孙闲赋孙郎中,刚摘下顶戴,就听到司里的吏目汇报。 昨晚那个九号缝尸人,今天早晨从那个缝尸偏房里,活着出来了。 “尸体可缝好了?” “缝好了,下官检查过了,那尸体应该已经可以安排下葬了,那九号缝尸人的事,该如何处理?” “那尸体上有邪祟,命煞的人才镇的住,想来那九号缝尸人天煞孤星的煞气不小,这次才活了下来。” 孙闲赋只当是林寿命煞镇住了尸体,哪会想到林寿有那一手远程缝尸的手艺,端茶喝了一口,说道: “无妨,这种缝尸人于我们殡尸司有益,你去把九号缝尸铺的尸体配额调高,和一号缝尸铺同级,正好一号铺也忙不过来,往后一些有问题的尸体,也送到九号铺去吧。” 吏目领命,正要退下,想起还有一事。 “孙大人,昨日浅水埠的捞尸队和当地漕帮起了冲突,让打死了两个捞尸人,他们不服,最近正集结人手,要和漕帮火拼。” “浅水埠的漕帮?翁德岩那支?” “回大人,正是翁德岩那支。” 孙闲赋听了眯起眼睛,手里拿起自己的烟袋,殡尸司一个小吏不清楚浅水埠漕帮的情况,他六品朝廷命官不可能那么糊涂。 漕帮翁德岩那支,可一直被怀疑是朝中洋务党养的狗,近来三法司六扇门也正掺合在这个事儿里,朝中内乱各党形势不明…… “让捞尸队老实点,别惹事。” “是,大人,但若他们不听……” “不听?” 孙大人点燃烟锅,不在意的道: “那就随他们去,但你近日可去寻摸些水性好的,说咱们给活儿,等这批捞尸队的人死完了,直接顶上。” …… 傍晚,九号缝尸铺。 林寿悠闲的搬个板凳坐在门口,一边默诵葬经练功,一边看着夜市街上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 这个不错长得白净,那个也挺好瘦瘦溜溜的,这屁股大也行安产型,这个,那个,啧,这宁洛薇怎么又来了,真烦。 宁洛薇给林寿端来碗枸杞豆腐补身,自己也拿了个小板凳坐门口,请求对线。 “官人,看什么呢。” “看姑娘。” “我也是姑娘。” “不,你不是,你是外卖小哥。” “外…外什么卖?” 两人每日互动内容大概如上,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宁洛薇天天来,林寿也习惯了。 每逢华灯初上,宁洛薇便要找林寿一起坐在缝尸铺门口,看这京城繁华夜市好景。 林寿是嫌弃宁洛薇,但旁边有那年轻尚未婚配的大小伙子,可是羡慕的咬牙切齿。 自打豆腐西施声名远播之后,整条街都热闹了许多,吸引来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家目的也明确,就是宁姑娘。 有那要点脸的还只是远远看着,有那大大咧咧还傻的可就让人看猴戏了,在豆腐店门口秀肌肉,变戏法,胸口碎大石……林寿都想建议他们组织个文艺汇演。 宁洛薇每次都是拒绝,但那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的可巧人儿,至今未婚配,也没听说有情郎,哪有人肯放弃。 宁姑娘说不定已经瞧上我了,只是脸皮子薄,害臊不说,啧啧……京城里从上到下,自我感觉良好的大傻子,可不在少数。 不过近来,总看宁姑娘往那缝尸铺去,给那小傻子送豆腐吃,宁姑娘可真是……可真是人美心善啊! 主动帮助智力残疾人士,太感人了! 反倒是那个小傻子,总摆着一副傻脸,万一惹人宁姑娘生气怎么办!要不说是傻子呢,浪费宁姑娘一片善心!换我来多好! 这得亏是林寿没从卖尸录里弄到读心术,他心通之类的。 不然要知道这帮人的想法肯定得大骂一帮没出息的糙老爷们儿,三观跟着五官跑,真该建议宁师傅给你们刮刮头皮。 当然,林寿有多嫌弃宁洛薇,宁洛薇有多白给,外人肯定是想不到的。 大家只会看到: 一个十街八巷第一美女豆腐西施。 一个大家公认的小傻子。 按照那些个秀肌肉,变戏法,胸口碎大石的智商,大概只能脑补出一个:感动京城十大杰出人物!善良美女豆腐西施活跃公益一线!致力于关注智力残障人士! 你要跟他说宁姑娘就是看上人小傻子,天天缠着人家不放,他眼泪都能笑出来,说不准能现场给你表演一个口吞宝剑说:你看我这绝活,还能比不过一个傻子? ……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林寿只觉得吵闹,于是吃完宁洛薇豆腐就把她打发走了。 坐在那想事。 他今天缝合了那具盗墓贼的尸体,活着从殡尸司走了出来,这应该与殡尸司的预期不符。 所以他也做好了被殡尸司宣去问话的准备,准备了一套假的解释说辞。 如果他们能信最好,若是不信还想对他采取措施,那林寿也做了方案b逃离京城。 不过概率应该不大,殡尸司主官孙闲赋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六品大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非要他一个小小缝尸人的性命。 缝尸人的身份本就低,平头百姓混在一起还好点,在当官的眼里更是看不得了,纯工具罢了,都没几个当官的会在意,更别说针对了。 这不,一天等到晚上。 林寿都没见殡尸司的吏目来宣。 这下他就知道了,殡尸司压根也没拿他当个事,死了就死了,活了是运气好,仅此而已,都不值得耽误时间找他问一句。 林寿心说这好啊,他还正喜欢殡尸司这不闻不问的态度,这自由日子,舒坦! 殡尸司那边的事,算了了。 最后,就是缝那盗墓贼尸体,卖尸录给了两次奖励的问题。 林寿确实想不明白。 你要说是孕妇肚子里有胎儿,还有个一尸两命的说法,可那是个男的啊。 尤其,还能被卖尸录定价天字。 肚子里什么胎儿这么值钱? 神仙转世? 林寿怎么也想不明白,所幸算了,甭管一尸几命,如今尸体也缝完了,卖尸录的奖励也吃下了,天字定价,血赚! 等那尸体埋了,这事便算完了。 至于在走马灯里看见的诡异事,从那亲王墓青铜馆里带出来的明器,如今早已经流入错综复杂的京城鬼市,不知道踪迹了。 查吗? 查个屁哦。 林寿才懒得查。 他又不是三法司食俸禄的打工人,为什么要费心思去追查丢失的出土文物。 他不过是缝尸铺的一个小小缝尸人。 每日只想混吃等死,逍遥自在。 有缘自会再见,无缘瞎费功夫。 林寿默诵葬经,感受体内增长的功力。 缝尸卖尸抠奖励,修炼变强使他快乐,这些才是真正有用的玩意儿。 …… 第21章 挖坑埋人真君 往后几日,日子又闲了下来。 林寿平日里诵诵葬经练功,晚上缝一缝尸体,每天有所收获,乐此不疲。 这几天,从卖尸录里得了一颗大力丸,一贴狗皮膏药,一颗蛇胆,一根百年人参,一部本草纲目,一部伤寒杂病论,一部阳宅十书…… 大力丸和狗皮膏药用了。 身体素质再度提升。 原本林寿还感觉到了身体的强度上限。 但后来有了葬经练出功力后,他又感觉到上限消失了,可以继续提升身体强度了。 这大概就是武行所谓的内外互补吧,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蛇胆和百年人参,这两个东西还是林寿第一次从卖尸录里得到。 蛇胆是缝了一个捕蛇人得来的,进山捕蛇结果被毒蛇咬了,死了,家里人没见他回来进山去找,发现时被狼啃没了半条胳膊。 百年人参是缝了一个采药人,倒没有进山遇猛兽死了这些事,而是在城外撞见响马劫道,人家劫个商队,他倒霉催的只是刚好路过,然后让响马一刀带走。 啧啧,两个倒霉蛋。 蛇胆和百年人参的功效很像,竟然都是给林寿增加了一年功力。 目前的风水环境,林寿念葬经,一天才涨十几二十天的功力,还得看他勤快与否。 这一个蛇胆,一个百年人参,竟然能各给他涨一年功力,好东西呀! 林寿感受着丹田里明显充盈不少的功力,气运丹田,流转全身,全力一拳轰出。 当啷!哐啷! 拳风把两米外的铜盆给轰落在地。 虽然才两年多的功力,但能力已然超越寻常人类的范畴。 林寿很满意。 另外就是蛇胆和百年人参,除了增长功力的主要功效外,还额外带一点其他功效。 蛇胆会提升身体对毒性物质和有害物质的抵抗能力,提高身体免疫力,简单的说,加毒抗。 这玩意如果以后吃多了,毒抗叠高了,说不定能百毒不侵。 百年人参则是在提升功力外,额外可以补气血,促进新陈代谢,增加造血能力,吃完感觉大补,浑身精力充沛。 这些都是从卖尸录得来的补品,其他几个便是手艺门道,医术相术。 本草纲目,如何识草辨药,如何配方煎药,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从微至巨,从贱至贵,集解药物之出产形态采收,附治病救人之方剂。 林寿给这么多中草药知识醍醐灌顶,现在完全可以说是行走的草药百科全书。 无论是在山野中寻药采药,还是去药房抓药配方,皆可做的。 搭配上获得的另一门医术伤寒杂病论,望闻问切,林寿都可以半路出家去当个江湖郎中,治病救人了。 这伤寒杂病论,是林寿缝了一具落魄老郎中的尸体得来的。 从走马灯中看到,这郎中落魄前来头可不小,曾可是先帝的宫廷御医,同殡尸司那孙大人一般,六品朝廷命官。 后因奕亲王家的福晋生了怪病,便宣这御医去看,看了三年,久治不好。 奕亲王大怒,要杀这御医的头。 最后还是先帝念在老臣情分,免了死罪,罢免官职,让他告老还乡了。 老御医被罢官还乡之后,人就一直失魂落魄的,忠君一辈子,没想到晚节不保,落得这么个下场,这么浑浑噩噩,最后有一晚起夜,失足落井,摔死了。 其实林寿在走马灯里看到,当年这老御医瞧了福晋第一眼,就说了这病无药可医,只能续命。 医生,不是神仙。 何况老话还有那说法“大罗金仙来了都难救”,神仙都不是万能的,又何必苛求人。 但那奕亲王生性暴戾,不讲道理啊。 治不好福晋的病? 治不好就是庸医!我杀你的头! 这要不是先帝念旧拦着,老御医当时人就没了,但即使当时苟活,也已名节尽失,最后也没能久活于世,落井死了。 命卖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封建之下,愚忠之重,不禁让人唏嘘。 这尸体定价,玄字七品。 天地玄黄,是林寿除了那个莫名其妙走狗屎运得来的天字外,正常缝合的尸体里,目前定价最高的,唯一的玄字。 获得奖励医术伤寒杂病论,自然不差。 林寿现在走在大街上,以伤寒杂病论配合知微,观人看相,这个咳中带痰,应是感染了风寒,那个气血亏空,肾不太行…… 望闻问切,这还没用搭经号脉的本事,光是看上几眼,就已经能判疾断病。 啧啧,再多来几门医术手艺,自己怕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当国手神医了。 江湖八门,有皮门医术,有金门相术。 这医术收获颇丰,另外一门行当也略有所得,那便是风水相术。 阳宅十书。 林寿缝合一个风水先生得来的奖励。 从走马灯里知道,这先生没什么真本事,是个缺德带冒烟的忽悠神棍,不过缝合卖尸获得的奖励,可是真的能耐本事。 “人之居处,宜以大地山河为主,其来脉气势,最大关系人祸福,最为切要……” 简单来说,住宅风水的门道。 林寿一夜融汇贯通阳宅十书之学识,掌握了最基础的四象风水术。 所谓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对应建筑住宅的,左右前后。 凡宅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富贵谓之白虎,前有明台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元武,为最贵地。 这四象方位,便是风水学里最简单,但也最基础的门道,往上还有诸多复杂变化。 大可到一城,小可到一人。 大到一城,当今这大景京城内,便有青龙坊白虎坊朱雀坊玄武坊,四座大坊分以贵煞财镇,盘活京城的风水布局。 小到一人,左青龙,右白虎,前边鸡抬头,屁股画王八……嗯,当图一乐。 四象风水术,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布阵四象,分放布置,改善风水。 林寿正好用他的小缝尸铺试了试,布阵四象方位设立好,然后摆上买来的摆件。 左青龙为贵为生,宜流水,宜生机。 但林寿可没本事让人给他缝尸铺旁边开条河,何况他铺子左边是青城茶楼,所以摆了几盆植物,有生机之意。 右白虎则为财,林寿去地摊上看了一圈卖聚宝盆什么的,又贵又俗太坑人,他干脆自己拿木头雕刻了个招财猫摆上。 后玄武讲究个稳,有山环绕,林寿买了一副山峦图卷,挂在在后墙玄武位。 前朱雀讲究通透明亮,林寿每天要在门前朱雀位打扫卫生,然后他又买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前门,照亮。 林寿想到最近因为要找办法给埋人铲升级,刚好也要拓展业务,便把两个大红灯笼当霓虹灯牌,把业务广告写上了。 打这以后。 半夜缝尸铺外红灯笼一亮,阴风阵阵,常人不敢夜行,隔壁小孩都吓哭了。 两盏血红的大灯笼,上面各写着字。 一个挖坑,一个埋人。 …… 第22章 照进心底的白月光 林寿施展四象风水术,在缝尸铺里定住四象方位,一番简单的布置,风水环境比起之前大大改善。 林寿默诵葬经,气运周天。 每运行一个周天,可得五天功力。 这才只是稍微布置了一下宅内四象,修行速度就足足涨了五倍之多! 葬经不愧为奇诡神异见长的修炼法门。 林寿这下修炼的更开心了,每天默诵葬经看着功力飞涨,已然成了他的快乐源泉。 日子如此一天天过去。 这晚,缝尸铺里缝完一具尸体。 林寿闲下来,正在屋里诵葬经,忽然听到铺子外面传来“呀”的一声轻呼。 林寿听到轻微的声响,眉头一挑。 知微运转,声音传自隔壁青城茶楼和缝尸铺间的窄巷里,音色很耳熟。 “咳咳,咳咳……” 这压着音量的咳嗽声就更耳熟了。 大概半月前,林寿在青城茶楼听评书江湖八大门,当时第一次测试知微的能力,听到了深闺里一位“二小姐”咳嗽。 这声音,一模一样。 林寿起了门板,打开缝尸铺的门。 提着灯笼,照进宅巷里。 林寿这几天折腾青龙风水位的绿植,搞来了些花盆,有几个没用上的屋里摆着乱就随手扔在这宅巷墙边了,现在倒了一地。 一个小姑娘正坐在地上,揉着脚踝。 林寿以知微观察周围,这姑娘应该是从青城茶楼翻墙出来,半夜漆黑一片,摸黑不小心踩到自己丢在那的花盆,摔下来了。 “你干什么的!” 林寿抬近灯笼故意很吓人的厉声道。 “我,我,我,你莫要怕,我不是坏人。” 姑娘慌慌张张笨呼呼的,说话嘴都发瞟了,一句话差点给林寿说乐了,明明自己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要他别怕。 说话间,林寿已经走到近前。 灯光靠近,照出了姑娘的样子。 林寿看清人模样,愣了一下。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这张小脸蛋,纯净天然颜如玉,不施粉黛素良人,眸中有水,眼底有光,直让人一眼误终生,愿舍万里江山,陪她采菊东篱。 青丝下白皙的天真脸庞,如梨花香,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灵干净,追忆年少,仿佛想起了曾经最美好单纯的青涩初恋。 同那缠人的宁洛薇让林寿想推开不同,这纯真的姑娘倒是只一眼就颇得林寿的好感,如白月光照进心底。 两世为人的林寿,一时都有点晃神,好像回到了自己年少时光的校园青葱岁月。 但摇摇头,回忆幻灭,眼前的现实还是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 “你叫什么。” 林寿挑灯照着人问道。 “安,安允梨。” 姑娘害怕的紧了紧背着的包袱。 林寿心说单纯姑娘老实过头了,真就别人问什么说什么,显然不懂江湖险恶。 这要搁老奸巨猾的林寿,出去混江湖别人问他名号,他肯定说自己叫宁洛薇。 安允梨容颜芳华甚好,一点也不输宁洛薇,只是看起来身子有些病弱,瘦了一些。 不合身的朴素麻衣短的露出手腕脚腕,能看到明显的骨头关节,恶病缠身,瘦骨嶙峋,皮肤苍白,让人看的心疼。 林寿用灯笼照见她受伤的脚踝,上面已经红肿了起来,显然这下给崴的不轻,人已经站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人在墙底下放的花盆。 啊?是我放的花盆?那没事了。 “你把我花盆踩碎了,你打算怎么赔。” 林寿这个臭不要脸的,恶人先告状。 “我,我,我给你钱,我有攒下一些钱。” 安允梨涨红着脸,好像对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感觉很抱歉很羞愧,掏着包袱,半天只掏出几个铜板。 “这些不够,我那花盆祖传的,先帝拿它撒过尿,皇上给开的光,价值连城,是我的心头肉,宝贝的很。” 林寿胡说的理直气壮,脸都不带红的。 “啊,这,这我,怎么办……” 安允梨有点不知所措,被林寿说的又急又臊,心里想着自己才一出来就闯大祸了,怎么赔呀。 “正好我铺里缺人手,跟我走,给我干活干到把钱还上为止,要是敢偷懒你就准备挨鞭子吧。” 林寿上前就把脚伤动不了的安允梨抱了起来,安允梨一下慌了,都急出了自己老家蜀地的方言口音: “你莫要这样呀!娘说男女授受不亲!女娃有了肌肤之亲就要给人家当婆娘了呀!” “还有这种好事?” 林寿更不可能停手了。 总共几步远的距离,安允梨一脸惊慌的挣扎着,被林寿抗进缝尸铺放下。 安允梨觉得自己好像遇到坏人了,慌张的找东西要反击,然后就看到了旁边冷塌上的尸体,人差点吓哭了。 整个人缩在墙角,抖若筛糠,怕极了。 林寿在她眼里,已然成为了可怕的大魔王,心头抹不去的阴影。 林寿见她这模样,心里直笑,这不知江湖险恶可不行啊,得亏碰到的是自己,这还不一次就把她吓得长记性了? 当然,林寿故意吓安允梨归吓,她脚踝上的伤不好耽搁,得治,这么好看的姑娘,耽搁治疗留下病多不好。 林寿拿出了一盒膏药,药盒子上面写着:云南白药膏。 这也是卖尸录得来的奖励,可以治疗跌打损伤,见效快,疗效好。 不过林寿也没用过,他现在这个身体素质,除非找宁洛薇这样的武林高手打架,不然哪可能受伤,谁伤得了他啊。 这次,正好也有机会试试药的效果。 打开药盒,一股草本药香弥漫,林寿隐约能通过本草纲目,分辨出其中成分。 一盒药膏量不少,用手指挖一点便够。 林寿把安允梨放在椅子上,把她受伤的脚拉过来,安允梨怕极了眼前的大魔王,任他摆布不敢出声。 林寿握着安允梨纤细的脚踝,看了看那让人心疼的红肿,轻轻把药给她涂上。 同时林寿心里还絮叨,宁洛薇真该来看看人家,肿成这样,一声不吭,你那扎一针就嗷嗷乱叫,江湖中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林寿把药膏均匀涂抹在安允梨脚踝的红肿上,凉丝丝的,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红肿消了,一点都不疼了,完全好了。 喔,这药效挺猛啊。 林寿心说不愧是卖尸录给的药。 …… 第23章 大仙儿 “还疼吗。” 林寿看着安允梨脚踝消肿,问了一句,但不想这姑娘现在又怕又臊,怕的是林寿凶她,臊的是自己小腿正被这男人摸,人就呆在那,傻了,搞的林寿吼她一声: “问你话呢!疼不疼!” “不!不!不疼了!” 安允梨被林寿吓得一哆嗦,抱头蹲防,像小猫一样缩成了个球,嘴里反复呢喃: “你莫要凶我…你莫要凶我…” 林寿心说欺负这姑娘可太有意思了。 “说说,你从哪来,你家是哪的。” “不,不行,姐说了,不能跟外人讲话。” 安允梨捂住小嘴,林寿心说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 “我不是外人,我和你姐姐相识,你姐可是青城茶楼的夏掌柜?你们姐妹俩从蜀地远道而来到京城,便是为了你的病?” 安允梨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林寿知道自己的推理对了。 当然了,目前的信息也只能推理到这。 至于其他信息点,比如这安允梨和夏如贞姐妹不同姓,蜀地大茶商那么大的家业为何只有一个姐姐带着妹妹远道来京治病,来到这日子也过得苦哈哈不像富裕样子……林寿有一些猜测,但不确定,所以也就没提。 “说说为什么半夜翻墙,离家出走。” 林寿上下打量安允梨不合身的破旧麻布衣服,显然,这不是她自己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落魄也是蜀地大茶商的小姐,不至于沦落到平日穿麻布,她这特意一身麻布背包袱,显然是离家出走。 林寿一说起这事,似乎是戳到人心眼儿里了,安允梨低下了头,说道: “姐为了给我看病已经耽误太多,偷偷带我从家里逃来京城,花光了银子给我找先生看病,我不想拖累姐了……” 这姐俩交情还挺好。 林寿伸出手来,不想却吓得安允梨频频后退,他皱眉咋舌一声,强硬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听我话!” “你莫要凶我…你莫要凶我…” 安允梨被林寿吓成了复读机。 林寿则是叼着安允梨的手腕,施展伤寒杂病论给她号脉,可这脉…… 林寿摸了半天,最后眉头紧锁,一个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脉呢? 望闻问切,这切脉,就是诊断脉象。 血液循行脉道之中,流布全身,运行不息,能反映全身脏腑状况,当脏腑或气血发生病变,必然从脉搏上表现出来,呈现出病理脉象。 活人,只要心在跳血在动,就有脉象。 那么问题来了,安允梨的脉呢? 他根本摸不到安允梨的脉。 按说活人都有脉象,没有脉象的,应该只有心不再跳,血不再流动的…… 死人。 嘶,林寿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面前的安允梨,告了一声得罪,说罢,把脑袋贴上了人家的胸口。 安允梨脸腾的就白了,但也不敢动,她对林寿这个大魔王是怕的。 林寿仔细听着,终于听到胸腔里传出的微弱心跳,松了口气。 心跳虽然微弱,但这应该还是个活人。 “你是郎中吗……”安允梨细声问道。 “不是,但我会看病。” 林寿正在皱眉思考,把脑海里的医学知识翻来覆去琢磨,找这摸不出脉象的怪病,却听安允梨说道: “不行的,姐说了,我这病郎中救不了,是被大仙儿下了邪祟,要找大仙儿解。” “大仙儿?” “我也不懂,我是有次偷听到姐和请来的先生说话,才听到这些的,不对……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姐呀!” 安允梨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我答应你不告诉你姐,但你也答应我老老实实回茶楼去,别整什么离家出走,外面那么多坏人,你都走不出这条街就得被人给拐卖了。” 林寿心说这么个笨姑娘自己要是跑出去闯荡,不就是小绵羊掉进狼群里了,得被这江湖吃的尸骨无存。 “哦……” 安允梨久病深阁中,缺乏江湖阅历,只在故事画本里听过,这一出来就碰上了林寿大魔王,给她吓出了心理阴影,往后可不敢再有离家出走的念头了。 安允梨坐在林寿旁边,害怕的横竖坐立不安,局促的起身说道:“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姐要发现了。” 林寿一乐,没拦她,看着安允梨惊慌小鹿一般逃离缝尸铺,他也跟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小姑娘站在墙边,举着两只小手够不到墙头,无计可施,翻不回去。 “你点点头我就帮你进去。” 林寿笑着说道。 安允梨左右为难,她一边很害怕林寿,一边自己又回不去。 “再等天就亮了,你姐找不到你,可……” 林寿露出大坏人的笑容,安允梨最终还是在淫威之下,艰难的点了头。 林寿一把拦腰抱起安允梨,脚下噌噌两个垫步,竟然抱着个人轻松跳上了墙。 这可得归功于他修炼的两年多功力和大力丸强化出的体魄,对身体力道的掌控,已经举重若轻。 静悄悄落入茶楼后院,林寿这还抱着安允梨不撒手,直到安允梨推他: “你莫要这样呀,放我下来好不好……” 林寿才笑着把安允梨放下来,看着她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远,回了自己闺房。 啧,欺负这姑娘挺有意思的。 林寿轻松一个垫步,翻墙出了茶楼,回了自己的缝尸铺。 一回到铺子里,林寿坐下想事。 安允梨那怪病,自己的医术居然诊断不出,听她说是大仙儿下邪祟。 咒人的东西,邪门歪道。 安允梨自己知道的不多,常年照顾她的夏掌柜似乎知道的多些。 林寿也看了安允梨的身体状况,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明年开春。 啧,要不要管呢…… 林寿觉得安允梨这姑娘挺有意思,而且不同于宁洛薇那麻烦女人身背命案被朝廷通缉,她只是一个病弱的商贾之女。 茶楼夏掌柜也是个善人,常照顾一些老弱病残,安允梨是她重要的妹妹, 林寿想了想平日多受照顾,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一把这个善良的好邻居,救人一命。 大仙儿一事暂无头绪,但林寿先提笔写下几个药方子,虽然无法完全治愈安允梨的病,但能改善她的身体状况。 至少能让她续命,多活几年。 明日将方子留于茶楼柜台。 她们信不信,用不用,是自己的造化。 …… 第24章 埋人铲升级 次日,青城茶楼。 嘴里拌蒜的说书先生,说完一场,茶楼里各位看官作鸟兽散,夏如贞见掌柜台上不知何时留下一张纸,拿起来看。 “令妹命不久矣,恐挨不过明年开春,相见即是缘,留下此药方,帮其续命一年……” 夏掌柜脑子里嗡的一下。 梨儿的病,知道的人不多。 至于病情已经严重到活不过开春,更是只有一位托了不少关系,从太医院请来瞧病的御医弟子看出来过,那御医弟子也只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如今竟然有人不仅瞧出了梨儿的病,还能帮她续命!留下这药方的,是高人! 夏掌柜握紧药方,看着散场正离去的客人,一咬牙急匆匆跑到茶楼门口。 面向正往外出的人群,跪了下去。 “还请先生现身,救救我妹妹!” 夏掌柜蜀地富商之女千金之躯,今日面对着一帮穷酸的市井糙人,却是坦荡的跪了下去,头磕在地,只为请那位高人现身,救她妹妹一命。 人群稍微停顿,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请先生现身,救救我妹妹!” 夏掌柜跪在大门中间,躬身磕头。 人群里熙熙攘攘了一阵,但没有人上前问上一句,而是片刻后挪动脚步,麻木的绕过夏掌柜从两边分行离去。 “还请先生现身……” 各人自扫门前雪,茶楼前看客早已经走没了,夏掌柜孤零零的身影跪伏在地,这救命的事,到最后也没人理会,没人答应。 “掌柜的!你这是干什么呀!”茶楼的伙计丫鬟叫唤着,赶紧把人扶起来,给拍打衣服上沾的土。 夏掌柜让他们别管这些,先快去准备些银两,和她一起去药铺抓药。 蜀地茶商二女安允梨染怪病一事,至此,且算告一段落。 安允梨半夜出走被缝尸铺的傻子吓回。 京城内有“高人”于茶楼留下药方续命。 安允梨本该毕于明年开春的命数,经过此番波折巧合,再续一年。 …… 缝尸铺里。 林寿正在悠闲的折腾青龙位的绿植。 他原本只是想摆几盆花草来着,不想这却是越折腾越上瘾。 绿萝,君子兰,观音竹,芦荟……现在整个青龙位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林寿见天的拿个小铲松松土,提个水壶浇浇水。 另外再有就是白虎位,最早有个林寿雕刻的招财猫,最近又弄来棵小松树挂上彩带铃铛和一些零碎,看着很喜庆。 殡尸司的吏目来送尸体时看见,好奇问他这是什么,林寿说这是西洋过节弄的玩意儿,叫西洋七宝妙树。 每到过这节,就有个红袍白髯老仙翁骑着鹿,从烟囱里进来,许给你想要的。 吏目听了,回家研究灶台半天,觉着这烟熏火燎的,怎么想的从这进来? 看来这洋神仙脑子不太行。 缝尸铺里四象风水位布置的更好了,风水养起来了,葬经的修炼自然又加快了。 如今已经是,一周天增长十天功力。 如此这般悠闲日子,过了几日。 林寿又缝了些山野村夫,从卖尸录里得了些奖励,得了虎心熊胆,与那蛇胆相似都是吃了能增长功力的补品,另外就是还有滋阴壮阳的功效…… 几天下来,连着补品,带着默诵葬经。 林寿丹田内,已有十年功力。 他现在调动所有功力,全力一拳,能在两米之外,隔空打穿铜盆。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明天得去赶集买个新盆,他是真没想到啊。 他又没练过武功,更不知道什么气外放的技巧,就是单纯把功力加持在身,强化力量,全力挥出一拳,就把铜盆怼烂了。 这得亏是打的铜盆,这一拳要是打在人脑袋上,啧,爆破大西瓜。 修炼上收获不小,技艺门道上就比较一般了,最近缝的都是山野农夫,平头百姓,奖励的是些狩猎种田畜牧搞生产的本事。 不过也不算差,技多不压身。 这种基础知识积累起来还是挺恐怖的,尤其还可以丰富知微的数据库。 林寿发现,随着自己学会的知识越来越多,知微的功能也越来越强了。 还记得最开始时只能简单的互通五感,现在随着知识数据库丰富起来,知微也开始能观人识面,推理出对方的职业,背景,近期生活状况等等。 知微,人称小福尔摩斯推理演绎法。 最后还有一个就是埋人铲。 这把可升级神兵利器,未来战士。 林寿为了养它,特意拓展了一下业务,招揽了一些下葬时挖坑填土的生意。 这活前世都是挖掘机干,这时代没那种先进工具,都是人力,一次殡葬得找好几个大小伙子,一般图方便都是直接找抬尸的杠房多给个白事包,人家帮你干。 林寿也算开了先河了,一个缝尸的去跟人家凑这个热闹,京城里总能看见个缝尸人扛着把铲子,游荡在各个灵棚和乱坟岗。 那大铲子往肩膀上横着一扛,俩胳膊肘往上一搭,跟大圣爷抗金箍棒那造型一样,溜溜达达的看着比街溜子都豪横。 菜市口街坊直说,缝尸铺那个小傻子,最近又在犯疯病了。 不过,林寿这番倒是搞的当地小流氓无赖很不爽,这街上我们才是最靓的崽,逼都让你装完了,那还得了? 要不说京城这帮精神小伙的脑回路,果然和寻常老百姓不一样…… 这帮流氓每次看见林寿上街,都要追着他找麻烦,这个时代,当街打架很常见,只要没死人,官府都懒得管。 然后,他们就挨揍了。 每天抡圆了板砖嘚嘚瑟瑟来,然后顶着个乌眼青浑身疼的呲牙咧嘴回去,心说这缝尸铺的小傻子看上去瘦了吧唧的,没想到这么能打。 这样吃亏久了,当地的流氓也不再敢去找那个缝尸铺小傻子的麻烦了。 林寿不禁还有些怅然若失,唉,每天练拳的免费沙包没了。 这点风波轻起轻落,没掀起什么浪花,无关紧要,但还说这埋人铲。 近几日,林寿跑了十几个白事场子,帮人家填土埋人,每次埋人时埋人铲下隐隐有灰烟涌入,几次下来似乎变得更结实耐用。 原来还是很普通的烂铁铲头,菜刀砍两下都能崩口,如今升级过后,砸在锤炼过的百锻刀上,却是能把百锻刀崩出几个大豁口,自己还黝黑乌亮,熠熠如新。 林寿拿在手里,感觉越发的顺手了。 …… 第25章 杀头戏法 这日,林寿刚在天桥跑了一个白事场。 他去帮着埋了个老爷子,人生前是做小买卖的,是个节俭人,有点家产。 十年前,这老爷子被马车冲撞,腿脚给撞坏了,打那以后卧病在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家里五个子女,却全都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 一直是个小家仆帮衬照顾着,爷俩相依为命,后来做小买卖,倒是好运赚了点钱,积累下点家产。 直到今天老爷子去世下葬,十年没露过面的大孝子大孝女们,突然出现,也不知道怎么就都消息那么灵通。 一个个跑到灵堂前哭的稀里哗啦,可是给林寿看了一出堂前尽孝的好戏。 哭完下来,就打听老爷子的小买卖怎么回事,家产给了谁,结果得知老爷子居然把家产全都给了那个小家仆。 这大孝子大孝女们哪能乐意啊? 啊?我在爹你的灵堂上哭那么惨,结果家产你一点也不留给我们?有这样的爹么?那我们这不白哭了? 老头你真是有了钱忘了儿啊!发财了就想不起我们儿女了! 灵堂上当时就撕巴起来了,大孝子们又掀桌又骂人的,还要打那家仆,差点都把老爷子棺材掀了。 家门不幸,老爷子若是能泉下有知,怕是当场就得揭棺而起,被气活过来。 林寿当时看半天热闹,太可乐了。 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做小阴门的行当,就是做活人和死人之间的事,这里面的人和事不能按照正常人思维去想。 一生一死之间,就好像给人心里的鬼放出来了,干出什么奇葩事都有可能。 这行干久了,见过的荒唐也就多了。 灵堂前抢遗产的,活人死人一块埋的,白发送黑发人的,埋衣冠冢种生基的,尸体趴着脸朝棺材底的,来棺材里抢人的…… 白事儿可比红事儿,好玩多了。 …… 林寿这趟活儿干完,扛着愈加容光焕发的埋人铲,顺道在天桥附近找了个凉茶棚子,喝口凉茶润润嗓,就准备回缝尸铺了。 一边喝茶,一边扭头看街上耍把式的。 天桥这点地方属于大耍玩闹场所,说白了就是社会底层小老百姓找乐子的地方,街边各种杂耍卖艺,耍猴变戏法扎堆。 这属于京城里混江湖行当的老少爷们儿,最认的一个地方。 甭管你是想出名,还是想赚钱。 你只要能在江湖手艺人卧虎藏龙的天桥打响名声,以后走到哪,江湖上都有人认你的名号。 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 靠本事吃饭的行当,不像当官行商得有钱有人脉,不像农民种地有时还得看天吃饭别有旱涝,这行的规则非常简单。 你的能耐大,大的过所有同行,你就是爷,你就是这行的顶儿。 两个胸口碎大石的摊位,你能碎块五斤的石头,人家能碎块五百斤的铁坨,那该当人家有赏钱,吃的上饭。 所以别看这天桥地方虽小,可却代表了江湖八大门各行当的排面。 新来的在这摆摊卖艺,没有点真本事,是立不住脚的,比如这几日,新来了一个变戏法的。 一个老汉儿,带着一个儿子。 老汉儿长得挺糙,儿子十岁大。 父子俩只有一个戏法绝活,每天出一次摊儿来演,这绝活叫“杀头戏法”。 这戏法怎么演呢。 老汉儿让儿子躺地上,然后拿起一把大砍刀,把儿子头砍下来了……嗯,父慈子孝。 当然,这是戏法,不是真给你表演老子砍儿子,大景律,白日当街杀人,斩立决。 老汉儿趁看官们惊讶称奇这会儿,拿着托盘向各位讨银,嘴里有时念些词儿:“行行好吧,俺们家穷,吃不起饭了,就会这么套把戏,逗各位爷一乐,您赏我们口饭你就是我们衣食父母,再造的爷娘,行行好吧。” 卖艺表演的中间,得有这么一段讨赏钱的词,靠手艺吃饭,这表演得收费不是。 这讨赏钱也有说法,你表演得拿捏着看客的心理,稀里糊涂全演完了,那人家也就没兴趣了,就得演到那个最吸引人的点儿,他心里猫爪挠一样想看下去,你咔嚓停了,讨钱,这时候他着急啊,自然就愿意掏钱。 就如现在,这大活人砍了,地上一摆,看客正急着看后面呢,你上来讨银最合适。 老汉儿这表演精彩有趣,讨了没一会,托盘里的银钱就满了,大伙爱看他这个。 这银钱讨够了,老汉儿开始继续表演,给儿子这头首接上,一声“起!” 嘿,儿子站起来了。 脑袋完完好好,人活蹦乱跳。 从头到尾没人能看出他戏法的门道,想不明白他怎么变的,人砍的都身首分离了,怎么就一声“起”,就又接回去活过来了。 精彩,精彩。 周围的看客无不叫好。 这老汉儿带着儿子才来几日,就凭着这一手绝活,吸引了天桥大量看客,每日讨赏的银钱也多的让人眼红。 林寿这两天,看见好几个变戏法的生意被抢了,只要他出摊儿,人都来他这看。 他这活儿新鲜,没见过。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一帮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抢不过生意,那没辙。 但这是在京城天桥,卧虎藏龙的地方。 一山更比一山高,深水池子总有龙。 这老汉儿的杀头戏法,轻松愉快的赚了三天的钱,摊位前是门庭若市,车马不绝,看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搞的别的变戏法的同行,门可罗雀,生意冷清,只能花点钱雇几个丐帮气氛组,才能勉强维持体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林寿刚埋完老爷子,正也在茶棚里看那老汉儿变戏法的这天,出事了。 老汉儿今天也如往常一样表演。 一把大砍刀把儿子砍了,然后讨赏钱。 赏钱讨完,对着儿子一个“起”…… 恩?没站起来? 地上躺着儿子的尸体,一点没动。 老汉儿脸色微变,又来一次“起”…… 还是没动,儿子躺在地上,死了一样。 老汉儿这下脸色彻底变了,向着围观的看客人群里弯腰躬身拱手,深鞠一躬道: “某家初到京城,不懂规矩,未曾拜见此处高手前辈,还望海涵,高手神通广大,致某家此小术不行,还望您高抬贵手,某家愿尊您为师父。” …… 第26章 三仙归洞 老汉儿出言告罪,姿态放的极低。 这一番话,言中所指,似乎是暗中有什么高人,拿住了他的戏法。 林寿远远看着,混了这么些日子江湖,他也听闻知道一些规则门道,显然,这变戏法的初来乍到,钱赚的太多,风头出的太盛,怕是惹人眼红了。 他这杀头戏法变得太好,人都来看他,已经抢了不少同行的饭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年头为了口吃的,杀人放火的事都不是没有,更别说这才刚只是使了个绊,让你这活儿玩砸了。 林寿估计,这应该是有彩门高人出手,不知道是给徒弟出头,还是自己看着生妒,反正是有够小心眼的。 他看了看戏法变不下去正躬身告罪的老汉儿,又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知微观察推演,最后,把目光定在了人群里一个穿绛色大褂的小老头身上。 老汉儿告罪之后,再次出声叫“起”。 自家儿子,还是头身分离,没有动静。 看来,即使老汉儿如此低声下气认怂做小,那“高人”也并不想放过他。 而且,刚巧正在这时,衙门巡吏来了。 巡吏看见地上躺着的儿子,身首分离,转头指着老汉儿一声厉喝! “你当街杀人!跟我们回衙门!” 不知道是谁报的官,但这么快的出警速度,这戏法才刚出岔子,那边吏目就到了,要说这里面没猫腻,傻子都不信。 老汉儿无奈叹了口气,向巡吏拱手: “官爷,当下我周围有数百看客围住,水泄不通,我无处可逃,但还请您再容我一个戏法,我把我那儿变活回来。” 巡吏左右四顾,周围看客人多,这变戏法的老汉儿确实没地方逃,他们也不懂这是真出事了还是戏法,遂点头让他变,若人活不过来,再抓他也不迟。 老汉儿从口袋里拿出一粒西瓜籽儿。 西瓜籽往地上一扔,老汉儿拿刀在小臂上一划拉,血流出来,浇在西瓜籽上,迎风见长,刹那功夫,竟长成了大西瓜。 老汉儿把着流血的胳膊,再次拱手: “某家不欲伤人性命,只愿高人能高抬贵手让我儿子起来,我这便收拾东西离开天桥,从此不再踏足。” 言罢再次出声叫“起”,儿子还是不动,那“高人”还是不放过他们爷俩,老汉儿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 “哎,我本不愿伤人性命。” 言罢,大砍刀挥刀便砍,把那大西瓜从藤蔓上砍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 “儿啊!你给爹起来!” 老汉儿一声大喝,那小儿头首相接,直立而起,这次终于是起来了,活蹦乱跳。 然而,同时,人群中咚一声闷响。 好大颗人头落地! 人群惊骇,分开左右,一身绛红大褂的无头尸体横倒在地,他那脑袋呼噜呼噜滚着撞上了西瓜。 “哎!这!何人行凶!” 两个巡吏人吓了一跳,这光天化日,何人如此大胆,敢害大好的人命! 远远看着的林寿也皱起了眉头,别人没注意,他可是早就凭知微锁定了那暗中使绊子的“高人”,那绛红大褂,一直注意着。 可他却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随着那老汉儿一刀砍下西瓜,绛红大褂的人头也霎时随着落地。 纵然林寿的知微一直观察推演,居然也没看明白他怎么就把这绛红大褂给弄死了。 林寿扭头再看那老汉儿,人已经把孩子背在背上,转身不远放着个大米缸,他扒米缸就跳了进去。 “呔!妖人莫走!你这什么妖法邪道!” 巡吏也反应过来那老汉儿有问题,但再上去抓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看见老汉儿跳入米缸,追了上去,但扒头一看,米缸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这变戏法的老汉儿,就这么凭空没了。 天桥大街上,彩门“高人”横尸在地,那凶手不翼而飞,三班衙役头痛不已,这又多了一桩悬案。 周围的看客看热闹不嫌事大,反而津津乐道拍手称奇,今日之事,怕是又要在坊间流传热闹几日。 林寿远远看见全程,唏嘘不已。 这老汉儿的戏法手艺出神入化,他有知微都看不出门道,着实恐怖。 但说这老汉儿技艺如此高超,却怀着谦卑容人之心,撂地干活被同行从中使绊,却多番忍让,这么大本事还愿退一步。 但看那绛红大褂的小老头,这位所谓的彩门“高人”,却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人家老汉儿忍你让你,只是不愿做那伤天害理的事,而并非本事不如你,你几次三番心里没数,可就是自取灭亡了。 如今,你之所为,超过了人家的容忍界限,给你机会你都不珍惜,人一出手,你这大好头颅就落了地,实属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说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不能太过分。 林寿啧啧摇头,看天色不早了,扛起自己的埋人铲,回了缝尸铺。 今天又是充实快乐的一天,这一天天热闹给他看的,属实比电视剧里的情节可有意思多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魔幻现实。 所以说,在民风淳朴的大景京城,没事多出去走走,看热闹乐呵乐呵,比逛窑子还高兴,林寿他可太喜欢这了。 当然,这还没完。 傍晚时候,一具尸体被送到缝尸铺。 林寿掀开草席一看尸体,嚯,老熟人。 一身绛红大褂,头身分离。 这不把自己作死的那个彩门“高人”嘛。 林寿愉快的接下这单活儿。 晚上,三炷香烧完,林寿操作着医疗臂给尸体缝合,自从有了盗墓贼尸体那事后,他现在都是远程缝尸,安全。 彩门高人的尸体顺利缝完,中间没有意外发生,卖尸录浮现,走马灯跑起来了。 林寿看了看,一个手艺人的一生,记录了他如何从一个戏法学徒学成表演,大火之后开始膨胀,过气之后开始妒贤…… 没什么好看的,无营养的屌丝膨胀史。 倒是最后死前,他怎么被老汉儿把脑袋给弄掉了,林寿仔细看了半天,然而还是看不出门道,老汉儿的戏法精妙绝伦,简直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玄字八品。 林寿手里多出了一套彩物。 两个白碗,三个红丸。 林寿看了一乐,这可是古彩戏法经典中的经典了,最普及的入门手艺,基本功。 三仙归洞。 …… 第27章 割头客落网,斩首示众 林寿拿白碗扣上了红丸,开始摆弄起这三仙归洞的戏法。 古彩戏法向上追溯,起源甚早,自古便有“鱼龙百戏”之说,百戏指的是歌舞杂技,这鱼龙指的就是戏法魔术。 后世的戏法艺人们,一代代传承出新,不断精进,精细分化出了三个体系:手法,撮弄,藏厌。 其中藏厌之术,便是藏挟,藏东西。 如东方戏法中的仙人摘豆将豆藏于手,变鱼缸将缸藏于胯下,西方魔术中的空手变鸽子,变扑克牌,都是藏厌之术。 白碗中的红丸数量,在林寿的手下不断变换,这会一个,再开变成两个,再开没了,开另一个碗,在这里面了…… 如此一夜,直到天明。 林寿打开碗红丸不见了,碗扣碗再打开一只碗也不见了,手一盖一抬全不见了。 两白碗三红丸的彩物全部消失,一股清流直入脑海,林寿感觉到自己掌握了这门藏厌之术的手艺。 三仙归洞。 技入造化,万物皆可藏于身。 林寿顺手拿起身边的埋人铲。 唰,没了。 一翻手,又出现在手里了。 三仙归洞,能藏数倍于人大小的物件在身上而不被发现,实乃便利之术。 自己这等于有了个随身小仓库。 林寿研究明白这三仙归洞后,首先就把自己那套医疗臂给藏了进去,以后再做了新的人代假体,也方便携带了。 至于埋人铲,虽说宝兵刃藏于无形,和人交手能够出其不意,但林寿他平常又不跟人比武干架,不太用的上。 何况埋人铲属于他的营业工具,每次去白事场干活要用,到时给人看见他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掏出这么个粗黑长的大宝贝…… 不太好,平时还是手里拿着吧。 至此,京城天桥“杀头戏法”一事了结。 变杀头戏法的老汉儿父子,不知所踪。 一个彩门的戏法人被“杀头”,死了。 三法司多了一卷让人头疼的悬案卷宗。 林寿得了一门藏厌手艺,三仙归洞。 啧,这么想想,独赢血赚。 林寿乐得开心,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那变戏法的父子俩,江湖路远各有前程,他又不会算命,谁说的准呢。 …… 往后几日,仍是悠闲寻常的日子。 林寿偶尔去青城茶楼听听书,倒是见着了安允梨,虽然还是吊着命,但吃了他开的药,身体好转不少,咳嗽的次数也少了。 林寿当时叫了她一声,安允梨听见有人喊她,一转头看见竟然是大魔王,脸都吓白了,转身就逃回了闺房。 除了茶楼,便是豆腐铺。 宁洛薇依旧每天来给林寿吃豆腐,林寿也如常没良心,吃干抹净了就赶人走。 如此这般,直到今天,一个消息在坊间传开,有人在街上喊: “割头客落网,菜市口刑场斩首示众。” 不久前,三法司发海捕公文,悬赏一千两捉拿割头客,两月内抓不到人,刑部尚书辞官回家种红薯。 如今,期限之内,人已抓获。 林寿听到消息时正在吃豆腐脑,抬头看了看面前坐着的宁洛薇,心说抓着谁了? 宁洛薇无辜的一摊小手。 两人都奇怪,于是去了刑场。 路上,林寿痛心疾首,唉,可惜大景朝错失了一位红薯种植大户。 刑台上,刽子手拿着好大的鬼头刀,“割头客”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林寿一看那“割头客”模样,满脸横肉,嘴角一颗长毛痣,和海捕公文上一模一样。 监斩官宣读割头客所做恶行,在京城内杀害十二人,残忍割去头皮,罪大恶极,今日问斩,巴拉巴拉。 最后一扔斩首令牌,咔嚓。 人头落地! 林寿第一次刑场看杀头,看的直嘬牙花子,太血腥了,你们不能搞绞刑么? 看杀头这热闹完的快,手起刀落的事,也没什么墨迹的,回去时,林寿想起就问了宁洛薇一句: “你当初为什么杀那些人。” “不是跟你说过,惩恶扬善。” “你怎么知道他们恶?” “我杀的那十二个人,全都是兜售走私福寿膏的下线,曾……” 宁洛薇话说到这猛然停住,脸色变化,像是意识到不该说这些,有点后悔。 林寿瞥了她一眼,看她一直沉默,也就没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回去这一路,宁洛薇不像往常那么活跃了,没怎么说话,少有的没骚扰林寿,自己默默回了豆腐铺,像是有心事。 林寿也不是很在意,回去自己该玩花草还玩花草,该诵葬经还诵葬经。 直到傍晚,一具尸体送到林寿手里。 掀开草席一看,长毛痣的割头客。 林寿无奈摇了摇头,他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但奈何这尸体偏送到他这来了。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看到了这长毛痣“割头客”的一生。 长毛痣不是本地人,他老家在南方漳浦县,在当地就是一个地痞混混,天天抢钱来饮酒狎妓烂赌,不干正事。 后来,因为天地会攻打漳浦县衙,当地打起仗来,日子不好过了,他就远道来京城投奔自己的叔父。 叔父人好收留了他,但这主可不当人,赖在人家白吃白住,也不找活儿干,闲了没几天,赌瘾还上来了,但又没钱,于是就偷叔父的钱去赌。 结果,偷钱被叔父抓了个正着,这长毛痣恶向胆边生,拿起刀来就把叔父杀了。 活脱脱的一个白眼狼。 后来,他被衙门抓了,关进牢里候审。 走马灯看到这里,林寿算了下日期。 割头客还在作案的时候,海捕公文发布之前,这长毛痣就已经被抓进牢里,那为什么海捕公文上还会用他的画像? 显然,是有人故意把割头客的屎盆子,找了个倒霉蛋,扣在他的头上。 真正的犯人是宁洛薇,这个长毛痣是故意推出来给宁洛薇顶罪的。 嘶,篡改三法司案宗,假发海捕公文,用他人顶罪,如果想做到这种程度,这背后得是什么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为什么犯下这种欺上瞒下的渎职之罪,也要保宁洛薇不被抓住? 他怕宁洛薇被抓了会说出什么? 宁洛薇知道什么? “我杀的那十二个人,全都是兜售走私福寿膏的下线……” 宁洛薇下午的话,在林寿脑子里打转。 福寿膏,洋务党,死在浅水埠的捕快。 零散的线索拼图正在一点点补齐。 林寿的知微观察推演,已经快要拼凑出这案件的大概模样了。 …… 第28章 朕的大景,快亡了 福寿膏,洋务党,死在浅水埠的捕快。 这里面每个都有的可说道。 先说洋务党。 大景太祖立朝之初,军强国壮,天朝上国之姿,引万国来朝,蕞尔小邦皆俯首。 盛世开关,互通商埠。 尝以茶叶,丝绸,瓷器,皮革,白糖,纸张,书籍等商品出口,一直在海外贸易中处优势地位,赚取外邦之银财。 然而,盛世不常有。 大景两百年来,内历经藩王内乱,苗疆之乱,前朝旧党诸如南地白莲教天地会之贼人造反,外又有北地罗刹虎视眈眈,东洋海寇难靖,红毛花旗觊觎,为了应对外乱,限制海外通行贸易是最容易的办法。 如今到了大景乾皇治下,已经实行闭关锁国之策,只留闽广之地一口通商。 洋商想要入关到大景卖货,只能通过与本地的公行大商人合作,谓之“买办”。 洋务买办之事,多有投机倒把之利益,官商自然有所联结,买办利益相关者众,在地方上南有两广总督,在北中央京官图谋利益者结盟,便是洋务党。 简单说,大景这洋务党,就是朝堂上与洋人通商利益相关的官爷大人们,暗中结党营私组成的一个小团伙。 而在这洋商的货品中,有一样对大景影响深远的商品,那便是,福寿膏。 福寿膏,就是大烟,鸦片。 大景的京城,遍地烟馆,大大小小足有数百之余,数量比茅厕都多。 下到平头百姓,上到朝堂百官,连万岁爷都曾在早朝之上吃烟,自然上行下效。 甭管是闲散的王公贵族,还是玩闹儿的富家子弟,染上了这烟瘾的,闲下便点上烟枪往炕上一卧,萎靡一整天像个偻鬼样的吃烟,神色糜烂,像是要溺死在这烟瘾里。 林寿也见过附近烟馆里有那整日吃的,拿着烟枪一卧下就再起不来了,吃到妻离子散,吃到家破人亡,吃到曝尸街头。 林寿刚来那阵可是亲眼见过,引出割头客这事的缝尸人扒帽子的尸体,便是个吃大烟吃死的烟鬼病夫。 这,便是“福寿膏”。 空了银财,亏了身体,好一个福寿。 这般害人之物,如此泛滥,可曾管过? 当然管过,这福寿膏又不是乾皇治下才有的,早在太祖先帝时便已有了,起先还是用作镇痛药物,后来发现它的成瘾性。 一直到先帝时,烟鬼病夫泛滥,先帝观之恐长此以往,民将不民,国将不国,遂颁布限烟令,限制每年福寿膏的进口量,限制民间烟馆数量,禁止朝中百官大臣吃烟,要为民之表率。 限烟令在先帝年历时确实颇有成效,整个朝纲为之一清,直到乾皇早年间也颇好,然而到了如今乾皇晚年…… 乾皇这位万岁爷曾也是位能君,多次平定边疆战乱,战功赫赫,有自著书称为“十全武功”,扬兵耀武,却不想到了如今晚年,开始好大喜功,骄奢淫逸,放纵败家。 这普通百姓败家,你再能花钱,也有个数,你好赌,钱输没了,也就完了,你说再借,能借多少也就那个数,顶多钱庄亏钱,你被人家打死,影响不大。 但这皇帝要是败家。 一国之库,一朝江山。 他败起家来,能把整个大景朝败进去。 如今的乾皇便已惰于朝政,每日沉迷吃喝玩乐,风流好色,知江南多美女,大肆铺张,六下江南选妃。 好吃烟,早朝之上手边常备,上行下效,大臣们也吃,先帝限烟令成一纸空谈。 好大喜功,罗织功绩,大行文字狱,焚前朝典籍,因言获罪者众。 任用贪官,导致朝野之内奢靡乘风,贪官污吏横行,朝纲糜烂,腐败不堪。 多年下来,如今乾皇虽年事已高,将行就木,但国库已经被他败光了,朝廷已经腐烂了,一朝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京城内遍地烟馆里吃着烟的病夫,和太和殿上窝缩在龙椅里吃烟的万岁爷,没什么两样,何君,何民。 当然,乾皇现在虽是这般败家模样,朝廷内也腐朽不堪贪官污吏横行,但军机内阁中好歹还剩下些忧国忧民的臣子,在为这将倾之大厦鞠躬尽瘁。 如福寿膏一事,限烟令还在,洋商每年准入的福寿膏量,也被限制在两百担以下。 但如今,大景朝内遍地烟馆,福寿膏数量何止两百担?两万担都不止! 这些福寿膏从哪里来的? 除了常与洋商打交道的洋务买办之流,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三公六部的忧国忠臣几次上奏,弹劾现任两广总督和朝中几个洋务党人,却始终被以证据不足驳回。 如果想弹劾洋务党人,就得找到能证明洋务党走私福寿膏的证据。 最后万岁爷把这事交给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春远大人督办,授命三法司六扇门的吏员辅佐,查福寿膏走私一事。 洋务党人当然不想被查到证据。 近来江湖上风言风语多,六扇门的人四处行走,便是这双方在拉锯博弈。 如今京城突然出现一个割头客,连杀十二个人,都是售卖走私福寿膏的下线,这下线名单本不应该会被外人知道。 这应该足够引起洋务党人的警觉,他们猜想这割头客是不是知道什么,会不会握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为了避免割头客被抓,说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消息,捅到都察院,落到左督御史陈春远手里,所以他们找了个替罪羊。 这下思路基本被捋清了。 这假割头客,就是洋务党这贩毒团伙演了一出障眼法,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是,真的割头客还在外面。 林寿可以想象,如果他是洋务党人,肯定会偷偷找到这个真割头客是谁,杀掉,排除不稳定因素。 林寿想到这里,看了看对面亮着烛光的豆腐铺,宁洛薇如今藏着还好,若是暴露,怕不是会遭杀身之祸。 虽然不知道她哪拿到的售卖走私福寿膏下线名单,但洋务党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那死在浅水埠的捕快就是前车之鉴,林寿从走马灯里看到,他就是调查到走私福寿膏的线索,才被人灭口的。 啧啧,泱泱大景,国之将亡啊。 林寿看着这摊烂事,由衷感慨。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他只是一个看客,一个普通平头百姓,一个小小缝尸铺里的缝尸人。 直白点说。 大景亡了,与他何干? 他只管每日默诵葬经,养养花鸟。 坐看风起云涌时,总有新人换旧人。 …… 第29章 庖丁解牛法 这事说来也荒唐。 福寿膏走私案牵扯众多,兹事体大,疑云重重,朝廷上下各怀鬼胎,互相猜忌。 三法司要找证据,洋务党要找割头客。 这帮大人物为此明争暗斗,擦枪走火,折腾的整个京城内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可他们绝想不到,自己掌握着庞大的官方组织,花费了那么多银钱和时间,至今还没查到的关键情报,其实……菜市口九号缝尸铺的那个小傻子,已经都知道了。 林寿手里有三法司想要的走私证据,他也知道洋务党暗中寻找的割头客在哪。 不夸张的说,林寿今日若走到都察院门口,只需说一句话,就能轻易颠覆现在大景朝堂的局势。 他一句话,就能让百多个朝廷命官,直接丢了脑袋,杀生大权尽在他手。 然而,林寿没兴趣。 他只对从卖尸录抠奖励感兴趣。 当然,如果说这百多个官的尸体都让他来缝,或许他还有点兴趣。 走马灯跑完了。 长毛痣人的尸体定价不高,黄字八品。 卖尸录奖励了个骰盅术。 出千赌术,盅摇骰子的手艺,可以随心所欲控制摇出来的骰子点数。 这手艺的应用范围主要在赌术上,但林寿对赌钱兴趣不大,应该没啥用。 第二天,日上杆头,吏目取走尸体。 林寿忙了一夜,睡下了。 傍晚时才醒,宁洛薇来送豆腐,照旧粘着他说骚话,看来昨天的情绪已经消了。 林寿也没问她原因,谁还没点私事,什么都要打听招人嫌,好奇心那么重建议投身科研事业。 福寿膏走私案至此,随着假割头客被斩首,也算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朝廷三法司和洋务党仍在斗,日后必然还会再起波澜,但暂时与林寿无关。 …… 往后,时间如流水,一晃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里,每天都很闲适。 林寿在缝尸之余,默诵葬经修炼,有时间便抗着埋人铲炸街压马路,找白事场。 偶尔也会和新来的流氓打打架,但大多被他揍过几次后,就不敢来自讨没趣了。 因为找白事场做埋人兼职,倒也多赚了点钱,所以给缝尸铺里又添置了些东西,养了些金鱼,掏弄了些摆件。 小日子过的,一如既往的欢脱。 从卖尸录收获的东西,也不少。 近日来卖尸得到的奖励,两颗蛇胆,两颗熊胆,一副狗皮膏药,一部庖丁解牛法,一门归蛇术,一部经脉穴位图,以及一些寻常渔猎技巧。 蛇胆熊胆吃了,气血充沛,毒抗拉满。 林寿功力再有精进。 补品增长,加上每日默诵葬经。 他如今已有二十年功力在身。 至于这二十年功力是个什么概念,有多强,林寿心里也没数,他没跟武林高手交过手,只跟混混打过架,来多少他能打多少。 狗皮膏药贴了,林寿全身从肉体到气,全都好好淬炼了一番。 补品虽好,但毕竟是动物草木的器官,不如修炼得来的气纯净,增长功力的同时,其中些许杂质毒素也进入身体,虽一时无碍,但长久以往,积毒成疾。 然而有了这狗皮膏药淬炼身体,将杂质毒素排出,将气淬炼纯净如修炼所得无二,夯实基础,完全消除了补品带来的隐患。 林寿感受着体内这一身二十年功力,底蕴雄厚,扎实完美。 经脉穴位图,是林寿缝合一具山野郎中的尸体所得。 山野郎中尤为擅长针灸治疗之法,有悬壶济世之心,常行于穷乡县里救治百姓,但不想碰上心肠歹毒之人,谋财害命。 可怜这妙手仁心的大夫,最后死在了自己救治的病人手里,不免让人唏嘘人心良知值几钱,如某鲁镇小青年在动荡之年所说,学医救不了大景人。 这经脉穴位图,令林寿掌握了人体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七百二十个穴位的分布,刺激什么穴位能治病养身,封什么经脉能废人手脚,全都了然于胸。 林寿与混混打架时,悄悄测试了一下。 点穴定身令其不能动弹,令其不能言语说话,令其浑身燥痒难耐,令其下肢无力,好生厉害。 这点穴术,可是门挺实用的打架技巧,不用那么大开大合,出手隐蔽,用很小的动静就能制服人。 林寿甚是喜欢这点穴术。 归蛇术,是林寿缝合一具从西南湘地来的巫师的尸体所得。 湘地人文历史悠久,多古早传说,民间流传的巫蛊之术,傩戏之仪甚多,民俗之风盛行,有学其道者为巫师。 其中梅山法术最为有名,有符水治病,巫傩之术,请神上身,招魂收惊之法。 归蛇术,便是梅山法术中的一门法术。 湘地多山多林气候潮湿,常有毒蛇毒虫出没,常有人被毒物咬伤,据传归蛇术就是梅山传人曾被毒蛇咬伤后所创的法术。 如果在野外被毒蛇咬伤,施以归蛇术,不多久,那条咬你的毒蛇就会嘴衔着解毒的草药来送给你,神异非常。 林寿对这归蛇术很感叹其奇诡,还真是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西南湘地多毒蛇毒虫,便孕育出了归蛇术这种奇诡法术。 不过应用面挺窄的,林寿自己能用上的机会不多,北方没那么多毒蛇,他日日在京城里,被蛇咬的几率也不大,何况他现在毒抗叠的很高,一般蛇毒根本伤不了他。 想来,也就是别人被不知名毒蛇咬了,他能用这归蛇术来救人。 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大夫了…… 至于最后一门,庖丁解牛法,这是林寿缝合了一具屠夫的尸体得来的。 屠夫本是密云乡一介杀猪的,一日乡里遭遇响马劫掠,屠夫也是血腥方刚之人,抄起杀猪刀,一人一刀就跟响马拼了。 虽然最后身死,但竟然一人砍翻了五个响马,实乃热血豪义之辈,在这人均软骨头苟命而活的年代倒也难能罕见。 卖尸录定价玄字九品,也是最近半月缝的尸体里,唯一的玄字定价。 这奖励的庖丁解牛法,也简单易懂。 道也,进乎技矣。 始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庖丁解牛,所掌握之技法勤于练习,便能越发得心应手,再有精进。 再简单的说,庖丁解牛法打破了林寿的技艺天赋上限,熟能生巧。 林寿现在只要花时间勤于使用练习,他掌握的任何一门江湖术或技巧,都可以无上限的精进升级。 …… 第30章 鬼煞人屠……就这? 夜,京城。 夜幕遮掩下,蛰伏的腌臜伺机而动。 屋顶上有悉悉索索的脚踏瓦片声,几个身穿黑色夜行衣之人,身手矫健的在屋顶上飞檐走壁,最后纷纷落入一个据点大院中。 据点大院中有个小厮在等,见到一群人进入院里,说了一句:“亮出信物。” 几个黑衣人纷纷亮出一个小玉牌。 玉牌白莲做底,莲上坐一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背刻四个字:“弥勒下生”。 此弥勒莲花玉牌,为大景朝官方指定邪教团伙“白莲教”的信物。 弥勒下生,明王出世。 白莲教,自前朝起便存在于民间的一个宗教组织,引经据典盗取佛法作纲,罗织了一套教义,蛊惑民生,一度盛行于西南和湘地闽地,信教者众。 前朝末年,局势动荡,白莲教便曾伺机起义称王,但未有成,大景建立后,又打起反景复前的名号,屡屡活跃于造反一线。 早年间,以白莲教义宣传洗脑,拉拢信徒,结党营私,蛰伏暗谋分裂大景之事。 直到当今乾皇治下,朝廷腐败,民不聊生,时局动荡,白莲教嗅到机会开始试探,筹备图谋起义之势。 大景屡有大学士批文,白莲教众煽动民意,扰乱良俗,定性白莲教为祸国邪教。 朝廷大规模抓捕白莲教众,镇压地方白莲教起义,但因为涉及疆域甚广,涉及教众甚多且隐蔽,每年虽有不少军费支出,却只能镇压一时,难以完全根除剿灭。 今夜京城这大院里聚集的,就是这样一群反动邪教成员,资深造反分子。 “新香主在哪?” 来的黑衣白莲教人中为首那人说话了,语气不善,听起来就带着不满的怨气。 院里迎人的小厮指了指亮灯的主房。 “香主在屋里,你们且等着,我去……” “等你妈!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有多大能耐,有多大的胆子,敢抢我的香主位置,你想当香主?先来问问我这刀……” 为首之人一把推开小厮,骂起街来。 他在京城暗中给组织办事这多年,鞠躬尽瘁,立下不少功劳,近日香主位置空缺,本该他升职了,却不想突然空降来一个新香主占了他位置,怎么可能不生气?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 当啷啷! 屋门应声而破,竟然飞出一把七尺长,一百斤重的鬼头大铡刀! 咔嚓一声!拦腰而过! 那人打腰上横着一条大血道子,被上下分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流了一地杂碎汤。 刚才还在叫嚣之人,转瞬死尸倒地。 嘶,在场其他几人,看着被一刀拦腰斩断,血还没凉的两截尸体,全都噤若寒蝉,浑身冷汗直流,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七尺长,一百斤重的刀什么概念? 一般人想拿起来都费劲,真抡起来就等于手里攥着个人当兵器使,这哪是一般人能用的了的兵器? 更别说,这百斤的大铡刀,还是从屋里给扔出来的,还把人一刀就给腰斩了。 屋里那位新香主什么实力,不用多说,这一刀便足矣。 一众白莲教人很知趣,很会见风使舵,立刻拱手道:“参见新香主!” 本就碎烂的差不多的门被一脚踢开,屋中之人终于走出来了,并不是什么高大威猛的肌肉猛男,而是一个年轻人, 但这人身上气势如煞,宛若尸山血海,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能形成这般,令人不敢直视,纷纷低头避让。 “记住,我,鬼煞人屠,张天恨,以后就是这京城白莲教众的香主。” 张天恨走到墙边,拔出自己的大铡刀,百斤重的兵器,拿在手里举重若轻,眉宇间傲慢不屑之态尽显,眼中杀意纵横,好像随时可能顺手砍个人玩玩。 鬼煞人屠?居然是鬼煞人屠?! 一众白莲教人听到这个名号,差点吓得心脏骤停,两腿开始瑟瑟发软。 鬼煞人屠之名号在北方甚大。 他武功不算顶尖,只是不弱,但他残忍嗜杀,刀下无生,那把鬼头铡刀下不知死过多少亡魂,惹得人都怕他。 几月前,白莲教攻打北方一座县城,城下之后,本该收银收粮,却不想鬼煞人屠一时兴起,拿起铡刀开始屠城。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 一城之人,尽数被他一人屠尽! 不管老弱妇孺,全都是他刀下亡魂,当时有白莲众同僚都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结果眨眼的功夫,横尸当场。 这人就是个疯子,以屠人为乐的疯子。 总坛为什么会把这个屠人疯子弄过来,难道想把这京城都屠干净么? “你们在京城,都干什么了?” “回香主,奉总坛密令,在这京城烟花柳巷中安插‘天刑’,制造内乱……” 嗒嗒嗒,白莲教人话没说完,大院外响起靴履疾行之音,院门被一脚踹开,大批官吏闯入,喝喊:“白莲教妖人!速降不杀!” “妈的!是六扇门!他们怎么发现的,你们谁尾巴没处理干净!” 白莲教人纷纷面色发白,其中一人这时才发现,自己脚上有一些怪异银粉。 “追迹粉!是六扇门的追迹……” 这白莲教人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鬼头铡刀从中间竖劈成了两半。 其余白莲教人脸色更白了,他们觉得跟着这个香主,还不如给六扇门抓走呢。 鬼煞人屠张天恨把铡刀往身上一抗,血挥的满身满脸都是,看着面前六扇门的人,眼睛发红,兴奋又变态的狂笑一声。 “这点人,不够杀啊……” 话才刚落,迸溅的血浆已经在六扇门人中炸开!鬼煞人屠宛如一台绞肉机,在今晚的月色下,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铡刀的把式,都是大开大合,刀本身重量不俗,体积庞大,靠惯性带动一刀砍下,势若万钧,能砍断任何兵刃,无兵刃敢接。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待到血染夜月,铡刀落地,最后一个六扇门人被拦腰斩成两截,满地的残肢断臂里,只站着那个恐怖的鬼煞人屠。 加急密报连夜传入六扇门。 鬼煞人屠现身京城,血洗六扇门缉凶队,全队六十七名精锐全灭,无一人生还! 恐其不日将肆虐京城,掀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速请四大神捕回京支援! 三法司陷入了恐慌,六扇门内顶尖战力四大神捕离京差办,现在剩下的这些捕快,根本无力对付鬼煞人屠,只能急报送到九门提督,请求京畿卫戍的步军营支援。 一夜之间,令传不断。 然而三法司那边还在求援,这边鬼煞人屠却已提着铡刀,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坊间。 夜色之中,家家户户正在酣睡,却突然惊闻破门而入的声音,睁开眼看时铡刀已经到了头上,惨叫声中血浆四溅,满门尽灭。 鬼煞人屠,一夜屠街! 所过之处,不论迟暮老人,襁褓婴儿,人屠刀下,无人生还。 直到天光薄亮,破晓时候。 鬼煞人屠正好走到菜市口街头,一家缝尸铺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傻子,打着哈欠走出来,正要刷牙漱口。 鬼煞人屠狞笑一声,挥刀便砍,百斤重的大铡刀,裹挟万钧之力落下,眼看就要把这人劈成两半。 当啷! 一声脆响,沾染万人血的百斤鬼头铡刀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一把黝黑的破铲子,砸断了百斤铡刀。 断,断了?!怎么可能?! 鬼煞人屠懵了,他的鬼头铡刀乃是绝世玄铁,以地火锤炼一年所造,世间少有之宝兵器,与人正面交锋无往不利,从未尝败,就算是功力强过他的一流高手,都不敢正面硬接鬼头铡刀。 为何!为何!为何这破铲子不仅能硬接鬼头铡刀,还一下就把鬼头铡刀砸断了?! 鬼煞人屠目眦欲裂,难以置信,但他已没机会再去想明白了,因为那破铲子砸断铡刀后,顺势就砸上了他的天灵盖。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恐怖力量,突破了他的护体功力,将他的大脑震荡了个稀碎,鬼煞人屠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倒地。 这一铲子下去,已经把他的大脑震烂,就算侥幸不死,也只会成为一个“啊巴啊巴”瘫在床上的脑瘫。 一代人屠张天恨,白莲教妖人,杀人屠城,无恶不作,生前当凌迟剥皮,死后当挫骨扬灰,如此恶贯满盈之恶首。 最终,在京城菜市口街缝尸铺的门口,被个小傻子一铲,敲成了脑瘫。 看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人。 林寿挠了挠头,收回埋人铲。 大早晨的干嘛?有病? 不过刚才没收住力,砸狠了。 这不会出人命吧? 啊,那个谁,有没有人给我作证下,是他先动的手。 …… 第31章 四大神捕 日上三竿,菜市口街头拉起了警戒绳。 好事的京城吃瓜市民们正在扒头探脑,出入都是六扇门的人,周围的街巷挨家挨户盘查,一具具昨夜惨死鬼煞人屠之手的尸体,裹着草席抬出去,足有近百人。 缝尸铺门口,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鬼煞人屠,被大铁链子锁好抬走,六扇门的巡吏正在跟林寿问话:“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官爷,我一开门就瞅见他躺我铺子门口,我还以为他要讹人。” 林寿憨憨的挠头,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恶人先告状,反正鬼煞人屠被他打傻了,大早晨的街上也没人看见,死无对证。 六扇门巡吏看了看面前憨憨的林寿,不疑有他,都知道这缝尸铺的缝尸人是个小傻子,他那智商哪能会骗人,就算他骗人,自己还能看不出来?自己还能被个傻子骗了? 别逗了,能被他骗,自己这六扇门的差也不用干了,跟那夜香夫收夜香去得了。 “官爷,这是什么人啊,你们来这么多人抓他,给绑那么多铁链子。” “白莲邪教的妖人,昨夜可是屠了一条街的人命。” “啊?!” 林寿一脸很震惊的样子。 “幸好今日我们抓到他了,近来白莲邪教十分猖狂,祸乱百姓,危害一方,你夜间可要锁好门窗,小心贼人。” “知道了,官爷,你提点的好。” 林寿答应道,心里在想那人原来是白莲教的,自己怎么总莫名其妙和这些犯罪份子扯上关系…… 林寿早晨遇到鬼煞人屠时,倒是一眼看出了对方不是善茬,满身的血,一脸杀气,不用知微都能看出来这是刚杀了不少人,不然林寿他也不会下狠手。 现在再跟六扇门的人一问,不仅不是善茬,还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这更不能暴露人是被自己干掉的了,不然被寻仇怎么办? 白莲教是大景境内最大的反动组织,这帮犯罪分子什么干不出来啊?寻仇来要是为了杀自己还好,要是他们打不过往自家铺子门上泼大粪怎么办? 啧,幸好有先见之明,锅甩得快,先把自己摘出去了,这锅愿意背谁背吧。 林寿乐呵呵的回了缝尸铺。 六扇门的人取证调查完后,消息紧急传回了刑部和大理寺,刑部尚书大人那个小老头已经急疯啦。 这前不久才差点因为割头客的案子被发配回家种红薯,刚解决完转头又出了个鬼煞人屠,这得亏是人抓着了,不然他怕是要人头落地。 白莲教妖人在京城屠街之事,已经上达天听,龙颜震怒,九门提督和三法司各背一半锅,拉出几个下属来顶锅是肯定的,尚书大人这正挑着呢…… 比起这边尚书大人在为自己的仕途担忧,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在朝堂上捭阖这事,才能顺利把锅甩给下属。 另一边,六扇门神捕堂。 有两人正在堂里交谈。 一位白面折扇云纹锦绣袍,饮酒当歌,风流倜傥玉公子,轻功无双盖世人。 四大神捕之一,追风。 一位青丝巾帼背负剑匣,匣中藏剑十三把,面若万年不化冰,十三寒剑冻血凝。 四大神捕之一,血凝。 两人昨夜收到密信,一夜十八匹快马换乘,连夜回京准备缉拿鬼煞人屠。 不想才刚回来,就听说人已经抓到了。 人他们已经去看过了,已经瘫在床上口中流涎只能啊巴啊巴了,下手稳准狠,一招就给打成了个脑瘫。 还有鬼煞人屠赖以成名的宝兵器,鬼头铡刀,也是一击砸断,干净利落。 “这鬼煞人屠非不入流之徒,一身横练煞功足有二十年功力,自身实力便可跻身二流高手,加上他罕见的铡刀把式和玄铁打造的宝兵器,一流高手也难与他硬碰硬。” 追风翻着卷宗,摇着扇子,饮着玉盏佳酿,好像不是在办案,像是在逛窑子。 与他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相比,另一边的血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如万年不化的坚冰,摆着一张面瘫脸,完全和追风是两个极端。 追风继续说道: “从伤势来看,出手的人应该只出了一招,便把鬼煞人屠连人带刀给干掉了,怎么样,你要是和鬼煞人屠交手,要几招?” 血凝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断掉的铡刀。 “他如果不用刀呢?” 血凝伸出一个手指,又挡住了半截,意为半招便可解决。 “如果他用刀呢?” 血凝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要三招。 “鬼煞人屠连人带刀被一招解决,出手的人至少是顶尖高手,甚至可能是宗师。” 血凝听了又想了想,又指了指铡刀。 追风点点头道:“确实,如果依仗更好的兵器或着武功有所克制,一二流高手也可以做到……我对武学辨别不擅长,你可认识他这是用的什么招式,哪一派的武学?” 血凝摇了摇头。 “看不出来?” 血凝又摇了摇头。 “不认识?” 血凝再次摇头,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没招式,蛮力。” …… 下午,青城茶楼。 罪首鬼煞人屠伏诛,六扇门的人也撤的差不多了,菜市口的坊铺恢复了正常营业。 林寿坐在茶楼里听书,旁边还有几位天残地缺的缝尸铺同僚,林寿请客。 “爷们儿,来点儿?” 林寿拿着一油纸袋零嘴儿递过去。 “最近牙口不行,磕不动硬的。” “太式坊的五香芸豆,糯着呢。” “嘿,早说呀,小九儿有心了。” 几个老头呲牙乐着接过去,分食,不一会儿这香味就出来了,这听书啊就得嗑点啥吃才听的得劲儿。 “哎,这白莲教妖人屠街,搞出那么多死人,咱们又得忙起来了。” 新来的缝尸人感慨了一句,旁边那有经验的老缝尸人摆了摆手笑道: “嗨,这死的明明白白算好的了,最怕那些死的不明白的,马上快到秋闱了,等贡院一开,咱们这不知道又要死几个人。” “怎么个说法?” “每年贡院都死人,净是不好缝的尸体,往年秋闱,都是缝尸人死的最多的时候。” “啊这?细说……” 林寿听了会他们聊天,正要倒茶水,发现喝完了,想着喊伙计添水又没找见人。 得嘞,自己添吧,林寿起身走到炉子旁边正要拿烧热的一壶热水,旁边一只瘦弱的小手也刚好伸出来,两人眼神一对。 对方整个人一哆嗦,转身就要跑。 林寿在后面出声了: “回来,不然我半夜找你去。” …… 第32章 天刑尸体 安允梨原地僵住了,不敢跑了。 她见过林寿轻松翻墙进茶楼后院,她知道林寿真能半夜找她来。 这个人真的好可怕…… “转过来,面朝我。” 安允梨小步腾挪,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她想找个人求救,但无人可求。 夏掌柜今日不在,去药铺抓药了,只留了个账房先生在看店,老账房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又耳背,正在那打瞌睡呢。 “过来。” 林寿口吻很专横,见安允梨小步的往前挪,不耐烦的一咋舌,吼道: “快点!” “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安允梨受惊的兔子一样,吓得一边低声复读,一边小碎步快跑到近前。 林寿一把抓住安允梨的手腕,切脉。 不管用,这脉象还是摸不着。 林寿翻手从三仙归洞里拿出一副器具,像三条绳接在一起,两头塞进自己耳朵,另一头给安允梨。 “把这个,塞衣服里,放左胸口上。” “这,这是什么呀?” “听诊器。” “听……诊器?” “瞧病的。” “哦……” 安允梨听话的把听诊器放到左胸口上。 这听诊器是林寿特意给安允梨做的,因为摸不出她手腕上的脉象,只能听心脉。 又不好总像上次那样贴上去听,太冒犯了,所以做了个听诊器。 林寿听着安允梨的心脉跳动,比上次要好了不少,上次听时虚弱的跟快死的人一样,这次吃过药后好多了。 “新的药……是你给我开的吗……” 安允梨突然怯生生问道。 嗯?林寿心说这个瓜娃子还能知道换药了?夏如贞跟她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 “那药,好苦。” “……” 林寿无语,拿出一个小纸包来。 “这里面有我做的方糖,你每次喝药时在嘴里含一块,就不苦了。” 这方糖是林寿用本草纲目研究香料配置时,做出来的一些,既然安允梨说药苦,以后多做些吧。 号过脉了,糖也给了,林寿终于点头放安允梨走了,安允梨简直如蒙大赦,赶紧跑回了闺房。 大魔王太吓人了,给的药也好苦…… 不过,安允梨回到闺房躲进被子里,打开林寿给的纸包,看着雪白细腻的方糖,从未见过,但很好看,忍不住拿了一颗来吃,甜的,好吃。 林寿给完安允梨方糖,便回了缝尸铺。 直到日暮西山,昏鸦唱晚。 一具尸体被送来。 林寿打开草席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他人往后退了几步,拿起一旁的消毒酒精喷雾开喷,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酒精味,然后掏出医疗臂来,这具尸体还没用点三炷香,林寿就已自觉和它保持安全距离。 操控医疗臂打开草席,展露出了里面卖相恐怖的尸体, 缺了一只眼睛,脸上肉芽增生,下巴生疮畸形,整个右手几乎不见了一半,其他手指脚趾,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残缺…… 这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倒像是丧尸电影里的丧尸,恐怖骇人。 林寿刚只看一眼,就谨慎的赶紧远离,不是吓的,而是因为他认识这情况。 这东西老百姓们俗称叫它“天刑”,在林寿前世它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学名。 而且会传染,虽然自己一身毒抗叠的很高,但还是得做好安全隔离措施,杜绝一丁点感染的可能性。 林寿看着“天刑”尸体,眉头紧皱。 天刑,本多盛行于闽地一带,北方甚是少见,甚至很多人都不认识这玩意。 京城,怎么出了这种东西? 夜色渐深,点灯燃烛。 天刑尸体虽然不太安全,但林寿知道自己得缝,不光是殡尸司的规定要求,而是他需要看看这具尸体的走马灯,他得知道这“天刑”的来路。 三炷香烧尽。 医疗臂穿针走线,尸体缝合,因为尸体上有多处残疾,所以林寿用面泥给它做了不少小义体,与尸体缝在一起,缝合完整。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仔细查看此人生平。 他家里是京城内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小富商,老爹有钱,他是个富二代,每天提笼遛鸟,吃喝玩乐,也不会干什么正经事儿,唯一会干的正事就是花钱。 家里也有钱,造作呗。 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一个顽主。 天天一帮狐朋狗友,哪都去,哪都玩,最爱的地方,京城“八大胡同”。 这八大胡同是个什么地方? 简单说,京城风月场所,烟花柳巷。 再俗点说,嫖的地方。 不过,和寻常印象中的青楼勾栏不同。 这八大胡同,不光狎妓,还狎优。 这狎优,还曾一度是主流。 乾皇早年治下发了禁娼令,禁止内城开妓院,京城青楼都给弄到外面去了,内城最大的风月场,就只剩了八大胡同附近下榻的戏班,戏班之内漂亮男旦众多…… 自前朝起,官宦阶层就有这狎优之风,好蓄养家班,养那伶人相公。 别看现在京城梨园行有名角儿,早年八大胡同的戏班,戏唱的不行,重色不重艺,一度就是达官显贵们的大型男同交友平台。 男旦在台上唱完戏,下台去换了衣服,便与相好的老斗儿风流快活去了。 虽然如今,妓女解禁,男伎相公已显颓势,但总有好这口的不是,比如眼下这位,就在八大胡同圈养了一个相公。 嘶,林寿看着旁边的尸体惊了,男同竟在我身边? 不多评价这位的私人爱好,林寿要找的是“天刑”的来路。 那相公,或许就是关键。 这顽主早年间与那相公所处甚好,常有过密之事,后来不知为何,那相公突然不见他了,顽主气的大骂白眼狼,骗他的银子。 顽主回家后不多久,开始脱发掉眉毛,皮肤上经常起疙瘩,感觉是染了怪病,请了不少先生都瞧不明白,总说可能是身体亏空,阴阳失调,那就开点药吃吧。 吃了一年,没管用,病还加重了,就感觉这个手越来越握不住东西,那天一起床,手指头掉了。 再后来,人就开始畸形了。 家里人都怕了,这请瞧病的先生已经不管用了,就请了个看事儿的先生,俗称的大仙儿,结果人家说这是遭“天刑”了,赶紧赶出家门,不然祸及全家! 老爷子说这哪行啊,舍不得啊,这是他的儿,亲生的骨肉啊,斩断骨肉还连着筋。 后来,实在不行,老爷子给儿子在外面找了个房子自己住,每月给些钱能生活,实在想呢,就远远的过去看一眼。 老子那难受,儿子这也难受啊,这一天天的头发掉,手指头也掉,人不人鬼不鬼,天黑出去能吓死人,爹娘都怕他。 这越琢磨心里越抑郁,自己看自己一身残疾都难受,最后那天出门找了个井一跳。 咣当,死了。 …… 第33章 六疾不生体 这位顽主的走马灯看完。 尸体定价:玄字六品。 卖尸录奖励了一份:六疾不生药浴。 左传昭公元年有云:淫生六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 “六疾”便代表“所有疾病”。 林寿手里出现了一坛药液。 药液置于热水中成药浴,让身体浸泡吸收,可练就“六疾不生体”,从此不生疾病。 人这辈子,生老病死。 此乃佛家所云“四苦”。 六疾不生体,便是可剔除“病”苦。 这可是好东西啊。 人生在世,最委屈的莫过于一个病字。 你再有钱的人,家财万贯,顶级富豪,赶巧,得了流感,没等到治疗药开发出来,咵嚓,人没了,亏不亏?委屈不委屈? 病苦来来去去,常纠缠人一生,令人苦不堪言,有此六疾不生体,往后便可再无病疫之苦。 次日,林寿去买了个沐浴的大木桶,平头老百姓家一般不备这玩意,富贵人家或者寺庙的“温室”也就是公共大澡堂才有,老百姓洗澡都是打水浇头,要么去河里洗。 本想要不要去庙里借一个,毕竟就用一次,但林寿琢磨以后说不定还有其他药浴,干脆就买个新浴桶吧,也干净卫生。 早晨等尸体被领走后,林寿先去宁洛薇那吃了豆腐,才回去关铺门准备药浴,省得这女流氓一会儿自己过来,又看他身子。 浴桶里的水烧热,将那一坛药液倒入,然后人脱光了,泡了进去。 温热的水汽蒸腾,药浴浸泡着全身。 一股微弱的刺痛感和酥麻感遍布全身,像在按摩一样,反复循环,极其舒服,简直快要升仙了。 啧,爽。 林寿泡在药浴里眼睛半闭享受着,几乎舒服到就快睡过去,然后朦胧中,他好像就看到浴桶的水里起了一阵波澜,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药浴里游曳…… 林寿吓了一跳,再仔细睁开眼看时,却又看不见了,药浴还是药浴,他又试着半眯起眼睛,又看到了有活物在游,隐约能看到水下有个模糊影子,影子像个小婴儿,但想仔细看清,又看不见了。 这药浴,怪邪门的…… 林寿一开始还想过,能不能用本草纲目分析出药浴的配方,但是没能成功,里面除了几种辅药能分辨,剩下关键的主药,全都分辨不出来,或者说本草纲目中没记载。 如今再看到这药浴里形成的邪门婴儿影子,林寿更是觉得,这恐怕不是单纯用寻常草药配出来的东西。 那大补丸和狗皮膏药也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见识不够。 林寿泡在药浴里研究了一会,没有什么收获,索性放下心神,安心享受,不一会,就舒服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日暮西山。 药浴已经凉了下来,清的只剩水了,药效被身体完全吸收。 林寿从浴桶中出来,肉体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像吃大力丸和贴狗皮膏药时,有那种明显的力量增强感,体内的功力也没有显著变化,不像吃蛇胆人参时感觉到充盈的气在体内涌动,这药浴对于身体能力上,似乎没有丝毫的提升,但…… 林寿静下心感受,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剥离感”,人生四苦,生老病死,“病”苦如剥丝抽茧一般,正在渐渐从自己的身体里被剥离出去。 舍离,舍离……嗡! 林寿眼底神光一震,随后内敛,“病”苦完全剥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 六疾不生体,成了。 往后,疾病之苦,再不染他身。 不再有感冒发烧,不再有病毒感染,不再有器官病变,不再有吃辣屁股疼。 啧,有如此健康身体,人生何不幸哉! 天刑尸体缝完,收获颇丰,林寿通过卖尸录,得了一副甚好的六疾不生体。 另外,也从走马灯中得到一些线索,关于那“天刑”,毕竟是有传染性的病,影响太大,林寿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今晚,没尸体要缝,恰逢华灯初上,夜色正好,是逛窑子的好时候。 林寿锁好铺门,去了八大胡同。 不比江南水乡许多名师巧匠文心雕龙的亭台楼榭,京城的风月场所很多是藏在胡同弄堂的四合院里。 月上枝头时,彩灯笼一挂,错综复杂的胡同群里若隐若现,那许多莺莺雀雀,那许多胭脂红粉。 京胡月琴,打鼓吹笙,明快亮丽的西皮唱腔,低沉悲婉唱的二黄曲调,别看梨园里的名角儿风光无限,这里徽班养的伎人有那唱上十年京戏,也走不出胡同的。 这和林寿前世那些演员明星是一样的,走出来的功成名就,走不出来的碌碌一生。 前世看什么明星整容,打玻尿酸,潜规则上位的新闻,便已觉不适,感叹艺人为何能争名逐利至如此地步,那是没瞧见古代更残忍不当人的手段。 林寿进了八大胡同,随处可见那穿着暴露的艺伎招揽宾客,迎面有一眉清目秀,千娇百媚的身影,匆匆撞进了他怀里。 “先生救命,有贼人追我。” 林寿低头看清,心说好家伙,难怪官宦顽主爱圈养那小相公,百闻不如一见。 京城的曲部戏班有养娈(和谐)童法,每年都要蓄养幼稚男童十余人,五官端正,眉目美,皮色白,皆买自他方,以苏杭皖鄂为最,令其学语,学步,学视。 晨兴以淡肉汁盥面,饮以蛋清,汤肴馔,亦极醲粹,夜则敷药遍体,唯留手足不涂,云泄火毒,如此三四月后,婉好如处女,回眸一顾,百媚横生。 再据其貌之妍媸,声之清浊,秉赋不同,各就其相近者习之,习京曲二三折,习房中侍奉之术。 这就是活脱脱的男变女之法,若全套记下来,按现在来说,能写本药娘养成日记。 林寿看着撞进他怀里的这小相公,生得男儿身,却养的比女子还媚,女子献媚尚还显得风尘,男子献媚却蚀骨灼心,如站在禁忌边缘试探。 靠,这兔爷着实够劲儿,女装大佬恐怖如斯,得亏是自己定力强,换一个人来,非要给掰弯了不成。 林寿抬眼看了看后面,人群中似乎是有几个小厮家丁在找人,这小相公脸埋在他怀里,他便顺手帮着用衣服遮挡了下。 等那找人的小厮走了,小相公才从林寿怀里出来,拱手告罪。 “冒犯先生了,小手姚鹤笙,万谢救命之恩,若不嫌弃小手身轻命贱,先生日后可来梅老板的春秀堂叫小手的条子,今日多有不便,望先生海涵。” 一番话说完,人匆匆跑没了踪影。 …… 第34章 生化危机在京城 这是什么新鲜的拉客方式? 林寿挠了挠头,第一次逛窑子,居然被个男的小相公看上了。 看着天色渐黑,林寿先干正事。 按照那天刑尸体走马灯里的路线,在错综复杂的八大胡同里穿行,找到了一个挂牌红人堂的大院。 林寿推门进去,里面不大的地方,搭着一个小戏台子,上面有几个穿着各色水衣子的花旦,带着好看的面头,边式的很。 下面坐着几个老爷,都是养班的金主。 无君子不养艺人。 虽然这几位爷的心思在色不在艺,算不上君子,但这年头的手艺人,确实大多就是靠金主爷养着,才能有口饭吃。 林寿找个座位坐下,不一会,那龟公就过来了,太阳穴旁边贴着提神儿的膏药,臊么打眼凑到林寿旁边,看着就猥琐的不行。 “爷,您看看我们红人堂的班子里这些像姑,您看上那个了,我给您叫过来,咱打茶围说说话。” 这“像姑”就是“像姑娘”,这是行里的话,就是指那些小相公。 林寿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台上几个眉清目秀的相公,长得都不差,但没有比刚才那姚鹤笙好看的。 “我听说你们这红人堂,有个叫许林芳的,长得好看?” 林寿问道,这许林芳就是那个天刑尸体生前圈养的小相公。 “许林…哎呦,您看这个不巧,许林芳他不干了,回老家了,您再看看别的有相中没,爷我跟您说啊,我们这的像姑那可是八大胡同一等一的……” 龟公听到许林芳的名字,明显卡壳了一下,神色就不太对,虽然给遮过去了,但林寿知道他来对地方了。 天刑会传染,如果那顽主身上的天刑,是被这小相公许林芳传染的,那他现在应该也已经发病了。 林寿通过知微仔细观摩了一下台上的几个相公,点指了一个。 龟公喊那小相公下来,乐呵呵的又要张嘴跟林寿推销,被林寿一锭银子顶在脸上,给打发走了,不搅和他俩聊私话儿。 这龟公太精明,跟他套不出话来,林寿还是找那小相公聊一聊。 小相公过来林寿旁边坐下,看模样是班子里面年纪最小的,林寿净意挑的,小孩子,好套话。 “爷您抬爱,小手是……” 那小相公来了正要背他学的那接客套话,直接被林寿抬手打断,问道: “你打哪来。” 那小相公一愣,没想到林寿这么问,按说爷来了,俩人头回见面儿,先问叫什么,会点什么,哪有先问“打哪来的”。 “回爷的话,家是闽地的。” “家在闽地,怎么跑京城来唱戏了。” “爹娘走的早,我就到街上要饭去了,有个先生看中我,说跟他去京城,给我找个活儿,能有口饭吃,这就到这来了。” 林寿听了点点头,穷苦孩子吃不上饭,来讨个生计,其实缝尸人的工作和这些孩子区别也不大,都是吃不上饭来的,一个卖身,一个卖命。 “那你愿不愿意干这个。” 小相公年龄小,脸上藏不住事儿,一转自己身上这花旦的水衣子,苦笑道: “愿不愿意干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得改了,现在承蒙爷抬爱,还能有口饭吃。” 男儿身硬是用药养成了女儿模样,以后长大了还会落下一身病,短命,小小一个孩子,被祸害成这样,只为了用他们赚钱。 “手伸过来。” 小相公乖乖伸出手,以为爷要摸,这位爷还算好的了,有那上来就搂人的,曾还一度让他不适。 不想,林寿却只是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像是在给他号脉。 “您是郎中?” 林寿摇摇头没说话,脉象摸完了,又看了看他的面色,面若桃花红,粉嫩诱人,漂亮的不像话。 林寿确定了症状,没错,是天刑。 他眼睛从台上那些戏子扫过去,这红人堂所有人,身上都有天刑,这完全就是一个大型感染源。 林寿要不是仗着有六疾不生体不会染病,他肯定不敢来这。 “我出去上个茅房。” 林寿给小相公手里放了些铜板,虽然不确定他还用不用的上。 林寿说罢,起身离开了。 出了红人堂的门,一个翻身上了墙,趁着夜色从屋顶上潜入红人堂的后院,住人的地方,趁着人现在都在前边接客,林寿挨个排查,最后还真在一间屋子里有了发现。 一个手指掉光,半身残疾,脸上都是疙瘩和疮,恐怖吓人的小相公,正在屋睡觉,可不就是许林芳么。 果然,他也得了天刑,因为畸形成了这样,所以才不见人。 林寿确定了,翻身出了红人堂,在附近寻摸到一个小乞丐,给了他点银钱,让他去太医院送句话,说八大胡同红人堂有…… 小乞丐去送话了,林寿便在旁边一个阴暗的角落等着,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乌泱泱一大群官府的人,到八大胡同门口了,给人吓一跳,以为扫黄来了。 其中有一群人穿得最显眼,一身衣服上下连着,跟个大麻袋一样把人套里面,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拿个笊篱一样的东西,俩连着,一压药箱,笊篱喷水。 这是太医院的人。 林寿一看好家伙,不仅有防护服,还有喷消毒水的装备,太医院还是有点水平的。 一帮人浩浩荡荡进了八大胡同,找到红人堂,有那吏目上去一脚踹开门,太医院的人就一边往里冲,一边喷消毒水。 红人堂里的人都吓坏了,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戏看的好好的,一帮奇装异服的冲进来,还喷水,在这过泼水节呢?闹哪出? 这能圈养戏班的老爷,不是平头百姓,都有钱的官宦商贾,你进来给人泼一脸水算怎么回事,一下就乱套了,就有人拍桌子喊那龟公问怎么回事。 龟公只能上前去问,这进来的都什么人啊,你们这不搅和人生意么? 不想他这一上前刚要问,吏目纷纷一脸害怕的后退出老远,有个穿了麻袋防护服的太医院人过来看了看他,大声说道: “癞病!确实是癞病!这红人堂里的所有人,全部移送六疾馆!” 六疾馆,就是闹瘟时关病人的隔离院。 癞病,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天刑,在林寿前世有个名字叫,麻风病。 …… 第35章 过癞卖疯 麻风病,可以说是人类已知最古老,最可怕的慢性传染病之一,流行历史悠久,传播范围广泛。 如果要问它的威力有多大,看看它和谁齐名就知道了,世界三大慢性传染病:麻风病,梅毒,结核病。 麻风病有两个可怕之处,一个是高残疾率,病变到晚期时,会导致人身体畸形,手指鼻子器官脱落等情况,会令人的外貌看起来极其恐怖,好像恐怖电影里的怪物。 另一个就是,它无特效药物治疗且具备传染性,会通过体液接触或飞沫传染,从而令麻风病人备受歧视且需要隔离。 那位富二代顽主便是,请来看事儿的先生虽然不一定懂病理,但从经验上来说,知道会祸及全家,要把人赶出去,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传染。 朝野佥载中有关于麻风的民俗记载:闽地潮汕一带染癞病女子颇多,女子染此病后,一时容光焕发,面若桃花,趁此时引诱男子交男女之事,则癞病可以传给男子,自己得免于死,而交接后的男子则必死无疑,女子将癞病传给他人后,自己就可以另嫁他人,过寻常生活,与普通人一般,那时民间把这一行为称为过癞,卖疯。 此为民俗传闻,并无科学依据,但可见当时人对麻风癞病谈之色变的恐惧。 如此可怕之病,不怪今日太医院听闻八大胡同有癞病,便如此大动干戈。 麻风病源与湿热之毒有关,多起于气候湿热的南方闽广之地,北方人认识的少,但太医院毕竟国内医学首府,总要比平头百姓要懂,自然着急。 八大胡同,烟花柳巷,旖旎之地,传染病传播的温床,这麻风病要是在京城扩散开来,那可就完了。 林寿也是出于此考虑,他淡泊处世,虽不一定在意京城民生,但整个京城万一真被这传染病闹坏了,也是不好的 城民逃难,商铺关门,生活质量下降的可能不是一点半点,那自己还怎么享受? 所以林寿这次少有的管了一回闲事,帮官府把这麻风病的窝点,给揪出来了。 林寿暗中看着太医院和三法司的人把红人堂查封,后续应该还会把整个八大胡同彻查,他消失在夜色中,回了缝尸铺。 次日。 坊间果然流言四起,八大胡同暂时被封锁彻查,这么大的事,肯定逃不过京城吃瓜群众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天刑”病,也随之科普到每个老百姓,一听说染上了会变残疾,搞的人心慌慌。 然后,各种能人异士就该出来作妖了。 林寿这几日见街上,又多了许多江湖骗子,打着卖天刑药,能治天刑病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趁机发国难财赚了不少钱,买药的人乌泱乌泱的一大堆。 后来官府开始管了,抓卖假药的,他们又改了,卖“预防”天刑病的药,我这药不治病,预防,这官府总没理由抓了吧,买药的人又是乌泱乌泱的。 所以说啊,在社会底层讨生活,总有那精明的人钻空子赚钱。 再后来,京城做的最大的药堂同仁堂看见了,心说这也行?我才是药行龙头,这钱都给你们赚了哪行?得嘞,我也卖。 花点银子在官府上下打点一下,又找太医院问了问,同仁堂也开始卖药,林寿还买了点用本草纲目分析了下成分,主要是些雄黄之类的杀菌药材,和太医院的那些消毒水差不多成分。 现在每天街上都能看见太医院的人,套着那身麻袋防护服,穿行在京城各条街道,喷消毒水。 林寿每天一开门,看外面都雾气腾腾。 这样大概持续了四五天,情况好转,街坊铺面也都开始开门做生意了。 殡尸司的吏目来林寿铺子送尸体时,林寿拿凉茶给他们喝,还问了一句,这癞病要是死人,尸体该怎么缝。 吏目说,这有瘟有病的都送到六疾馆,馆内有人处理,尸体出来时都是缝好的。 传染病人的尸体都不烧?整尸下葬?林寿心说这古怪的葬仪之重。 不过,他得到个情报。 六疾馆内也有缝尸人。 以前倒是从没听人说过,当初上岗培训后,都是去到京城里二十四间缝尸铺,没听说有去六疾馆的。 总之,天刑病一案到此事了。 红人堂被封,八大胡同被查,天刑病人全都被送进六疾馆隔离,万幸疫病及时被控制,没有扩散。 林寿唯一有点想不明白的,就是那红人堂里的小相公许林芳,为何病成那样了,还能留在红人堂里?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话虽然难听,但你要说一个能把孩子养成娈(和谐)童用来赚钱的地方,愿意白养一个麻风病人,林寿是不信的。 这比美国出兵伊拉克,说是为了世界和平还离谱,有点脑子都不会信。 除非,红人堂里就是故意养着这么一个病原体,想让它把麻风病散布到京城……看来又是哪个造反组织干的。 啧,这京城的恐怖分子也太多了,前几天才刚出了个白莲教人屠街,这又来了个在京城投毒的。 林寿摇头心说,你要直接杀进紫禁城把万岁爷宰了,自己绝对鼓掌喝彩给赏俩钱。 但你搞病毒战就不对了,简直反人道主义,你要把这京城搞的都没人了,自己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吃穿用度怎么办? 这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了,可就别怪自己出手管了,况且…… 林寿默诵葬经,感受着体内气行周天。 一周天,增长二十天功力。 增长功力的速度,又变快了。 葬经的法门,能通过风水布局影响修炼速度,这风水当然不限于林寿的缝尸铺这个小空间里。 而是向外整条菜市口街,整个京城,整个大景的万里疆土,山脉河川之走势,人杰地灵之气运,只要是脚下这块土地,土地上的人和事,皆影响林寿的风水。 前几日京城有癞病之险,风水有凶兆之势,如今去险存生,风水格局自然变好了,葬经的修炼速度也随之加快。 林寿并没有当英雄的想法,他只想安安静静修炼,而刚好,顺手做点好人好事,能提升他的修炼速度。 往后,麻风病的影响完全消失,林寿也恢复了每日修炼,缝尸,养风水的日常。 一晃,日子过去了半月有余。 京城贡院开了,秋闱的日子,到了。 …… 第36章 卓越者不怨时势 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 十年寒窗无人闻,一举成名天下知。 科举,可以说在封建社会形态的官僚选拔体系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三年一次开科取士,天下士子从天南海北,经过乡试,院试,殿试层层筛选,杀出重围,出相入仕。 秋闱,便是这乡试,在各地方省府贡院举行,三天一场,考三场共九天。 九天,贡院里一个考生一个小隔间,吃住都在里面,订门帘,搭挡板,白天写八股文题,晚上睡觉,生火做饭…… 如今这京城贡院开启,开考头天晚上,贡院里插上了红,蓝,黑三面旗子。 这旗子也有说法,开科取士是给国家选拔人才,要求正气浩然光明磊落,容不得弄虚作假,容不得狡诈奸邪,插这旗子就是请天地鬼神共同监督。 红色旗子邀请天地神灵,蓝色棋子邀请考生家里的列祖列宗,黑色旗子邀请各家冤亲债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若贡院中的考生坦坦荡荡还则罢了,若有愧心奸邪之事,便问你怕不怕鬼来找你。 虽然这是封建迷信的说法,但是…… 贡院,年年闹鬼。 什么原因说不清楚,反正每年秋闱,贡院总有死人的,不少死的还很邪性,但这尸体出来了还得缝。 每年秋闱也是缝尸人死的最多的时候。 林寿近几日出门,见其他缝尸铺的天残地缺爷们儿几个,都喝上酒了,一副死前要把钱花光,最后享受一把的架势。 “小九,你那银钱花完没啊,花不完老哥哥我帮你花啊,我跟你讲,通县老窖那稻子香可有劲儿了,老哥哥陪你喝两盅?” “我呸,老八你个臭不要脸的,自己钱花光了还惦记小九的钱,那酒馋不够是不是。” “啧,我这不教他怎么找乐子么,咱们这有今天没明天的,那银子留着都给你留到入土去了,之前有个上痒序的小童给我念了个诗,人生得意须,须……须什么来着后面我忘了,反正有钱得早花,不然死了来不及了。” “那是你短命,小九命大着呢,当初去殡尸司去一个死一个,就小九活着回来了,人家还有好些年头能活呢。” “啧,你就迂腐,这也就是八大胡同前些日子闹病最近都去不得,不然老哥哥我带小九去开开荤,干咱这行以后肯定是讨不着婆娘了,但死前没摸过姑娘可不行。” “你这一大把年纪不知羞,小九快别听他那歪理,我跟你说,你那钱可好好攒着,攒一年钱就跑路,出京城找个偏远地方娶个媳妇过日子。” “你快得了吧,小九脑子本来就不灵,再被人把钱骗了,到时人都给骗进深山里挖煤去,还是跟着我们几个老哥哥安全。” “你这糟老头子就羡慕嫉妒恨人小九年轻身体好,这么好一大小伙子哪个姑娘不喜欢?远的不说,你看那豆腐铺的小西施天天给小九送豆腐,我看有戏。” “那小西施每天上门要给当情郎的人快把门槛子都踩烂了,有钱的大财主,会吟诗作对的才子,人家能看上咱这干脏活儿的?小九,老哥哥告诉你,女人最会骗人,尤其长得好看的女人更不定什么心肠,你这脑子不灵光,拿不住人家,快别惦记,惹祸。” “呵呵,老八你就是个怂包,说女人你就怂,小九别听这老光棍胡咧咧,我看人那小西施就挺好,肯定对你有意思,再说就算没意思怎么了,你攒够钱跑路的时候半夜去把人一抗,出了城荒郊野岭不认识道,她不稀罕你也从你了,俩人往后就过日子去。” “我呸,老七你个没羞没臊的老东西,还说我不要脸,你能不能教小九点好,教人祸祸姑娘,你要脸不。” 七号八号缝尸铺的七爷八爷,俩人天天吵架互怼,见面就互吐唾沫星子。 林寿每天看这俩小老头吵架也可乐,拿出自己早就带来的两坛酒,笑着说道: “八爷,您要的这稻子香,我猜您这口儿猜的可对?” 林寿早就给老头买好酒了。 “哎呦喂!小九你可太懂老哥哥了!” 八爷两眼放光,接过酒坛子这通闻。 “孩子你又乱花钱。” 七爷嘴上埋怨,但看他眼神也是馋的。 “嗨,这两天帮人家办丧埋人,主家赏了不少银子,爷们儿喜欢喝酒便高兴高兴。” 林寿憨憨一笑,不很在意,大家一块起着哄,把佳酿分饮。 中间有殡尸司的吏目来了一趟,不胜林寿几次邀请,也被一起拉来坐下喝酒,一番哄闹有说有笑,少有的热闹。 京城的缝尸铺开了这么多年,缝尸人来来去去换了那么多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丧主,别说聊天交朋友了,每天除了缝尸睡觉,就是往茶楼外一躺听着书等死,互相鲜少有交际,各自过着沉闷丧气的日子。 但自打九号缝尸铺那小傻子林寿来了。 平日里,总是带些零嘴坚果分给他们,有时请他们去茶楼听书,最近还在铺子外支了个小桌,买了吃食还常找他们来吃喝聚一聚,渐渐大家竟然互相熟络起来。 七爷八爷两人干缝尸人快一年了,以前见面从来没说过话,这几个月三聚两聚,竟熟络成了常斗嘴的伴子。 这些缝尸人本都是半只脚踩进棺材等死,膝下无儿女,左右无亲朋,孤独终老的人,却在林寿这一时又觉得生活有了滋味。 还有殡尸司的吏目,向来对缝尸人不假辞色,除了公事少有交集,谈不少好恶,而是任何人对一帮整天消极等死的人,大概都没什么搭理的兴趣。 但近几个月,他们觉得这九号铺的小傻子挺不错,不像其他缝尸人那般看着晦气,竟然还在缝尸铺里养了花草,添了摆件,日子过的很有生气。 他们这些小吏每日公事跑的辛苦,但来九号铺林寿常备茶给他们喝,这一来二去,殡尸司的吏目也与林寿熟络起来。 这些原本散沙一样互不相干的人,却正在以林寿为中心环绕聚集,互相有了交际。 周遭原本一片死气沉沉的环境,却在林寿平日润物细无声的走动之下,被盘活了。 古有孟母三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荀子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古人总在强调,环境对人的影响,人在一个好的环境里很重要。 但在林寿想来,庸人随波逐流,卓越者不怨时势,自当有改天换地之手腕,浑水可因他而化清,浊云可因他而见日。 …… 第37章 佳人成双,左右徘徊 一番饮酒侃大山尽兴,京城入夜。 各铺的缝尸人和吏目都回去睡觉了。 明日备战秋闱,今夜殡尸司给各缝尸铺放假,不用缝尸,是个平安夜。 林寿正要收拾残酒,听到“哎呀”一声。 缝尸铺和茶楼间那巷道里传来的。 他挑着灯笼进去一照,安允梨正坐在地上揉屁股,显然是翻墙又摔了,这次好些,没崴脚。 “你不能走正门?” “姐,姐不许我出来……” 安允梨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 林寿眼睛一瞪,吓唬道: “那你还出来?!又要离家出走?!” “你,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安允梨人被吓得直哆嗦。 “我是来找你的……” 安允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像小兔子正在靠近大老虎一样走过来,把紧紧捏在手心的一个香囊放到林寿手里。 林寿微微感到诧异,问道: “这什么?” “香,香囊……” “我当然知道是香囊,你缝的?” “恩……” 林寿一乐,看着手里精致的香囊,没想到安允梨这小病秧子,手还挺巧。 “送我这个干嘛?稀罕上我了?” “不,不是!……” 安允梨脸涨的通红,久居深闺里的大家闺秀,男人都未必见过几个,哪听得林寿说这种流氓话。 “你,你给的糖,吃药不苦了。” 合着是谢礼,林寿笑了笑,也行吧。 “我,我要回去了。” 安允梨香囊送完了,不敢再和林寿这大魔王待在一块,心里虽然知道林寿是好人,又给她瞧病又给她糖,但还是觉得这个人凶起来好可怕,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安允梨转身想回去,但俩小手一举,仍然够不着墙,她尴尬的转头看向林寿。 林寿眯眼笑着伸出两条胳膊。 “自己坐上来。” “……” 安允梨是羞红着脸回闺房的,回去就趴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了,脸烫的厉害,心里想着:没有下次了,再也不翻墙了。 另一边。 林寿乐呵呵的翻墙回到缝尸铺门口,看了看手里安允梨亲手缝的香囊,还挺高兴。 突然,耳边听到门响和脚步声。 林寿反应极快,唰的手里拿着香囊往后一背,给收进了三仙归洞里。 再一抬头,宁洛薇正端着一碗醒酒汤,眨了眨桃花眼,奇怪的往他背后探了探头: “藏什么呢?” “藏什么,我有什么可藏的。” 林寿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是在狡辩的表情,还神色如常的反问道:“你干嘛来了?” “看你们喝酒,给你送点醒酒汤。” 宁洛薇狐疑的看看林寿,把汤递给他,林寿喝下肚感觉温热舒服,浑身暖洋洋的,不禁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好喝嘛,新研究的菜谱。” 宁洛薇笑的桃花眼眯成小月牙,像新婚的小媳妇在邀功一样。 林寿虽觉得好喝,但就不想正面答她,喝完汤便打发她走。 “大晚上的,还不快去回去睡觉。” “噢,那我回去了。” 宁洛薇撅嘴吐了吐舌头,离开时却又突然回头,笑着说道: “官人,你若有一日真打算要跑路,可要记得来抗我,我给你留门儿。” 啧,耳朵还挺尖。 林寿心说她这是听见刚才七爷说话了。 …… 送走了宁洛薇,林寿收拾桌上残酒,刚才七爷喝大了,又说起了他凄凉的情史,每次都说,已经成了他们喝酒时的保留节目。 别看七爷现在形单影只,还总教林寿有稀罕的姑娘要主动,大有单身情圣一肚子泡妞知识就是泡不到妞的架势。 其实,七爷年轻时,也曾经有过一段令人扼腕惋惜的爱情。 七爷年轻时是个挑水夫,这年头还没有先进的自来水系统,用水主要靠井,但也不是谁家都有井,家家还要用水,于是便有了挑水夫这个行当。 提前说好了人家,每日晨间,有挑水夫挨家挨户挑水送去,主人家按次支付银钱。 七爷那时候干这挑水夫时,给一户人家送水,这家有个适龄的闺女白白净净长得好看,七爷那时年轻也不差,天长日久俩人就看对眼了,七爷每天给人家挑水都少算一桶的钱,姑娘给七爷织了一条毛围脖,两人郎情意切就跟那话本故事里的一样,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爱情。 但话本里的主人公克服艰难险阻,最后能走到一块有个幸福结局,终究只是故事,现实却往往都是遗憾。 大户人家能让闺女嫁给个挑水夫么? 林寿前世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更何况这个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家里人说媒,做主把姑娘许给了个中郎家的公子,七爷听到消息失魂落魄良久。 然而大婚前一天晚上,姑娘竟然自己找到七爷家,问他可真的稀罕自己,若真稀罕那就带她跑吧,两人私奔。 姑娘大好的家当,如意的郎君不要,也要与七爷这挑水夫私奔,当真是情真意切。 如此良人,夫复何求?还不立刻连夜出了京城,等到天光亮时家里发现人没了,快马也追不上,可七爷当时却怂了。 他在这京城里打小挑水为生,没出过京城,没见过世面,这私奔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呢?我自己吃苦无所谓,没活儿的时候也不是没挨过饿,可我拿什么养活姑娘呢?她原来过的日子养尊处优,往后跟我私奔天天吃苦,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哪行啊?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姑娘愿与七爷私奔,他却愣是不敢应。 那晚上,姑娘是哭着回去的。 七爷攥着姑娘给的围巾,失眠一宿,想到稀罕的姑娘明日嫁为人妇,心里跟刀割一样,但再看看自己家徒四壁,一穷二白,他又实在没那个底气答应姑娘。 次日大婚,大宴宾客,七爷托病,好几天都没去送水,找人替了,往后都不去了,怕再见到姑娘。 不想,半月有余,七爷颓废在街边喝酒时,正与一个丫鬟陪着出来逛街的美妇人照面,不是那姑娘是谁? 两人相顾无言,七爷用那围巾挡着狼狈不堪的脸没脸让人看,姑娘却是上来狠狠踹了他一脚,把围巾抢走扔进旁边卖烤地瓜的炉子里烧了,离开前只留下一句。 “你个窝囊废。” 一句话,好像刀子插在七爷心眼儿里。 大白天的闹市街上,一个大男人坐地上当时是嚎嚎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悔啊!他悔啊! 人,为失而惜之。 你有一个特喜欢的碗摆在那,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说我宠着她,供着她,我这是够喜欢了吧?那可不是,你就得等这碗摔碎了的时候,你哭的有多心疼,哭的有多大声,那才叫有多喜欢她。 这姑娘,就好比七爷心里的碗,端着供着的时候,想我给不了她好日子,该舍得的时候咬咬牙也能挨过去。 但等真到了舍得那天,碗碎了,七爷才知道这哪是咬咬牙能挨过去的?这是有人在他心上划了个小口,用带刺的棍子在里面一边搅一边往里浇滚烫的铁水一样的疼。 任他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错过的人也回不来了,往后的日子在这京城里,她做她的中郎夫人,他做他的挑水脚夫。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两人却再没见过面。 也可能是见过,认不出了。 …… 第38章 贡院闹鬼 七爷自己这情伤至深,所以常叮嘱林寿莫要如他一般,不要错过好姑娘,而八爷却完全相反,常告诫林寿女人不可信,要小心提防。 虽然八爷从没说过自己的事,大伙都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巧的是,林寿知道。 他曾缝过一具尸体,是八爷的儿子。 老头不是孤家寡人,他曾有个儿子,至于为什么来当缝尸人了,这就得从林寿在他儿子走马灯里看到的说起。 八爷儿子有“福”娶了个好看的儿媳,在外面可长脸了,然而这儿媳虽在外面光鲜漂亮,在家里可不行,每日要么看闲话本,要么上街买胭脂水粉买衣服,家里的活儿从来不帮忙操持,又懒,又大手大脚花钱。 八爷婆娘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头疼儿子,见儿子对媳妇稀罕的不行,八爷虽不喜这懒儿媳,但也不好多说,儿子每天出去干活儿,老头就自己操持家里,洗衣做饭做卫生。 老头存了点私房钱,本打算儿子结婚后钱给他俩过日子,但后来见这儿媳妇不行,又懒又败家,老头就没敢给,怕儿子糊涂把这钱给败进去。 可好巧不巧,有天藏钱时给儿媳妇看见了,儿媳妇索要不成,吵了起来,后来儿子回来,儿媳便哭诉污蔑说公公想扒灰。 这恶妇,好生歹毒的心肠。 那蠢儿子对自己媳妇宝贝的跟什么一样,说什么信什么,当时就怒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爹!你滚出去!当时就把老头给赶出了家门。 老头流落街头,心如刀绞,打小养大的儿子,因为恶媳一句话,把他赶出了家门,含辛茹苦几十年养了个白眼儿狼。 一直到老头后来成了缝尸铺的八爷,那家也再没回去过。 然而八爷家这“大孝子”后来怎么死的? 媳妇与隔壁游手好闲但长得好看的王公子看对了眼,大孝子白天一出门干活,王公子就上他家串门。 日子一长,大孝子虽傻但也觉的不对劲,主要邻居老说,说他媳妇好客,老请王公子上他家去,他问媳妇王公子老来干嘛啊,媳妇让他别多想,她最近操持了个缝帽子的活儿,王公子来帮忙,大孝子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就少问了一句这帽子什么色。 这边眼看着奸情快要败露,媳妇和王公子商量总这样也不行,媳妇说你要能晚上也来多好,王公子说不能啊晚上你那床上有俩人了,加我也睡不开啊,得嘞,腾个床位,咱把他杀了吧。 奸夫银妇害人命,就给这大孝子喝的汤里下了毒,大孝子喝完当时就抽抽了,弥留之际,媳妇把怎么污蔑公公扒灰,怎么跟王公子觏和通奸跟他一说。 大孝子当场气血攻心,一命呜呼。 奸夫银妇后来把大孝子尸体找个枯井一扔,逍遥快活了一阵,钱很快花完了,俩人都是懒狗都不会挣钱,最后想了个办法,搞起了仙人跳,女的把人勾搭到偏僻地方,男的拿着棍子冲进去索要钱财。 结果第一笔生意就碰到硬茬子,人家身上藏着刀,见你来这个? 咵嚓,咵嚓,两刀。 奸夫银妇一人身上一个血窟窿,死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没人落得好下场。 尤其这蠢死的大孝子,最后死的无亲无故,要不是尸体碰巧落在能看走马灯的林寿手里,都没人知道他是谁。 林寿至今也没告诉八爷,他儿子死了。 老头如今过的快乐,莫徒添烦恼了。 便当从没有过这儿子吧。 …… 林寿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也像收拾完这京城的人情冷暖,熄灯,睡觉。 次日,秋闱开考。 林寿特意去贡院附近转了转,看看这封建社会的科考制度是个什么名堂,不过到地方发现墙外站了不少官兵,他接近不了,那都是防止作弊的。 科举作为当下为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和前世的高考相比,重要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科举作弊最终危害的会是国家。 当然,就因为如此重要,所以才更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甭管是在米里饼里藏小抄,还是找人从考场外递答案,还是贿赂考官,各种作弊手段层出不穷。 士子为了及第,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为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何少小需勤学,文章可立身?为何学而优则仕? 因为科举,是十万士子一飞冲天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的唯一机会。 诱惑有多大,作弊就有多疯狂。 小到贡院门口查小抄的兵丁因疏漏被杀头,大到有一品大员因受贿泄题被斩首,就是如此,仍然屡禁不止,愈演愈烈。 这不,林寿正在旁边凉棚乘凉,看天上有只鸽子正往贡院里飞,嗖,一箭洞穿,鸽子掉了下来,有官兵去捡来,发现了鸽子腿上绑着的考题答案。 啧啧,林寿笑着摇头。 白天有一些礼部考功司的官员往来,今朝科举都是礼部侍郎主持,到了晚上,殡尸司的人也来了。 贡院门一关,除非走水,否则这考试期间考生就都不能出入了,几个殡尸司吏目来了,便往墙外边一站,等着。 林寿起初看见,不知他们在等什么,直到大概三更天的时候。 贡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寿给震的一精神,怎么这大动静? 贡院里有人宣读。 “甲字三号房,死。” “丙字十六号房,死。” “戊字二号房,死。” 嘶,好家伙! 林寿听着心说这也太邪门了吧,他听说过年年秋闱贡院闹鬼死人不假,但没想到是这样准时准点的,一死一批啊? 难怪缝尸人都怕这秋闱,这谁不怕。 贡院里念完了号,似乎是在收拾尸体,不一会,墙外边这就看见有尸体裹好草席,从贡院里扔出来。 贡院门关了就不能出入,而且那一个门是走活人的地方,不能走死人,所以这尸体都是从墙头扔出来。 刚才听着,应是死了仨。 一具尸体,又一具尸体,又一盆尸体…… 林寿看着那一盆血汤子里,正泡着腰子大肠,人都碎成块了,这玩意儿还能缝? …… 第39章 单刷秋闱副本 贡院这边出死人一般都是半夜,殡尸司的主簿当场分配尸体,送到各个缝尸铺。 林寿在旁边看着,那两具尸体,分别给送到了十九号和十六号缝尸铺,那盆血汤子,送到了一号缝尸铺。 看着几位吏目忙完了,晚上天凉,林寿买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羊汤泡馍,找店家借了个小板车推着送过去。 “官爷,来口热乎的。” “嗨,你有心了。” 几个吏目这大半夜的办差,又凉又饿,可口的羊汤泡馍可是暖胃的好东西,喷香扑鼻,羊肉鲜而不膳,羊汤油而不腻,泡馍又软又满,咸淡正好,热气腾腾吃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吏目们一起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油光哇亮,这叫一个尽兴。 一边吃一边闲聊时,林寿问起那主簿,这尸体平时都是怎么分配给各个缝尸铺的? 主簿说主要和命格有关,二十四个缝尸铺的缝尸人其实不是随便选的,而是分别对应二十四种煞命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有阴阳五行之命理,如金木水火土般互有克制,殡尸司一般会给缝尸人分配他生辰八字能压制住的死人尸体。 当然,也有例外。 生辰八字只是影响命格的一部分原因,还有各种后天原因,比如家宅风水,面相手相,经过的事,造过的孽,克死过的人。 如民间流传,有生来短命的病秧子,先生给看手相,长寿线本像百岁的命,可惜拦腰断开,活不过弱冠之龄,结果有天孩子不小心划破了手,留下一道疤,正好把长寿线给接上了,几日后天生的病竟奇迹般好了,且后来还真活到了一百岁才寿终正寝。 还有老光棍搬家后突然有了桃花运,还有犯了太岁命格急转直下,还有家人命格相克弑亲改命……民间传说很多,胡编乱造糊弄人的也不少。 殡尸司里有个算法,根据生辰八字,面相手相,人生经历等给缝尸人的命格分级,从而给其分配能处理的尸体,命格越煞的人,越能处理一些难办的尸体。 林寿听说还有这事,打听道: “官爷,那我是个什么级别?” “顶级的天煞孤星。” “……” 林寿纳闷,我有这么晦气吗? 他当然不知道,上次他缝合那个盗墓贼的尸体,完好无损的活着出来后,殡尸司直接把他的评级拉满了。 按照殡尸司主簿的说法,现在只有林寿的九号缝尸铺和老瞎子的一号缝尸铺,是这个顶级天煞孤星的评级。 其他缝尸铺处理不了的尸体,便会往他们这两个铺子里送。 林寿倒是顺便知道了,目前活的最久的一号铺,缝尸人里唯一的瞎子,本事不小。 他和一号缝尸人交际甚少。 主要是总也找不见人,一个月才偶尔能见着老瞎子一面,坐在茶楼门口听书,听一会便走了,平日里也不知他去哪。 林寿喝了口羊汤,又问道: “那要是我和一号也缝不了的尸体呢?” “那便移送六疾馆。” 林寿听到主簿的回答,想起上次麻风病一案时,他就听说了六疾馆里有缝尸人,如今主簿说,京城二十四间缝尸铺缝不了的尸体,可以送去六疾馆缝。 按照殡尸司的命格理论来看,六疾馆里的缝尸人恐怕不简单,能缝他们缝不了的尸体,那应该比他们厉害。 林寿又问了问主簿,可知道六疾馆什么情况,主簿摇头称不知。 六疾馆是太医院独立管理运作的设施,里面关的都是传染病,瘟疫,绝症病号,与外界是完全隔离的,别说殡尸司的人了,就连太医院的人非六疾馆部门的官吏,都不一定清楚六疾馆的情况。 高度隔离,高度保密。 林寿听主簿说不知道,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心里倒是记下了,越发好奇这神秘的六疾馆。 几人吃喝羊肉泡馍,聊天说话之间,贡院里又响起宣告声: “乙字二十号房,死。” 贡院里又有人死了。 尸体扔出来,林寿跟着看了一眼,后脑勺上有个吓人的大血窟窿。 主簿按生辰八字计算分配尸体,让吏目给缝尸铺送去。 林寿眼看着一具大好的尸体,却又没分到他的缝尸铺,很是可惜。 等主簿那边交代完又回来坐下,吏目正要去送尸体,林寿一转眼珠子,问道: “官爷,我不是顶级的天煞孤星吗,这尸体可能多往我铺子里送一些?” 主簿人一懵,什么意思? 缝尸这一行,危险莫测,凶多吉少,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把命搭进去,他见过的缝尸人都是避之而不及,恨不得少分配到尸体。 尤其这秋闱之时,更是邪门尸体多的时候,每三年一次秋闱,短短几天就要死上四五个缝尸人。 甚至有不少缝尸人看着秋闱将近,想偷偷逃跑,但多数都被抓到杖毙了。 若是平日里逃跑,殡尸司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平时人手不缺,殡尸司一直有训练后补,但秋闱时候不同,死的人本就多,跑的人再多了,不好办,所以秋闱时候敢逃跑,抓到就是杖毙,杀鸡儆猴。 缝尸人如此惧怕秋闱缝尸,逼的殡尸司不得不动用这种高压手段震慑,结果今天主簿听到了什么?林寿主动要求多给他些尸体缝?不要命了?傻了? 哦不对,他差点忘了,九号缝尸铺的林寿本就是个智力残疾的小傻子啊。 “你这…欲意为何啊?” “官爷,缝尸铺其他几位老哥哥对我一向很好,我舍不得他们出事,您说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缝尸体不容易出事,我想帮我几个老哥哥把尸体缝了,免得他们出事。” 哎呀,主簿一听,心里五味杂陈,这林寿是个好孩子呀,人虽然傻傻的,但这心地可太善良了,这么好的孩子做这朝不保夕的缝尸人可惜了…… “官爷,您若不答应把秋闱的尸体给我,害我几个老哥哥丢了性命,我以后就天天去殡尸司门口泼大粪!” “……” 主簿看着眼前憨憨又倔强的小傻子,哭笑不得,又被软磨硬泡了半天,加上吃了人家的羊肉泡馍嘴短,他也有行这个职务之便的权利,索性就随他的愿吧,于是点了头。 “这几日秋闱的尸体,尽量都给你。” 林寿嘴角微不可查的一翘,装疯卖傻了半天,终于说服了有尸体分配权的主簿。 没错,从知道秋闱那天,林寿就在打这些尸体的主意,其他说辞都是借口罢了。 卖尸录在身,林寿的目标始终都是贡院出来的这些尸体。 等殡尸司分配给他一两具尸体? 当然不。 林寿要的是,全部。 这贡院,林老板今天要包场。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单刷秋闱副本。 …… 第40章 开箱子要十连抽才爽 夜半更深,九号缝尸铺。 地上摆了三具尸体,冷塌上还有一具。 大半夜的,屋里摆着四具尸体,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几分,莫名有股阴冷的寒意,令人感觉侵骨蚀髓。 林寿看着四具尸体满心高兴。 这才第一天,秋闱可有九天呢。 不枉他花费不少口舌,从殡尸司的主簿那里,拿下了秋闱缝尸业务的独家代理。 这些尸体可都能从卖尸录换奖励,当然是越多越好,林寿沉浸在这阴间氛围里,深吸一口气。 嘶,还是尸体让人兴奋。 虽然屋里一人四尸,似乎显得有些阴阳失调,阴气重,但林寿也不是一般人体魄。 经过这些日子默诵葬经,消化补品,林寿现在已经有四十年功力了。 气运全身,血气旺盛,与周围的阳宅四象风水生气,互生互旺。 林寿现在一个人的阳气,完全足以顶的上好几个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大小伙子,他若现在这个状态出去街上溜达一圈,怕不是要被全京城的富婆太太们争抢。 当然,对林寿来说,区区富婆哪如这死人尸体有意思? 三炷香烧殆尽,林寿动手缝尸。 卖尸录现,一盏盏走马灯跑起来。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都在黄字,卖尸录奖励了: 一部儒学典籍,一部八股写作通论,一副正楷字帖,一颗开蒙丹。 儒学典籍朴素无奇,但读过后却让人有种心中有所思,胸中有沟壑的感觉,如同立于骇浪危船之上,每读一遍,船便稳一分,安身立命之感便强一分。 林寿隐隐感觉到一丝气,但又抓不住。 那气与他丹田中葬经修的“万物生气”不同,而像是一缕“人文才气”。 林寿反复读了几遍儒学典籍,但仍感觉那才气虚无缥缈,如竹篮打水,始终抓不住,于是摇摇头暂且先放下。 这儒学典籍与埋人铲一样是永久性的器物,不是一次性的,以后慢慢研读也可。 林寿又拿起那本八股写作通论。 这奖励来自一个老儒生,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父母都熬死了,一辈子穷困潦倒,考了几十年,一次举人都没中,都快魔怔了,今夜在贡院里一边写卷子一边抹眼泪儿,过来个人看了看他卷子,骂了句“庸才”。 老头破防了,上吊死了。 林寿且习这八股文的作法,四书五经做支,孔孟之道做干,平仄对仗,八股束缚,忌风花雪月,忌佛理道法,遵古圣人思想,却难格物致知。 整本写作通论翻完,化作青烟消失不见,林寿获得知识,现在已能提笔写出一篇对仗工整的八股文,问题是……有啥用? 嘶,林寿挠挠头,这要是个士子有了这本事肯定高兴,问题是他又没想功名及第,没想命卖帝王家,这对他没用啊。 得嘞,又一个吃灰的本事。 林寿又拿起那正楷字帖,描摹一遍后,练得了一手漂亮的正楷书法,铁画银钩,瘦劲有力,形随法立,落笔有神。 这个奖励,倒还让林寿蛮喜欢。 中华文化自古重字,见字如见人,字是人的第二张脸面,代表人内在的含蓄之美。 纵使市井粗人,若写得一手好字,往往也能惊艳一方,令人高看一眼,相反任你化上多少妆容,施以多少粉黛,身穿多少华服,却写一手春蚓秋蛇的稀烂字,便只会让人觉得浮夸,腹中无墨。 林寿原本字就不丑,但还远不到书法大家的水平,如今一字字的写过这楷书字帖,书法水平进步神速,登堂入室。 林寿提笔默写下一篇梦游天姥吟留别,宣纸上的墨字小楷,结体遒劲,字字严谨,一丝不苟,令人视之如同一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结构严谨精致的古城。 若这时有那爱字爱画的人看见,必然要千金求购,回家装裱起来。 林寿把这幅字收好,等明日装裱起来,挂在后墙的玄武风水位上。 玄武风水位讲究一个镇,一个稳。 名师字画,圣贤典籍,还有什么能比这些千年沉淀的传统文化更稳更厚重吗? 林寿想着自己以后,着实可以好好磨练一番这书法字画的本事。 虽然现在林寿的正楷书法已登堂入室,显露名家风范,但他有庖丁解牛这勤奋练习就能获得成长的天赋在,书法水平还有极大的进步空间。 培养这文人骚客的爱好,不仅是能养玄武风水位,也是对自身的修身养性。 正楷字帖写完,林寿拿起最后一样奖励,一颗开蒙丹,不大的丹药表皮上,天然篆刻着密集小字的经文典籍。 瑞石像铭中有云,表灵降世,演露开蒙,惟圣仁宇,宝化潜融。 开蒙启智,就是摆脱愚昧。 古时候,小孩初上学堂,教书的先生以三字经,千字文,教孩子识字认字,认字是读一切圣贤书之前的基础,这便是开蒙。 林寿把开蒙丹吞食服下。 丹药化开,如同化作纷繁复杂的万千经文,如有实质般涌入林寿的大脑,开蒙教化之力滋养着大脑皮层上的沟壑,探索开发人类智慧的潜力。 林寿闭目养神,感受着开蒙丹的药力滋养大脑,逐渐完全消化后,双目一开,才气外绽,眼底如有饱读圣人诗书,遍阅沧海桑田,感悟世间至理。 林寿再一眨眼,眼中一切才气又如龙藏于野,虎归山林,悉数隐去。 开蒙丹有滋养大脑之益处,同时林寿又隐约感受到了那虚无缥缈的人文才气,但他还是抓不住。 另外,由于开蒙丹对大脑的滋养开发,林寿获得了一个新天赋,过目不忘。 甭管多少字的诗书典籍,林寿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全记在脑子里,流利的背出来。 这背课文神技,隔壁高考生都馋哭了。 一晚上,四具尸体,收获颇丰。 林寿可是高兴坏了,往日里一晚只有一具尸体,都是单抽,现在看来还是连抽爽。 他可太喜欢秋闱了,可惜三年才一次。 不过这一次,他就要捞个够。 秋闱第二天,夜。 林寿看着整整齐齐码在缝尸铺里的十具尸体,笑的合不拢嘴。 今晚,十连抽。 …… 第41章 黄粱一梦 唰唰唰。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林寿连缝十具尸体,开奖验欧非。 四本儒学典籍,两颗开蒙丹,一套悬梁刺股套装,一盏凿壁偷光灯,一支马良笔,一碗黄粱米。 马良笔和黄粱米,都是卖尸录定价玄字的尸体,获得的奖励。 剩下的八个,全是黄字定价。 这一个十连下去,爆率还凑合。 开蒙丹林寿都吃了,圣贤哲思洗涤,又隐约感受到了飘渺不定的才气。 儒学典籍还是放到一旁,暂且用不到。 至于那一套悬梁刺股套装…… 古人刻苦念书,可头悬梁,可锥刺股。 这一套是两件,一根吊头发的绳子,一把刺股的锥子。 按照功效来说,可以完全消除困意,并集中注意力,爆肝神器,戴上去学习能学的昏天黑地,废寝忘食,觉不出困来。 林寿心说他要这玩意儿干嘛,他又不熬夜爆肝,算了,留着哪天看谁家孩子太熊,林寿哥哥就送他这爆肝学习大礼包。 这悬梁刺股套装,林寿就暂时先丢进三仙归洞里去吃灰了。 然后是那盏凿壁偷光灯。 古人有好学者,家贫,凿壁墙引邻舍之烛光读书,谓之凿壁偷光。 这凿壁偷光灯,算是个神异的小玩意。 缝尸铺里点着烛火,林寿拿着凿壁偷光灯说了句“收”,嗖的一下,周围的光亮缩成一个小光点进了凿壁偷光灯里,蜡烛光暗淡了下来,整个缝尸铺陷入了黑暗。 林寿又说了句“放”,光点又从灯里飞出来烛光大亮,唰,屋里又亮起来了。 这凿壁偷光灯,可收光,存光,放光。 林寿把玩了一会,感觉挺有意思的,不过毕竟是个黄字的小玩意儿,功能有限,也就当个能充电的手电筒用。 黄字的奖励,依次整理完。 接下来就是两个玄字奖励。 一支马良笔。 这奖励来源的尸体,是一个酸秀才,同样考了很多年,也没考上,家里穷的比救济庄的粥还清,吃碟茴香豆都要赊账。 同乡天天笑话酸秀才今年可又是交白卷?他总是脸上气涨的通红想回怼狡辩,但与市井粗人又无话可说。 这一年,他又来考试了。 晚上正写卷子,有人路过看了眼,道: “勉强可中。” “啊!” 酸秀才先是一声叫唤,然后拍桌狂笑: “啊!我中举啦!哈哈!我中举啦!” 秀才哗啦就把桌板掀翻了,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他站起来在小隔间里载歌载舞,脸上满是疯癫之色,嚷嚷着: “我中举啦!中举啦!啊哈哈!” 这秀才,疯了。 一直又蹦又跳的,不小心踩上砚台滑倒了,后脑勺正对着炕沿的尖角。 一声响,脑袋磕出个大血窟窿。 死尸倒地,人没了。 那说话的人摇摇头,走了。 古往今来,封建科举荼毒之下,被逼得疯癫之人又何止酸秀才一个?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闹出无比讽刺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又岂不知是多少落榜考生的真实写照? 多少迫于社会环境而执着于功名之人,虽人还没疯,但心,是不是早就疯了? 尸体定价玄字七品。 卖尸录奖励了一支马良笔。 马良神笔,才气满溢,可画假成真。 林寿试着用了用,在纸上画些小动物,然而并没有成真。 “才气满溢,可画假成真……” 才气满溢? 林寿摇摇头,暂且把马良笔给收进了三仙归洞,这东西他现在似乎用不了。 剩下最后一个奖励,是林寿最喜欢的。 一碗黄粱米。 这奖励来源的尸体,是一个天天熬夜爆肝学习,睡眠不足,结果心梗死了的士子。 士子小时天赋异禀,开蒙时学字极快,先生都夸是念书的材料,爷娘大喜,说家里出了个宝,以后怕是要当大官,打那以后就开始为了培养家中未来的大官,又花钱请最好的先生,又花钱给买补品,付出所有心血一切都给最好的。 然而,开蒙后正式开始学四书五经了,士子发现自己其实不是读书的材料,只是学字快罢了,他完全理解不了先生讲的孔孟之道,四书五经读不明白,可怎么考? 士子知道自己不是出相入仕的材料,但眼见家里爷娘望子成龙,每日盼着,盼他有朝一日平步青云,一人得道,带着全家鸡犬升天,他只能硬着头皮学,平日里学不明白就不睡觉的学,就死记硬背。 士子本就生性内向,加上爷娘盼着他科举及第的压力,天天熬夜学习,慢慢拖垮了身体,最终,过劳心梗死了,死在了科举的考场上。 他爷娘应该还在家高兴的翘首以盼着,等自家孩子风光中举回来,往后再高中进士,平步青云,当大官,发大财,全家风光,街坊都得羡慕他们生了这么个出息的娃。 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娃已经死在考场上了,这望子成龙,指望娃努力替他们风光的春秋大梦,也该醒醒了。 岂其梦寐耶? 人世之事亦犹是矣。 一切都好像是黄粱一梦。 林寿端起这一碗黄粱饭,开吃。 米粒饱满,但入口无味,吃了吗?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 一碗黄粱饭吃完,林寿感觉困意上涌,摆好枕头,倒头便睡。 睡着后,林寿做梦了,梦见了片一望无际的黄粱地,漫山遍野金灿灿的,如金色的梁海一般,轻风拂过,吹起波浪。 次日清晨,鸡鸣梦醒。 林寿睁开眼,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梁海在他眼底缓缓隐没。 这一晚好梦,林寿掌握了些新的本事,他现在想试试这本事有多大。 林寿起了门板,开门出了缝尸铺。 这能力试验起来有风险,万一不灵光,容易社会性死亡,所以林寿得找个合适的试验场地,即使能力不灵光也能处理干净。 左想右想,林寿想起一个地方。 先前福寿膏走私案时,他缝过一个死在浅水埠的小捕快,这捕快当初是因为查到了能给洋务党致命打击的线索,才被灭口。 而他查到的线索就是:存放走私福寿膏仓库的地址。 三法司若知道了这仓库的地址,找到走私的福寿膏和账本,那弹劾两广总督和朝中洋务党,不成问题。 这福寿膏仓库,就在浅水埠的一支漕帮翁德岩老大的地盘,那捕快,也是漕帮翁德岩的手下杀的。 林寿心想反正这漕帮翁德岩的人是走私福寿膏的卖国贼,他找一两个人偷偷试验能力,即使失败了,自己大不了一铲把目击者砸成脑瘫,也没什么负罪感,还能跟六扇门举报一波让他们兜底,横竖都很安全。 啧,不错,就拿漕帮当小白鼠吧。 林寿等殡尸司把尸体领走后,扛起自己的埋人铲,沿着河,晃晃悠悠向着浅水埠漕帮的地盘去了。 这时,浅水埠的漕帮众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 第42章 两百兄弟……就这? 京城,浅水埠。 码头上大量商船停靠,脚行们正在搬运一船船货物,京城九条运河,发达的漕运催生了繁荣独特的埠口文化。 漕帮,就是这错综复杂之地的地头蛇。 漕帮历史来源并不悠久,但囊括鲁地江南两广的埠口脚行和船运商行,辐射范围庞大,遍地开花,体系臃肿庞大。 早年先帝雍皇治下,因国库空虚立策火耗归公,但若税重民饥则国乱,遂又行摊丁入亩,扩大垦田面积,首重农务。 先帝雍皇不像乾皇早年那么爱打仗,晚年这么贪图享受,先帝深知民以食为天,极其重视农业,老种田玩家了。 相比之下,乾皇就像个爱氪金装逼PVP的狗大户人民币战士,早年赫赫战功是败家用钱砸出来的,晚年砸钱撩妹选妃…… 先帝重农,大兴农务以降,天下大设粮仓,畅通粮运之道,综观大景,南米北麦,曾以走旱路为主,但大景地大物博,旱路行走着实不易且风险居多,于是先帝出皇榜命钦差招民兴办水路粮运。 漕帮的前身,就是这粮船帮,最开始是翁,钱,潘兄弟揭皇榜做水路粮运,三人为漕帮三祖,后来做大有了翁,钱,潘三系。 最大一支的潘系在江南,京城这边则是翁系漕帮的地盘,如今支配着京城九条河的漕运口。 其中浅水埠的地方蛇头,叫翁德岩。 这翁德岩与朝廷中的洋务党人有勾结,从洋务党人那拿银钱,依靠他们在地方漕运上的势力,做走私贮藏福寿膏的勾当。 但纵使朝廷里许多人都知道,却就是找不出他们勾结的证据,任六扇门来过多少次了,也查不到翁德岩藏福寿膏的仓库在哪。 …… 浅水埠漕帮堂口。 一个五大三粗的宽脸糙汉,正坐在当中椅子上磕着一大盘螃蟹,这人便是浅水埠漕帮的地头蛇老大,翁德岩。 下面一群漕帮帮众,正乐呵呵的压着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捕快。 京城里敢这样殴打六扇门的捕快,除了那些本就被朝廷通缉的反动组织,明面上的也就只有强横的地头蛇漕帮了。 “让你还来找麻烦,找麻烦,啊?喜欢管闲事?啊?我让你管!” 漕帮的凶徒们一顿狠踹,把几个捕快打的满身淤青,满嘴牙崩断出血,翁德岩在旁一边吃螃蟹一边看着,也没制止的意思,似乎不怕会被衙门找上麻烦。 他怕被衙门找麻烦?别逗了,他们干的是杀头的买卖,真被衙门找上门就不只是找麻烦了,脑袋都得搬家。 所以他们打一开始就不会和衙门交好,相反,还得震慑衙门让他们不敢来,这打捕快的事,就是翁德岩授意,手下人只要在地盘上看见六扇门的人,就去跟他们找麻烦,震慑这帮做事的捕快,让他们不敢轻易进漕帮的地盘,接了上峰的命令也被迫只能消极怠工的做事。 不过,今日可是有硬茬子。 嗖!嗖!嗖!数柄冷剑飞落! 翁德岩眼神一凝,脚一跺地,一股气劲荡开,围在一起的漕帮众人被四散震开。 咄!咄!咄!剑插入地,把几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捕快,围护在里面。 刚才若不是翁德岩出手,漕帮众怕是要被这剑伤到几人。 一道人影落下,青丝巾帼,身背剑匣,伸手一揽,地上的剑尽数归匣。 翁德岩见到来人,眼睛微眯,终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了,一拱手道: “嚯,神捕堂的血凝官爷,听说您去西域抓捕江洋大盗了,这什么时候回京的,也不跟兄弟招呼一声,好给您备宴席接风洗尘,啧啧,得嘞,您看我这早晨头一船的海红,您来点。” 翁德岩吃螃蟹吃的满是蟹油的手,正拿着一个螃蟹爪,举到血凝面前。 叮!寒剑出鞘又回,剑影都没看见,螃蟹腿已经断成了两半。 翁德岩嘴一咧,骂了声道: “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 叮!叮!叮!当啷! 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翁德岩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浑水棍,接连拆档了血凝三剑,人后退出十步,脸上挂了一道彩。 再看血凝,仍背负手站在原地,一步未动,剑早已回鞘,一切都太快,常人根本看不清她的招式。 “不愧是六扇门第一高手,你我虽同为百年功力的顶尖高手,我居然拆档不了你三剑,顶尖高手行列中你确实已是第一人。” 翁德岩脸色微狞的狂笑一声: “但又如何?你始终还没跨出宗师那步,你再强也不是宗师一合之敌。” 血凝面无表情面瘫一样冷着脸,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听完翁德岩聒噪,下一剑正要出时,有人出声。 “停手,咱带伤了的兄弟们回去。” 追风突兀出现在堂里,没人看见他是从哪出现的,盖世轻功,无影无踪,他扛起受伤的捕快,看了眼翁德岩,跟血凝道: “刚收到密报,漕帮有宗师高手来京了,现在已经进城。” 血凝眉头微皱,剑没出鞘。 翁德岩见血凝没再出剑,暗中松口气,立起浑水棍,收了把式,脸上却是张狂。 “官爷可真是不赏脸,我请官爷吃螃蟹,官爷却在我这一通打砸。” 追风冷笑一声:“翁德岩,你的人打了我六扇门的兄弟,你漕帮私运福寿膏,我今天该请你来刑部大牢尝尝牢饭才对。” 翁德岩听了一乐:“嗨唷,官爷,咱说话可不是糊弄人,您说我私运福寿膏可有证据?我运哪去了?您没证据还要给我加罪,可是官大欺民啊?” “翁德岩。”追风声音渐冷,钢筋铁骨的风流扇一合,如刀尖般指着翁德岩。 “别以为漕帮是有宗师撑腰我们才不动你,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但六扇门有个兄弟死在你浅水埠了,这事我没忘,等福寿膏的案子完了,我会亲自来送你一程。” “哈,好大的官威,六扇门的人死了关我何事,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太废物?” 翁德岩狂妄的大笑一声,指着地上几个刚才被殴打重伤的捕快道: “我今日还便告诉你们六扇门,我浅水埠两百个漕帮兄弟,个顶个的好手,你们敢来招惹,来一次,打一次……” 翁德岩听闻漕帮的宗师终于到京城了,底气也足了起来,今日就是要和六扇门叫板,给他们难堪,然而正在这时,堂外有漕帮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道: “老大,不好了!咱兄弟被人打了!” 翁德岩皱眉一咋舌,自己正在这怼六扇门呢,哪来个泄气的? “你不会带兄弟打回去!” “去了,打不过。” “打不过不会多叫几个!我们那两百个兄弟,你不会多叫人?!” “去了,两百兄弟全去了。” “那你还在这个叫个屁,快滚。” “两百个,全……全被干躺了!” “啊?!”翁德岩听了一惊,惊怒道:“何方高手来犯我漕帮?!” “是,是,是……” 这漕帮众“是”了半天,却愣是像记忆模糊了一样,想不起那凶残碾压漕帮两百兄弟的恐怖身影是谁了,他的眼底深处正泛着一片茫茫金色的梁海,口中喃喃怪语: “忘了,就记得一片,一片黄粱地……” …… 第43章 缝圣人 今天浅水埠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向横行霸道的漕帮,吃了瘪。 漕帮两百多个精壮的大小伙子,一个个满脸淤青,浑身胳膊腿疼,横七竖八的躺倒在码头上痛苦呻吟,全被一个人给揍了。 但问他们谁揍的,却全都一脸迷茫,说只记得一片黄粱地。 当时浅水埠漕帮的老大翁德岩气坏了,整个漕帮让一个人给揍了,揍完还不知道谁揍的,多丢人啊?这地头蛇的面子往哪搁? 偏偏挨揍的这帮小兔崽子,没一个人能说出来被谁揍的,翁德岩连想把人抓着挂在浅水埠大街示众,找回场子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找一帮闲人在浅水埠成天的骂街,从屎尿屁骂到十八辈祖宗那话都难听的不行了,看能不能把人骂出来,然而压根也没人搭这腔儿。 这事没几天就在坊间传开了。 民间都在说翁德岩手下这帮人,近年来鱼肉乡里,把持着浅水埠的生意向漕运商人收什么保护税,入埠税,泊船税,各种吃拿卡要缺德事做多了,惹到天上一个“黄粱仙人”下凡,惩治了他们一番。 这“黄粱仙人”是神仙,惩治完人之后就回到天上去了,凡人看不得神仙的尊容,所以最后也没人记得神仙模样,都只记得看见一片黄粱地了…… 别说,老百姓们闲着脑补编故事,编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这边京城吃瓜群众欢乐多,那边漕帮威望一落千丈,品牌管理失败,丢人丢大了,没多久就臭大街了,气的翁老大好几天没吃下螃蟹去。 对方也不知道是会什么邪门本事,能让人挨他一顿揍还想不起他是谁,搞的不止老百姓在瞎传,漕帮里也人心惶惶,都在传鬼神之说,以为是不是遭了神仙惩罚。 但翁德岩毕竟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知道江湖上奇人异术多,这八成应该也是什么奇巧的江湖术,而不可能是什么神仙。 问题是,他知道没用啊,找不到对方是谁,没法把他弄死挂在浅水埠示众正威,那整个漕帮就等于白挨了一顿打。 翁老大越想越气,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针对漕帮,是因为个人过节?还是有什么阴谋?等等……翁老大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六扇门请了什么高人来对付他们? 是了!可能性非常大!难怪今天四大神捕出现在自己这!他们就是在拖住自己,好让外面造势!从而瓦解自己的漕帮,再查福寿膏仓库,好你个六扇门! 翁德岩觉得自己识破了六扇门的诡计,已经发现了“真相”。 而另一边,六扇门神捕堂。 追风和血凝看着面前的卷宗上写着,浅水埠出现“黄粱仙人”惩治漕帮,一脸迷惑。 这是,什么玩意儿? …… 这次黄粱仙人事件,整个浅水埠的漕帮,吃了一个哑巴亏,白受了一肚子气,像含着一嘴的黄莲,还被人掐着鼻子灌了藿香正气液一样,苦的都说不出了。 而一切的元凶,当然是林寿。 但林寿表示,虽然漕帮上下像吃了五谷轮回物一样难受,但他真的只是想挑个地方试验能力而已,他没有恶意,但不排除可能还有下次。 毕竟这帮小白鼠太好用了,这黄粱一梦的测试效果,远超林寿预期。 黄粱一梦的效果,就像一张面具,能隐藏他的身份,林寿只要开启黄粱一梦,他的身影就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所有见过他的人,只会记得看见过一片黄粱地,所有听见他声音的人,只会记得听到过风吹过梁海的声音。 黄粱一梦,就像是一个身份马甲。 林寿穿上这马甲,就是“黄粱仙人”。 开着黄粱一梦,甭管林寿怎么放纵怎么爽,他哪怕是杀人放火,事后拔屌无情,关了黄粱一梦,谁都找不到那个“黄粱仙人”,他仍然能以林寿的身份,继续过安生日子。 他可以今天用黄粱仙人的身份去屠一城人,明天再用林寿的身份加入谴责黄粱仙人的队伍中。 下限是避免社会性死亡,上限是游离于规则外的法外狂徒,还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完美的第二身份,更能令人动容吗? 所以,林寿初得到这黄粱一梦时,才甚是喜欢,这等于开了个小号,作为来自大互联网时代的键盘青年,他深知最强的社会学武器就是“马甲”。 当然,林寿虽然手里有了这么一个伪装神器,但他还是约束自己,不要无法无天的放纵,不要突破下限。 克制,是一种修身美德,经常突破自己的下限,往往就离自取灭亡不远了。 林寿谨慎收好“黄粱仙人”的身份,往后如何使用,再做规划。 林寿回缝尸铺时,已近中午。 一早上打了两百个人,感觉浑身舒畅,精力发泄出去了,舒服的睡下。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今晚还要缝尸,不知道又能有什么惊喜。 出门吃了点东西,林寿今天心情好,去宁洛薇的豆腐铺买了几碗热气腾腾的豆花,在旁边摊儿上买了几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带着去了贡院,犒劳殡尸司的几个爷们儿。 交情,就是常走动出来的,虽然已经从主簿那拿到了贡院所有缝尸的业务,但转头就不搭理了?那也太功利了,事到临头方知求人难,何不平常多交几个朋友。 黄昏时候,林寿带着一堆吃吃喝喝,溜溜达达到贡院外,嗯? 林寿远远看到殡尸司几个吏目正在贡院门口忙活,贡院门口有尊石头雕的夫子像,夫子圣人,天下学子的祖师爷,天下学子考试前来摸两把,保佑逢考必过…… 这夫子像往日里摆在贡院门口无事,但今天碰巧过辆马车,路过贡院门口时不知怎么,马惊了,一阵乱跑刮蹭,咔嚓。 夫子像的这脑袋,掉了。 这夫子像碰坏了,按说就给报到工部,雕个新的呗,但白天给监考的学政看见了说摆个无头的夫子像在这,不像话,那祖师爷啊,你给人弄个没脑袋的在这,不像样子。 这不就找人先给弄点浆子,先把雕像脑袋粘回去,等工部做好了新的再换掉。 林寿来时,看见几个吏目在忙活,就是在粘这个夫子像的脑袋。 林寿放下推吃食的小板车,上去帮忙,几个人一起把夫子像脑袋给粘好,大家正去分林寿带来的吃食。 林寿走在后面,突然人一愣。 嗡,耳边轰鸣,视野里卖尸录浮现。 尸体定价:天字五品。 …… 第44章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夜,林寿回了缝尸铺。 缝尸铺里摆着贡院运来的五具尸体。 今晚是一发五连抽。 不过,林寿今天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今天这五具尸体,再怎么运气好,也不可能比的过他刚刚获得的奖励。 一个时辰前,他帮着修理贡院门口的夫子像,把脑袋粘回去,居然莫名触发了卖尸录,得了个“天字五品”的奖励。 哪来的尸体可卖?那石头雕像? 完全没道理啊…… 林寿扭头看了看自己摆在白虎位上的一些小玩意,伸手拿下一个财神木雕,告了声罪,拦腰砍断,再以缝尸针缝合。 缝尸针法久经锻炼,已出神入化,技近乎道,这世间少有林寿不能缝的东西,然而缝合好后,等了一会。 嗯……没动静。 林寿摇头,看来不是缝雕像就行,贡院门口那夫子像,或许有什么特殊之处? 林寿目前得过两次天字奖励,不仅都没看见走马灯,而且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一次是缝那个盗墓贼尸体,一尸两命,一次是这掉脑袋的夫子像。 这天字定价,还真是邪门。 林寿研究了一阵,研究不出什么结果,只能暂且作罢,还是先看看这次新的天字定价给他的奖励,一卷古老朴素的竹简经书: 浩然气经。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子舆有云: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林寿诵读浩然气经,每读一字,便感觉有先贤哲思洗涤身心,圣人学理醍醐灌顶,念头通达,胸有正气。 这浩然气经,是一部养气法门。 葬经养的是万物生气,身体生机,浩然气经养的是人文才气,心性智慧。 林寿将整卷浩然气经诵读完,竹简化作经文才气游走,在林寿的胸口凝聚罗织,最终在胸怀中搭建起一座文庙。 林寿眸中才气一敛,胸中文庙起,文墨心中留,他有所感悟,拿起旁边前几日缝尸得来的儒家典籍,研读起来。 曾经抓不住的那一缕才气,这时却随着林寿的研读,涌入胸中的文庙,挥才点墨著成文章,留在了文庙中。 林寿这书一读,便读到了后半夜,五本儒学典籍读完,胸中文庙增长了五部文章才气,朗朗浩然。 林寿胸中文庙的才气与丹田中的功力,一文一武,两相辉映。 一安身,一立命。 林寿如今以浩然气经起文庙,往后一言一行,皆可由才生浩然正气,坦坦荡荡,邪祟不存,颇有只凭胸中一口气,立于天地间之感。 林寿从三仙归洞中,拿出马良笔,灌注胸中才气,在宣纸上作画,文采泼墨,水墨的花鸟虫鱼,竟然从宣纸上生长出来! 不过,刹那芳华如昙花开谢,很快就枯萎凋零,又变回了一滩墨迹。 林寿胸中文庙,暂只有五文才气。 尚且还不足成气候,若想有所长进,可通过读先贤典籍,习圣人学理,积累增长。 …… 林寿把玩了一会这掌握的养才气之法,感觉颇为有趣,先前他一直隐约感觉到却把握不住的才气,如今有了浩然气经这养气的法门,便可以被收来使用了。 如果说丹田中万物生气修炼的功力,是让林寿的身体机能,得到了提升和开发,那这人文才气,便是令林寿修身养性,增长了心性智慧和文采。 先贤典籍在胸,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林寿如今甚可出口成章,用四书五经古圣人之学理,与那儒生辩论。 林寿现在言行皆可荡出浩然正气,宛如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上,能震慑邪门歪道。 这就是所谓的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举手投足都显得有文化吗?啧啧。 缝尸铺外更夫打更,将近天明。 林寿暂且放下研究才气,先把今晚的五具尸体给缝了。 大概是下午那天字定价的夫子像,把林寿的欧气都给耗尽了。 今晚五连抽,非酋沉船,全是黄字。 两本儒学典籍,一颗三寸不烂舌丹,一部唇枪舌剑法门,一把传道授业尺。 两本儒学典籍读掉,林寿胸中文庙又多了两部文章,现在已是七文才气。 一颗三寸不烂舌丹,林寿含入口中,丹药在口中化开药效渗入口腔,片刻后,他感觉口齿舌头为之一清,舌头异常灵活,甚至能咬根绳子在嘴里打个中国结。 再说起话来,弹卷舌音无一不能,各地方言轻松驾驭,各种吃葡萄化肥灰的绕口令倒背如流,快言快语十分钟吐出十万字也不觉口干舌燥,好一个三寸不烂之舌。 搭配上另外一个奖励,那部唇枪舌剑的法门,其中记录言语发音技巧,如何以口为枪,以舌为剑,字字珠玑,言语伤人,才气驾驭甚至能诵文护体,念诗杀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俩别看只是黄字奖励,搭配在一起着实是大喷子神器,怕是村口最会骂街的大妈都怼不过这一套组合拳。 林寿以胸中文庙才气加持,尝试对着屋里的烛灯,一番唇枪舌剑的数落,然后把灯给说灭了。 啧啧,有趣,有趣。 林寿看向最后一个奖励,传道授业尺。 戒尺分两木,一仰一俯,仰者在下,俯者在上,为古时私塾先生体罚学生之物,小塾生文章背不下来,便要挨上一手板。 这传道授业尺的功用,便是为人师表,传道授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学生。 林寿研究了一番,黄字定价的奖励虽非什么稀世珍宝,但也尽是些有趣的玩意儿。 次日天明,尸体被殡尸司领走。 林寿闲来无事,去了青城茶楼,打算试一试那传道授业尺。 青城茶楼养了只大黑狗看家护院,林寿夜间常听它叫,白天这狗便躺在外面晒太阳睡觉,林寿今日便盯上它了。 林寿走到大黑狗近前。 懒散躺着的大黑狗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林寿掏出了传道授业尺。 大黑狗站起来警觉的瞪着他。 林寿安抚它放轻松。 大黑狗开始呲牙咧嘴的低吼。 啧,怎么以前都没开出过训狗技能? 林寿不装了,摊牌了,直接凭借强大的身手强行控制住大黑狗,用传道授业尺轻轻拍了拍它,传了它一些本事。 …… 第45章 大诗狗 菜市口街头,往日里都是平头老百姓,今天却来了两位王公贵族,虽刻意穿的朴素了些,但那走路的派头,衣服那干净面儿,袖子底下的玉扳指,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这俩人一位叫刘镮之,上书房总师傅体仁阁大学士刘淞的儿子,爹是太子老师,教阿哥们读书的。 另一位叫和殷德,当朝领班军机大臣兼理户部吏部尚书和缜的儿子,爹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最大的官。 刘大人与和大人在朝堂上十分不对付,刘淞向来秉持清正廉洁的官风,但和缜常暗中结党营私,贪污敛财甚多,刘淞曾屡次于乾皇前参和缜,但乾皇充耳不闻,仍重用和缜,且认为刘淞无能却有党同伐异之心。 不说两家大人在朝堂上的恩怨,但说这两家孩子是为何搅和在一起。 两人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刘镮之书香门第,其父便有“浓墨”雅号,影响的他也爱诗爱字,在国子监里张罗一群太学生,办了个诗社叫“秋月社”,才子才女们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这和殷德呢……一开始刘镮之是不想带他玩的,这小子要文采没文采,还写的一手粑粑字,天下文气一石,和殷德倒欠八斗,水平忒次,看他那诗: 两只大鹅白又白,扇着膀子飞起来。 生姜孜然胡椒面,两只一锅炖不开。 这是和殷德最引以为豪的佳作《大白鹅(ne)》,逮谁跟谁念,很骄傲。 诗社里文人骚客们背地里都笑话他,和殷德不自觉,还觉得自己挺有文采,诗做的挺好,挺嘚瑟。 但说刘镮之为什么允许这么一个大文盲进诗社,还带他玩呢? 主要是这诗社平日办个诗会,搞个联谊得有经费,大家口袋都不宽裕,家里给的月钱也不多,每次办诗会花钱给人一半还得赊一半,日子久了,人家都笑话秋月社一帮穷酸书生。 后来,刘镮之让和殷德进了诗社,这小胖子有钱,出手还大方,每次总自己提,咱明天办个诗会吧?我包场,你们都来,就为让人听他那诗,内个《大白鹅》。 和殷德有钱啊,他爸可是当朝第一大贪官,手里攥着户部,大景国库几乎都快成他家的钱口袋了,一个月搞诗会这点钱不叫钱,见天搞都行。 这么个原因,刘镮之把这大文盲和殷德收进了秋月诗社。 再说这两人今天为什么来菜市口街呢? 最近国子监的太学生朋友圈里一直在传,这菜市口街出了个好看的豆腐西施,引得民间不少才子争相追求,甚至有在翰林都挺有知名度的才子诗人,互相在那豆腐铺门口斗上诗了,今天国子监放假,和殷德便喊刘镮之一起来看看。 “镮之兄,你说我要是念我那旷世神作《大白鹅》,还不把那些才子全横扫了,那豆腐西施会不会看上我。” 刘镮之听了无语,这位心里是真没点数啊,你那不让人笑话都不错了。 “殷德兄,你那诗太……太高雅了,不适合入这市井之地,你给他们点面子,今儿咱就看看热闹得了。” 刘镮之怕和殷德丢人啊,那诗平日在诗社里念念就得了,大伙多少捧钱袋子两句,你要拿出来念给外人听,大白鹅?这是我们秋月诗社头牌大诗人和殷德的大作?那完了,丢人可丢大发了。 两人按太学生们说的地方,找到了豆腐铺,但不成想今日赶巧,老板豆腐西施身体抱恙,没开门。 俩人这可扑了一场空,特意大老远跑一趟,连豆腐西施的脸都没看见,郁闷的去旁边青城茶楼喝口茶歇歇,打算回去了,却不成想和殷德眼尖,一指墙角道: “镮之兄,你看那是何物?” 刘镮之转头一看,墙角湿漉漉的,像是用水写了一行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嗨呀!扬葩振藻!好句啊!” 刘镮之捶手一叹,匆匆凑上前去观瞧,虽只有两句,但这意境奇瑰惊人两句读来便觉惊才艳艳,奉为仙句。 刘镮之震惊了,这,这是何等大才在此留下如此震烁千古,惊艳绝伦的句子啊?! “如此大才之人,若能认识一番,一睹风采就好了。” 刘镮之惊叹感慨,一旁和殷德也点头。 “这句子写的确实好,快跟我那个《大白鹅》一样好了。” 刘镮之懒得搭理他,要不要点脸了,凑近了仔细观瞧,越看越喜欢。 “一手娟秀的小楷,刚劲有力,句好,字写的也好,就是,就是……这怎么好像有股尿骚味儿?” 刘镮之这正又惊叹,又疑惑着呢,旁边和殷德拉了拉他,用手远远一指:“镮之兄,你看这大才可是……那一位?” 两人不远的地方,一只大黑狗,正抬着一条腿儿跟墙角撒尿,这一边撒尿还一边抖腿儿,湿漉漉的呲在墙上,一笔一划的还挺规整,竟然写成了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与刚才那仙句对正工整,同样的奇瑰震撼,最重要的是那股同样的尿臊味儿…… 大黑狗,撒尿成诗。 唉这!这!这是什么神迹?! 刘镮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到了什么?一只大黑狗撒尿呲出了千古绝句? 旁边和殷德也是挠了挠头,这种奇闻他也是第一次见,问刘镮之道: “镮之兄咱咋办?” “若不…请狗兄上座?” …… “我真服了,一个小风寒,愣是整的跟绝症一样,你是有多娇气?你真是江湖中人?” 豆腐铺里,林寿把抓来的药煎好,端给裹着厚被褥,鼻子抽搭的宁洛薇。 别看她裹的那么夸张,好像多大的病一样,林寿给看过了,其实就是个小感冒,自己吓自己,以为得了什么绝症要死了一样,早晨跑到林寿缝尸铺里哭哭啼啼。 “我自幼在湘地张家界的道场跟师傅习武,一年四季如春,哪像京城入秋这般冷的这么突然,何时染过这病……” 宁洛薇感冒带着鼻音,说出话来更显得委屈巴巴的,林寿懒得理她,把剩下的药给她分次分包装好。 “这药每天早晚煎一副自己吃,有两天就好了,我走了。” “你陪我会儿不行啊……” “没空。” 林寿出了豆腐铺,正回去时路过青城茶楼,看到令人迷惑的一幕,有两人买了一桌好酒好肉,正把茶楼的大黑狗请到桌上。 “狗兄,喝酒,狗兄,吃肉,狗兄何处高就,狗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诗社……” …… 第46章 秋闱落幕,贡院诡异终成迷 林寿回了缝尸铺。 传道授业尺的功效他也见识过了,教了那大黑狗一套楷书,一套唐诗三百首。 醍醐灌顶,即使是条狗也能学会。 人自然也能教,从唐诗宋词这些知识,到造畜术,人代术,甚至葬经,浩然气经,只要是知识类的都可以教,不过局限颇大。 传道授业尺传授知识,需要才气。 所谓才学不够,莫误人子弟。 林寿现在七文才气,只能教点简单的唐诗宋词和书法这种小知识,如造畜术这种复杂的江湖术远远教不了,更不用说葬经了。 林寿估计一时也不太用的到,他又不当先生,也不教学生,也就像大黑狗那样,训训小动物耍一耍还行。 他刚才回来时见有两个公子哥围着大黑狗献殷勤,想来应该是发现了这能作诗又会写字的神狗。 林寿这传道授业尺用了一次,也送给了这大黑狗一番造化。 林寿给了它唐诗三百诗,给了它整个盛唐诗词文化的瑰宝,往后这大黑狗的命运如何,值得一观。 …… 往后几日,林寿每天便是继续单刷秋闱副本,每晚缝尸开箱,乐此不疲。 文庙里的才气噌噌上涨,直到秋闱最后一天,已有十五文才气。 不过,除了儒家典籍之外,林寿还开出了一本法家典籍,一本杂家典籍。 这两个后林寿能感觉到有才气,但是他无法收入文庙化为己用,因为他修的浩然气经是儒学理论,是以儒学思想为根基,不能容纳其他家学说。 不过,林寿也不在意,反正大景尊儒学为首,科举四书五经都是基于儒学,受众面最广最大,典籍文章最多,如果百家学说选择一家起文庙,肯定儒学最合适。 当然,若是以后能有容纳诸子百家学说的可能,自然更好。 几天秋闱缝尸,除了文庙才气有长进,另外就是得了一些文气催动的小玩意儿,如一些文房四宝,一些书法技巧。 再有就是看了不少走马灯,见识了科举荼毒下,小镇做题家们的心酸。 疯了的,傻了的,病了的,抑郁的,考试考的家破人亡的,考的田地荒废的,考的老婆跟人跑了的,这大概就是制度缺陷下,必要的牺牲。 这些令人唏嘘不已的不谈,林寿倒是在许多尸体的走马灯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贡院里一到晚上,就有个“人”到处逛看考生的卷子,然后点评上几句,要么庸才,要么能中,诸如此类。 林寿一开始还以为是考官巡查,后来几次在走马灯里看见,发现那“人”衣着陈旧朴素,不是官服,根本不是考官。 考生?考生进了小隔间,根本不允许出来,出来成绩当场作废,赶出贡院,怎么可能让一个考生半夜四处乱逛,逛那么多天? 而且,林寿缝到的遇到这“人”的死者,多数都是在听到这“人”点评后,突然或是发疯,或是自杀。 这贡院里,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林寿看着面前的贡院,门口的夫子像已经换新,三面请神招魂的旗子随风飘动,虽是大白天,却有种难言的阴森诡异。 这世界到底有没有鬼? 林寿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这世界到处透着诡异,常有鬼神之说。 但他至今,也没真正见过鬼。 今天是秋闱最后一天。 白天考完,考生就走了,贡院也关了,今天就没尸体了。 今年秋闱,史无前例的,没有死一个缝尸人,因为所有的尸体都被林寿揽下了,除了第一天那三具尸体,其他缝尸人这九天,都没分到过尸体。 其他缝尸人开始还奇怪,等了好几个晚上怎么没尸体送来?后来找殡尸司的吏目一问才知道,是小九把“危险”的缝尸工作都揽下了,这可让几个缝尸人爷们儿感动坏了。 平日里最关照林寿的七爷八爷,直骂他傻不傻,那么年轻的孩子,为他们这帮老家伙玩什么命!他们那么大岁数了,死了就死了,林寿才多大岁数啊,要因为替他们缝尸出事,人没了,亏不亏啊! 林寿也没法说,无奈的一摊手,只能在心里自言自语,这一波单刷秋闱副本,其实我真的血赚…… 不过,林寿也有疑惑。 每年秋闱缝尸死人,那尸体应当是有问题的,可自己怎么一次意外都没遇到过? 因为自己生气正气太重,邪祟不侵?还是如殡尸司主簿所说,天煞孤星的命格? 林寿本以为通过走马灯,或许能发现贡院每年秋闱死人的原因,但也没有。 几天下来,除了贡院里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毒舌司文”,林寿这几天缝的尸体从走马灯来看一切正常,虽然意外很多,但每个死的都有理有据,没见半点不科学死法,最多只能说是过于巧合,扎堆出事。 唯一林寿觉得可能邪门的尸体,就是当初第一天晚上,那碎成一盆的下水。 可惜那具尸体出现的太早,他没拿到,他是后来才拿下的秋闱缝尸独家业务,那具尸体早送到一号铺了,他自然没机会看到那尸体的走马灯。 啧,邪门儿。 林寿只能这样评价,贡院死人的秘密,就算他能看死人走马灯,目前也没窥破。 若想再探,只能等三年后下次秋闱了。 林寿坐在贡院门口的凉茶摊,眼看着最后一个考生出考场,贡院关闭。 他摇了摇头,他在这里坐了一天,看着出来每一个考生的长相模样,到最后人全出了考场,贡院关了,他也没看见那个出现在走马灯里的“毒舌司文”。 林寿起身离开,这贡院的诡异终究还是成了迷,等三年后,他再来探吧。 秋闱结束。 殡尸司把今年秋闱的业务成绩报给到了上峰,殡尸司的主管孙闲赋孙中郎听说今年居然一个缝尸人没死,还挺惊讶。 后来听主簿说是九号缝尸铺的林寿,把缝尸工作都揽下来了,一个人缝了秋闱九天的几乎全部尸体,并且还活了下来,不禁也叹一声好胆量,好命格。 同时,林寿这个名字,也让孙闲赋记住了,往日里他们对缝尸人记得的只有编号,这还是孙闲赋做殡尸司中郎以来,第一次记住一个缝尸人的名字。 至于林寿那边,又回到了平时日常的生活状态,诵葬经,养风水,跑白事场埋人,读书养文庙,偶尔去茶楼听听书,闲来找几个人喝喝酒。 如此过了些时日,直到有天,缝尸铺里送来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说来还和前些日子的麻风病有关,当时抓了不少麻风病人进六疾馆隔离,太医院似乎在研制什么治疗药,向民间收购大量蛇胆,价格还不低。 然后,就引得不少人去京城附近的安山上捕蛇,这尸体生前就是捕蛇大军中一员。 家里老母亲送来的,林寿本来听说了还以为是被蛇咬死了,结果掀草席一看就发现不对,这哪是蛇咬的? 死者的两个眼眶里空空荡荡,只剩两个血窟窿,眼珠子没了。 尸体惦着重量不对,林寿问过家属后剖开死者胸腔,整个身体里空空如也,五脏,血肉,骨头全都没了,单剩一层皮囊了,老母亲当时就跪地痛哭。 “安山上有妖怪!我可怜的儿上山捕蛇!五脏庙都给妖怪吃干净了啊!” …… 第47章 憋宝山客 夜,缝尸铺。 林寿看了看冷塌上的尸体,已经被他开膛破肚,胸腔里面五脏空空,骨肉不存。 下午把哭的昏天黑地的老太太送走后,林寿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 他在人皮内层发现了细密的牙印,确实像是被动物啃食,吃干净了内脏血肉,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 安山闹妖怪…… 人死的确实邪门,林寿手指敲击冷塌,琢磨着这话里能有几分可信度,想了想动手拿起纸笔,把啃食牙印画了下来。 头前三炷香烧完,林寿开始动手缝尸。 这次工程量不小,五脏六腑和骨头全没了,林寿得给他重新做一套,也不用精细,有个样子就行。 一番穿针走线,尸体缝合完成。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看到死者生平。 死者是一个山客,如字面意思靠山吃饭的人,也有地方叫憋宝人,京城周围密云乡平谷乡多山脉,山中有山宝,如人参,云芝,牛黄,驴宝,以及各种草药,珍禽,矿脉,木材,山客寻来变卖,以此为生。 民间有故事说前朝老佛爷患病,曾需要山参入药救命,寻遍国库没有够年份的,便请一位山客入山,三日归来,把够年头的山参带回来了,被赏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当然“若得大山宝可一辈子吃喝不愁”就跟骗人说“买彩票能发大财”一样,属于驴前面吊着的萝卜,听听罢了,当不得真。 多数所谓的山客,没那个本事,就是一些樵夫,采药,捕蛇的罢了,如林寿所缝的这具尸体,生前最多也就是挖些蘑菇,打些兔子出来卖,最近听说太医院收蛇胆,有钱赚,才去试试捕蛇。 据说真正的山客,是会看山的,有特殊的培养方法,一出生就扔进地窖里,每天要敷独门秘药,养这能憋宝的眼睛,人家有师门传承的,和那些假的可不一样。 安山如今产白蜡木,产石炭煤,余志堂商号经营的大石炭煤井供着全京城的煤,据说这煤矿脉就是二十年前一个山客给寻出来的,卖给了余志堂商号,赚了不少钱,这种是真正有本事的山客。 但说这走马灯里,这伪山客生前上安山,欲捕蛇。 人家那常捕蛇的专业捕蛇人,人都懂怎么看蛇道觅蛇洞,他一个山野村夫,听人家捕蛇赚钱,他也来,他哪懂啊,只能上山瞎溜达,碰运气。 正经山道也不走,你想那正经道上每天多少人来往,甭管真伪的山客,那也知道人多的大道上不可能有宝贝,有早让别人捡走了,所以他们都是哪林子深,哪没人去,他们往哪钻。 这伪山客在安山上钻了一天林子,一条蛇也没见着,唯一收获就是掏着俩鸟蛋。 没辙,看天也快黑了,心说回去吧,回去俩一个蛋汤,一个蛋羹,对付一顿。 趁着天黑往回走,可就出事了。 他来的时候是白天,见林子就钻,也没多寻思,这天一黑,坏了,不认识道了。 这就开始连蒙带猜的找路,后半夜的时候,终于从林子里走到开阔处,可眼前竟然是一片……坟地! 有的立了碑,有的没碑没名儿的,好几排土包坟头,吓得伪山客当时一身白毛汗,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坟地? 大半夜,正在害怕之时,突然听到旁边坟头里叫了一嗓子!伪山客转头只看见一股阴风刮过,眼前一黑。 眼眶里那对招子,已经没了。 伪山客疼的倒在地上打滚,然后就感觉嘴里一堵,有什么东西从嘴里钻进去了,开始吃他的内脏,不一会,人死了。 走马灯至此,结束。 林寿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死前那是从坟头里出来个什么玩意?有鬼诈尸了? 伪山客瞎的太快,林寿也没法从走马灯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黄字九品。 卖尸录奖励了个蘑菇,壮阳用的,据说吃了三天不倒,林寿不缺,可有可无吧。 比起奖励,他倒是更奇怪从走马灯里看到的情况,那安山上,真的有妖怪? 次日,老太太领走了儿子的尸体,回家安葬去了,林寿一晚上没琢磨明白,索性也不再纠结,反正安山和他应该也没啥关系。 早晨出门呼出口冷气,最近京城天气转凉,入冬了,街上人穿的衣服都厚了不少,前两天宁洛薇还因为变天感冒了。 林寿也去布头市集掏弄了几件厚棉衣,北方的冬天很冷,而且这年头也没有空调和地采暖,过冬基本靠棉衣,火炉,火炕。 大冬天的,烧上热水,往炕头一缩,裹上棉被,趁着炕底下烧着的热乎气,舒坦。 京城这边现在供热都是烧煤的,林寿去看了看铺子里还剩多少煤,等到了天冷的时候,要去市集上买一批,得烧一整个冬天。 没有煤烧,北方的冬天,会冻死人的。 今日给鱼缸换水的时候,林寿发现自己养的锦鲤死了几条,冷水鱼也耐不住这天气吗?天冷是不是换个深缸好点? 看那鱼缸里少了些鱼,显得寡淡,生机乏味,连带着青龙位的风水都弱了几分,葬经的练功速度也慢了。 林寿左右觉着不爽利,得嘞,他今天去趟鸟市,再买几条鱼吧。 京城鸟市,也是顽主们耍玩意的地方。 虽然叫鸟市,但不光只有鸟,花鸟鱼虫都有,鸟市是个代称,现在大家养宠物都是猫猫狗狗,但在以前没有那个,以前的人说养宠物,那主要就是指玩鸟。 古时候专门有个词说纨绔子弟的日常叫“提笼遛鸟”,可见都好玩鸟。 一些猎户抓到好的鸟禽啊,小兽啊,带到鸟市撂地儿摆个摊,有钱的公子哥看你这好,玉带弯儿的画眉,顶黄尖儿的蜡嘴,人愿意花钱买,碰上那舍得花的,能大赚,专门有做这个行走各处抓珍奇鸟兽的行当人。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一门乐趣,也舍得花钱,买那个名贵稀奇的品种,最爱攀比着,今儿我看你这雀儿好,明儿我买个更好的。 总有攀比,捕鸟人的行当就总有生意。 说白了就是炫富,但比现在炫富比表,比车,可有成就感多了,你手表汽车再好也是工业产品,能做一个就能做俩,这珍奇稀罕的小动物,天上地下就这一个,孤品。 你有,别人都没有,那每次攀比时候,可能得瑟了。 …… 第48章 把全村的小母狗都祸祸了 “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是不是当我冤大头?” “怎么呢爷,我这正宗的西洋斑点狗。” “你这狗身上那墨点子都掉色了。” “……” 鸟市里的撂搭质量参次不齐,有买卖的地方就有骗子,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钻营,这市井地方官府一般不管打假,勉强有个秩序也是仰仗着地盘上的地头蛇。 不怪这年代为什么那么多拉帮结派的黑社会,漕帮也好脚行帮也好,官府管不到那么细致,地盘上的人就自己拉人头立规矩,自己管。 老一辈儿的江湖经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规矩的行业早就完了,留下来的行当,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 这京城鸟市的规矩,就是京城顽主圈的四位大顽主,“鸟寿虫狗”四位爷在管。 斗狗,养貂子的狗爷,玩王八,玩鱼的寿爷,斗蛐蛐,耍蝈蝈的虫爷,还有玩鸟,熬鹰的鸟爷。 四位爷各有各的爱好,分管各的行当,但也管的有限,收个摊位费,允许你在鸟市里撂搭卖东西,仅此而已。 要说管打假? 那不可能,没这规矩,这但凡跟顽主沾边儿的事,不管宠物玉器,还是古董字画,都没有说管假的规矩。 你卖出假的了,那是你的能耐,你买着假的了,那是你打眼了,没玩明白,本事不到家让人笑话,多少委屈得自己兜着。 何况这行就是卖个眼缘,卖个喜欢,谁能说得清到底值多少钱? 前朝名家的画水墨云竹,画竹大家,好家伙都被捧到天上去了,你就不喜欢,就觉着那不随手画几根蒿子杆么,那它在你这就是一文不值,人说那西域的獒狗好,你说你就喜欢那小土狗,多少钱都愿意买,那小土狗对你就是好东西。 所以说,这全凭心意和眼缘的玩意儿,你不能说多少价,不能说假,何况本来也不是普通小老百姓玩的东西,这年头小老百姓自己吃喝还成问题呢,哪有那个闲心思? 这顽主多少都是家里富贵有钱有闲的,尤其以八旗子弟居多。 这八旗子弟的家谱往上捯饬,早些年都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承先帝恩设施金制,荫蔽子孙万代,旗里的人不用干活,不用劳作,闲躺在家也能每月领米领银,吃这月钱俸禄,旱涝保丰收的“铁杆庄稼”。 这八旗子弟可比当官还肆横,当官还得考还得干活才能领银钱,这旗里的人在家躺着就能领钱,长此以往,不劳而获,人都腐朽了,也不怪福寿膏这种东西能盛行。 但不得不说,荒唐治下出奇观。 这帮有钱有闲的八旗顽主,虽然拖累了社会工业生产力的发展,但确实撒币销金,滋润了大景的文娱产业。 林寿逛在鸟市里深有感触,除了撂搭卖东西的,往来买东西的主多数都是衣着上好的面料,只有他穿的糙布料,一眼就能看出身份地位,身家状况,普通的平头老百姓疲于生计,可没有林寿这种心态。 逛着逛着,林寿感觉有什么扒自己,一低头,一只小土狗正扒着他的腿,小狗骨瘦嶙峋,长得也磕掺,身上的毛都卷了毡了,上面还有鞋印被人踢的,委屈巴巴不知道饿多久了,像在讨食吃,甚是可怜。 这谁家的狗,林寿左右问了两句,没人搭理,看来是没人要的,他见狗饿的可怜,翻了翻自己的三仙归洞,身上也没带什么吃的,非要说有什么,也就才从卖尸录里得的那个奖励,壮阳蘑菇…… 林寿把蘑菇掏出来,比划了一下,小土狗吭哧一口,吃干净儿,然后跑走了。 林寿也没当回事,继续逛鸟市,看了街边的几个狗摊,也不怪那小土狗流浪街头没人要,品相不好太瘦弱,卖不出去的赔钱货,这年头玩狗多以凶狠好斗为佳,少有弄回家当狗主子伺候的,有贵妇想养点带皮毛的小玩意暖手都不养狗,而是养貂,养狗多数是看家护院,要么就是,斗狗。 顽主宠物圈两大“斗”,斗死了不赔钱,一个是斗蛐蛐,一个就是斗狗。 这鸟市里就有斗狗场,鸟市四爷里狗爷开的,时不时斗几场,还会开盘口赌一赌。 每次斗狗场一开,看热闹的人都里外围的人挤人,有为赢钱来的,有为看这斗狗的乐子来的,那场面很血腥,给咬死在场上都是常有的事。 好这斗狗的顽主买狗挑狗,也都是可着凶狠的来,近来听说兴从西域弄来的獒狗,体型大,匹子份重,狠着呢,斗起来咬上就不撒嘴,狗爷弄来两头,一公一母,在斗狗场里咬死好几只了,不败大将军。 这獒狗可不好弄,在前朝还是西域使国来上贡送的奇珍异兽,走河西走廊的商道大老远弄来两只,一路山高路远,不容易,得专门有这个渠道才能弄来,鸟市这也就是狗爷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狗爷对那俩獒狗可稀罕的不得了,不仅斗狗场上不败将军,给他赚足了面子,而且将来还是他的摇钱树。 狗爷特意花这么大功夫从西域引进一对獒犬,当然不只是为了自己斗斗狗,主要还是为了赚钱,他把这狗弄来,就是要在本地配种繁育,到时候卖这个獒狗。 这斗狗场里打响了獒狗的名气,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有钱的大顽主,把定金都下了,要买以后这獒狗仔儿。 狗爷正在屋子里一边数钱,一边乐呢,鸟市里做这倒腾狗的生意他是顶儿,开着个大狗场做育种,然后通过斗狗炒作,找几条杂种狗来,让要炒作的狗种斗败咬死,引得顽主重金来买,那叫一个赚钱。 虽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但做到狗爷这种程度了,那身家绝算不上低了。 不过,正当狗爷乐呵时,手底下有人过来了,脸色惨白的说道: “狗爷,坏事儿了,上次斗狗咱给獒狗抬身价找的小土狗不跑了一条吗,今儿个我去狗场喂食,发现它偷偷钻洞溜进咱狗场了。” “那狗还没死呢?” 狗爷一愣,最近炒獒狗的身价,他特意找了好几条土狗饿脱劲儿了,安排斗狗上去送死,多数当场就都给咬死了,唯独一次有条小土狗机灵,给跑了,手底下人说的就是这条狗,他有印象。 “呵,这傻狗,饿疯了吧,跑哪不好,跑狗场里抢食送死去了。” 狗爷不在意的一乐,他那狗场里都是什么品种,那都是特意培养来卖斗狗的。 “狗爷,不,不,不是……”手下人脸色越发苍白,说道:“它把咱家的狗咬死了……” “什么?!” 狗爷惊怒的手里茶杯都摔了,他那一狗场的纯种摇钱树,死一个损失都让他肉疼。 “死了哪个?!” “公,公,公的……” “混账话!我问你咬死哪个?!” 狗爷给手下人一大嘴巴,手下人委屈的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道: “狗爷,公的,全都,全咬死了,母的,母的,全给祸祸了!” 呃!狗爷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 第49章 词鸟八哥 京城鸟市,今天一帮人风风火火的抬着人奔向医馆,边跑还边喊: “狗爷您挺住!狗爷您要挺住啊!串儿也能卖!串儿也能卖!……” 逛鸟市的人看着都新鲜。 “狗爷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昨儿还好好的呢,出来溜达还牵着他内獒狗显摆呢,今天这是闹哪出。” “你们没听说啊,狗爷那狗场,让一小土狗给祸祸了,獒狗都给咬死了。” “啊?给咬死了?不是不败大将军吗……”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林寿还在旁边听着一起吃瓜,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是始作俑者。 且不说狗爷那些事。 林寿今日来鸟市买锦鲤,选了一尾三色,两尾红白,给拿了个瓷碗来装,都是鱼苗大小,回去养大。 闻听临街有鸟啼鸣好听,顺便也走过去看了看,几棵树上拉了根绳子,挂着一排鸟笼,有的敞着,有的用蓝布笼衣罩着。 这笼衣除了防冷防惊防蚊虫,还有个作用就是训鸟,鸟训好了,平日里罩着笼衣它就安静,笼衣一拿下来它就开嗓叫,新鸟用笼衣罩着,能让它安静下来,免得乱飞撞笼,养新鸟,多见撞笼死的。 晨间这鸟市时常有遛鸟的顽主,把自己鸟笼也挂上,让它们竞鸣,越学越好听。 甚至有那专门为了养好嗓子的有钱顽主,开嗓的时候不跟你这杂嗓子掺合,嫌你们那个次,别给学坏了,每天专门花钱请,专门请这周围最好的几只嗓子,放在自己家的嗓子旁边叫,让它学,学好了,在带出去显摆,我这嗓子养的多好听。 鸟市四爷之一的鸟爷,京城里玩鸟能耐最大的顽主,家里有几只顶尖儿的好嗓子,专门做这个营生,租出去一天就十两银子,顶那个脚行抗大包的干好几年了。 鸟,比人还值钱。 顽主的事就是这个特点,玩到精处,舍得花钱,那可讲究着呢,千金买马骨。 啧啧,这才叫腐败的小资情调。 林寿溜达着赏这百鸟啼鸣,笼子里的画眉和百灵居多,金丝次之,都是嗓子好的品种,逛着逛着,林寿偶然瞥见只八哥。 八哥有个特色,跟鹦鹉一样会学人说话,外表看上去跟乌鸦喜鹊挺像,一身黑,不过这只八哥头顶有一缕岔色的白毛。 这八哥的笼子搁在一旁单独放着,鸟也没站在横挑上,而是趴在笼子底下,奄奄一息,一身一脑袋的血,看起来应该都是撞笼撞出来的。 啧啧,林寿看着摇头,这鸟看来是活不了几天了,常有的事,不是所有的鸟都愿意被关在笼子里。 正看着呢,旁边有人说话: “可惜了,这八哥顶头有缕岔色的白毛,天生的好音色,教出来二十句吉祥话,卖给懂行的顽主至少能卖五百两,可惜了,养不熟,撞笼撞到这膀子都撞断了。” “岔色”就是颜色和正常的品种有差异,比如生了一窝白猫,里面有只花的,这叫岔色,在那年头就属这个值钱。 说话的是一个卖鸟的鸟贩,这八哥就是他的,当初他捉来时,见是个好岔色,还想着发财了,结果不想养了没几天,撞笼快把自己撞死了。 现在这鸟膀子撞折了,更没戏了,根本卖不出去了,没几天就得死了,捕鸟人打开笼子,掏出那八哥,打算找个地方扔了。 可以预见,这八哥折了膀子没法动弹,不出半天,就得给野猫叼走吃了。 林寿看了看捕鸟人要扔掉那八哥,想了想,出声说道:“十文,你把它卖给我。” “你买这玩意干嘛,没两天就死了……” 鸟贩奇怪道,十文钱不多,可也是钱,比扔了强,有人想买,这生意他也就做了。 林寿离开鸟市时,端着一碗新买的三尾锦鲤,揣着一只濒死的八哥。 回了缝尸铺,把鱼倒腾进缸里,翻出云南白药膏,上次林寿给安允梨用过这玩意,效果出奇的好,这次他试试给鸟用。 一点药膏擦上,这次倒是没有很快的见效,可能因为骨折的严重,林寿就把鸟放在那里,关了缝尸铺的门,睡觉。 一直到傍晚,林寿醒来时,听见屋里有扑扇翅膀的声音,抬头一看,那八哥正在屋里到处飞,像是想找地方飞出去。 林寿运功一跃,伸手就把它捞在手里,轻松的给捉了下来,八哥小小的豆豆眼里大大的疑惑,自己飞那么高,怎么被捉到的? 林寿掰开它的翅膀检查了一下,骨折完全好了,就只是一个白天的时间,这云南白药膏效果确实惊人。 现在这值五百两的八哥,又活过来了。 不过林寿没打算拿去卖,他对钱追求不多,够用就行,他真想赚钱方法多的是,不用花这心思。 他就是单纯捞个便宜,看这岔色的八哥挺不错,所以买下而已,那鸟贩玩不明白,他能玩的明白。 “听好,我也不给你关笼子里,你每天能在这屋子里随便飞,我管你吃喝,懂了吗?懂就落在我肩膀上。” 林寿拍着肩膀,说话时运起文庙才气,话中渗透着才气,灌入八哥的小脑袋瓜。 林寿手一送,那八哥飞了一会,还真落在林寿肩膀上了,居然听懂了。 这能力叫“诲人不倦”,与“过目不忘”一样,都是林寿文庙才气见涨,大脑受到滋养后获得的能力,效果是让对方清晰理解你话里表达的意思,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林寿称它为同声传译,小翻译器,看起来不起眼,但真的很实用。 不管人还是动物,当对方能听懂你的意思时,才容易心平气和下来听你讲话,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动用丹田功力了。 反正这八哥是听懂了,而且很配合,看来是不用林寿动粗了。 林寿找了些糠米给八哥吃,但它却转头眼睛盯着林寿昨天赶集买的一块羊排看。 这鸟这么机灵?还知道什么是好东西?林寿觉着好笑,给它剁了一点肉沫,尖喙咄咄的吃的还挺香。 等吃完了,林寿继续调教这八哥。 “说话。” “……” “说话。” “……” “说不出话,我把你下锅炖了。” “说话!” 八哥这一声叫的,字正腔圆。 开了嗓就好办了,林寿满意的点头,掏出了传道授业尺,唐诗找了个传人,他这还有些宋词。 …… 第50章 千里走单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八哥的腔调念出赤壁千古风流,林寿以兽代行,又给这世界带来了一朝文明。 往后几天,林寿都在缝尸铺里玩鸟。 每日喂食肉糜,这八哥尤其馋肉,水果也只吃葡萄车厘子,苹果梨都不下嘴,还挺挑食,林寿平日常跟这八哥说话,有诲人不倦的能力加持,远比一般训鸟效果好。 不出三日,林寿已经无需刻意关着缝尸铺的门,随八哥飞出去耍都行,反正每日还会飞回来,已经把缝尸铺认了巢。 废话,还有什么地方比林寿这吃的好? 这八哥是给自己找了个饭辙。 每日回来还衔些小树枝给他,林寿一开始没懂什么意思,后来明白了,感情这是让它给搭个窝。 你还挺肆横,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林寿给气的想乐,在青龙位给它搭了个窝,当然不可能用破木头枝,特意做了点木匠活儿给打了一个窝,这还多亏了平时通过卖尸录学来的各种手艺,这普通的木匠手艺,虽然不如鲁班书里那般奇诡高大上,但学会了也算得上能工巧匠水准。 青龙风水位本就是林寿重点养成对象,又是各种盆栽植物,又是锦鲤,俨然一个小生态园的样子,现在又有了只八哥入住,更是增加了不少生气,风水愈发的好了。 林寿现在默诵葬经的修炼速度。 一周天,增长三十天功力。 啧啧,不错,每天当个顽主玩玩花鸟,练功都能变快,这葬经可太适合他了。 至于其他风水位,主镇的玄武位,林寿倒是可以写写书法,画些画,而主贵的白虎位,最适合搞古玩,字画,玉器,金器……好像都是烧钱败家的玩意。 而且,林寿现在没有多少对应的知识技能储备,他还真没缝过多少顽主,对鉴宝赌石没什么把握,不然或许可以找找门路,去大名鼎鼎的京城鬼市看看…… 林寿想着这事明年开春再说,今年已经入冬了,接着就是过年,北方的城在冬天往往过的很缓慢,不适合走动,这几个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搞来个一招半式。 下午,一对老少来送尸体,面有悲色。 林寿左右看着眼熟,想起来了,这不是明德坊酱行的陈氏父子吗。 几个月前,林寿初到这世界时,缝了一具尸体,得了扎纸成银术,通过走马灯里看见那尸体生前是个泼皮无赖,陈少爷婚宴时去讹钱,最后让掌柜的给反杀弄死了,临死嘴里还喊着五千两。 林寿本只是在走马灯里见过,没成想今日居然有缘碰见了,掀开草席看了一眼,死者正是杀了泼皮的那个掌柜的。 眼眶里的招子没了,重量不对。 待陈氏爷俩走了,林寿剖开一看,一模一样的死法,五脏六腑,骨头血肉,全都被啃食空了,牙印对比,一模一样。 这也是让安山的“妖怪”给吃了? 林寿微微皱眉,点上头前三炷香,趁着烧香的时候,又围着尸体翻看了一番,最后在鞋底处仔细观察。 走过山路,鞋底肯定有泥,不过这里面还有一层……煤灰? 安山有煤井,余志堂商号经营着的大石炭煤井,供着全京城的煤,这掌柜若去过安山,鞋底有煤灰不奇怪。 三炷香烧尽,林寿动手缝尸。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死者生前本是江南水门镖局镖师,常年奔波于水运押镖,后因东洋流寇水贼横行,江南边埠常年遭受骚扰,商船被劫掠者众,在这走镖着实不是个容易的行当。 后来死者老婆孩子说了,让他别干这个了,每天担惊受怕的,万一他出事了,这家可怎么过,老婆说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做生意,让他去看看。 然后,这镖师就来了京城,到了陈老爷这酱行里做掌柜,能力出色,胆大心细,不出几个月就备受陈老爷的器重,也算是落稳脚跟了,然后便想着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往后就在这京城安家了。 陈老爷帮着书信到江南找了车送人来,近些日子途径安山就快到了,不过近来听说安山闹妖怪,镖师左右不放心,说去安山官道上迎一迎。 结果这一去,白天站着去的,转天躺着回来了,尸体冰凉,人没了。 陈老爷也难过,多好的一个掌柜,没处上几天,人就遭了这个横祸。 尸体定价:玄字四品。 卖尸录奖励武学法门,千里走单骑。 山迢迢路遥遥,一身孤独英雄气。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千里单骑,是一门攻伐气势的技巧,越胜,气势越盛,功力延续,源源不断。 林寿曾在浅水埠打过两百漕帮众,打完便觉得疲惫了,若有此千里单骑之法,却反而会越打越精神,越胜越有功力延续,越有气力不断。 啧啧,你搁这叠杀人书呢? 林寿运起这千里走单骑的法门,颇有一股独行无畏之感。 第二天一早,陈老爷家的家丁来领走了尸体,尸体是缝完了,可林寿正想着在走马灯里看见的,死者生前在安山的遭遇。 同样的被吃了招子,然后内脏全给啃干净了,不过这死者以前干镖师的,身上有一身好把式,倒是抵抗了一会,坟头里窜出来的东西也没看太清,但隐约看到一身黄毛。 林寿对比着画下的牙印,倒是有猜测。 于是今日林寿去了一趟鸟市,专门去看那卖貂卖狗的摊位,看那木头笼子上咬下的牙印,最后确定貂的牙印和他画的很相似,于是寻了个貂贩摊主拿画问了问。 “爷们儿,你看这牙印是貂咬的么?” 人家专门玩貂的,看这本行的东西可比林寿懂,看画都能一眼看出区别,道: “不是,这应该是黄皮子咬的。”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民间传说很多很邪性的动物,比如就有传说,这黄皮子会住在坟头里,吃死人阴气修炼成仙儿。 林寿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找对了,他又跟那貂贩问道: “这黄皮子,它吃人么?” …… 第51章 出马仙 “啊?吃人?” 貂贩一愣,这人来干嘛的? 林寿掏出几个子儿,放进貂贩手里。 “爷们儿你是行里人,可知道有这养黄皮子的?能训的像狗一样咬人不?” 钱财折人口,貂贩回答林寿说道: “这黄皮子确实有养的,但不是我们这买卖行,那玩意丑不拉几的,皮毛也不好,没金主花钱买那玩意,真有养的,那都是干别的行的,你也知道黄皮子那东西邪性,他们有那个咒人的,跳大神儿的,出马仙的,好养这黄皮子,胡皮子……” 啧,又是这大仙儿,跳大神的。 林寿不是第一次听这说法,隔壁青城茶楼的安允梨,那怪病就和大仙儿有关。 大仙儿这封建迷信的神棍文化,意外火遍全国,在南方闽广到徽赣一代多叫“傩”,在湘蜀那边有叫“巫觋”有叫“收惊”。 而在北方,从京城到跳大神儿习俗的发源地东北,这叫“出马仙”。 正宗的出马仙,信胡黄白柳灰五家仙。 解释来说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这五种动物仙,请到人身上,能通灵驱鬼看事儿,杀伐咒人。 “你知道哪能找这看事儿先生么?” “哎唷,那我可不知道,家里没沾过这事儿,而且这出马仙也不爱来城里,他们一般在乡下出马的居多,不过我听说狗爷以前认识一个出马仙。” 貂贩在鸟市这片混了蛮久了,知道的不少,按他说的,早年狗爷玩狗咬死了个小胡皮子,后来听说被大胡皮子盯上了差点没给弄死,起一身疮,疼的床都下不来,后来找了个看事儿的先生,也就是出马仙,做法好几天跟那胡皮子商量。 最后把这事给搪过去了,命抵命,狗爷不许有子嗣,不然活不过五岁就得夭折,开始狗爷还信还怕,后来日子久了这事淡了,不信邪,跟婆娘要了个孩子,结果孩子三岁那年一场大病没了,下葬那天,寿衣里掉出一缕狐狸毛。 狗爷当时吓坏了,又去找看事儿先生,先生说是他先坏了当初跟那胡皮子的约定,让他回家吃素三个月,这事还能再搪一次,以后可不能再坏约定了。 往后,狗爷就再没敢要过孩子,现在老头一个,膝下无子嗣。 这事鸟市混过些年头的老油子们都知道,虽听起来确实邪门儿,但不作假的。 “我上哪能找到狗爷?” “斗狗场,狗爷见天在那开盘口斗狗,不过你一般人人家应该不搭理你,而且最近也不行,狗爷病的厉害,好几天没斗狗了。” “病了?因为那什么狗场?前两天好像听人说过来着,人当时背过气去了。” “谁说不是呢,狗爷那狗场,随便出一条纯种狗得卖上几百上千两银子,结果让一小土狗给祸祸了,纯种全都变串儿了。” “啧,那可真倒霉。” “可不是呢。” 林寿这和貂贩还聊起了八卦吃瓜,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事的始作俑者是谁。 牙印的事问到了,确定了是黄皮子,林寿出了鸟市,路上想这出马仙的事。 安山的黄皮子倒还在其次,他找这出马仙,主要是考虑安允梨的病,想见识一下出马仙这邪门的行当。 目前他的交际圈里,应该有两人认识出马仙,一个是鸟市的狗爷,刚才那个貂贩也说了,狗爷早年就找过出马仙,另外一个就是青城茶楼的夏掌柜,她给安允梨看病找过看事儿先生。 狗爷这一时半会找不到,林寿回去先问了夏掌柜,结果夏掌柜说那看事儿先生去年就死了,尸体都埋了。 得嘞,看来只剩狗爷那边了。 但是狗爷受大刺激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人不出现,林寿也没法找,不过他也不急于一时,这两天便闲了下来。 闲下来两天,林寿也没趴窝,他去了趟城门口,数这两天进城的煤车,越来越少。 京城的煤都是余志堂商号底下的分铺承包分售,开遍京城,靠着安山的大煤井,按说从来没有煤不够的时候,但林寿跑了几个煤铺打听,都说最近安山闹妖怪,煤出的少,价格提高了许多,惹得许多百姓不满。 大家都呼吁不买高价煤,等过些日子朝廷出兵马把安山的妖怪解决了,这煤价自然要降下来,然而…… 知微在脑海里运作,林寿这两天东奔西跑收集到的线索,正在隐隐串成线。 京城最近,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林寿当日回了缝尸铺,叫上亲朋好友,各个铺子的缝尸人,殡尸司的吏目们,隔壁青城茶楼,捎带上对面豆腐铺,大家去各个煤铺买煤,买足过这整个冬天的煤。 回去后不多日,朝廷发公文告示,大意是安山之前有恶虎伤人,现在已经被出兵剿灭了,大家可以放心通行了。 然而,从没人看见九门兵营有编制出过京城去安山,民间则是更有传说,朝廷其实是请了个厉害的老道去灭了妖怪…… 反正甭管真假,这安山的妖怪是灭了,按说应该是件好事。 然而,林寿却感觉葬经的练功速度,反而稍稍降低了一点,这往往代表着风水开始变差,京城气运看衰。 往后数日,天气越来越冷,大家必须购置煤炭过冬了。 按说安山没了妖怪,煤产量应该恢复正常,可人们却发现,煤价又涨了,而且翻了好几倍!疯了?! 其实如果是有心人,早该发现了,朝廷发文宣布剿灭了“妖怪”后,安山出的煤反而更少了,已经很久没有煤车进过城了。 正当老百姓们震怒奸商的时候,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消息传了出来。 安山余志堂商号的大煤井,塌了。 不是才塌的,早在闹妖怪前就塌了,只是因为“碰巧”闹起妖怪,没人敢进安山,进去的都死了,所以消息始终没传出来。 直到今天,眼看着凛冬已至,京城开始飘起了雪,京城百姓方才知道大煤井塌了,已经很久没产出过煤了。 而这意味着一件事,目前市面上的所有煤,就是京城所有人过冬要用的煤。 现在这些煤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原来的百倍,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没有煤,就得挨着冻过冬。 北方的冬天很冷,可以冻死人的那种。 …… 第52章 和大人,敲里奶奶 紫禁城,养心殿。 火炉里煤烧的正旺,外边多冷的天都感觉不到,那位卧在塌里端着烟枪,吃烟吃的满脸飘飘欲仙的,乃是当朝万岁,乾皇。 塌下边站着两个臣子,这养心殿相当于皇上的卧室书房,私密重地,平日里除了升迁任职,一般的臣子可进不来。 今日来这的两位,一位是体仁阁大学士刘淞,另一位是领班军机大臣和缜,这职位按现在来说,就是首相的内阁,皇帝的智囊团,大景军事,财政,典法,民生,教育等治国权利的中枢,公务上最重要的身边人。 当然了,纵然是治国重臣,也有远近亲疏,喜恶偏好,比如刘淞刘大学士,说的话就总让皇上不爱听。 “万岁,安山矿井坍塌,今年出煤量只有去年四成,余志堂商号刻意隐瞒坍塌消息,哄抬煤价,百姓怨声载道,若继续纵容,恐今年京城有不少的百姓要冻死啊,还……” “刘爱卿。”皇塌上万岁爷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打断刘淞的絮絮叨叨,说道: “朕大好的江山,怎么每日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民不聊生的。” 万岁一边说着,一边吃了口烟,刚被刘淞一番话气得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一旁的和缜和大人帮腔笑着说道: “万岁恕罪,刘大人体察民情本是好意,但就是总有这爱夸大其词的毛病,我大景国富力强,万岁治下国泰民安,怎么可能发生百姓冻死街头的事情呢,刘大人言重了。” 和缜为什么是乾皇身边的红人,这说话就得万岁爷心意,纵使没什么内容,主要就是溜须拍马,但万岁爷就是爱听。 忠言逆耳,谁不爱听顺毛的话? “万岁,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现在民间煤少,过冬困难,那余志堂商号上个月能隐瞒矿难到现在发国难财加高煤价,肯定也非他一个商号能做到,必然在朝堂中有官员与其勾连,如此欺下瞒上……” “朕会被欺下瞒上?你当朕昏君不成!” 乾皇怒而拍桌打断刘淞的话,他这窝在暖房塌上吃着大烟,人昏昏沉沉的,问罪话说的还挺有底气。 “微臣不敢……” 刘淞躬身告罪,旁边和缜乐呵呵的道: “哎,刘大人,煤不够用,可以烧木头,万岁爷早就想好了,御园有十亩林场,万岁开恩,便让百姓们砍了去当柴烧,今年熬过这个冬天。” “恩,还是和爱卿深知朕的心意,朕便是打算特施这御园十亩林场,来解今年冬天这缺煤之急。” 乾皇万岁满意的点头,眉宇上挑着,好像施了多大皇恩,做下了多大的功德。 “刘淞你多跟和缜学学,你这庸才当初也不怎么进的翰林。” “万岁厚誉,刘大人乃是翰林第一才子,微臣可比不了。” 和缜拱手笑道,刘淞气结又着急。 “万岁!那十亩的林场,哪里能够全京城的老百姓烧啊!” “此事不再议,退下吧!” 乾皇已不耐烦,今日没心思继续议事,赶走两个臣子,安逸的卧回塌里吃烟。 今年冬天,养心殿里烧着煤暖和,外面的京城,冷的刺骨。 刘淞与和缜出了养心殿,刘淞看着外面飘起的细雪,深深叹了口气,今年冬天,京城不知要冻死多少百姓。 和缜乐呵呵的道:“刘大人,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咱们泰丰楼小酌一杯烫酒去。” 刘淞叹气一挥手,两人去了泰丰楼。 两位大人简出入坊,坐在泰丰楼二楼窗边,一桌简单菜食,一盆热水烫酒,看窗外市井百姓为生计劳碌。 刘淞开口说话了: “和大人,你也在朝为官,也读过道德典籍,便要眼看着这京城百姓,生生冻死吗?” “诶,刘大人,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和某非不心系百姓,而是有心无力,我一个小小尚书,有何本事和老天爷作对,能让这冬天不冷呢。” “和大人,绕弯子可没意思,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你为何阻挠我劝谏万岁,让朝廷出手压低煤价,可是因为和大人也囤了煤,打算高价卖出,发国难财?” 和缜笑着摇头道:“刘大人,我和某虽然贪财,但不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和大人,谦虚了。” “咳,刘大人,咱们只说这炭煤的事,你当真觉得万……老糊涂了?炭煤关乎京城百姓的生计,现在高昂的煤价可能导致很多百姓被冻死,不用说你我,连这泰丰楼里一个伙计都知道,万岁能不懂?” 刘淞听了和缜的话,皱起眉头。 “那万岁为何……” “破不了局阿,这是个死局,安山的煤井塌了,现在京城的煤就这么多,没地方变出新煤来,必然会有人冻死,但朝廷必须给百姓个态度,那御园的十亩林场确实不管用,但是个态度,而且万岁爷自己不能提这种蠢办法,所以我这臣子得犯蠢,给万岁把这台阶递上去。” 和缜手指重重点了两下桌子。 “又或者,刘大人可能弄来新的煤?” 刘淞皱眉摇了摇头。 “但,这不是煤涨价的理由……” “怎么不是?不涨价煤不就都被抢空了?只有高价,才能把煤卖到需要的人手里。” 刘淞听着和缜这话,听似有理,但细琢磨好像又不对:“不对不对,和大人,这炭煤涨价,需要的百姓没钱也买不起,反而是囤煤的官商赚黑心钱……” “哎!刘大人!咱们这做官商的先得不被冻死,才能考虑百姓,你觉得官重要?还是民重要?” “当然是天下百姓重要。” “刘大人,你看这京城如何秩序井然?不还是要靠百官治理吗,你看这百姓从哪赚来银钱?不还是要靠那商贾给发银钱吗,我且问你,官商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和大人,你这是歪理!” “刘大人,今日别谈这糟心事,喝酒。” 两人碰上一杯,今日一番谈话,便可知两人屁股各自坐的不同,刘淞在人民百姓利益,和缜在地主阶级利益。 两人喝酒吃菜间,窗外突然有只八哥飞了进来,八哥头顶有一缕岔色的白毛,落在桌上,也不怕人,张嘴念道: “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 和缜惊叹:“嗨呀,刘大人你看,这民间多有奇物啊。” “多有奇物,多有奇物……” 八哥学和缜说话,说完低头衔走一块碟子里的肉沫,和缜见了颇觉有趣,又给它夹了些肉沫,逗弄道: “来说,和大人,恭喜发财。” 八哥豆豆眼一转,开口道: “和大人,敲里奶奶。” …… 第53章 黄赤之道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林寿的缝尸铺里,优美之词不断。 七爷八爷今日来林寿这喝酒,看着八哥趴在窝里小嘴抹蜜一样,不禁问道: “小九,你从哪弄来这么一损鸟?” 林寿无语抚额,简直感觉丢人。 他也没想到这八哥,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京城里最多的是市井糙人,这八哥平日四处乱飞,听什么话,学什么话,偏偏学的最溜,最爱说的就是这么句。 宋词白教了,这鸟废了,要不炖了吧? 林寿危险的眼神看过去,八哥似乎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威胁,万年不变的豆豆眼也看不出是机灵还是傻,但改口很快: “敲里……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算了,再留几天,好歹花十文钱买的。 林寿与七爷八爷喝着烧酒就着毛豆,聊着这几天京城的事,前些日子下了场初雪,天气骤冷,煤价仍然居高不下。 那些有钱的主不在意这个,认倒霉买下总比大冬天的冻着强,可没钱的老百姓不行啊,每天奔波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吃饭呢,哪能买得起煤啊? 这不,初雪之后,有的人挨不住了,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就熬不住了,再往后得冻死啊!没有煤不行啊! 于是有几帮人集结起来,要抢煤铺。 这事后来据说有潜伏在京城中的白莲教余孽煽动,不知真假,反正结果是失败。 九门提督手底下的步军统领衙门,也就是京城管城防治安的巡捕营,直接调来了一个编制的城防军,保护煤铺。 九门提督平时多不爱管闲事?除了必要城防流程,平日里京城出个什么逃犯什么命案,可是能甩给三法司六扇门就甩,今日能反应迅速,态度坚决的来保护煤铺?这里面说没有猫腻都没人信。 早就有人说这次哄抬煤价,余志堂商号背后怕是与官面上有勾结,一起捞银子,如今九门提督这么积极,靠山是谁,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一帮民间组织抢煤的散兵游勇能有什么用,干不过城防军的,再给你扣个白莲教余孽的帽子,命都得没了,所以最后这场轰轰烈烈的“抢煤运动”无疾而终。 不过,这些和林寿他们都没关系。 林寿早早就通过被“安山妖怪”吃了内脏的尸体走马灯,以及那几天走访调查,提前发现了猫腻,趁着煤价还没涨起来那几天,就囤了足够过冬的煤,还喊了兄弟朋友一起囤了,他们现在暖暖和和过冬是没问题的,不用像其他老百姓一样发愁。 烫一壶热酒,摆弄些花鸟,不管京城里现在有多乱,林寿的这一方小小缝尸铺,总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舒适。 林寿依然每天诵葬经,缝尸,养风水。 如今他丹田功力已有六十年,一甲子。 按照现在葬经的练功速度,虽然因为京城气运看衰有所降低,但等到明年开春,他应该也差不多能有一百年功力了。 最近缝尸也有收获。 一些增长功力的蛇胆熊胆。 两本儒学典籍,林寿文庙才气又涨了两文,已有十七文才气。 还有一门丹青之术“写意技法”,丹青即为水墨国画,国画古有三技法分:工笔,没骨,写意,从写实到挥洒意境层层递进,这写意的技法,是最挥洒情感的。 林寿近来常舞文弄墨,写字作画,一来刚学的技艺,有新鲜劲儿,二来画些厚重大气的山水,写些气势磅礴的墨宝,挂在后墙玄武风水位镇宅,三来陶冶情操。 这丹青写意法一学会,林寿画技进步了一大截,配合马良笔使用也更好了,不像以前时不时一堆画不像的墨点子飘出来,现在已能颇有美感,尽管因为文庙才气尚少,持续时间仍不久。 再就是围棋,投壶,制陶,冶金,锻造,耕种,玻璃工艺等这些斑杂的生活特长。 一部养虫经,一个生机蝈蝈葫芦,一个学识虫养虫之法,一个是顽主玩虫的虫具。 虫具一行也有门道,玩蝈蝈,玩蛐蛐,玩油葫芦,玩蝴蝶,各有不同。 林寿这白得了个挺好的蝈蝈葫芦,倒是不错,不过最近天冷,还是先放着,等明年开春以后再看有没有心气儿吧。 剩下的就是实用的好本事。 相面术,这是林寿缝合一个算命先生后得来的奖励,能够通过观人面相,推测人的品性性格,相面的知识体系,进一步丰富了知微的“见微知著”功能,越发向推理演绎法靠近。 一部千金方,学会后丰富了林寿的医学知识体系,另外掌握了针灸医术。 一门黄赤之道,也就是房中术…… 汉书艺文志中有云,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费顾,以生宗而损性命。 黄老赤篆,以修长生,用现在的话讲:健康行房,有益于延年益寿。 这房中术来自一个被问斩的采花贼,林寿开出这奖励时还挺惊讶,是个玄字奖励。 得嘞,这回一身本事,缺个媳妇。 这些奖励都是前几日缝尸所得,远比不上秋闱那几天,动不动五连抽十连抽来的爽快,但也还可以。 直到这一日,一具特别的尸体送来。 尸体是殡尸司送来的,林寿一开始也没觉得特别,直到晚上烧香。 三炷香方一点上,灭了。 复点,又灭了。 林寿眼睛微眯,这是他二次碰到,会让香出问题的邪门尸体,上一个,是那“一尸两命”的盗墓贼。 他现在可以不缝这尸体,香出问题,就可以不缝,等着明天把尸体交给殡尸司。 林寿琢磨了一下,试着运作起自己的丹田和文庙中,一文一武两气。 内蓬勃生机镇命,外浩然正气护体。 林寿再次点香,这一次,三炷香平稳烧完,没想到居然真有效果。 尸体的伤口并不复杂,后心一个刀口,应是被人一刀从背后给捅死了。 林寿把尸体趴着放在冷塌上,脸朝下,操作医疗臂提针挑线,正缝到一半,屋里唯一的光源烛火,突然无风自动。 烛火一晃,灭了。 缝尸铺陷入了黑暗,黑暗中,冷塌上脸朝下趴着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把我翻过来看看。” …… 第54章 出马仙的走马灯 “你把我翻过来看看。” 鬼吹灯灭,死人说话。 林寿眉头一皱,三仙归洞一开,唰唰唰五副木质医疗臂抬出来,五双木手死死按住了尸体,固定在冷塌上。 还让爷给你翻面?哪摆那么大谱? 林寿试着再点亮蜡烛,但却点不着。 他只能拿出凿壁偷光灯,这里面有林寿白天存的一点太阳光,倒是没被吹灭,屋里有了一点亮光。 林寿就着这点光亮,缝尸。 缝尸针再下到后心口,刚缝了一针。 咔,医疗臂上裂开一道裂纹,尸体突然跟发了羊癫疯一样,剧烈抖动挣扎起来。 “你把我翻过来看看!翻过来看看!” 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随着林寿一次次下针,尸体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木质的医疗臂开始按不住了,在一点点崩裂。 缝至一半时,医疗臂几乎散架,眼看快要撑不住了,三仙归洞一开,一副黝黑泛着金属光亮的铁质医疗臂抬出来,死死按住尸体,这重量,这质地,尸体这下挣不动了。 林寿不屑的一乐。 呵,没想到吧,爷还有副铁的。 穿针走线,随着最后一个针脚缝合,尸体如突然泄了气一般,瞬间安静不动了。 林寿试着点蜡烛,屋里重新亮了起来,一切都随着尸体缝合完,结束了。 林寿操作着医疗臂,把尸体翻了过来,尸体面容安详平静,完全没有异样,一点看不出刚才张嘴说过话的样子。 靠近观察,看到的这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一番仔细检查后,林寿还是发现了异常,冷塌上有一些牙印。 这牙印看着眼熟,林寿拿来他先前画的黄皮子牙印一对比,一模一样。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林寿看到了死者生前事。 …… 我老家在鸭绿江边的一个村子,江那边的高丽人常过江来到我们村偷东西。 我八岁那年,爹上山打了一窝黄皮子。 爹说那一窝黄皮子里,还有只大的,可惜给跑了,不过一窝小的也不少。 东北猎户靠山吃,这不是常有的收获,我们一家高高兴兴,晚上吃了一顿好的。 晚上睡觉,我看见窗户外面有只大黄皮子,眼睛瞪得发绿,我害怕的叫醒爹娘,那黄皮子又没了。 第二天,我爹又上山了。 晚上没回来。 娘去找,也没回来。 我一夜睡不着,晚上好像又看见了绿油油的眼珠子,瞪得吓人,爹娘不在,我缩在被和褥子里不敢出来。 天亮了,我去村口想迎一迎爹娘。 我走到村口,看到地上有两个死人。 妈呀,是我爹娘! 我吓坏了,我吓得大叫,全村的人都来了,村长爷爷说我爹娘被脏东西害了,心肝都被脏东西吃了。 我哭着回家,害了一场大病,身上生了疮,下不了炕,我觉得我要死了。 但碰巧村长爷爷发现了我,着急忙活的带我去找郎中,可人家看了说不是病,这东西郎中看不了,去找那个看事儿的先生看看吧,于是村长爷爷带我去找隔壁村的看事儿先生救命。 那看事儿先生脸很黑,贼辣吓人,看了我的病,说这是惹了仙家,让人给他备一只烧鸡,他要请仙家商量。 村长爷爷找来了烧鸡,看事儿先生点上蜡烛,拿一张红纸,写上仙家名字,往头上一贴,口中念念有词。 念了几句,看事儿先生哇呀一声,啃起了烧鸡,啃的满嘴是油,不一会吃个干净。 抬起头来,那表情扭曲乖张的吓人,眼珠子瞪得像吃小孩的黄鼠狼一样发绿,腔调声音变得像尖酸悍妇,捏着兰花指点我。 “腥臊!可真会给本大仙找事儿!” 看事儿先生里边儿不是先生了,是大仙儿上了他的身,大仙儿烧了一碗符灰水给我喝,我喝完了感觉晕乎乎的。 大仙又说话了:“你这黄仙儿哪个山头的,这孩子跟你什么仇怨,你带着一身鬼玩意要弄他,不怕雷劈你。” “我不光弄他!我特么还弄死他全家!” 我说话了,不是我说话,我喝了符水头就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用我的身体说话。 “这小崽子杀千刀的爹娘弄死我全家老小!我就弄死他全家!” 大仙扯了张符,贴在我身上。 我身上的东西一声惨叫:“哎呀!你妈的!信不信我现在弄死这崽子,同归于尽!” “你这狗玩意儿不识体面,他杀了你全家,留了你一个,你杀了他全家,你要赶尽杀绝?你觉得以后会没雷劈你?” 大仙捏着兰花指说道:“我家弟马请我出来了,我也不白出山一趟,你何必玩命弄的自己也活不了,我给你划个道,你看愿不愿意接着。” “我就要这崽子的命!”我身上的尖锐声音,冲天的怨气。 “那你就使唤他,你在山里也待久了,早晚要去人间修善缘,你便让这崽子给你当弟马,他这命也是你的,他帮你修成正果,白日飞升,你留这崽子一命,总好过他被你害了,你被雷劈死。” 大仙如此画了个道,跟我身上的东西商量,我身上的东西听了不说话了,没声儿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这道划的也行,我接了,小崽子听着,十年后的晚上,来你爹娘死的地方找我,往后给我当出马弟子,不然等着我收了你的命。” 我听完这话,昏昏沉沉的脑袋再也坚持不住,晕过去了。 我再醒来时,村长爷爷已经把我送回了家,我身上的疮没了,我的病也好了,但那东西的话我还清楚记着,每天提心吊胆,就这样过了十年。 十年后,那天晚上,我去了村口,我爹娘死的地方,有只大黄皮子在等我,和我十年前见过的一样。 我知道这是它,我把它抱回了家。 我把它抱回家后,每天就总会不自觉的自言自语说一些话,别人都以为我突然发了疯病,但我知道那是它在说话。 它每晚都要进我的被窝,每晚都要祸祸我,弄我到后半夜,弄到我很疼才停。 …… 第55章 帮兵决 林寿看着出马仙尸体的走马灯,虽然好像发生了不少邪门的事情,但却又没真正见着什么仙家,因为所谓仙家说话,也都是人变个腔调在说话,这样的人去精神病院也能一抓一大把。 林寿姑且先当它是真的,走马灯的前半生是一个出马仙的入行史,后半生……后半生很短就没了。 这出马仙,打十八岁这年当上黄仙儿的弟马没多久,便离开了村子。 因为村子里人都觉着他身上有脏东西,不让他住在村子里,他索性离开村子往南走,兜兜转转一路,往京城来。 一路上,总共就接了仨活儿。 第一个活儿是一家里丢东西了,请他来给找贼,找完发现不是贼,东西落在菜窖里了,人给了点辛苦费。 另一个活儿是人家结婚,请童子压床。 所谓压床,是红事儿里的一个习俗,男女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新郎家要请儿女双全的老人把新床铺好,然后新郎请两个弟弟和自己一起在新床上就寝,能图个喜气,没有弟弟呢,也可以请适龄的未婚青年,这小出马仙年轻阳刚的小伙子,正好合适,就给喊去了,完事给个红包。 这一路上靠着这些银钱,小出马仙行到了京城外安山,在这接了第三个活儿,却没想到这个活儿,要了他的命。 这活儿是余志堂商号的,说是煤井上死了人了,要找人做场法事,本来是想找个和尚老道,但被小出马仙身上的黄仙探到了。 黄仙,是五家仙里最会找香客的,也就是接活儿,优秀的业务经理。 这眼看着是个赚钱的大活儿,就让自家弟马去给截胡了,人家说行呗,反正会做这法事会念经就行。 去了之后,发现是煤井塌了,里面压了好几十号快一百人,到那做法事,做完法事拿了银钱,小出马仙本来就想走了,结果那黄仙说这里面还有好事。 黄仙打听到这煤井的东家,想封山控制消息,正愁怎么办,他就让自家弟马去找那东家,说这事他接了,开了个不低的价,能保证进来的一个都出不去。 然后,安山闹妖怪的事就开始了。 所有进安山的人,全被那黄皮子害了,上来把眼睛刀瞎了,然后从嘴里钻进去,把五脏六腑都给吃干净。 这也就有了后面林寿缝的那两具尸体。 当然死的人远不止那两个,从走马灯里看,那小出马仙带着黄皮子,在安山里得害了有好几十口人。 后来,活儿干完了,黄仙让小出马仙去找人要钱,人家说要好生款待,给准备了一大桌饭菜,还有烧鸡。 黄仙高兴,吃的不亦乐乎,吃完发觉肚子疼的厉害,疼的在地上打滚,嗝,一命呜呼,死了。 怎么回事呢,那煤井东家也是稍微懂点这个的,家里有个认识的道士,这边让这黄仙出马干活儿,另一边就问那道士去了,家里闹有点道行的黄皮子,可有对付的办法? 道士给了他一碗符水,一把开光的桃木剑,符水一般黄皮子吃了能药死,药不死也去半条命,到时拿剑扎它,保死。 东家就把这符水给泡进烧鸡里了,这黄仙看来道行一般,直接药死了,桃木剑都没来得及用。 这黄仙一死,那弟马又岂能活? 被人背后一刀,也给杀了。 这俩一个山里来的,一个村里来的,纵使本事大,但哪里懂得城市地滑套路深。 这黄仙只知道人家有钱,还有麻烦,却不懂这煤井一事后面是多大的利益牵扯,京城大商和九门提督联手做局,人家的风险管控,打一开始就要把不相关的知情人全部灭口,他们这种小角色,纵然有点小本事,人一样有办法对付。 可以说,从接下这活儿的那天,这黄仙和它的弟马,就注定是个死人了。 不过,为了钱财,在安山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至此,走马灯跑完。 林寿看的唏嘘不已,这也算机缘巧合,他竟然通过几具尸体,把这次京城的炭煤事件给看了个完整。 他也不禁感叹大商人利益至上,不顾普通百姓死活,从煤井坍塌那天开始,余志堂商号就没想过救援,没想过马上要入冬了得迅速恢复生产,而是想着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把煤价抬高,高价卖出去。 别看价高到很多穷苦老百姓买不起了,但人家可不是拍脑袋决定的,京城有名的大商号,人家的市场调研把这笔账算的明明白白,即使今年只卖这么少的煤,总收益说不定比往年还高,这波韭菜割的稳赚不赔。 更何况,这不是制造业,手工业,这是矿产生意,安山的煤井也开采有二十年了,虽然外人不知道还剩多少储备,但坐吃山空,少卖点煤,一次煤多卖点钱,这就没有说亏的。 如果矿井的煤炭储备真的不多了,那这次矿井坍塌是不是意外,可能都不好说,明年入冬,说不定再“碰巧”塌一次呢? 普通老百姓以为苦难来自天灾和意外,其实也可能大地主们算的一笔账。 尸体定价:地字九品。 虽然是地字里最低品,但这还是林寿第一次拿到地字定价,平日一些普通的尸体黄字最多,有些特别本事的能拿到玄字,天字则是完全看不懂,连走马灯都没有。 这地字尸体,倒是确实有些特别。 香烧出问题,缝尸鬼吹灯,最后还嚷嚷着要翻个面,让人看看他。 不像黄玄字那么平静,不像天字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就是简单粗暴的告诉你: 爷虽然死了,但很吓人。 行吧,林寿心说往后这医疗臂可能得升级一下了,木质的可能不够用,得多搞几个铁的,就是有点费钱……尸体的事先不考虑,林寿先看看卖尸录这次给的奖励。 地字定价,卖尸录奖励了一部特殊行当的修行之法,帮兵决。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这是出马仙请神,送神的法门。 …… 第56章 串窍请神 帮兵决,出马仙。 这又是一个“长线”修行体系。 林寿身上,已经有两个需要长线培养的修行体系了,一个葬经养丹田练武,一个浩然气经起文庙练才。 如今来了第三个,帮兵决串窍练出马。 不同于练文武修身,这出马仙归根结底其实是一种“交际”之术。 总说“看事儿先生”,什么叫“看事儿”? 那就是说你和谁有了矛盾,有了摩擦,请来个先生给你们说事,给你们调解,和居委会大妈是差不多意思。 只不过居委会大妈,一般是管人和人之间的事,而这出马仙,按老话讲,调解的一般都是人和一些“人外之物”的关系。 如林寿缝的这出马仙尸体,小时候和黄仙闹矛盾,就去找看事儿先生调解。 请哪个仙,送哪个神,问哪个鬼,净都是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林寿捧着帮兵决诵读完,帮兵决烧成了灰烬,飞灰随着林寿的呼吸从鼻孔入体,林寿感觉自己全身的窍门在蠢蠢欲动。 这叫,串窍。 窍者,修真之重点,当年混沌开七窍而亡,正谓,有七窍者,均待死之辈,是以道家斩三尸除六贼,佛家摄六根,修行之精义尽归与此。 这就是说,人的身体里都有窍,如眼耳口鼻,五官五脏。 出马者,仙家占窍,打开窍门,映射仙堂,作为信息,能量传送使用。 出马的修行,需要打通自己身体里的窍门,才能把仙家请上身来,倒时便可运用这仙家能力。 当然了,这串窍也不是随便串的,地方说法,得讲究个“仙缘”。 你和仙家有缘,就能串窍,串窍时就能少些痛苦,无缘,那你就做不成出马。 无缘的人,偏要逆命而行串窍? 不怕高位截瘫就行。 这神神鬼鬼,封建迷信的行当,往往最讲规矩,讲命数,科学原理解释不通,就按老一辈的规矩来,免得见血招灾。 这帮兵决化作飞灰进入林寿身体,便是为他启仙缘,串窍门。 人的仙缘各有不同,无缘人一窍不通,一般出马能开窍门也有限,而林寿呢…… 随着帮兵决启仙缘,浑身十二条手足主经络嗡嗡作响,两条任督奇脉熠熠生辉,串窍数百有余! 林寿身体一震,浑身有种难言的通透之感,像是要与自然融为一体般。 眼睛一闭,黑暗中隐约有些阴影绰绰,胡黄白柳灰,清风,烟魂,悲王,外家,冥冥之中如有所感应。 但随着林寿眼睛睁开,全都消失不见。 林寿挑了挑眉,品味这出马仙行当。 啧,互联网? …… 鸡鸣破晓,天光大亮。 林寿把小出马仙的尸体给殡尸司带走,自己扛上埋人铲,上街溜达。 最近天冷,街上的人少了,也没有多少流氓来找林寿打架了,这让他很寂寞。 至于林寿都是身具一甲子功力的武行练家了,还天天欺负地痞流氓? 不好意思,他就是喜欢虐菜。 京城街上近来都乱糟糟的,不少人行色匆匆护着身上的财物,不少人红着眼睛。 天太冷了,再没有煤烧快冻死了,可又没钱买不起煤,只能上街抢了。 听说前几日百姓又组织了一次“抢煤”,准确说不应该是抢,应该是组织起了一帮人去跟煤商谈判,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动不了情再动手。 然而,还没到动手那步,就被煤商给瓦解了,手段简直不要太简单。 煤商说很愿意谈判和平解决,但他们乱糟糟的那么多人没法谈,选出一个代表吧。 然后百姓里选出了一个代表,送进去谈判,谈完满面春风的出来,说对方很友好的愿意和我们解决问题,但是涉及金额巨大,还要多些日子具体协商,大家耐心等待。 几日后,复谈判,复出,复其言。 如此这般,折腾几次,一个月过去了,人都多冻死几个了,谈判屁进展没有。 这时大伙才发现,那个选出来的百姓代表,家里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有煤烧了! 这大伙还不明白么,感情这代表早就收了煤商的银子,被人家收买了,每天拖着他们兜圈子呢!嗨呀!狡诈奸人! 老百姓再去找煤商,人家还是那句话,想谈找个代表来,大家伙都争着当代表,为了当代表互相都打破了头,这代表选出来能有用吗?久而久之,人心也就散了。 那还有别的方法么?有人说去告御状,去了,万岁爷恩典,御园十亩林场,救济老百姓们过冬,全京城,十亩。 诏书下来,两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御园的林场就跟让龙卷风刮过似的,犁地三尺,别说树了,地基都给刨了,就剩一大坑。 前些日子,典当铺还有老百姓来典当点家具,换点银子买煤,现在都没人去了,当那点银子够干什么啊?都不够买半块煤的,直接烧家具便宜。 再穷点的,家里都没东西烧了,大雪也盖了林子了,实在点不起火的,就只能往有火炉子的茶楼里凑合了,这两天青城茶楼生意很好,屋里人挤人,脚没有落的地方,房顶上还吊着俩,可把说书老先生给乐坏了,头一回这多人听他说书,不给钱也高兴。 京城穷苦老百姓们的日子,就已经过到这有家不想回的地步了。 啧啧,林寿看的唏嘘不已,心里想着,我瓜子板凳都备好了,你们啥时候造反啊? 扛着埋人铲,哼着小曲儿,林寿半路被一个小青年叫住:“小九哥!” 这小青年皮肤黝黑,面相老实憨厚,林寿跑白事场认识的,干杠房的,叫小栗子,因为一身栗子皮色儿。 这杠房,就是小阴门行当里抬棺材的。 “小九哥,你快来看看吧,糊大爷前儿个没了,今儿下葬找我们给抬棺,那棺材十八个大小伙子愣都抬不动,我们头儿说闹邪性,请你来给镇镇。” 好家伙,京城里现在做阴门行当的,谁还不知道缝尸铺的“傻子九”? 天天扛着个锹在各个白事场神出鬼没的不说,干阴行的人都知道秋闱闹邪祟,死人多,听说这傻子九自己把秋闱所有尸体都缝了,这得多愣的人?还没死? 这么一号天煞孤星的人物,现在京城干白事碰到点什么邪祟,头一个都得去把这位爷们儿请来镇一镇。 …… 第57章 孝子哭丧 林寿跟着杠房的小栗子,穿过胡同越过弄堂,看见紧里头搭着一个灵棚。 家宅小院看着应该就是普通的寻常百姓家庭,但这丧仪办的倒还挺奢侈。 桐木的大厚棺材,那大小恨不得能往里面装只熊,扎的花圈纸人把胡同里堆的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跟进了兵马俑似的,这么大的排场,还以为皇上在你家死了。 林寿跟着小栗子,排开纸人走进去,看见了放在地上的棺材,几个杠房的大小伙子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另外还有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大胖子,脸肿的跟个大柿子一样,正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我的爹唉!——儿子不孝啊!——” 这是苦主?苦主,就是死者家属,林寿看这哭的夸张劲儿,还以为是债主子。 “儿子没给您长脸!——您仙去了就只安排了这点排场!——让您丢人了!——让您蒙羞了!——您嫌寒颤不愿意走哎!——” 这大长声儿拉的,这大嗓门儿喊的,这是哭丧啊还是要死啊,但就是这样儿,周围人直竖大拇哥!嗯!好!大孝子! 这就是封建时候的葬仪规矩,爷娘死了,孝子哭丧,哭的越大声,你越孝!你不哭,你哭的声音小了,甭管你在死者生前做过多少事儿,你当牛做马几十年伺候,没用,你就是不孝。 当然说归说,这位哭的也属实太吓人,林寿走到近前,当啷一声!把埋人铲重重放在棺材上,吓得周围人都一精神儿! 那位戏精大孝子更夸张,捂着心口直叫唤,哎呦妈的妈!我的姥姥! “小九哥来了!” 杠房的小伙子们看见林寿来了都挺高兴,能早点把活儿干完,回去吃饭了。 林寿恩了声,拿眼一打这棺材,沉甸的摆在地上,任多少人力气抬,纹丝不动。 林寿近几个月跑白事场,见过几次这种情况,他们说这是闹脏玩意儿,林寿每次来镇,就是内运一下丹田功力,外放一下文庙才气,然后就好了,这棺材就能抬了。 不过今天,林寿打算试试别的方法,他串窍修了出马请神法,这里面就有处理脏玩意儿的方法,他正好试试。 林寿闭上眼,黑暗的视野里,出现一些影影绰绰,棺材上,有东西。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林寿点指棺材上的玩意儿,念帮兵决。 他只感觉身上的窍门微热,那脏玩意儿竟被吸引着,要扑他! 林寿皱眉,身运文武两气,一声厉喝: “呔!尔何来的胆子!” 一声厉喝,脏玩意儿一震,停住了。 “尔听我令!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出马仙一般都是出马“请”仙家,交际上客客气气低声下气,姿态放低,到了林寿这却成了“听他命令”……只能说,性格使然。 林寿言罢,睁开眼睛,视野里的影影绰绰消失不见,他找人要了一碗水,哗,泼在了棺材上,让等着。 周围人直说傻子九今天有新花样了,一块等着看他泼的这水怎么回事。 期间,林寿看了坐地上哭的大孝子是儿子,旁边那妇人是姐姐,忙里忙外看着挺老实的是姑爷。 冬至的日子,还是早晨,正冷的时候,没一会棺材上的水就结冰了,结冰上面有冰花,冰花凑成个字:牙。 唷,出字儿了,这“牙”是怎么回事,周围人都看的称奇,只有一个人脸色一白,脸上冒汗,就是那大孝子。 林寿看个满眼,一笑,他又有乐子了。 “咚咚咚!” 棺材突然有声响!尸体在里面敲棺材! 妈呀!闹鬼了!吓跑一帮胆小的。 大孝子,姐姐,姑爷三个苦主也都吓得脸色发白,大孝子想跑却腿一软倒在地上,林寿早暗中点了他的穴。 “大爷说想出来见见人。” 林寿喊了一嗓子,棺材盖是钉上的,他把埋人铲嵌进了棺材缝。 “大爷,咱得罪了,给您起板子。” 林寿嘴里说着得罪,铲子上的力气可是没少使,登愣一下子,这棺材给撬开了。 光天化日下,棺材里的尸体竟然腾的直立坐起!指着大孝子说话了:“我牙呢?” 妈呀!周围人又吓跑一大片。 大孝子想跑跑不了,吓得翻身跪地,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玉米大小的金牙,边磕头边哭喊着:“爹啊!儿错了啊!实在是手头紧,正好看见您的金牙了,寻摸着反正您以后也用不上,不如帮帮儿……儿错了!爹您饶我了吧!我再不动您身上东西了,别来找我啊!入土为安吧!” 大孝子快被这大白天的闹鬼吓尿了,周围人都一脸糊涂的看着大孝子,怎么回事儿这是?林寿在旁边乐。 这事怎么个原委呢? 糊大爷这大孝子确实有“孝心”,见天的喊爸爸我要孝敬你,我是你最好的儿,但口号挺响,就是没见着啥实在玩意。 挺大个人了,整天游手好闲,也没正经工作,还好点小赌,靠啃老啃姐姐过活,姐姐那边呢,姑爷是个商号的账房,挺老实一人,家里爹娘死的早,一个女婿半个儿,当糊大爷亲爹一样。 这不,糊大爷去世了办丧事,姑爷老实人,忙里忙外的操持,当自己亲爹一样,尽心尽力。 然后,大孝子就拉着姐夫说了,咱爹这丧办的得有牌面,得风光大葬,咱得买那个好的桐木大棺材,小了不行,咱爹挤得慌,薄了不行,咱爹怕冷,咱得多整那个纸人,请八个锣鼓队来表演,不然爹路上寂寞,反正就是咱是大孝子,咱得舍得花钱。 谁舍得花钱?大孝子天天啃老,哪来的钱?他尽孝搞的牌面,钱都是姑爷出的。 姐姐也是没个主意的糊涂蛋,还净说那混账话,说弟弟好像在理,爹这辈子就死这一次,得风风光光的…… 什么话说的,这玩意谁还能来二轮儿? 姑爷老实人,虽然觉得这钱花的憋屈,但毕竟一家人,也犟不过大孝子这厚脸皮,最后也就认投了,肉疼的往里垫了不少钱。 这大孝子天天哭丧人前现世,逢人便说我给我爹风光大葬,搞这么大排场的葬礼,我孝顺啊!咋从不提这钱他可一点没出,全是姑爷出的呢?花别人钱可不心疼。 直到昨晚停尸守灵,大孝子打麻将钱又输没了,看着爹停尸想起来了,他爹早年时候有点钱,日子过得好,那时候正好补过颗牙,金的,糊老爷子嘴里,有颗金牙! 贪从心头起,大孝子趁没人注意,偷摸把自己亲爹嘴里这金牙,给掰下来了。 这才有了今日,这棺材抬不动了。 …… 第58章 冬至吃饺子,过年吃香肠 棺材抬不动,请了林寿来。 林寿通过帮兵请神法中的“问阴”,一碗水泼上去作为做法媒介,问出了原由。 这死人身上有零件让人偷了,所以才在出殡时出了邪门儿的岔子。 前面这些事还算神神叨叨,比较离奇。 可后面,这棺材里咚咚响,这糊大爷尸体坐起来,亲自跟大孝子要他的金牙…… 林寿近日缝尸得了门手艺叫,腹语。 清稗类钞中有记“肚仙”,相传鬼于生前负人之钱,则入其人腹中,其人藉鬼之力,为人招致亡魂,人必以钱酬之,偿满宿债,则鬼自去,其实屏气诡为,非疾也,藉诡言以求食耳。 古时候有人用这腹语,装作能替人招魂的肚仙,做为一门谋生行当讨银钱。 林寿今日就是用这腹语,又是发出敲棺材声,又是问大孝子讨牙,装鬼吓人,至于尸体怎么坐起来的,林寿背后的手一弹,一根根细到看不见的人代术神经线崩断,尸体倒回了棺材里。 所以这后面诈尸的事,完全都是人为,纯粹就是林寿找乐子。 从地上拾起那金牙,林寿走到尸体旁边捏开嘴,走你,给塞回去了,棺材板重新盖好,跟旁边吓得退出去好远的几个杠房小伙子,喊了一声:“赶紧的吧,送大爷上路了。” 几个杠房直摇头,我们害怕,好家伙,刚诈完尸这谁敢抬?抬半路上再窜出来怎么办?弄的了弄不了?半道儿上这大爷高兴了再吃俩人可怎么整? 林寿听他们说的直乐,扛着埋人铲说自己也跟着去,有他镇着没事,别害怕。 几个杠房墨迹着也不是办法,收了人主家钱,不抬也得抬啊,只能我站这边你站那边的抢位置,要离傻子九近点,有安全感,打次半天,谁都不合适,干脆说让林寿坐棺材顶上去吧? 这不胡闹么,哪有出殡找个人坐棺材顶上的?但那大孝子缓过来说话了:“大仙儿!您就坐这压着!我爹他睡觉轻,还有起床气,您别再让他起来了!” 林寿都惊了,这大孝子乃他生平仅见。 然后,今天这出殡可就好玩了,一大队人敲敲打打过街,吹唢呐敲铜锣,撒纸钱拿着纸人,抬着棺材,棺材上坐着个人…… 这么现世的事,老百姓都围观看热闹,一个是这么大排场少见,另一个是头回见着出殡棺材上坐人的。 大孝子那现世宝还不自觉,逢人就跟人家拍着胸脯挺自豪的说,这我爸爸出殡!那一脸挺骄傲。 老百姓们也有认得的,坐棺材上那个是九号缝尸铺的小傻子。 毕竟林寿天天扛着个埋人铲要么打架,要么埋人,在京城的市井阶层里,混的也算有点名声了。 平日做些离奇的出格事也没人觉得不正常,嗨,干小阴门行的非疯即傻,就算没毛病的,天天跟阴气重的死人待一块也早晚有毛病,更何况这本来就有毛病的。 不过要说家里真遭点什么邪门儿事,找人帮忙,大伙第一个还是想到这小傻子。 糊大爷出殡,棺材盖上了坟头土。 大孝子盗金牙这事,便算是完了,孝道为何,各人心里都有杆秤,冷暖自知,就是可怜那好姑爷摊上个扶弟魔的婆娘。 当然,后面这家怎么过日子,就和林寿没关系了,能不能再见着,也不一定。 跑完这场白事,收了人家给的辛苦钱,林寿扛着埋人铲,回缝尸铺。 不想,回去路上,林寿正走到缝尸铺和茶楼之间那条巷道,看到墙头上冒出了一个小脑袋瓜。 小脑袋瓜看起来是又要踩梯子翻墙头,但就是这么巧,又给林寿撞见了,刚爬上墙就看见了林寿,直接僵住。 林寿似笑非笑一咧嘴,小脑袋瓜一颤,慢慢往回缩,一副无事发生,无事发生,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自欺欺人的样子,企图从大魔王手底下萌混过关的溜走。 “站住。” 话音未落,林寿已经翻身上了墙头。 “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啧!我还没凶呢!” 林寿冲着安允梨凶道。 安允梨被吓的不敢吱声,委屈说不出。 “你这又想干什么去。” 林寿打了一眼,安允梨人在墙里,踩着梯子,手里挎着个竹篮,盖着块布。 “过,过,过年了,我家每年都做香肠,给,给你送一些……” 安允梨把篮子里的布掀开,里面有几挂红白相间,油光水滑的风干麻辣香肠,这也算是蜀地特产,每到新年家家户户都做。 林寿一乐,不客气的接过来。 “啧,特意来给我送香肠,还说不是稀罕上我了?” “不!不!不是!……是,是,是谢礼!” 安允梨脸红的说话绊蒜。 “上次那香囊不是谢礼吗。” “那,那是糖的。” “这香肠呢?” “这,这,这是……是药的!” 林寿啧了声,行吧,这小脑袋瓜时灵时不灵的,今天姑且放过吧。 院里有声响,丫鬟似在找人。 “我,我得回去了……” 安允梨紧张的说道。 “行了,去吧。” 大魔王松了口,安允梨如蒙大赦,顺着梯子下去,一溜烟的跑回了闺房。 林寿看着好笑,翻下墙头,回缝尸铺。 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宁洛薇正在他铺里逗八哥,林寿手速飞快,一篮香肠往身后一背,藏进了三仙归洞。 宁洛薇一回头正好看见林寿背着手,脸色虽然如常但总觉得有点硬,奇怪的问道: “你又藏什么呢?” “我有什么可藏的,你为什么要说又?” 林寿脸上表现的淡定自若,往桌边一坐问道:“你干嘛来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休息一天。” 宁洛薇指了指桌上她带来的一挂猪肉,两捆韭菜,说道:“今天不冬至嘛,吃饺子,我一个人包多了吃不下,一起呗。” 林寿看着食材也备好了,正好最近他也馋饺子了,行吧,搭伙凑合吃一顿。 点头赞成,俩人洗菜切肉和馅和面,宁洛薇伸手蘸着面粉,抹了林寿一鼻尖白,笑的很开心。 晚上,林寿吃着碗里的饺子,心里又惦记起那香肠。 …… 第59章 林九爷立堂口 这几天,林寿都在研究帮兵决。 不同于练武练文那般简单粗暴,出马仙体系的修行十分复杂。 他先前给那糊大爷出殡看事儿时施展的问阴,只是边角小术罢了,出马体系修行的主体是立堂口,请神入驻,调兵遣将…… 立下堂口,招募些有本事能耐的五家仙或各路妖魔鬼怪进堂口当员工,老板出去接业务,然后分配给底下的员工干活,赚了钱赚了香火,养活一大家子人。 林寿觉得打个恰当的比方,这出马仙体系的修行就跟开个公司是一样的。 修行的终点就是做大做强,手里握着一帮业内最牛逼的员工,最优质的香客资源,坐拥最雄厚的资本。 出马是一门交际经营之术,修PY之力,指望当个宅男按法门照本宣科,闭关修行是不可能修成的。 林寿花了几天的时间,研究透彻规则,今日,便要正式开启这出马仙修行体系。 步骤不少,开公司首先要注册个公司,出马仙首先要立个堂口。 林寿拿出买来的红纸铺开,滴血入墨,提笔写上“道法自然,有求必应”。 再往下各个岗位职务:一位掌堂大主教,十位分堂教主,十位分管使者,两位兵营王,两位首席……这张红纸就是林寿的堂单,以后用来记录堂口里众仙的名字,公司组织架构和职员名单图。 其中,掌堂大主教,简称掌教,就是堂口的老大,公司的老板。 这掌教一职,一般是写带你出马的仙家名字,比如林寿缝过的那个小出马仙,他是那个黄仙的出马弟子,他是为那黄仙出马在人间办事,立下的堂口掌教自然就是那黄仙,那黄仙是大老板,往下再招募的都分配到其他职位上。 这出马,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活儿,说好听了,代仙家行走人间,说不好听了,就是仙家的奴才狗腿长随,出马弟子,弟子,仙家才是大老板,你弟子就是个帮着办事儿的,公司当然是老板的。 但这是一般出马,在林寿这,他并不想这么干,怎么着?修行这道就必须得请个爷给人家当奴才去伺候?贱骨头? 林寿那性格,要是天老大,地老二,他得是老大老二它们爹,让他受这委屈请个爷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那是门儿都没有。 不过他又对这出马仙体系有兴趣,想要修行,既然这样,那……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当老板? 林寿这几天就是在研究这个门道。 这立堂口,掌教为什么得是仙家?还得是越有名的仙家越好?因为有名的仙家,有本事,有见识,有阴阳人脉关系等等,这些开公司的初始资本,你一个什么能耐都没有的普通人,怎么和人家开局几个亿初始资金的大老板比? 你能接来业务养家么?你能招来能耐大本事大的员工么?员工来了你能带它们吃香喝辣么?员工被别的公司欺负了你能带它们跟人斗法找回场子么?员工离心造反你能震的住么?你能带着全公司上市升仙么? 堂口的掌教,公司的老板,不是不能让人当,只要你有仙家那个道行,那个名声,那个把握,你比仙家还牛逼,那还供仙家大爷干什么?自己立堂口,修大道! 林寿,如今便想走这条路,他要自己当这掌教,提笔落字,堂口掌教落了个名号: 林九爷。 北方排辈儿,幼者为小,长者为爷,你看跟年龄大的兄弟就总用“爷们儿”这叫法,林寿一教之掌,立规矩者,理所当然做大。 掌教名落下,这堂口便算是立起来了。 林寿感觉浑身窍门嗡嗡作响,冥冥中堂口已经立在身后,这堂单只是个有形的凭借,浸水浸火了也无碍,再写就是,真正的堂口已经上了林寿的身,立在他身后。 这堂口立住了,公司注册完了,接下来就该把开业声明昭告天下阴阳两道,五家十六路的鬼怪邪祟,顺便招员工了。 怎么昭告呢?发传单?打广告? 按照林寿从帮兵决里知道的规矩,方法还比较原始,好像得口口相传,可他不认识什么妖魔鬼怪的阴间玩意儿。 这就是不请个仙家大爷的难处,第一步就遇上了困难,按照规矩,有名的仙家有人脉,立堂口时这消息有放出去的渠道,人家各路仙家一听唷,胡三爷,黄二爷,白大娘立堂口,问好了日子,人家就来了,出马不用操持,给准备贡品就行了。 可到林寿这就不行了,他别说认识谁,他连这些脏玩意儿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更别说打交道了。 但他也有法子,莽呗,他先亲自招来几个懂业务的,再让它们去打广告。 林寿闭上眼,看着黑暗中的影影绰绰。 他姑且把这方未知的视野称为“阴间视野”,通过这个能看到那些脏玩意儿。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林寿口念帮兵决,浑身窍门熠熠生辉的共鸣震动,吸引得脏玩意靠近,想要扑人。 林寿看着视野里一群影影绰绰正被钓鱼执法吸引靠近,打量它们,最终选出了一个合适的,手一点指,文武两气爆发,口中厉喝一声:“呔!你给我过来!” 浩然正气垂落,影影绰绰的脏玩意儿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惊的四散而逃,被林寿点指的那一缕黄毛原本正偷偷摸摸想要摸腥扑人,却突然被林寿一点指,唇前舌剑口吐浩然正气锁定,一个哆嗦! 林寿睁开眼,看到铺子外有只黄皮子,一人一兽,双目一对,黄皮子掉头就跑! 林寿能让它跑了? 丹田运起一甲子功力,快的跟阵风一样,嗖就从缝尸铺里不见了踪影。 黄皮子也不知自己今天倒了什么霉,匆忙逃命间,只感觉耳边风,双脚离了地,脖子被人扽着,提拎起来了。 黄皮子的豆豆眼里满是惊恐,看着面前这个拎着自己脖子的人,正满脸笑意的上下打量自己全身,那眼神一副看上好食材的样子,说道: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进我的堂口给我帮忙,二是进我的胃口给我填肚子。” …… 第60章 黄小跑和灰小吱 夜,九号缝尸铺里。 黄皮子瑟瑟发抖的缩坐在墙角,看着面前这人正摆弄黝黑的恐怖大手,嘎吱嘎吱在一具死相可怕的尸体上鼓捣,害怕极了。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屋里还有只聒噪的损鸟在叫,林寿皱眉抬头瞪了它一眼。 “敲……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这样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林寿缝完了手底下的尸体,查看了一下卖尸录的奖励,泛泛之物,不值一提。 草席给尸体盖上,摘下口罩,收起医疗臂,皂角消毒洗手,把今晚缝尸的事都忙完了,然后才把晾了半天的黄皮子拎了过来,放在冷塌上。 黄皮子看了眼旁边的尸体,啪嗒就跪下了,咱也不知道这小四蹄动物怎么跪,反正看着就是那个求饶的态度,两个小爪子像小狗做讨一样晃,给孩子吓的,都快给林寿磕上头了。 林寿看着一乐,他也头一回见,难怪民间总说这胡皮子,黄皮子邪性,今日一见这确实机灵的不像话,能懂人言,还知道学人样的求饶,这都机灵的快跟人一样了,就差不会说话了。 当然了,聪明归聪明,林寿期待的妖魔鬼怪之相,却并没看出来,再聪明也确实还在一只邪门儿的黄皮子这个范畴内,没说能口吐人言,没说能成精变人啥的,你看比较之下,自家那八哥还会说话呢。 “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林寿问道,那黄皮子瑟瑟点头,毕竟是有年头的邪门儿黄仙,林寿一番询问,知道了这黄皮子以前在一个堂口干过,后来那堂口的掌教和一个和尚斗法,被和尚弄死了。 仙家死了,出马也归隐不干了,堂口自然就解散了,打那以后这黄皮子混迹乡里,除了缺德偶尔偷偷人家鸡吃,偶尔扑人家身上作撞客恶作剧外,倒是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害人性命的事,今日刚巧路过附近,赶上了林寿念帮兵决,被吸引了过来,落在他手里了,孩子都快吓哭了。 林寿从灶台锅里拿出白日买的歪脖小凤凰和红梁细水,再点上几根黄条,这是仙家俗语,出马的行话,歪脖小凤凰指的就是烧鸡,红梁细水是酒,黄条是香。 这三样儿东西一套,一般是出马弟子上贡给仙家通用的贡品,也有的仙家口味不一样,你比如五家仙外的杂仙有猴仙,东北有小老太太跳大神儿时候让人递一把香蕉,猴仙上身了,皮都不剥咔吃咔两手捧着吃上嘴啃,跟山里那猴子一模一样,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要是演的那也演的挺像。 “跟我混,以后吃香喝辣。” 林寿说着把贡品,往黄皮子面前一摆,结果那黄皮子竟然反而往后缩了两步,一脸恐惧,喷香的烧鸡在面前竟不吃,它害怕,搞的林寿脸一沉,说道: “不跟我混,今天给你做成麻辣味的。” 黄皮子快哭了,这人本事大,不是一般人,它折腾不过,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咬了鸡屁股一口,鼻子凑到黄条边上,吃了些香,被威胁着算是应下了。 林寿又问它叫什么,当然不是问黄皮子的名字,动物哪有起名的,也不可能认字,是问黄仙名,方法也简单,撒了碗水仍以帮兵决里的问阴术问,不过这次是在屋里,烧着煤,热,水不是结冰而是渐渐变干,变干过程中显出黄仙的名号:黄小跑。 林寿拿出红纸的堂单,目前上面只有掌教林九爷一个光杆司令,其他岗位都在挂牌招聘,如今来了个黄小跑,林寿想了想,把它安排在传堂,让它做传堂教主,这传堂,就是负责传递各种消息的。 堂口里有十个分堂:扫堂,压堂,传堂,监堂,护堂,坐堂,接堂,圈堂,风水堂,医堂,各司其职。 林寿让这黄小跑做传堂部长,交给它的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把林九爷立堂口的消息传出去,邀请京城里各路仙家来,公司开业剪彩仪式得有人来捧场不是。 定好了剪彩时间,两天后下午,林寿把任务交代下去,黄小跑进了他的堂口,吃了他的鸡,成了他的员工,就老老实实给他工作,该加班加班。 如此,林寿这出马仙的修行体系算是开了头,堂口立起来了,往后就是圈活儿,敛财,招员工,如同古代君王建幕僚养门生一样,据民间传说出马做到极致可成“仙”,不知真假,确实也从没见过,毕竟民间还总传说吃个什么丹,吃个什么长虫也能成仙,也从没见有过。 反正,接下来的时日,林寿如常练功养风水,偶尔闭眼观瞧“阴间”看那影影绰绰,直到定好剪彩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林寿备好了黄条和红梁细水,在缝尸铺里等着,一般仙家立堂口应有不少仙家来祝贺走动,多的数百有余,可林寿左等右等,最后只等到黄小跑带了一只灰了吧唧的小耗子来。 询问之下,黄小跑传消息出去了,但是一听说林九爷立堂口,林九爷是谁?一问是人,不是仙家,人家就没有愿意来的了,觉着这是胡闹。 黄小跑这哪敢空手回来啊,出去跑了两天,什么收获都没有,按自家那个可怕的掌教老板,不得把它炖了?最后只能把自己的好兄弟生拉硬拽过来了。 按照这黄小跑的脑回路,虽然多这一个好兄弟也撑不起场面,但至少被林寿炖了的时候,能有个陪着一起下锅的不是? 黄小跑这活儿没办成,但林寿倒是没多说什么,知道这不怨它,自己这老板暂时还没名气,自然也就没面子请的动,反正有一个是一个,胡黄白柳灰好歹是正五家仙,这堂口慢慢做,也不着急。 林寿给了小耗子红梁细水和黄条,问阴问了名字,灰小吱,把这灰仙收进了堂口,给了圈堂教主的位置。 圈堂,就是圈活儿的部门,各处打听哪里闹邪祟啊,哪里出了脏玩意儿啊,哪里闹撞客啊,哪里闹病闹灾啊,这活儿招来,林寿带着堂口出马去给解决,收获香火银钱。 …… 第61章 甫离母腹,即入冤盆 至此,出马的堂口算是立好了。 目前堂口的建制还有缺失,林寿可能还需要费点心,往后等堂口填满,员工齐全,公司能自主运转,林寿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躺着收香火钱财了。 这堂口就慢慢养,慢慢经营。 林寿的心态也不着急,他在缝尸铺很安逸,身上三大修行体系,一文一武一香火,每日有条不紊的练功进步,安身立命足矣,偶尔兴致来了就去找找乐子,悠然自得。 如此,日似流水,匆匆而过,转眼年关将近,一夜之间,京城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颇如风雅诗句里说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然,诗人有闲情雅致对雪吟诗作对,咏诵雪美,但今年京城的老百姓们可没那个雅兴,相反,他们直骂街怎么又下雪!让不让人活了!快冻死了! 几场大雪封山,柴也彻底弄不来了,京城里最近常有屋房着火,老百姓们已经到了烧屋取暖的地步。 京城水深火热,林寿的一隅缝尸铺却安静淡泊,每日练练功,缝缝尸,开开奖励。 这一日,耗子吱吱吱,自己堂口的圈堂教主来了,给林寿圈来一个活儿。 城东沟子胡同,闹撞客。 撞客,其实就是老人常说的邪祟上身,民间说法撞见死人灵魂,祸祟邪气,妖怪小动物等,从而突发神志不清,疯言疯语,乍寒乍热,以死人的语气说话,这叫撞客了。 红楼梦里就有写贾母去西府回来,到了家就身上发烧,别是撞客着了吧,那时候把这当做一种病,这病用药的郎中治不了,得请看事儿先生来。 近些日子,沟子胡同杀猪的张屠户家,就闹了撞客,可给一家折腾坏咯,左右找不见会帮忙给看的,这不,被灰小吱瞧见了。 林寿想着反正近日天冷自己少有走动,今日便出门走走,扛上埋人铲,去了。 人来到沟子胡同张屠户家,敲门,开门的是张屠户婆娘,前面抱着个娃,背后背着娃,手里还牵着两个娃。 林寿说明来意,自己来给看事儿的,看的好收点香火银钱,看不好不要钱,人一听他是菜市口缝尸铺的傻子九,知道有这么个人,有闹鬼闹邪祟总找他,觉着可能靠谱,就给林寿请进去了。 “九爷,你可得救救我们家里的啊!” 张屠户的婆娘哭天抢地的厉害,近些日子似乎没少遭罪,林寿跟着进门,院里有杀猪的刀和案板,旁边有个猪圈,里面有头肥硕的大花猪,张屠户人在里屋用,用粗麻绳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不像正常人的神态,确像中邪。 “给他解开。” 林寿说道,张屠户的婆娘害怕的摆手,可不敢啊,这撞客闹了好些天了,力气大的不像人了,街里街坊找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才给按住,可不敢解? 林寿说没事,他能拿的住,尽管去解,他当然是不怕,他和一般看事儿先生又不一样,练着一身的武功把式呢,别说七八个小伙子,他在浅水埠打过两百个。 绳子解开,张屠户腾的就翻倒在地!四条腿儿着地,眼睛都绿了,嘴里哼哧哼哧,本来人就胖,现在这状态跟头大野猪似的,四蹄翻飞,奔着那泔水猪糠就要去。 “尔敢撒野?!” 林寿一声厉喝,大猪哪猛的过这位爷?让人家伸手就给捏住了脖子,动弹不得,浩然正气外放一镇,匍匐在地,抖若筛糠,发出猪猪惨叫。 林寿打量几眼手底下按着的猪猪屠户,随后闭眼瞧阴间,这张屠户身上确实有异,像是被什么脏玩意儿扑了。 林寿口念帮兵决,一声厉喝: “尔听我令!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睁开眼后,让张屠户婆娘取了一碗水,敞开他心口皮肉,泼在了他身上,盏茶功夫胸口的水变黑印在肉上向下流汤儿。 印出一个凄惨渗人的“婴”字! 啊?!张屠户婆娘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咣当就跑出了屋子,去院里抄起杀猪刀,往林寿的头上就砍! 但这妇道人家就算有那歹心,可也没那个能杀林寿的本事,都没看见林寿动,人就已经被一脚踹飞在地上。 林寿放开手里的猪猪屠户,眼看着他跑去猪圈里跟着大花猪抢猪糠吃,笑着说道: “老嫂子,你们两口子可好毒的心肠。” 张屠户婆娘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哎唷!家里的!咱活不了咯!” 张屠户婆娘这正哭着,林寿就听院门被咣当推开,两个衙役闯了进来,大喝一声: “恶犯张屠户!有人举报你杀子溺婴!莫要抵抗!怪怪束手就……惹?” 闯进来的官爷话才说一半人愣了,看着满院的狼藉,这有坐地上哭天抢地的婆娘,那边有人在跟猪抢泔水吃,院当中站着一个乐呵呵抗铲子的,这,这怎么回事? 这事是个什么原委呢?还得说这张屠户两口子干的那些缺德事,这年头家里穷,不当人做恶事的多,大的有落草为寇,烧杀抢掠,小的在街上卖个假药回家吃死人了,那也是缺德。 这张屠户两口子干什么了呢? 杀子溺婴,典妻卖女。 封建陋习,给这夫妻俩占齐了。 自前朝起,民间溺婴之风就一度盛行,因人头重税也好,因儒学重男轻女的糟粕也好,终归是社会生产关系问题闹的。 溺婴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甫离母腹,即入冤盆,刚打娘胎里出来,就给按进水桶尿桶里溺死。 历代统治者也常为这人口问题烦恼不已,死的都是子民,国不可无民,那可是未来的生产力,种田玩家先帝雍皇废人头税推新政摊丁入亩,就有为人口结构之担忧,想扼制这“溺婴”行为,但却反而愈演愈烈。 终归是治标不治本,有限的土地和农业生产力,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人口数量的需求,仍然导致百姓生活日渐贫困化。 贫民迫于生活压力就会不想要孩子,而在节育措施比较落后的环境下,没有避孕套没有堕胎,为了避免自己更加贫困,那就采取更残忍的手段,溺婴吧。 脐上胞水血尚殷,眼前咫尺鬼门关。 …… 第62章 万家香火 啧啧,这世道,娘亲打怀着你的时候,就招呼人准备好尿盆,等出来把你溺死。 林寿笑着摇头,如此荒诞的事,哪个年代没有呢?只不过等科技进步了,给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换成打胎罢了。 官府的衙役进来问怎么回事,林寿说自己是被请来看撞客的,没想到这家人拿刀要害自己,给衙役解释清楚了。 衙役去锁那张屠户两口子,林寿跟衙役打听是怎么回事,得知是有个产婆跟衙门举报,这家人专门生孩子卖人口,卖给妓院,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把孩子当商品卖,产婆给接生过几个孩子天生身体残疾,养活了也卖不上价,就让他们给扔猪圈里让猪吃了。 或许就是因此造孽过多,今日这张屠户才遭了撞客吧。 林寿今日本是来破撞客的,以为能收获一些香火,但没想到事情最后发展成这样,两口子本就心里有鬼,又刚好撞见官府来拿人,这香火是没得了。 衙役锁了张屠户的婆娘,再锁张屠户时却也是弄不动,这脏东西还在身上呢。 林寿指使张屠户婆娘找了个夜壶扣在张屠户头上,人立马就老实了,撞客破了,脏玩意儿离身了。 这都是老法,以污治污,以暴制暴,脏玩意儿怕更脏的,尿泡和五谷轮回物,都是大神儿做法常用的玩意,比如有说用金汁能开阴阳眼,这金汁就是粪清,写在天工开物上的,涂在眼皮上就能看见鬼了。 咱也不知道是真有用,还是江湖骗子编的,毕竟这跳大神儿有真本事的少,骗人的多,人沾了这脏东西精气神得下降一个档次,好忽悠好骗。 林寿一般不用,他爱干净有洁癖,何况他有浩然正气,比用脏可厉害多了,没必要用那些小道之物。 但给这作奸犯科之辈,他就不客气了,白害自己跑一趟,那就让你顶顶夜壶吧。 衙役把人锁走,林寿回了缝尸铺。 至于说屠户两口子的下场。 溺婴罪按律杖七十,略卖罪判的也不轻,数罪在身,作恶多端,最后张屠户两口子皆定了死罪,越是封建年代,律法严苛,法理大于人权,死罪杀头判的越多。 邻居保长连坐,受了杖罚,两口子的孩子被送进了保婴堂,乡绅善财为了扼制溺婴建立的组织,按现在来讲,就是孤儿院。 这屠户溺婴一案,至此事了。 究竟是人之过,生而为恶,还是国之过,逼人为恶,或是两者皆有,各人心里自有杆秤,自有定论。 林寿反正纯粹当看个热闹,没当回事。 但可记住,林寿今日无心救下了几个差点被卖做童养的懵懂孩子,送去了保婴堂,日后会不会再见,可不好说。 …… 寒风大雪,今日京城冷的跟铁一样。 前门胡同某个大院里,屋里火炕烧着,上面围坐了几个人,无碍男女老少,但都行为举止怪异,有的抓耳挠腮,有的伸舌头舔手,有的抓着烧鸡水果啃,满嘴是油。 虽然看着都是人模样,但这行为举止,可没一点像人的样子,这几位是做什么的,如果是懂行的,便能看出来,都是出马仙。 毕竟是修交际之道,多个朋友好办事,临近年关,京城的出马仙们互相走动拜年,凑到一块聚聚。 其实说是出马聚会不妥当,应该说是仙家们聚会,这一个个都是仙家上身在聊天,出马们纯粹是个工具人代步器罢了。 几位仙家唠闲嗑,聊最近的京城事宜,哪家又闹了什么邪祟,去年圈了几个活儿,赚了多少香火银钱,谁家下崽儿了,谁跟谁又好上了,哪又打仗了,卦术好的给看看明年财运风水,反正就是唠闲嗑,家长里短,国家大事,虽说是仙家但和过年你家亲戚聚会唠嗑一样。 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的事。 “爷们儿几个,听没听说,最近行里好像出了个林九爷。” “林九爷?谁啊?这名是杂家?外家?” “呵,听到消息了,黄老五你说那个是吧,那个出马自己当掌教的。” “啊?人啊?” “啧,大猴你这堂口不行啊,这消息能一点都不知道,你们那堂里的探兵不行啊,都是白吃香火养着的?” “嗨别提了,前阵子倒霉撞上个臭秃驴,他么干了一架,堂口里的兄弟死了一半,哪还有探兵,都被弄死了,现在堂口正休养生息呢,今年流年不利……别揭我这锅了,你们快给我说说那个林九爷,怎么回事儿?”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就一个出马,好像没仙家带,也不知道怎么串的窍,反正能立这堂口了,然后就立堂口自己当掌教。” “啊?出马当掌教?这不坏规矩么……” “谁说不是呢,一个毛头小子,进来行里就坏规矩,立堂口时候还邀请各路仙家去,谁给他这面子?” 这唠嗑的几位可都是仙家,都是掌教,这是它们吃香火的位置,出马只能是它们的弟子,出马当掌教?简直就是坏规矩,要出马都这样,它们喝西北风去吗? “算了不提了,随那个林九爷蹦跶去,人能有多大本事,指不定哪天招惹了谁,就让人给灭了。” “黄老五说的在理,唉,爷们儿几个,最近京城的炭煤这个事怎么看?老百姓都难死了,这要是能有办法解决,大功德一件啊,这得享受到多少香火,你们有想法么?” “胡七爷瞧您说的,这万家香火谁不眼馋?但眼馋归眼馋,谁吃的着啊?这天儿冷的要冻死人,咱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耐,能跟这老天爷做对?” “你说咱偷煤去能成么?” “大猴你那堂口都给人干没了,快消停会儿吧,何况那炭煤都有官兵守着,咱这都近不了官身,你指望你弟马去偷?” “唉,可惜了,眼看着那么大功德,这看得见吃不着可太折人了,若是能得这万家香火,你我诸位可是能有一番大造化。” “嗨,胡七爷您就别想这不可能的事儿了,这就是一死局,京城的劫难,真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这要有能救的,那我给他三叩九拜喊爷爷。” …… 第63章 灶神巡游 清晨,九号缝尸铺。 林寿光着膀子在屋里锻炼,练的虎虎生风,已有八十年功力,等开春,大概就能练到一百年功力。 虽然他至今也没习得什么武学技巧,仍然在用着流氓打架的三脚猫功夫,但有这么一身功力打底,欺负小流氓虐菜哪里用的到什么武学技巧。 每日的晨练功课昨晚,林寿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泡上一点粗茶,坐在摇椅里,闭眼观瞧阴间的影影绰绰。 这些影影绰绰,按照帮兵决里所说,都是可请来上身的,有的是黄小跑那样的正五家仙,有的是些其他杂家动物仙,这些林寿都还能理解,也能找到对应的动物本体。 但有些,林寿就只能闭眼在这“阴间”看见,一睁眼就没了,比如最近几日,林寿一闭眼总能瞧见一个特别显眼,冒着火光燃烧的巨大影影绰绰,在京城里巡游。 林寿还试了对它开窍门,念帮兵决,请神上身,但似乎压根没被理睬。 林寿问了黄小跑,黄小跑说那是灶王爷下凡巡游,可不能轻易招惹。 灶王爷,就是灶神。 老话说,灶王老爷下了乡,油盐饭菜烂面汤,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回宫降吉祥。 民间传说里这灶王爷是巡查民间的神仙,到了腊月岁末的时候便上天跟玉皇大帝禀报民情,玉帝根据这一年人间表现降下明年的祥瑞奖惩,然后灶王爷在大年初四的时候带着这奖惩再回到人间。 所以这每到年关腊月,老百姓家家灶台上贡品,就是贡给这灶王爷的,送灶神,人说要用这贡品香火,像蜜一样涂住灶王爷的嘴,上天后多言好事,莫言怪事,把灶王爷贡好了,来年能得天恩风调雨顺。 你看,这艺术来源于生活,打那么早的年代,民间老百姓们就懂得要贿赂这巡查民情的钦差神仙。 林寿多询问了黄小跑一些,说是如今春节将近,正是送神的时候,等到这些神仙上了天,人间没人管,直到新年至神仙们回来前可能有各种邪祟出来作乱,这几天宜以鞭炮,灯笼,对贴驱赶镇压邪祟。 传统节日,最早起源于古人进行的祭祀祈福,保佑平安的仪式,那时候科学不兴,教化未蒙,古人相信天上有神仙掌管人间,祭祀向神仙求雨求丰收,年深日久,便成了如今的节日习俗。 这其中,礼节最繁琐复杂的便是春节。 习俗上常见的扫屋祭祖,放鞭炮,贴对联,守岁熬夜,吃年夜饭,包饺子,做年糕,拜年,压岁钱,舞龙舞狮,押舟游神,打醮,猜灯谜等,可太多了。 从除夕之前腊月就开始,一直到十五出年,正月里每天都有说法,临了到正月的尾巴,还有个“正月里剃头死舅舅”呢。 这还光是民间就有这么多说法,更不用说宫廷皇室里了,礼节仪式更是复杂隆重,不然为什六部里会专门有个礼部,婚丧嫁娶,寿辰节日都有流程,朝廷庙堂之上是礼,说到市井里其实就是规矩,虽然繁琐,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再说回这灶神,作为祭祀守护民间家宅的神仙,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可不低。 汉代的论衡·祭意中有述:五祀报门、户、井、灶、室中溜之功,门、户,人所出入,井、灶,人所欲食,中溜,人所托处,五者功钧,故俱祀之。 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中溜神,五个神,全是和家宅平安有关的,你想那年头老百姓也没什么文化,你跟他说天上的星星是这个神那个神他听的糊涂啊,所以编撰祭祀规矩紧着手边常见的东西来呗。 有灶台我才吃的上饭,有井我才喝的上水,有地我能安身立命,有房子我能不受风水雨打,有门能护我家宅平安,所以就有了这么五个和老百姓生活最密切相关,最接地气的神仙。 礼记中也有“七祀”之说,民间也有“家宅六神”之说,比五祀神多一个,厕神。 这厕神,又叫厕姑,茅姑,民间有说紫姑被大妇妒忌阴杀于茅厕,老百姓同情可怜她,以她死的这天定了个迎三姑的民俗活动,这紫姑便是司厕之神,管五谷轮回,在说书行里说那个神魔斗法的故事,这还是个桥段,叫“坑三姑”。 这灶王爷,说是享万家香火可不为过,林寿想请这灶神上身,未免不自量力。 黄小跑一番解释,林寿越发好奇,常闭眼观瞧阴间里,巡游京城的巨大灶神。 按他研究帮兵决的原理,只要给的起足够多的香火,任何闭眼观瞧到的那些影影绰绰,也就是业内称为神仙的玩意儿,都能请上身,甚至久驻自己的窍门之内,为他滋养身体,感悟神通。 每次林寿闭眼念帮兵决,都有不少玩意儿来扑他,既然一般玩意儿能请得。 这灶神,有何请不得? 不就是香火么。 林寿看了看外面飘雪的京城,大街上有为一块煤渣打的头破血流的贫民百姓。 他现在手里确实有些后手准备,无外乎他想不想用,思索了下利弊,站起身来。 林寿出了缝尸铺,往鸟市的方向去了。 …… 鸟市,狗爷的大院。 狗爷穿着保暖的夹袄,大冬天的屋里烧着煤炉,屁股底下火炕烤着,暖暖和和的,手里剥橘子,这叫一个安逸舒服。 火炕那头,一只眼熟的小土狗躺在炕上睡觉,舒服暖和的都翻着露肚皮了。 狗爷什么时候这么宠过一只狗? 搁在以前的时候再稀罕的狗,你只要敢没规矩,敢上炕,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可今日这小土狗,居然能让狗爷容它躺炕上? 这只小土狗,其实就是当初把狗爷的狗场给祸祸了的那只。 狗爷当初都因为这事气进医馆了,回来病养好之后,下边人把这罪魁祸首的狗给抓来,狗爷想炖了它泄恨的心都有,玩了半辈子狗,没想到最后被这么个小土狗给噎了。 但最后左右把它宰了也没用,狗场也不可能回来,心里还空落落的,狗爷找个金门行的先生给算了算卦,人说跟这小东西也是孽缘,福祸相依,不如养下试试,今日给你带来了一桩祸,日后说不定还你一报福,于是狗爷就给养下了,取名“小西门”。 起初还看见它就生气,指点着就骂它,天天骂,没有好脸色,但日子久了,一眼看不见,心里却还挺想,想来了还是骂,就跟爹娘念叨儿女一样。 缘分这玩意儿也是奇怪,谁想到这两个主能凑到一块儿,狗爷一直遗憾膝下无子,这小土狗却像是填上了他心里这块。 狗爷和这小土狗的缘分以后还有故事,今日且说正事,狗爷这大院里来了个人拜访,下边人通报: “狗爷,缝尸铺的那个傻子九又来了,说是您知道他会来。” 狗爷剥了瓣橘子入口,点点头道: “终于来了,快让他进来。” …… 第64章 原来你是煤二代 鸟市,狗爷的大院里。 林寿和狗爷坐在火炕边,中间摆着小矮桌,上面有水果干果茶水,两人边嗑边聊。 这两人如何认识的? 这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当时正好是安山闹妖怪,出了那招子和五脏六腑全被啃干净的尸体,林寿通过缝尸提前发现了煤井出事但被隐瞒的消息。 同时,在那个时间,林寿也在逛鸟市时无意给了一只小土狗壮阳蘑菇,最后导致了狗爷的狗场出事。 煤井坍塌的消息,让林寿知道等一入冬下雪封山封路,京城肯定会缺煤,虽然他已经提前储备好煤了,但习惯了做事常留后手的林寿,还是顺手而为,做了一些布局。 他借着狗爷狗场出事,主营买卖陷入麻烦的契机,说有一些商贾之事想要与狗爷商量,从而见到了狗爷。 狗爷倒是见他了,可那毕竟是京城鸟市里手眼通天的人物,打听下林寿的身份不难,一个缝尸铺的傻子,虽然听说有些邪门儿的本事,但找他说商贾之事? 然而见面之后,林寿却谎称说自己是通阴受阴司枉鬼所托,这京城不日将有大灾,如今阴间枉鬼托了一两全之策让他办,让他来找狗爷,既能救京城于水火,又能让狗爷商运亨通,他没有什么能耐本事,此番来只是受阴所托,替鬼行事。 这一番话,倒反而把狗爷说的信了。 为什么呢?狗爷他经过,年轻时候被胡皮子害过,找看事儿先生给看的,后来儿子还死在这上面了,所以他信这个神鬼之说。 你要说真有一个傻子跟他说商贾之事,他可铁不信,但你要说这是鬼托付你的,这他相信,所以说,林寿就接着这个办法,把自己的计策谎称鬼神所托,跟狗爷商量了。 林寿要什么呢? 要煤。 京城附近没有,从其他地方运来,晋地多煤井,来回路途也不远,半个月时间,在雪封商道前,足以运来够京城百姓用的煤。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余志堂把煤井坍塌的消息说出来,让其他商号去运煤,完全不会出现如今老百姓冻死街头的情况。 但是,自己的生意怎么能给别人做?你想赚我的钱?门都没有!余志堂商号垄断了京城煤业,哪怕让京城老百姓死光,也不能自己损失一根毛! 所以他们封锁消息,扼制同行,游说政府,抬高煤价,压迫民声,最后缔造了如今这个冬天,百姓冻死街头的“盛世美景”。 朝廷如果早发现,也不会放任至此,但奈何官商勾结,欺上瞒下,这个大景朝堂如今贪官污吏横行,已经被余志堂商号游说渗透,消息都传不上去。 这也就是林寿,通过缝尸走马灯发现了端倪,最后发现了他们做的事,这才走动一番,留了一手准备。 他来找狗爷,把这余志堂商号的阴谋说于他听,毕竟是有钱的顽主生意人,想让他做这运煤的生意,提前运来一些煤,等到事发时,能有资本与余志堂商号打擂台。 狗爷听林寿把这事一说,先是震惊于这时还看似平静的京城里,居然酝酿着这么大的阴谋,随后对林寿又信了一些。 为什么呢? 狗爷有些情况,京城的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就在京城玩狗了,是个挺有钱的主,后来慢慢做成了鸟市狗爷。 但是,他来京城之前的事,这京城少有人知道,其实他是从家里和亲爹闹矛盾跑出来的,他老家是晋地的,他爹是晋地最大的大煤商,狗爷其实是个超级煤二代。 当年狗爷年轻气盛,因为娶媳妇的事,他要娶的那意中人家里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他带着人带了点“零花钱”跑出来了,跑到京城。 起先是在京城住着,后来因为好玩狗,钱花的也快,看那鸟市里做狗生意的也能赚点钱,有了这个心思,我做个这生意吧,后来还真给做成了,越做越大,成了如今鸟市的狗爷,最后就落户扎根在京城了。 后来年岁大点,成熟点了,家里也回去过,父母孩子互相把话说开了,也理解了,不过煤井那边的产业狗爷没接手,给几个叔叔了,他这么多年在京城自己打下的产业,在那安家,在那立业,觉着已经适应了,他还是要回京城。 叔叔几个也是好人,这边给狗爷的分红也从来没说贪沒过,互相也常有联系,关系很亲,都是挺好的人。 不过,他向来没在京城这边提过这些,少有人知道他老家有煤井产业,所以如今,狗爷一听这缝尸铺的傻子,受鬼所托因为煤的事找上自己,他就觉着这像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能做这笔买卖,才找的他。 而实际上呢?林寿真知道么? 他还真知道。 林寿前世有一个“六度分离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五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虽然这理论很扯淡不可信,但这个空想理论的提出说明一个道理,人与人的交际是一张网,你见的人多了,总会认识很多人,知道很多事。 一个人一辈子能见识的有限,但林寿在缝尸铺里缝了多少尸体?看过多少走马灯?每具尸体都是一个人生。 林寿虽然至今没离开过京城,甚至没离开过缝尸铺多远,但一盏盏走马灯,早晚会让他把大景的江山和百姓遍览。 如今这狗爷家里有煤井的消息就是,林寿缝了一个戏班拉二胡的尸体,这戏班一路全国各地行走唱戏,那年在晋地被大煤商请去贺寿宴上唱了几天戏,就和这年轻时的狗爷,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那日,林寿以自己做小阴门行当的身份,编排了个鬼神之托,找上迷信的狗爷提出运煤之策,结合手头知道狗爷家底是煤商的情报,把人的心思都揣摩透了。 从而让狗爷相信他这个缝尸铺的傻子说的话,相信京城将有大灾,运煤可解。 …… 第65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如此,一个月前,林寿就已布局。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以为,京城只剩余志堂商号那些高价煤,很多老百姓会冻死,除了现在坐在屋里的这两人,林寿和狗爷。 狗爷的仓库里,如今堆满了能救全京城老百姓的煤。 他只需要平价卖出,甚至他心黑一点,只比余志堂商号的价格低一些,让老百姓忍痛割肉也买得起。 那今年冬天,他就是京城最大的赢家。 卖煤赚了钱不说,还打破了余志堂商号在京城的煤业垄断,可能借此机会开拓京城商途,挤掉余志堂商号在京城煤业的位置。 按说十来天前,林寿就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可以开始卖煤了,然而,狗爷至今还没开始卖煤。 “狗爷,如今京城大灾应验,那煤也已经到仓库里了,京城百姓正嗷嗷待哺需要煤的时候,这是最合适开始卖煤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有动作?” “哎,没法卖。” 狗爷叹口气,摇头说道: “人人皆知这煤价一事是余志堂商号与九门提督勾结,九门提督管城中巡防与我们这鸟市地盘利益相关,我今日卖煤必然会得罪他们,明天他们就能带人来砸场子封市。” 果然,林寿就猜到可能是因为这个顾虑,但这正是他今天来的原因。 狗爷这一步是他当初随意布下的后手,本来他不在意用不用的上,但是最近修帮兵决立了堂口,香火对他有用了,想到这当初留下的一手,刚好可以用来收割香火,所以他就来关心了一番。 狗爷不敢卖这些煤,他又需要这些煤来收割香火,一拍即合,林寿说道: “狗爷,那这煤我就都买了吧,我卖,我有那阴行的法子,能把这些煤,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到百姓手里。” “哦?你一个小小缝尸人如何买的起?” “我向阴间枉鬼,再为您讨一条生财之道,用此作为抵押,您先把煤借给我卖,然后再把回笼的银两结算给您。” 狗爷哈哈一笑,笑着摇头: “不必了,我知道你有能耐把煤送到百姓手里,我一直在等你来,你不来,过两天我也要去找你了,这些煤,就送你了。” 嘶,林寿心底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够全京城的贫苦老百姓们一年过冬的煤啊!这就是土豪任性? 林寿向着狗爷一拱手道:“您明言。” 狗爷伸手,呼噜着躺在炕上睡觉的小西门的肚子,说道: “我啊,打小念书的时候就不爱好好跟先生学,总逃学,没学着什么,但就算不懂什么学问是个糙人,先生曾经说过句话,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先生说啊……” 狗爷拿出仓库的钥匙,放进林寿手里。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 日上三竿,林寿出了狗爷家大院,临走前回身微微拱手。 狗爷一番话,确实令他有所触动。 但也仅仅是触动,他终归不是大景人,对这里的一切没有归属感,除了他自己,哪怕是现在缝尸铺周围的朋友们,可能也只能算是熟络一点的过客,他该淡泊的时候,或许还是会淡泊。 拿到仓库钥匙后,林寿又与狗爷交谈了一番,还是把自己那条生财之道说于他了,当然不是从鬼神来的,而是林寿前世的一些宠物行业思路。 狗爷听后兴致很高,觉得非常有一试的价值,刚好狗场也废了,正好可以试试转型做林寿提供的这个思路,估计狗爷明年开春起做,如果能做出来,或许最晚明年年中就会有效果,会颠覆京城的宠物顽主圈格局。 林寿倒是觉得这狗场坏的挺巧的,就是因为有这么个巧合,才给他提供了轻松搭上狗爷这条线的机会,不然可得费功夫了。 林寿因为没多关注这事,所以至今还不知道,这狗场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那无心之举给的壮阳蘑菇。 总之,不管如何。 林寿现在拿到了煤。 他现在等于重器在手,资源上降维打击全面碾压,接下来的事情格外简单,就是把这些煤全都换成香火。 林寿招来了自家堂口的员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黄小跑和灰小吱两个分堂教主,最近也给自己的分堂里找了一些打下手的小动物,什么灰小一,小二,小三,四五六七八…… 它们都是一些很弱小,没什么大本事能耐,没有堂口愿意要的。 林寿倒是不嫌弃,这事就跟做菜一样,好食材怎么做都没有差的,和厨子没关系,差食材能做好了,那才是厨子的本事。 这些没堂口要的小员工,按照他这个老板说的做,一样让他们发光发热,带他们起飞,回去打脸那些不要他们的堂口,不是员工差,是你们废物掌教就是个混子老板。 林寿把任务下放给了堂口的员工们。 向京城中所有缺煤的老百姓宣传,供上林九爷的排位,开坛上香。 每上一日香,恩赐一日取暖所用的煤。 黄小跑初一看到那一仓库煤时,都快吓死了,掌教哪里弄来这么多煤? 它消息灵通,当然知道京城近日情况,很多堂口都在打听有没有煤,有没有破局之法,大家都眼馋这万民香火,但没有一家堂口能做成这个活儿,只能眼馋。 可今日,黄小跑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个寒酸的小堂口,居然要做成这全京城最大的业务!吃下这全京城所有堂口的香火! 他们堂口里没有很多有能耐,本事大的仙家,就凭他们几个,几个,几个没有堂口收的小废物?这就要收万民香火了? 黄小跑头有点发晕。 林寿这交代完任务,接下来等待就行。 煤有灰仙手下这些小动物送去,神不知鬼不觉,余志堂商号无从下手阻拦。 至于他们会不会找自己? 呵,怎么找?凭着林九爷的名? 这名和王二一样,京城里这名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普通人怎么懂?拜马王爷也这么拜,拜胡三爷也这么拜,只有这个行当里的人能找到他,而如果行当里的人找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涉及出马行当的规矩,你接活儿与同行开战,就准备承担后果。 林寿反正不怕,出马就是交际之术,跟做公司是一样的,做大是一定会在同行里出名的,没有偷偷摸摸的。 他顶多防一手自己这次收获香火太多,可能同行相妒。 至于九门提督会不会找麻烦? 林寿觉得他可能得忙着挑一挑,明年开春,该找哪几个下属当背锅侠,替他砍头。 至于余志堂商号? 呵,咱们就看看,明年开春之后。 这京城还有没有余志堂商号吧。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问斩,林寿这也算给自己找业务了。 明年开春,秋斩刑场应该会很忙。 他这缝尸铺也会很忙。 …… 第66章 林九爷抢灶王爷香火 “冻冻冻冻死爷们儿了,阿嚏!” 瓦片漏风的破屋里,家徒四壁,爷们儿裹着仅剩的一床被褥,缩在炕上,人冻的都快不行了。 但就是穷苦困难成这样,都快活不下去了,灶台上还点着一炷香,给灶王爷上香祈福,祈求明年发财,能过上好日子。 穷的没办法,只剩求神拜佛了。 咣当门推开,娘儿们进来了,衣服都成补丁褴儿了,却一脸兴奋的说:“哎!家里的!你猜我今天跟老婶子打听着嘛了!” “哎惹,听嘛呀,一群老娘儿们,天天凑一块也不哪那么多碎嘴子说不够,你看你这出来进去的开门,屋里好不容易有点热乎气,都让你给弄没了。” “嘶!我看你是皮痒痒欠收拾了!” “哎唷,别,别掐,疼,哎呀,媳妇,媳妇你快进被窝儿,咱俩暖和暖和,太冷了,我都受不了了。” “进嘛被窝,咱家要有煤了!” 娘儿们激动的一番话,把家里老爷们儿说的一愣,拿眼打了打她,劝阻道: “家里的,咱别冲动,我跟你说咱可不能抢煤铺,那官兵的刀快着呢,老婶子岁数大豁出命去了,你可不能跟她们学,你家老爷们儿还得和你生胖小子呢。” “你个没正文儿的!你个冤家唉!” 娘儿们给气的直捶他,两口子打半天,娘儿们拿出个小木牌来,木牌上写着三字,俩人也不识字,听认识的说叫:林九爷。 人家说这是个新上任的地头儿神仙,正攒功德呢,倍儿灵,一拜就有煤,爷们儿一听直瞪眼,还以为是嘛方法能弄来煤呢,感情拜神啊?这不闹呢么。 但娘儿们说是真的,老婶子她们都试了,特别灵,不就一根香嘛,点上试试。 小木牌神位立上,一根香供上。 “林九爷大仙儿,您保我家宅平安,今年有煤烧,暖暖和和过这个年……” 两口子上香时念叨着的,是京城贫穷老百姓们最简单最朴素,却求而不得的愿望。 吱吱…… “家里的,是不是闹耗子了?” “不能吧,耗子来咱家一块挨饿?” 娘儿们低头往灶台底下一看。 灶台底下,安静的躺着两块煤。 “哎呀!家里的!” 娘儿们把煤拿出来攥在手里,一手的煤灰也不嫌弃,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这是救命的东西啊! “家里的,咱还有多少香?” “还有三十来根吧,这不腊月送灶王爷上香给买的……你要干嘛?” “那今年就不拜灶王爷了,剩下的香咱按天儿全给林九爷供上,这个冬天能过了!” “这……行嘛?” “有嘛不行的,拜这玩意好些年了,不还这么穷的挨冻么,这林九爷可是能保咱过日子的,换了换了!” 灶台冷落,香火换新。 类似的事,发生在京城各处,老百姓们家里新多了一位拜神,这神仙倍儿灵!天天上香就天天给煤! 近些日子,京城,暖和了些。 闭上眼睛,影影绰绰。 阴间巡游京城的巨大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头转向了京城内一隅,那是菜市口街头,一间普通的缝尸铺。 …… 晌午,缝尸铺里。 林寿吃着热豆腐,宁洛薇坐旁边,刚置办完年货回来,买了一篮子瓶罐,挨个往脸上擦,洁面的,补水的,去油的,保养的…… 这场景林寿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好像不止一次见过。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女人只是出去过个夜,也要背一包瓶瓶罐罐,睡觉前身上一样又一样的擦,比全聚德烤鸭上的料还多。 宁洛薇见林寿用嫌弃的眼神看自己,手一边往脸上拍黄瓜水,一边不乐意的说道: “干嘛,天生丽质也得保养呀。” 你要不要点脸了? “何况京城冬天这么干燥,刀刮似的,我可得好好保护皮肤。” 啧,矫情的女人,林寿撇嘴。 “这么爱讲究,干嘛出来当女侠呢,好好在家当个黄花大闺女多安稳。” “谁说我不想过安稳日子呢,可惜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哪那么容易脱身。” 宁洛薇捏着新买的胭脂,嘴唇衔着轻轻一抿,印上红雪,转头给林寿看说道: “啵,好看么?” 林寿懒得搭理她,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吃完碗里的豆腐,往外面赶人: “去去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不是,哎,你缝尸铺大白天的,做什么生意,哎……” 宁洛薇话没说完,被林寿赶出去了。 林寿倒没框她,他确实有生意上的事要忙活,只不过不是缝尸铺的生意,而是堂口的香火生意。 关上缝尸铺的门。 林寿回头叫出了黄小跑和灰小吱,听它俩汇报最近的情况,这已经是林寿从狗爷那拿到煤的第三天了。 目前收获来的香火,都在林寿手里,他清楚知道这个数量不小,两个小家伙最近确实很卖力,林寿很欣慰,起点低不可怕,没有上进心才可怕,这两个小家伙做事这么卖力,林寿自然也不会亏待它们。 林寿手掌摊开,浓郁的袅袅香火升起。 一炷香,一香火。 林寿目前足有四千香火! 出马平常圈一个活儿,才得几炷香火? 一天一人一香,可见这三天时间里,两个优秀的小地推员,不辱使命。 林寿当然也不吝啬,四千香火,他一点没留,一分为二,给了它俩。 两个小家伙吓坏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香火,半天没敢接,林寿让它们拿去自己支配,分给下属,或自己用。 这香火对于仙家,就相当于文武之气对于林寿,是修炼用的,林寿没有修香火的法门,自然用不到。 出马有没有用香火的方法? 有,可用香火请神上身,镇入自己的大窍门中,从而滋养身体,感悟神通。 但林寿目前没什么想法,大窍门有限,任督二脉手足十二经,总共十四个大窍,每一个都弥足珍贵,一般的他看不上,要是把那个灶王爷镇进来,他还勉强能接受。 可那玩意据黄小跑说,本就常年受着万家香火,哪可能轻易请上身,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镇入窍门了,就算京城炭煤一事他们收割了今年的万家香火,也远远不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所以,林寿比起攒着这香火资金池,索性还是先投资到黄小跑它们身上,让堂口里这些员工长点能耐。 林寿这把香火分完,让两个小家伙继续干活去了,往后几天过去,这香火又越涨越多,京城里越来越暖和,年关也越来越近。 再有几天,该过年了。 这一日晌午,铺外有人敲门,林寿开门见是狗爷的人,说今日闲暇无事,朋友送了瓶好酒,鸟市四爷一起聚个会喝酒,正好也来叫他一块去喝酒唠嗑,认识认识。 林寿欣然同意,他今天也无事,近来跟狗爷聊的一直挺投机,两人已是朋友,今日便去吃他的酒。 正要锁了缝尸铺的门出去,听到屋里八哥扇着膀子飞出来,落在林寿肩膀上,一副要跟他一块走的样子。 “热!热!” 八哥尖着嗓子嚷嚷,惹得林寿笑骂它,今年京城多少京城老百姓都快冻死了,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损鸟,居然喊热。 锁了门,林寿往鸟市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 这大雪覆盖的冬日,附近推着小车卖烤地瓜的火炉里,一点火星飞出,在冷风里飘荡着竟然不灭。 飞着,飞着,落在了林寿缝尸铺的窗沿上,本只是一点火星,但恍惚之间,一股阴风起,火光突然大了起来。 片刻,缝尸铺,被汹涌的火海吞没。 阴间,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收回了手。 …… 第67老章 九千岁的老虎戏 余志堂商号本家胡同大院。 桌边围坐着余志堂商号的各铺掌柜,账房,还有中间那位当家老板余志堂,这几位今天全都脸色阴沉,气氛格外的凝重。 原因,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余志堂商号与朝廷内的人勾结,本来牢牢控制住了京城的煤价,但万万没想到,最近出了岔子,先是京城各个分煤铺的煤卖不动了,差伙计一去调查,发现一些穷老百姓家里居然都用上煤了!若只是穷老百姓还没事,反正他们也买不起煤,不是煤铺的主要的目标顾客,但连穷苦老百姓都用上了,他们原本准备收割的那些,稍微有点积蓄的八旗子弟,工商业从事者,吏目之类,自然也都有煤了。 这还得了?!余志堂商号急了。 这笔生意,他们做的就是垄断,就是发国难财,这个冬天京城只有他们手里有煤,所以才敢随便定价,为此不惜下了血本,又是炸煤井,又是封山,又是贿赂朝廷要员,拉拢九门提督,出了多大的血! 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如果能把这些煤卖出去,那皆大欢喜,除了他们许给朝堂上那些官宦们的利益分成,余志堂商号自己也有赚,但如今,眼看着京城百姓人人有煤,他们的高价煤卖不出去了,囤的这些煤若是真砸在手里,那可就不止是亏钱这么简单了。 这些人哪里来的煤?! 查!去查! 查卖煤的人是谁!查他们卖多少钱!查出来给他们来阴的阳的都行!一定要控制住煤价!不然商号恐将大祸临头。 余志堂商号差人穿上打补丁的衣服,脸上抹了煤渣,伪装成穷苦老百姓,混入坊间探查,然而最后反馈来的结果却是…… 什么?煤是拜神拜来的? 余志堂商号的当家听到这个消息时,人都抖了抖,他们最担心最害怕的事发生了,若是对方开门做生意明码标价的卖还好,有数有价有摊子,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对付,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对方甚至不求钱,免费送煤,怎么应对?何处使力? 等几天,对方的煤或许不多,这样发,没几天就发完了,你还能养全京城的人过冬不成?那得多少钱? 然而,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再等冬天都要过去了!余志堂商号的煤,一块也没卖出去,降价都卖不出去,人家白送啊! 直到今日,商号骨干开会,门突然被踹开,九门提督下的城防官兵来拿人,给出的理由吓人,怀疑勾结白莲教反贼,危害大景江山社稷。 完了! 余志堂商号当家知道,这是眼看他楼塌了墙倒众人推,朝中官宦们落井下石准备彻底撇清关系,推余志堂商号出来抗罪。 操控煤价一事动静颇大,必然达天听,但万岁爷一直没动他们,一是因为朝中有人掣肘,一是因为京城煤业受到商号裹挟,所以敢行此拆屋开窗之策,意在铺垫往后京城煤价,事若是成了,朝中获利者众,余志堂商号也将飞黄腾达,朝堂中利益关系者将结成联盟。 但如今,这事没成。 现在京城人人有煤,他们囤的煤废了! 京城煤业脱离了商号裹挟,利益关系崩塌,朝中的人急于撇清关系,开春后,万岁也正需要为这事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一拍即合,余志堂商号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他们背后的靠山,要抛弃他们了! “罪首商号当家余志堂,妖言惑众,罪大恶极,令就地诛杀!” 刀起人头落! 没半点拖泥带水,商号里不少人当场吓哭,谁能想到这拿人的时候就砍了一个。 商号里其他人全都拷上带走收监,从今天起,这坐拥地主阶级垄断,哄抬煤价,令百姓活活冻死的余志堂商号算是完了。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余志堂商号的问题吗?百尺之木有虫蛀,断而方知中空腐朽,余志堂商号不过是腐朽大景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虫蛀而已,少他一个,根本无伤大雅。 消息密函一路传递,进了亲王府。 亲王府里,煤烧的暖和,当朝万岁爷的兄弟,亲王九千岁,正窝在榻里看戏。 九千岁爱看戏,家里专门养着个小班给唱戏,尤其爱看“老虎戏”。 人看戏的偏好各有不同,粗到爱听二黄还是西皮唱腔,细到爱看武生短打还是旦角念白,单爱听哪一场,哪一幕,哪一句,不过就算各有偏好,徽班京剧生旦净丑的行当,大家伙也主要爱看这生旦名角儿。 但九千岁不,他就爱“老虎戏”。 什么叫老虎戏? 武松打虎里有一演老虎的见过么? 嗯,九千岁看戏的口味就这么独特,就爱看这披着虎皮,演老虎的“老虎戏”。 亲王府还为此,特地专门置办了一身好虎皮,找人排了一个老虎当角儿的戏,叫“虎伥吃人”。 民间传说,这老虎会养人模样的伥鬼,让伥鬼去把人骗来自己山洞里吃了,老话讲为虎作伥,这个词就么来的。 九千岁这“虎伥吃人”的戏就是,演有个大老虎,养了一堆伥鬼,演它怎么吃人,这一幕幕的……这要搁外人看,瞎胡闹么。 但九千岁就好这口,喝!老虎吃人,爱看极了!见天的让小班演给他看。 今儿个,九千岁就正在府里看这出戏呢,身边的长随,接了张字条,打开看了一眼,凑到王爷耳边小声说道: “九千岁,那余志堂已经让他闭嘴了。” “那嘴闭的够严实么?” “应该是够严实,要有人想问他点什么,得先去跟阎王爷要人。” 九千岁听了一乐,摆摆手,长随把那密信字条,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台上那戏正演到,一个虎伥被一帮村民辛辛苦苦给斗倒了,正高兴着以为天下太平了呢,然后,大老虎就带着身边大几十个虎伥登场,村民们绝望的发现自己斗倒的那一个虎伥,微不足道罢了,最后,村民们被老虎把血肉吃了个干净。 “好!好!赏银钱!” 九千岁鼓着巴掌,给戏班赏钱。 不会真有人以为,朝中没有老虎罩着,一个民间商号敢行此造次之事吧? …… 第68定章 这种时候一定要笑 今年冬天京城炭煤一事,一波三折,涉及人事众多,连林寿这缝尸铺的一个小小缝尸人都被卷进来了。 如今,随着老百姓们有煤过冬,余志堂商号完蛋,虽然背后牵扯的靠山老虎没被揪出来,但也已经算是落幕结束了大半。 朝堂太高不胜寒,还是江湖市井的事,更与民生息息相关,与林寿相关。 菜市口街头,一声疾呼: “着火啦!……” 北方冬天走水的事常见,毕竟这年头没消防审查,家家烧煤,到处都是火灾隐患。 可今日着火的地方,是秋斩刑场对面那个,九号缝尸铺。 浓烟滚滚而起,周围邻里惊讶探头。 林寿人还没走出几条街,听到坊间疾呼,转头看到不远处滚滚浓烟,那方向……似乎是自己的缝尸铺子? “着啦!着啦!……” 八哥叫叫嚷嚷的,扑腾扑腾挺兴奋的样子,搞的林寿直想一巴掌抽死这只损鸟。 “抱歉,爷们儿你回去跟狗爷说一声,林某今天不太赶巧,铺子里好像出了点事,今天吃不上他这好酒了,改日我带着好酒去登门道歉。” 林寿跟那狗爷的人招呼了一声,对方也见到了着火的浓烟,忙说有事莫要耽搁,他回去会跟狗爷说的。 林寿拱了拱手,迅速折返,穿过胡同弄堂,越靠近越确定了,那着火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缝尸铺。 他微微皱眉,为什么会着火? …… 青城茶楼。 眼看着隔壁的缝尸铺着火了,茶楼的伙计丫鬟账房先生,乱作一团。 “掌柜的呢。” “药铺抓药去了。” “怎么办?咱跑吗?会烧到咱茶楼吗?” “这等掌柜的回来,发现茶楼没了可怎么交待,帮着救火吧,叫周围邻居,打水。” “哎呀坏了,二小姐。” 丫鬟想起事来,匆忙跑去闺房,但屋里却没有人影,二小姐不见了。 院墙上搭着梯子,安允梨爬上墙头,看着面前滚滚浓烟和熊熊火焰,咬着嘴唇,双手焦虑的无处安放。 “喂,喂,你,你在吗……” 声音不大,但已是安允梨的极限,然而外面现在乱糟糟的,这点呼喊哪能管用。 安允梨牙咬着嘴唇,踩着梯子就往墙外跳,外面可都是浓烟和火星。 哗!被人一把拦住。 “你干嘛呢?” 林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头,一把揽住差点跳出去的安允梨,把她拎小鸡一样,拎回了茶楼的后院里。 “我,我,我……” 安允梨涨红着个脸,半天也没“我”出来一句话,但看到林寿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倒是长出了口气,莫名踏实下来。 但很快,她又被大魔王可怕的眼神看的害怕,直往后挪步。 林寿大魔王给了她个脑瓜蹦,凶她道: “谁允许你出去的,没看见外面着火了?乱糟糟的你往外跑什么,我上次说再发现你翻墙怎么办来着?” 安允梨人一哆嗦,抱头蹲防,念着: “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回屋去,今天都不许乱跑,不然我把你抗走当婆娘。” 啊!安允梨一听会被大魔王抓走当婆娘,更害怕了,赶紧一溜烟跑回屋去。 回屋正撞见正找她的丫鬟,哎呀,二小姐你去哪了啊,吓死我了,这外边着火了,你可别乱跑,太可怕了…… “不乱跑了…不乱跑了…他好可怕……” 安允梨小脑袋瓜啄米一样点头。 丫鬟这就放心了,但哪里知道,她们两个说的“可怕”,根本不是一回事。 …… 熊熊燃烧的缝尸铺外。 “小九!哎小九啊!”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们小九还在里面!我得救他!” 七爷八爷两个上了岁数的老爷子,正在缝尸铺门口,哭天抢地的想要往里冲,但被周围的人拉住了,这么大的火,这两位腿脚都不利索的老瘸子,冲进去不是必死无疑。 然而,忽而香风过。 人影已经冲进了缝尸铺的火海中。 “林寿!林寿!咳咳…咳咳…” 宁洛薇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周围到处都在燃烧,火旺盛得诡异,滚滚浓烟遮了眼,屋里什么都看不清。 一咬牙,宁洛薇把手伸进了看不清的浓烟摸索找人,但那下面可是燃烧的火海。 “林寿你在哪!林寿!呀!嘶……” 宁洛薇手摸进了火里,手上烫掉了一块皮,眼看着以后肯定要留疤了,然而她只是疼的吸了口气,又继续向着不知何处就藏着火的浓烟进去,寻找着林寿,身上脸上的烫伤,多了一片又一片。 “林寿你在那!林……” 浓烟中,一只手握住了宁洛薇的手腕。 “蠢女人,你是不是没脑子。” 那个熟悉的声音,即使这时也在说着嫌弃她的话,但却让她感觉分外安心。 宁洛薇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林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她找人的时候一直在害怕,她真怕自己找到林寿的尸体。 林寿则是看着眼前的宁洛薇,身上脸上脖子上,一身触目惊心的烧伤,已经彻底破相破相毁容。 “快,我救你出去。” 宁洛薇拉住林寿,想运轻功带他往火场外逃,但却脚底下一软,没了力气,险些摔倒在地,这是当然了,一身的烧伤,换一般人早休克了,也就是宁洛薇练过武功,才能撑到现在,但也到极限了。 “你个矫情的女人,总给我添麻烦。” 林寿叹了口气,把宁洛薇抱了起来,身运文武两气,那火竟然被浩然正气荡开,他冲出了火场。 一天一夜。 一场诡异的大火,在林寿这个不大的缝尸铺里,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缝尸铺早就烧干了,只剩一堆废墟,但火就是一直诡异的烧着没停。 附近的街坊看着都邪门,纷纷议论傻子九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邪祟,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走水,正常没有这样烧个没完的。 林寿看着面前的烧毁的缝尸铺废墟,久久站着,沉默不语,他知道是谁烧的,他也清楚为什么。 呵,玩不起就烧我房子? 林寿没生气,他只是在笑。 笑这神仙,也有活腻的时候。 …… 第69章 这只黄皮子章在叫什么? 殡尸司,孙闲赋孙中郎听着吏目汇报。 “九号缝尸铺走水了?怎么回事?” “原因尚且不清楚,听周围百姓说,无名邪火起,烧了一天一夜灭不掉,这里面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乱世……孙闲赋摇摇头,心底里有感慨话想说,但嘴上欲言又止,这话一出口那就是要掉脑袋的,他只能问问别的: “九号缝尸铺,是那个林寿的铺子吧?他人怎么样,伤着了没?” “人没伤着,起火时他刚好出门了。” “那就好,那小子不错,要真因为这事有个好歹,还挺可惜的,听说你们一直跟他处的不错,主簿总念叨想跟林寿喝酒去。” “大人,让您见笑了。” “不至于,这有什么见笑的,你们这在殡尸司当差,天天处理死人也不容易,别耽搁正事就行。” 孙闲赋一番话,体贴了下司里的吏目班子,吏目心里感恩戴德,大人居然如此关怀他们这些下属。 “谢大人关心,另外,大人,那林寿的铺子烧了,年关将近,外面天寒地冻的,他孤家寡人的,也没地方去……” “先让他住殡尸司里吧,把这个年过完,等出了正月儿十五,去找几个泥瓦匠,把九号缝尸铺重盖一下。” 孙闲赋把事情交代下去,京城二十四间缝尸铺有风水布局之说,打前朝就有,不会轻易更改,房子烧了,重盖便是。 至于林寿这个缝尸人,作为殡尸司重点关注对象,唯二的顶级天煞孤星,孙闲赋给了他一些优待,让他暂时住在殡尸司。 如果是一般的缝尸人,那可能根本不会管,任你去外面自生自灭,等开春时房子盖好了你要熬过冬天了,还活着,就再用你,要是没熬过死了,再招新的便是。 如此这般,消息传了下去。 林寿被通知到,九号缝尸铺重建之前,他若没地方住,可以暂去殡尸司住一阵子,虽然不管吃不给钱的,但好歹有面遮风的墙,有片挡雨的瓦,不至于冻死街头。 另外,殡尸司里也有个缝尸房。 林寿上次缝那个盗墓贼的尸体时,用过一次,那个黄纸符篆半价批发,贴满全屋,有点诡异的缝尸房。 林寿答应下来。 缝尸铺烧了,大冬天的他确实暂时没地方住,其实要他厚着脸皮去麻烦谁,也能有落脚的地方,但没必要麻烦这种人情,公司既然说给他解决,那就走公家的。 不过,林寿除了晚上回殡尸司睡觉,白天还是常在菜市口街。 毕竟,按林寿的脾气,铺子甭管是被灶王爷还是被什么玩意儿烧了,他都不可能灰溜溜躲起来,当这事没发生过。 林九爷心眼儿可小,瑕疵必报。 …… 灶王爷给他造成的麻烦,一件件处理。 首先是宁洛薇的事。 豆腐铺,空气里弥漫着煎药的苦味,林寿最近都在豆腐铺,寸步不离。 他没法离开,宁洛薇全身大面积烧伤,脱水性休克,这附近的市井郎中哪救得了,也就只有林寿能把她从鬼门关抢回来。 当然了,人是救回来了,但这烧伤留下了一身的疤,容貌算是彻底毁了。 按照林寿对宁洛薇的了解,这女人平日连胳膊上被蚊子叮个小红点,都要反复清洗擦药自恋至极的矫情半天,如今醒来要是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怕不是得寻死觅活? 不过,当宁洛薇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倒是出乎林寿意料的没那么大反应,没哭没闹的,只是心情有点低落,这低落大概还是被林寿气出来的。 宁洛薇醒来后,第一眼就看见林寿在自己身边,正给自己煎药,虽然身上疼的厉害但心里还挺高兴的,然而紧接着听见林寿上来第一句就不说人话: “你这女人,为什么总给我添麻烦?” 宁洛薇当时就感觉胸口一堵,气的全身伤口直疼,闷闷不乐,委屈的想哭。 好在,林寿没继续刺激她,而是喂她喝了药,接下来每天给她换身上敷的药膏,发炎发烧时帮她用湿布擦身降温。 她重病在床不能动的这几天,林寿虽然和以前一样总冷脸对她,也从来不说什么安慰话,但宁洛薇是有心的,林寿嘴上再怎么毒舌,再怎么不迁就,却每天事无巨细的默默照顾她,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润物细无声,日久知人心。 几天后,宁洛薇身体好转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一方面习武练功之人,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一方面多亏林寿通过伤寒杂病论和本草纲目配的药方。 宁洛薇能走动了,自然也照了镜子,原本好看的脸蛋上,多了好几块丑了吧唧的疤印,看得她连连叹气,心头发堵。 “啧,我都做好准备看你要死要活抽腰带上吊了,结果你反应就这么平淡。”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哄哄我?” “我白准备瓜子板凳了。” 宁洛薇左右顾盼,我刀呢? 晚上,林寿出了豆腐铺,黄小跑和灰小吱在外面等他,林寿叫它们来的。 两个分堂教主最近变化颇大。 黄小跑吃了林寿分给他的大量香火,体型大了一圈,现在跑起来嗖的一下,跟阵风一样,大冬天的从雪地上疾驰而过,不留一点脚印,踏雪无痕。 灰小吱外形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鼠群,分散开来,眼线可以遍布小半个京城。 “知道京城有多少懂医术的仙家吗?” 林寿问道,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 “全都叫来,说林九爷有请。” 林寿敲了敲手里的埋人铲。 “谁不来,我就上门去找谁。” 这一夜,消息遍走京城的仙家行当。 次日,天蒙蒙亮。 林寿推门出来,门口挤满了狐狸,蟒蛇,刺猬,马猴等等各种小动物,闭眼看去影影绰绰,全是仙家。 这么一大群仙家的中间,有一只最显眼的老黄皮子,正在向着林寿,做三叩九拜的动作,还发出叫声,听起来怪烦人的,也不知道它在叫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