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铸鼎》 筚路蓝缕 第1章 倒霉的同学会 筚路蓝缕 第2章 难道是穿越? 筚路蓝缕 第3章 海盗窝 筚路蓝缕 第4章 临时穿越大会 筚路蓝缕 第5章 烧炭 筚路蓝缕 第6章 军训 筚路蓝缕 第7章 即墨城 筚路蓝缕 第8章 圆 筚路蓝缕 第9章 龙王寨 筚路蓝缕 第10章 海岸血战 筚路蓝缕 第11章 阔马战役 筚路蓝缕 第12章 事后 筚路蓝缕 第13章 改制会议 筚路蓝缕 第14章 隐藏自己,做好清理 筚路蓝缕 第15章 海洋事业 筚路蓝缕 第16章 募工 筚路蓝缕 第17章 买铁 筚路蓝缕 第18章 秋季 筚路蓝缕 第19章 北风起,南下季 筚路蓝缕 第20章 钢铁工业 筚路蓝缕 第21章 失败的板甲 筚路蓝缕 第22章 武装力量 筚路蓝缕 第23章 火炮 筚路蓝缕 第24章 崂山道士 筚路蓝缕 第25章 春季与财政 筚路蓝缕 第26章 即墨乡绅与知县 筚路蓝缕 第27章 征东海 筚路蓝缕 第28章 铁雨 筚路蓝缕 第29章 什么,我也通宋了? 筚路蓝缕 第30章 善后事宜 筚路蓝缕 第31章 起点号 筚路蓝缕 第32章 战后发展 筚路蓝缕 第33章 山东的世侯们 筚路蓝缕 第34章 整装出发开地图 筚路蓝缕 第35章 登州与旅顺(百票加更) 筚路蓝缕 第36章 金州与“辽人” 筚路蓝缕 第37章 渤海沿岸 筚路蓝缕 第38章 东海觅天台 筚路蓝缕 第39章 基层的扩张 筚路蓝缕 第40章 火枪实验 上 筚路蓝缕 第41章 火枪实验 下 筚路蓝缕 第42章 再次南下(加更) 筚路蓝缕 第43章 庆元府 筚路蓝缕 第44章 透视画法与糖 筚路蓝缕 第45章 南宋造船业 筚路蓝缕 第46章 纵横号 筚路蓝缕 第47章 舟山海盗 筚路蓝缕 第48章 开拓队 筚路蓝缕 第49章 曲线 筚路蓝缕 第50章 城阳工业区 上 筚路蓝缕 第51章 城阳工业区 下 筚路蓝缕 第52章 新气象 筚路蓝缕 第53章 逆风航线 筚路蓝缕 第54章 东海储蓄所 筚路蓝缕 第55章 自造舰与新型帆 筚路蓝缕 第56章 四轮马车 筚路蓝缕 第57章 产学研一体化 筚路蓝缕 第58章 骑兵 筚路蓝缕 第59章 食品工业 筚路蓝缕 第60章 北地贸易 一 筚路蓝缕 第61章 北地贸易 二 筚路蓝缕 第62章 北地贸易 三 筚路蓝缕 第63章 金口新区 筚路蓝缕 第64章 渐开线齿轮(庆春节及推荐票满千,今明两日十更,此为第一更) 筚路蓝缕 第65章 星火级(第二更) 筚路蓝缕 第66章 李璮(第三更) 筚路蓝缕 第67章 订购货船(第四更) 筚路蓝缕 第68章 陆军海战(第五更) 筚路蓝缕 第69章 对日贸易 一 贸易逆差(第六更) 筚路蓝缕 第70章 对日贸易 二 谢国明(第七更) 筚路蓝缕 第71章 对日贸易 三 宗尊亲王(第八更) 筚路蓝缕 第72章 对日贸易 完 石见国(第九更) 筚路蓝缕 第73章 巴格达(第十更) 筚路蓝缕 一点感言 筚路蓝缕 第74章 金口铁厂 筚路蓝缕 第75章 狮吼炮 筚路蓝缕 第76章 枪杆子 筚路蓝缕 第77章 即墨商路 筚路蓝缕 第78章 第三产业 筚路蓝缕 第79章 试炮 筚路蓝缕 第80章 第一舰队归来 筚路蓝缕 第81章 崂山学宫 筚路蓝缕 第82章 换届 筚路蓝缕 第83章 新的建设 一 造纸厂(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割肉加更) 筚路蓝缕 第84章 新的建设 er….等等,有麻烦了? 筚路蓝缕 第85章 私访 筚路蓝缕 第86章 这是要反啊 筚路蓝缕 第87章 狮子搏兔 上 筚路蓝缕 第88章 狮子搏兔 下 筚路蓝缕 第89章 光荣与梦想 筚路蓝缕 第90章 遭遇 筚路蓝缕 第91章 就绪 筚路蓝缕 第92章 骑兵 筚路蓝缕 第93章 弹如雨下 筚路蓝缕 第94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筚路蓝缕 第95章 七舰战歌 上 筚路蓝缕 第96章 七舰战歌 下 筚路蓝缕 第97章 夺取胶州 上 筚路蓝缕 第98章 夺取胶州 中 筚路蓝缕 第99章 夺取胶州 下 筚路蓝缕 第100章 捅了马蜂窝 筚路蓝缕 第101章 全面动员 一 筚路蓝缕 第102章 全面动员 二 筚路蓝缕 第103章 战时经济 一 筚路蓝缕 第104章 战时经济 二 筚路蓝缕 第105章 战时经济 三 筚路蓝缕 第106章 全取胶东! 筚路蓝缕 第107章 筑基计划 筚路蓝缕 第108章 义勇旅 天下一角 感谢罗大的安利,不知天高地厚地反推荐一波 天下一角 第109章 第二舰队 天下一角 第110章 外交攻势 上 天下一角 第111章 外交攻势 下 天下一角 第112章 山河防线 一 棱堡 天下一角 第113章 山河防线 二 攻而不占 天下一角 第114章 山河防线 三 75mm炮族 天下一角 第115章 山河防线 四 超重弹 天下一角 第116章 山河防线 五 第二舰队北上 天下一角 第117章 山河防线 六 高密 天下一角 第118章 山河防线 七 胶水县 天下一角 第119章 山河防线 八 圈马 天下一角 第120章 中场休息 天下一角 第121章 东海县 天下一角 第122章 夜袭 天下一角 第123章 李庭芝 天下一角 第124章 蝴蝶翅膀扇起来了 天下一角 第125章 招安还是自立 天下一角 第126章 鲸鱼 天下一角 第127章 人生如梦 天下一角 第128章 日子还得继续 天下一角 第129章 十字路口 天下一角 第130章 行军 天下一角 第131章 攻取乳山 上 天下一角 第132章 攻取乳山 下 天下一角 第133章 傀儡 天下一角 第134章 寒风将至 天下一角 第135章 封冻! 天下一角 第136章 远程通信 上 天下一角 第137章 远程通信 下 天下一角 第138章 敌情 天下一角 第139章 初次交锋 天下一角 第140章 分兵 天下一角 第141章 漫长的等待过后是宿命的相遇 天下一角 第142章 不动如山 天下一角 第143章 血肉磨坊 天下一角 第144章 惊蛰 天下一角 第145章 亮剑 天下一角 第146章 方阵(加更,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 天下一角 第147章 破,破,破!(断个尾巴不好,一起更了) 天下一角 第148章 黎明之战 一 天下一角 第149章 黎明之战 二 天下一角 第150章 黎明之战 三 天下一角 第151章 黎明之战 四(第二更) 天下一角 第152章 世事无常(第三更) 天下一角 第153章 天下一角(第四更) 天下一角 第154章 开庆元年(第五更) 天下一角 第156章 朝贺(感谢书友林宇的打赏,第二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56章 朝贺 二(感谢林宇的打赏,第二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57章 测地术(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第三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58章 历史性的会面(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第四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59章 历法(感谢众书友的打赏,第五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60章 新风(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第六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61章 管委守国门(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第七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62章 财政问题(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第八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63章 扩张(感谢江西胖哥的红包,第九次加更) 天下一角 第164章 新城(第十加更) 天下一角 第165章 火帽 上 天下一角 第166章 火帽 下 天下一角 第167章 硫酸 上 天下一角 第168章 硫酸 下 天下一角 第169章 走进历史 上 天下一角 第170章 走进历史 中(感谢七月寒冰~的打赏,加更1/2) 天下一角 第171章 走进历史 下(感谢七月寒冰~的打赏,加更2/2) 天下一角 第172章 马耕队 天下一角 第173章 田顷法(补上加更) 天下一角 第174章 土地与人 天下一角 第175章 废奴 天下一角 第176章 东海法系(加更) 天下一角 第177章 新型火枪 天下一角 第178章 火炮设计 天下一角 第179章 兵役制度 一 天下一角 第180章 兵役制度 二 天下一角 第181章 兵役制度 三 天下一角 第182章 新村 天下一角 第183章 合伙 天下一角 第184章 育马 天下一角 第185章 一手枪,一手药 天下一角 第186章 情报工作(感谢破布麻衣的打赏) 天下一角 第187章 归来 天下一角 第188章 什么,东海国?这下玩大了啊! 天下一角 第189章 五九军制 天下一角 第190章 双桅星火级 上 天下一角 第191章 双桅星火级 下 天下一角 第192章 尖刀 天下一角 第193章 过江 天下一角 第194章 鄂州之战 天下一角 第195章 虚假的和平 天下一角 第196章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天下一角 第197章 这东海国我们认了!(感谢dsfdfdf的打赏,加更1/2) 天下一角 第198章 这次我来做初一(感谢dsfdfdf的打赏,加更2/2) 天下一角 第199章 真·全取胶东 天下一角 第200章 海州湾海战 上 天下一角 第201章 海州湾海战 中 天下一角 第202章 海州湾海战 下 天下一角 第203章 出卖 一 天下一角 第204章 出卖 二 天下一角 第205章 出卖 三 天下一角 第206章 出卖 四 天下一角 第207章 幸福的烦恼 天下一角 第208章 功成归来 天下一角 第209章 京东商城 天下一角 第210章 期货(累计打赏加更) 天下一角 第211章 告一段落 天下一角 第212章 大铁厂 天下一角 第213章 炼钢 天下一角 第214章 车间 天下一角 第215章 锻造 天下一角 第216章 昂贵的正义 天下一角 第217章 卖官 上 天下一角 第218章 卖官 下 天下一角 第219章 新泰县 天下一角 第220章 是大汗,也是皇帝 天下一角 第221章 合谋 天下一角 第222章 渠道 天下一角 第223章 入长江 天下一角 第224章 崇明 天下一角 第225章 自由港 天下一角 第226章 蜀人 天下一角 第227章 扬州 天下一角 第228章 火炮 天下一角 第229章 何处是故乡 天下一角 第230章 战争之神 天下一角 第231章 城破 天下一角 第232章 夺城 天下一角 第233章 胆大包天 天下一角 第234章 劫郝经 上 天下一角 第235章 劫郝经 下 天下一角 第236章 朝野震撼 天下一角 第237章 围攻 天下一角 第238章 登陆 天下一角 第239章 分赃 天下一角 第240章 六艺学院 天下一角 第241章 技术验证船 一 天下一角 第242章 技术验证船 二 天下一角 第243章 技术验证船 三 天下一角 第244章 新财政 一 天下一角 第245章 新财政 二 天下一角 第246章 新财政 三 天下一角 第247章 教育事业 天下一角 第248章 大巡礼 一 学宫谷 天下一角 第249章 大巡礼 二 标准化(加更2/2) 天下一角 第250章 大巡礼 三 检阅(感谢林宇的打赏) 天下一角 第251章 大巡礼 四 狮牙炮(干脆一起更了) 天下一角 第252章 大巡礼 五 电学 天下一角 第253章 大巡礼 六 青岛牧场 天下一角 第254章 大巡礼 七 黄岛 天下一角 第255章 大巡礼 八 公共交通 天下一角 第256章 大巡礼 九 铁路 天下一角 第257章 捕鲸 天下一角 第258章 交易 天下一角 第259章 传媒 上 天下一角 第260章 传媒 下 天下一角 第261章 一个时代的结束 天下一角 第262章 民营经济 天下一角 第263章 修车 天下一角 第264章 呼之欲出 天下一角 第265章 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天下一角 第266章 大变局 天下一角 第267章 天命之地 天下一角 第268章 金丹计划 天下一角 第269章 天下震动 天下一角 第270章 护卫 上 天下一角 第271章 护卫 下 天下一角 第272章 出卖 天下一角 第273章 将而必诛 天下一角 第274章 征召! 天下一角 第275章 满万了 天下一角 第276章 重火力 天下一角 第277章 千里挺进 天下一角 第278章 沭水航路 天下一角 第279章 突袭平滦 天下一角 第280章 登陆 天下一角 第281章 营救 天下一角 第282章 震怒 天下一角 第283章 莱芜,莱芜! 天下一角 第284章 对莱芜工作的规划 天下一角 第285章 步步紧逼 天下一角 第286章 天下又双叒叕震动了 天下一角 第287章 赏赐 天下一角 第288章 认捐 天下一角 第289章 城市化 天下一角 第290章 亳州 天下一角 第291章 来迟一步(累计打赏加更) 天下一角 第292章 局破 天下一角 第293章 急转直下 天下一角 第294章 无边无际 天下一角 第295章 失守 天下一角 第296章 技术扩散 天下一角 第297章 徐州危急(今日四更) 天下一角 第298章 济南之围(2/4) 天下一角 第299章 攻城(3/4) 天下一角 第300章 毕竟是李璮(4/4) 大展宏图 关于穿越者国度的远景规划 大展宏图 第301章 劫掠 大展宏图 第302章 反击(感谢淮中为了晚明注高v的打赏,加更1/2) 大展宏图 第303章 遭遇 大展宏图 第304章 骑射无双!(感谢淮中为了晚明注高v的打赏,加更2/2) 大展宏图 第305章 封锁 大展宏图 第306章 东海号,再出发! 大展宏图 第307章 北伐 大展宏图 第308章 攻取利津 大展宏图 第309章 清空 大展宏图 第310章 海军对水师 大展宏图 第311章 前卫战 大展宏图 第312章 午时已到(打赏加更) 大展宏图 第313章 大杀四方 大展宏图 第314章 北清河船场 大展宏图 第315章 恩威并施 大展宏图 第316章 收获 大展宏图 第317章 围城 大展宏图 第318章 粮食危机 大展宏图 第319章 转进 大展宏图 第320章 间章 大展宏图 第321章 大军齐汇 大展宏图 第322章 开幕 大展宏图 第323章 敌至 大展宏图 第324章 渐热 大展宏图 第325章 交易 大展宏图 第326章 泰山之战 一 入场 大展宏图 第327章 泰山之战 二 对阵 大展宏图 第328章 泰山之战 三 炮对砲,火力制胜的新时代 大展宏图 第329章 泰山之战 四 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大展宏图 第330章 泰山之战 五 冲阵 大展宏图 第331章 泰山之战 六 骑对骑,铁浮屠重现江湖! 大展宏图 第332章 泰山之战 七 进还是退? 大展宏图 第333章 泰山之战 八 山动 大展宏图 第334章 泰山之战 九 兵对兵,滑膛枪的极致,疾风暴雨般的一分钟! 大展宏图 第335章 泰山之战 完 改变历史,开创未来! 大展宏图 第336章 奇货 大展宏图 第337章 暂歇 大展宏图 第338章 解甲 大展宏图 第339章 末路 大展宏图 第340章 舰炮支援 大展宏图 第341章 逼反严忠范 大展宏图 第342章 正向溪堂欢笑 大展宏图 第343章 萧条 大展宏图 第344章 救市 大展宏图 第345章 千里路 大展宏图 第346章 出山 大展宏图 第347章 郭守敬 大展宏图 第348章 剃发易服 大展宏图 第349章 郁葱山 大展宏图 第350章 百里驰援董文炳 大展宏图 第351章 是我们这边的 大展宏图 第352章 崩解 大展宏图 第353章 关门 大展宏图 第354章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上 大展宏图 第355章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下 大展宏图 第356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大展宏图 第357章 疑虑 大展宏图 第358章 忽必烈的忧郁 大展宏图 第359章 忽必烈的叹息 大展宏图 第360章 私掠 大展宏图 第361章 冒险者协会 大展宏图 第362章 收获 大展宏图 第363章 储蓄 大展宏图 第364章 商业船 大展宏图 第365章 利刃 大展宏图 第366章 入关 大展宏图 第367章 神枪 上 大展宏图 第368章 神枪 下(加更) 大展宏图 第369章 角色反了 大展宏图 第370章 骑炮兵 大展宏图 第371章 爆炸弹 大展宏图 第372章 兄弟阋墙 大展宏图 第373章 正主来了 大展宏图 第374章 战争的天平 大展宏图 第375章 刺王 大展宏图 第376章 三蹶名王 大展宏图 第377章 空心方阵 大展宏图 第378章 以一破十! 大展宏图 第379章 忽必烈的惊愕 大展宏图 第380章 阿里不哥卷土重来 大展宏图 第381章 重铸秩序 大展宏图 第382章 清河之盟 大展宏图 第383章 胜利之后 大展宏图 第384章 全取京东宋世祖 大展宏图 第385章 大战舰 大展宏图 第386章 烈焰级 大展宏图 第387章 露天甲板 大展宏图 第388章 艺术品般的船……和价格 大展宏图 第389章 海军改制 大展宏图 第390章 钱荒 大展宏图 第391章 金融手段 大展宏图 第392章 银行业 大展宏图 第393章 派系 大展宏图 第394章 中统钞 大展宏图 第395章 货币战争(加更) 大展宏图 第396章 交替 大展宏图 第397章 巨兽 大展宏图 第398章 书同文、车同轨、行郡县、编户齐民 大展宏图 第399章 二次立国 大展宏图 第400章 推恩 大展宏图 第401章 真正的立国 大展宏图 第402章 火器时代 大展宏图 第403章 不落人后 大展宏图 第404章 真正的进步 上 大展宏图 第405章 真正的进步 下 大展宏图 第406章 盛世隐忧 大展宏图 第407章 东海关税同盟 上 大展宏图 第408章 东海关税同盟 下 大展宏图 第409章 陨星 大展宏图 第410章 向东望 大展宏图 第411章 马政 大展宏图 第412章 东进:高丽外交 大展宏图 第413章 东进:等待 大展宏图 第414章 东进:林衍 大展宏图 第415章 东进:仁川 大展宏图 第416章 东进:济州岛 大展宏图 第417章 东进:瀛山岛 大展宏图 第418章 东进:博多 大展宏图 第419章 东进:白银贸易流 大展宏图 第420章 西拓:运河 大展宏图 第421章 西拓:连云郡 上 大展宏图 第422章 西拓:连云郡 下 大展宏图 第423章 新币制 上 大展宏图 第424章 新币制 下 大展宏图 第425章 后勤 大展宏图 第426章 野战合成营 大展宏图 第427章 西南驻屯军 大展宏图 第428章 北上:邮递业 大展宏图 第429章 北上:韶窑 大展宏图 第430章 北上:造船业 大展宏图 第431章 北上:北方伐木 大展宏图 第432章 南下:温州 大展宏图 第433章 南下:泉州 大展宏图 第434章 南下:贸易 大展宏图 第435章 南下:离岛 大展宏图 第436章 南下:要什么离岛 大展宏图 第437章 南下:真腊 大展宏图 第438章 南下:猛虎 大展宏图 第439章 南下:龙牙门 大展宏图 第440章 朝贡体系的受益者 大展宏图 第441章 南洋战略 大展宏图 第442章 龙牙半岛 大展宏图 第443章 另一个世界:罗卫 大展宏图 第444章 另一个世界:异域贸易 大展宏图 第445章 另一个世界:龙牙交椅 大展宏图 第446章 另一个世界:罗卫陷落 大展宏图 第447章 另一个世界:血色旗语 大展宏图 第448章 另一个世界:瓜埠海战 大展宏图 第449章 另一个世界:解放罗卫(七月快乐,求月票:) 大展宏图 第450章 西洋郡 大展宏图 第451章 北印度洋环流 大展宏图 第452章 新的历法,新的未来 大展宏图 第453章 另一个世界:古里 大展宏图 第454章 另一个世界:军事介入 大展宏图 第455章 另一个世界:威尼斯商人 大展宏图 第456章 另一个世界:奇货可居 大展宏图 第457章 另一个世界:没翼 大展宏图 第458章 另一个世界:买马 大展宏图 第459章 另一个世界:青花瓷 大展宏图 第460章 另一个世界:霍尔木兹 大展宏图 第461章 回家:与马同行 大展宏图 第462章 回家:跨越地峡 大展宏图 第463章 回家:冲古剌 大展宏图 第464章 回家:泰湖郡 大展宏图 第465章 回家:惊涛骇浪 大展宏图 第466章 回家:一个道姑 大展宏图 第467章 回家:又捡了一宝 大展宏图 第468章 回家:英雄归来 大展宏图 第469章 东洋景 上 大展宏图 第470章 东洋景 下 大展宏图 第471章 东隅岛 大展宏图 第472章 妖僧 大展宏图 第473章 日本病了,其名为钱 大展宏图 第474章 国使 大展宏图 第475章 逐客 大展宏图 第476章 鲑鱼杯帆船赛 大展宏图 第477章 新星级(加更) 大展宏图 第478章 瀛山岛与远洋舰队 大展宏图 第479章 钱之病(再加一更) 大展宏图 第480章 老朋友 大展宏图 第481章 货币战争 大展宏图 第482章 尊皇讨奸,大政奉还 大展宏图 第483章 夺人 大展宏图 第484章 江湖令与德政令 大展宏图 第485章 反封建对策 大展宏图 第486章 九州岛 大展宏图 第487章 乌合对乌合,大保原合战 大展宏图 第488章 后方 大展宏图 第489章 不忘初心 大展宏图 第490章 恶党 大展宏图 第491章 混世魔王在难波登陆 大展宏图 第492章 恶党们正在沿淀川前进 大展宏图 第493章 倒幕军越过了水无濑川 大展宏图 第494章 义士们进入了山城国 大展宏图 第495章 将军大人回到了他忠诚的平安京 大展宏图 第496章 上洛 大展宏图 第497章 院政 大展宏图 第498章 关原 大展宏图 第499章 合战 大展宏图 第500章 第一重火力营“落日”,幕府毁灭者 大展宏图 第501章 穷途末路 大展宏图 第502章 尘埃落定 大展宏图 第503章 1266日本锁国 大展宏图 第504章 此岸 大展宏图 第505章 大灯塔 大展宏图 第506章 入境 大展宏图 第507章 列车 大展宏图 第508章 投资 大展宏图 第509章 天堑变通途 大展宏图 第510章 进城去 大展宏图 第511章 城市交通 大展宏图 第512章 东海之子 大展宏图 第513章 辛记丝绸厂(求月票) 大展宏图 第514章 东海式炫富 大展宏图 第515章 热点项目 大展宏图 第516章 文化场所 大展宏图 第517章 南望 大展宏图 第518章 东海科举 大展宏图 第519章 伪原子论(加更1/2) 大展宏图 第520章 神剑(加更2/2) 大展宏图 第521章 光明 上 大展宏图 第522章 光明 下 大展宏图 第523章 煤铁复合体 上 大展宏图 第524章 煤铁复合体 下 大展宏图 第525章 运马船 大展宏图 第526章 战列舰 大展宏图 第527章 铁路计划 大展宏图 第528章 船用蒸汽机 大展宏图 第529章 驱逐舰 上 大展宏图 第530章 驱逐舰 中 大展宏图 第531章 驱逐舰 下 大展宏图 第532章 黑箱 大展宏图 第533章 人口 上 大展宏图 第534章 人口 下 大展宏图 第535章 农贸市场 大展宏图 第536章 银行学 大展宏图 第537章 贫民窟 大展宏图 第538章 大祭 大展宏图 第539章 出海 大展宏图 第540章 上海 大展宏图 第541章 觉醒 大展宏图 第542章 授时 大展宏图 第543章 深圳堡 大展宏图 第544章 无线电 大展宏图 第545章 占城沙漠 大展宏图 第546章 坤甸 大展宏图 第547章 夺取苏洛鬲 大展宏图 第548章 华罗城 大展宏图 第549章 火油贸易 大展宏图 第550章 谋国 大展宏图 第551章 同行 大展宏图 第552章 以汉制夷 大展宏图 第553章 沙漠风暴 一 古里营 大展宏图 第554章 沙漠风暴 二 训练 大展宏图 第555章 沙漠风暴 三 小试牛刀 大展宏图 第556章 沙漠风暴 四 澳门 大展宏图 第557章 沙漠风暴 五 没翼公 大展宏图 第558章 沙漠风暴 六 大典 大展宏图 第559章 沙漠风暴 七 文明之歌 大展宏图 第560章 沙漠风暴 八 一舰当千 大展宏图 第561章 沙漠风暴 九 悲喜交加,祸福相倚 大展宏图 第562章 沙漠风暴 十 对阵 大展宏图 第563章 沙漠风暴 完 沙漠风暴 大展宏图 第564章 赎金 大展宏图 第565章 垄断是不好的 大展宏图 第566章 通商 一 大展宏图 第567章 通商 二 大展宏图 第568章 通商 三 大展宏图 第569章 纺织与信息化产业 大展宏图 第570章 火车 大展宏图 第571章 中央蒸汽动力工坊 大展宏图 第572章 大哉乾元 上(今日四更 1/4) 大展宏图 第573章 大哉乾元 下 (2/4) 大展宏图 第574章 黑龙江上 一 骨嵬岛 大展宏图 第575章 黑龙江上 二 蒸汽船 大展宏图 第576章 黑龙江上 三 真·陨星 大展宏图 第577章 黑龙江上 四 煤(九月快乐,求月票!) 大展宏图 第578章 黑龙江上 五 奴儿干 大展宏图 第579章 黑龙江上 六 夺城 大展宏图 第580章 黑龙江上 七 哈州 大展宏图 第581章 黑龙江上 八 补给 大展宏图 第582章 黑龙江上 完 黑龙江上 大展宏图 第583章 东进还是南下 大展宏图 第584章 北上 大展宏图 第585章 拓展 大展宏图 第586章 第四野战旅 大展宏图 第587章 乃颜 大展宏图 第588章 围点打援 大展宏图 第589章 当猎人变成猎物 大展宏图 第590章 炮战 大展宏图 第591章 排队枪毙 大展宏图 第592章 弹幕 大展宏图 第593章 四面汉歌 大展宏图 第594章 人身解放 大展宏图 第595章 宁阳模式 上 大展宏图 第596章 宁阳模式 下 大展宏图 第597章 扩张吧,东海关税同盟! 大展宏图 第598章 访问 大展宏图 第599章 进击的滕国 一 大展宏图 第600章 进击的滕国 二 大展宏图 第601章 进击的滕国 三 大展宏图 第602章 进击的滕国 四 大展宏图 第603章 进击的滕国 五 大展宏图 第604章 李氏朝鲜 一 大展宏图 第605章?? 李氏朝鲜 二 大展宏图 第606章 李氏朝鲜 三 大展宏图 第607章 李氏朝鲜 四 大展宏图 第608章 李氏朝鲜 五 大展宏图 第609章 李氏朝鲜 六 大争之世 悲报(兼请假条,顺便求电脑大师支招) 大争之世 第610章 李氏朝鲜 七 大争之世 第611章 李氏朝鲜 完(加更) 大争之世 第612章 共克时坚 一 大烤大考 大争之世 第613章 共克时坚 二 粮食缺口 大争之世 第614章 共克时坚 三 得道多助 大争之世 第615章 共克时坚 四 自卫反击 大争之世 第616章 共克时坚 五 偃旗息鼓 大争之世 第617章 共克时坚 六 清理枯枝 大争之世 第618章 共克时坚 七 自力更生 大争之世 第619章 共克时坚 八 量化宽松 大争之世 第620章 共克时坚 九 产业升级 (加更) 大争之世 第621章 共克时坚 完 砥砺前行 大争之世 第622章 南印度 大争之世 第623章 蒲甘 大争之世 第624章 使者 大争之世 第625章 中途城 大争之世 第626章 魔都 大争之世 第627章 事不过三 大争之世 第628章 铁血强宋 一 大战船 大争之世 第629章 铁血强宋 二 新军 大争之世 第630章 铁血强宋 三 马政(加更) 大争之世 第631章 铁血强宋 四 进攻态势 大争之世 第632章 铁血强宋 五 泛海而来(加更) 大争之世 第633章 铁血强宋 六 水陆并进 大争之世 第634章 铁血强宋 七 万劫不复 大争之世 第635章 铁血强宋 完 直捣升龙 大争之世 第636章 南平府 大争之世 第637章 垄断 大争之世 第638章 红海行动(祝大家双节快乐,求月票) 大争之世 第639章 关门 大争之世 第640章 大战 大争之世 第641章 雷神 大争之世 第642章 割草 大争之世 第643章 安条克复仇军 大争之世 第644章 一份为期十年的停战 大争之世 第645章 香港 大争之世 第646章 两洋霸主 大争之世 第647章 陷入泥潭了?(加更1/2) 大争之世 第648章 前方吃紧 大争之世 第649章 后方紧吃(加更2/2) 大争之世 第650章 奈何大宋有高达 大争之世 第651章 骑兵爸爸还是你爸爸 大争之世 第652章 高达就是用来抢的 大争之世 第653章 事变 大争之世 第654章 礼崩乐坏 大争之世 第655章 童年的终结 大争之世 第656章 大变局 大争之世 第657章 战列巡洋舰 大争之世 第658章 燎原旅馆 大争之世 第659章 临安事变 一 乘风破浪 大争之世 第660章 临安事变 二 江口遭遇 (加更) 大争之世 第661章 临安事变 三 先进火炮系统 大争之世 第662章 临安事变 四 概率与数量 大争之世 第663章 临安事变 五 棋到中盘 大争之世 第664章 临安事变 六 不要靠岸! 大争之世 第665章 临安事变 七 真要造反啊?(加更) 大争之世 第666章 临安事变 八 昨日重现 大争之世 第667章 临安事变 九 转角 大争之世 第668章 临安事变 十 傻子才…… 大争之世 第669章 临安事变 十一 星雨 大争之世 第670章 临安事变 十二 满千不可敌 大争之世 第671章 临安事变 完 跳进钱塘江也洗不清了 大争之世 第672章 天无二日 大争之世 第673章 重铸秩序 大争之世 第674章 乱臣贼子与新的大义名分 大争之世 第675章 从中央王朝到民族国家 大争之世 第676章 射雕计划 上 大争之世 第677章 射雕计划 下 大争之世 第678章 钱多了也头疼 大争之世 第679章 临安条约 大争之世 第680章 觉醒 大争之世 第681章 舆论洪流 大争之世 第682章 临时约法 大争之世 第683章 都好起来了 一 大争之世 第684章 都好起来了 二 (加更) 大争之世 第685章 都好起来了 三 大争之世 第686章 都好起来了 四 大争之世 第687章 自走机(加更) 大争之世 第688章 贾似道的奋斗 大争之世 第689章 真假大使 大争之世 第690章 转进西南(加更) 大争之世 第691章 两广(祝各位程序员1024节快乐,下午两更) 大争之世 第692章 樊城之围 大争之世 第693章 回回炮(加更,感谢淮中为了晚明注高v的打赏) 大争之世 第694章 一日城 大争之世 第695章 匡扶宋室 大争之世 第696章 亲善 大争之世 第697章 沿江击节 大争之世 第698章 陷阱 大争之世 第699章 前哨战(加更,感谢淮中为了晚明注高v的打赏) 大争之世 第700章 散兵 大争之世 第701章 纵队突击 大争之世 第702章 孤城(加更) 大争之世 第703章 失守 大争之世 第704章 开门 大争之世 第705章 巷战 大争之世 第706章 团练使文天祥(加更,感谢田园将芜880820的打赏!) 大争之世 第707章 黄州大撤退 大争之世 第708章 中游防线 大争之世 第709章 龟船 大争之世 第710章 急转直下(加更,感谢田园将芜880820的打赏!) 大争之世 第711章 蕲州 大争之世 第712章 蕲水防线 大争之世 第713章 最后一战(加更) 大争之世 第714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大争之世 第715章 十万青年十万兵 大争之世 第716章 绝世火力! 大争之世 第717章 火线救援 大争之世 第718章 天诛 大争之世 第719章 报应不爽 大争之世 第720章 收拾残局(加更,,感谢观网文的打赏!) 大争之世 第721章 世界帝国对世界帝国! 大争之世 第722章 小试牛刀 大争之世 第723章 螳螂与黄雀 大争之世 第724章 第三野战旅 大争之世 第725章 真正的实力 大争之世 第726章 射雕 大争之世 第727章 穷则战术突破 大争之世 第728章 达则一线平推 大争之世 第729章 四野要入关了! 大争之世 第730章 入关 大争之世 第731章 血色军令 大争之世 第732章?? 陷卢龙 大争之世 第733章 清理(加更) 大争之世 第734章 元军的反击 大争之世 第735章 敌后 大争之世 第736章 步兵炮 大争之世 第737章 夹击 大争之世 第738章 最后的骑兵(加更) 大争之世 第739章 大溃败 大争之世 第740章 山河变色 大争之世 第741章 双城(加更) 大争之世 第742章 现代军队 大争之世 第743章 闭关居庸 大争之世 第744章 多铆蒸刚 大争之世 第745章 一键通关 大争之世 第746章 功成在即 大争之世 第747章 啊,东京开封 大争之世 第748章 黄河大决 大争之世 第749章 再铸鼎 大争之世 第750章 大漠攻略 大争之世 第751章 科尔沁大草原 大争之世 第752章 会盟 一(加更) 大争之世 第753章 会盟 二 大争之世 第754章 会盟 三 大争之世 第755章 西进 大争之世 第756章 大定府 大争之世 第757章 内乱 大争之世 第758章 征服大漠 大争之世 第759章 大斡耳朵 大争之世 第760章 以星辰为刃 大争之世 第761章 突破口 大争之世 第762章 冬狼 大争之世 第763章?? 追逐 大争之世 第764章 礼乐(加更) 大争之世 第765章 围剿 大争之世 第766章 劝进 大争之世 第767章 回家? 大争之世 第768章?? 何去何从 大争之世 第769章 一、拥有下列四座城市之一:…… 大争之世 第770章 二、主流文化为…… 大争之世 第771章 三、发展度达到…… 大争之世 第772章 四、政体为…… 大争之世 第773章 决议:重建华夏! 大争之世 第774章 第一把火:铁路网 大争之世 第775章 第二把火:治河 大争之世 第776章 以路为城,机动对机动,漠南防御策略 大争之世 第777章 云中 大争之世 第778章 第三把火:大包围 大争之世 第779章 讨战犯檄 大争之世 第780章 人在江湖(加更) 大争之世 第781章 维新 大争之世 第782章 出山 大争之世 第783章 风水轮流转 大争之世 第784章 大冶 大争之世 第785章 詹先生 大争之世 第786章 西宋现状 大争之世 第787章 改土归流 上 大争之世 第788章 改土归流 下 大争之世 第789章 出大事了 大争之世 第790章 邕桂分流 上 (加更) 大争之世 第791章 邕桂分流 下 大争之世 第792章 墙头草 大争之世 第793章 气吞万里(加更) 大争之世 第794章 八路齐发 大争之世 第795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大争之世 第796章 旱地行舟 大争之世 第797章 大难临头 大争之世 第798章 长安 大争之世 第799章 长安! 大争之世 第800章 第五方面军 大争之世 第801章 求和 大争之世 第802章 暗流(加更) 大争之世 第803章 真金西奔 大争之世 第804章 哈密力 大争之世 第805章 背叛 大争之世 第806章 引夏军出关 上 大争之世 第807章 引夏军出关 下 大争之世 第808章 从东海到西海 大争之世 第809章 告一段落 大争之世 第810章 殖民地攻略 大争之世 第811章 丁香岛 大争之世 第812章 新航路 一 启航 大争之世 第813章 新航路 二 香蕉岛(加更) 大争之世 第814章 新航路 三 南泥湾 大争之世 第815章 新航路 四 海角郡 (加更) 大争之世 第816章 新航路 五 地球的另一端 大争之世 第817章 天涯彼岸,星光璀璨之地,新汉水 大争之世 第818章 探险 大争之世 第819章 极点 大争之世 第820章 贪婪 大争之世 第821章 征战 大争之世 第822章 村寨 大争之世 第823章 止境海 大争之世 第824章 曙光 (加更) 大争之世 第825章 麻烦 大争之世 第826章 闯关 大争之世 第827章 萨拉戈萨 大争之世 第828章 佩德罗三世 大争之世 第829章 热那亚的崛起 一 圭尔夫 大争之世 第830章 热那亚的崛起 二 吉伯林 大争之世 第831章 热那亚的崛起 三 罗萨 大争之世 第832章 热那亚的崛起 四 国人 大争之世 第833章 热那亚的崛起 五 战争 大争之世 第834章 热那亚的崛起 六 加莱塞 大争之世 第835章 热那亚的崛起 七 地中海上的炮声 大争之世 第836章 热那亚的崛起 八 血与火的海洋 大争之世 第837章 热那亚的崛起 九 收尾 大争之世 第838章 江南 大争之世 第839章 前浪 大争之世 第840章 入海 大争之世 第841章 旅途就是人生 大争之世 第842章 西出阳关有故人 大争之世 第843章 星星峡 大争之世 第844章 安西省 大争之世 第845章 凿空 一 太和旅 大争之世 第846章 凿空 二 天山郡,黄草县,松关 大争之世 第847章 凿空 三 碎叶郡,林檎城 大争之世 第848章 凿空 四 三汗会盟 大争之世 第849章 凿空 五 怛逻斯 大争之世 第850章 凿空 六 怛逻斯之战 大争之世 第851章 凿空 七 弹道学 大争之世 第852章 凿空 八 一往无前 大争之世 第853章 凿空 九 赛蓝城 大争之世 第854章 凿空 十 穷途末路 大争之世 第855章 凿空 十一 玉龙杰赤 大争之世 第856章 凿空 十二 金帐汗国 大争之世 第857章 凿空 十三 决战(祝大家2862年快乐!) 华夏之鼎 新年致谢与感言 华夏之鼎 第858章 凿空 十四 三千汉甲可灭国 华夏之鼎 第859章 凿空 完 功成 华夏之鼎 第860章 节日 华夏之鼎 第861章 外部势力 华夏之鼎 第862章 威尼斯的决意 华夏之鼎 第863章 东地中海 华夏之鼎 第864章 海峡 华夏之鼎 第865章 既非拜占庭,也不是什么东方帝国,它就是罗马! 华夏之鼎 第866章 大赛马场 华夏之鼎 第867章 米哈伊尔八世 华夏之鼎 第868章 黑海 华夏之鼎 第869章 会师 华夏之鼎 第870章 海军演习 华夏之鼎 第871章 克里特岛 华夏之鼎 第872章 逆十字军 一 华夏之鼎 第873章 逆十字军 二 华夏之鼎 第874章 被偷家了 华夏之鼎 第875章 惩戒 华夏之鼎 第876章 威尼斯 华夏之鼎 第877章 水城,火城 华夏之鼎 第878章 吊死威尼斯总督 华夏之鼎 第879章 莫卧儿大元 上 华夏之鼎 第880章 莫卧儿大元 下 华夏之鼎 第881章 陈氏代元 华夏之鼎 第882章 蜀道难 华夏之鼎 第883章 惊弓之鸟 华夏之鼎 第884章 钳 华夏之鼎 第885章 最后的选择 华夏之鼎 第886章 成都会战 上 华夏之鼎 第887章 成都会战 下 华夏之鼎 第888章 舆情 华夏之鼎 第889章 汹涌 华夏之鼎 第890章 匡扶社稷 华夏之鼎 第891章 转移 华夏之鼎 第892章 迟疑 华夏之鼎 第893章 出临安 华夏之鼎 第894章 内鬼 华夏之鼎 第895章 天日昭昭 华夏之鼎 第896章 与你何干 华夏之鼎 第897章 疾风暴雨 一 华夏四年,12月18日,淮安。 淮安地处泗水、大运河与淮河交汇之处,自宋金之际就是南方防线上的关要之地。四年前华夏国成立,南宋徐国公李庭芝被迫之下不得不放弃徐邳,撤往淮河以南布防,这淮安就是防御重点之一。 对于淮安守军来说,背后的大运河是运输补给的生命线,而敌军进攻淮安多半也是为了借运河南下,所以宋军的防御也是沿运河设置。 淮河之南、运河之东,便是淮安城之所在,城防完备;与之相对的运河西岸,还有另一座较小的军堡与主城呼应;在淮河北岸,也还有一系列军事设施作为前敌防御措施……然而今天看来,即便如此完备的防御体系,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依然显得苍白无力。 “这……真的来了。” 淮安守将许文德看着运河西岸浩浩荡荡的华夏大军,失声叫了出来。 这支大军彷佛一夜之间突然从地上冒了出来——实际上也差不多,昨日夏国突然发出宣战布告,要求许文德开城投降,今日就有一大船团浩浩荡荡从北边的泗水顺流而下,炮声轰隆,以雷霆之势在淮河南岸登陆,现在稀稀散散在战场上散布开来,围住了运河西岸的那座军堡。 许文德心中有些恍惚,他是李庭芝手下宿将,熟悉内幕,对于可能到来的战争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一直觉得不会这么快就开打,怎么都得等朝堂乱局闹大了才动手。结果没想到夏人竟如此决绝,连年都不过了,说打就打过来了! “将军!” 突然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幕僚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幕僚把信交给他,说道:“是夏军刚刚送来的,说是朱阔上校写给您的信。” “朱上校?”许文德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朱阔是夏军本土师的高级指挥官,这些年来率领数旅的兵力驻扎在淮北一带,与宋军对峙。早前气氛还不是那么紧张的时候,夏宋两军的军官经常交流,许文德与朱阔也见过几次面,算是熟人了。 他匆匆把信打开,读了一遍,内容并不出乎他的意料,是朱阔以“老友”的身份劝他投降,好消弭一场血光之灾。 幕僚紧张地看着他,他这一个决定,可是关乎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啊。 许文德把信又读了一遍,叹了口气,轻轻将信纸折了一折,塞回信封里。 见状,幕僚和旁边不少围观的军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可以放松了。 不料,许文德的神情却突然严肃起来,把信塞给幕僚,说道:“朱上校情真意切,的确是仁义之士。然而我亦有自己的忠义,徐国公委派我守这淮安,可不是想让我一枪不放就开城投降的。你去转告他们,既然夏国号称要堂堂正正一统天下,那便堂堂正正来一战吧。” 幕僚闻言立刻失望起来,但没办法,还是乖乖照做送信去了。周围的士兵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枪,准备迎接一场残酷的大战了。 此时夏军的船只已经来到了运河上,幕僚把口信送到船上,很快就又转述到了西岸的朱阔那里。 这段时间里,朱阔带人设立了临时指挥部,正在安排各部队行动,收到口信后,只是淡淡一笑:“那就让他求仁得仁吧。现在差不多也各就各位了,先把这座小军堡拿下来,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这军堡位于运河西岸,与东岸的淮安城遥相呼应。它原本是个有着四个尖角的棱堡,后来军事技术进步,战场上出现了榴霰弹的威胁,宋军就在城墙之上又用土石堆建了一层封闭式的炮垒,以庇护城上的士兵,整体形制显得不伦不类的。 夏军已经将堡垒四面围住,北边的淮河和东边的运河上都有战舰在巡梭,西南两边的地面上则有两个营的步兵蓄势待发。堡垒之中,各炮位的大炮已经从炮窗中推了出来,士兵们从各类小窗小孔里紧张地向外张望着。 进攻命令很快从临时指挥部用电波传到了各营之中,战舰和步兵都动了起来。 这些年来夏军与宋军的“交流”不是白交流的,早就摸清了淮安周边军事设施的详情,这次为了对付这个奇怪的堡垒,特意调拨了一批重炮过来。河上的几艘战舰都配备了120mm的大炮,陆地上也调拨了一个重炮连过来,现在开战命令正式下达,大炮后的炮兵也立刻摩拳擦掌,将沉重的炮弹向被包围着的乌龟壳打了过去。 “轰……轰轰轰!” 轰鸣声在大地上响彻起来,18kg的穿甲爆破弹伴随着澎湃的动能直接撞入堡垒的土石墙中,然后发生爆炸。这堡垒毕竟只有几年的建设时间,里面还要容纳人员和火炮,墙体不可能太厚。而120mm重炮可是连实心城墙都能摧毁的,对付这种空心土墙几乎是手到擒来,炮弹有的在墙中爆炸,引发一片震颤和垮塌,有的干脆从薄弱点撞进了里面去,将里面的人和物炸了个一塌糊涂。 不多时,整个堡垒已经被炮火覆盖,硝烟和扬尘在这小小的土石建筑上升了起来。旁边扬州城上的宋军看得胆战心惊,而近处的夏军则镇定自若,只当在看热闹。 许久过后,不知道哪枚炮弹正巧砸中了某个关键部位,堡垒的西南角突然大幅度垮塌下来,尘土漫天扬起,土石崩流的声音甚至穿透了轰隆的爆炸声。 见机,朱阔立刻发布命令停止炮击。在无线电的协调指挥下,各炮阵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止了行动,已经出膛的几发炮弹爆炸后,嘈杂的战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堡垒中的混乱声清晰可闻,石块的崩落声,沙土的流淌声,木头的燃烧声,伤员的哀嚎声……惨不忍闻。 内部守军不知道还有多少能活动的,此时大多要么躲藏在内部深处,要么已经被震撼得懵逼了,只有少数几人敢探出头来察看外面的情形——可不待他们做出什么反应,战场上就突然响起了连续的冲锋号声! “呜——” 养精蓄锐多时的夏军步兵立刻向几乎等同一片废墟的堡垒发起了进攻,队形松而不散,前后队相互掩护,很快冲到了近前去。守军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几乎一个照面便降的降逃的逃,没过多久,夏军的旗帜便插到了废墟的最高处。 “不堪一击。” 朱阔摇了摇头,又看向了东方的淮安城。 “接下来就是你们了……这么大的城,其实反而还更容易些。” …… 当日,盐城。 “司令,盐城到了。” “我知道了,准备登陆吧。” 燎原级战舰“平波”上,陆秀夫正望着西方漫长的海岸线。 海岸上有一道长堤,自北而南一眼望不到头,将东边的海潮与西边的良田分隔开来。此堤即北宋范仲淹主持修建的“捍海堰”,沿着淮南江北的海岸线修筑,长达数百里,修成之后大大减缓了海潮对陆地的侵蚀,圈出了大片良田,泽被千年。 (后世江北海岸线向东延申,捍海堰不再起到抵御海潮的作用,但本身成为了一条贯通南北的道路,继续贡献民生。现代的G15高速基本就是沿着捍海堰的路线修的。) 看到这标志性的捍海堰,便意味着淮东的海岸到了,再循着海岸找去,可以发现港口、河流和城市,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盐城了。 盐城在后世位于内陆,现在却是个沿海城市,与名字相称,自古以来便以盐业闻名,也正是陆秀夫的故乡。 在平波号周围,还有数十艘战舰及运输船,他们搭载了数千兵员,这次便是直扑盐城而来,力图收复这座海岸城市。鉴于陆秀夫的背景,枢密院便把他派了过来担任这次海陆联合行动的司令员,以减少当地人的抵抗情绪。 虽说时至今日,临近夏宋边境的盐城早已被百般渗透,谈不上什么抵抗情绪了。 舰队继续向岸边逼近,宋军在盐城并未重点设防,更别说水师什么的,对夏军造成最大阻碍的,不如说是盐城附近的恶劣水文条件,水深不够,只能试探着向港口接近过去。 “驱逐舰梯队先接近,海军陆战队占领港区,运输船跟上。登陆后先找个地方集结休整,等到1300开始行动……” 陆秀夫正在舰桥上对着地图协调行动,突然有一名参谋打断了他。 “司令,有些情况。” “什么情况?”陆秀夫回头道。 参谋指了指舷窗,陆秀夫起身向那边望去,只见一艘小船离开了港区,打着白旗主动向舰队划过来了。 “这……”陆秀夫走到窗边,对着一架固定式望远镜向远处的盐城看过去,只见城上的宋旗不知何时已经撤下,换上了夏旗。 “呵呵……”他笑了起来,“倒是识时务,没跟淮安那边一样顽抗。也好,消弭了一场兵灾,就这样吧,把人接过来,如果的确是来投诚的,就留一个营去接收城池。其余部队也不用下船了,直接南下!”</p> 华夏之鼎 第898章 疾风暴雨 二 华夏四年,12月18日,镇江府。 “轰……轰!” 长江之上,两艘燎原级战舰下了锚停泊在江面上,炮塔齐齐对准了南边的镇江要塞,不断发出怒吼。而镇江要塞中的火炮也不甘示弱,一轮轮地朝这两艘船将炮弹打过去,一时声势颇大。 镇江府原为润州,因地处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无论在商业还是军事领域都是重地,故升为镇江府。 当初李庭芝让出徐邳之后,考虑战略形势不利,江北难守,便将镇江作为抵御夏军南下的核心来经营。镇江临江处有金山、北固山、焦山三座山,他选择依靠位于中央的北固山修建要塞,在其余两座山上也设置堡垒遥相呼应。 这镇江要塞依山而建,不惜工本在山上掘建了封闭的炮位和藏兵洞,防御力可要比修在平地上的城墙强多了。 昨日,夏国突然发出了宣战布告,在天下震惊的同时,早已预备多时的长江舰队也立刻从上海和崇明出动,挺入长江,试图切断南北宋军之间的联系。夏国战舰之强早已天下闻名,宋军水师逾越不了代差,拿它们毫无办法。这时镇江要塞就发挥了作用,以强大的炮火阻挡了夏军在江北登陆的企图……阻止了吗? 要塞之中大大小小有上百门炮,炮火轰隆,炮弹不断向江上的两艘燎原级落去。然而战舰离要塞差不多有两公里远,处于滑膛炮的射程边缘,宋军的炮弹大部分到不了,少数能到的散布极大,几乎蹭不到目标上去,极少数打中的也劲头不足,穿透不了厚重的舷板。 反过来,燎原级打出的炮弹虽然穿透不了厚重的山体,但精准度和射速比滑膛炮强得多,打多了之后就有概率刁钻地正中炮窗,把里面的炮打哑火。 到现在双方已经对射了一个多小时,夏军一方没见伤到哪里,宋军倒是损失了近十门炮,形式不利啊。 “快快快,小心点,把旧炮挪开!” 但宋军在镇江经营多年,也不是吃白饭的。在一处哑火的炮位中,一名军官正指挥着士卒将之前被打坏的旧炮从炮窗前拖开,然后将一门备用炮推上去。不久后,这门炮就怒吼着射出炮弹,虽然打歪了,但无疑预示着这个炮位的复活。 “不错,很好,再接再厉!” 一声苍劲的赞叹声从后传来,军官回头一看,又惊又喜——竟是徐国公李庭芝亲自来了这处狭窄的炮位视察! 他连忙转身走过去,关切地说道:“国公,此地乃前线险地,您要保重,不可来此涉险啊!” 李庭芝摇了摇头:“这个炮位刚中过炮,夏军一时不会再打,反倒更安全。” 说着,他就走到了炮窗附近,先看看炮兵们的装填过程,然后从炮窗中望出去。 两艘燎原级依旧以低射速不骄不躁地往这边打着炮弹,硝烟的生成速度不快,刚冒出来就被江风吹走,使得视野不被遮蔽,能一直保持射击。 李庭芝感叹道:“夏国战舰果然犀利,要是我国也能有这种利器,哪里会被他们打进长江里来?不过这般也好,至少我军将他们牵制在了江上,暂且不用担心他们北上扬州了。” 他尚不知淮东战事详情,但自己这边都打起来了,可想而知夏军也自然会从本土南下去进攻淮河沿线的城池。而现在夏军的长江舰队有在扬州登陆的意思,一旦被他们成功,那么南北沿着运河夹攻,淮南江北的这片土地也就瞬间易手了。为了避免这一点,镇江要塞能阻得一时是一时。 只是,胜机在何方呢? 李庭芝看着江上的战舰,一时有些恍惚,对耳边不断传来的轰隆炮声仿佛听不见一样。直到看到眼前一双手挥动起来,他才注意到背后有人在呼唤他,是他手下幕僚黄菅。 “什么事?”他离开炮位,走到后方狭窄的走廊中,对黄菅问道。 黄菅一副焦急的表情,道:“国公,新的敌情!南边出现了夏军的人马!” “嗯?”李庭芝有些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夏军登陆了?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会这么快?” 长江沿线港口众多,夏军随处可以登陆,派陆军打过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只不过镇江周边的港口都在宋军控制之中,夏军想登陆也只能找远处港口,再行军过来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的? 黄菅答道:“根据急报,是沿着新快道,从丹阳过来的。” 李庭芝愣道:“新快道?” 当年临安之乱后,东海商社从朝廷处索取了不少江南官田,面积不能说多大,但却从西边的建康到东边的上海,断断续续连成了一条线,又成立了一家“江南路桥公司”管理这些土地。 按照江南路桥公司的规划,将来是要在这条线上修筑一条铁路,将江南富庶之地有效连接起来的。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领土,这个方案多方掣肘,只能是个远期计划。在之前的几年里,他们只能一边解决沿途的地权问题,一边募人修筑了一条简易道路。这条道路就是所谓的“新快道”,倒也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当地人的出行。 说起来,夏人大大咧咧在宋国的地盘上划地修路,有的时候就在官军的眼皮子底下明着搞,也是一道奇景。 现在,夏军竟然,不对,果然沿着这条道路朝镇江进军过来了! 李庭芝惊愕过后,又察觉到了不对:“即便他们走新快道,途中也得经过不少城池,是怎么这么快就过来的?” 听了这个问题,黄菅露出了愤恨的表情,道:“常州府,丹阳县……这些城池多年自治,早就不听朝廷调遣,即便想听也不知道是该听陈丞相还是文制置的,根本无人可治,见了夏军就望风而降了!” 李庭芝黯然一叹,带他走了起来,在狭窄的走廊中七拐八拐,走到外面的山路上,又绕到了北固山南坡的一处佛寺旁。 此寺风景绝佳,可以直接眺望南方的镇江城,之前宋军就在旁边修了一处营地,用作侦察兼备用指挥所。现在营地中的哨塔之上就有几人紧张地用固定式的望远镜盯着南方,李庭芝上去后,很快在他们的指引下找到了夏军的踪迹。 在南方远处的官道上,夏军步兵夹杂着车马,拉出了一条长长的行军队伍,正在向北边不断接近着。这本是极易被夹击的队形,然而道路两旁非但没有人发动进攻,反倒有不少民人在围观着指指点点,彷佛这是一场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战争……实际上确实也没多大关系。 李庭芝心中一恸,感觉喉咙被噎住了,苦笑道:“难不成,这江东诸人都‘识时务’了,只有我等还在抵抗?” …… 当日,广州。 如今的广州城头,宋旗已经全部撤下,名义上的宋国广东经略使徐直谅正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南方。 广州南方临近珠江,但江上岛屿和沙洲众多,将水面分割得支离破碎。现在正有几艘夏军的驱逐舰停在城南不远处的港口边,还派了一批士兵登陆,在岸上建立了一个小型营地。徐直谅一直注视着的,就是这个营地。 许久之后,终于有一队车马从营地离开,往广州城疾驰而来。徐直谅出了一口气,主动下城向这队车马迎去,很快,双方相遇了。 乘坐马车的是徐直谅的部将梁雄飞,他见徐直谅前来,立刻跳下车来,上前对他喜笑颜开地行礼道:“回禀经略,属下不辱使命,已经与夏国谈妥了。” 听了这个好消息,徐直谅终于松了一口气,击掌道:“好!” 然后他看了看背后宏大的广州城,感慨道:“食不知味地守着这广州城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卸下担子了。” 岭南之地与外界交通不易,一向在王朝统治中处于边缘地带,当年徐直谅被委任作广东经略使,权限相当大。七年前东西宋两分,广东成了西宋争夺的焦点,然而那时的东海国突然介入,阻止了西宋大将范文虎的进攻,保住了徐直谅的地位。此后徐直谅既不受西宋的管辖,对于东宋朝廷也仅保持礼节上的臣服,实际上成了东海国的一个傀儡。他在广州镇守,工作仅限于维持各地方明面上的稳定,实际上东海人和后继的夏人在广东横行无阻,行商开矿,修路架桥,开办银行,甚至征收税赋,形同真正的主人。 也是因此,昨日夏国正式发布统一公告后,徐直谅根本就没有抵抗的想法,直接派了梁雄飞过去商量投降条件,准备把整个广东和平移交过去。现在看来,谈判结果还不错,这几年来徐直谅很是配合,夏人也投桃报李,给了他一个宽厚的条件。 徐直谅又对梁雄飞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就决定尽快亲自去深圳一趟,签订正式的文书。 与此同时,夏军也并不停歇,船只载着士兵沿江水北上,直抵北方的韶关。之后无论是围堵江西,还是主动过梅关入赣州,都掌握了战略主动权。</p> 华夏之鼎 第899章 疾风暴雨 三 华夏四年,12月18日,临安。 如今距离除夕夜已经只有六日,本应正是市面上热热闹闹的时候。然而今日,整个临安城却冷冷清清,居民商铺都紧闭门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堪称一片死寂。原因自不必说,是夏军打过来了! 临安城北的京东商城在上次乱局中惨遭破坏,战后又经重建,不过重建后的京东商城性质已经大不同,几乎成为了夏国在临安府的独立土地。之前夏军应陈宜中之邀来临安“平乱”,就是大咧咧驻进了京东商城里面,昨日宣战布告一下,他们便一涌而出,配合江上的战舰,包围住了整个临安城。 如今,便是临安朝廷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了。 城中枢密院所在,陈宜中与几名朝廷大员正沉默地坐在堂中。面对突如其来的危局,他们已经渡过了焦头烂额的阶段,现在面如死灰了。 突然间,一名红袍官员慢慢从门口走了进来,几人抬头一看,见是同签书枢密院事倪普。此人之前出城去与夏人交涉,现在显然是谈判归来了。 签书文及翁见他步幅稳重,似是胸有成竹,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问道:“君泽,可是有结果了么,夏国可愿意受官家的称臣?” 之前陈宜中力主引夏国为外援,对付张世杰、文天祥,早已有了会被夏国趁火打劫的心理预期。但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们以为夏人怎么也会等宋人自己先闹大了再出手,偏偏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管自己这些幺蛾子,干脆利落地就宣战了! 这下子可就闹大了,夏军两个旅的兵力刚到京东商城,就等于匕首顶在脖子上,临安城完全成了他们嘴边的肥肉,新军刚刚北撤,根本无从抵挡啊! 所以,陈宜中等人束手无策,只能派了倪普去与夏人谈判,看能不能以皇帝向对方称臣为代价,换取宋国至少保有名义上的独立。 不料,倪普虽远远看着步子很稳,走近了一看却发现他脸上满是汗,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一跨过门槛,便苦笑着说道:“有负各位重托,夏人似是心坚似铁,硬要亡我大宋社稷了。我磨破了嘴皮子,那林国公也只有一句话,‘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便等着刺刀入喉吧’。便是这般。” “这……”文及翁一脸失望和无奈的表情,长叹数次,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也该是如此,都至如今的境地了,何必呢?何苦呢?” 背后仍坐着的同知枢密院事兼临安知府曾渊子一下子瘫倒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头转向上首的陈宜中,虚弱地问道:“相公,你看,我们该当如何……” 陈宜中脸色晦暗,心中翻江倒海。 事态急转直下到现在的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出跟他当初的作为有巨大的关系,后世史书该是如何记载? 一想到眼前的失败和身后的恶名,他便心如死灰,不知所措……不,应该说他完全失去了主观意志,根本就没有下决策的意图。 “相公,相公……陈丞相?!” 直到曾渊子多次出声询问,陈宜中才反应过来,抬头茫然地看向倪普,问道:“君泽,你刚才怎么说的,夏人要什么来着?” 倪普一噎,无奈地把城外夏国国公林宇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宜中听后,叹道:“还能有什么区别,城中就那些弱兵旧炮,能挡一个时辰么?还是……”但他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话头,麻木的脸上诡异地露出了笑意:“又与我何干呢?” 这句话出口后,他的神情骤然一变,疯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与我何干,与我何干!”然后径直从椅上站了起来,仰天大笑大步出门而去,留下其余人等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文及翁看傻了,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廊外,毫无返回的迹象,才茫然对其它人问道:“陈公这,这是怎么了?” 倪普已经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按着太阳穴道:“鬼知道,或许是作孽太多,失心疯了!” 曾渊子哑口无言道:“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发作的?现在该如何是好,陈相公不在了,谁去与夏人洽谈开城投降?”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才反应过来,好家伙,陈宜中是把一口大锅甩了开来啊! “没担当!”倪普破口骂了出来,然后在堂中扫了一眼,对曾渊子笑道:“同知,如今枢密院中以您品级最高,既然陈相公不在,按例便该以您为首。” 曾渊子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玩笑,自己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来,虽然没什么功绩,却也没多大过错,要是莫名其妙背了一个亡国投降的臭名上身,未来到了九泉之下不得被祖宗骂死? 他连忙拒绝道:“这怎行,我何德何能……对了,前天还有御史参我渎职,为了避嫌,我还是不要参与公事的好。” 说完,他便一溜烟跑出大堂之中,跑得比陈宜中还要快。 他这个理由倒不是假的,之前真的有御史参过他,不过却是他自己主使熟人去参的,为的就是好找个由头离开枢密院这个烫屁股的位置,最好能离开临安躲个清闲。现在用上这个理由虽然有些难看,却也没办法了。 剩下倪普和文及翁两人傻眼了,立刻开始称赞起对方来,请对方背下这口锅。 不过,很快两人都醒悟过来,停止了虚伪的赞美,转而会心对笑起来——这锅何必非要人去背呢? “说起来,我之前听说君泽常去青楼,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文及翁笑呵呵地道。 倪普不怒反笑:“对对,我这人确实私德有亏,德不配位。嗯,时学兄上次收了一幅东坡居士的画,仅用了数十银元,这价格恐怕有猫腻吧?” 文及翁也乐呵起来:“确有此事来着,该着有司查勘清楚才行。在此之前,我还是退位避嫌吧。” 倪普哈哈笑出声来,与文及翁一起往门外走去:“同退,同退!” 一时间,枢密院,这个宋国的最高军事机构,竟群龙无首,无人管事了! …… 临安城北方,再度变身临时指挥部的京东商城之中,被枢密院委派来统筹这次军事行动的林宇正不耐烦地转着圈。 一段时间后,随着一阵钟响,座钟指针指向了9点。林宇看了看表,眉头一皱,道:“宋人的头难道真有这么硬,明知不可能赢也不投降?” 他身边的军官和参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的鄙视城中人的不识时务,有的也不明所以地感慨起他们的气节,一时指挥部中颇为热闹。 林宇挥了挥手,止住他们的讨论,说道:“不管如何,他们已经错过了最后期限,即使想投降也没有办法了。就这般,开始攻城!” “开始攻城”四个字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指挥部中的空气瞬间肃静起来。片刻之后,众人齐刷刷地立正,军靴相碰发出整齐的响声,然后便是齐声回复:“天下归一!” 命令很快从指挥部中传了出去,部署在临安城周遭的十二个营即刻行动了起来。 “轰……轰!” 城西北的一个重火力营打响了第一声炮响,炮弹准确地飞向临安城头的炮位。稍后,西南方的另一个重火力营也开始了炮击,钱塘江上的战舰也加入进来,炮响从稀疏逐渐变得密集。 临安城的城防相比于七年前没有任何改善,仍是平直的城墙,火炮在城头露天放置,与其说是用于防御,不如说是做个装饰令人假装安心的。 城中守军本来就不多,连城墙都站不满,之前夏军在外面拿着大喇叭大声劝降,听得他们人心惶惶。他们本以为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城中官老爷们会直接开城投降,自己也就能躲过一场兵灾。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始终没把投降命令等来,反倒把炮弹等来了。 这炮击一开始,大部分兵将就都坚持不住了,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的都算勇士,更多的人直接不顾命令往城内逃散了——实际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命令,枢密院都没人了,哪来的命令? 几轮炮火准备之后,城头几乎被清空。几队骑兵靠近城墙试探了一番,发现没什么抵抗,八个步兵营便吹响冲锋号,向临安城发动了进攻。 临安城西邻西湖,没有落脚点,夏军的进攻方向以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个角为主,西南方的钱湖门也成为了进攻重点之一。 钱湖门上,士兵们见夏军气势汹汹拿着枪推着攻城器械前来,肝胆俱裂,争先恐后向城中逃去。守将苏胜对此痛心疾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亲兵进行弹压,试图恢复秩序,可是收效甚微。 “混账,官家朝廷平日供养汝等家小,汝等就是这么尽忠的?”他气得破口大骂道。 可是溃兵都只顾着溃逃,根本无心理他,反倒有一名亲兵叹道:“如今官家朝廷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呢,底下寻寻常常一兵卒,又怎知该如何尽忠?” 苏胜一下子哽咽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看逐渐靠近的夏军,又回头扫了一眼混乱的城墙,便对亲兵们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了。尔等莫要白送了性命,也解了甲下城避难去吧。” 亲兵们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接下沉重的札甲,准备跑路——可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苏胜突然拔出自己的佩剑,朝自己的脖子刎了过去! “部将!”亲兵眼睛瞪大,立刻上前试图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喉咙中涌了出来! 一名亲兵冲上前去,按住他的脖子试图止血,另一人来到另一边,哭喊着道:“部将,你糊涂啊!” 苏胜眼睛大瞪着,嘴巴一动不动,似乎试图在说什么,然而喉咙重创,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很快,随着鲜血的大量流失,他的生命也快速消逝着,最终只能闭上了眼睛。 “投降不杀!” 突然一声爆喝从西传来,几名亲兵转头一看,见是一名夏兵正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对着他们。此人年纪不大,面孔稍显稚嫩,但满脸兴奋,显然是在为首先登城的功劳而自豪。现在他以一对多,却丝毫不怵,大喊着要这些宋兵对自己投降。 “你……”刚才那个给苏胜止血的亲兵愤怒地站了起来,举起沾满鲜血的右手指着这个夏兵,张口欲骂。不过很快有另一个亲兵眼疾手快止住了他,摇头小声道:“何必呢?” 然后,他转头对那个小夏兵举起手来,说道:“这位兄弟,你看我们连把枪都不拿,还能干什么呢?你们该如何如何,只是我们的苏部将刚杀身报国,就让我们先将他收敛了吧。” “哦,啊?好……”小夏兵看了看地上的苏胜,也没料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茫然地点了点头。 稍后,更多的夏兵登上了城,还有一名少尉也冲了上来。他了解详情后,叹道:“就这样吧,缴了他们的械,只要不搞事就别去管他们,我们先开城门!” 夏军们迅速在城墙上下上活动了起来,而另一边几个宋兵默然扯了旗帜,将苏胜的遗体包裹起来,抬到城下去。 双方身份迥异,却仿若毫不相干一样,互不妨碍对方的行动,也是这大宋国最后时刻的一道别样景致了。 不久后,诸城门先后陷落于夏军之手,大门洞开,冬季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 一列列军队沿着空无一人的城中街道展开,居民们开始挂出早已藏好的夏旗,期望保个平安。军队到处,各市坊纷纷变色,彷佛被吹散的蒲公英田一般,几乎没有抵抗,从外城轻松蔓延到了内城,又延伸到了大内之中。 东华门城头,旧旗帜被扔到了城墙底下,夏旗悄然升起,城墙上隔着一段距离整齐地站着一个夏兵,彷佛这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城市一样。 “该落幕了。” 林宇看着这副景象,轻叹一句,便带着一队近卫兵进入了城门。 不远处的大内皇城,城门也已洞开,太皇太后带着两位太后和官家,换上了一身素色衣服,乖乖跪在道路两旁。小皇帝赵昰将作为至高权力象征的大印举在头顶,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恐惧,手臂颤巍巍的。 林宇等人径直走过去,瞥了他们一眼,却并没有去接过这枚大印,而是先进城门转了一圈,然后走了出来,大声宣布道: “赵宋皇国,历经三百二十年,有功有过,世人自有评说,但不管如何,至此便可以结束了!”</p> 华夏之鼎 第900章 硬骨头 华夏四年,12月18日,江南西路,湖口县。 鄱阳湖位于江西盆地中部,整体呈瓶型,南部面积广大有如瓶身,北部缩窄成细长一条有如瓶颈。最终这个瓶颈向北延伸到与长江交接之处,东边是山,西边是沙洲,水道只余窄窄一段,堪称真正意义上的“湖口”。湖口县便位于这个湖口东侧的陆地上,控扼了出入鄱阳湖的这处关键要地。 与淮安、盐城、镇江、临安等要地一样,在华夏的统一令发布之后,湖口县这处关隘也成为了夏军进攻的重点,陷入了战火之中。在九江特别市准备多时的夏军猛然扑出,水陆并进,战舰对着中江军建在湖口石钟山上的要塞猛轰,陆军在下游登陆,试图突袭要塞的腹地,有如对付镇江要塞的策略一般。 不过,与镇江那时夏军如入无人之境的情况不同,他们在湖口却遭遇了强大的阻碍。 石钟山要塞所在的地形极为刁钻。石钟山本身临江,从山上发射的炮弹可以对狭窄的湖口通道造成威胁,山后有一小片空地可以屯兵,而空地周围又是重重群山环绕,只在南边有一个狭窄山口可以与外界通行。夏军想攻入要塞背后,就得绕个大圈子,从这个山口攻进去才行。 而中江军已经充分考虑了遭受陆路进攻的可能性,不但在山口筑城卡关,还在临近山上设置了众多隐藏式炮位。不光如此,山口内外甚至还挖了重重壕沟以驻兵防守,南方原野上的树木土石被清理一空,外敌进攻时无可掩护,只能暴露在火力之中,进攻难度极大。 现在,当登陆的夏军急行军绕到石钟山要塞后方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防御完备的山口。 集中过来的夏军也就三个步兵营的兵力,由于是轻装急行而来,没有携带重火力,只带了一批步兵炮,面对这种坚固阵地很是棘手。 但率领这批夏军的许立夫少校立功心切,不愿意到了战斗位置后却空等。他让步兵炮远远地对着前方的山口轰了一阵子,便让三个营各出一个连,试探着向前攻过去。 三个连皆成散兵阵型,在空地上拉出了好长一条战线出来,逐步向北接近。虽然人不多,但他们手上的步枪射程和射速都远超对手,如果是一般的正面遭遇,这不到三百人足以战胜三千宋军。 但今日的情形与一般的正面遭遇绝不相同,中江军没有在平地上列阵而战——如果是这样的话,早在之前步兵炮轰击的时候他们就该崩溃了。他们躲在山口周边早已修好的各种工事之中,受到炮击的影响不大,现在也没有出来列阵,而就在各种壕沟地堡中探出头来,紧张地盯着来袭的夏军。 “轰……!” 随着夏军的接近,两侧山上的火炮开始将炮弹打了出来,虽然准头不足,难以对呈散兵阵型的夏军造成足够的威胁,但还是不免影响了他们的前进。 距离更近到三四百米之后,掩体中的中江军开始对夏军开枪阻击。他们已经装备了线膛枪,即使在这个距离上也能对夏军造成一定的威胁。眼看着枪弹落下在自己不远的地面上打出泥点子,夏军士兵紧张起来,有的人开始举枪还击。 然而中江军都躲在掩体之中,可供瞄准的面积很小,即便是精准的栓动步枪也难以取得战果。相比之下,夏兵的身形都暴露在旷野中,相比之下情况很不妙。 不久后,夏军便开始出现了伤亡。 后方的许立夫看得心急,命人吹响了冲锋号,试图让前锋加速冲过去,占领掩体。随着冲锋号的响起,前线士兵们抓紧了步枪,放低身子开始加速前进——不过这时又有情况发生。 “轰……!” 一声炮响从前方传来,冲锋中的步兵班长吴晃中士突然脸色一变,对身边的士兵们大喊一声:“寻找掩护!”然后便带着他们往一个小土堆后躲去。 几乎就在眨眼间,一枚炮弹从大约二百米外的壕沟中飞出来,片刻之后就在空中发生了爆炸,气浪和弹片四溅。 吴晃这个班含他在内有九人,虽然眼疾手快找了掩体,但毕竟小土堆只有一点点挡不住什么,有三人被爆炸波及。其中一人被弹片打中钢盔,感觉被打了一拳,但没大碍;另一人被打中肩部,鲜血横流;吴晃自己也被一块弹片从左手臂上滑过,多了道伤口,但暂时不影响行动。 吴晃看过一圈后,重点观察起了那个被打中肩部的伤员,如此重伤已经不能拿枪了,但意识尚在,腿脚也能活动,便当机立断下令对他道:“阿舟,你自己撤回后方去!” 伤员知道不能硬挺,向后撤离了,而吴晃继续往前方的壕沟看过去。 之前他们前进的时候,最紧张的就是宋军可能埋伏着的火炮,毕竟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霰弹的射程,一旦有哪门炮突然发作,可就会产生不少伤亡了。但火炮毕竟外形明显,又需要人操作,一旦被发现的话很容易被步枪处理掉,所以一路上也没有真正的造成什么伤害。可是中江军还有一些可以藏在壕沟中进行抛射的榴弹炮,外面看不到,等靠近了再突然发难,就猝不及防了。 此时陆续又有几发炮弹在空中爆炸,虽说离他们较远没波及到他们,但是给其他班组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中江军没有铁丝网,但却在阵地前挖了许多破碎的浅沟、坑洞,还布置了大量陷阱,严重阻滞了夏军的前进。而就在夏军艰难通过这片阻滞区的时候,壕沟中的中江军突然现身,用手中火枪对冲在最前方的夏兵进行射击。这个距离,即使是粗陋的线膛枪的命中率也很可观了,瞬时前线就出现了不少伤亡,吴晃的队友也又有一人被射中。这次这名士兵就很不幸了,竟被正中脖颈,当场就不行了。 这激起了吴晃的心气,举起枪怒视前方的壕沟,对其余人喊道:“跟我一起冲过去,把前面的沟给他通了!” 剩下的六人也跟着他同仇敌忾怒吼一声,准备冲锋——不过就在这时,后方的冲锋号却突然一停,变成了收兵集结的锣声。 吴晃感到喉咙眼一滞,一股憋屈生了起来,但却不能违抗军令,只得喊人架起牺牲队友的尸体,相互掩护向后撤去。 整道散兵线如潮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吴晃一边往回走,一边听到后方的壕沟中传来了欢呼声,不禁怒骂道:“可恶,让你们猖狂!” 另一边,许立夫少校下了撤退的命令后,脸色也很不好看。 在别的战场,友军都一路高歌猛进,唯独自己这里出了岔子。别的不说,以往的战斗中,有几次像这样一照面就产生这么多伤亡的?也太丢人了。 但也没办法,刚才的进攻过程他全都看在眼里,中江军的准备如此充分,甚至能看出还有不少手段没拿出来,单靠步兵肉身接近过去实在是太过困难。 眼看前方步兵逐渐归队,他想了想,最终叹道:“还是先报上去,让指挥部派增援过来吧。”然后又一挥手,喊道:“这边也不能闲着,把铲子发下去,我们也掘壕往前推进!” …… 鄱阳湖口,湖水清,江水浊,两水交汇却不相混合,而是泾渭分明地交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奇景。夏军的战舰此时就在北方的江水一侧,一边低速巡航,一边用舰炮对抗着石钟山要塞中的火炮。 在这些轰隆作响的战舰后方,却有一艘江级驱逐舰独自巡游,并不参与到作战中去。不过,这艘船桅杆天线上不断收发的无线电信号,却在无形中体现了它的不寻常——这是一艘改装过的指挥舰,内部武装不多,却搭载了大量通讯设备和参谋,这次收复江西的军事行动的总司令宁惟俞也在上面。 宁惟俞正站在窗边,不骄不躁地看着南方的石钟山,背后就突然有参谋找了过来:“国公,许立夫少校送来消息,陆路进攻受挫了。” “嗯,果然不简单吗?”宁惟俞对此并不意外。 中江军的防御设施不是一下子就冒出来的,战前夏国的统计组和军事地理探勘处已经对此地进行过多番刺探,早就知道这处要塞的防御不简单。之前他派许立夫带队突袭,是想看看中江军会不会像其他宋军一样直接望风而降,现在既然他们仍保有一定的抵抗意志,那么攻势受挫也是正常的。 他回头走到舰桥中央,此处放置了一个大沙盘,纤毫毕现地体现了整个江西地区的地形,旁边又放着几个小沙盘,是几个战斗热点地区的具体地貌。他走到其中一个石钟山要塞的沙盘旁边,参谋很快跟上,用棋子为他演示了一遍试探进攻的全过程。 “这文天祥倒挺卖力的……”宁惟俞平静地笑了出来,又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就按预定计划,将后续部队送过去吧。”</p> 华夏之鼎 第901章 不是问题 华夏四年,12月20日,江西,湖口县,石钟山要塞。 “轰……” 震耳的炮声依旧在山口周边的战场上回荡着,不过战争双方都已习惯了,既没有真正伤亡,也没有惊讶。 吴晃中士正了正钢盔,然后从壕沟中探出头来,往前方的中江军防线看过去。 这条防线和两天前没多大区别,依然防备森严。但相当不同的是,两天前吴晃他们首次进行试探性进攻的时候,要跨越千米多长的空旷地才能接近防线。而到了今天,他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防线差不多只有二百米了。 在他身后,一道曲曲折折的壕沟显现在大地上,连接向南方安全地带的大营。 这两天来,夏军别的事情没做,大部分人都操着铲子掘土,从南向北挖了好几道壕沟,一直挖到了中江军防线的眼鼻子底下。中江军也曾试图阻止他们,但遇到了跟夏军进攻时同样的窘境——炮弹打不到壕沟里,步兵想接近的话会直接被后方的火炮和壕中的步枪击退。由于武器的先进,夏军据壕防守的时候比中江军还要有余裕得多。 现在,一队队士兵正从后方大营出阵,通过壕沟行进到最前方与中江军防线平行的东西向战壕之中。吴晃也带着自己的班,来到了这第一线战场上。 前方,中江军的榴弹炮正在打响,壕沟后的士兵也偶尔打着火枪,但对于同样躲在壕沟里的夏军士兵毫无威胁。眼看着这道平行壕逐渐要被填满,一场大规模进攻就要开始了。 吴晃探头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收回身子,倚在壕沟内壁上,检查起了手中的步枪。 他身边的士兵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也学他摩挲起了枪,还有一人对他紧张地小声问道:“班长,这就要打了吗?” 吴晃一皱眉,压低声音道:“不知道,不要说话,等。” 过了一阵子,第一波进攻的步兵陆续进入了战斗位置,然后又有一个班的通信兵抬着一个抬车,从后方进入了平行壕中。 吴晃瞥去一眼,只见抬车上放了一堆大小盒子,相互之间还用些线连接起来。 一名通信兵从中拿出一个铁皮喇叭状的东西,摆弄了几下,对着细的那端轻松咳嗽了一声,瞬间一大声咳嗽从粗的那端传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旁边的新兵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吴晃摇摇头:“扩声器……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反正能作出大声,看着吧。” 稍后,通信兵就举着喇叭对向北边的中江军防线,大喊道:“中江军兄弟们,你们辛苦了!躲在战壕里,啃着冷干粮,一定很难受吧?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们这防线真能坚守多少时日下去么?临安没了,建康没了,江州没了,隆兴也没了,你们就算能把这孤零零的湖口要塞守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你们的饷钱谁来出,你们的家人谁来养?不要执迷不悟了,抵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如果你们还想好好活下去的话,就老老实实见机投降吧。见了面直接把枪扔地上举起手来,都是炎黄子孙,投降自己人不丢人!” 他吼起来本来就中气十足,经过扩音器的放大,更是振聋发聩,就连临近的夏兵都忍不住投来目光,更不用说对面惶恐中的宋兵了。 他们这两天来眼睁睁看着壕沟一点点掘进过来,又不时挨几轮炮轰,精神压力本来就很大了,现在被对面这么一撩拨,便更加心神不宁。军官们嘶吼着奔走弹压,但如雷鸣般的劝降声在上空不断响起,岂是他们能弹压得住的? 通信兵将劝降词吼了三遍,又与其他人确认了一下,便最后喊了一声:“我们进攻要开始了,马上要有猛烈炮击,你们好自为之吧!” 听了这话,吴晃等步兵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枪,有些紧张有些戒备地进入了待命状态。不久后,连排长过来重申了一遍进攻指令,然后,随着一声炮响,总攻前的炮火准备开始了。 从前天到昨天,夏军从后方向前线又输送了三个营过来,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旅,其中便有一个重火力营和大量的弹药。现在,重火力营的18门15式丙和其余营的众多步兵炮便齐声鸣响,以高射角打出曲线弹道将炮弹向前线倾泻过去。 之前双方已经打过几轮炮战,实战证明了过去对付密集敌人效果绝佳的榴霰弹对付躲在掩体中的敌人却几乎毫无办法,因此这次打出去的大多是高爆弹,期望靠炮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杀伤敌人。其实效果也只是聊胜于无,黑火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很有限,面对掩体也没多大用,除非是特别刁钻正好在某些倒霉蛋旁边炸了,否则不会有什么战果。 但如此多火炮不间断地把炮弹打过去,却成功地压制住了中江军的士兵和火炮。一时间战场上只闻轰隆炮响,士兵们都缩在掩体中不敢动弹。 而在这炮声大作的同时,一支骑兵部队却在壕沟后方悄然集结起来。他们是标准的半甲骑兵装备,每人配备了头盔、胸甲等关键部位的防具,所骑乘的青岛马也加装了面甲和胸甲。这样的防护不能保证万全,但在铅弹横飞的横飞的战场上能显著提升生存概率——在人命是数字的军队中,概率便是生命的防御力。 这个骑兵营分成两队,人策着马,在轰隆的炮声中镇定自若地来到第一线战壕后方列阵。 左翼阵中,沈河上尉拔出佩刀,走到阵前,虽然巨响回荡的战场上什么也听不见,但他还是竭力嘶吼道:“这一战,比起传统的骑兵冲击,更重要的是下马近战——但是无所谓,我们骑兵一向是最强的军种,下马也是最强的士兵!” 他的吼声传不了多远,但神采却通过表情充分传达了出去,骑兵们举起手臂,齐声呼喊道:“万胜!” 沈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了前方,静静等待着——没过多久,后方的火炮如同被一根绳牵着一样,同一时间一下子停了下来,几枚先前出膛的炮弹爆炸之后,战场上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这宁静对于防线中的中江军士兵来说甚至有些陌生、有些不习惯,有些令人惊疑。但对于在阵中待命的夏军步骑兵来说,这宁静却如同冲锋号一样,反倒成了他们发动进攻的信号。 “冲锋!” 沈河大吼一声,然后身先士卒带着骑兵们向前方冲锋过去。 “冲锋!” 与此同时,战壕中的吴晃也大喊一声,带着步兵们翻越战壕,向前方的中江军防线冲去。 “轰轰……轰!” 后方的火炮也再次响起,不过这次的炮弹却不是直扑防线,而是对着更远方的山口处飞去,以尽可能压制中江军的抵抗。 两军之间狭窄的战场上,夏军步骑兵对头上呼啸而过的炮弹恍若未闻,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全力冲锋着。 骑兵出发位置较靠后,但速度快得多,一段时间后超越了步兵,冲到了前面去——不过,他们也承担着为步兵吸引火力的重责。 一些中江军士兵开始从震撼中恢复过来,探头向战场上射击,这些显眼的精甲骑兵就成了他们的首选目标。不过,慌乱间本来就没多少人能反应过来,即使开了枪,面对快速移动的目标也很难有多少命中率,极少数命中的枪弹也很容易打在护具上,几乎没对骑兵造成什么伤亡。 很快,两翼的骑兵就逼近到了防线跟前。不过这时候他们也遇到了问题,中江军在防线最后一段布置了好几排拒马等障碍物,骑兵也没法直接冲过去。 但这已经不要紧了,很快后续的步兵就赶到了,开始清理掩体。骑兵们也干脆地跳下马来,在掩体中穿梭着,准备步战。 “嘿,中士!”沈河下马后左右一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挪移障碍的吴晃等步兵,立刻挥刀喊道:“你们,还有旁边这两个班,跟着我们一起冲!” 吴晃回头看了他的军衔一眼,见是上尉,立刻回应道:“收到!”然后便挥手带人跟了上去。 沈河带着一个班的骑兵和吴晃等步兵,在障碍中左右横跳,然后直接冲到了前方的战壕中去。 战壕中的中江军士兵此刻还处于极大的混乱状态中。他们刚才一直在缩着头在壕沟深处躲避炮击,只听到炮声停了一阵子又响起来,还以为是正常的间歇,还想继续蹲着呢。可这时候,却突然有人招呼说夏军冲过来了,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少部分人冒险探头去看——竟是真的冲过来了! 这下中江兵自己就混乱分裂,见到从天而降的穿着坚甲的下马骑兵更是懵了。 “缴枪不杀!”沈河带人跳进壕沟中,看到里面懵逼的敌兵,首先就是这么大喊了一句。 但不知是不是太过震惊以至于没反应过来,竟有人下意识举起枪指向了他。他眉头一皱,左手立刻举起转轮手枪打了过去,枪声和惨叫声先后发了出来。 他一挥手,带着另一名骑兵冲上前去,用军刀砍倒了距离最近的两个仍握着枪的敌兵,然后又一挥手,后方的其余骑兵便越过他俩,结成小队一起向前逼杀了过去。 中江军士气本来就濒临崩溃,这时在狭窄的壕沟中面对精锐甲士的紧逼,立刻承受不住,开始向另一侧溃退过去——这时,吴晃却带着他的兵从这段壕沟的另一头跳了下去,也端起刺刀,二话不说就包抄过来。 “杀!” 因为上次进攻积蓄的火气,吴晃根本没劝降,直接稳准狠地把刺刀对着一个敌兵的胸膛插过去,然后一脚踹倒,又冲向下一个,其余步兵也都差不多。 但这样凶狠的杀戮反倒激发了中江兵的恐惧,也可能是时间到了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总之这些被包夹的人如梦初醒,重重把火枪往地上一掷,然后大喊道:“莫打了,莫打了,我们投降!” 吴晃啐了一口:“呸,软狗……投的倒快。” 另一边的沈河倒是很高兴,一边招呼后续步兵将这些俘虏缴械绑起来,一边又带人往战壕其他地方赶去。 从战场上方看去,这道中江军的第一道防线迅速被夏军分割侵入、包围占领。而由于炮兵延伸火力的阻击,后方的中江军甚至无法上前支援。 很快,这一道中江军的坚实防线摇身一变成了夏军的前线基地。 “干得不错!” 确保对临近壕沟的占领后,沈河回头找到吴晃,对他赞许道:“中士,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跟你们王营长说一声,给你表功。” 吴晃一愣,然后立刻立正行礼道:“谢谢上尉,我是二连三排二班的班长吴晃!” “好,吴晃,我记住了。”沈河点点头,又向北踏出一步,看向战壕北方。 在北边,中江军仍布置了数道防线和要塞,但接下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华夏之鼎 第902章 出路 华夏四年,12月20日,信州(后世鹰潭-上饶)。 鄱阳湖周边是一个典型的盆地地形,湖水周围是平原,再周围被群山环绕,与外界交通不易,只有少数山间通道可与其余区域交流。其中最重要的通道之一,便是经鄱阳湖东南的信州、衢州走陆路向东,然后沿富春江水系一路通向临安。 反过来说,如果外敌占领了临安,那么顺着这条道路攻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因此,十月中局势的紧张程度升级后,中江军也就顺理成章在信州加强了防御,后来为了应对陈宜中的倒行逆施,文天祥又进一步往这个方向增派兵力。 无心插柳柳成荫,前不久夏国突然宣战进攻,信州一带提前布置的兵力就体现出了作用,万一临安方向的夏军打过来,不至于打个措手不及。 虽说,要是夏军真打过来的话,他们也未必能起多大作用,而夏军也确实没打过来。 “衢州暂时没有动静吗?还好……” 文天祥放下这份来自于东方探子的最新报告,又拿起一份刚从北边送来的战报看了起来。 之前夏国尚未宣战的时候,他曾谋划主动向临安发起进攻以解救皇室,因此就来了信州坐镇,现在战事一起,又直接在当地操持起了军务。 文氏幕府没有无线电,信报传递还是要靠传统的驿马,收到的并不是第一手消息,当文天祥打开这份战报的时候,看到还是昨日夏军在石钟山要塞外围掘壕的事情。 “总算是把夏军阻住了么?边将军做的不错。”文天祥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把这份战报交给了旁边的幕僚刘洙看。 刘洙看过后也露出微笑,继续把信传下去,然后稍一正色,说道:“不过,毕竟湖口是孤军苦守,不可久持。制置,我们是不是该派兵北上解围?之前为了解救临安,往东线调了十多个营过来,结果夏军从江上突袭,反倒用不上了,不如就调一批北上吧。” 文天祥刚要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这时,另一名幕僚苗再成看完了报告,眉头一皱,看了看刘洙,又抬头看向文天祥,出声道:“制置,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天祥略一点头:“尽管直言。” 苗再成便说道:“如今,虽说夏军被挡在湖口,然而从战报上来看,夏军掘壕稳步推进,我军却也止不住他们。如此下去,湖口即便能守又守得了多少时日?我们须得想想湖口被破时的对策了。” 刘洙回头看了看他,似乎是对他在获胜之时说些闹心事而有所不满:“湖口一旦被破,夏军战船便可纵横鄱阳湖,隆兴府等重镇必不可守,届时还能有什么对策?非得保万全,也就只能死守湖口不可,不然还不如直接拱手投诚算了!” 文天祥眉头一皱,出声道:“不可言投诚!”然后脸色又沉了下来。 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由于陈宜中的发难,实在是有不少人明着暗着地劝他干脆投了夏国算了。他自然不会肯,而且对这些言辞很是恼怒,有如逆鳞。 刘洙连忙对他致歉道:“是属下失言了。” 文天祥摆摆手,看向苗再成,问道:“若是湖口被破,我等可还有什么应对之策?” 苗再成转身走到东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旁边,指着鄱阳湖的东南方说道:“临水而争,我军面对夏军万无力敌之法,若真有那一日,便只能入山了。” 东南方向便是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极少平地,虽然临海,但从海上进入内陆大山也要费不少功夫。要是中江军躲进去,那夏军想对付他们可真不容易。 但反过来说,想在大山里面好好生活,长久坚持下去,同样不怎么容易。 刘洙听到这个提议,脸色更差了,幕府中人大多数都有家有业,怎能轻易抛下一切去山中困守? 他立刻驳斥道:“富地不守,撤去那穷乡僻壤,自损江山,那不等于未败而败?” 苗再成叹道:“可是,如今夏军气势如虹,想要保全大宋社稷,只能行此策了。” “大宋社稷?”刘洙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官家都还在临……” 他说到一半,突然发现文天祥脸色大变,赶紧吓住不张口了。 文天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事可是他当下的心头痛——虽说他自己坚持要为大宋尽忠,可是大宋皇帝根本就不在自己这边,甚至还被陈宜中逼迫着下诏宣布自己为叛逆呢! 忠君报国,忠君报国,连个君都没有,还报什么国? 一时间大堂中气氛凝重,刘苗两人都不敢说话。 文天祥站起身来,走到地图旁,盯着这份并不怎么精确但至少把几条入闽通道都标出来了的地图,仿佛要用目光把纸盯破一样。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表情缓和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也开始有光:“福建,外宗正司……对了!” 他一拍掌,坐回席中,声音高亢地说道:“是个出路,我们就去福建!” “啊?”刘洙愣了,声音带点结巴地问道:“制置,为,为何啊?” 文天祥笑道:“福、泉有两个外宗正司在,多有宗室。据有福建,一旦临安有变,官家不幸,我等便可择忠孝宗室拥立之,社稷有继。” 刘洙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苗再成也说道:“确实是正道。” 文天祥摆了摆手:“就是这般。如今大军汇聚信州,正好可以向南,自分水关入闽。此外还有其余部队和家眷,可再走一路,从南边的梅岭入闽。数万人的大挪移,事务繁重,稍后你们就去把众幕僚召集起来,商议个章程出来,先走精兵,再走随员,又有谁谁殿后把守,云云。” 然后,他神情一变,黯然叹道:“湖口那边,也只能辛苦边将军多支持些时日了。” 刘洙和苗再成各叹一口气,起身告辞,准备研究这个撤退计划去了。 这个计划声势浩大,涉及的人员和物资流动极多,而且几乎要将过去的成果全部抛弃,在幕僚之中也争议巨大,不像是短时间能拿出个成果的样子。 可是没想到,就在一天后,又一份来自于湖口的急报抵达。信中的内容令诸人大惊失色——昨日还被牢牢堵在防线前的夏军突然大显神威,一连攻破三道防线,已经逼到山口附近了。这才让幕府真正认识到预想的失败并不遥远,将入闽作为生死存亡的要务抓了起来。 而时间甚至比他们最坏的预想还要紧迫。 12月22日,夏军夺取了石钟山要塞的后方山口。 12月24日,除夕,夏军攻入石钟山要塞,守将边居谊被擒。 12月25日,阴历新年的第一天,夏军的舰队便浩浩荡荡进入鄱阳湖,直逼隆兴府。所到之处,中江军皆非一合之敌。 急报如雪片般从各地飞到信州,文天祥的入闽决定也从空想越来越变成了当务之急,文氏幕府众人再也坐不住,匆匆安排军民向福建转移。 在派了一个营的先头部队入闽后,文天祥亲率一个约三千人的旅,入武夷山,经分水关进入了福建的崇安县。这一路上山路众多,险要处还有关隘,若是外人前来,不知得费多少功夫。所幸把守这条路仍是宋军,文天祥他们一路走来不但不用闯关,还能随时取得补给和向导,前进速度竟不慢。 崇安县中有崇阳溪流过,此水是闽江水系的一部分,在全境遍布山岭的福建,这条水系是难得的天然交通通路。文天祥等人顺水南下,经建宁府,抵达了闽中枢纽南剑州(南平)。 南剑州地处群山之中,外界难以接触,同时又有许多水路连接其它地方,不至于被完全困死。而且当地又有不少耕地和人口,可以倚为根基,所以文氏幕府便打算将其作为新的根据地重点经营。 文天祥抵达此地后,将大部分兵力留下来布置防务,又率领一营精兵沿闽江轻装东进,最终在新一年的1月21日抵达了福建重镇福州。 而此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在江北,夏军四路齐出,尽取江北州县,所到之处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 在江南,夏军在镇江登陆,取了建康(南京),又与上海、临安的驻军配合,从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开始,逐步收取江南的其它州县。在此之前,临安的小皇帝赵昰发布了退位诏书,要求治下子民无条件投降。江南早已被华夏国深度渗透,夏军拿着这份诏书去接收城池,当地人完全没什么抵抗意志,所到之处几乎传檄而定。 当然,赵宋传承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有一些忠臣义士的。不过,在之前临安内斗的时候,张世杰就率军在安吉州(湖州)打出了真正忠君爱国的旗号,忠臣义士早就汇聚到他旗下了,能留在各县组织抵抗的几乎没有。 也是因此,张世杰占据的安吉州成了夏军唯一的阻碍,不过也不是大阻碍。他在安吉州经营时间尚短,没法修建完备的工事,仅仅面对夏军的几个营就感觉到实力不支,开始向徽州撤退。而鄱阳湖一带已经被夏军控制,即便张世杰到了徽州,也只能继续向南,在山区之中躲避。 在长江中游,夏军也从武汉郡两路出击,一路向南攻略湖南,一路向东攻占了兴国军、蕲州等被中江军占据的要地。 到了现在,宋军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重点地区和军事设施。接下来,夏军所面对的与其说是军事问题,不如说是部队的行军问题了。 而在这个背景下,撤退到福建的文天祥成了真正的孤军,也成了赵宋最后的骨血……如果真能算“赵宋”的话。 华夏之鼎 第903章 终局 华夏五年,1月22日,中央市。 宰相办公室中,季国风一如既往的,在处理各类文书前,先站在两幅地图前,宏观地察看最新的天下大势。 其中,左边那幅是最新的世界地图,旧大陆的轮廓已经相当完善,而新大陆也大差不差地标了上去,整幅地图的观感已经跟后世地图相当接近了。 在这副世界地图上,最为显眼的是用深绿色标注出来的华夏本土,东至太平洋,西至黑海,南至南洋,北至北冰洋。这片本土既囊括了传统的汉地,又扩张到地广人稀的西域、吐蕃和北荒域,还拿下了环境适宜的太和省,庞大无比。虽然其中不少地区尚未被国公会完全掌控,但绝大部分人口密集地区已经落入囊中,解决剩下的零零星星的抵抗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海外,还有不少零星点的地区也同样用深绿色标注,比如东瀛的此岸郡、南洋的龙牙门郡、南非的海角郡和遥远天涯洲的汉阳郡等等。这些处于关键地理位置的要点由尚书省直辖,地位等同于本土。 在深绿色的直辖领之外,还有大片大片的浅绿色区域,这其中又分了两类。 一类是受尚书省控制的海外自治邦,比如印度和南洋的许多地方。这些地方已经有了较多人口,不涉及华夏的核心利益,不求长治久安,只求在中短期内为本土提供利益。 另一类则正好相反,大多位于新大陆,地广人稀,适合输送移民过去,建设成新的华夏乐土。不过这类拓殖活动短期内没法提供明显利益,反倒需要不少投资,只能靠国公会的意志去推行了。 这有深有浅的绿色区域差不多占据了半个地球,体现了当今华夏国的强悍实力和无上权威。这是国公们到现在为止卓绝努力的成果,而想要将这个成果维持下去,也是未来的国公们的巨大挑战。 “谁不想千秋万代,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季国风的目光离开华夏土地,向外围的其余区域看过去。 世界的其它地方仍存在着不少国家,但没有一个能与华夏相比,其中又分成五类:蓝色的是臣服于华夏的“近藩”或者有合作关系的盟国;黄色的是有外交接触的一般国家;浅红色的是敌对国家;深红色的是战争中的国家;灰色的则是尚未有外交接触的国家。 他在各种颜色中浏览了一遍,然后自言自语道:“不能留下未来的隐患,但‘国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也不能让后人没事可干,做个自闭的天朝上国……得留一点鲇鱼下来。” 他盯着地图上的各色区域看着,脑中不断把国界线重新划分,筹谋着怎么才能制造出一批有一定存在感却又有内部问题的国家出来,给未来的世界增添色彩。但想了一会儿就脑力枯竭,还是停下了这个浩大的工程,“还是报进会里,让老伙计们琢磨去吧。” 这位宰相大人后退了两步,纵观了一遍全图,然后又看向了右边的那一幅。 这是一幅稍小些的本土地图,上面没有用颜色划分,却标注了一大堆各种线条和图标。虽然看着没有世界地图那般色彩斑斓,但这幅图的重要性实际上还犹有过之——上面标注的,是工部所做的对未来十年全国交通网络和工业布局的规划,潜在的影响还要更久,甚至称为百年大计也不为过。 季国风对着它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又回头对比了一下标注在世界地图上的截止至昨日的灭宋进度,思索道:“如今江南、湖广、广南大部分地区已经收复,宋军只在东南山区盘踞,不可能打出来了。现在,也该开始下一阶段,考虑整顿故宋地,解放生产力了。” 虽然夏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席卷了宋国,但这不意味着就此一劳永逸了。相比军事问题,政治和社会问题才是更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军事进展的顺利反而增大了解决社会问题的难度——旧既得利益阶层没有被清除,给未来留下了隐患。 “有一个坏消息,或许可能也是好消息。工业的扩张不是一蹴而就的,必须先生产机器,才能建设工厂,而机器的生产受制于既有的工业产能,不是能一下子变出来的。所以即便有了这个工业布局计划,真正落实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也就可以慢慢做准备,总归是能解决的。我们并非孤军奋战,虽说保守势力庞大,但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也培养出了一个有朝气的新兴阶层,在利润的驱使下,他们会一点点碰碎守旧的地主老爷们。” 他思考了一段时间后,给了自己一个宽心的说法。 接下来,他又审视了一遍各地区钢铁工业的布置,这是他的老本行,如今细细盘来非但不感劳累,反倒有种亲切的感觉。直到秘书把今日份的战报送来,他才收回心思。 “嗯,今天怎么样了?衡州收了一个县……朱阔追着张世杰去了衢州……陆秀夫进了福州……泉州蒲寿庚请降,嗯,蒲寿庚?” 季国风眉头一皱,把福建方面的战报单独抽出来,仔细读了起来。 这段时间来,文天祥率领中江军残部退入福建,躲避夏军的追击。前不久,他们还试图进驻福州,不过夏军对福建不可能毫无布置,之前陆秀夫率军走海路收复盐城后,紧接着就一路南下,收复了庆元府、台州、温州等地区。顺理成章的,他又于昨日前往福州,适逢文天祥也带人进驻福州,双方就简单打了一架。 文天祥带的兵本来就不多,又直面夏军的战舰,自然没有悬念地败退了,然后陆秀夫便接管了福州。 刚下福州,就有了新的好消息,那就是泉州的大海商蒲寿庚纠结了一帮海商,驱逐了泉州的旧官府,想向夏军请降。如果成功,那么这个传统海贸大港就又被夏军无血收复了——只是,这真是好事吗? 季国风面色凝重,看得秘书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主动问道:“陆秀夫把文天祥击退之后,知道他往哪撤了吗?” 秘书赶紧答道:“撤肯定是沿着闽江往南剑州撤了。只是下一步他们是要固守南剑州还是要再去别处,就不得而知了。” 季国风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秘书稍加思索,便答道:“依我看,文制置不会就此罢手,他多半还会往泉州去一趟。” “嗯?”季国风转头看向地图。南剑州可顺尤溪水路向西前往泉州的北方,再南下沿安溪抵达泉州,如果文天祥真的想要去泉州,那确实是有不受夏军干扰的路可走的。“那他为什么要去泉州呢?” 秘书答道:“根据之前的报告来看,文制置去福州,极有可能是为了当地的西外宗正司。他如今虽说要‘为大宋尽忠’,却无名无份,需要去找一个宗室立为皇帝,才算名正言顺。现在既然福州不成,那只能去泉州找南外宗正司再试试运气了。” 当年北宋的时候,赵姓宗室大多集中在东京开封,少数居住在西京洛阳和南京商丘。徽宗时,设了西外宗正司和南外宗正司两个机构,用于管理居住在西京和南京的宗室。靖康时,开封宗室被金人一锅端了(某种意义上反倒是好事),西外和南外两批宗室逐渐南渡,去投奔赵构,赵构就把他们分别安置在福州和泉州。 既然文天祥铁了心要保赵宋,那么他进不了福州,多半还会去泉州试试。 季国风笑了笑:“也真是胡闹……不过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他的表情很快严肃起来,拿起之前关于蒲寿庚的情报,又反复看了几遍地图,最后放下报告,说道:“给我联系一下枢密院,我要开个会。”然后又低声自语道:“这个姓蒲的,可不能随便要。”</div> 华夏之鼎 第904章 泉州 华夏五年,2月4日,泉州。 “呜——” 伴随着一声汽笛,一艘海级驱逐舰离开了泉州港,向东边的外海航去。 之前的两个月里,夏军对已故的宋国发动了大范围的进攻,多路并进,调动的兵力堪称前所未有。 不过毕竟兵力再多也是有限的,宋国这么大,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重点进攻宋军盘踞的地方,其余区域就暂且放一放。泉州就是这种非重点区域,原本宋国驻军不多,当地人也没什么抵抗意志,因此枢密院只是从临近的澎湖调了两艘战舰过来保护当地的夏人,没有立刻送军队过来进驻。 泉州虽说在前不久还是宋国领土,但当地的夏人着实不少。 当年宋国财政崩溃,便把泉州市舶司业务委托给夏国处置,夏国在当地设了海关,派人过来收取关税,经营得竟比宋人自己还火热多了。 除此之外,夏国社营和民营的商船经常来往泉州,在此临时落脚或常驻的夏商众多,甚至还有不少宋人也加入了夏国籍。 这些各种来源的夏人大多聚集在城东南的四海商会和海关一带,在各族居民众多的泉州并不突兀。只是,现在既然两国交战,他们作为“敌国之人”自然有些尴尬,需要军事力量的保护。 但这段时间看来,泉州人并未有为大宋尽忠的意思——实际上城中居住的大多是海内外商人,本来就与夏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根本不敢违逆夏国的意志。 需要担心的与其说是夏人,不如说是城中的一小撮真正的“宋人”。所以局势稳定后,调来的夏军战舰也就没有久留,先后返回澎湖检修去了。 城东一处小丘上,两名衣着华贵之人正坐在一座小亭子中,目送这艘战舰远去。 许久后,其中一个瘦高穿红袍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对着另一名稍富态些的黑服男人问道:“平川兄,你说,这夏国的大船来了又走,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黑服男子名曰陈永昌,字平川,家族在泉州传承数代,是当地有头脸的大海商之一,与夏国商人也有密切交流。他笑了笑,说道:“大概是泉州已被他们视作囊中之物,反倒不是那么急了。” 夏人不急,这红袍男子可就急了,带着一些胡人深目勾鼻特征的面孔挤扭起来。 此人就是泉州鼎鼎大名的蒲寿庚,祖上是外来的大食海商,当年凭借航海技术和海外关系的优势,曾经一度在泉州海贸界攫取了相当一部分份额。后来随着东海国主导的航海技术扩散和海外商路重塑,他家的业务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不断萎缩。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时至今日他仍是泉州商界有头脸的人物,而且由于家道中落,他反倒更有意愿去做出改变。 之前夏宋尚未开战的时候,他就暗中接触海关的夏人,试图为王前驱。后来战争打响,他立刻主动召集族人,试图夺取泉州的控制权,迎夏军入城——他这个“族人”可真不少,大部分自海外而来定居泉州的蕃商都能跟他攀扯上关系,在他发出召集时几乎一呼百应。而海商在海上打拼,多半都是蓄养了些打手的,这些人一聚起来,竟是一支数千人的武装力量,在泉州城是举足轻重了。 果不其然,有了这么些人,再加上其它起哄的势力,泉州官府和少数驻军吓破了胆,丝毫没有抵抗,将治权拱手让人。后来,反倒是入城的夏国海军要求蒲寿庚等人不要生事,放回了原本的官吏,只要维持住泉州的秩序便好。 现在蒲寿庚就有些尴尬了,他本来想借此邀功,好在夏人那里获得些好处。不求封疆裂土,求几个官衔总不过分吧?但没想到夏人对他冷落得很,反倒有些嫌弃的意味,是哪里出问题了? 所以,他今日特地找来这个往日间跟夏人联系较多的陈永昌,求他答疑解惑。 但其实陈永昌自己也拿不到什么内幕,消息多半是猜的,蒲寿庚与他聊了半天,也仍然一头雾水。 蒲寿庚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缘眺望向大海,左右走了两步,又坐回来,对陈永昌问道:“平川,听说宋国的文逆还在北边盘踞,这泉州也未必就安稳了,可夏人为什么会这么放心,就不管了呢?” 陈永昌也很疑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说道:“或许,夏军正是想着以泉州为饵,诱出躲在山中的文宋瑞一党,好一网打尽一劳永逸,省得还要钻山沟?” “这合理吗?”蒲寿庚一愣,转念一想,似乎还真有些道理。 但他仍不太心服:“可是,泉州这么多富户商行,若是被宋军打了进来,得祸害多少了去?做一个鱼饵是不是太奢靡了?” 陈永昌微微一笑:“以夏国的财力,这点东西怎会放在眼里?更何况,财货再多又不是他们的,有什么好心疼的?而且……”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徐徐说道:“不破不立,真让宋军进来了,说不定对夏国来说还是好事呢?” 蒲寿庚深吸一口气,问道:“好事,是什么好事?” 陈永昌站起身来,向西望向泉州城的方向。 泉州城中,最明显的地标是高耸的开元双塔,周遭的其余建筑较为低矮,远远看出分辨不出模样。但对陈蒲这两个久居此城的老泉州人来说,只要往哪一指,就能大致说出那里有什么重要场所或大户人家。 他往双塔稍南边一点的位置一指,道:“就比如那南外宗正司,下面养着多少赵宋宗室?虽说宋国已亡,但遗民可不少,将来若有谁欲生事,随便找个宗室就能举起旗来,这可都是祸患啊。只是夏国诸国公一向以仁义行世,即便收取了泉州,也只能对宗室们施以怀柔,忍着这些祸患。倘若宋军打进了泉州来,那可就好办了,直接给他们安个通敌的名头抓起来就是了。君不见,之前福州打仗,夏军不就先把西外宗正司和官府大员都控制起来了?” 听完他这一席话,蒲寿庚眼前一亮,也站起身来,语气中带上了兴奋:“说得有理!是我目光短浅了,只想着瓶瓶罐罐,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深的考虑。” 然后,他目光突然凶狠下来,轻声徐徐说道:“如果是这般的话,那倒也不必等宋军来,我自可以代劳……” 陈永昌一惊,转头看向他狰狞的脸:“海云公,你意欲何为?” 蒲寿庚哼了一声,道:“赵宋那些宗室,手无缚鸡之力,庸弱无能,有如猪猡一般。要对付他们,何须那么麻烦等宋军过来?我自招人去把他们除去既可!嗬,真等宋军来了,宗室反而说不定会逃散不少,抓起来更麻烦。如今由我动手,更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永昌深深吸了一口气,迟疑地道:“可是,你若是动手,恐怕名声不会好,事后夏国未必就会给你好处啊?” 实际上蒲寿庚也没有办法了。本来他的家族是东西海贸的大玩家,年入巨万,然而随着华夏海商的崛起,他家无论在技术上、规模上还是军事上都无法抗衡,只能一天天衰落下去。而天下的一统更会加剧这个衰落的速度,恐怕不出十年,他家就该泯然众人了。要想做出改变,只能在这大乱之时搏上一搏,虽说也有被卸磨杀驴的风险,但万一赌对了被哪位国公看中,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呢? 他叹了口气,然后坚定而凶恶地说道:“富贵险中求,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陈永昌脸色一白,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那么,海云公,你可要保重。此事干系太大,恕在下不奉陪了。” 说着,他就拔腿向亭外走去……可是,还没等他出亭,外面蒲寿庚带来的两个护卫就拦住了他。 蒲寿庚转过身来,笑道:“的确,此事干系太大,可不能走漏了风声。平川,就辛苦你多陪我聊一阵子了。” 华夏之鼎 第905章 乱 华夏五年,2月5日,泉州,南安县。 泉州西北有桃林江、安溪两条水脉。这两条河发源于西北深山,大致平行向东南流动,最后在近海平原处汇合成晋江,流经泉州城入海。在多山的福建,水路就等于道路,而南安县就位于这两条河的交汇处,堪称道路之咽喉、泉州之门户。 如此重镇,本应有重兵把守,可是当文天祥率军前来的时候,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入了城——实际上守城的同样也是宋军,之前别处打仗的时候,他们提心吊胆生怕夏军打过来,结果根本没人来,稀里糊涂就守到了现在。 虽然南安理论上仍是宋国的城池,但这段时间里,外界的消息不断从泉州城传来,城里人知道夏军不断攻城略地,“大宋亡了”,却没有上面的指示,心中惶恐。今日文天祥率部赶来了南安,天塌下来终于有人顶着了,于是守军欢天喜地就开城迎他们进来了,就如之前的安溪、永春等县城一样。 如此顺利本应是好事,但文天祥反而心中惴惴:“莫不是有诈?” 他进驻城中县衙后,立刻把县令和几个官吏召集起来,问询这段时间里泉州方面的动静,又命人收集来近期的报纸分头阅览汇总。但疑问仍未解决,夏国放着泉州这座重镇不占,任由他率军到来,是想干嘛? 文天祥拿着几份近来的《泉州清流》读过,哑然失笑。这份当地的大报纸,前不久的头条还是《军民协力,共抵外侮》,没多久就变成了《泉州士绅喜迎王师,恭祝天下一统》,可叹可笑。 不过把前后的其它具体新闻放一起,还是能看出夏人在泉州的影响力,这就更显得风云诡谲了。 文天祥把这些报纸放回桌上,眉头舒展不开,自己斟酌了一会儿,又转头向另一旁侍立的一个年轻人问道:“志长,你怎么看?” 这个年轻人名叫马之石,是南安县的一名书吏,刚接了父亲的班还没几年,在一众庸吏中最为有朝气。之前文天祥与当地人接触了一圈,发现此人思维清晰,对外界局势也有较多的了解,便把他单独留下来以供咨议。 马之石没怎么思索,便答道:“文公,能有如今这情形,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夏军兵力不足,见泉州安定,便弃之不顾;二便是故意不管泉州,暗有所求。” 文天祥笑了:“你觉得,他们有何求呢?” 马之石说道:“所求之物实在不少,文公您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之一。此外,我倒觉得,他们未必不愿意您去把泉州的宗室接走,没了可能还清爽些。” 文天祥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如此,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泉州是个龙潭虎穴,也只能去闯一闯了。” 他喊了几声,又把苗再成、杜浒等幕僚召集过来,商议整军入泉州之事。 当初他带了好几千人从信州入闽,后来又陆续有残部和家眷自赣州等地过来投奔,现在部下差不多也有一万兵员可用。不过这些兵要分驻各地,而且为了快速行动也不能太兴师动众,所以这次来泉州他只带了三个步兵营和一个水兵营总共不到两千人。 如果泉州城防务完备,这些人想夺城肯定是不够的,但现在城中就没有夏军进驻,倒也不难拿下。只是那边显然是有什么阴谋在酝酿,为保万全,还是筹谋个可进可退的策略出来才好。 “制置还请在南安坐镇,冒险的事由我等去做就好。” “三个步兵营,一个控住城墙,一个进城救人,还有一个在城北留守后路。水兵营也不能闲着,泉州当地船多,去夺些过来,出海巡查,以防夏军从海上突袭。” “说是要救援宗室,但不能这么莽撞过去抢人,得事先派人去与南外宗正司联络,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才行。” “有理,不过之前制置已经遣赵谘议先行一步赶往泉州了,他亦是远支宗室,和南外宗正司好说话。” “那好,便可敬候佳音了。” 几人七嘴八舌,还真渐渐把一个还算靠谱的计划讨论出来了。 文天祥听后感觉不错,便道:“这般很好,就这么安排下去。昨日连夜行军,军士们也多辛劳了,今日白天先休息,等到今夜再度行军赶往泉州,明日一举入城!” 说着,他便端茶送客,自己也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可众人刚站起身来,外面便响起了马蹄声,不久后一名灰头土脸的信使便被门口的士兵送了进来。 “你……这是什么情况?”苗再成不明所以地问道。 杜浒却认出了这名信使,他正是早上随着谘议赵孟溁一起前往泉州的几名骑手之一,现在如此狼狈奔回来,岂不是说明出了大事? 他连忙问道:“泉州那边可是出事了?赵谘议呢?” 信使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声调一时高一时低,断断续续地说道:“疯了……都疯了!泉州城里面的蕃子在闹事,占了南外宗正司,见人就杀……整个城都乱了!” “什么?”文天祥一个大步走上前来,“泉州乱了?” 信使慌张地说道:“乱了,都乱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了!我们当时被堵在寺里,外面都是乱民,赵谘议带着我们兵分两路突围,我跟他没走一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反正我们这一路只有我逃了出来,走的时候城里已经开始放火了……” 苗再成大瞪着眼问道:“怎么会?城中守军和衙役不出来止乱吗?” 不待信使回答,马之石就先叹道:“夏军的战舰都入过城了,城中还能有什么守军?就算有,大概也与那些蕃人沆瀣一气了。诸公不是福建人,可能对那些外蕃海商的名号不太了解,但周近都知道,他们实乃泉州一霸,平日间官府就不怎么敢压,如今连官府都没了,闹起事来更就没人可制了。” 文天祥的脸色先是震惊,然后很快变成了愤怒,拳头捏紧,大喊道:“可恶,这些蛮夷!” 几名幕僚齐刷刷看向了他,杜浒问道:“制置,现在我们……” 文天祥一挥手,道:“不等入夜了,现在立刻整队,急行军前往泉州!” 众人皆拱手俯身道:“是!”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四个营的士兵强行打起精神,动了起来。 从去年底开始,中江军不断遭遇失败,从江西一路撤退到了福建,兵力和装备都折损大半。但这也使得残存下来的兵员更为精炼,文天祥今天带过来的又是精炼中的精炼,意志坚强,令行禁止,很快整军离开了南安城,向二十公里外的泉州城行进过去。 其中,两个步兵营沿陆路行军,而另一个步兵营则跟着水兵营一起,利用在南安缴获的船只,沿河水顺流而下,先行一步。 在此期间,泉州城正陷入一片血火之中。 …… “进来,快进来!” 罗信站在一座临时依着牌坊搭起来的木高台上,对着前方正在仓惶奔逃着的十几个泉州市民大喊着。 他所在的地方是泉州城东的“清福坊”,位于城外,距离四海商会不远,与周边的其余街坊类似,居住了不少夏人。也是因此,在泉州城中大乱的现在,这些夏人聚集区反倒成了安全区,不少泉州居民奔逃至此寻求庇护。 这时清福坊的其余入口都已被堵住,只剩牌坊所在的正门还能通行,但也被临时拉出来的木栅门挡住,不轻易让外人出入。不过这群投奔过来的市民皆黑发黑眼,穿得也是汉家衣装,显然是自己人,所以坊中居民便把木门打开,放他们进来。 这些市民进门后彷佛逃出生天,有的松懈下来嚎啕大哭,有的向坊中居民行大礼致谢,然后被送到后面安置起来。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这么结束,坊外还有一群尾随市民而至的暴徒,没追到人很不甘心,现在正徘徊在牌坊前的小广场上,对着这边不断做出威胁的姿态。 “的。”罗信骂骂咧咧地打开手上步枪的保险,抬枪上肩,对着前面瞄准起来。 清福坊能在乱局中保持安全,可不仅仅是因为有夏人聚居区这个名头在,还是因为有着自保的力量——敢在海外行商的夏国商人多半积蓄了些武力,其中有不少人甚至是有服役经验的,他们的公民身份也使得他们能从本土购入先进枪械以自卫。这样的人手稍一组织,即便一个街坊只有几十壮丁,却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罗信就是海军的退伍兵,由于枪法精湛,被推举过来守牌坊。他本信佛,不愿意轻取人性命,但今日看暴徒如此之猖狂实在是有些火大,端起枪来径直就朝前面正在张牙舞爪的一个蕃子打过去—— “砰!” 这名暴徒的头颅如同西瓜一样炸裂开来。其余暴徒被吓了个半死,立刻清醒了过来,也不敢逗留了,连滚带爬向后逃去。 “呸,杂种。”罗信啐了一口,打开枪膛,换了枚新子弹,又开了一枪。 塔上另一名持枪男子也开始对着他们打起来,直到暴徒跑远才停止了射击。 罗信放下枪,抬起头来,目光凝重地看向西边的泉州城。 这座巨大的海贸城市往日间平和、繁华,今日却一反常态,充斥着戾气。看得见的地方,火光和浓烟到处升起;看不见的地方,暴徒正提着刀子,成群结队闯进民家,劫掠财货、戕害百姓。 这惨无人道的暴乱,缘起自今晨蒲寿庚的一声喝令。他的族人以“清除赵宋余孽”为名,包围了城中的南外宗正司,又取了里面的图册,按图索骥去追捕散居泉州各处的赵氏宗室。然而,蒲家族人并非令行禁止的军队,而是松散的聚合体,这个追捕过程很快变样。蒲家人仗着武力,在追捕时不断抓人,还开始劫掠,而劫掠行为又很快波及到一般民家,又有其它恶徒被吸引着加入进去……秩序很快崩溃,一场浩劫降临到了泉州城,事态发展之快甚至超出了蒲寿庚本人的预料,其余势力也反应不及。现在,泉州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罗信看着西边的惨状,不忍之心又上来了,默念佛号,然后转头看向东方,心焦道:“电报已经发出去了,军方什么时候能派人来镇暴?” 同处望楼的战友随口说道:“谁知道呢,按理说福州就有驻军,过来也就一天时间,该快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了……咦,河上那是什么?” “什么?”罗信转回头来,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西边的晋江上,一大队大小船只正从西而来,快速向泉州城接近着。 “船,哪来的船?” 罗信隔太远看不怎么清,便掏出一枚望远镜看过去,这一看就惊着了:“宋旗?是宋军残党?”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华夏之鼎 第906章 戡乱 华夏五年,2月5日,泉州。 自唐朝开始,官府便令来往广州、泉州等海贸重镇的蕃商集中居住,以防他们散布在民间生事。到了现在这时候,泉州城北的蕃坊已经聚众数万人,占据城市的相当一部分。其中真正来自海外的反倒不多,大部分人都是在泉州土生土长,但蕃坊之中由蕃人自行理事,自定法度,自相嫁娶,自建庙宇,在相当程度上保持了异域气象,仍然与外面有很大区别。 这种区别是特色,也是纽带。在这夏兴宋亡、天下大乱之际,泉州各界人士各怀鬼胎,有想投靠新朝捞点好处的,有想为故宋守节赚些名声的,有想趁乱世发财的,更多的只想守住家业安生渡过这场乱局。因为心思各不相同,一般泉州人很难在这混乱时刻联合起来,反倒是蕃坊众人因为有类似的文化背景,更容易统一行动。 蒲寿庚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捏合了蕃坊力量,一跃而成泉州的一大势力。但毕竟只是顺势捏合而成,并没有足够的约束力,一旦出现偏差,就很容易走向失控。 现在,就连蒲寿庚本人也对这种失控感到惊讶无比,甚至有些懊恼。 “唉,海云公,事到如今也别多想了,过来喝酒吧。” 嘈杂的蕃坊一角,一栋石质的高楼上,陈永昌举起酒壶,对正在凭栏远眺的蒲寿庚如此邀约道。 此楼是蒲寿庚家中的一处建筑,楼高五丈,虽在城中不算最高,却也能将远至城墙的一大片城区纳入视野之中。之前他决定拼一把,便把陈永昌软禁在了这里以防走漏消息。后来消息的确没走漏,但事态的发展却失控了,如今蒲寿庚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来找陈永昌商议,但也议不出个结果来。 话不投机,蒲寿庚没有理会他的邀约,继续朝着四周看过去。 如今城中浓烟四起,街巷之中遍溅鲜血,有多少宗室被捕杀了,又有多少普通人无辜丧生?他并没心思去关系一般人的生死,心思急转,只是为了考虑未来的出路。 如何把自己的干系撇清,又如何向夏人邀功?……林林总总,但他脑中一片浆糊,思索不清。 突然间,他注意到城西和城南的方向突然有了些异常的动静。他取出望远镜看过去,不久后就大惊失色——竟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批军士,进入城门占据了城墙,不久后,竟又在城头升起了“宋”旗! “宋军残党!”蒲寿庚惊呼起来,“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宋军残党?”陈永昌也来了兴趣,起身走了过来朝外看去,“还真是宋军,莫不是文公的部属?” 然后他玩味地看着蒲寿庚:“海云公,你准备如何应对?” 蒲寿庚苦笑道:“能有什么办法?闭门自守,等夏军来救吧!” …… “混账!” 泉州城西门城楼上,文天祥看向城内的混乱场面,气愤地一拳砸在城砖上。 “趁火打劫,生灵涂炭,这些蕃人与禽兽何异?” 他没有太多感慨的时间,立刻挥手道:“传令下去,各连分头行动,入城清街,再有暴乱者,格杀勿论!” 他乘船随着第五步兵营和水兵营亲至泉州,水兵大部分要去征收船只,只拨出一个连来控制城门兼做护卫,其余步兵皆派到了城里去镇暴。 原本城中的乱象愈演愈烈,毫无平息的迹象,少数敢于反抗的青壮只能守坊自保,无力去援助他人。但在中江军加入后,正规军与乌合之众之间战斗力的差别迅速展现出来。中江军都不需开枪,只要提着刺刀结阵沿街巷推进,原本无法无天的暴徒便会被瞬间击溃。 唯一的缺憾是中江军人数实在太少,没法全面铺开,经常被暴徒逃走,只能一个街坊一个街坊清理过去。 但值得欣慰的是,每当中江军解救出一座街坊,坊中便会有一部分愤怒的市民加入他们的队伍。即便他们的组织度不如正规军,但同仇敌忾之下,也能分工把守路口、围捕暴徒,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就这样,原本孤立在一个个街巷之中的反抗者被中江军组织到了一起,如雨点积成水流,如雪球越滚越大,终究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如洪流一般,冲刷过燃烧的泉州城,将其洗涤干净。 最终,当后续的两个步兵营急行军赶到泉州城的时候,城中已经聚集起了数万人的武装市民。他们有的跟着中江军一起行动,有的守在各路口和要点,有的帮着清理废墟、收敛尸首,但最多的,还是怀着愤怒的情绪,去了城北,将偌大的蕃坊团团围住。 文天祥在城楼上整顿了新到的两个营,然后指派他们加入城中的镇暴活动中。 “城内大致已经稳了下来,十三营去南外宗正司,看有多少宗室幸存,把他们护起来。七营去蕃坊,跟里面的五营一起,进去把罪魁祸首蒲寿庚抓捕起来……注意约束民众,莫要让他们意气生事,闹乱了场面!” 他考虑得很周全,但很无奈,像之前暴乱的肇因一样,人一多是很难管理的。 虽说中江军指令召集而来的民众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要自行其是,要听从指挥,但他们毕竟只有这么点人,根本没法有效约束几十倍的市民。这些市民今日骤然遭遇暴乱,本就愤怒无比,如今仇人就在前面的院子里,岂是说忍就能忍住的? 就在文天祥训话的同时,不知道受哪个契机引发,蕃坊周围的市民骤然狂躁起来,也不顾中江军的阻拦了,蜂拥冲入蕃坊之中——其实中江军的士兵们也没怎么拦,他们亲眼见证了城中暴乱后的惨状,同样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候还有什么大局好讲? 文天祥转头看到这个场面,先是惊讶欲调人去制止,但转念一想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都事到如今了,还何须故作妇人之仁?” 他简单一挥手,让苗再成和杜浒带着两个步兵营去城中帮忙,然后就站在城楼上静静地看着浴火重生的泉州城。 城下,马之石正在接待一批泉州父老。这些人劫后余生,得知是北边来的文制置搭救了他们之后,痛哭流涕,箪食壶浆带着金银过来犒军。 看着他们,一股欣慰自文天祥胸中油然而生。 这段时间来,他带着中江军一路丢盔卸甲,狼狈逃亡至此。虽说匡扶大宋的立场始终未变,但在心志上他是有不少动摇的。独自一人时他时常在想,宋亡夏兴的天下大势真的能逆转吗?自己这么苦苦支撑,送了不知多少好儿郎的性命,真的有意义吗? 直到今日,中江军豪气入泉州,镇服了一场暴乱,赢得了泉州父老真心实意的感谢,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所作的一切努力并非白费,终究是有意义的。 “心期耿耿浮云上,身事悠悠落日西。千古兴亡何限错,百年生死本来齐……” 文天祥轻轻拍着城砖,诗句斟酌着吟诵出来,脸上出现了长久未见的轻松神色。 如今他在泉州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也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吧?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快,就有新的消息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一封急报从南安县匆匆送来,直达文天祥的手上。文天祥读过后,轻松的情绪瞬间被驱空,心再度沉到了地底里。 “尤溪县城失陷……是陆君实的部队?” 当初文天祥率中江军入福州,正好遇到陆秀夫也率夏军泛海而来,两军就在福州打了一仗。中江军自然不是夏军的对手,文天祥稍一交手见不敌便带队撤离了福州。之后他判断局势不利,决定率军去南外宗正司碰碰运气,就走尤溪水路来了泉州。 这期间,陆秀夫也没闲着,稳定福州局势后,就率军沿闽江向西北的南剑州攻过去,试图切断文天祥的后路。如今尤溪县城失陷的消息从后方传来,显然是因为夏军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文天祥眉头深锁,算了算日期。尤溪县城失陷的日子是四天前,如果夏军之后还有心乘胜追击的话,这时候差不多就该到泉州北方的永春县了。永春县顺流而下不远就是南安县,然后就是泉州城……这样一看,陆秀夫离自己也没几天的路程了! 即便他追得没这么急,也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夏军可能会把兵力主要用于南剑州。而中江军兵将包括他在内的家眷和军资大部分都在南剑州,若是那里沦陷,泉州的这几个营可就真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了。 想到这里,文天祥不由得仰天长啸:“天哪,难道大宋骨血真的要葬送在此了吗?” 城下的马之石听到他的声音,察觉到异状,上城前来询问。 了解详情后,他也唏嘘不已,不过思索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文公,其实如今尚有一条出路可走。” 文天祥抬头问道:“尚有出路?” 马之石吸了一口气,指着东边的大海,说道:“出海!”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华夏之鼎 第907章 出泉州 华夏五年,2月6日,泉州。 今日乃阴历正月十三,月相近满,月光明亮,正是个适合活动的好夜晚。 泉州港正中央,一艘大船的缆索被解开,由小船拖着,慢慢进入深水区。 这是一艘崭新的九域级机帆船,原本是夏国海商的资产,现在被中江军征收,成为了临时成立的“大宋海军”的旗舰,起名为“开封号”。在它的旁边,还有好几十艘大小海船,其中还有几艘旧些的蒸汽商船,也一并成了大宋海军的成员。 昨天白天,文天祥率中江军进入泉州城,重整了城中秩序。但外界的紧急军情接连传来,他们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之中,唯一出路就只有向海上转移了。 不过这也不是个容易的出路,夏国海军就在外面的澎湖驻扎,随时巡逻,要是宋军贸然从泉州出去,说不定就在门口撞上了。而就算只是一条弱火力的驱逐舰,所谓的大宋海军也根本没法对付。 即便躲开了夏军去了外海,接下来又该往哪去?再回汉地已不可能,可海外蛮荒之土也到处是夏人的眼目,究竟何处可以为家? 但不管怎么说,留在泉州必是绝境,唯有出海方有一丝生机,所以文天祥还是果断做出决定,率部征集船只向海上转移。 有一点好处是,泉州本身就是重要的海贸港口,船只和船工众多,港口设施也完善。再加上中江军刚拯救了泉州城,赢得了城中居民的认可,不少人自发过来提供帮助。 这使得“大宋海军”的筹建过程相当顺利,奇迹般地在一日之间收集到了足够的船只和物资,还收容了一些在暴乱中家破人亡的女子,甚至还征集到了不少水手和工匠随船出海。 这么庞杂的船队,原本需要不少时间整备,但时间紧迫,夏国海军随时有可能赶来泉州,他们可没有太多时间能花在整备上面,只能一切从简,尽可能凑合,必须趁当夜还安全的时候离开泉州不可。 现在这时候,舰队勉强就绪,虽然还有一堆手尾和琐事没解决,但好歹人都上了船,剩下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船吧。 开封号已经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港区,进入深水区。皎洁的月光下,宽阔的甲板上繁杂的绳索和各类物资清晰可见,士兵和船员们前后奔走,绕开各类障碍物,忙碌地准备升帆和出航。 文天祥在甲板上巡视了一圈,见工作乱中有序地进行,他也插不上什么手,便把工作交给幕僚,自己下到了船舱之中。 如今仍是冬季,甲板之上寒风吹得人打颤,船舱之中却要暖上许多。 上层挤的大多都是中江军的士兵,他们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在奔波,昨天忙碌了一天,到了船上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船上没有什么住宿条件,但大部分人在地板上一躺就能呼呼大睡过去,鼾声遍布整个船舱。 不过也有些人上了船反而睡不着,靠着舱壁呆坐着,或许是因为对命运的突然转折感到冲击,或许是因为对海外的未知前途感到担忧,或许只是因为初次乘坐海船感觉生理不适。 文天祥简单慰问了一下士兵们,就下到了第二层,走到了舱尾的居住舱室中。这几间舱室原本是船长等管理层居住的,条件要比别处好上许多,现在也被中江军安排住上了大人物。 船长室门口现在站了两个士兵守卫,见了文天祥,立刻行礼问好。文天祥没有多说,只让他们敲门通报。 很快,一个小丫鬟从内部拉开了船长室的门,露出了里面的情形。 里面住的几乎全都是女性,旁边几人衣着普通,不安地在门口两侧侍立着。唯有一名中年女性穿着亮丽的紫色衣装,站在中央,见到文天祥后款款行了一个礼。 这本是寻常礼节,文天祥看了后却一副惶恐的样子,道:“太后,莫不可如此,该下官给您行礼才对。”说着,他就向前一俯首,然后又问道:“太后和官家在船上住得可还好吗?” 中江军前往泉州的本来目的就是寻找合适宗室拥立为帝,以正名分。泉州宗室在这场大乱中遭到灭顶之灾,但毕竟没有全灭,最终还是被他寻到了一家合适人选。 这家人大部分已经在暴乱中丧生,只余母亲抱着幼子躲在隐秘处逃过一劫,后来就被文天祥选中,幼子拥立成了大宋皇帝,母亲自然就成了太后。现在这皇家母子俩就被安排住进了开封号上最好的船长室里,文天祥还找了几名民间女子充作“宫女”,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这位“太后”今天白天的时候还恐慌无比,被解救出来后仍惊魂未定,结果突然间就成了什么太后,又被送上了船说要出海,大起大落弄得魂不守舍,到现在对自己的新身份还不怎么适应。 她连忙指着旁边的床说道:“小牙……官家睡得好着呢,今天太累了,吃了点粥就睡过去了。我也还好,泉州女儿,自打小就水上长的,不晕船……文相公可要进来看看?” 文天祥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这间屋子是‘后宫’,我可不方便进去。总之,太后和官家没事就好,下官这便不多叨扰了。” 然后他就向后退去,又继续往下层舱室走去。丫鬟拉上舱门,“后宫”重新恢复了密闭空间,太后和宫女们放松了下来。 太后向后方的窗户看去,外面月光照耀下的泉州城依稀可见。她生于彼城,长于彼城,一辈子听说过不少海外的传奇故事,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如同故事一样要飘洋过海了。这茫茫大海的另一边,究竟有什么呢? …… 另一边,文天祥来到了底舱中,准备去察看里面的动力舱。 由于是民间商船,这台九域型的动力配置并不算最为先进,配备了一台成熟的洪流-451复胀式蒸汽机,由两台旧式的温泉牌锅炉提供蒸汽,简单易维护,不需要雇佣太多技术人员就能把船开起来。 虽说如此,但对于中江军诸人来说,这些精密复杂的机器也如同天外造物一般,看上去就令人生畏,不知该如何入手。要不是这艘船当时正在整备出航,中江军征收的时候顺手把船员都给扣下来了,现在还真拿它没办法。 文天祥来到底舱的时候,动力舱周围正被一小队士兵牢牢守卫着,不时有些船员进进出出,但每人身边都有一名士兵跟着,操作什么设备的时候全程盯着。文天祥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进了动力舱之中。 越走近动力舱,越能感觉到热量,等进去之后,更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彻底驱散了寒意,甚至开始令人出汗。 这热浪的来源是舱内两台圆筒状的大锅炉,司炉工正不断把煤炭填入滚滚燃烧的炉膛之中,为炉火增添一份力量。锅炉旁边,还有几个穿着体面的人,正对着复杂的仪表抄抄写写,不时讨论着什么。 这些人里面,有一人是之前在工学领域颇有建树、被文天祥赏识的展秋,其余人等则是被俘虏的技工。展秋本来在一边向技工们请教机器的操作,一边用自己的学识判断他们有没有欺骗自己,现在见了文天祥,便放下工作,过来打了招呼。 “文公,您来了。” 文天祥对着眼花缭乱的仪表瞟了一眼,便对他问道:“怎么样,机器能开动起来吗?” 蒸汽商船真正运营起来,大部分时候用的还是风帆,只有在风向不合适的时候才会开机推动。但今夜大宋海军的行动是逃亡,为了保证行动顺畅需要尽全力才行,所以文天祥命机组提前将机器准备就绪,一旦有需要立刻启用。 展秋答道:“目前来看,状况还好,蒸汽压力稳步上升。之前我让他们通气试了试,机器是能动起来了,只是目前为了不增大阻力,还没有把螺旋桨放下去,所以即便开机了也没有动力。” 文天祥点了点头,又道:“那既然如此,过一会儿就先把螺旋桨装上去,机器也开动起来。现在事态紧急,不需要省煤。” 展秋答道:“是!” 文天祥看了看那几个技工,他们看上去仍在观察机械,但身体僵硬了许多,眼神不时往后面瞥,显然是在紧张。 他带霍秋走上前去,对他们说道:“诸位,我知道你们被我军强征过来,必有所不满。但是放心,为我大宋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塞到技工们手里,又道:“我军虽被迫转移海外,但浮财却还有不少。只要诸位好好工作,把这艘船顺顺利利发动起来,出海后必还有更多金银奉上。日后形势稳定下来,还可托船将诸位送回故乡。但若诸位不配合,那就……” 他的脸色一下子严峻起来,看得几个技工心慌,连连保证会努力工作。 文天祥点点头,看着他们继续工作。等了一会儿,艉部的螺旋桨被放了下去,连接到传动轴上,机器以低功率工况开动,推动整艘船在海面上徐徐动了起来。 在开封号之后,大宋海军的其余舰船也陆续离港入海。 毕竟是夜间,船只为防碰撞,彼此之间不敢靠得太近,整支舰队在海面上拉了一大片出来。其中有的也开动起了蒸汽机,有的仅凭风帆,先先后后向东方的外海航去。 从赵匡胤黄袍加身,到赵昰临安献土,传承三百二十年,时至今日,这些船上的遗民,可能就是宋国最后的骨血了。 华夏之鼎 第908章?? 逃生 华夏五年,2月6日,南安县。 “砰砰……” 一阵杂乱的枪声过后,灯火由小到大在南安县城头亮了起来。不久后,从北而来的夏军鱼贯入城,占据了这座泉州的锁钥城池。 虽然夜色之中不太容易察觉,但走近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些夏军士兵们衣服沾染了不少尘土,脸色憔悴,显然是经过了一场疲劳的行军。也亏得是因为他们火力强大,再加上南安防御空虚,不然想攻下城来还真不怎么容易。 “快,把天线架起来!” 陆秀夫也风尘仆仆地上了城墙,他没有时间去接待城中士绅或者检阅缴获,急匆匆地就命通信班准备设备,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系。 之前,他率军从福州出发向西挺进,试图釜底抽薪,夺取中江军残部主力所在的南剑州。军事进展相当顺利,夏军从俘虏的宋军口中得知了文天祥率部去了泉州的消息,于是陆秀夫便亲领部分兵力南下泉州,试图堵住文天祥的后路。 本来这个行动应当按部就班,不该这么急切,结果中途突然发生了泉州暴乱,陆秀夫部是离得最近的一部军事力量,便被紧急调往泉州镇暴,只能强行急行军赶过来。 之前,他们在永春县的时候跟后方联系过一次,知道文天祥率领的中江军已经进入了泉州,不需要那么急了。但陆秀夫判断了一下局势,决定还是继续强行军赶往泉州,无论文天祥有没有成功镇暴,都能及时反应。 现在,他们就连夜到了南安县。此地能阻止泉州方面的中江军再次逃入山中,陆秀夫决定暂且停留休整,与外界取得联系,了解最新信息后再做出下一步决定。 通信班迅速就位,将背负的设备组装起来,又架起天线,忙碌地开始了操作。陆秀夫倚着城墙小憩了一会儿,没多久便收到了通信兵送来的信纸。 “暴乱已经止歇,好……嗯,文宋瑞率军乘船出海了?!” 陆秀夫先是惊讶,然后又击掌笑了出来:“他还真是果决……不过,出海?陆上他还能跟我躲躲迷藏,到了海上他打得过哪怕一艘普通炮舰吗,那不更是以卵击石?这时候我都收到消息了,海军那边更是早该出动了,他往哪躲?嗯……”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看着被云雾遮罩的明月皱了一下眉:“只是这夜间海上看不远,可能被他们钻了空子,有些麻烦……” …… 泉州外海。 “大宋海军”的舰队已经陆续离开了泉州近海,来到了外海之上。 夜间航行过程中有几艘船操作不慎,或搁浅,或撞到了东西,落在了后面,但大部队没时间等他们,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旗舰“开封号”上,文天祥站在甲板上,看着舰队在静谧的海上航行。 开封号和周围几艘蒸汽船虽然都启动了蒸汽机,但都只是做个准备,功率不高。相比之下,现在海上北风正急,各船上风帆鼓胀,航速不慢。因此,蒸汽船和帆船之间并没有拉开距离。 不过毕竟是夜间,虽然有皎月照耀,但就连邻船上的烟柱都看不见,远处就更是看不清了。这带来了指挥问题,只能后船看着前船的旗号行动,但也有些好处,夏军想找到他们也就更难了。 此时旗舰上尚未有旗号动作,但落在视野边缘的一批舰船已经自行动作了起来。它们各自找了一个方向,有的向北,有的向南,有的向东,或快或慢,呈散射形向四周驶去。 这并非临阵脱逃,这些船本来就是随便召集的杂船,里面没装多少人或物资,现在四散出去,是用来迷惑夏军的,就算被捕捉到了也不容易判断出舰队真正的动向。 等它们离开后,舰队就剩下不九艘大船了,这才是此行真正的核心,它们的动向也关系到最后的宋国遗民的命运。 开封号上,新鲜上任的“海军提督”赵时赏拿着一幅海图找到了文天祥,问道:“文相公,接下来我们往哪走?” 文天祥对着海图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指着大流求(台湾岛)说道:“向东,再向东北,我们往大洋上走!” 赵时赏深深吸了一口气:“要出外洋?这可是亘古以来少有人走的险途啊,就连夏人也没在外洋开过航线……如今冬季行北风,还是向南走更合理些。” 文天祥摇头道:“按常理的确该向南,但你知常理,夏人亦知,自然会在南边重点搜寻我们。南边还有个澎湖卡着,我们想躲过搜查可是难之又难,还不如去外洋碰碰运气。虽然要行险,但我们也是一路行险过来,险中求一线生机,不差这一次了。” 赵时赏对他一拱手:“相公高瞻远瞩,属下敢不从命。” 他立刻对船员们发号施令起来。实际上舰队离港时本来就在向东前进,现在也不需多做修正,只需继续向东即可。 黑夜之中,由内到外,几十艘船只在茫茫大海上闷头奔行着,奔向未知的命运。 …… “果然,又是空的吗?” 一艘挂着宋旗的普通双桅商船上,海军陆战队中尉尹征带人从船舱中走出来,对检查的成果并不意外,但仍眉头紧锁着。 在这艘商船紧邻处,海级驱逐舰“里海号”正下锚停靠着。从昨夜开始,尹征就乘着这艘船,在广阔的流求海峡上不断巡梭着,追踪可能存在的宋军舰队。 这不应是个困难的工作,海峡宽度也就一百多公里,驱逐舰五个小时就可以横渡一次,理应不会有船能躲过搜索。实际上,之前里海号确实也屡有发现,已经捕捉到了两艘宋船,然而跟这次一样,船上毫无有价值的人员物资,船舱空荡荡的,只是个假目标而已。 尹征上到甲板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船上不多的一批船员被几名海军陆战队员指着,乖乖呆在甲板的两舷边。其中左舷边的都穿着中江军的军服,而右舷边上的则都是平民装扮,显然是被裹挟来的水手。 他上去对这些人问了问,果然,与前面两艘船也差不多,士兵们闭口不言,水手们则说什么的都有,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 尹征感觉很不爽,第一次发现目标的时候,他还以为要立大功了,激动无比,结果期盼落空。接下来两艘船又是这样,不但没收获,反倒因为追逐和检查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抬头往周围的海面上望去,今日风波不平,海浪高高地拍在船舷上溅起水花,风声吹着桅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天色也阴沉晦暗,可见度不高。闹不好,今天可能会起风暴了,如果还捕捉不到宋军的大部队,那可真要出岔子了…… 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带着这些俘虏先回到里海号上,然后继续在茫茫大海上向西北搜寻过去。 然而还不待他们有什么发现,天气就进一步变差,天际出现了黑云,友军发来了无线电,称东北方向开始降雨,电闪雷鸣。又过了不久后,降雨范围进一步扩大,防区指挥部便发来指令,命他们进入就近的港口躲避风暴,搜索行动戛然而止。 截至此时,夏军共发现了十三艘宋军的空船,却丝毫没有找到大部队的踪迹。 …… “嚯!” 马之石将舷窗打开一点,试图感受一下外面的雨滴,结果刚开了条缝,就见风夹杂着豆大雨点扑面而来,不得不赶紧再关上去。 外面的大雨瓢泼而下,舱内的人心情同样忐忑。马之石隔着舷窗上的小块玻璃看着西边远处笼罩在雨幕中的朦胧山影,心中默念道:“不知何时才能停歇啊……算了,暂时还是不要停了。” “大宋海军”的九艘船在之前趁着夜色来到了大流求北方,又向东绕到了少有人来往的外洋之上,结果正撞上了这场大雨,现在都收了大部分帆,由五艘蒸汽船拖着剩余的四艘帆船,低速向南前进。 这场雨对于舰队航行很不利,但到目前为止也没造成什么损伤,舰队中九艘船都是大船,风浪虽大却不足以造成威胁。反倒因为阴雨遮蔽了视野,使得他们逃亡起来更为顺利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场大雨甚至有如天赐一般。 舱室的另一侧,文天祥正在临窗眺望着东方的苍茫大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之石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对他说道:“文公,这大流求岛虽荒僻,却也是个避世之所。我刚才看过些,西边山间隐隐有平地密林,若是用心开拓,未必不能经营成桃源一般的地方。您看……” 文天祥回头朝西边瞥了瞥,摇头道:“或许确实是好地方,但是离大陆太近了。”他着人取来一张海图,指着上面说道:“你看,夏国出版的海图上大流求岛的形状都全画出来了,说明夏人早已来此探过,在此地是躲不了多少时日的。” 马之石出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们还是继续南下?” 文天祥往海图南边指了指,道:“看图上,南边许多海岛画的都是虚线,说明尚未探实,我们就往那边去看看吧。” 华夏之鼎 第909章 一路向南(大结局) 华夏五年,2月18日,吕宋群岛。 “见鬼,这破地方碎成一地了。” 蒸汽船“洛阳号”上,宋将朱可箬看着前方被大小岛屿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海面,忍不住骂了出来。 自从大宋海军从泉州逃出,一路向南逃亡,至今已经过了十余天了。他们最初一段航程提心吊胆,生怕夏国海军追上,连海面上出现了点礁石鲸鱼飞鸟什么的都会提心吊胆。不过跑了几天之后,夏军却始终没有出现,他们便稍微放下了些心来,继续航程。 到今天,他们抵达了吕宋群岛南部,想着找个岛屿暂歇下来,让人员登陆休整休整,顺便补充一点淡水。不过到了近处一看,好家伙,这群岛果如其名,岛屿一个接一个地散布在海上,对于大船来说凶险无比,可真不好接近。 舰队只能放下小船,先去周近岛屿上探探路,再做具体决定。 小船如工蚁一般向四周散去,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陆续回航。舰队循着他们探出的水路,去了一处稍大的岛屿旁边停泊,又将小船连成浮桥,让船员轮流上陆休息。 这些人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十多天,被船上的恶劣条件逼得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次机会,终于能伸展下腿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不过这看上去风景不错的小岛实际上却潜伏着巨大的凶险。有生人到来后,成群结队的蚊虫蜂拥而至,看似清澈的河水之中也隐藏着陌生的微生物。如果是小队登陆,仔细做好防护,这些威胁未必不能化解,但现在成百上千的人上岸,各项事务弄得一团糟,光是把人管起来不乱跑就千难万难了,哪里还有功夫关心这些细节?在不可见处,细微的威胁在人群中逐渐扩散开来。 第一日还看不出什么,但过了一夜,就不断有人出现疟疾症状,还有人上吐下泻。染疫的人越来越多,这令上面的大人物们大惊失色,不得不放弃休整,将染疫的人单独放到一艘船上隔离起来,然后继续南下。 …… 2月23日。 “嘭!” 一具尸体被放在舷边架着的长木板上,顺着斜坡滑了下去,然后落入海中,溅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执行这场海葬的几个士兵都面无表情,看上去是已经习惯了,水花过后,只有一声轻微的叹息随风而去。 艏楼上,文天祥收回送别的目光,又看向前方出现的陆地,转头对船长赵时赏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赵时赏不假思索地答道:“按航程和之前测得的纬度来看,前面应该是香料群岛了。这些岛子没多少人烟,但出产一些珍稀香料,邻近的南平府经常来收购,因此往来商船还不少,我们最好绕开。” “南平府?”文天祥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回忆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当年的东平严家建立的领地来着?” 赵时赏答道:“是严家的领地。当初他们开拓也颇为不易,后来香料贸易大兴,这南平府成了香料群岛周近最方便的一个落脚点,借着东风也就日渐兴旺,如今已经相当有气象了。” 文天祥叹道:“当年东平公献土东海国,民间还颇多人为之不解,如今看来,这一手也未必不是一招妙棋。蛟脱浅滩,在外面海阔天空,反倒自在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惋惜什么,但很快又稍微抬高音调说道:“这也是个好消息,如果严家能在这蛮荒瘴疫之地开拓出一片天地来,那我们一定也能!” 然后他一招手:“就这样,向东绕过去,去那些未知之地看看吧。” …… 3月3日。 “赤道?你是说我们已经到‘地球’的正中了?” 文天祥看着赵时赏送来的最新纬度数据,禁不住抬头看向了太阳——果然,中午的日头几乎挂在正头顶上,与在中原时司空见惯的偏南些的情况有着很大的不同。 之前他一直无暇去抬头望天,今日被提醒了才特意去看,而当他注意到这一点,一种异样的感触从心底涌了出来。 没错,这里是远离故土的异域,与家乡已经大不相同了啊。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 文天祥吟完一阕《酹江月》,又对赵时赏问道:“能到这里,我等也真不容易。那么,今天的风况怎么样,大概能走多远?” 现在“大宋海军”所在的区域,正是海图上用虚线标注的未探明区域,这意味着他们的逃亡进入了新的阶段。但这并不容易,行至今日,舰队已经只余七艘船了。 除额的两艘船,一艘是因为被用作染疫者的隔离船,最后因死人太多而被废弃,另一艘则是在通过香料群岛时失事沉没。现在这剩下的七艘船的状况也不太好,因疫病或其它原因减员的人数不少,物资虽多也只能坐吃山空,情况很不乐观。 而且,在这片热带海域,他们还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赤道周围风力微弱,仅凭风帆航行的话,一天下来走不了多少距离。 之前他们从吕宋到香料群岛只用了三四天,而从香料群岛到现在的位置,航行距离差不多,却足足用了十天,实在是因为风力太弱。今天舰队已经到了赤道,想继续航行的话,又能走多远呢? 赵时赏往半空中伸手试了试风,然后指着旗杆上萎靡的宋旗,苦笑着说道:“您也看到了,现在近乎无风,想动起来是难之又难。从凌晨到正午,船队一共才走了二十多海里,下午估计也没多大改善。据学过航海的白秀才说,此地正是所谓的‘赤道无风带’,就是这么困顿,所以一般船只连来都不愿意来。” 文天祥叹道:“还是这么慢,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 这时,旁边的马之石插嘴道:“文公,这无风带是困顿,反过来看不也有如藩篱?有此遮蔽,外人便难以来往,我等便正好在此生根发芽。”他紧接着往东方一指,那边的海平线上正有着大片陆地,“虽是蛮荒,可大好土地也到处都是啊。” 文天祥有些心动,这长期航海下来船员们疲态尽显,疫病仍在传播着,怨气也不断加剧,如果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自然是好。 不过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尚不到时候,又命人找出海图对赵时赏问道:“我们已经到了图上东南角的虚线区,可是这茫茫大海仍未有尽头,再南边有什么地方,可有人探索过?” 赵时赏犹豫了一下,答道:“这可就不是属下能知道的了。平日里我也与白秀才还有别的老船工都聊过,他们也讲了些南洋之南的传言,有说全是海的,有说有些蛮荒之地的,还有些说是世外桃源的,但从未听说过有人真去探过。” “哈哈哈……”文天祥笑了起来,“既然没人去探过,那就让我们去做第一个吧!志长不是说了嘛,这无风带有如藩篱,但谁家会把屋子建藩篱旁边的?既然要以此为藩篱,那我们还是尽量往南走走。再说了,那新学书上不说了嘛,赤道最热,再往南可能反而更凉爽,只是夏冬就与北边反过来了,也无所谓。我们就往南看看!” 赵时赏皱眉道:“只是这风太弱,即便想往南走也走不出多远去,恐怕在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前,船上军民就先受不了了。” “把蒸汽机开起来!”文天祥一挥手,豪迈地说道:“之前不开机是为了省煤,但煤又不能吃不能穿,我们眼看着就要靠岸了,那么节省还有什么用?当省则省,当用即用,现在就是该用的时候了!” 赵时赏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便尊相公的意思!” 开封号上旗鼓大作,不久后,五艘蒸汽船上的烟囱便冒出了黑烟,然后其中两艘最大的拖动着后面的两艘帆船,由慢到快,在这对于帆船来说近乎绝地的赤道无风带中向南鉴定地航行了过去。 …… 3月9日。 “天亮了啊。” 桅杆上的瞭望手杨高察觉到了海平线上的光亮,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日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件,他只是摇了摇铃稍作提醒,就继续向四周望了过去。 如今距离开机航行已经过去了五天,舰队从赤道附近向南航行了七百多海里。最初的一段航程里,沿途还经常能看到些陆地岛屿什么的,并不让人觉得与世隔离,可这两天来,视野所及之处就只剩下茫茫大海,船上人不免就有些惴惴了——在这南洋之南的地方,真的还会有陆地么,莫不会如同传言一般全是一片汪洋? 杨高醒后,就尽职地向四周搜寻起来。 东边,是初生的旭日,初次观海上日出的人见了可能会震撼,但对于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并不稀罕,稍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北边,是舰队刚离开的地方,桅杆后面的烟囱中仍不断在冒着烟,也没什么好看的。 西边,黑暗还没有完全驱除,但看过去大致还是一片大海。 南边,是舰队的航向,天色一半亮一半暗,看过去也是一片海,海平线上有……“咦,那是什么?” 杨高按摩了一下眼睛,竭力向南看去,远处影影绰绰,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 他立刻靠到望远镜旁,向南看过去。随着太阳升起,天色渐明,远处的事物也逐渐清晰起来—— 陆地,南方是陆地,一大片陆地逐渐出现,几乎占据了整条弯曲的海平线! “陆地!”杨高激动地高喊起来,“我们找到陆地了!” 甲板上逐渐喧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船员被惊醒,然后也因这个消息振奋起来。 很快,文天祥也从船舱中披着袍子冲出来,上了艏楼向南看去。一开始还看不怎么真切,可很快海平线上的大片陆地就清晰起来。 他激动地拍着阑干道:“好……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的陆地,即便不是海洲,也是一大岛!” 等到舰队进一步接近陆地并沿岸航行过去,更多的惊喜揭示在他们面前。这块陆地不但从来没在海图上出现过,还面积广大,远超一般的岛屿,而且陆地上面没有之前南洋诸岛那般密密麻麻的热带森林,反倒少树多草,这意味着瘴疫也会少上许多。 对于从温带奔逃而来的宋人来说,这应当是一处相比南洋更适合生存的土地。 舰队又航行了几天,直到煤炭储量只剩下三分之一,才选了一处有河流的港湾停泊下来。 小船在七艘大海船与陆地间不断来往,将人员和物资运输上岸。已经上岸的人员里,有的取水生火,有的继续向内陆探索,有的在海边搭建营地和简易栈桥,一片忙碌。 文天祥也带着幕僚们下到岸上,看着这长久未见的兴盛气象,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们把新近绘制的地图拿了出来,上面已经显露出了一条长长的曲折的海岸线。文天祥在赵时赏的指引下找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然后亲自提笔画了一个圈,又写了“蓬叶”两个字上去。 “飘蓬一叶落天涯……恰如此时,那此地便唤作蓬叶县吧。” “好!”马之石先是喝彩了一番,又对文天祥拱手道:“相公,既有县,便该有州、路,您不如一同起了吧。” 文天祥面带微笑,略一沉思,便说道:“嗯,应有此理,但目前我们所知亦不多,哪州哪路也不知该如何划分,还是暂且搁置吧。” 不过很快他又提起笔来,道:“倒是这片大洲可以先把名字定下来,反正是大是小,都在那儿,不会飞了……我们之前走来,画了好大一个大澳出来,那便叫它‘澳洲’好了。” “澳洲?好!”众幕僚皆吹捧起来。 文天祥笑了笑,抬头环顾四周。 这周边的旷野一眼望不到头,多草丛和荒滩,实际上按中原的标准不是个生活的好地方。但无所谓,这总归是无风带之后,外界难以接近的僻静地方,他们暂时安全了,大宋社稷传承也总未断绝,日后总是有望的。 他摆了摆手,说道:“一个名字而已,也无须在意太多。现在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得在岸上建好营地,还得去探探周遭有没有什么生人异兽。想扎下根来,也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垦荒种田才成。对了,船也不能就这么闲着,还得设法用起来。船要烧火,建营地要烧砖,种田说不得也得烧荒……” 他又抬起头来,带着期待看向外面的旷野:“总之,想安定下来,得先有燃料。” 全书完。 华夏之鼎 后1章? 落日 共和2294年,5月12日,罗马帝国,“索菲亚之墙”外部,突厥军阵地。 (注:欧历1453年)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 一处阴湿的山洞中,突厥上尉贝拉特躺在脏兮兮的地毯上,翻着一本缺了不少页的诗集,情至深处,忍不住用生疏的汉语读了出来。 “轰轰……轰!” 可不待读完,帐外突然传来连片的炮声,打断了他的吟诵。 他眉头一皱,看了看手表,见上面的指针指向12:58,摇头自语道:“炮击准备是一点开始,两天不调,破表又慢了。” 这块表是当年他从埃拉泽陆军学校毕业后他父亲郑重地送给他的,而父亲又是从爷爷那里接过的它,年头可想而知了,走时自然不可信任。但自从突厥第三汗国进入全面战备状态后,民生物资的生产受配额管制,手表这样的奢侈品很难买到,即使是旧表也很珍贵,只能凑合着用了。 “算了,反正该动了。”他将书塞进被当成枕头的背包里,然后提着背包站了起来。 此时,山洞中的其他人也被炮声震醒,很快在贝拉特的指挥下站成一行,跟着他走了出去。 今日阳光强烈,乍然从阴暗的山洞走出,他们的眼睛短暂眩晕了一会儿,只余耳边的轰鸣声和鼻中嗅到的烟味给他们带来一些外界的信息。 不过这不是大问题,眼睛很快适应了新的光环境,一副壮阔的景象展现在了他们面前——群山围绕的谷地之中,复杂的轨道系统交错纵横着,十余台钢铁巨兽正沿着轨道被机车头从山体工事中缓缓拖出,每一台巨兽身上都有一根长长的炮管。车辆就位后,这些炮管就被液压杆顶着逐渐升起,炮口对向了北方的天空。 “哟哈~”贝拉特身边一名中士吹了个口哨,“乌尔班大炮!” 贝拉特也朝它们看了一眼,然后很快收回目光,吼道:“亚历山大之墙没用上它们,现在到了索菲亚之墙,就该让它们发威了。走吧,接下来该我们登场了。” 这些巨兽乃是乌尔班钢铁公司生产的90式超重型列车炮,是突厥陆军序列中最为重型的军事装备之一。它的核心是一门口径高达420mm的火炮,原本是为海军计划中的新一代战列舰所设计的,但突厥海军的造舰计划因陆军和空军的预算挤压而搁浅,新火炮便转而用于陆战,剑指罗马帝国在小亚细亚半岛上修建的众多要塞。 如此巨大的火炮,整套系统的总重高达数百吨,不可能用常规车辆运输,只能通过铁路转移。原本,他们是准备用来对付罗马军在小亚细亚半岛中部修建的强大防线“亚历山大之墙”的,但由于新锐的装甲部队的出色表现,突厥军借道缓冲国西亚美尼亚一举突破了这道防线,震惊天下的同时,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列车炮的光彩也就相对黯淡了。 罗马自古以来就有修路的传统,小亚细亚半岛上修建了完善的公路和铁路网络,这些路网在过去益于国计民生,可现在却方便了突厥军的入侵。突厥战车借此在半岛上纵横驰骋,一直到西北部的“索菲亚之墙”前才被阻拦下来。 索菲亚之墙是罗马军在半岛西北修建的一道防线,虽然规模较小,但依山而修,又临海可以得到强大的罗马海军的支援,反而无可突破,只能硬碰硬强攻。眼看着进攻矛头在这里被挡下,而前方不远处便是罗马首都新罗马城了,突厥军心有不甘,从后方将列车炮调集过来,试图借之攻破防线中的坚固工事,制造突破口。 今日,就是该他们亮相的时候了。 贝拉特一行人从半山腰的山洞出来,沿着山路下到山谷之中。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士兵也从山体各处的藏兵洞中出来,集结后离开山谷,奔赴前线。 “都打起精神来,注意警报!”贝拉特吼了一嗓子,继续带队小心地沿着山脚向目的地前进。 此时罗马军的炮兵也发动了反击,炮弹从西如雨点般飞过来,砸在突厥军的阵地上轰隆作响土石飞溅。列车炮所在的这个山谷位于阵地后方,且有山岭遮护,受到炮击的可能性很小,但枪炮无眼,也不能排除万一。更何况头顶上还不时有双方的战斗机在交战,万一被发现了说不定就有几发炸弹从天而降,还是小心点好。 果然,正当他们小心走路的时候,突然一道震颤从脚下升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和垮塌声从西北方传来,令人汗毛直竖。看样子,应当是一枚巨大的炮弹打到了那边的山体上,威力之大连山的另一侧都能感受到。 贝拉特脸色立刻一变:“是舰炮轰击!” 普通的陆军火炮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定然是黑海上的罗马战舰的大口径舰炮发威了。罗马海军一向享有盛名,在海上对历史不长的突厥海军形成了压制,如今在这近海地区作战,强大的战舰也能对岸上造成巨大的威胁,是突厥陆军的最大的威胁之一。现在,罗马人显然是又把这些海上铁城抬了出来。 果不其然,稍后强烈的舰炮轰击声陆续从西北传来,而一段时间后,大批量的突厥战斗机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上,往西北边的黑海上飞去。 战斗机飞得很低,贝拉特抬头看去,从轮廓中辨认出了它们的型号:“铁蜂四,还有不少九一式……加油啊!” 突厥海军不足以与强大的罗马舰队抗衡,但空军拥有不少设计优秀的战斗机,不但在与罗马战机的战斗中体现出了优势,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海上的战舰造成威胁,是突厥军方最大的依仗之一。现在罗马战舰既然在海上发威,而突厥人却拿不出同等级的战舰对抗,便只能派出战机驱离了。 目送它们离去后,贝拉特加快了脚步:“我们也得抓紧了,不能让罗马人的战舰太过猖狂。” 不久后,他们来到了一台部署到位的列车炮旁边。站在近处,如楼宇般高大的巨炮压迫力更显,技工和炮兵们在上面如同工蚁般进进出出,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贝拉特等人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分成几队,大部分往周围山头上攀去,贝拉特本人带着最后一队沿着铁轨进入了巨炮后方的一处营帐之中。 “贝拉特上尉?”哨兵认出了他,但还是尽职地检查了这行人的证件,才放他们入内。 这个营帐意外地非常洁净,贝拉特等人先是在入口处换上一身洁白的罩衣、套上鞋套,然后才往内部的帐室走去——里面别有洞天,不但洁净程度更上了一个等级,还整齐的放置着数台一人高如柜子般的仪器,每台仪器的面板上都密密麻麻布置着小按钮和指示灯,相互之间还用线缆连接着,令人望而生畏、头皮发麻。 见了它们,贝拉特的表情就像见了女朋友一般,欣喜且温柔:“宝贝们,今天就全靠你们了!” 这些仪器虽然体积不大,但重要性相比外面的庞大钢铁机械不逞多让——它们是进口自华盟的晶体管式电子计算机,在几年前还是严禁出口的尖端设备,直到前不久才因为技术换代和突厥国的许诺才部分解禁。计算机在许多领域都有重要应用,但在当下这个场合,它们最大的作用是根据观测结果迅速计算出弹道,让炮弹准确高效地落在目标头上。列车炮虽然威力卓绝,但射速缓慢,按以往的炮术需要多次校射才能击中,现在有了计算机辅助,射击效率便提升许多,如虎添翼。 这些高精尖的电子设备也需要专业人才来操作,贝拉特等人所属的就是为之专门成立的一支电子部队,他们皆有优秀的数学成绩,又经过了华盟工程师的培训和考试,是突厥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他们就该出手了。 很快,又有一名中校带着几人进入了帐室之中。他们是列车炮部队的军官,此来是与贝拉特等人联络协调并进行监督的。两队人确认过身份,交流过任务,便各就各位开始工作。 贝拉特等人启动计算机进行检查,而中校通过电话与指挥部进行联络,同时前线各观察站又不断将目标数据传输过来。不多久后,准备工作就绪了。 “炮击可以开始了,前两轮数据不足,不会很准,但之后就可以校正过来。”贝拉特向中校做了报告,然后笑着说道:“凯撒号很快会给它的帝国陪葬的。” …… 同一时间,黑海南部海域。 漫天的突厥战斗机逐渐分离,其中作为主力的铁蜂四型新锐战斗机折转向西,迎击紧急赶来拦截的罗马战机,而剩余的为数不少的九一式战斗轰炸机则继续向海上的罗马舰队扑去。 它们的体型相比海上巨大的战舰不值一提,但机腹部挂载的500kg穿甲爆破弹能够对战舰的水平装甲造成严重威胁,机翼部挂载的小型炸弹也不可轻视,海上的七艘罗马战舰如临大敌,纷纷做起了规避动作。 这七艘战舰里面,两艘是较为老旧的马其顿级巡洋舰,年龄比这片战场上大部分士兵都大,设计时空中的威胁尚不明显,因此没有配备足够的防空武器,现在为了自保不得不布散烟雾,在让敌机丢失目标的同时自己也失去了继续炮击的能力。 还有四艘是驱逐舰,吨位很小,但配备了许多中小口径的防空炮,现在便一边在海上画起圆圈,一边在天空中编织起了弹幕。 最后一艘最大最为显眼,也正是这支舰队的旗舰,新锐的凯撒号战列舰。 凯撒号战列舰是罗马海军重建二百余年来最为强大的战舰,标准排水量高达四万四千吨,装备九门400mm舰炮,船体设计和武器布局优秀,装甲厚重的同时航速可达30节,曾一度登上华夏军事杂志《观海》评出的世界十佳战列舰榜首,是罗马帝国的骄傲。 这型战列舰是十余年前登基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主导的海军振兴计划的产物,没有采用平静的地中海中常见的低干舷设计,而是针对风高浪急的北天涯洋应用了飞剪艏和高干舷的特征,是一只意在纵横大洋的蓝水巨兽。然而它建成之后没有在大洋上与同级别的钢铁怪兽对轰,却拉来了内海岸边去轰击陆上的敌人,现在又要被天空上的敌人逼得左支右绌,实在是令人唏嘘。 但是,这不意味着它就没有还手之力了。 “全面进入防空作战状态,主炮装填对空弹!” 凯撒号的内部指挥室中,舰长乔瓦尼·朱斯蒂尼亚尼大声发号施令着。 不需他做出进一步的指示,指挥室中的其余人员自然按照预案,将具体的指令传递下去。这艘“海上城池”的内部结构也如同真正的城池一般复杂,或许更复杂,执行各种功能的舱室层层叠叠分散在厚重的钢铁舰体内部,新来者必定会迷路不可。然而在舰中上千训练有素的军官和水兵的操作下,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刚才凯撒号执行岸轰任务时虽然只是以微速巡航,但锅炉一直在待命着,此时遭遇空中威胁便全力全开。预热后的重油喷涌入燃烧室中,释放出磅礴的热量,进而催动锅炉淡水变成高压蒸汽,推动四台蒸汽轮机高速旋转,再通过减速机构带动螺旋桨喷吐海水,将整艘战舰推动到三十节极速。与此同时舵面偏转,使得航向亦不断偏转,整艘船在海上高速转起了圈子。 另一边,前二后一布置的三座巨大炮塔底部的弹药室中,回转储弹盘急转,将指定的对空炮弹送入提弹器之中,进而升入顶层的装填室中。在装填手的操作下,半自动装填机先后将炮弹和发射药填入炮膛之中,然后又将炮膛锁住。炮塔内的三根炮管先后填入弹药,而三座炮塔同时动作,很快九门主炮便准备就绪。 与此同时,舰桥之中的技术人员不断观测计算敌机来袭的方位,输入舰内配置的机电式弹道计算机中。这种计算机技术较落后,但可由罗马国自主生产,且稳定可靠,计算速度和精确度也够用了,短时间给出了结果。 三座炮塔根据计算数据不断转动,补偿舰体高速运动产生的角速度变化,炮管也上下俯仰,对准了东南方来袭的突厥战机,然后就在某个瞬间—— “轰、轰、轰……轰!” 强大的电流通入炮管后方的电击发装置之中,引燃发射药,燃气瞬间膨胀了千万倍,将对空弹头旋转着推出粗长的炮管之外。这种一吨重的巨大弹头以接近800m/s的初速出膛,呼啸着飞向十余公里外的天空,朝突厥机群反扑过去。 突厥军的战斗轰炸机们也注意到了凯撒号主炮的动作,开始分散。但一来分散需要时间,二来也不可能散得太开以免破坏战术队形,不待它们疏散到足够的距离,炮弹便飞到近前,然后引信达到定时,整枚炮弹轰然爆开了。 “砰、砰……砰!” 巨大的炮弹炸裂成几十枚分弹头,向周围扩散出去,而短时间后分弹头又轰然爆裂开来,将成千上万的弹片抛撒而出。一瞬间,天空之上大大小小的弹片如雨点般四处飞溅,袭向周围的突厥战机—— 但是,可惜,即便是如此天量的弹片,相比真正广阔的天空还是太少了。除了几架特别倒霉离爆点太近的九一式受到重伤坠落下去,其余的战轰都没有受到严重伤害,依然以每小时超过三百公里的高速向战舰扑击而去。 稍后,凯撒号主炮又锲而不舍地打了两轮对空弹,但依然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而高速飞行的机群已经跨越了短短的主炮射程,进入罗马战舰的谨慎范围了。 凯撒号停止了无谓的主炮轰击,转而用防空炮编织起了弹幕。它在舰体两侧配备了六对120mm高平两用副炮,甲板的其余位置还见缝插针布置了大量小口径的防空机炮,现在便将炮弹不要钱一样朝天空上打出去。 大部分炮弹高速飞行几不可见,但间隔打出的曳光弹在空中拖出明亮的火光,指示出了弹道轨迹。这样的火光几乎布满了天空,真正如同一张网一般,然而即使是如此密集的炮火,也不足以阻止战机的逼近——防空防空,十防九空,防空炮与其说是把敌机打下来,不如说是指望对方倒霉撞到炮弹上,而突厥飞行员大多技艺精湛,能够在可怕的火网中镇定地主动选择进攻方向,几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果然,几十架九一式在防空网中几乎毫发无伤,只是队形进一步疏散了开来。突厥军的机载通信设备较弱,只有小队的队长机装备了较可靠的进口通信机,现在在复杂战场中难以统一协调,分散成了小队各自为战。 其中大约一半选择了对外围的驱逐舰下手,它们虽然价值较低,但防御力也较低,炸弹只要命中就容易重创,是个稳妥的选择。而另一半则穿越防空网,朝正中的凯撒号袭去,眨眼间就来到这艘巨舰周围,将炸弹投放下去,然后迅速转向脱离。 在这危急时刻,指挥室中的军官们通过电话大声地与各战位交流着,传达命令,一如往常,但语调显然急躁紧张了许多。而朱斯蒂尼亚尼舰长此时却依然冷静,用低沉中平而洪亮的嗓音喊道:“不要慌乱,做好自己的事情,那些苍蝇奈何不了我们!” 他的话并非只是安慰,很快就应验了。舰载防空炮虽然没能有效击落敌机,但火网却确实地限制了它们的活动,阻碍了它们的瞄准。更何况,凯撒号本身在海面上高速运动,九一式只能水平投弹,想命中本就不容易。硕大的航空炸弹从天而降,但却很少正中舰体,绝大部分落入水中砸起根根水柱,只有几枚小炸弹落到甲板上,损坏了一些设备,但却没造成严重伤害,有惊无险。 很快,敌机的炸弹便已耗尽,而此时已经有更多的罗马战机从西方赶来战场,突厥战机便不再逗留,重新集结后向东方机场撤离而去。 指挥室中很快响起一片欢呼声,朱斯蒂尼亚尼笑着说道:“看吧!能击败一艘战列舰的,终究只有另一艘战列舰!那些突厥人玩弄邪术,想靠飞机来对付战舰,简直就是妄——” “炮击警报!” 突然间,急切的警报从舰桥上传下来,紧接着就有一阵低沉的炮声从南方传来。 轰轰……轰! “什么情况?”朱斯蒂尼亚尼一下子站起身来,如此问道。 很快,便有通信兵将舰桥上的电话接过来,里面传来急切的声音:“报告舰长,是南边陆上来的炮击,根据水柱的规模推测,是战列舰级别的大炮!” “什么?战列舰,陆上?”朱斯蒂尼亚尼惊讶起来,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难不成是列车炮?混账,陆军不是说没发现它们的踪迹吗?” 然后,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反算它们的位置,我们打回去!混蛋,又不是要塞炮,就几根铁轨上的管子,还敢跟我们对轰?” 突厥军的列车炮藏身在山谷之中,通过曲射弹道进行射击,海上的罗马战舰没法直接观测到它们。但近几十年来,随着各项技术的发展,炮兵战术也有了长足的进步。陆军炮兵和战舰皆配备了基于音频的反炮兵装置,能够根据炮声抵达不同探测器的时间差计算出敌方火炮所在的位置,进而进行反击。 不过之前空中威胁迫切,战场上杂音也太多,这一轮突然到达的重炮炮击并没有采集到足够的数据。凯撒号一边继续在海上高速运动躲避炮击,一边准备弹药,转入岸轰状态。 虽然没法直接看到敌方的列车炮,但罗马人在对轰中仍占据了上风。炮塔结构完善的舰炮一分钟可以打出两枚炮弹,而列车炮要数分钟才能打出一发;战列舰有厚重装甲庇护,即使中弹也不至于损失惨重,而列车炮就没有这条件,哪怕是近失弹也不好受。只要等到列车炮的下一轮炮击抵达,他们就能测算出对方的位置,然后把炮弹反送过去。首先挺不住的,一定是突厥人。 紧张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果然十余枚炮弹先后呼啸而至,砸在了凯撒号周围的海面上。相比第一轮时炮弹大面积散布开来的情况,这一轮的落点要密集了许多,但仍然无一命中。而舰上的听音装置也准确记录了炮击的音频数据,迅速将方位反算出来,然后九门主炮立刻开火进行了反击。 400mm主炮的炮口暴风瞬间蔓延了整个甲板,炮弹裹挟着磅礴之力,划出曲线向南方陆地远处飞过去。不过听音测距存在误差,山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山阻碍弹道,这一轮炮击多半是打不到目标的。 不要紧,自己这边的射速比对方快得多,胜率要高上一截,朱斯蒂尼亚尼稳坐指挥席,静待炮战的结果。 果不其然,凯撒号很快将第二轮炮弹打了出去,然后又是第三轮、第四轮,直到第五轮炮弹装填的时候,突厥军的第三轮炮击才抵达,然后就是—— 砰! 突然之间,一阵强烈的震颤伴随着巨响传遍了整个舰体,朱斯蒂尼亚尼豁然睁开了眼睛,惊道:“中弹了?怎么可能!” 即便是能直接看到对方的海上炮战,炮弹命中率通常也就只有个位数,打半天都没命中也是正常的。可现在突厥人的列车炮仅仅打了三轮就取得了首发命中,这简直是神一般的运气! 但事已至此,再惊异咒骂也没用,短暂的震撼过后,朱斯蒂尼亚尼立刻吼道:“检查损伤情况,中弹的是哪里?迅速修复!” 损管组的军官迅速与外界交流起来,稍过片刻后便脸色阴郁地报告道:“报告舰长……情况不太好,中弹的是E7甲板区,炮弹直接击穿了水平装甲,现在一号炮塔失能了。” “E7……突厥人真是走了狗屎运!” 朱斯蒂尼亚尼作为舰长,对舰上各处了如指掌。E7甲板是舰体前部的一处甲板区,就在一号炮塔斜前方,若是此处被击穿,那么确实可能连带击毁一些炮塔结构……而这倒霉事真就发生了,整艘船一下子损失了1/3的火力! 实际上这也不完全是运气。凯撒号作为一艘战列舰设计优秀,而设计优秀的意思就是该厚的地方厚该薄的地方薄,海战中最容易被击中的侧舷核心区采用了厚重的多层装甲结构,而相对不容易被炮击的水平装甲就薄了许多以节省重量。然而,列车炮的弹道特性与舰炮差别很大,射角更高、炮弹更重,初速相对低一些,整体弹道弯曲许多。这使得它的炮弹在终点几乎是从天上直着落下来的,要么打不中,打中了就容易打在薄弱的水平装甲上,然后就轻松穿透这层装甲,在里面大肆破坏。 这样的弹道本来很难击中移动中的目标,然而突厥军中的电子计算机在将各观察哨传回的数据进行处理后,准确预测出了凯撒号的行动轨迹,指挥列车炮群按照数学模型将炮弹往预测的地点打过去,从而实现了惊人的准确率。这第三轮炮击明显比第二轮炮击还要密集许多,虽然只有一枚命中,但仅仅是这一枚就给凯撒号造成了严重损伤。 朱斯蒂尼亚尼压住火气,一边督促损管部门尝试修复炮塔,一边命战舰改变轨迹,令剩下的两座炮塔继续对目标进行轰击。 然而列车炮群所在的山谷当初也是经过精心选址的,海上打来的炮弹低些就被途中的山岭挡住,高些就飞过了头,绝难直接打入山谷之中。 在这样的安全环境中,炮群不急不忙地打出了第四轮炮弹。 轰轰……砰! 经过进一步的校准和计算,第四轮的命中率更上一层楼,有两枚炮弹正中舰体,其中一枚打中了舰桥侧面,将几门副炮捣了个稀巴烂,还连带损坏了一些观测和通讯设备,另一枚则砸在艏部,对没有重点防护的这一段造成了严重破坏。还有一枚虽然没有正中舰体,但却在艉部附近入水,在水下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破坏了四具螺旋桨中的其中一具和后方的桨,对战舰的航行造成了显著影响。 朱斯蒂尼亚尼再也沉不住气了,怒骂道:“混账,他们的炮弹是长了眼吗?” 不过虽然愤懑,但他也意识到今天情况不对,不能继续在这片海域待下去了,很快就发布命令,调转船头向西,带领整支舰队向西方母港撤离而去。 岸边山头上,隐蔽的突厥军观察哨见到罗马舰队被击退,一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有人欢呼雀跃起来。 …… 不久后,电子计算机所在的秘密帐室中。 炮兵中校放下电话,转身走向仍在盯着计算机面板的贝拉特,对他欣喜地说道:“前方传回的情报,凯撒号受损严重,已经撤出战场。这是我们第一次重创罗马人的大型战舰,你们的工作在其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恭喜你们,也感谢你们!” “已经赢了?”贝拉特惊喜地站了起来,“太好了!” 中校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次战斗我们赢了。”然后又道:“不过,这场战役还没有结束,趁着没有战舰干扰,我军会立刻发动进攻。对面的伯尔要塞坚固无比,普通火炮没法对付,仍然需要列车炮出手。上尉,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是!”贝拉特挺直身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我等必定为汗国尽力,助我军早日突破索菲亚之墙,攻入君士坦丁堡!” 然后,他又看向帐上挂着的一副颜色分明的世界地图,意味深长地说道:“最终重塑这不公平的两个世界。” 华夏之鼎 后2章 两个世界 各国的出版社每年都会发行许多不同版本的世界地图,而在其中的大多数之上,世界都泾渭分明地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平和的华夏九州同盟与混乱的“边缘地区”。 前者以地图中央的中州为核心,领土遍及四海,富庶而平静;而后者挤在地图的边缘地带中,由于投影法的缘故版图都扭曲了,内部各国纷争不断,战乱几乎一时不停歇。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形成,是有着漫长的历史的。 二百年前,东海商社自故土跨越大海,在当时被蒙古控制的山东登陆,此后的几十年内不断发展、挑动中原局势,最终重建华夏,完成一统,又不断将势力范围向全球扩张出去。 也是从这一历史时期开始,整个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此之前,地球上的各文明各国度各民族受地理环境限制,相对独立,生产以农业为主,只通过有限的商业相互交流;而在此之后,全世界通过新兴的舰船、铁路和电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各项技术不断扩散,各国在生产进步、人口迅速增长的同时,战争也越发频发、越发残酷。 因此,现代历史学家追根溯源,将东海商社崭露头角的共和2100年定为世界历史的分野之年,在此之前是古代,而此后便是新世代了。 这一全新的世代,又可前后大致分为四个时期: 从2100年至2169年间,从东海商社的兴起到华夏国的建立,整个华夏在国公会的带领下锐意进取、不断扩张。在国内,科技不断发展,铁路和教育广泛铺展开来;在国外,华夏人在天涯洲和彼岸洲两片新大陆建立了新家园,对亚非欧印等旧世界施加了巨大的影响。这是一个荣耀的黄金时代,国力蒸蒸日上,人心昂扬,令人怀念,因此被华夏历史学家称作“大征服时代”。 而自2170年之后,事情开始起了变化。华夏几乎征服了世界上所有适宜生活的地区,进取的动力大不如前,内部矛盾开始显现。 第一代国公已经全部逝去,第二代国公也大多垂垂老矣,他们和他们的亲戚子嗣们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牢牢占据了权力中枢和大部分利润丰厚的产业。然而人心总是不足的,即便已经如此强大,他们仍然渴求更多,在向外扩张受阻的情况下,他们便开始争权夺利、相互倾轧,给祖宗的荣耀蒙尘。 与此同时,治下民众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诸如企业家、商人等富裕阶层原本与国共荣,在缴纳税金的同时也随着国家的扩张而获得更大的市场。然而现在市场发展停滞,内部竞争逐渐激烈,同时税负却越加越重,引发了他们的不满。而工人农民的平民阶层的状况更糟,随着民族主义热情的退却,他们开始更关心身边的生活,认识到头顶上残酷的剥削和压迫才是让他们喘不过气的原因,而不是从未谋面的“敌人”,怨气越攒越多。 最终,矛盾无可避免地爆发,整个华夏疆域内乱四起。一开始是国公们公然分成数派,相互攻讦,然后各地出现了民众的小规模抗议,而国公们没有意识到它的严重性,反而当成工具用于攻击政敌,导致愈演愈烈,最后竟然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国公会试图调兵镇压,但一方面内部掣肘,另一方面新思想也传播到了军队中,指挥不畅,最终一系列事件发酵到极点,演化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旧体制的权威被严重损害,统治秩序几近崩塌,海外地区纷纷自立,甚至有的地方还爆发了战乱。原本被压制的其它文明也得到了喘息之机,迅速从华夏吸引资金和技术发展起来。 华夏在大征服时代的荣耀荡然无存,世界上群雄并起,征战也日益惨烈。因此,这一历史时期被后世称作“大动荡时代”。 大动荡时代持续了差不多五十年,混乱由小变大,一度席卷半个地球,甚至爆发了多场内战,给华夏和世界人民带去了惨痛的灾难。也是因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们受够了乱象,重新渴望起了安定,英雄应运而生。 2218年,华夏本土广受关注的政治新星朱元璋当选为新一任尚书省宰相。 此人平民出身,少年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崂山学宫,毕业后先是在媒体界工作,又考入尚书省,因动荡环境下出色的工作能力受到赏识,平步青云。 身登高位后,他一方面在国公会各派系中合纵连横,争取他们的支持,然后借国公会权威对已经堕落的行政系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清除蠹虫,恢复混乱的治安和破败的基础设施,在教育领域重新塑造华夏认同,又推出了一系列惠及民生的政策争取人心。 另一方面,施政小有所成后,他又借助民意反过来对国公会施压,争取将一批权力下放到三省之中,并且整顿军队、统一军权、重铸军魂,力图从上而下结束动荡的局势。 这一系列改革受到了既得利益者的抵制,但此时通信技术和媒体业已经相当发达,民众可以通过书报电信广播充分交流,民心思变的大势已经不可抵挡,改革还是不断进行了下去。最终,国公会与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和枢密院的体制结构没有变动,但国公与民众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公们变得低调自律了许多,而民众的政治参与度大幅提高,不满情绪反而大幅缓解,整体稳定了许多。 华夏本土的秩序首先恢复过来,而此时本土已经有超过三亿的人口,比海外领加起来还多几倍,形成了绝对压制。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本土一方面出兵狠厉打击海外的叛乱势力,另一方面却施以怀柔手段,在回收军权的同时增加海外地区的财务和行政自主权,将他们重新拉回华夏怀抱。 这一系列行动旷日持久,有时轰轰烈烈,有时却和风细雨,由朱元璋发起,持续数任宰相才彻底完成。 2254年,华夏本土和海外领的代表齐聚洛阳,签订了《华夏九州同盟宣言》,又经国公会批准正式实施。这份宣言将国公会统治下的本土和海外疆域划分为中州、北溟州、安西州、太和州、洋州、海角州、天涯州、赤道州、彼岸州九州,各州距离遥远,地方情况千差万别,不能一概而论,因此具有一定的施政自主权,但军权收归入统一的九州军之中,由尚书省兵部负责军政管理,枢密院负责指挥调度。这九州再加上河中国、元国、澳宋等汉文化的藩国,结成统一的同盟,受九州军保护,内部和平交流发展,民生水平不断提升,也奠定了当今一半世界的格局,一直延续至今。 接下来的2255年是新一个甲子年,按惯例是每三十年更换年号的一年,新的年号便定为“鼎和”,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而此前这段重铸秩序的时代,后来便被称作“大回归时代”。 (注:历届年号分别为:华夏、振武、景平、复兴、鼎和、安宁,现在的2294年是安宁十年) 鼎和年代之后,世界局势又有了新的特征。 华夏九州同盟恢复了自己的秩序,华夏人的生活重归正轨,对外界事务变得漠不关心。然而同盟之外,另一半世界仍然混乱着。 这一半世界的现状同样与华夏人脱不开干系。 在华夏崛起之前,世界各国全都可以用一个“散”来形容:由于生产方式和技术的限制,各文明的基层都分散成一个个小块由大小领主统治,互不相服,只名义上听从领袖的统治。 这样一盘散沙的局面让它们对华夏毫无威胁,但也没什么好处。华夏商品想销售进去,不知道得经过多少重关卡,销路难以打开;各海外公司想施加点政治影响力,很多时候都难以找到说话有用的人,得自己一点点建立人脉,往往换了个人就办不了事了。 因此,在利益的驱动下,华夏逐渐扶持当地实力派,将无数小国捏合为一个个中等规模的国家,方便办事,也不怕养大了造反。 但是,进入大动荡时代之后,华夏自顾不暇,这些中等国家便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发展起来。 细分一下的话,华盟之外的边缘地带又可分为几个特点分明的区域。 一,东地中海地区。 这一地区也就是地理意义上的亚欧非三洲交界区,存在罗马帝国和突厥汗国两个工业化超级强国,以及埃及、没翼、圣地国等几个中等国家。 大征服时代,华夏海陆并进向西开拓,而东地中海地区是他们首先发挥影响力的地区之一,当地在向华夏输送了大量资源和利益的同时,也首先受益于新技术和新思维的扩散发展起来。 其中,首先受益的是古老而重获新生的罗马帝国。当时华夏国忙于建设太和省,需要从外界获取大量物资,从本土万里迢迢运过去显然不现实,黑海另一侧的罗马国就成了最好的来源。罗马人不但因此赚到了不少钱,还承接了一些原始工业的转移,采购了一些先进军事设备,在各国之中获得了先发优势。 凭借这个优势,罗马成功打破了被四面敌人死死压制的僵局,反过来开疆拓土。最盛之时,罗马控制了大半个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势力范围直达北非,几乎恢复当年祖宗风采了。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第一代国公和前几任罗马皇帝的逝去,过去的友谊不免松动,而这么大一个帝国的潜在威胁又浮现出来。因此,华夏礼部便在罗马周围搞起了小动作,扶持其它国家给它添堵。 其中,最为成功的,就是当时聚居在小亚细亚半岛东部和南高加索地区的突厥人。 突厥人本已有相当程度的文明,在米哈伊尔八世死后甚至一度试图反抗罗马,但在罗马人新购置的先进武器面前败下阵来,重新成为帝国的一员。后来他们设法搭上了华夏的关系,翻找历史书攀附起了唐朝时的“旧情”,还真因此获得了一定的扶持,逐渐壮大,成为了罗马东疆的一大威胁。 突厥汗国之所以自称“第三汗国”,便是把当初盘踞于唐朝北方的突厥势力称作第一汗国,西迁后建立的塞尔柱称作第二汗国,如今第三次兴起,便是第三汗国了。 相比罗马,突厥人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继承残酷,连续出了好几代英主。他们励精图治,积极汉化向华夏学习,带头在公众场合着汉服、倡导移风易俗。虽然受技术管制限制,他们没法获得最新的工业和军事设备,但却在几十年里成功建立了一套现代教育和军事体系,培养了大量基层人才。 后来,大动荡时代到来后,这些前人打下的基础给突厥人带去了巨大的优势。各国争相从华夏聘请人才、引入技术,但唯有拥有完整体系和足够人才的突厥汗国才能充分消化。因此,他们的发展速度一骑绝尘,最终成了边缘地带首先进入工业时代的国家,然后以小欺大,逐渐蚕食罗马帝国的土地。 东地中海局势一直到大回归时代才重新平衡起来,彼时罗马帝国内部受从华夏传来的新思潮影响爆发了政变,新皇帝在革新派的支持下登基,然后革除旧弊重整国政,让国力恢复过来,止住了突厥侵略的趋势。 这段时间里,罗马和突厥两国都奈何不了彼此,反倒和平起来,各自调转矛头向外部求取利益。突厥汗国在东方攻城略地,而罗马帝国向海上发展,甚至在蛮荒的彼岸洲东部建立了殖民地。 而平衡在近几十年来再度被打破,两国的外部扩张达到极限,而内部的矛盾显现,统治者为了掩盖矛盾煽动起了民族主义狂潮,互相视对方为死仇,最终果不其然爆发了战争。 经过数次动用几十上百万军队的惨烈大战之后,突厥军首先在军事技术和战术上取得了突破,运用精心准备的装甲战车部队,一举突破了罗马帝国在小亚细亚半岛中部修建的亚历山大之墙防线,大规模攻城略地,甚至达到了索菲亚之墙外围,距离新罗马城只有一步之遥了。 罗马这个古老帝国的现状岌岌可危,将来战局会如何变化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 二、欧洲。 罗马以西的欧洲地区原本零散而混乱,难以下手,但华夏舰队进入地中海后不久,法国势力与阿拉贡王国爆发了逆十字军战争,给了华夏人插手的机会。 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先后有卡斯蒂利亚、英格兰、西西里等国加入,后来罗马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也掺了一脚,各国为了征战不断集中国力,重塑了统治结构。 战争后期,一场大瘟疫爆发开来,重创了各国民生和经济,让战争不得不草草收场。为了应对这场瘟疫,各国争相向华夏求助,华夏也借以实施谋划已久的“分瓜”计划,将欧陆各国捏合为数个容易打交道的中等国家。 实际上国王们对这个计划并不抵触,反而相当欢迎——华夏人不喜欢欧洲公爵遍地走、伯爵不如狗的局势,他们同样不喜欢,谁不想把国政大权都握在自己手里啊? 对此抵触的只有地方领主和被吞并的小国,但一方面瘟疫让他们自顾不暇,二来国王们又可以借助华夏人的力量施压,因此计划推进得很顺利。甚至华夏进入大动荡时代后,欧洲国王们依然按照原本的路线图,继续这场整合运动。 到现在,欧洲大陆上只剩下西班牙、法兰西、意大利、尼德兰、神圣罗马帝国、金帐汗国等主要国家,小国大部分被吞并,少数残留下来的也是被特意留作缓冲带。但是,由于长年的征战,各国很难挤出资源发展经济和科技,整个欧陆大体上仍然贫穷落后,需要挤出农民的口粮去进口武器。反倒是孤悬海上的不列颠发展势头良好,具备了不错的工业化基础,近年来反过来野心勃勃地对大陆展开了侵略。 三、印度。 印度历史悠久,拥有丰富的宗教思辨哲学和被侵略史。 2120年后,印度地区逐渐被西洋公司和华夏人扶持的其它势力瓜分,形成了若干个邦国,给华夏本土输送了大量的利益。但随着殖民统治的深入,华夏人逐渐在印度建立起成熟的治理机构和交通网络,新思想也不可避免地传播了过去,使得当地人逐渐拥有了反抗的意图和能力。 大动荡时代后,印度邦国顺理成章地逐个独立,到现在,整个印度地区大致形成南东西三足鼎立的局面。 南印度地区由许多中小土邦联合构成了“南印度联邦”,海贸发达,人口众多,但内部整合度不高,军队规模庞大,但战力不强。 东印度地区由陈氏元国主导,该国疆土包括恒河入海口附近和缅甸地区,是华盟成员之一,发展程度较高。该国当年一度以强军威震全印,但大回归时代加入华盟后,国防压力大减,相关预算连年削减,到现在只剩一支小而先进的样子军队了。 西印度地区则是秦国的地盘——这个国度的来由说来话长。 在2130-2140年间,西洋公司联合真金建立和河中国和陈嵬主导的元国两个势力对占据了北印度富庶领土的德里苏丹国展开夹攻,完全灭亡了这个一度强盛的国度。然后,西洋公司将印度河流域纳入直接管理之下,设立了“天竺邦”进行治理,而在恒河流域扶持了几个本地土王进行傀儡统治。 天竺邦由于是直接治理,有大量华夏人前去工作,其中不少留在当地定居繁衍生息。大动荡时代到来后,天竺邦没有像其它殖民领那样被土著夺权,反而是当地的华夏人在强人章褣的带领下建立了新的政权。 章褣自立为王,定国号为秦,然后便雄心勃勃地吸引华夏移民、发展工业、开疆拓土。等到大回归时代结束、华盟成立之时,秦国已经是囊括印度河流域、恒河上游和阿富汗地区等广阔土地的强盛大国了。 原本秦国也是华盟的候选成员,但秦人自主意识强烈,不愿向华盟让渡主权,华盟也认为秦国治下文化太杂,不够“纯粹”,不愿意接纳它进来,因此双方一拍两散没有谈妥。 秦国在印度三国之中是最强大的一方,素来雄心勃勃,有一统印度之志。但元国是强大的华盟的一员,不是它能碰的,南印度也受华盟一定程度上的保护,没法向南扩张。因此近年来,该国主要向西谋取土地。 大约五年前,秦国与突厥汗国联手,瓜分了垂垂老矣的伊尔汗国。 伊尔汗国当年由蒙古人建立,一度兴盛后又衰落,数十年前曾在铁血宰相帖木儿的苦心经营下短暂复兴,但随着帖木儿的离世又再度沉沦。该国虽然保有庞大的军队,但以传统的步兵为主,面对东西两个强国铺天盖地的装甲战车和飞机毫无还手之力,数月内便被灭亡。 而两只巨兽分得的土地不少,但它们的胃口显然不会填满。如今突厥汗国对着老对手罗马疯狂撕咬,难道秦国会甘于就此止戈吗? 四、殷地。 大征服时代初期,潘学忠等后世著名的探险家发现了天涯洲和彼岸洲两块适宜人类生活的新大陆,极大地影响了未来的世界格局。 整个大征服时代,华夏尚书省都在国公会的意志指示下,积极向新大陆输送移民、建设新家园。大动荡时代到来后,虽然官方组织的移民停止了,但新大陆的生活压力更低,本土还是有不少人自发移民过去。 不过,两片新大陆广袤无垠,却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宜生存的,而且随着技术的进步,城市生活的吸引力大大超过农村,新移民更倾向于在新汉阳、新南海、新重庆等已经建设成熟的新大陆城市生活,而不是去整天见不到几个人的农场锄大地。 因此,华夏势力并没有占据整片新大陆,而是在早期开发的天涯洲东南岸和彼岸洲西岸聚居。华盟成立后,在新大陆划分的彼岸、天涯、赤道三州,领土就仅限彼岸洲西部、天涯洲南部和天涯洲东部。 (注:分别是现代的北美西海岸、南美南部和巴西一带) 剩余的天涯洲西北部、彼岸洲东南部和中间夹着的新南洋诸岛,由于自然条件较差,开发程度很低,且有大量土著居住,便没有划入华盟疆域之内。由于土著居民样貌与华夏人较为相似,有人怀疑他们是殷商后裔,因此这一大片横跨两大洲的土地便被统称为“殷地”。 殷地之中并非没有华盟势力,正相反,当地有不少早期的华夏移民,还有许多华盟企业在经营种植园和矿业,甚至还有一些不愿归入华盟统治的华夏强人割据建国。 当年的“分瓜”计划也曾在殷地实施,但当地人的文明程度比欧洲人还低上许多,甚至连轮子都没有,因此计划很不顺利,到现在只留下几个松散的部族联盟。 除了华夏人和土著,还有一些罗马人、印度人和欧洲人也在殷地插了一脚,不过他们建立的殖民地经营成本甚高,收益不大,更多的是出于彰显国威的考虑。 这么多松散的势力鱼龙混杂,导致殷地成为边缘地带之中最为混乱的地区。单论人口损失,此地应该比不上有序相互杀戮的欧洲人,但当地大部分地方几乎没有治安和王法可言,犯罪频繁,人人持械自保,实在是令人深恶痛绝的罪恶之地,但也因此吸引了一些法外狂徒和冒险家,成为不少华盟影视剧的背景和平安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五、非洲。 广袤的非洲大陆可分为北南东西四个截然不同的部分。 北非是传统的地中海生态圈的一部分,分成几个国家过着传统的生活,波澜不惊。 南非是华盟海角州的领地,富庶而平静。 东非存在宋国和埃塞俄比亚两个主要势力,后者是传统土著国度,而前者是当年华夏人扶持混血皇帝赵晑建立的国家。由于一大批前宋移民的加入,该国在原始的黑暗大陆上迅速发展扩张开来,但毕竟受环境和人口所限,至今也只是个农业国,经济以出口农产品和非洲特产为主。 为了与历史上的其它几个宋国区分,东非的宋国又在非正式场合中称作“非宋”。相应的,文天祥等人在澳洲建立的另一个宋国被称作“澳宋”。 两个宋国在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互不承认,坚称自己才是赵宋正统,甚至还曾经在三千里洲附近进行过一场小规模的海战。但后来两国渐渐分出了胜负,澳宋由于人口以汉人为主,受教育程度较高,大动荡时代又承接了不少华夏移民,发展后劲远超非宋,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工业化。再后来,澳宋顺利成为华盟的一员,而非宋仍然只是落后国家。 但落后也只是相对于华盟落后,在黑暗大陆上,非宋仍然是文明之光,土著居民不断向东海岸的几个大城市聚集,这也给赵氏统治者带来了严重的管理难题。出于人道考虑,华盟对他们进行了一定的扶助。 最后的西非则是一片类似于殷地的混乱区,分成数个原始国家相互征战,有不少冒险家和贸易公司在当地活动,但经济和技术发展缓慢,几乎见不到希望。 很多人都说,殷地和西非是“被华盟抛弃的土地”,食之无味,只是扔给边缘地带其余各国争抢的骨头而已。 或许如此,但谁又愿意一辈子啃骨头呢? 华夏之鼎 后3章 干涉 共和2294年,5月19日,罗马帝国,“城区”。 罗马帝国的首都,新罗马城,又称君士坦丁堡,最初建于牛渡海峡西岸的半岛上,城市规模在古代首屈一指,数百年间几乎没有扩建。但罗马进入工业时代后,圈在古老厚重的狄奥多西石墙里的旧城就显得狭小了,城区迅速超越这道标志性的城防工程,向外围扩张开去。 到了如今,新罗马城周边的居住区和工业区已经遍布牛渡海峡两岸,连绵几十公里,不但在边缘世界中毫无争议是第一大城市,即便放在华盟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这片巨大的城市区域,在罗马行政区划中称作“城区”,名字简单却独一无二,是整个帝国的政治中心、人口中心、工业中心和经济中心,具备特殊的地位。 往日间,君士坦丁区的人上人们坐着进口小汽车进入各式高楼大厦和古老宫殿,谋划着帝国的各项大政和资金流动。外围居住区的工人们搭乘公交车和城市铁路去各类工厂中上班,而工业区中浓烟滚滚,天空始终阴霾压抑,一时不停的污水使得整个牛渡海峡五彩斑斓。相应的,无数工业品也从工厂中涌出,充实帝国的力量。 可是现在,整个城区都沉浸下来,街上的汽车停歇了,工厂也不冒烟了——前段时间突厥军逼近索菲亚之墙后,城区已经不再安全,未雨绸缪,帝国高层便开始谋划将工业设施向更安全的巴尔干山区进行转移。而现在索菲亚之墙岌岌可危,转移工作更是加紧进行,城区进入了严格军管状态,工厂近乎全部停工,居民们待在家中,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转移。 在城区东部,大量的罗马军队聚集,试图对来袭的突厥军队做最后的抵抗。而在更遥远的东方,炮声一时不歇,几乎连成一片,不知道前线上到底在进行多么惨烈的炮战。 天空之上,双方庞大的战斗机群在激烈地争夺着制空权,不时有战损的飞机坠毁下来,半空中炸开一朵降落伞。 城区南北的海面上,罗马海军的舰队倾巢而出,用舰炮对陆地上进行轰击。之前在索菲亚之墙附近,战舰能岸轰的范围还比较有限,但到了城区这一带,地峡宽度缩短,几乎全部被纳入舰炮射程之中。 罗马帝国在亚洲部分布置的最后一道防线,继亚历山大之墙和索菲亚之墙后的第三道墙,“君士坦丁之墙”,便是基于舰炮火力设计,由海陆军联合部署的一道防线。如果突厥军真的能攻到城区的话,必将遭到这道防线的顽强阻击。 但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当君士坦丁之墙真的要用上的时候,罗马军却发现事情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完美。 天空之上的战斗渐渐分出了胜负。突厥机群数量庞大,拥有铁蜂四这样的新锐战斗机,又独立成单独的空军,指挥顺畅,整体压倒了分属陆海军序列的罗马空中力量。 而夺取制空权后,突厥空军便继续向海上的罗马舰队袭扰而去,地上罗马陆军的布置也被他们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索菲亚之墙的炮战也接近分出胜负。突厥军的90式列车炮装备的420mm火炮即使在海军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巨炮,拿去对付防线之中那些按照抵御陆军火炮标准修建的工事有如打酒瓶子,一打一个准。在强大的列车炮撕开缺口后,突厥步兵迅速上前占领阵地,而养精蓄锐多时的突厥第一装甲师趁机突入后方,击退罗马军的支援,并切断了索菲亚之墙的补给线。整场战役如同亚历山大之墙战役的复刻,罗马守军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突厥军如潮水般涌入。 此时本该是海军发挥阻击作用的时候,然而战舰们却受困于天空中战机的袭扰,只能优先防空作战,没法对陆轰击。而突厥陆军就好整以暇地继续进攻,甚至在君士坦丁之墙之前布置起了阵地。 “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君士坦丁堡!” 黑海上的凯撒号之中,乔瓦尼·朱斯蒂尼亚尼对着通话器朗声演说着。 此时,凯撒号正在海上高速机动着,与此同时炸弹不断从天空中落下来,海面上不断水花绽放。由于时间紧蹙,之前被列车炮造成的破坏尚未完全修复,一号炮塔仍然无法使用,只匆匆补好了船体恢复了一定的航行能力。但如今战局危急,即便是未修好的凯撒号也不得不再拿出来镇场子了。 此时陆上防线被破,凯撒号和周围的其余战舰也在躲避空袭,人心惶惶。这危机时刻,朱斯蒂尼亚尼不得不发声鼓舞人心。 不过,还没待他说出下一句,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指挥室中响了起来—— “雷击警报!” “雷击?”朱斯蒂尼亚尼错愕地转身往指示灯狂闪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突厥人的潜艇?真是大胆!” 突厥海军规模较小,无法与罗马海军对抗,因此剑走偏锋,喜欢搞一些鱼雷艇潜艇之类的东西,试图以小博大对罗马战舰造成威胁。不过罗马海军拥有庞大的驱逐舰群,对潜艇具备探测和作战优势,突厥潜艇被堵在黑海里,起到的作用实际上很有限。 然而今天情形不同了,为了配合陆空军作战,突厥潜艇几乎倾巢而出,潜伏在战场周边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而由于空军的出色表现,罗马战舰忙于防空,便忽视了水下的威胁。 此时,便是一艘编号为245的蛇级潜艇冒着被天上的友方炸弹误伤的风险,从两艘罗马驱逐舰的眼皮子底下潜越到凯撒号周围,然后突然上浮,用艏部的四具鱼雷发射管打出了四枚鱼雷。 一旦把鱼雷打出去,245艇便暴露了自己,两艘驱逐舰立刻循迹抄杀过来,而潜艇不可能与它们对抗,立刻注水向深海中沉去。黑海海底极深,潜艇有充足的下沉空间。 四枚鱼雷仍然在海面上呈扇形向凯撒号疾奔而去,而此时凯撒号正在向右转向躲避空袭,正迎着鱼雷奔来的方向,如果继续航行,很可能就迎头撞上去。因此,朱斯蒂尼亚尼立刻命令转舵,调转船头向左转去以躲避鱼雷—— 可就在这时候,出事了! 凯撒号的一具螺旋桨和舵在上次战斗中被水中弹击毁,战后匆匆修复,强度比原装产品差了一截。现在在这种高速急剧转向的时候,后装的舵便承受不住超强的应力,整个断裂开来! “咣!” 一阵叽里呱啦伴随着水流声的金属撕扯声后,整艘船的航行轨迹一下子乱了,凯撒号没有如愿向左转向,而是大致划着弧线向东北航行而去——然后,四枚鱼雷中最东边的一枚一头撞在了船体的中后部,然后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中弹位置不是锅炉和炮塔所在的核心区,但因此装甲防护也更弱,鱼雷内部巨量的装药将船壳破了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凯撒号设计完善,内部有隔水舱室,即使进水也不是大问题,但要命的是这次爆炸波及到了两根螺旋桨的传动轴,整体动力大受影响,船速一下子慢了下来。 天空之中肆虐的突厥战机见状,迅速向凯撒号扑击而来,炸弹不断落下,给上层建筑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更要命的是,见战局一变,周遭潜伏的突厥潜艇开始大举行动,朝各罗马战舰发射起了致命的鱼雷。其中有两艘蛇级潜艇造成的影响最为致命,它们在海中潜伏着,一直遇到几次对外围战舰下手的好机会都引而不发,一直到凯撒号附近才突然附近现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鱼雷打了出去! 这次攻击更加致命,如同见血封喉的一剑,足足有三枚鱼雷打在凯撒号的左侧,造成了严重破坏。这艘巨大的战舰在海面上完全停止下来,并且开始向左倾斜,出现了倾覆的危机。而天上的战机更加疯狂,甚至还有扔完炸弹后仍停留在战舰附近用机枪扫射防空炮位的。 指挥室中,坏消息不断从各处传来,朱斯蒂尼亚尼面如死灰,低语道:“不可能,这是海军最强大的战舰,是罗马的骄傲,不可能就这么沉没……” 然而事实不因他的懊恼而转变,这艘罗马的骄傲还是不断下沉下去,如同它所守护的帝国一般。 消息传回岸上,突厥军无不欢腾,攻势更盛,相反罗马军则士气低沉。 第二日,突厥军再接再厉,乘胜向君士坦丁之墙发起进攻。 …… 5月20日,古斯山谷。 由于昨日凯撒号的遭遇,罗马海军减少了在黑海一侧的舰队部署,以免被突厥潜艇再度趁虚而入。但突厥潜艇无法通过牛渡海峡,南侧的普罗波恩蒂斯海仍然是安全的,所以今日仍有大量罗马战舰活动,且吸取昨日的教训准备了战斗机护航。 对于进攻方的突厥陆军来说,地峡南半是危险的,有可能遭到舰炮轰击,而北半相对安全了不少。因此,今日突厥陆军便把进攻重点放在了北边,而古斯山谷是靠近黑海的一处地形相对平坦的地区,也是周围路网的一个重要节点,便被选作了首要目标。 这座山谷原本已经被罗马军重点布防,但战斗开始后,天空上突厥战机如鹰群般袭来,对后方的炮兵阵地进行轰炸,对前方的步兵阵地进行机枪扫射,既定的防御被严重干扰。而与此同时,几乎占据整个地平线的突厥战车轰轰隆隆攻过来了。 轰! 山谷西部,罗马军的防御阵地上,一门40mm的战防炮突然开火,将炮弹通过长长的炮管发射了出去。以此为号,周围的其余同型火炮也纷纷打响,阻击前方向阵地稳步推进过来的突厥战车群。 这型长管直射火炮威力对于现今从出不穷的新式战车已经显得疲弱,但轻便易于部署,仍然是罗马步兵师中的主要反装甲武器之一。 然而连片的炮弹飞跃数百米距离准确地击中目标后,却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对面的战车依然速度不减地推进过来,而且还开炮反击了。 咣! 一枚从东方飞来的85mm高爆弹击中一门战防炮然后炸开,立刻将这门小炮和周边的几名步兵炸了个稀碎。 这个步兵班只剩下外围警戒的步枪手列侬幸存下来,他惊魂未定地跃入壕沟中躲避,喘了好一会儿才敢去察看战友的状况。确定他们无一幸免后,他缩在壕沟里痛骂道:“居然派了这么多七式过来,突厥人不讲武德!” 相比羸弱的海军,突厥陆军强大无比,装备了许多在世界上排名前列的先进武器,七式重型装甲战车便是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利器之一。它是由帖木儿重工生产的新锐战车,重达四十余吨,配备了厚实的装甲和85mm口径的强大火炮,是当下世界上最强大的装甲战车没有之一,即便连华盟也没有同级别的对标型号。 但之前两国交战的主战场小亚细亚半岛地形多山,重型战车行动不便易损坏,七式重战的表现反而不如更轻便成熟的六式战车,给罗马军造成的损失不多。直到索菲亚之墙攻防战,突厥军将七式集中使用,如一柄铁锤般接连砸穿罗马军的防线,这型重战车才日益威名显赫。 今日突厥军攻入古斯山谷,又是让这些重装骑兵打了头阵。它们顶着战防炮的攻击如沐春风,坚定地拉近了与罗马阵地的距离。 轰! 眼看着战防炮没有效用,阵地中隐藏着的75mm火炮也开火了。这级别的火炮威力强大射速又快,一度是罗马炮兵的主力,之前对付六式战车也得心应手,在中近距离下能够击破对方的正面装甲。然而现在对付七式重战,这型火炮可就要吃力多了,打在厚重的正面几乎没有作用,非得打中侧面或者履带等薄弱处才会有些效果。但在现在的正面对阵中,想不打正面实在是不太容易,对整个集群的阻碍作用很有限。 而中型火炮暴露之后,突厥军也相应进行了反击。这些火炮大多修建了完善的工事,直射的战车炮难以命中,但整个装甲集群不止由战车组成,在第一线的七式重战之后,还有大量搭载了步兵和曲射火炮的轻型车辆跟随着。如今就有不少轻型榴弹炮就地部署,在步兵的指引下将炮弹向目标吊射过去。 罗马火炮逐个哑火,而七式战车群也马上就要接近阵地了。这时,阵地后方待命的罗马战车终于按捺不住,从两翼向七式们包抄过去,试图进攻它们相对薄弱的侧面。 罗马战车以成熟型号Δ50为主,早期版配备60mm火炮,后期版换装了更强的75炮,装甲较弱,但配备了一台400kw的先进柴油发动机,在山区具备不错的机动性。在之前的战争中,罗马陆军采用了错误的策略,将战车分散在防线各处,结果被突厥装甲部队集中突破,因而留下了恶名。但客观来说,Δ50仍是一型不错的战车,比之突厥人著名的六式战车不逞多让。 不过,之前的几次战役中罗马陆军损失惨重,现在能集中过来的战车数量有限。它们被迫撕开伪装现身后,一方面被七式集中火力进行打击,另一方面,七式后方一直跟随着的六式、五式等旧型战车大举出动,对着罗马战车反包抄过去。 在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突厥战车的围攻下,罗马战车部队短时间内就大量损失,不得不一边开炮一边向后撤去。 而突厥战车自然要乘胜追击,速度一下子提了一截,冲入阵地之中。甚至一些几乎无装甲的步兵战车也冲了上去,它们扛不住火炮,但本身装备的速射小口径火炮和机枪能很好地破坏轻型目标,随车携带的步兵也能成为战车的耳目,助力整个集群推进。 在这一整个体系的协同作用之下,罗马战线出现了溃败的趋势,而突厥人高歌猛进,眼看着就要占领整个山谷了。 “75!三点钟方向,三百米!” 一辆七式重战的内部,通话器中突然传来车外步兵的声音,车长阿斯兰打了个激灵,然后立刻用车长潜望镜向那个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那个方向一处不起眼的土堆中,一根长长的炮管正伸出来,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阿斯兰背上渗出了不少冷汗,如果再靠近一点,75炮是有概率击穿七式的装甲的,还好车外的步兵们及时发现了这个威胁。他立刻将目标指示给炮手,炮塔也向目标旋转而去。 “轰!” 火炮击发,炮弹向目标呼啸而去,炮管在制退器上猛烈后退,顺便将药筒退了出来,药烟味在狭小的舱室中蔓延开,但几名坦克兵早已喜欢,对此连鼻子都不抽一下。 “好!”阿斯兰确认目标被击毁,又寻找起了新的目标—— 可这时候,通话器中又传来了声音,不是与外面步兵沟通的车内通话器,而是从营级指挥车中传来的无线电通信:“各单位注意,停止进攻,停止进攻,排除视野内威胁后向后撤离。重复一遍,各单位注意,停止……” “什么?”不光阿斯兰,整个车组都震惊了,为何这个关头要撤离? 前线各单位都心生疑惑和不满,一边执行命令,一边将疑问向上级送去。 但他们得到的答复只有幽幽的一句:“别问了,是华盟的干涉。”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个事实,战场上空传来了一道独特的轰鸣声,阿斯兰打开顶盖探出头看去,只见一架特别的飞机拖着两根长长的尾迹在天空中飞过—— “是海东青!”阿斯兰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愤恨地说道。 安宁五年式快速侦察机“海东青”,是华盟九州军装备的一型先进飞行器,也是世界上首款实用化的喷气式飞机。它的机身与传统活塞机大致相同,但在机翼中部挂载了两台先进的涡轮喷气式发动机,能达到800km/h的高速,比一般战机几乎高了一倍。但它的挂载能力不高,高速时机动性和操纵性也很差,因此不适合作为战斗机使用,反倒由于机头没有装配发动机获得了较大的空间,因此可以搭载电探设备,获得极强的侦察能力,被用作专门的侦察机。 之前突厥与罗马大战之时,华盟并未干涉,但经常派遣这型侦察机前去战场上收集情报。一方面它的高速和独特声音给突厥军留下了深刻印象,另一方面又因为打不到也打不得令人恨得牙痒痒。今日,这型战机又出现在了他们头上,而且耀武扬威地在低空飞行,清楚地把身形展露出来,更是显得傲慢无比。 而在北边的黑海海面上,两艘战舰正一左一右,朝着牛渡海峡高速行驶过去。 这两艘战舰是九州军黑海舰队所属的澎湖级战列巡洋舰,颇有年头了,排水量仅有两万吨出头,配备的主炮口径也不过300mm,更没有完善的防空体系。但它们航行在海面上,罗马和突厥两军丝毫不敢对它们起什么想法,因为这两艘老旧战舰所代表着的,是强大的华盟的意志! 在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华盟一直对东地中海局势坐山观虎斗,即便平衡被打破、突厥军大占上风,也仍坐视不理。直到昨日索菲亚之墙被破,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放下身段向华盟求助,华盟才动手对这场大战进行调停。 而华盟一旦出手,即使只是派了两艘老船和几架飞机出来,突厥汗国也不得不慎重考虑,暂停进攻,与华盟大使接洽。 “可恶,前面就是君士坦丁堡了!”阿斯兰尚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也明白不可能忤逆华盟的意志,只得愤恨地带着战车向后退去。 劫后余生的罗马士兵们从阵地各处冒出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突厥军的撤退,然后爆发出了阵阵欢呼。 阿斯兰看了看他们,又看向已经飞到西方天边的海东青,咬牙切齿地说道:“是谁给了你们随意裁决的权力,你们以为自己是神吗?!”</p> 华夏之鼎 后4章 土木堡之变 共和2294,安宁十年,6月9日,海口郡,土木堡市。 “……里昂的贞德将军发表声明,不承认巴黎政府与不列颠签订的最新条约……” “……金帐汗国宣布将在华沙举行盛大的阅兵式,引发神圣罗马帝国严重关切,腓特烈皇帝在布拉格提出抗议……” “……经沈荣大使的调解,罗突双方在罗马‘城区’东方发生的武装冲突已经告一段落,突厥军撤回索菲亚之墙外,半岛迎来了难得的宁静……” 清晨,土木堡市北海岸的一间理发店中,收音机传出了早间新闻主持人清朗的声音。 大回归时代之后,华盟公民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外界的兴趣锐减,尚书省和枢密院逐渐减少了海外孤立领地和军事基地的数量,到现在只剩少数几个关键位置还保留着部署,这海口郡就是其中之一。 顾名思义,海口郡位于地中海与天涯洋连通的狭窄海口处,由北边的巨岩县和南边的土木堡市两个县级单位构成。前者因当地标志性的直布罗陀巨岩而得名,后者原名休达,是因为当年华夏海军进攻此地的时候,马林国守军用巨木和夯土搭建了堡垒,给华夏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故以此为名,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海口郡面积不大,但却管控着许多重要的航线,地位至关紧要。不过,都到现在这时代了,华盟也懒得对这些航线进行什么拦路收费之类的低端活,只是留个据点保持军事存在而已。 但流水无情落花有意,海口郡虽然在华盟千郡之中排不上号,但在混乱的欧陆和北非却是难得的平静安稳的好地方,吸引了大量移民涌入。要不是郡政府和外围国家采取了严格的边境管控,这个不大的郡早就挤成夏季的游泳池了。 即便如此,现在的土木堡市也拥挤得很,市区大部分居民区中违章建筑拥挤地搭建在一起,密集的晾衣架和招牌遮天蔽日,令人喘不过气来,唯有北海岸的军港区由驻扎当地的海军独享,要舒适许多。 不过,九州海军已经很长时间没打过仗了,相比作战,生活才是驻军们一年中的主要活动。这就需要大量的民间人士为他们服务,因此军港区中也有一些经过认证的土木堡居民存在,为驻军提供零售、娱乐等生活服务。 此时,正在理发椅前对着一名青年男性顾客整理头发的理发师陈阿普就是一个典型的土木堡居民,祖上从外逃难而来,经过努力获得了户籍,又传承数代,让现在的陈阿普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娴熟地给顾客梳理着头发,顺口称赞道:“客官,您这发质真好,要是再留长点,梳个发髻出来,那肯定万人迷啊!” 这位顾客名叫杨熙,是一名刚晋升不久的海军少校,留着一头纯正的黑色短发。当年华夏刚开始工业化的时候,生活节奏极快,男性的蓄发传统迅速被方便的短发替代。但潮流往复循环,等到后来生活闲适起来,不少人又玩起了复古开始蓄发扎发髻,时兴时衰,近年来又被几个电影明星引领了起来。即便在这偏远的海口郡,长发也是时兴款式,海军中也有不少人蓄发。 但杨熙对这潮流并不喜欢,否定道:“长发打理起来太麻烦,就这样简单清爽挺好。给我剪短点,两边削平,你再看着修修,就这样吧。” 陈阿普倒是无所谓,繁也是一单简也是一单,这钱赚得轻松,很快就操着梳子剪刀摆弄起来。 剪断的头发稀稀疏疏从脸上落下来,杨熙闭上眼睛,听起了广播。 广播里讲完调停的新闻后,又开始对战争现状和双方的军力进行简介,此时正讲到罗马海军:“……屋大维号是凯撒级的三号舰,配备四百毫米舰炮九门……” 听到这里,杨熙忍不住吐槽道:“看看,人家罗马都把凯撒级造上三艘了,四百毫的巨炮!咱们海军最大的广东级才三百八啊!我小学的时候就看着它的画片长大,到现在扛大梁的还是它!中书省那些抠门的,新舰迟迟不批,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儿都被陆军的娶了,呸。” 陈阿普手上不停,嘴上笑着应道:“咱们华盟海军那么强大,哪有不长眼的敢闹事啊。我看,别说三百八,就是二百八都够用了。” 杨熙嘟囔道:“这能一样么,海军是一国脸面,战舰不够大,那就脸面不够……” “呵,您说的是。”陈阿普继续忙碌着,没过多久就把头发修理得差不多了,“您看看行不行,行的话咱就去洗洗。” 杨熙睁开眼一看,觉得大差不差,便点头道:“行,就这样吧。” “好嘞。” 陈阿普先是往挂在墙上的一个水箱里倒几勺热水,调暖水温,然后就请杨熙过来坐到底下,把他的头按在瓷水池上,放开水箱的水龙头给他洗起了头发。 水从头顶上哗啦哗啦流下来,杨熙也听不太清广播了,只听到好像是在讲解凯撒号的败因,然后就听到一阵嗡嗡的飞机声。 他对此并不意外,凯撒号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战舰之一,却在突厥军的陆炮、战机和潜艇的联合打击下惨被击沉,是重要的军事案例,事发当日他们就紧急讨论过,后来海口航空旅还排了几次演练计划。现在广播里把空袭的情景复现出来,也是正常的,或许还该称赞他们一句专业才是。 不过有点不对劲,这声音怎么这么真,还越来越大甚至超越了广播该有的音量呢,是航空部队的演练又开始了? 杨熙刚产生疑惑,突然间,一声刺耳的锐响划破长空,将整个理发馆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顶着满头的泡沫跳了起来,高喊道:“空袭警报!” 店中还有两个水兵也如他一般条件反射地戒备起来,但其余店员和顾客则不明所以,不知该干什么——土木堡市虽有军港,但几代居民都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空袭警报对他们来说只是偶尔响起的背景声而已,并不把它当危险信号,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现在,平民们愣着不动,而杨熙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一块毛巾,然后一个箭步冲到室外,一边擦头发一边朝天上看去—— “敌袭!”他失声叫喊出来。 即使是经过长期军事教育的杨熙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在东方方的天空之上,成群结队的战机正背着朝阳从云层中扑击下来,数量之大足以遮天蔽日,螺旋桨的响声震破天际——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空袭! …… 与此同时,天涯洋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全速向东航行着。 地球上似乎从来没有如此之多的钢铁聚集在一起,整支舰队由十余艘驱逐舰、六艘巡洋舰、两艘战列巡洋舰和两艘战列舰组成。其中的两艘战列舰巨大无比,体型超越了各国海军在役的所有战舰,装备了八门可怖的457mm(18英寸)巨炮,火力冠绝一世,乃是不列颠王国秘密建造的超级武器,排水量近七万吨的英格兰级战列舰! 旗舰英格兰号上,除了少数关键岗位的船员,大多数人都放下工作,静听从喇叭中传来的演说声。 “……华夏九州同盟,这个古老的帝国,已经完全堕落了!” 舰队提督托马斯·克瑞尔上将提足了气,振聋发聩地嘶吼着。 虽然声音通过内部电线传播,在哪里讲话都无所谓,但他还是坚持来到舰桥高处的观察室中,正对着前方的两座巨大的背负式炮塔,充满仪式感地进行了这场演说。 “看看这不公平的两个世界!华盟公民随随便便就能赚到上百元的月薪,生老病死什么都不用担心,而我们不列颠人却要每日工作十三个小时,得到的报酬只够勉强糊口,这凭什么!为什么! 人人生而平等,华夏人不该更平等!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每个民族都有争取自由和幸福的权力! 我们不列颠人勤奋工作、刻苦钻研、勇敢拼杀,理应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但是,由于邪恶的华盟的干涉,我们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把不知道多少财富上贡给他们,却连买点石油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过去,华夏是文明之光,为整个世界带来了秩序与科学……可是现在,他们固步自封、腐朽堕落,只是一群趴在各族人民头上吸血的蠹虫而已! 现在,为了不列颠,也为了整个世界,我们必须打破邪恶的旧秩序,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新秩序!” 从舰桥到底部舱室,从艏部锚室到艉部桨舱,整支舰队的全体成员皆热血沸腾地高呼起来。 “为了不列颠!” “为了新秩序!” “发动十字军!” 托马斯·克瑞尔关闭了拾音器,喝了口水短暂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开机继续说道: “我知道有些人对这次‘十字军行动’仍有疑虑,害怕战胜不了强大的华盟九州军……我可以理解这些疑虑,毕竟自我爷爷、甚至我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华夏人不可战胜的威名就深入人心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年轻时就去华盟留学过,住在杭州这样的大城市中,见识过真正华夏人的生活……一塌糊涂!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祖先的武德,不知进取心为何物,终日沉迷在流行和低俗漫画之中,比起伟人更熟悉影视明星,甚至还有大好小伙子以穿女装为乐! 看看,我们的英格兰级已经装备了18英寸的巨炮,而他们的海军有什么?老旧的广东级和澎湖级!突厥人已经把战车部队玩出花了,他们还在争论该不该打破三十吨的上限! 这样的华盟,完全就是个绣花枕头,一戳就破! 不用担心,不要害怕,勇敢作战,今日,华盟必将名声扫地,而我们的威名会响彻寰宇!” 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在战舰各处爆发开来,而托马斯静静关闭拾音器,将现场交给舰桥人员,然后转身离开,下到底部的私人舱室之中。 与其它后起强国一样,不列颠近几十年来兴起了强烈的民族主义思潮,在语言和文化上强调民族特色,就连军工领域也搞了一套逆潮流而动的英制标准。但托马斯居住的这个舱室却有着与外部截然不同的风格,进门后迎面看见的就是一具绘着水墨山水的屏风,左右墙上还挂着对联和一幅“难得糊涂”——如此经典纯正的华夏风净室,就连如今的华盟也不多见了。 托马斯解下自己的假发和繁复的英式礼服,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道袍,绕过屏风,坐到了桌后的太师椅上,又抬起了一个瓷杯尝了尝里面已经凉透的绿茶,最后轻叹道:“还是这般舒服啊。” 虽说不列颠民族主义大兴,但主要还是普通民众最为激进,而上层阶级上百年积累下来的汉化传统仍没有被撼动。托马斯作为老牌贵族,也对这种从小养成的风雅生活更为习惯。实际上,他虽然刚才发下了一番豪言壮语,但依然对华盟的实力心存畏惧,对这场战争心存不安,只有回到这熟悉的雅室中才能稍稍平静下来。 但不管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战争开始了。 一百六十余年前,大征服时代的逆十字军战争时期,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曾率部与华夏军队作战,结果遭遇惨败。此后,英格兰立刻转变立场,对华夏表现出了恭顺态度。接下来的瘟疫时期,由于国王的配合,再加上这个岛国出产优质煤炭吸引了华夏海军的目光和矿产公司的投资,英格兰首先从混乱中恢复过来。 后来该国在多次欧陆战争中按华夏意图参战,成为华夏干涉欧陆的一只有力大手,也因此获得了一些回报。大动荡时代,英格兰内部贵族闹事,华夏虽自顾不暇,却也腾出手来,帮助王室击败贵族,强化了政权。 自此之后,英格兰逐渐发展壮大,一统整个大不列颠群岛,建立不列颠王国,又因当地丰富的煤铁资源而逐渐工业化,人口和经济迅速增长。 到现在,不列颠已经是欧洲除罗马外的最强国,而随着世界的变化,他们已不再满足窝在局促的海岛上,开始谋求扩张。 而世界上的好地方大多被华盟占据,殷地的殖民地也投入大于回报,因此近年来,不列颠瞄准了大陆上的远亲法兰西,不断夺取他们的土地。 法兰西原本也是人口众多土地肥沃的欧陆大国,但始终没有解决内部贵族的问题,内耗严重,发展缓慢,到现在也几乎没有多少工业基础。面对不列颠军的进攻,法军迅速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到现在反而是民间力量退入东南山区继续抵抗,而西北富庶地区已经在不列颠人的扶植下建立了傀儡政权。 但不列颠现在也遇到了发展瓶颈。 数年前,为了更好争取更好的国际环境,不列颠与突厥汗国、秦国以及金帐汗国这三个后发强国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结为盟友,互通有无、共同进退。这引发了华盟的警惕,开始出手干涉,之前之所以调停罗马和突厥的战争,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请求只是直接原因,对这个“边缘联合”进行限制才是根本原因。 而不列颠更早就尝到这铁拳的味道,之所以未能吞并占领的法兰西国土而要扶植傀儡间接统治,便是因为华盟的干涉。而后来华盟更是要求他们停止对法兰西剩余国土的进攻,见好就收。 可是不列颠整个国家机器已经完全开动起来,民众情绪高涨,年轻军官渴望功勋,军工厂对订单嗷嗷待哺,战车的车轮哪是那么好停的? 前几个月里,边缘联合内部便在就一项绝密计划进行谈判,那就是真正联合起来,对华盟进行军事反抗。这其中,不列颠和野心勃勃的秦国最为热衷,暗中制定了不少作战计划,但正在与罗马激斗的突厥和国力较弱的金帐汗国则较为保守,不愿就这么触怒强大的华盟,只是私底下进行可行性研究。 五月下旬,突厥人在君士坦丁之墙前被华盟硬生生喊停,突厥高层终于被彻底惹怒,一边与华夏派来的大使虚与委蛇,一面却拍板同意了不列颠和秦国的提案。而三个盟友都表态后,最后的金帐汗国也不能不顾大局,加入了这个可怕的军事冒险行动之中。 兵贵神速,动手越慢越容易泄露情报,因此各国签约后的第一时间就行动了起来。其中早有准备的不列颠人行动最快,以秘密建造的英格兰级为核心将多年苦心经营的舰队集结起来,倾巢而出,试图夺取华盟在地中海的重要据点海口郡,确立战略优势。 在此之前,不列颠海军虽拥有强大的舰队,但由于华盟的限制,无法进入地中海支援突厥盟友,使得他们被罗马海军压制,不得不花费大量代价剑走偏锋。而一旦取了海口,他们便可反压制住罗马海军,帮助突厥军扩大陆战优势。 如果顺利的话,两军还可联合攻入埃及,封闭香港运河,控制整个地中海。接下来强大的突厥陆军就可以帮助不列颠和金帐两个盟友在欧陆攻城略地,如果能整合地中海南北之力,边缘联合就能获得与华盟一争的物质基础了。 托马斯在脑内将这宏大的计划过上一遍后,睁开眼睛,喃喃道:“希望我们不会弄醒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后,他从桌上抄起一具古色古香的电话,对里面问道:“接战情室……陆军飞机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列颠王国与西班牙王国有良好的邦交关系,得以在比利牛斯山南麓租借了一块土地修建机场,用于对在法国东南部活动的反抗军进行空袭。在海军舰队向海口奔袭的同时,陆军也在这块南山机场集结了大量战机,名义上是对付法军,实际上却虚晃一枪,向南方的海口奔袭而去。 机群奔袭时为了不暴露自己,停止了所有的无线电发送,即使是友军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这支舰队同样进入了无线电静默状态,只能被动接受外来信号,所以托马斯还要时不时询问一下,看收没收到消息。 电话另一端的战情室军官很快回复道:“尚无……阁下请稍等,新的通信来了!” 稍后,他便激动地说道:“报告阁下,九州军毫无警惕,陆军机群的袭击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好,继续联系!”听到这个消息,即便是老成的托马斯也激动不能自已,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指挥室走去。 差不多就在同时,一封加密电报从北方的行动总指挥部发出,在地球上扩散开来:“告诉查理,他的小伙子们可以出动了!” 托马斯所率的这支舰队并非十字军行动的全部,在后方一百海里处还有一支由六艘航空母舰和大量运输船组成的后卫舰队。按计划,等到陆军战机发动第一波空袭后,海军战机会紧接着发动第二波空袭,掩护主力舰队接近海口。现在,就是时候了。 不久后,西方的后卫舰队就有了明显的动作。 这支舰队的主力是两艘新锐的利物浦级航空母舰,排水量约三万吨,最多能够搭载九十架各式战机,甲板进行了一定的防护,在全球海军之中堪称翘楚。其余四艘则是更早些的试造舰,吨位不一,是当年摸索期的产物,设计较为原始或者说异想天开,有的甚至还保留了中口径的炮塔,运载和放飞战机的能力较差,但在这决定国运的关键一战中也统统被拉了出来。 在之前的航行中,六艘航空母舰已经尽可能将机库中的战机转移到甲板上,现在便一架接一架地放飞出来。先飞的战机在外围盘旋,等待后续队友升空集结后再一起往东方飞去。 此时,后卫舰队已经航行到了距海口郡仅仅二百五十海里的位置,这意味着战机的航程大有富裕,轰炸机都挂了满满的炸弹,就连争夺制空权的战斗机也带上了几颗小的,蕴含着充沛的打击能力。 又过了一段时间,第一批机群便飞临了主力舰队上空,战机们略略偏转机翼向战友致敬,然后很快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英格兰号上,托马斯·克瑞尔来到了甲板上,看向天上不断飞过的飞机,又回头看看头顶上粗大的炮管,一种微妙的情感莫名浮上心头:“整个王国不知花费多少心血才造出了英格兰级,可没想到,今日的主角竟是它们……” …… 此时,整个海口郡都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熙一边在地道中向前奔行着,一边对前面的王楚海少尉问道:“这么大的空袭,为什么探测站丝毫没有察觉?” 之前杨熙在生活区理发时遭遇空袭,第一时间就带着周围平民进入地下工事中避难,然后顺着工事地道向基地中归队。 今日是旬末休沐日,许多军官都在外休息,一路上他又遇到了不少同袍,都是又疑又怒的状态。竟然有人胆敢进犯强大的华盟?这是何等的狂妄与自大!但是,海口外围设置了完善的电磁波回音探测装置,理应对空袭有所戒备,可今日为什么直到敌机飞到头顶上才发出警报? 这个疑惑迟迟得不到解答,直到一行人遇到这个被指挥部派来调度避难工作的王楚海,才把问题问出来。 王楚海有些羞愧地答道:“其实是察觉了的……但是,你知道的吧,这几天航空旅不是在跟舰队搞对抗演练吗,今天也有,探测站见敌机是从东边海上来的,以为是自己人,就没告警,然后,就这样了……” 杨熙听了有些不敢置信,忍不住骂出来:“这也太荒唐了,混账,误事!” 不光是他,周围其它几个军官和士兵也都骂了起来。可事已至此,他们再骂也没用,只能尽力弥补了。现在,他们就是试图沿着地道前往指挥部接受指挥,而指挥部修建在山体之中,在轰炸中相对安全。 然而,他们跑了没多久之后,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紧接着就是巨大的爆炸声和垮塌声,头顶上落下了不少尘土——这是一枚重炸弹偏离目标落在地上,将前方的地道炸垮了! 这些地道是土木堡军港区上百年来修建的工事的一部分,规模极大,但也年久失修,没经受住外来打击的考验。杨熙等人前路被堵,没办法,只能拐入一条通向地面的侧道中向上登去,试图冒险走地面前往指挥部。 “稍等,我先探探!”杨熙一马当先,打开地道顶上的盖板,向上看去。 短暂适应外界的亮光后,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满是烟味的空气:“竟然已经这般惨烈了!” 外界,天上的螺旋桨声和密集的炮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一时不歇,意味着一场大战正在军港区上演。地道出口位于角落,看不到战场全貌,但却能清晰地看到漫天的浓烟和烈焰在北方升腾而起——这一定是哪个弹药库或者燃油库被破坏了! 不列颠陆军航空兵的这一次进攻分前后两个批次:第一批次由轻快的战斗机和单发轰炸机组成,趁九州军不备夺取了制空权,并破坏重点目标,比如停在地面上的大量飞机;第二批次则包含了许多重型的双发轰炸机,对整个港区进行狂轰滥炸,大量基础设施和舰船被破坏。 杨熙往天上看了看,不时能看到一架敌机飞过,但都对这偏僻角落没什么兴趣。于是他对下面的人招招手,首先爬出了地道,然后又找了附近一间不起眼的屋子爬到了屋顶上,向北看去,更加惨烈的战场展现在他眼前—— 正前方是长长的一条跑道,现在已经被炸弹炸得坑坑洼洼,两旁的机库也被严重破坏,倒塌的废墟中能看到不少飞机的残骸。 而在更前方的海港区,敌机更是把停泊着的十几艘战舰选作了重点目标,不时能见到一架轰炸机以极高的速度向战舰俯冲下去,投下机腹部的巨大炸弹,然后险而又险地拉升起来。 比之不列颠飞行员高超的投弹技巧,九州战舰的反击却显得薄弱无力。今日休沐,大部分战舰之中都只有少量船员留守,能把船开起来躲避轰炸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反击? 四周的防空炮倒是仍在正常运作,但对于灵活的敌机似乎毫无作用,眼睁睁看着它们将炸弹投下。 就在杨熙的视线注视之下,一艘巨大的三炮塔战列舰遭遇数枚空投鱼雷的攻击后承受不住伤害,缓缓向左侧倾斜而去—— “不!”杨熙忍不住高呼起来:“那是兴河号!” 兴河号是广东级战列舰的七号舰,名称来自于彼岸州的兴河省,是海口诸舰中最为强大的一艘。前不久,杨熙还与同僚推演过它与飞机对抗的场面,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实现了,而且还是在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轻松击沉了! 在兴河号不远处,战列巡洋舰襄阳号同样在轰炸中左支右绌。这型澎湖级战舰颇有年头,当初设计的时候就为了航速削减了装甲,放在现在来看更是不够用了,防空火力也不足,甚至都不需要鱼雷机重点照顾,直接被从天而降的五百磅穿甲爆破弹砸穿水平甲板,对内部进行了严重的破坏。 “轰!” 杨熙尚未从兴河号倾覆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就听见一声惊天巨响从襄阳号上传出来,转头看去,惊见此舰前部巨大的炮塔居然整个从甲板上掉下来,原位置冒出冲天的浓烟和烈焰——是内部的弹药室爆炸了! 外围,其余战舰的状况同样不好,光是杨熙能看见的,就有一艘轻型航空母舰和一艘巡洋舰燃起了熊熊大火,还有两艘驱逐舰拼命向外海航去。 其他几人上到地面后,看到这景象同样无比震惊。 他们自小开始,脑内便种下了华盟不可战胜的印象,这些战舰虽然老旧,但个个都是巨大无比的钢铁造物,光是看着就为其力量所震撼,放在几十年前往哪个国家门口一停,对方的首脑就非得出面低头道歉不可。这些强大的战舰,一直是他们这些海军心中的骄傲,虽然平时经常抱怨迟迟不换新舰,但依然对他们信任无比。 可是,今日在天空之上的这些小小的飞机的打击下,这些庞大的战舰竟然一艘接一艘地被击沉,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王楚海咽了一口口水,失声道:“舰队……完了!” “不,还没完!”杨熙从屋顶跳下来,招呼几人往西南跑去,咬牙切齿道:“只是一些老旧战舰而已,只要有人在,就还没完!”</p> 华夏之鼎 后5章 荣光不再 共和2294,安宁十年,6月9日,海口郡,土木堡市。 天空之上仍布满了敌机,但此时炸弹已经差不多投尽,它们陆续组队返航,也没人注意地面上几个奔跑的小人。在这空隙间,杨熙等人成功奔入南方山区,进入了设在山体之中的指挥部之中。 指挥部中的光线昏暗,空气又热又闷,各式人等忙忙乱乱,电子设备和人员争吵的声音一时不停。 此时,由于几名高层或负伤或下落不明,指挥部正由航空部队指挥官周可冶少将指挥着,焦头烂额地处置各项事务。杨熙作为校级军官,向他报道后立刻被他用了起来。 “杨熙少校,参谋处的?好,稍后我派个人给你讲一下现状,现在你立刻带人去东二跑道那里去,第三航空团马上就要归队了,你得设法把跑道修复起来,给它们降落!” 第三航空团是海口航空旅的三个航空团之一,拥有约八十架各式飞机。现在,其余两个团都因不列颠战机的轰炸而损失惨重,唯有第三团今日在地中海上举行演习躲过一劫。之前空袭刚开始,指挥部就发信召集他们归航,此时空袭已近结束,第三团也差不多要到港了。 “是!”杨熙立刻接下命令,周可冶又给他指派了一名中士随行,然后两人便转身要出门。 这时,指挥室角落一台扫射式显示器旁的通信兵突然站了起来,对周可冶慌张地报告道:“报告指挥,探测站发来信息,西方天涯洋方向发现大量回音信号,极有可能是又一波空袭,预测将在十分钟内抵达海口!” “嗯?”周可冶立刻跨步到显示器旁边,观看新到的情报。他倒没有过于震惊,反倒是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果然还有后手,看起来是从海上放飞的。之前不列颠人照着徐明方案抄了个利物浦级出来,现在八成不会浪费……这下子坏了。” 土木堡军港和巨岩要塞刚遭遇一场轰炸,还没来得及修复多少东西,第二波空袭就来了,简直令人无可接招! 杨熙听到这个情报后,转身回来对周可冶说道:“请指挥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快速恢复第三团的战斗力,阻击敌机!” 周可冶看了看他,突然眉头一挑,想到了什么,做了个手势留住他,然后说道:“等等,杨少校先留步,你之前的任务被取消了!” 杨熙愣住了,问道:“指挥,为什么?” 周可冶摆了摆手,说道:“敌机马上就到,再怎么努力就来不及了。现在我给你一个新任务,我会命令第三团尽可能着陆,必要时可以弃机,你去把飞行员们都收拢起来,然后找个安全地方观战,就让他们看着不列颠人是怎么炸我们的,看得越仔细越好!” 杨熙眼睛大瞪着,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立正行礼道:“收到!”然后立刻大跨步出门而去。 被周可冶派过来的那个中士反倒糊涂了,对杨熙问道:“少校,咱一共就剩这么点飞机了,就这么不要了?” 杨熙脚步不停,答道:“反正都是些老旧机型了,即使拼命去保也不一定能保下多少来,还不如弃机保人,多学些战斗经验,等未来打回去!” 中士吸了一口气,然后握紧拳头道:“也是,不列颠人也就能这会儿猖狂了!” 两人很快又召集了一批军官和士兵,离开了指挥部,向东二跑道赶去。这条跑道已经被炸得坑坑洼洼,周围的库房也损毁大半,但空袭结束后,仍有幸存的军人从周围的掩体中跑出来,从库房中找出速干水泥等材料,对跑道进行紧急修复。 杨熙抵达后接管了现场指挥,清空了跑道,不久后天上盘旋的战机就开始降落下来。这破败的跑道不足以支撑飞机安全降落,但飞行员已经接到指示,也不需像以往那般谨慎,只需最终停下来即可。因此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还有人直接驶出跑道在旁边的草坪上滑行的。 不久后,第三航空团全体成功降落,其中有一小半飞机都发生了损坏,剩下的也缺油少弹无法作战了。而此时,西方天上也如约出现了不列颠战机,防空炮的巨响再一次蔓延开来。 “少校!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战!”尚有不少刚刚落地的年轻飞行员不明白情况,对着杨熙质问起来。 “服从命令!”杨熙一边带他们转移,一边解答道:“这不是逃避,是为了更好的战斗!过一会儿,你们要仔细看好你们的敌人是怎么战斗的,以后要加倍还给他们!” …… 天空之上,一支27机的海蜻蜓式俯冲轰炸机大队解散为三个九机中队,每个中队的三个小队又逐渐散开,各自寻找目标。 俯冲轰炸是一项极为危险又高明的飞机战术,飞行员操纵战机以大角度向地面高速俯冲而去然后将炸弹投下,再险而又险地拉升起来。相比让炸弹自由落体很难命中的水平轰炸,俯冲轰炸时的炸弹落向与机头指向大致重合,容易瞄准,而且机身俯冲给炸弹赋予的高速能够让炸弹更好地穿透装甲,大幅提升轰炸效率。 这项战术并非由不列颠人发明,但却是由不列颠人发扬光大的。在法兰西战场,不列颠军掌握了绝对的制空权,因此有大量的余裕练习这种战术,并且向技术部门反馈对战机进行改进。海蜻蜓和陆军的蜻蜓式就是专门设计用来进行俯冲轰炸的双座战斗机,它们采用了沉重的金属机身和特殊的气动设计,因此牺牲了一些机动性,但却能够承受住剧烈拉升时的应力,甚至可以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向地面冲去,这些年来不知道准确炸毁了多少法兰西人的军事设施和装备。 之前陆军发动的上一轮空袭中,出动的蜻蜓式与安德烈式攻击机数量相当,而后者只能进行水平轰炸,取得的战果远不如蜻蜓式。 这一轮由海军发动的进攻波次中,海蜻蜓式与舰载攻击机鲱鱼式和战斗机天火式搭伙,小伙子们信心满满,誓要大干一场。 一架编号为104的海蜻蜓式队长机之中,后座无线电员艾伦眼尖地指着东方的跑道说道:“看,那边有不少丢弃的飞机!” 前座驾驶员柯雷蒙特转头一看,也发现了这景象,道:“嚯,华夏人居然还敢把飞机放出——不对,这些不是刚出动的,是降落后的……哈哈哈,那些懦夫,他们扔下飞机跑了!” 艾伦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好啊,果然那些家伙已经把祖先的荣光都给丢光了!怎么样,老兄,咱们去给他们扔点吗?” 柯雷蒙特又往周围看了看,摇头道:“算了,反正是一堆不会动的,就不浪费炸弹了,交给鲱鱼们解决吧。” 说着,他一拉机头,向北偏航了一点:“我们去对付那些大家伙!” 土木堡港区之中,已经有五艘大小战舰被击毁,而其余战舰正离开港区向外海航去,试图进入高速航行的防空作战状态。但是以二三十节航行的战舰比起以二三百节飞行的战机来说只是在爬而已,它们对于机群来说仍是鼻子底下的距离。 不久后,无线电中传来中队长的指示:“看到前面那艘艉部熏黑了的玄鸟级了吗?它就是我们的目标了。跟着前面的天火飞过去,第三小队首先开始攻击,然后是第二和第一,收到了吗?” “收到!”柯雷蒙特带领的小队就是第三小队,迅速给出了回复,然后带队向右偏移了一点,对着海面上的那艘玄鸟级巡洋舰开始加速。 右前方的天空中,有一个中队的天火式战斗机正在降低高度,向海上的舰队接近过去。这型战机机身轻巧,甚至保留了不少木头部件,机动性极好,适用于夺取制空权。不过如今海口郡的上空根本就没有九州军的飞机在飞行,制空权完全在不列颠人的掌握之下,所以现在天火们也没了用武之地,转而对目标进行骚扰,为友军争取战机。 现在天火式下落加速,速度很快超过海蜻蜓一大截,抢先向目标飞掠而去。而被选作目标的巡洋舰如临大敌,防空炮将炮弹如喷水般打上了天空。不过天火们在空中灵活地闪挪腾移,灵巧地避开防空火网,将炸弹投射下去。 天火式挂载的炸弹最大也不超过五十磅,难以穿透厚重的装甲,但对舰上防护薄弱的防空炮塔和露天炮位仍有不小的威胁。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轰炸机,投弹命中率不高,九艘战机先后扔完炮弹,只破坏了四座炮塔其中的一座和几个小口径防空炮位。 不过,投完弹后这些战斗机仍然没有离开,而是在目标周围不断盘旋着,不时用机枪对船上扫射一阵子,让船员无比紧张。 而不久后,海蜻蜓中队抵达了。 “哦吼!” 柯雷蒙特操纵战机在高空中全力加速,一直飞越了目标,而在艾伦确认到达位置后,他突然急拉操纵杆,将飞机一边向左翻转一边向下压去。 这架海蜻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很快变成了朝着目标俯冲的状态,飞机速度不断飙升,机内的两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 “爽!这才是男人该做的!”柯雷蒙特高喊着。 而艾伦紧盯着仪表,提醒道:“差不多了,该开减速板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对海实战,还是稳一点好。” “不用急,再等一会儿。”柯雷蒙特一边继续俯冲着,一边向下看去。“正是因为第一次,所以才要做好!” 此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副波澜壮阔的场面,广阔的大海扑面而来,被选作目标的玄鸟级防空火力全开,曳光弹构成的火线清晰可见。若是一般人此时多半该吓尿了,而柯雷蒙特脸色镇定,紧盯着目标,手中轻轻拉动操纵杆微调着方向,向海上战舰直扑而去,几乎就像要撞上去一样。 就连艾伦都因此有些紧张,呼吸粗重,想再次出声提醒,可又担心干扰了柯雷蒙特而止住了。眼看着离大海越来越近,飞机速度越来越快,整个机身震颤起来,连着外面连片的炮响,压迫感强到了极点。就在他怀疑自己的搭档是不是突发神经病想带着炸弹一起撞过去的时候,柯雷蒙特才突然一掰一个开关,机翼前方的减速板打开,空气阻力大增,重力一下子明显起来,机身速度也逐渐稳定下来。 柯雷蒙特继续向下俯冲了一段,等到巡洋舰上的机枪位都能看见了,才吼了一声:“准备!”然后又随着目标的机动微调方向,将瞄准器套准了巡洋舰后部的三号炮塔,又过了一会儿,突然又吼了一声:“放!” 与此同时,他按下了释放炸弹的按钮,又紧急将机身拉升起来。 机腹部挂载的五百磅大型穿甲炸弹大致沿着刚才的轨迹向炮塔滑翔而去,而战机突然拉升,对机翼和机身强度提出了极大的挑战,两人能听到耳边传来清楚的金属吱嘎声,却不敢说话,整个人都被加速度带来的重力死死压在座椅上,大气都不敢怎么喘。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好像又只是眨眼的一瞬,战机转入了平飞状态,重力恢复正常,背后也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一切回到了熟悉的节奏。 两人的呼吸声瞬间大了起来,柯雷蒙特仍有点懵逼,下意识一拉操纵杆进行常规规避,同时对艾伦问道:“怎么样,我们命中了吗?” 艾伦也从恍惚状态中回复过来,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后方的巡洋舰上冒起了烈焰和浓烟,显然是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他感觉血液一下子涌入了大脑,整个人都清醒了,高喊道:“中了,我们中了!” 此时,小队中的另一架海蜻蜓也恰好开始投弹,炸弹从天而降径直砸下来,然后破坏了侧舷的数部副炮。柯雷蒙特也回头一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回头重新拉升,然后兴奋地大喊道:“好!好!好!赢了,我们赢了!” 第三架战机很快也完成了投弹,命中了烟囱附近,但是运气不太好,机翼被防空机枪打了几个洞,拉平后有些震颤。 经过这个小队的攻击,这艘巡洋舰遭受不可忽视的损伤,航速降低,防空火力也弱了一些。后续两个小队信心更足,也接连发动了攻击。 见状,柯雷蒙特便下令道:“好了,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就不再在这附近躲炮弹了……去陆地上转转,看还有没有什么能打的!” …… 一段时间后,巨岩要塞。 “快,左转一千!” 一门40mm的小口径防空炮旁,炮长孙荐用瞄具对着天上高速掠过的战机,口中狂吼着发布命令。 这门四联装的速射防空炮喷吐着火舌,将炮弹以旧时代难以想象的高速向天空中射过去,曳光弹拖出的尾焰几乎连成了一条线。不仅如此,周围的防空炮也在同时开火,火线在空中交织成了火网。 如此密集的火网,即便是娴熟的不列颠飞行员也不敢接近,只得向西方退避过去,在高空中盘旋起来寻找薄弱点。 一度惊险的空袭危机暂时得以解除,孙荐松了一口气,往天上看了一圈,然后骂道:“兔崽子们,偷袭土木堡也就罢了,这巨岩要塞可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海口郡分南北两部分,南边的土木堡市建设时间较早,是主要的海军锚地和生活区,而北边的巨岩县要晚了不少,驻军不多,主要集中在依直布罗陀巨岩建设的要塞之中。 巨岩要塞最初只是个兼做灯塔的武装哨站,在大动荡时代被割据当地的军阀刘涌建设成了配备大炮的要塞,配合南边的土木堡封锁整个海口。后来枢密院收复海口,又对巨岩要塞进行了几次翻新扩建,其中最大的一次是在大约二十年前,配合当时的海军升级计划,给要塞装上了七座与广东级战列舰同等级的三联装380mm炮塔,能够一直打到土木堡去,封锁整个海口。此后预算收紧,要塞没再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只是每年小规模更新一些防空武器和电子设备。 此时,不列颠陆军的机群回归机场整备完毕后已经再次出发,紧接海军机群之后,发动了第三波空袭。这一次,他们的主要进攻方向不再是南边的港区,而是北边的要塞,其中首要目标便是要塞中的“七星”。若是清除了这些巨炮,海军的战舰便可长驱直入,展开下一步行动。 不过这并不容易,七星炮位中有四个都是硬生生在山体中掘出来的,防护严密,只留出了必要的射界。天上的飞机想破坏这些山中巨炮,必须要穿越密集的防空火网再准确将炸弹投入山体缝隙中去,简直难如登天。 如今机群已经发动了两次进攻,只破坏了外面的三个露天炮位,对于剩下四个隐蔽炮位毫无办法。而炸弹和燃油是有限的,如果最后一次进攻还不能解决问题的话,他们便只能返航了。 果然,战机在天上盘旋了一阵子之后,又分散成战斗队形,向巨岩要塞发动了进攻,而防空炮火也再一次密集过来。 “兔崽子们,受死吧!”孙荐怒骂着,一边又指挥防空炮将炮弹向天空中泼洒过去。 这时,正有一小队的蜻蜓式轰炸机向左前方的“天权”炮位发动了进攻,三架战机先后从高空俯冲而下,发出凌厉的尖啸,周围的防空炮都把它们选作首要目标,火线交集过来。 这个小队也真是不要命了,迎着火线就直冲下来,而这个举动也真是很危险,第一架战机很快被炮弹击中,在空中起火失控,歪歪扭扭向山体落去。第二架战机见状受惊,匆忙间就将炸弹抛了下去然后匆匆拉升躲避,炸弹自然炸歪了。第三架战机则胆大了不少,在前两架失手的情况下仍然直直朝着山体缝隙中的炮塔冲过去,纵使中了几弹也没有拉升的趋势,简直就像要一直撞过去一样……不对! “我靠!真的撞过去了!” 孙荐从瞄准具里看到这架战机竟直直撞入天权炮位之中,随后便有强烈的爆炸火光升起,饶是他从军多年仍被惊了个目瞪口呆:“他奶奶的这帮兔崽子真的不要命啊!” 周围的炮兵也都惊叹起来,然而木已成舟,再惊叹也无济于事,天权炮位确确实实被摧毁了。天上的战机受这个战果激励,进攻更加凶猛,而守军也从天权被毁的恍惚中恢复过来,更加用力地拦截起了敌机。 接下来,又有几架蜻蜓式从天上直冲而下,发动自杀式攻击。然而他们的运气就没有前人那么好了,接连被密集的防空炮火拦截下来,最后只有天璇炮位受到冲击波影响,火控设备被损坏了一部分,但问题不大。 最后,这一波机群弹尽撤离,而七星巨炮被摧毁了四座,只余三座尚有一战之力。而很快,第四波机群又从西方海上来了,天空之上再度轰鸣起来……不仅如此,不久后不列颠的主力舰队也到了! 舰影在西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从小点逐渐变得清晰可见,然后径直进入了海口之中——整个要塞都为之震惊了,要知道自从大动荡时代结束之后,可再没有一艘军舰能够在不取得许可的前提下进入地中海! “那……那是什么战舰,竟能跟要塞对抗?”孙荐透过望远镜看着海上的庞大身影,又一次惊讶起来。 此时,要塞中不仅防空炮在鸣响,三座残存的炮塔也转动了起来,向海上来袭的战舰发动了炮击。 按照以往历次战争的经验,只要主炮不是太弱,要塞在与战舰的对轰中都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毕竟要塞炮早已标定好射界各处的参数,容易取得命中,且打中战舰哪个部位都能削弱对方的战斗力,而战舰除非正好命中投影面积极小的炮塔,否则打中山体根本无济于事。 但此时的情形大大出乎守军的预料,不列颠的两艘主力舰往海上一横,炮弹轰轰就往要塞这边打过来,竟是丝毫不怵。 距离遥远,这两艘战舰的体型没法具体判断,但显然要比广东级大了一圈,前后四座炮塔各有两门粗大的炮管,火光不时从炮口中亮起,炮弹疾驰而来。这炮弹显然是超规格的,即便没法正中要塞炮塔,打在山体上也能让守军感受到脚下震撼,离落点近的防空炮位甚至被波及损伤,防空火力受到了影响。 反过来,要塞中老旧的380mm火炮打过去的炮弹打在对方厚重的装甲上却似乎没什么作用,甚至都不能让对方的行动迟缓一会儿。 现在要塞只剩下九门炮可用,而海上却有十六门巨炮在向山体上轰击,局势微妙地不利起来。就这样,双方对射了好一阵子之后,一发炮弹突然神之又神地飞入山体缝隙,正中了“玉衡”炮位! 玉衡炮位就在孙荐所在的防空炮位右下角不远处,连串的爆炸带来的震颤几乎让他们站不住脚了。等到这阵子好不容易过去了,这门防空炮也不能用了,他们被迫向后撤出去。 孙荐一边带人撤离,一边惊魂未定地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列颠人竟造出了如此强大的战舰……我们的战舰在哪呢?” …… 一段时间后,土木堡指挥部。 “报告!瑶光炮位失去联络……观察哨已确认其被摧毁!” 通信兵洪亮又带着惊惧的声音传来,周可冶少将却仍然看着桌上的沙盘:“最后一座炮塔也没了……这下子再没有东西能阻拦那帮夷狄了。” 这具沙盘精确地呈现了海口郡的地貌和周围的海域,此时海域上放置了许多红红绿绿的标记,用以表示攻守双方的战舰。其中,绿色的九州海军战舰已经十不存五,正在东侧的地中海上向更东方撤离,而红色的不列颠战舰则蜂拥进入海口,对北边的巨岩要塞和南边的军港区形成了包围。 此时,指挥部即便处于山体之中,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轰隆舰炮声。不列颠人取得制海权之后,自然就开始用舰炮对岸上的工事进行进一步的打击。相比之前的四波空袭,现在的战舰轰击有着充沛的弹药,残存的防空炮等防御设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人员不得不向后方撤离。 王楚海少尉与旁边几个参谋相互看了看,然后迟疑着对周可冶说道:“指挥,恐怕……” 周可冶叹了口气,道:“恐怕海口是守不住了。没想到百余年经营,最后竟是陷落在我手上。” 说来他也是倒霉,航空兵体系在守旧的海军之中不受待见,他作为航空部队的指挥,平日里对海口防务也插不上什么手。结果一场剧变,其余几个高层都没法指挥,只能让他上手,但也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防御一步步沦陷了。 王楚海便劝慰他道:“是小人偷袭在先,非指挥之罪。” 周可冶摆了摆手:“虽说对方是偷袭,但能把飞机玩成这样,也不得不说是有本事的。这一局,的确是我们输了,沉溺在过去的荣光里,觉得靠那点老家伙就能将边缘各国玩弄于股掌之间,结果没想到人家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而且相互咬了这么多年还真练出了一口好牙……算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咱们还是赶紧考虑下一步吧。” 海口郡遇袭后,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中州,引得一众达官贵人震惊的同时,枢密院也很快按预案发来了应对指令。 此时,与土木堡相邻的马林国已经应礼部请求调集军队赶赴边境,准备援助或接应九州军。马林国当年曾与华夏敌对,但后来被几次战争打服,到现在国力不上不下,国王没有争霸之心,甘于事大,还算可靠。不列颠人不一定会立刻跟马林国开战,即便开战,马林军也能拖延他们一阵子。 现在海口郡已不可能守住,剩余战舰已经撤往马林的胡塞马港,周可冶等人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带人向南撤往马林国境,再设法回归本土。在制海权和制空权都被敌方夺取的现在,这个撤离并不容易,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不列颠人的战术较为保守,没有让搭乘了陆军的运输船随主力舰队一起进攻,现在只是在用舰炮轰岸而没有派兵登陆占领,拦不住九州军跑路。 但他们也不能一股脑就撤出去,必须安排好撤离的顺序,还要派人留守,不然不列颠人就更肆无忌惮了,撤离也会受到影响。 周可冶想了想,说道:“计划不好做,这样吧,让杨熙带着飞行员和高提督他们先走,然后是替换下来的一线战斗人员,剩下的我们再详细计划……石母山那里要布置一道防线,防止不列颠人追来。对了,发信问问马林那边准备得如何了,要尽快调拨一批车辆过来。我们这边除了撤离,还要尽可能把剩余物资和设备毁坏,不能留给敌人……” 参谋们迅速对着地图和文件作业起来,几分钟后,王楚海一脸难色地说道:“按这样看,北边巨岩要塞的人肯定是过不来了,土木堡这边的留守人员也必须坚持到第二天,到时候……” 周可冶叹道:“巨岩要塞没办法,让他们撤入西班牙境内,然后等礼部交涉吧。南边留守也是必须的,我继续留下来指挥,你们如常准备撤离事宜。” 王楚海眼睛一睁,连忙劝道:“指挥,您可不能以身涉险啊!” 周可冶右手一压:“如今这时候,不知多少人在生死拼杀,我可不能就这么抛下他们走了。就这样吧,把计划报上去,然后开始准备!” 说完,他在纸上迅速签完字,然后就大步走到旁边,拿起电话与前线沟通了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王楚海找到了他,又为难又欣喜地说道:“指挥,计划可能要改了,枢密院不同意你留守,要你最迟在今日1800前撤出国境。” “什么?”周可冶很是意外,“枢密院为什么会有这种命令?” 九州军传承近二百年,具有浓厚的军事道德传统,自我牺牲一向被视为英雄举动,也会搏来优厚回报。一般来说,当前线军人主动要求冒险的时候,后方指挥多半也会成全他的壮举。今日周可冶的自请留守本应也遵循这个惯例,可为什么这次枢密院竟然不准了? 王楚海把电信件递给他,说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但似乎是来自兵部的请求,枢密院顺手就准了。” “兵部?”周可冶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于老师……难怪,也罢,计划确实要改了。” …… “一切为了不列颠!” 运输舰“爱丽丝”上,托马斯·克瑞尔海军上将的声音从广播中震耳欲聋的传了出来。 此时战役已经进入后盘,不需执行无线电静默,信道资源也很充沛,因此托马斯开启了大功率的无线电广播,向舰队和周边地区发表演说。 后卫舰队的运输船就是在驱逐舰的护送之下,听着他的演说,逐渐接近了海口地区。演说到最后,听闻这激动的口号,船上搭载的士兵们也士气高涨,齐声高呼道:“一切为了不列颠!” 露天甲板上,海军陆战队中校伊恩·米勒跟着喊完口号后,看着南方逐渐清晰的港区,又禁不住高呼道:“啊,土木堡,我回来了!” 差不多十年前,他曾经随上级对海口郡进行过正式访问,虽然没法得以进入巨岩要塞参观,但却在土木堡港区看了个痛快。当时,他对港内满满的军舰很是印象深刻,但也察觉到了当地驻军的惫怠。如今,局势大变,他再次来到此地,却是带着庞大的军队来的。 此时,爱丽丝号正从苏格兰号战列舰旁边驶过,这艘战舰与英格兰号并为世界最强,刚刚大显神威,击毁了巨岩要塞的岸防炮,使得其余战舰能安全进入海口。现在它上面的八门十八英寸巨炮正齐齐指着南方的土木堡,警惕九州军可能隐藏的后手,虽然并没有实际动作,但仅仅是在那里微速航行,也自然流露出威武的气势,令观者肃然起敬。 伊恩脱下帽子俯身向它一敬礼,道:“感谢您的努力,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海口南北的岸防工事基本上已经被舰炮和战机清扫一空,运输船队就这样直接闯入了港区之中。除了那几艘先前被击沉在港中的华盟战舰,它们没再遇到其它阻碍。 很快,便有大量的不列颠士兵通过港口设施登陆,逐渐向内陆占领过去——就在这时候,九州军发难了! 之前他们在隐蔽处布置了一连串炮位,在舰炮轰击期间引而不发,一直等到不列颠步兵登陆才突然急速射击,将大量的反人员炮弹朝港区打过去,当即就造成了大量伤亡。 但这也就是一锤子买卖,天空之上到处是不列颠的侦察机在盘旋,守军炮位暴露后很快就被它们将位置传到了后方,然后便是舰炮接踵而至。等到舰炮将这些抵抗清除之后,登陆行动便继续起来。 不过这一来一去拖延了不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更多的守军向南撤入了马林国境内。 接到这个消息后,托马斯·克瑞尔并不以为意:“最多不过几千人而已,就让他们回去散播恐惧吧。” 然后他又看着一份新到的报告,徐徐说道:“好,我们这边已经拿下,那么突厥人那边呢?”</p> 华夏之鼎 后6章 夜深 共和2294年,6月9日,突厥汗国,埃拉特港。 “不对劲,这动作太大了,反常。” 埃拉特港城区北方的一座小楼中,“记者”克里斯托弗用望远镜看着北方的突厥军营,汗流浃背。 克里斯托弗名义上是秦国西风通信社驻埃拉特的记者,实际上却还做着一份兼职,即帮埃及人刺探当地突厥军政方面的情报。 数十年前,突厥汗国不断向南扩张,侵吞了地中海东岸诸多土地,最后与埃及共和国发生了冲突,兵戎相见。 埃及共和国是一个成分复杂的国家。大征服时代末期,华夏计划在香港(苏伊士)附近开凿一条运河,以沟通红海和地中海,但当时埃及掌权的马穆鲁克对此进行抵制。因此华夏礼部就在埃及策划了一场政变,联合犹太人、欧洲人、华夏商人和本地人推翻马穆鲁克,建立了一个亲华政权,也就是埃及第一共和国。此后世界风云变幻,埃及政局也不断变化,经历过王朝复辟和革命,与突厥人冲突时已经是第三共和国了。 第三共和国彼时版图颇大,控制了三教圣地,实力不弱。但当时他们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谋求收回香港运河公司的股权,因此失去了华盟的支持,在与突厥的战争中不断败退。最后埃及人不得不向华盟低头请求调停,向突厥割让了大片土地换得和平。 埃拉特港位于红海北端,是突厥人在这场对埃及战争中获得的最南端的一处领土,就在新划定的边界附近。它本身的自然环境和港口条件都很一般,但对于突厥汗国来说是唯一一处红海沿岸的港口,意义重大。突厥人对其进行了重点建设,还铺设了一条铁路一路向北连接到安条克,一路贯通东地中海地区许多重要城市,成为汗国经济的重要动脉之一。 上个月,突厥军进攻罗马的战役被强行叫停,此后就不断通过铁路向西南边境地区运输军队,似乎有在埃及人身上找补回来的意思。埃及人对此也十分紧张,因此加强了情报收集工作。作为下线之一,克里斯托弗这些日子来就紧盯着埃拉特的军港和外围的军营,眼看着驻军越来越多,还有大量的火炮和战车运抵,战争意图几乎昭然若揭了。 今日,这些驻军突然集结起来,大量的战车和轻型车辆出现在原野之上,远远看过去令人发怵,天上还不时有几架战机飞过,显然是有状况了。 “不好,必须立刻通知……”克里斯托弗转身就往楼下走去,试图用隐蔽的电报机发信——就在这时候,一直静静播放着晨间音乐的收音机中突然传出了嘈杂的噪音。 克里斯托弗脚步一滞,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电磁干扰……?” 就在噪音的环绕中,他转头向北看去,只见原野上的机械军团纷纷冒出了浓烈的尾烟,有如象群齐奔,气势磅礴地加速向西行去——西边不远处就是边境线了! …… 6月10日,埃及,西奈要塞。 自从上次战败之后,埃及共和国便把对突厥军的防御作为国防的第一要务。鉴于两国边境附近是大面积的沙漠无人区,埃及军方采取的策略是“实内虚外”,在边境不设重兵,只布置一些哨站,而在临近香港运河的内部地区修建防线重点防守。如此这般,突厥军发动进攻后需要穿越一二百公里的沙漠,埃及军便可以逸待劳。 西奈要塞便是整个防线的核心节点,位于防线正中,耗费巨资修建了大量钢筋水泥工事,囤积了大量淡水食品弹药等补给,屯驻重兵。突厥军若是强攻,必然撞得头破血流,但若绕过去,又会被要塞守军切断后路。更何况实际上敌军也绕无可绕,运河南北两座港口城市和运河本身都被华盟划作了非军事区,突厥人就算绕过去了也干不了什么,还是得回过头来啃要塞。 昨日,不列颠军偷袭海口郡,天下震惊,余波仍在不断回荡中。相比之下,同日突厥汗国亦对埃及宣战,六个师从南北两个方向攻入埃及境内,反而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此时,突厥军仍在沿着西奈半岛仅有的南北两条公路快速向西推进中,而防线中的埃及大军也全体待命,准备迎击。 西奈要塞的地下指挥部之中,进口的空调设备送进徐徐凉风,电灯大放光明,令这个深处沙漠地下的房间意外舒适。要塞总司令西利穆中将与几个高级军官聚集到一起,关注敌军的动向,准备随时做出应对。 一名参谋快步走来,在沙盘上挪动了一批棋子,然后对西利穆说道:“前方报告,突厥第七装甲师行进到了m17地区,没有停下布置阵地。” 西利穆看了看沙盘,颇感意外:“还没停下,他们是想干什么?” 突厥军昨日在沙漠之中狂飙猛进,分两路推进到了距要塞约八十公里处,埃及军本以为他们会择地构筑要塞等待后续部队抵达以围攻要塞,没想到他们今日却继续进攻。而且突厥军没有直接向要塞攻来,而是持续行军,一直越过了要塞,有向后方包围的趋势。但是要塞全方位防御,包围也没用啊。 他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等待进一步情报。 又过了几十分钟后,新的情报传来,只见突厥军仍在继续西进,没有停歇的趋势。 “他们在想什么?再往西可就是香港了啊?”西利穆不解地看着沙盘,然后突然眼睛一瞪,惊道:“难道,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香港?!” …… 与此同时,香港。 高楼如山峦般在沙漠上拔地而起,与此同时大片的棚户区向外围铺展开去,埃及人、大食人、华夏人、印度人、欧洲人、非洲人杂居在一起,虔诚与犯罪并存,这座独特而令人又爱又恨的城市,便是大沙漠之上最大的城市,香港。 自从当年西洋公司在苏伊士地峡的南端租借了一块土地,此地便逆着恶劣的自然环境不断发展生长起来,等到香港运河开通之后,更是迅速扩张为一座巨大而繁荣的城市。 香港的地位十分特殊,名义上在埃及共和国境内,但实际上埃及政府在当地做不了什么,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当地的几家大公司之手。这些大公司多半有华盟背景,其中有历史悠久的西洋公司、泰西公司,也有后来兴起的运河公司、印欧银行等等。它们掌握了香港的核心产业,整个城市的体面职业大多是直接或间接为这些公司服务的,剩下的人则为这些公司职员服务。 这座城市拥挤而混乱,但由于有依托运河而生的诸多产业,就业岗位众多,再加上被华盟定为非军事区,在战乱频繁的东地中海地区属于难得的安稳之地,所以仍不断吸引周边移民涌入。 作为商业和金融核心,此城自然消息灵通,突厥军在埃及边境集结的消息早已流传开来。然而几乎所有人都并不把这当回事,反正再打也打不到这里来,反而有不少人开始琢磨起怎么趁这轮战争发财了。 直到昨日,不列颠人突袭海口,天下震动,与此同时其余三个边缘联合成员也不约而同切断了与华盟的外交联系,各种消息满天飞,山雨欲来风满楼,香港的气氛才一下子凝重起来。各公司高层一方面限制舆论传播,一方面却紧急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一瞬间离港的船票和机票被炒得比房子还贵。 华盟地域广大,对于交通的需求相当强烈,自从飞机发展成熟到可以载客的程度,航空业便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受追捧的新兴行业之一。香港机场建成日期较早,运营的航线很多,新老机型齐汇,平日间繁忙无比却井然有序。然而今日这座机场混乱无比,飞机和运输车凌乱地停在跑道边,旅客们卷着行李挤出了候机厅,拿着或真或假的机票蜂拥试图登机,工作人员焦头烂额,无力也无心维持秩序,场面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们动作怎么那么慢?赶紧让我们上去!”一架“祥凤”型客机前,当侧面的机舱门终于打开后,下面挤成一团的旅客中冲出一名穿着奢华紫色丝绸外衣的中年女士第一个冲出人群,不耐烦地对从舱门中探出头来的男子如此吼道。 祥凤型客机是老派工业巨头青山商团涉足航空业后推出的早期产品,载客量较大、速度也较高,但油耗和舒适性很差,以往并不受欢迎。然而在现在这危急关头,即便是这种不受欢迎的机型执飞的航班也被抢了个空,而且乘客多是平日间绝不会乘坐廉价航班的上流人士。这些上流人士顶着大太阳挤到机场上登机,结果等了半天才开门,那是攒了不少火气,有这位女士带头,接连又有几人按捺不住火气,朝着飞机上骂了起来。 “磨蹭磨蹭,作死啊?” “我大伯可是落月行的股东,怠慢了他你们可就等着讨饭吧!” “周顺生!你们周经理呢,让他赶紧出来主事!” 不料,骂了一通之后,非但没人把登机梯送来让他们上去,反倒是机上那名男子露出嘲讽的笑容,拿了一个扩音器对人群朗声说道:“各位,不好意思,根据刚才来的命令,这架飞机已经被军方征用了,马上就要起飞,各位请回吧!” 说完,他便麻利地缩了回去,又很快闭上了舱门。 “什么?” 这句话瞬间让人群沉默下来,人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很快,沉默被打破,更大的喧闹爆发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不甘的质疑: “怎么回事?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我花了大价钱买的票!” “是真是假,那些当兵的要你们飞机干嘛,这东西连杆枪都没有还能打仗?” “哈哈哈哈……这骗不了我,一定是你们想再卖一次票……!” “不就是钱吗?我有钱,让我上去,给你们多少钱都成!”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然而很快被更大的发动机声遮盖住。机翼上的四对螺旋桨开始旋转,牵扯的气流逐渐增大,机身也一点点动了起来。 这一操作严重违反了安全章程,然而人群不敢做些什么,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避让开,眼睁睁看着飞机在跑道上不断加速,然后离开了地面。 这架祥凤升空后转向西方,越来越远。而没过多久,一声凌冽的防空警报突然响彻整座城市,眨眼的功夫过后,东方的天空之上出现了黑点——是突厥军的战机到了。 …… 祥凤客机上。 陈钟一下子拉开驾驶室的门,一个箭步坐回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喘着粗气道:“真的来了!突厥军竟然真的敢进攻香港!” 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旁边坐着的机长康嘉烈并没有多震惊,只是向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向手中的地图,道:“那不列颠人跟突厥人号称什么联合的,一方发难,另一方难道还能干看着?地中海就西东两个口子,昨日西边出事,便该知道这边也躲不过了。” 康嘉烈原先是陆军航空部队的飞行员,退役后进入民航工作,而陈钟是从航空学校毕业后直接入职的,无论是飞行经验还是人生经验都欠缺一些。这架飞机原本只是飞飞商业航线,简单而无聊,可今日突然被征用,要他们去西边的马林国运一批人。陈钟刚得知后紧张又隐隐有些兴奋,可起飞没多久就遇到了突厥军进攻,虽然因为距离甚远并没有危险,但还是把他吓了个不轻。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也是,所以今天票才抢这么凶。虽说如此,但还是不可思议,这些夷狄是疯了,不要命了,才多少人多大块地啊,竟敢进犯华盟?” 康嘉烈冷笑一声,道:“这些边缘人整天打来打去,为片油田能打破头,生死都不算事了,或许真是疯了。但明明有这么一帮疯子在近邻,我们却不修武备不做防御,说不定我们才是不要命的那个呢?” 陈钟一愣,然后又叹气道:“我中学同学聚会的时候,说起我飞的航班,不少人连安条克在哪都不知道,更别说当是什么威胁了。不真到这一天,又有谁会想到他们竟真的如此大胆呢?” 康嘉烈耸耸肩:“其实还是有不少人想到了的,只不过都被当成穷兵黩武甚至携敌自重的疯子罢了。敌人也不会拿了海口拿了香港就善罢甘休,看着吧,一场旷古未见的大战要开始了。” 陈钟打了个激灵,看向康嘉烈问道:“机长……你说,接下来他们还会往哪里打?” 康嘉烈把手上的地图一举,道:“很明显吧,他们离太和州最近,接下来必然对那里动手。不过太和州有完备的工事,又有驻军,他们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太和州位于黑海与里海之间、太和岭(高加索山)以北,是华盟九州之中最西边的一个,也是靠近战乱地带的一个。过去,九州军多次以太和岭为基地,干涉东地中海地区和欧洲地区的局势,因此也被突厥人视作眼中钉。如今,不列颠军和突厥军一西一东,对地中海的两个入口展开进攻,意图隔绝九州军的海军力量。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必然会对太和州动手,以减除来自九州的陆上威胁。 只是,太和州临近战区,也因此早就做好了应对战乱的准备,常年是把突厥军、金帐军乃至罗马军作为假想敌布置的,沿太和岭修筑了强大的防线,部署了全华盟近四分之一的常备军,即便是被偷袭也不一定受到多大的损失。这多少是个好消息。 康嘉烈想了想,又往地图中央一指,继续说道:“说不定,他们会对河中国下手。河中军人少又穷,一旦失守,东西大铁路就会受到威胁,到时候就被动了。” 河中国位于大陆中央的干旱地带,由当年西迁的元军残部建立,百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扮演着缓冲带的角色,华盟成立后有幸成为藩国之一。但与其它几个藩国一样,河中国人口不多,国力不强,也没有什么扩军的欲望,一旦边缘联合拿它下手,胜负可想而知。但河中国的地理位置很险要,此地一旦失守,联系太和州与中州的东西大铁路就有可能被切断,届时就要出大乱子了…… 陈钟听他这么一分析,惊道:“有道理啊!机长,你怎么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真是厉害,不去枢密院屈才了!” 康嘉烈苦笑道:“其实也不是我看出来的,书报上早就有有识之士推演过了,枢密院多半也知道。可知道归知道,知道又能怎样呢?那河中国虽小也是藩国,哪愿意让九州军进驻,真假百多年下来不知在朝中攒了有多少人脉,说话可有用了呢。唉,当年他们前面有伊尔汗国拦一下还好,可如今伊尔都亡了,还不当回事……” 陈钟有些气恼:“好好的,怎么尽被些废物占据了高位,让夷狄欺到了头上!” 康嘉烈摇头道:“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但也不需过于忧虑,国难之时,必会有豪杰现身的。” 客机继续飞行,大约十个小时后,抵达了马林国南部的紫贝城机场。 “这怎么比香港还乱啊?”看着外面的混乱景象,陈钟吐槽道。 马林国经济较差,紫贝机场是国内少数几个条件还算完善的机场之一,然而祥凤型降落之后,当地工人过来整备的时候像兔子一样乱窜,外围的士兵非但不维持秩序反倒在看热闹,比起受战争威胁的香港机场甚至更乱。 康嘉烈耸肩道:“恐怕他们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架飞机,更别说这种意外降落的情况了。算了,我下去看看,别让他们弄出什么岔子来。” 他出了驾驶室下到地面,近距离见到当地人的操作,更是气血上涌,吼了起来。可当地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过了半天才有一个年轻人上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跟他讲起来。 “算了,把油满上,别的检修先不动了。”康嘉烈连比带划,好不容易讲明白,转头就看见一行黑发穿着九州军服的人向这边走来,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见到自己人了。” 他视力很好,一眼扫过去就把这群人看了个七七八八。他们的衣服大多染尘,脸上倒是挺干净像是洗过,但还是挂满了疲惫的神情。 他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走上前去,对着队伍中一名少校举起手来下意识就要行军礼,举到一半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举到了位。 “请问是杨熙少校吗?我是这架飞机的机长康嘉烈,应征而来,但之后要执行什么任务还不知道,还请少校指示。” 杨熙眼中一亮,对他回了一个军礼:“感谢康先生能在这危机关头挺身而出。看样子,你之前服过役吗?” 康嘉烈答道:“是的,我之前在陆军第102航空旅开廿日式,三年前退伍去了民航。” “好,好,好!”杨熙一拍手,又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客机,说道:“时间紧急,不宜多说。现在敌军正步步紧逼,秦军和突厥军在河中边界集结,马林国也已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前往赤道州。事关重大,接下来的航程就要拜托康兄弟了。” 然后他往身边一指,道:“这些都是从战场上飞回来的好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 6月18日,中州,武汉郡。 现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武汉素有火炉之称,此时正午刚过没多久,更是烈日炎炎,热浪滚滚。 武汉江北的商业区“长乐坊”中,一辆公交车从楼宇之间的阴影处驶出,在牌坊前拐了个弯,停在了开阔的广场边缘,打开了车门,把两名年轻男子放下来,然后一溜烟地开走了。 两人一下车就感受到了毒辣的日光,早已湿透的衣衫再度浸了一层汗,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武汉的气候真是见鬼,冬天冻死,夏天热死。这得快四十度了吧,湿度又爆表,是人能过活的吗?”左边穿着蓝色圆领短衣的胖小伙子有气无力地骂道。 此人名叫贺礼,此岸郡人,在武汉的江夏工业学院读书。他来武汉后别的还好,就是这天气实在是受不了,对此抱怨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是暑假,但他回家不方便,因此一直呆在学校里,结结实实把武汉的酷暑吃了个全。 “确实,甚至比南洋都难受……”另一名着格子衬衫的高瘦小伙子说道。他叫方致中,是贺礼的同学,来自南洋的龙牙门郡,因为同样的原因留校。龙牙门那边常年高温,他对暑热要更适应些,但也不好受。 说完,方致中又摇头道:“忍忍吧,我们还能扇两下,待会儿她们可是要在这大太阳下面跳舞的。” 这两人顶着酷热出门自然不是为了出汗的。实际上,今天著名少女歌姬团体“霜月楼”在长乐坊有一场公开演出,两人是她们的忠实看客,自然要来捧场。 然后他又往南边一栋高楼一指,道:“今天不堵车,离开场还有段时间,我们先去商场里躲一会儿吧。” 这个长乐商场装了空调设备,清凉如春,在这酷暑之中是个能救命的好地方。贺礼自然赞同方致中的意见,道了声好就拔腿往那边跑去,方致中也连忙跟上。 不一会儿,他们便进入大门之中,一阵凉意铺面而来,浑身舒坦,性命又续上了。 “得救了……”贺礼大口呼吸着清凉空气,精神渐渐恢复过来。他往周围看了看,见商场中人不多,但相当一部分都聚拢在一起,便随口问道:“这么多人在干嘛呢?” 方致中往那边一看,见是摆在门口显眼处的电器区,摆放着不少时兴而昂贵的电视机,就随口答道:“在看电视吧,现在是不是有什么新闻出来了?走,我们也去看看吧。” 前不久,边缘联合向华盟宣战的消息广泛传播开来,天下震惊。但华盟太大,也安逸太久了,事发之后有群情激愤的,却也有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的。中州位列九州之首,武汉又深处中州腹心,即便局面再崩坏也崩不到这里来,气氛并不紧张。 “新闻?没意思……”贺礼一向对时事兴趣不大,只知道当今宰相叫王振,连下面有几个尚书都不清楚。但他转念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个热闹也好,便也跟着方致中往电器区走去。 电器区中,各式电视在展示柜上层层叠叠,有几台摆得很高,没走多远两人就看见了上面的内容。但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是一个年长男性在讲台上说着什么。 此人身穿红袍,头发烫得很整齐,语气温吞,但说的内容却令人震撼:“……再言东撤,便可斩了!海口丢,那就在赤道战;香港丢,那就在阿曼战;海上要战,陆上要战,就连天上也要跟他们战!自华夏元年以来,我等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必以十报之!” 贺礼一惊,对方致中问道:“这是谁啊?” 方致中看着电视有些眼熟,但一时也记不起来,便看了看周围,找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问道:“请教这位先生,这新闻可说了什么大事吗?” 男子见有人请教,得意地扶了扶眼镜,然后郑重地说道:“可真是出大事了!那王振庸碌无能,遇事无决,今日辞了宰相的位子,现在是兵部尚书于谦暂代宰相之职,正誓师要与夷狄大战呢!” “啊?王宰相竟然辞了?”方致中对时事了解得多些,此时也更惊讶些。前任宰相王振是个长袖善舞的人,频频在公众面前展现亲民形象,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权力欲极强云云。这么一个人,居然因为两个海外领地被攻击就辞职了? 眼镜男子嘿嘿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振多半不想辞,可有人想让他辞啊。西方出事之前,就有人提出要加强防备了的,可一直被王振压着。那时候能压,现在不就是丢人了?中书省不支持他,国公会也嫌他无能,不就只能走人了?自己不辞,等被弹劾,可就更丢人了。” 方致中听着,懵懂地点了点头,似乎学会了什么,又没有多少实感。没多久,电视中的于谦念了几句诗,这条新闻便结束了,换上了一段汽车广告。 他又跟贺礼聊了一会儿,也没聊出什么东西,又在商场里随便逛了一圈,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忍痛离开清凉的商场,去了外面广场上等待演出开始。 此时的气温相比正午稍低了一些,但仍相当炎热,不过人气相比之前要高了非常多。各路看客不知道从哪里接二连三钻了出来,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前方排了百多米出去,其中以中青年男性为主,但也有不少狂热的女性支持者,引得路人侧目。他们聚集起来后,拿出绘有霜月楼标志的小旗子和小扇子,不断挥舞起来,又叫喊起了口号,一开始较为凌乱,但在前排几名资深看客的引领下逐渐找到节奏,整齐起来。 “嗨!嗨!” 方致中和贺礼混在人群中,已经完全融入了氛围,忘却了炎热,激动地喊着。而伴随着他们这群人的叫喊声,戏台之后逐渐有乐器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有一群靓丽的女生从帷幕之后冲上戏台,一边舞动一边唱起了歌。台下的气氛更是因此高涨,不少人情不自禁叫喊起来。 “咦,今天是新衣服啊。”方致中叫喊的同时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少女们,今天她们穿着经典的格子短裙,上衣却不同寻常,白底黑领带,倒像是水兵的服饰。 除了他,还有不少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产生了疑惑。 一曲的时间很快过去,歌姬们翩翩分离,又在舞台上列成一行。这又引发了更多的疑惑——这个队形一般是中场或者结尾时才会出现的致辞环节用的,可这刚开场呢,怎么就亮出来了? 正当人群逐渐出现窃窃私语的时候,队伍正中的那名歌姬向前走出一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方致中也目不转睛地看过去——她叫田沁,是霜月楼的领队,也是人气最高的成员之一,也正是方致中最为关注的一人。 田沁走出来之后,大声对台下说道:“感谢各位来观看我们的演出,正是有你们的支持,我们才能走到现在——但是,今天这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听闻这个爆炸性消息,台下一下子炸了锅,各种怀疑不解的声音纷纷出现。娱乐业竞争激烈,从业者起起落落很正常,但霜月楼事业蒸蒸日上,怎么会突然就要停止演出了? 方致中的脑子哄的一下炸了,以往听过的各种小道消息在心中不断发酵起来,是资本的黑手,还是“那件事”是真的?——不,不可能! 正当他的思绪一团乱麻的时候,田沁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下子让他冷静了下来,甚至有些羞愧:“大家知道,前不久西方的边缘联合对我朝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一场战争开始了。华夏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我们,我们霜月楼也不知道。但是,我们觉得,在现在这样的时候,继续这样欢快地歌舞是不合适的。所以,我们决定,要暂停对公众的活动,转而为这场战争做支援——当然,是在不添乱的情形下。所以,这次演出可能就是几年内我们与大家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既然如此,就好好听我们唱歌吧!” 话音刚落,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后台便又响起了音乐。听节奏,是经典曲目《杜红裳》,但音色却低沉洪壮了不少,连带着少女们的动作也多了几层力量感,倒也别有意味。 观众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中思绪万千,有不解,有惋惜,更多的是敬佩,有不少话想说,却也不好在此打扰演出,只能化倾吐欲为应援,随着节奏喝彩起来。方致中也拉着贺礼,挥酸了手臂,喊哑了嗓子。 曲目一首接一首地结束,最后田沁再次告别并致辞:“……大家也无需为我们担心,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保家卫国的英雄,虽然要暂时退出大众舞台了,但说不定这次会找到真爱呢?……” 方致中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掐了贺礼一把,然后结巴着说道:“你,你说,像现在打打仗了,得征,征兵吧?”</p> 华夏之鼎 后7章 战场 共和2294年,7月27日,罗马帝国,城区。 “……还在等待什么呢?西班牙已经决定加入边缘联合,金帐汗国的铁骑也开进到了布拉格城下,整个欧洲不需要多久便可整合为光荣的一体——到那个时候,我们不但能够在华盟的威压下保护自己,还能够反攻出去! 罗马的弟兄们,你们的皇帝根本不值得效忠!他和他的爪牙们在内剥削罗马人民,在外向华盟输送利益,乃是导致罗马和其余边缘国家贫穷落后的大帮凶!突厥不是你们的敌人,边缘联合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才是! 你们还在等待什么呢?不要再流无谓的血了,立刻加入我们吧!这不是可耻的投降,而是为光荣的解放事业而战!重铸西方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一座半边被炸塌的小楼内部,罗马军下士勒纳正拿着一份脏兮兮的传单看着。 大战已经开场数月,边缘联合各国如猛虎出笼,对周边觊觎已久的目标展开了迅猛进攻。其中,不列颠军抓紧战机攻取天涯洋上的海防要地,秦国攻向了大陆中央的河中国,金帐汗国对神圣罗马帝国下了狠手,而突厥汗国一方面在太和岭一线对华盟施加压力,另一方面再度集中兵力进攻罗马,试图尽快解决这个宿敌,取得对方的战略资源,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华盟。 在五月份,突厥军便已抵达城区的最后一道防线“君士坦丁之墙”,而在彻底与华盟撕破脸后,他们解除了所有限制,攻势更猛,在七月初便突破了这道最后防线,攻入城区之中。 如今的战争已经与二百年前大相径庭,主战场在要塞、壕沟与战车驰骋的原野之上,城市几乎毫无防御力,早就失去了军事作用。之前突罗两国在小亚细亚半岛上进行过无数战斗,战场分出胜负后,临近的城市同时就会投降,以免产生无谓的损失。 突厥人本以为这座城市也会如此,胜利就这么到手了,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罗马军退入城区后仍然在进行坚决的抵抗,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抵抗不是疥癞之患,而是实实在在给攻入城中的突厥军造成了大麻烦——城区之中楼宇密集、街道狭窄,极易被伏击,而且这些建筑多半坚固耐用,想破坏也很困难。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突厥军在城中推进得仍很艰难,迟迟看不到竟全功的希望,为此他们不得不用上一些攻心手段,开设电台、用飞机在城中布撒传单,试图软化罗马人的抵抗。 勒纳现在看着的,就是这么一份传单。 “你在看什么呢?!”突然一声嘶哑的低吼从身边传来,紧接着传单就被夺了过去,然后就是几下撕扯的声音。“一番鬼话而已,不要被他们骗了!” 勒纳抬头看去,是他的排长尼索斯少尉——两人原本不是一支部队的,但一次战斗中勒纳与队友失散,后来遇到同样被打散编制手下没剩几个兵的尼索斯,就顺势接受了他的指挥。现在他们这个排只有十三个人,跟个班差不多,被上面布置这片平民居住区盯防敌军。 尼索斯是末流贵族出身,经过完整的军校教育,对帝国的忠诚极为坚定,以往看到这种传单必定会销毁,今日发现自己的手下居然仔细看了起来,自然恼怒无比。 “呵呵,随便看看嘛,少尉你急啥,我又不会真投了突厥蛮子。”勒纳咧嘴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又提着枪站到了窗边侧身向外看去,不再理睬尼索斯。 两人虽然军衔有差,但一个是刚出学校没多久的雏,另一个可是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可不是能随便呼喝的。 尼索斯看他这不理不睬的样子,更是生气,走到窗的另一边也贴墙侧着身子,对勒纳说道:“你别不当回事,多少叛徒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腐蚀的?我们都是受着皇帝的恩典长大的,如今危机正是报国的时候,可不能忘本啊!” 听了他这话,勒纳先是一皱眉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要是在亚历山大之墙那狗屎血沟敢讲这狗屁话,你非得挨黑枪不可,他们人上人吃香喝辣的时候,可知道我们蹲壕里吃的是什么东西?但现在……也不跟你废话了,放心吧,老子就算被战车碾死,也不会去给突厥人办事的。” 尼索斯愣了一会儿,张口道:“你……?” 勒纳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柔和起来:“几年了来着?那是我第一次当兵退伍的时候,在一家华人开的酒楼找了个保安的差事。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传菜的女孩儿,胖乎乎的,不太讨人喜欢,老是被厨子骂,但她很喜欢笑……后来突厥人又打过来了,狗官们又把我征了过去,在前线蹲坑的那些狗屎日子里,我唯一的盼想就是她……然后一路败退,回了城区,为什么打散后我逃到了这片街区来?就是因为她家在这里,可是……”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起来。 尼索斯顺着勒纳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一片残垣断壁——这在现在的城区之中并不少见,原本应该是一圈平房,与坚固的楼房不同,只用简单的砖块砌成,被炮弹一炸就炸塌了一大片。现在,在倒塌的砖块间,还能看到不少五颜六色的家具、临街店铺的招牌,还有成群的苍蝇。 他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对勒纳说什么好,只得道:“节哀。” 勒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跟老子扯这洋词,老子早就哭过了骂过了,”然后一抬枪,骂道:“接下来就干他们的突厥蛮子去吧!” “干他们的突厥蛮子!”楼里的其它角落中,躲藏着的罗马士兵也跟着吆喝起来,不过为了安全,声音都不大。 尼索斯尴尬地笑了笑,也握拳低吼一声:“对,干死他们!” 此时,勒纳反倒举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对窗外指了指:“来了,要干了!” 尼索斯心中一凛,换了个姿势小心地看出去,果然发现东南方的大路尽头有了动静。那里是突厥军控制的一处街垒,原本用沙袋堆了一排掩体挡住了路,现在却有一群士兵过来把沙袋搬开,似乎有什么大的要来了。 “三天前步兵进攻被打了个抱头鼠窜,这次要来战车了!”他吸了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窜下楼去,点了一个黑壮的二等兵和一个穿着军服没戴军衔的瘦弱少年,道:“你们赶紧去找帕拉梅德斯连长,向他报告敌袭!” 然后他又把剩下的士兵都召集起来,下到地下室里,搬了几个箱子出来,道:“如果突厥人真派战车过来,我们肯定是对付不了的,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长驱直入,得尽可能给他们找点麻烦!” 说着,他就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道:“一人一个,都拿好了!” 这个箱子不大,里面装的是一些圆盘状的黑色铁块——这是罗马军用的磁性反装甲手雷,理论上可以吸附在装甲战车上面爆炸,但实战限制很大,几乎没什么战果。虽说如此,但这些铁家伙是他们手头唯一一种可能对战车造成威胁的武器了。 然后他又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是两把短小的枪械和几个弹匣——这是N44式冲锋枪及配套的手枪弹,射速快但射程很短,在狭窄的街巷之中比制式的栓动步枪更好用,很受士兵们欢迎,但现在城中补给困难,能送到第一线的不多。 尼索斯谨慎地把两把珍贵的N44交给勒纳和另一名老兵帕里基,道:“省着点用……但关键时刻也不要省。” 磁性手雷必须在近距离才有可能对战车造成威胁,但战车旁边必然有步兵护卫,要想解决他们,还是得有趁手的家伙才行。 勒纳哈哈一笑,接过冲锋枪,麻利地拉开枪机检查了一遍,然后慎重地挂在腰间,道:“要是人手一把这宝贝,早就把突厥蛮子赶出去了!” 尼索斯一叹,道:“现在牛渡海峡天天被炸,也就勉强维持着,能有这两把还是我好不容易才争来的,凑合用吧。罢了,来,弟兄们,吃点好的!” 他把最后一个小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让士兵们都眼中放光——这些不是武器,而是糖果、罐头等副食品。即便是和平时候,这些东西也不便宜,更别说补给困难的现在了,尼索斯能攒下这些可真不容易。 他小心地把两个肉糜罐头打开倒在碗里,抹在面包干上分给士兵们,又把一板苦水奶块切开分好,其余食品也如法炮制——其实一共也没多少东西,给这群饿肚汉没几下就吃完了。最后,他又打开一包香烟,数了数,然后郑重地每人发了一根,道:“现在不能见明火,不准抽,等打赢了再抽,到时候我再发一根!” 勒纳眼尖,早已看到香烟盒里就没剩几根,显然不够每人一根了,但也没声张,只是仔细地把烟插进兜里,然后笑道:“好啊,到时候一定要把排长抽穷了!” “尽管抽!”尼索斯一拍手,又指着楼梯道:“就等着去干他们吧!” 话虽如此,但他们并未立刻离开地下室,而只是派了一人上去察看情况。因为按惯例,突厥军进攻之前必会进行炮火准备,这时候贸然上去挨炸可不是好主意,还是先在地下躲一会儿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天上就出现了战斗机的轰鸣声,再过了一会儿又有连串的爆炸声和炮声传来,很快罗马军的后方也发起了反击。双方炮火连天,上面的哨兵撤了回来关上门躲避,地下室中轻微的震动连绵不绝,偶尔还能感受到一发近处的爆炸。 士兵们似乎已习惯了这一切,帕里基在闭目养神,勒纳在检查枪械,西尼斯拿着空罐头在奋力舔着,利瓦伊把分到的香烟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外面的轰击似乎与他们无关,只有尼索斯在尽力分辨每一声爆炸是榴弹还是迫击炮弹,但也没什么头绪。 终于,炮声渐渐停歇下来。尼索斯对利瓦伊看了一眼,后者便将香烟插回兜里,提枪麻利地攀上楼梯,拉开地门,呛人的烟尘蔓延了进来。他不在意地爬了上去,在上面检查探看了一番,就回来报告道:“运气还不错,楼没塌。蛮子动了,不简单,至少有四台大家伙。” 尼索斯点点头,然后对其余人等一挥手:“上去看看,准备开打!” 一行人鱼贯而出,在上面寻找要点隐蔽起来。 刚才的炮击中,这个街区挨了几发炮轰,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楼也擦着边被炸了一下,垮了不少砖,但主体结构大体没怎么变,几个熟悉的射击位也还在,他们很快各就各位,观察起了外面的情况。 空气之中烟尘仍未消散,但已经能看到对面突厥军的行动了——他们果然动静不小,在这小小的街区竟投入了四辆装甲车辆,其中打头一辆是经典的六式战车,后面两辆是更早的五式,体型装甲和火力都弱了不少,最后一辆则一时辨认不出什么型号,远远看去只见火炮口径特别大,不知是什么用途。再后面,还有一连串的运输车,都装满了货物。 看到这阵仗,尼索斯忍不住倒吸一口烟气,道:“也真看得起我们……不对,这么多货车,不该是往大礼堂去的,他们是想去剧院!” 他们这个排把守的街区主路通向西边的大礼堂,是罗马军控制的一个较大的据点,有不少驻军和火炮,单凭四辆战车可没法拿下。但如果突厥人不是想强攻大礼堂,而是想虚晃一枪绕去北方的剧院,那就合理了——剧院区是这段时间里双方反复拉锯的一处激烈战场,罗马军化整为零分散在广阔的建筑群之中,给突厥军的进攻和补给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次突厥军出动四辆战车护送运输车队前往剧院区,如果成功,必会对战场形势造成显著的影响。 尼索斯又点了一人去后方报信,然后拿起枪来,对剩下的士兵们说道:“该大干一场了!帕里基,你点五个人去侧楼守着,见机行事,把战车放过去,对着后面的货车炸!” 帕里基没有多话,一挥手点了一般人离开了这座小楼,去了东北方一座半塌的楼宇钻了进去,尼索斯带着剩下的人继续静待着。 此时四辆战车都已开动起来,带着后方的运输车队沿大路逐渐向这边开来。不过,他们并没有一股脑地钻进伏击圈来,接近街区后就放慢了速度,步兵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散布在车队两边同步前进,警惕地察看路边的情形。进入狭窄的街巷后,突厥步兵更是不厌其烦地提前进入两旁的建筑中,检查里面有无伏兵——显然,他们已经吃过太多的教训了。 见状,尼索斯禁不住骂道:“来了一帮会玩的!” 车队越来越近,发动机的轰鸣声清晰可闻。突厥人虽然一直没找出伏兵,但仍坚持一栋栋地搜查过去,毫不松懈,一直进了帕里基他们所在的那座半塌楼里。尼索斯眼睁睁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无比—— “砰……砰……!” 这时,楼中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几声,街上两个突厥步兵应声而倒,楼内也传出冲锋枪的哒哒声——是帕里基他们发难了! 突厥军遭受损失后迅速反应起来,步兵躲藏到战车背后,战车的炮塔向半塌楼转动过去。 “*!”尼索斯一拍大腿,紧接着抬枪上肩,低声道:“我们也打!” “等等!”这时,勒纳却拦住了他,解下背上的步枪,把手雷拿在手里,“排长,我有个主意……让我下去!” 尼索斯一愣,然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时候突厥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住,若是勒纳偷偷摸过去,有可能炸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冒险计划成功率并不高,但尼索斯当机立断点了点头:“带西尼斯一起去,祝你们成功!” 勒纳点了点头,一招呼西尼斯,顺手又跟别人要了两个手雷带走,麻利地下了楼。 两人离开小楼,在后面的街巷中不断穿行着。他们没有走最近路线,而是绕了一个圈子,钻进了突厥人之前检查过的一处小院落中,然后在残垣断壁的缝隙中向敌军观察过去。 此时战场形势已经很不利。突厥人受到攻击短暂惊慌后很快恢复过来,反过来用枪械攻击半塌楼上的窗口和墙缝。他们人更多,还有战车上搭载的机枪,火力远超楼内的罗马人,很快就把对方压制得无法露头。趁这个机会,两队突厥兵向楼后方包抄过去,防止楼内人撤离。 西尼斯看情况不对,连忙对勒纳小声道:“这,咱们得赶紧上去给他们解围啊!” 勒纳微皱眉头,道:“还不是时候……” 突厥军虽占了上风,但仍未放松警惕,战车附近还是有不少步兵在持枪警戒着。 勒纳转头看向原本藏身的小楼方向,似乎在期待什么,而尼索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期待,突然打响了手中的枪,紧接着又有几声枪响从楼中传来。 这再度吸引了突厥人的注意力,步兵们齐刷刷往那个方向看去,寻找枪击的来源——就在这个时候,勒纳一拍西尼斯的肩,后者一个激灵,下意识跟着他从墙后窜了出去! “扔!”勒纳一声低喝,右手接连把两个手雷朝前方的五式战车甩过去,然后立刻抄起冲锋枪对着车旁的突厥步兵扣动了扳机。西尼斯也扔出了手雷,但手中的步枪射速较慢,打完一枪就笨拙地拉起了栓。 “哒哒哒……” 突厥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照面就被打倒了好几人。四枚手雷旋转着朝战车飞过去,其中两枚飞歪了,一枚擦边打中车体炸开来,没对装甲造成明显的损伤,倒是炸伤了旁边几个突厥兵。唯独最后一枚不偏不倚落在一辆五式战车的侧面,圆盘底部的三颗磁铁有效地发挥了作用,将弹体稳稳吸在了钢铁上,然后瞬间爆炸,内部的高能射流正向穿透了战车薄弱的侧面装甲,里面的战车兵一下子受到严重伤害,转动的炮塔停了下来。 “漂亮!”勒纳忍不住叫出声来。 虽然四枚手雷只中了一个,但这破玩意过往几乎没有战果,今天居然炸毁了一辆五式,可真是破天荒的好运气了。 但战机稍纵即逝,取得战果后,外围的其它突厥兵很快反应过来,朝这边举起了枪。勒纳也见好就收,招呼西尼斯向后撤离而去。 他一边向后扫射,一边在废墟之中灵活地跃动着,很快消失在突厥人的视线之中。几个突厥兵追了一段距离后害怕有伏击,只得恨恨撤了回去。 “好,这次赚了!” 勒纳心情激动无比,自从入伍以来,他可从未立过这么大的功劳! 他和西尼斯在街巷中穿行着,往小楼那边归去。此时尼索斯尚不知他俩已经安全撤离,仍在对外射击吸引突厥人的注意力,而且确实也吸到了不少火力。此时就该赶紧通知他们离开,撤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别的办法给敌人找麻烦。 勒纳左顾右盼,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东西能弄出点动静来让尼索斯知道——可就在这时,突然一声低沉的爆响从后方传来,他脚步一滞,似乎看到什么高速物体从半空中下落一下子穿入前方的小楼之中,紧接着就是一道巨大的爆炸在楼中出现。 窗口和墙壁缺口之中冒出了强烈的火光,烟气冲天而起,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向周围席卷而来,打在身上划出了血痕——显然,楼内的人是十死无生了。 两人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西尼斯打着颤说道:“好大的炮……排长他们……” 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知道一般的步兵炮和战车炮绝不会有这么猛烈的威力,必然是超大口径的火炮才能打出来的。 勒纳这才想起四辆战车之中好像确实有一辆车上炮口极粗,转头向后一看,被废墟挡着看不见,只能隐约看见确实有火药烟气,还能听到突厥兵的惊呼和赞叹。 “是蛮子的新东西?居然装了这么个大家伙上去,这可不好打了……” 他感觉心一揪,虽然跟尼索斯的关系说不上好,但在这胜利见望的一刻居然人没了,这让他实在是不好受。而且,现在整个排只剩下两个人了,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不管了,先撤出去再说。”勒纳没犹豫太久,一挥手就带着西尼斯往外离开。 西尼斯一边跑,一边感叹道:“哎,排长还欠我一支烟呢。” 勒纳一愣,这才想起战前尼索斯的许诺,无奈地说道:“唉,生死这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光是烟,枪和子弹都在楼里,这一下都没了,接下来该怎么打?” 呜—— 正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防空警报声从东方传来,又吸引了勒纳的注意。 “奇了,这是蛮子的警报,居然今天响了。” 整体来说,罗突战场上突厥军的空中力量要强上一截,通常是罗马军一方挨空袭的次数较多,拉响警报的次数也较多,像这次一样由突厥军拉响警报的情形可不多见。 勒纳精神一振,难道是罗马空中部队终于雄起了一次? 他起了兴趣,带着西尼斯七拐八拐,去了南边一处岌岌可危的塔楼之中,顺着断裂的楼梯一直攀到了楼顶。 然后,他们见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飞机,好多的飞机!”西尼斯指着北方惊呼着。 城区之中,杂乱的建筑高高低低在大地上铺展开来,而在北方的天空之上,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机群正撕破云雾,向这片城区接近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飞机?”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勒纳也从未见过这番景象,就算是亚历山大之墙攻防战的时候,双方出动的飞机也没有如此之多。“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不对,这不是我们的飞机,这个方向,是华盟!” 勒纳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突然一拍手,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华盟的飞机来了,我们有救了!” 这正是华盟派来援助罗马的空军部队。 新任宰相于谦上台后,华盟进入全面战争状态,扩充军队、生产军队,大量民间力量转向军用。但毕竟时间尚短,积弊甚多,一时也没办法做出太大的转变。在这一系列动作之中,最为明显的是独立空军的设立。 航空业是新兴行业,涉足其中的也多是受教育程度高的年轻人,相比传统浓重甚至染上了陈腐气的其它军种更具进取心。在战争爆发前,航空部队部队中便多有年轻军官向上级示警或请求强化军备,但那时他们都是陆军或海军编制中的下属单位,被上级压制,得不到重视。相比对陆军体系进行大幅度的改革,直接将航空部队这个有朝气的兵种独立出来成军更有前途。 九州空军成立后立刻风风火火策划起了各种大项目,其中第一个引人瞩目的便是援助罗马的“千翼计划”。九州空军的战斗机数量无法对突厥军形成绝对压制,但华盟旺盛的航空运输业催生了大量的民间运输机存量,从中征调一小部分,便立刻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运输机群,运力令人惊叹。其中的一部分可以改装为轰炸机,但更为立竿见影的用法则是向新罗马城输送补给——当下的边缘世界处处烽烟,但唯一一处相持而非一边倒的战场便是新罗马城区的巷战,为他们送去补给,一方面可以防止罗马帝国失败倒向边缘联合,另一方面可以牵扯突厥军的精力,为九州军的大战略争取空间。 新生之师素有朝气,空军总参确定这个千翼计划后立刻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还没等四处漏风的情报网把它泄出去多久,机群就在太和州集结完成,紧接着跨越黑海,飞向了新罗马城。 这一机群分成三个子群,每个子群以约百架运输机为核心,外围有七十二架战斗机护卫。整个九州空军近半数的航空力量就这么倾巢而出,人类历史上从未有如此之多的飞机一同行动,真正的遮天蔽日、撼天动地。 突厥军阵地中,防空警报响成了一片,不断有战斗机紧急升空,拦截这庞大的机群。 论技术,经验丰富的突厥飞行员比华盟飞行员强得多,论性能,新锐的铁蜂四也比对面的老旧机型更强。但这次战斗令他们很不习惯,不是中小规模的机群相互缠斗,而是上百架规模的大机群直接撞在一起,子弹在空中交织成雨,几乎没有辗转腾挪发挥技术的空间。双方的飞机就像二百年前那样排队枪毙,按概率中弹落地,很公平,但对于有技术的一方很不公平,而对于有数量优势的一方过于公平。 交锋几个回合后,损失便让突厥人受不了,脱离战场寻找机会。其中有一些甩开华盟的战斗机试图直接进攻运输机,然而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笨拙的运输机在单打独斗的时候会被战斗机吃肉,但如此多的运输机集结在一起,临时加装的机枪在空中交织出不透风的火网,战斗机根本无法接近——即使没有护航,突厥人也奈它们不得! 没办法,突厥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州机群突破拦截,进入城区上空。 之前,由于突厥对罗马取得了空中优势,防空压力不大,在城区内并没有部署太多防空炮,机群进入后如鱼得水,惬意地将机舱中的补给箱抛洒下来。 补给箱拉起洁白的降落伞,间或混杂着被击落的战机,如蒲公英般落入城区之中。城中的双方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一般的景象,震撼地呆住,反应过来之后又疯狂地争抢起来。 勒纳和西尼斯所在的塔楼不远处,也有一朵降落伞缓缓落下。西尼斯兴奋地指着它说道:“好东西,我们赶紧去捡了吧!” 勒纳摇了摇头:“这里离刚才的突厥人不远,说不定他们看到动静会过来,太危险。” 然后他指了指西南边的方向,那里刚有一架华盟战机被击落,飞行员在半空拉开了伞:“既然是华盟的朋友,我们得去帮一把。”</p> 华夏之鼎 后8章 战场 二 共和2294年,7月27日,罗马帝国,城区。 “嘭!” 丝绸织成的降落伞在空中顺利张开,伞索的力道绷紧了身体,下坠的加速度骤然降低,熟悉的重力感重新回来了,飞行员柯炎中尉松了一口气,开始观察底下的情况。 在他右前方一段距离外,一架机翼折断的“林雕-戊”式战斗机正旋转着向地面落去——这正是柯炎的座驾。 林雕是世界上第一款实用化的单翼战斗机,问世之时曾以卓越性能震惊世界,引得各国纷纷模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逐次小改款到了戊型,仍已经落后于时代。 在刚才的战斗中,柯炎所在的中队与一批突厥军新锐的铁峰四战机遭遇,他被两名老练的敌手一左一右逼到了难以转向的高处,然后机身中弹坠毁,不得不跳伞逃生。 还好,跳伞过程中没什么出什么问题,柯炎下落到安全距离之后开伞,缓缓下落。不出意外,他将安全降落在地上——但是,在这片遍是废墟和战火的土地上,又有哪里称得上安全呢? 柯炎努力向下看去,试图寻找认识的地标。在行动之前,为尽可能确保万全,他们突击学习过罗马城区的地图和照片,但是…… “一片狼藉啊!”柯炎感叹道。 之前他看过的照片都是战前拍摄的,城区虽然杂乱,但也别有生活味道,更有许多雕塑和古建筑,充满异域神秘风情。但现在放眼望去,城区之中毫无生气,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硝烟,完全没有过去的模样了。 柯炎看了一圈,仍没找到能精确确定位置的标志,只得放弃努力,在近处寻找能藏身的地方,以后再作其他打算。 不过仔细一看,他又发现情况不妙。 “见鬼。”他嘟囔了一声。 在北边的街区之中,一长串车辆正在通行,从外形和旗帜看,正是突厥人的队伍。 落地之后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遇到罗马人,交涉之后可能送到后方再想办法回国,这自然好。而要是遇到突厥人,那就……是现在了。 “算了,大不了被抓去挖煤,走一步算一步吧。”柯炎摸了摸腰间袋中的小手枪,这是他现在唯一一件武器,但实际上只能防止老乡临时起意,对付不了正规军。 有敌在侧,他为了减少被发现的机会,没有继续寻找好地方,而是找了块相对开阔的小街尽快降落,早落地早逃命。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落地前不久,他看到突厥车队中分出了一小队兵向这边赶来,显然是发现了这朵醒目的降落伞。 “混账!” 落地后,柯炎急忙解下伞索,然后拔腿就往南跑去。他刚才看好了,南边是一片密集的居民区,便于躲藏。 不过运气不好,还没等他跑出去多久,后面就传来了叽里呱啦的突厥语叫喊声。他回头一瞥,就见巷口已经出现了穿着黄色军服的突厥兵身影,其中有人甚至抬起了枪。 柯炎暗骂一句,回头一个向右急转,转得太急甚至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子半歪下去差点摔倒,还好一个用力挺了过来,继续向前跑去。 而就在片刻之后,子弹划过空气的声音和枪响声传来,他还在继续跑着,不时换个方向,最后一头扎进了居民区里。 但好景不长,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多,枪声还在继续,他不敢在街上跑下去,一头拐进了小巷之中。而这一来逃跑的速度就放慢了,突厥人兵分数路,向他包抄过来。 “奶奶的,你们不是在打仗吗,追我追这么紧不浪费时间啊?!” 七拐八拐后,柯炎钻进一间废弃的民房之中藏住身形,一边压制气息恢复体力,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着追兵。 外面的突厥兵仍未散去,反而逐渐向这边展开包围,挨家挨户搜查起来。 此时天上双方的机群仍在激战中,枪炮声发动机声漫山遍野,突厥兵搜查的声音混在其中也听不真切。柯炎心情焦躁,往外看了几眼后,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翻出里面标着音节的突厥常用语句复习起来。 “特斯李牧奥,投降,什么玩意……” 看了几条,柯炎摇了摇头,把册子放下,又掏出了那把小手枪。 “顶不了什么用。”他的手开始有些颤抖,枪口逐渐偏转过来,“倒是有个一了百了的办法……” 但在枪口朝向自己之前,他还是果断收了手:“*的,老子读了十多年书又考进飞校入了伍,可不是为了简简单单死在这的。” 他小心从窗户一角往外看了看,见突厥兵还没有逼到眼前来,就低着身子蹑手蹑脚往屋内探去,想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可就在这时候,里屋的门轻轻地敲响了! 谁?! 柯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抽枪做了个标准的持枪姿势对着那扇薄薄的木门。这时候能敲门的,是人是鬼? 一时间,他呼吸都停滞了,就这么举着枪不动。而没过几秒,门又轻响了一下,再然后,它被轻轻推了开来。 “泥嚎。”一双眼睛在门缝里露了出来,伴随着一个轻微的奇怪的声音。 什么? 柯炎初听后一头雾水,但随着门开大了一点,一个穿着灰色罗马军服的男人现出身来,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 “罗马人?你说的是……‘你好’?”他压低声音问道。 对面的勒纳尴尬地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跟窝来”。 汉语是罗马中学阶段的必修课,但大多数人学完之后也就能做个题,见到真正的华人大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不过勒纳反倒是个例外,他上学的时候没怎么用过功,但之前在酒楼打工的时候经常跟华人老板照面,流利对话谈不上,可蹦几个简单词句还是做得到的。 他说完话,张开手掌摆了摆表示没有敌意,又指了指自己领子上的鹰徽以示身份,然后对柯炎伸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许,然后手掌对着自己拉了拉,示意柯炎跟着走。 这几个手势比话语还好懂得多,柯炎短暂错愕过后很快做出了决断——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不能再坏了,这时候也不可能有突厥人扮成罗马人来骗他,那就跟着走吧! 当机立断,勒纳和柯炎两人进入里屋,把门关上,然后从里面的窗子翻了出去。 窗外是一个多家共用的小院子,里面有一口水井,还有好几个晾衣架,现在都空着,墙边有一堆杂物什。院门处,西尼斯正紧张地盯着外面,不时回头看一眼。现在他见勒纳带着柯炎过来,像见了救星一样,转身低声急切地说道:“你们终于出来了!不好了,有一队突厥兵往这条巷子过来了!” 勒纳一皱眉,骂道:“蛮子就是蛮子,钻得这么快!” 西尼斯看了看柯炎,见他也在打量自己,胆小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勒纳又问道:“他们有几个人?” 西尼斯便答道:“五个左右吧。” 勒纳抄起自己的N44冲锋枪一看,只剩一个弹夹了,再看看西尼斯背后的长步枪和柯炎握着的小手枪,一咬牙道:“五个人也不是不能对付,他们不知道我们有三个人,埋伏起来,打蒙他们,然后冲出去!” 说完,他往周围看了看,让柯炎躲在墙边一堆木材后面,又指着自己的枪对他说道:“等。”然后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柯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勒纳和西尼斯两人一左一右躲在院门两侧的墙角里,咽了口口水,趴低了身子从木材的缝隙间向门口看去,握枪的手微微出汗。 过了一阵子,门外传来了口令声,稍后,木质院门被一脚踹了开来。 门外,两个突厥兵对着里面看了一阵子,视野内没看到人影,就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前一后警惕地走了进来。 两人一边小心地走着一边还左顾右盼,柯炎看着他们,又瞥了对面的西尼斯一眼,心提到了嗓子眼。 “位置不好,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先被发现……算了,富贵险中求!” 柯炎一咬牙,左手在木材堆中拨了一下,一块小木头悉悉索索滚了下来。 这个动静并不大,但立刻吸引了两个精神紧张的突厥兵的注意力,两把刺刀不约而同地指了过来—— “砰!” 枪声响了! 柯炎打了个激灵,但很快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反倒是一个突厥兵倒了下去,而另一个立刻向右转身。 “去死去死!” 躲在角落里的西尼斯开枪后,看着向自己转过来的枪口,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躲,仍在那里条件反射地拉着枪栓。而很显然,对方扣动扳机要比自己拉栓快多了—— “砰砰!” 这时,前面的突厥兵突然脑袋开了花,几乎在同时两声枪响传来,是对面的勒纳也开枪了! 勒纳开枪后,一下子站起身来,然后招手道:“跑!” 西尼斯慌忙拉完枪栓起身跟上,柯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跳了出来,还顺手从地上捡了一把步枪提在手里。 勒纳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探头向外看了看,只在左边巷口的位置看到一个突厥兵,应该是在放风的,另外两个没见到,可能是已经进屋了。 他当机立断出门举枪扣动扳机,一连串枪响后,巷口敌兵应声而倒。然后他立刻将枪口转向右边对着巷子内部,同时挥手招呼院内两人出来。 西尼斯和柯炎先后向巷口冲去,而不久后,最后两个突厥兵就从右侧另一间民宅中冲了出来。勒纳不惜子弹对着他们扣动扳机扫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地了。 勒纳没有犹豫,把枪甩回背上,转头跟上柯炎的脚步,在出巷口的时候,又把地上那把步枪捡了起来备用。 一分钟内连杀五人,柯炎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后,禁不住一边奔跑一边心脏狂跳一边赞叹道:“真是好汉!” 然而危机仍未解除,这一连串枪声与天上的噪响截然不同,将周围的突厥兵都吸引了过来。而出巷之后是一条相对宽阔的小街,很快他们又被发现了。 更糟的是,小街北边,一辆运输车正向这边疾驰而来。很显然,双腿跑得再快也是跑不过轮子的。 发现这个大家伙后,西尼斯忍不住叫喊道:“至于吗?为我们几个人,派一辆车过来?” 勒纳一边跑一边向后面的追兵打枪阻击,不过距离太远也打不中,把最后的子弹打空后,他干脆把这把珍贵的N44扔在了地上。 听到西尼斯的抱怨,他顺手往天上一指,道:“可能并不是追着我们过来的。” 西尼斯抽空往天上一看,发现不远处有几朵小降落伞正缓缓落下。 此时天空之中华盟机群的空投正如火如荼,物资不断落下来。这给城中的罗马军带来了希望,也让突厥人警醒万分,不少反应快的突厥军官便指挥部队就近争抢起了这些珍贵的补给。 西尼斯眼睛瞪大了,他初次见到这些补给的时候欢呼雀跃,没想到现在却被它们坑了一把,可真是祸福相依。 勒纳看了看周围,见有一个补给箱正往右前方不远处落下来,便摆手想向左拐过去,远离这个灾星。 不过柯炎这时却拉住了他,指着那个正在缓缓下落的箱子说道:“有好东西。” “好东西?”勒纳听懂了这个词,却不太明白柯炎的意思。 但战场危急,他也没多少时间反应,被柯炎这么一拉,便顺势跟着冲了过去。 补给箱用的降落伞为了节省成本,规格和品控比人用版本差得多,落了一段距离后一根伞索啪的一下断裂开来,箱子拉着变形的伞快速下落,撞在了一座旧式三层小楼的楼顶上。 追着这个箱子,三人走街窜巷地冲进了楼中。稍有利一些的是,楼周遭巷子太窄,货车开不进来,七八个突厥兵从车斗上跳了下来,尾随他们追了进来。 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柯炎带着两个罗马兄弟冲到了楼顶上。由于降落速度太快,补给箱撞下来的时候摔了个粉碎,里面的小箱子洒了一地。 “倒是省工夫了。”柯炎朝补给直冲过去,在里面翻找起来。 “有什么东西?”勒纳也跟了过来,但仍疑惑不解。 西尼斯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一个摔碎的小箱子中落了一地牛奶糖出来——平日间搞到一块都难的好东西,这里居然满地都是! 他不顾及形象地趴在地上,喘着气扒拉起来。而在同时,柯炎翻找出了一个长条形的中号箱子,用步枪刺刀将绳子割断,把盖子掀了开来。 “这是……枪?”看着里面的东西,勒纳眼睛瞪大了。 箱子内的物品有枪管、扳机、准星和枪托,显然是把枪。但它与常见的步枪差别很大,长度短了许多,扳机后多了一个手枪式的手柄,配用的弹匣又长又弯,倒是与刚被扔掉的N44式冲锋枪有些像,可体型又大了不少。 “风暴式自动步枪,6.5mm的。”柯炎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与此同时麻利地将第一把枪组装了起来,递给勒纳,指了指保险的位置,“试试手感。”然后开始组装第二把。 勒纳把这柄新家伙拿在手里,下意识做了个抬枪上肩瞄准的动作,意外地顺手。他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咽了口口水,把保险旋钮扳到了底—— 就在这时候,楼梯口的位置出现了突厥兵的身影! “干!” 勒纳条件反射地将枪口转向了楼梯口,对准目标扣动了扳机。实际上他对这个动作毫无信心,楼梯口的位置不近,这把枪又是刚上手不熟悉脾性,很难正中——然而结果却让他惊喜万分! 啪啪啪! 只感受到一连串撞击从枪托传来,三发子弹便接连从枪口疾驰而出,其中两枚先后击中目标,撕裂血肉,让他应声而倒。 “啊?”勒纳立刻松开了扳机,然后惊喜地看着手中的这把宝贝,“连发的?” 柯炎拿着第二把枪站了起来,又递给勒纳两个弹匣,笑着说道:“保险扳到中间位置是单发模式……不过现在对面人多,就连发着吧。” 就在这时,更多的突厥兵从楼梯口涌上来,可能是他们听到了刚才的枪声,认为楼顶上火力不继,趁这个机会冲了上来。 然而上面的情况与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对方没有忙于上弹,而只是对着他们简单扣动扳机,弹头便如泼水般飞了过来……这个火力,哪里是两个人,简直是一个装备了轻机枪的步兵班! 突厥兵瞬间被击倒了大半,只留下落在后面的两个见状不对连滚带爬躲了回去。 柯炎哈哈一笑,把手上这把交给西尼斯,然后开始准备第三把。“用这把风暴式好好接待他们吧,虽然是民用品,但的确是好东西!你们也别闲着,多装点弹匣和吃的,呆会儿我们就杀下去!” 这次华盟给新罗马城投放的补给,主要是食品和武器,也是现在城中罗马军最需要的东西。其中食品好说,直接征集库存品即可,但武器就有点门道了。 九州军手上现成的最多的轻武器,是7.5mm口径的各式枪械和配套的7.5x60mm系列子弹。这种子弹诞生已近百年,期间数次改良,至今仍是华盟和许多国家的制式子弹,体现了强大的路径依赖。 而问题在于,突厥军的制式枪械用的同样是7.5mm的口径和相同的子弹。 当年突厥国与华夏关系好的时候引进了生产线,此后也一直沿用着这种子弹,双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于突厥人来说,这些枪弹成熟可靠,没必要换,一旦国内产能不够还能从华盟进口现成的,好用的很,而华盟也多少能赚到钱,乐见其成。 反倒是罗马军出于各种考虑,枪炮制式自成体系,即便被缴获了也没法系统利用。 这么一来,如果九州军直接把自家的枪弹空投下去,那么罗马军得益少,反而突厥军捡到了就能用,与支援罗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所以,为了这次千翼计划,空军干脆去采购了一批“民用品”,也就是莱芜钢管有限公司生产的自动步枪“风暴式”及配套的6.5mm口径弹药。 自动枪械不是个新概念,但想把单兵武器自动化,要么笨重难以控制,要么就得牺牲威力。莱芜厂选择了后一条路线,精心将口径缩小到恰当的程度,成功做出了适合单兵使用的自动枪械。这型步枪虽然远距离威力较弱,但在中近距离有不错的精度和杀伤力,且射速显著地比同类产品快得多,测试者评价极高,被公司寄予厚望,因此拿历史上声名显赫的滑膛枪“风暴”的名字来给它命名。 在九州军上一次制式武器竞标的时候,风暴式曾与新汉阳自卫装备公司的7.5mm半自动步枪一五式并为两大热门,但最后军方认为一五式有效射程更远、射速也不慢,最重要的是成本低许多又不用换子弹,风暴式还是落选了。 不过,虽然没成为军方的制式武器,但风暴式在民用市场上颇受欢迎。 这个“民用市场”并非真的民用,华盟九州治安很好,枪械没什么销量,民间采购的大头是各公司在外开拓时维持秩序用的。像殷地等混乱区域,交战双方不会像军方那样在极限射程上对射,而多是近战,因此射速高的自动武器极受欢迎。风暴式一投入市场,就对笨重的轻机枪和威力薄弱的冲锋枪形成了明显的竞争优势,销量节节攀升。 有活力的空军参谋们很快注意到了它,力排众议征购了一批,投放到了罗马城来。 对于交战双方,这把枪都是好东西。但突厥军是优势一方,大体仍保有完整的军事后勤体系,新枪再好也难以融入体系中去。而罗马军被分割围困,只能有什么用什么,这枪到他们手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而在这复杂的巷战之中,便捷的自动步枪显然要比笨重的栓动长枪好用太多了。 三人轮流把守,很快装满了子弹和食物,借助火力优势,反向楼下杀去。 在这凶猛的火力之下,人多势众的突厥兵竟无法抵挡,甚至被三人杀到了汽车旁,把车子夺了过去。 “往哪开,你说!”柯炎窜上驾驶席,娴熟地点火启动挂挡松离合踩油门,车子动了起来。 “先右拐,再直开!”勒纳连比带划指着路。 落在后面的突厥兵一开始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看到这辆车往南开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举枪向这边射击起来。柯炎拿出开飞机的三成功夫,在街道上左右挪移,勒纳和西尼斯也从窗中伸出枪口,对后方进行压制性射击。 他们一顿横冲直撞,终于甩开了追兵。 “天保佑!”勒纳往后视镜上绑了一块白布,然后整个人瘫在座位上,“终于跑出来了!” 这时,他才有空检查自己的战利品——之前他们匆忙把补给往自己兜里塞,都来不及看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顺手一摸,摸出一个黄焖鸡罐头来。 “不错,”他忍不住舔起了嘴唇,“好久没吃鸡了。”</p> 华夏之鼎 后9章 新南洋 共和2294年,10月18日,海地岛。 天气晴好,英格兰号高昂尖锐的艏部劈开新南洋碧蓝的海水,激起洁白的泡沫,在海面上留下了长长的航迹。紧随其后,更多的钢铁战舰航行着。 温暖湿润的海风拂过甲板、巨大炮塔和舰桥,托马斯·克瑞尔上将离开钢铁环绕的室内,步入侧面露天的耳台之上,摘下白手套伸手感受着这和煦的风,又抬头看着远处逐渐变浅的海水,感叹道:“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呐。” 十月下半,本国已经有些清冷,但数千海里外的这片新南洋上,天气仍然怡人。 “倒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好地方,但既然现在好了,那我们正好来摘果子。”托马斯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新南洋是位于彼岸洲和天涯洲两片新大陆之间的热带海域,大小岛屿在其上星罗棋布。当年华夏的探险舰队发现此地的时候,因此地气候地理与南洋地区类似,便将其命名为“新南洋”。 最初,新南洋也如同南洋一般,瘴疫遍地,外来移民难以生活,后来经过了长期开发,才成为出产大量经济作物和矿产的一片富地。 此地不是华盟领土,但却是华人的“财产”,各岛屿和大陆港口由华人势力和华盟公司分割控制,九州军也在当地驻军,以维护国民的利益。 海地岛是新南洋上开发最为成熟的一个大岛,遍布种植园,人口众多,有不少优秀的港口城市。其中,位于岛东南部的胡公港是九州海军的一个军港,也是他们在天涯洋上距离欧洲最近的军港。 年中边缘同盟突然发难,封闭了地中海之后,九州海军便以胡公港为基地,不断派出轻型舰只前往欧洲海岸侦察情报。这虽然没法给边缘同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但令他们不胜其烦。 等到不列颠军又花了一些时间巩固对海口的控制、驱逐九州军在地中海的残余力量,便腾出手来,组织一支舰队对新南洋发动远征,以消除眼下的威胁,并尽可能延缓九州军未来的反击。 开战之前,不列颠高层曾有一些人抱有天真的幻想,认为只要展现出了强大的力量、把华夏人打疼了,便能逼迫他们坐到谈判桌上来,通过一些利益交换,换取一个体面的和平。 这并非没有先例,三十多年前华盟九州之一的彼岸州派军向殷地内陆山区开拓,初期进展顺利,但很快受困于当地人神出鬼没的游击战和骚扰,耗费巨大却徒劳无功,最后不得不签了协议撤离。或许是这次事件的教训太大,从此之后华盟再没进行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在全球的军事存在逐渐收缩。再后来南印度各邦国组成联邦,挑战了华盟权威,华盟也默许了。 华盟的退避可能是促成边缘同盟的军事冒险的一大因素,但令他们失望了,开战后不久,新上台的宰相于谦便表现出了坚决的战斗意志,多次公开声明必须给边缘同盟四国“足够的教训”。此后华盟便以与体量不相衬的速度动作起来,单从公开渠道收集到的情报,就能看到中书省通过了令人惊掉下巴的军事预算,无数年轻人争相应征入伍,各种传说中的先进武器设计被投入生产,九州各地工厂排产率急剧上升,铁路和航运骤然繁忙,上百部与战争相关的电影一齐开拍……战争是不会在短期内结束了。 既然如此,不列颠人也得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攻占新南洋,不但可以在军事上此消彼长,还可获得许多重要物资——此地出产珍贵的石油和橡胶,虽然品质差了不少,但在战略上具有重大意义。此外,当地种植的烟草、可可等经济作物在欧洲有不小的销量,能够提供军费,减轻伦敦政权的经济压力。 开战后,九州海军逐渐向新南洋调派了不少军舰,且加强了当地的警戒防备工作,此战不会像偷袭海口郡之时那般容易。但是,欧洲人在这里也有独特的优势。 托马斯吹了一会儿海风,又回到室内,看了看表,对副官说道:“时间快到了,按计划解除无线电静默,开始行动。同时,也让我们的朋友动起来。” …… 不久后,碧海市。 碧海市是海地岛上最大的城市之一,以民用的碧海港为核心向内陆发展起来,与胡公港是近邻,平日间胡公港的生活物资就多依赖于碧海市的供应。 与新南洋的其他城市类似,碧海市的规划很乱,除了几个核心城区干净整洁,其余城区都贫穷混乱,棚户区肆意在大地上生长着,道路破旧,电线如蛛网般乱拉。 城东的费歇尔街是贫民区之中一处相对不错的街区。当年闯南洋的费歇尔老爷发了财,在当时还是郊区的这片区域买了地皮,修了一条四车道的大街,沿街盖了两层小楼,一度发展成远近闻名的商业街。后来费歇尔家破了产,产业拍卖给了别家,后又陆续转手,产权分散,新业主们无心联合起来维护市容,街面越来越差,风光远不如昔,但还是比周遭一片乌烟瘴气的黑街强上不少。 上午刚下过小雨,街上的土坑积了些水,一辆小货车铿铿框框压了过去,溅起了一大片水花。路边摆摊的小贩怒不可遏,但一抬头看到车上画着温道斯兄弟的标志,就又低头不敢说话了。 温道斯兄弟南货行占了费歇尔街上最大一处院落,将岛上收购来的各式特产简单分拣包装,然后就发到南边港口送往世界各地。这种业务模式在新南洋随处可见,但这家商行又不寻常。它的创始人温道斯三兄弟黑道出身,靠着拳头和团结手下的本事硬生生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当中杀出一条路来,甚至把原本同处一街的华人商行福广记挤出了市场。这样的事例在阶级分明的新南洋可不常见,温道斯兄弟因此闯出了好大名头,引得不少好汉来投,发展壮大成了东城区黑白通吃的一大势力。 新南洋的原始环境并不好,等到华盟脱离大动荡时代,开始对这个热带地区进行开发的时候,其余新大陆开发区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了,新南洋对于国内移民没有多大的新引力。因此,当时开发新南洋的各公司便就近从欧洲引入契约劳工,这些人苦于战乱贫穷的原生环境,便宜又勤劳,给个能糊口的薪水就卖力干活,病死了随便埋了就行,可比愚昧懒惰的当地人好用多了。 但到现在,欧洲移民及其后代已经在新南洋人口中占了近半比例,基层劳动几乎全依赖于他们,甚至还有不少人建立了自己的产业,在经济体系中上涉到了中层的位置,颇有些尾大不掉的感觉。 货车驶过半条街,拐入挂着气派的温道斯兄弟南货行的十字招牌的大院之中。驾驶座上跳下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彪形大汉,一个招呼,立刻有一队工人过来卸货,他自己则往不远处的一间平房走去。 “保罗家的货到了,五十箱全齐……嗯,怎么都来了?”他一边开门,一边大声叫着,向室内的人报告,不过等看清里面的情况后却半愣住了。 这间平房是温道斯三兄弟中的老三克里夫的办公室,他平时不喜欢在装修豪华的临街主楼里呆着,多在大院里看着工人干活。屋里摆设简单,门左侧是一扇窗户,窗前摆着一张办公桌,再左边的墙边有一排柜子,其余位置则没有太多家具,只有几只凳子杂乱地摆着。 以往屋内一般只有克里夫一个人在,今日却挤了十几个人在里面,一圈坐着,一圈站着,都神色凝重。 白背心扫视一圈,渐渐回过神来,合上嘴,又张嘴低声问道:“有事了?” 人群之中,坐在正中的那一个,也就是三兄弟中的老大拉尔站了起来,用只剩下一半的左手挥了挥——这是他当年抢地盘的时候被砍断的,但这一战也为温道斯兄弟会争取了关键的利益,因此他不以残疾为耻,反倒当作荣耀的证明。 “洛夫,回来得正好。电报来了,对上了暗号,是真的。不列颠军马上就到,我们也该行动了。” 洛夫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虚空一砸,激动地说道:“终于到这个时候了,该让那些贪婪的华人滚出碧海了!” 拉尔走了过来,用半只手掌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只是碧海,是整个海地岛!”然后又回过头来,抬高语调,激昂地说道:“就这样,按计划行动!安、克里斯,你俩去联系友盟们,波尔、席格里斯,你俩去开启仓库!其余人,各自去召集你们的手下,然后去仓库取货,今日我们就要大闹碧海!” “是!”众人举起拳头,激动地叫喊起来。 他们迅速出门,消失在街巷之中,所到之处纷纷骚乱起来。脏乱的棚户区中,原本浑噩度日的底层平民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汇入兄弟会的队伍之中。 骚动越来越大,甚至引发了平日间懒得向平民区多看一眼的城市警察的注意。一部分警察试图上前查看情况,但却遭到了意外的抵抗。 砰! 随着一声枪响,一名穿着黑衣的警察倒在了地上,大檐帽滑落在地,露出染成黑色的头发,不久后血液蔓延开来。 “呸,二狗子!” 白背心的洛夫放下自己的手枪,不屑地骂道。 刚被他打倒的这个警察也是欧裔,平日间却帮着华人欺压同族,最为欧裔贫民所憎恨,恨意甚至还要超过真正的华人。 这名警察倒地后,被洛夫召集起来的贫民们出现了短暂的错愕,然后更加狂热起来,叫喊着向剩余的几个警察扑去,将他们打倒在地疯狂殴打,又将身上的物件一抢而空。 洛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到他们将警察处置完,又攀上一处高台呼喊道:“已经见血了,今日这事没完!打进港城区,夺下行政府,从此吃香的喝辣的,不然等老爷们打回来,小命都保不住了!” 正在此时,城市上空突然响起了凌厉的防空警报声,群氓吓了一跳。 而听到这个声音,洛夫不惊反喜,指着声音传来的胡公港方向,高喊道:“听到了吗?这是警报声,不列颠的大兵们来救我们了!只要大舰一到,大炮一轰,华盟的那些破烂钢铁就再也不能吓我们啦!” 受到他的鼓动,欧裔贫民们收起了惊慌,再度激起了勇气,狂热地呼喊起来。 洛夫举枪朝天开了一枪,然后招手道:“跟我走,去领枪,干大事了!” 人潮跟着他向费歇尔街涌去。与此同时,警报声暂歇,而很快胡公港那边又传来了战斗机起飞的嗡嗡声,但这已经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 一段时间后,海地岛东北海域上,一支挂着华盟旗帜的舰队正全速向西航行着。 舰队为首的一艘是广东级战列舰江西号,虽然船体已有些年头了,但数年前进行过一次升级,动力提升到了140MW,此时锅炉全开,整艘船航速超过了三十节,真正的劈风斩浪。 舰桥之中,前线的消息正不断传回来。一开始,收到的只是一些常规的战况报告,但没过多久,一名通信中尉突然站起身来,转头朝舰长林墨喊道:“报告,敌舰位置已确定,位于F29海域!具体敌舰数量型号仍在统计,但至少有航空母舰四艘、主力战舰六艘!” 林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激动地一拍扶手,道:“好!调整航向,我们这就去会会他们!” 与之前海口郡被偷袭时的窘况不同,驻新南洋的九州海军对不列颠人可能的入侵做了充足的准备。主力舰队在胡公港周边防卫,又额外分出一支机动舰队,没有待在港内等着挨打,而是时刻在外巡游待敌,航空部队也制定了完整的侦察计划。前不久,欧洲传来了不列颠舰队出动的情报,他们更是加强了警戒,等到今日一出现敌情,他们就按预案动了起来。隐藏在外的机动舰队向敌军可能出现的位置突进,而航空部队则负责侦察目标的具体位置。 海军航空兵的战斗部门有些拉跨,但侦察力量是非常犀利的,装备了先进的喷气侦察机“海东青”,电探范围广,且速度极快不怕拦截,只要往敌军可能出现的方位大致搜索过去,很快目标便无所遁形。 不过仍有一个问题——找到了目标就能打得过吗? “还是太冒险了,且不说抵达之前会不会被对面的航母先发现,就算顺利抵达了还要面对传说中的英格兰级……我们能对付得了吗?”副官不无忧虑地提醒道。 新南洋战区的机动舰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为了保证机动性,主力舰只有两艘改装过的广东级和三艘澎湖级战列巡洋舰。这两型战舰速度尚可,但火力和装甲都落后于时代了,对上装备了18英寸巨炮的英格兰级多半讨不了好。而且舰队之中没有航母伴随,若是不列颠人的战斗机扑来,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林墨摇摇头,道:“从来没有十拿九稳的战斗,不冒这个险,就要坐以待毙了。计划已定,相信航空部队的弟兄们吧,实在不行,我们也能跑得掉。” 胡公港调集了近二百架各式战机,但海军对初出茅庐的飞行员能否拦得住经验老道的不列颠飞行员仍有疑虑,因此制定了一个以攻代守的作战计划——当敌军出现后,陆基航空部队主动对敌方航空母舰发动进攻,迫使对方转入防御,同时也干扰他们的放飞效率。而胡公港的防空能防则防,有点损失也忍着,反正陆地是不会沉的。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九州军的空袭能否迫使不列颠舰队中的主力舰对胡公港发起主动进攻。如果能成,它们的航母就会失去保护,奔袭而来的机动舰队就有了机会。即便不成,也能干扰他们进攻的脚步,时间总是站在防守的这一边的。 机动舰队继续航行,不久后,进一步的情报从前方传来。 “已确认两艘英格兰级离开编队,向海地岛南部海域进发……好!”林墨松了一口气,局势按预想中的进行,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不过,很快就有坏消息接踵而至了。 “暴乱,这个时候,这么巧?”林墨看着地图,皱起了眉头,“不对,不是巧合,是故意挑起来的!” 副官咬牙切齿地说道:“从南岸到北岸,从长岛到珠坠岛,全在闹事……这群刁民!” 新南洋驻军的职责的很大一部分是镇暴,现在乱火在整个新南洋上蔓延开来,本应是他们出手的时候,可现在战事正鏖,怎能抽出手来? 但若是不管,各岛上的几十万的华人的人身安全就得不到保障,而且一旦城市沦陷,军港的物资供应也会断绝,无异于被围困,时间反而对攻方有利了。 林墨思考一会儿,还是说道:“现在时间紧急,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还是按原计划向目标进攻!只要能干掉对面的航母,那就还有胜机!” 说完,他又看起了地图,心中无比焦急。F29海域还有近百海里的距离,全速奔袭也要三个小时才能到,到时候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时,他左右看了一圈,不禁感叹道:“战列舰是有极限的啊……如果这是艘航母,那么战斗机不是眨眼间就飞过去了?” …… 一段时间后,F29海域。 一个航空团的林雕-丁式从云团之上冲了下来,高速向海上的目标袭去。 林雕系列是九州军存量最大的战斗机,这系列机体空战性能一般,但飞行稳定、挂载力强,用于投放炸弹倒是不错,林雕-丁就是专门用于战斗轰炸的一个改型。这个航空团早已在胡公港备战多日,今日一探明目标位置,便挂了满满的炸弹飞了过来。 九州军这次准备充分,除了这个战轰团,还有另两个装备了林雕-戊的空战团护航,空战团不仅能空战,也携带了炸弹有一定的轰炸能力。此时两个空战团已经先行一步,对海上的不列颠战舰展开了威胁。 此时目标的情报已经收集得比较充分了,这次不列颠军派来的航空母舰与上次偷袭海口郡一样都是六艘,但其中新锐三万吨的利物浦级从两艘增加到了三艘,应该是新近入列了一艘。这三艘利物浦级,便成了九州军的首要目标。 不过不列颠军也做好了应战准备,之前他们派出的战机南下轰炸胡公港时发现了敌机北上的踪迹,便发回了警报。因此航母放出了备用的战斗机升空盘旋防备,现在发现敌机便主动拦截过来,而航空母舰在海上全速画起了圈,以规避可能的轰炸。此外,虽然主力舰向胡公港进攻过去了,但航母周围仍有十几艘轻型战舰护航,防空火力皆已蓄势待发。 “放轻松,防空防空,十防九空,它们打不中的!” 一架丁式的驾驶舱内,驾驶员霍刚正看着前方,耳机之中传来了团长的声音。 林雕系列虽然机型落后,但华盟电子产业发达,无线电设备成熟可靠,装备到了每一架战机上,不像不列颠那样只普及到队长机,这是一项无形的优势。 团长吹完牛后,又讲了个关于不列颠人的搞基笑话。霍刚笑了笑,然后继续看向远方的海面。 海上,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正在高速右转,艏部的甲板微微上翘,正是利物浦级的标志性设计——据说这个特点是为了适应北天涯洋的狂风大浪,但实验后意外地发现能助力飞机起飞,因此落到了实处。 “好,就是你了……”霍刚观察了一会儿目标的航行轨迹,又低头扫了一眼操纵面板,心里过了一遍投弹流程。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北方拦截而来的不列颠战机,手又握紧了操纵杆。“但得先过这一关才行。” 耳机之中又传来了团长的声音:“不用担心,前面有空战团的弟兄们给我们顶着,我们没多大危险。如果有不长眼的冲过来,不要恋战,甩开后直奔目标。对面敢来追,就是把肚子卖给了空战团!” 双方都在高速飞行,没过多久前锋便相遇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总之很快枪声便满天都是了。 这种机群相遇的情形,个人技巧的作用相对降低,动对动的射击很难命中目标,双方几乎都在听天由命。霍刚不断看着周围,见前方的空战团不时有飞机中弹受损,但严重到坠毁的并不多。 一个照面后,双方擦身而过,大部分不列颠战机转向继续拦截空战团,而另一部分则朝后方的战轰团飞过来。 霍刚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座舱前方的准星随着机体的飞行不断晃动,远处的敌机时进时出。 “干他们的!” 他凝神静气,将机头略略拉升了一点,对准正前方的一架敌机,看着它在准星中不断变大。“3、2、1……打!” 随着扳机的扣下,机翼上的四门7.5mm机枪一齐开火,曳光弹划出火线向前方汇聚而去。霍刚紧张地盯着准星,却失望地发现目标毫发无损,火线落在了目标下方。 他刚要拉升机头继续瞄准,耳机中传来了连长的指示声:“注意规避,别光顾着打!” 他打了个激灵,这才注意到准星中的机头正对着自己,打了个激灵,赶紧一推操纵杆,让机身向右下方规避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火光从前方的不列颠战机上迸发出来,片刻之后机身后方传来一片异常的震颤,霍刚回头一看,是尾翼被击中了! 他一惊,又咬牙暗道:“打得这么准!” 虽然受伤,不过尚能保持飞行。一轮对射过后,敌机也落到了后方去,战轰团损失不多,大部分战力仍在。 “俯冲加速!”耳机中传来了团长的声音。 霍刚往左前方一瞥,见编队中央的第一营已经向下冲去,自己也连忙推杆跟上。 机头下点,机身不断下坠,势能转化为动能,推动机体突破了平飞的最大速度,以缩短接近目标的时间。 后方的不列颠战机转向追击过来,然而因这个转向动作延误了不少时间,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只能在后方持续射击骚扰,但没什么效果。 霍刚回头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又关注起了前方战况。 此时空战团兵分两路,一小部分仍向海上战舰攻去,大部分则直接甩脱了炸弹,转头与不列颠战机缠斗起来。双方乱战成一片,火线交织,不时有战机坠落,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战轰团无意加入战团,全力冲向目标。 没过多久,海上的战舰也正式打响了防空火力。为免误伤,它们没法对着乱战之中的战斗机开火,而是专对着快速接近而来的战轰团射击。霍刚看着火线腾空而起,压力甚大,但很快他就发现…… “嗯,没什么事?” 防空火力虽然看着凶猛,但是林雕们也不是直接撞过去,只要简单规避一下,穿过去之后几乎毫发无伤。战轰团分成三个营,分别向三艘利物浦级飞去,霍刚所在的营负责最近的那艘,很快就进入了战斗距离。 他兴奋起来,看着不远处的航空母舰,激动地道:“正菜来了!” 战机群快速地接近利物浦级,霍刚也紧张地准备起了投弹工作——但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工作果然不简单。 他们并没有进行过专门的俯冲投弹训练,林雕-丁能不能受得住这么激烈的动作也尚未可知,这次进攻仍然沿用了传统的水平投弹方式。现在霍刚熟练地升起水平瞄准具,根据当前高度和速度调整了标尺,然后试着用准星对准已经近在眼皮子底下的目标——可是,这个大家伙正在海面上乱动啊! “该死,这怎么瞄准?”他不禁在连频道里抱怨起来。很快,另一名队友也发出了类似的抱怨。 “先稳住,我向上面报告一下。”连长说道。 不久后,营长的声音响起:“……分连,按连长指示统一投弹!” 霍刚松了一口气,不再去看瞄准具,而是专注地跟着长机。过了一阵子,当机群将要飞临目标上空的时候,耳机中突然传来一声“放!” 他条件反射式地将面板上的几个按钮按了下去,然后感觉浑身一轻,跟着长机转向撤离。 在他们已经看不到的正下方,航空炸弹一边因既有的速度向前飞行,一边因重力不断向下加速,划着弧线向目标落去。然而,这样的轨迹很不可控,炸弹们很快稀稀落落散了一大片出去,倒是砸了不少水花出来,但与目标差了一大截。 霍刚回头关注着目标的状况,然而令他失望了,三轮投弹过后,目标几乎毫发无伤,仍然在海上做着高速规避动作。 “**的,运气真狗!”他骂道。 过了一段时间,其余两个营也完成了攻击,似乎有几枚小炸弹击中目标,但并没造成太严重的损伤,舰上的不列颠水兵紧张地修复起来。 一次浩大的攻击徒劳无功,整个团的士气都有些低落,但团长反倒乐呵呵地说道:“同志们,我们这次的攻击很成功!敌舰狼狈奔逃,完全没有时间收容和放飞战机了,而我们的战友还在路上,只要保持这样的节奏,它们就等同于一团废铁!” 霍刚又抬头看向前方,在南方的天空上,对胡公港完成了攻击的不列颠战机正在返航。它们需要回归航母重新补充弹药和燃油才能再次形成战斗力,而要是完不成这一点,就毫无作用! 他舒了一口气,道:“航母的作用也是有极限的啊。”</p> 华夏之鼎 后10章 新南洋 二 共和2294年,10月18日,海地岛,胡公港外。 碧绿的海面上,双方战舰正排成两道长长的战列线,进行一场古典而少见的炮击海战。 不列颠海军从东北向西南切入战场,领头的是两艘著名的英格兰级巨舰,英格兰号和苏格兰号。随后则是四艘旧型的国王查理级战列舰,配备了14英寸(356mm)的大炮,整体实力只比广东级稍逊。最后则是四艘普利茅斯级战列舰,年头更老,是当年重金购买了华盟技术以澎湖级为基础重新设计而来的,主炮只有300mm,现在也拉上来了。 而九州海军的主力舰队在南部海域待命,确认敌军的航向后,转了个向与它们同向航行,进入战斗状态。他们的成员是八艘清一色的广东级战列舰——这差不多是海军在天涯洋一半的主力舰了。 英格兰号的舰桥上,托马斯正通过固定望远镜,仔细地看着远方的舰影。 “广东级……当年可是看着它们流口水,如今也,不过如此。”他喃喃说道。 这时,副官提醒道:“提督,马上就要进入战斗距离了,您金体万安,还是下到指挥室里坐镇吧。” 托马斯站起身来,摆摆手:“不用急,炮弹哪有这么容易中?等第一发炮打出去了我再下去。”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舷窗之外。 在前甲板上,两座巨大的炮塔已经转向了右方,炮管向上高高昂起,虚拟的抛物线远远延申向目标。各炮塔和舰桥上的观测设备正在不断将数据传入船体内部的机电式计算机中,返回射击参数。 很快,一名年轻军官捧着一个电话走过来,交给副官,副官接听后又转交给托马斯。 托马斯接来一听,听筒中传来本舰舰长的声音:“提督,马上就要开始炮击了,请您指示!” 托马斯一挥手:“不用指示,你自行指挥!” “是!” 片刻之后,舰桥内部亮起了表示炮击状态的灯组,没过多久,前方的炮口突然冒出了强烈的火光,与此同时炮管向后一缩,然后便是震撼内脏的巨响传来! “轰、轰……” 八门主炮接连发射,巨大的炮弹以不同的弹道向远处飞去。它们尚需要数十秒才能飞到目标处,余音仍在胸中回荡。 托马斯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就是英格兰的力量啊!” 副官又提醒道:“提督,金体万安。” 托马斯点头道:“好了,下去吧。” 说着,他们便乘上电梯,下降到船体内部更安全的指挥室中。这里没法用肉眼看到战况,但在战斗距离已经拉到十海里甚至二十海里的现代海战中,肉眼本来也看不到多少东西,主要靠数据感知战况,差别也不大了。 下到指挥室后,第一轮的射击结果也出来了。不出意料,全部射空,最近一个弹着点距离目标大约还有两海里的距离。托马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也没有做出额外的指示,只是坐到指挥席上,静看着指挥室中数据来来往往。 指挥室与外界隔着厚厚的舱室,但炮击的声音如此之大,还是能传进来一些。不过对于室内的不列颠军人来说,这轰隆的响声并不烦恼,反而如同乐曲一般悦耳。但过了一阵子,几声音色显著不同的响声传了进来。 托马斯眉头一挑:“对面反击了……打到哪了?” 很快就有军官把一张标记了弹着点的略图呈了上来,相比本舰的体积,散了一大片出去。不过,其中最近的一枚距舰体只有一百多米,几乎是贴着鼻子的距离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技术好。 托马斯放下这张纸,微微感叹道:“华夏人还是有些压箱底的功夫的……” 广东级毕竟是一代名舰,为后续的一系列模仿者奠定了技术标准,虽然火炮装甲等硬指标已经落伍,但陆续更新的一系列观瞄设备和电子设备仍处于领先地位。不列颠人拼尽了家底造出了英格兰级,规模上确实冠绝全球,但在细节上比起华盟的先进技术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除此之外,托马斯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继续等待战局进行。指挥室中官兵们忙碌着,有的观测战场,有的不断更新海图,有的将舰上各位置传来的数据记录下来,有的负责与其它各舰联络,忙中有序。 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指挥室中响起。 “跨射了!”一名年轻军官激动地站起身来喊道。 跨射指己方发射的炮弹落在敌舰两侧,意味着落点的散布范围已经将目标纳入其中,接下来只要不断把炮弹打过去,就有很大概率命中。 舰长立刻发出了急速射击的命令,整艘战舰的运作陡然加速起来,指挥室中充满了兴奋的气氛。托马斯也眼睛骤然一睁,精光大放,一拍扶手道:“好——” 正在这时,一阵明显的震颤从地板上传来,紧接着就是强烈的震响——是本舰中弹了! 指挥室中如同一盆冷水泼下来,气氛沉寂了不少,舰长立刻喊道:“损伤报告!” 舰内通信立刻忙碌了起来,稍后便有人回报道:“着弹点在主装甲带,未见明显损伤!” 一大片松气的声音响起,有人喊道:“想破英格兰的防,他们还早着呢!” 托马斯心中一起一伏,但面上毫无表示,只轻轻说了一句:“胜利必在我们掌握之中,诸君皆尽职努力吧。” 一段紧张的时光开始了,各人依然继续着先前的工作,但耳边的每一声炮响都勾动着他们的心脏。 两条战列线上,双方战舰捉对厮杀,炮弹你来我往,海面上不断升起水柱。 世界海军的发展有三个高峰,一是蒸汽机刚出现的大征服时代早期,华夏为了扩张的需要建造了大量战舰,那时的战舰还是木壳挂帆的;二是大动荡时代末期,华夏本土为了收复海外领土,与割据势力进行过长期的海上斗争,各势力竞争造舰,由于需求多种多样,又没有明确的路线可供参考,出现了许多奇怪的设计,可谓百花齐放。 三则是差不多三十年前,华盟的阔马造船厂拾回了近二百年前的燎原级战列巡洋舰的思路,设计出了一代名舰澎湖级战列巡洋舰,取消了繁杂的各型主炮,统一于中轴线布置四座背负式的双联装300mm炮塔,再以先进的弹道计算机保证远距离射击的命中率,一举让所有前代战舰全部落伍。这型新锐战舰横空出世后,各国海军惊为天人,此后争相模仿,并不断加码升级。如今海上首屈一指的英格兰级,虽然吨位火炮装甲已经远远超过,但设计上仍能看出与澎湖级的延续关系。 这些庞大的钢铁巨兽,设计之初便是为了如此这般排成行相互炮击,靠硬实力决出胜负。然而几十年来各国战舰不断升级,却从未有一场海战是真正这样打起来的,多半都是以大欺小快速结束。直到今日,海军理论家们设想的“现代”海战才真正发生。 今日海况平静,天气晴朗,可见度相当高,还不等双方进入十海里范围的标准交战区,就逐渐有炮弹命中了。 这第一批中的的炮弹之中,大多数是南侧九州海军打出来的,毕竟广东级的火控技术要更胜一筹。皮糙肉厚的英格兰级中弹自然是无碍,但战线后方的旧式战舰就没那么好受了,一艘国王查理级被毁损了好几门轻炮,而有一艘普利茅斯级烟囱根部中弹,滚滚浓烟扩散开来,形容壮观。 但现代战舰对于防御冗余和损伤控制都做得很到位,虽然烟火四起,但并没有伤到根本,两艘受损的不列颠战舰依然在不断射击着。 概率是公平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华盟一方也开始中弹了。但同样的,一般炮弹对防护完备的广东级并不能造成严重威胁,直到—— 轰! 苏格兰号所发射的一枚巨大的18英寸炮弹跨越十公里的距离,狠狠地砸在了对面的二号战舰南平号的后炮塔附近,发出了震撼的回响。 不列颠人的工业技术实际上并不算多强,强行造出18英寸的巨炮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初速不高,弹道比较弯曲。但这一点在这时候反而产生了正面效果,炮弹划过高弹道之后,不是落在侧面厚重的主装甲带上,而是从天而降斜着砸在了相对薄弱的水平甲板上。巨大炮弹本身就动能充沛,落在这薄弱点之后更是势如破竹,一直砸到了炮塔底部的输弹机中,然后轰然爆开来。 这是一枚穿甲弹,内部装药比例不多,但由于弹体够大,仍然爆出了强烈的冲击波。更糟糕的是,之前南平号进入了急速射击状态,为了加快射速,放宽了安全措施,通向底部弹药库的防火门没有关闭,冲击波直接顺着井道钻了进去,然后就是……轰! 爆炸连环发生,冲击波冲破了厚重的舱壁,在舰体后扩散开来,蔓延到了核心位置的锅炉区,破坏了设备,伴随着燃烧中的油料和高温蒸汽冲向舰体前方。 几乎在一瞬间,强烈的火光和烟气从窗户、烟囱、进气口、人员通道等大小出口涌了出来,吞没了这艘巨大的战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大小爆炸,火花劈里啪啦乱窜,设备和装甲四处崩落,航速放慢,舰体也逐渐歪斜起来。 这一场大爆炸立刻吸引了战场诸舰的注意力,华盟一方心惊唏嘘,而不列颠人一方自然士气大振。 英格兰号的指挥室中,好消息传来后几乎人人欢呼雀跃,托马斯也立刻起身激励道:“胜利就在眼前,各位谨守岗位,将敌军迅速击溃!” 不过他没有继续沉溺在胜利的喜悦之后,离开座位来到海图旁边,问道:“航母分队那边怎么样了?” 军官指着海图答道:“还是跟刚才差不多,华人的飞机一轮接一轮,没打中什么,但让我们的航母没有出动战机的机会。赫尔中将已经尽可能向北规避以延长敌人的出击距离了,但作用不大,还是要让我们尽快逼近胡公港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托马斯看着海图上的标记,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此时明面上来看,航母分队虽遭受攻击但却没有太大危险,而主力分队已经占据了上风,只要突破对方舰队的拦截接近胡公港,用炮击阻碍机场运行,就能奠定胜局。但隐患在于他们只能看到这么多——由于航母们被持续攻击无法有效运作,也就没法大规模放出侦察机向外探察,对外界动静一无所知,要是有什么变化…… 他思索了一会儿,转身下令道:“告诉赫尔,让他尽快派出一批侦察机去,即使冒些险也无所谓。胜利就在眼前了,我们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 “什么,侦察机?胡闹!” 不列颠航空母舰都柏林号上,航母分队指挥官赫尔对新的命令发出了恼怒的抱怨。 “他知道现在机库里是什么样子吗?” 现在航母分队在海上躲避九州军的空袭,为了尽可能反击,赫尔命令各航母优先整备战斗机,以拦截敌机。现在机库升降机周围挤得满满的都是战斗机,就等着空袭间隙尽可能多放出去几架呢,托马斯轻飘飘一个侦察命令,下面人得花多大功夫把侦察机整备好再把通道腾出来把侦察机塞进去? 说话间,又有几枚炸弹在周围海面上落下,溅起几根水柱,而这个机群也差不多完成了投弹,开始集结撤离了。 见放飞战斗机的时机马上就要到来,赫尔当机立断,没有立刻执行托马斯的命令,而是继续让战斗机起飞,同时发报回去解释。 但没等战斗机抬上去几架,托马斯的第二道命令又来了,坚持让他优先进行侦察。 “就知道会这样。”赫尔耸了耸肩,但看着信息板上的标记无所谓地说道:“侦察就侦察,但总归是要点时间的。” 都柏林号勉强放出了一个中队的飞机,紧接着华盟的战机又到了,窗口再次失去。等到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编队东部的轻型航母雷神号才放了第一批三架侦察机出去。 赫尔对此没有太过关注,仍着重应对眼前的空袭,并一边咒骂一边祈祷期待着南方的主力舰队尽快把胡公港机场砸个稀巴烂。 直到十五分钟后,一架放飞不久的侦察机突然发回一个惊天噩耗——东方四十海里外发现华盟舰队! “什么?”赫尔直扑海图前,不敢置信地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不是飞行员看到了幻象?” 再三通信后,他终于确认了这个情报,然后狠狠地一捶桌子,骂道:“这帮混蛋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列颠舰队向海地岛航行的时候,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未进行大规模的侦察,只在对胡公港发动空袭之前进行过一次四面八方的紧急侦察。或许是因为这次侦察太过匆忙,并没有在周围海域发现潜藏的华盟机动舰队,如今被逼到了眼皮子底下才发现。 没有办法,赫尔只能将这个情报报给英格兰号。 托马斯得知之后也十分震惊,随即陷入了两难之中。航母分队近距离遭遇敌方炮舰,必然处于极度不利的状态,如果不去救援,可能会产生巨大的损失。但若调头去救援,现在的战果前功尽弃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主力分队为了进攻胡公港已经深入太远,距航母分队有差不多六十海里,比之突然出现的敌舰还要远了。 因此,托马斯咬牙下令:“让赫尔自行躲避,我们继续作战,完成原定目标后再回头援救他们!” 航空母舰通常有较高的设计航速,分舰队的六艘航母皆可达到32节的最高航速,理论上是能甩开战列舰的追击的……但那是理论上。 如今航母分队正在遭受空袭,不可能直线全速逃跑,不然就成飞机的移动靶了,只能蛇形航行一边躲炸弹一边往西跑,这样等效航速就打了个大折扣。 在焦急的航行过程中,华盟战舰的烟柱出现在了海平面上,然后连舰体都能看到了。 “快快快……快点啊!” 都柏林号上,赫尔中将焦急地念叨着,也不知道是希望本舰跑得快一点,还是南边托马斯打得快一点,抑或两者都是。 然而忙中出错,正当参谋们紧张地计算接战时间的时候,突然一道震颤从外边传来—— 轰! 甲板中弹了! 多轮空袭过后,华盟战机终于取得了战果,一枚沉重的500kg航空炸弹结结实实砸在了都柏林号的甲板上,突破了薄弱的甲板装甲,卡在中间爆炸开。 好死不死的是,爆炸位置附近的机库中,一批战机正在加注燃油,冲击波瞬间将燃油引燃并扩散,熊熊大火烧了起来。 在此之前,航母分队也不是没被击中过,但中的都是小炸弹,造成的破坏不大,被损管轻松控制住了。但这次受到的损伤可不一般,伤情不断恶化,一时扭转不过来,整艘船的运作受到了严重影响。 坏消息接二连三传入指挥室中,赫尔脸色苍白:“这还没被炮轰呢,先被那些新手给砸中了!” 祸不单行,正当损管人员手忙脚乱灭火的时候,右后方的雷神号也中了一枚。 雷神号是巡洋舰改装的轻型航母,甲板没有装甲,炸弹轻松击入机库中,炸毁了一连串飞机,顺便还摧毁了烟道。浓烟弥漫了机库,忙乱间一系列事故发生,航速也被拖慢了。 赫尔对此感到头晕目眩,一时不知该做点什么,直到过了一阵子后,副官提醒道:“阁下,您最好转移到更安全的战舰上去。” 他一愣,然后一颤,左右看了一圈,道:“都柏林号已经不再安全了吗?怎么会,她才下水可没多久啊……” 都柏林号是利物浦级的三号舰,也是最新建成的一艘,配备了一些新装备,因此被赫尔选作座舰。但没想到,是这最新的一艘航母最先遭受了重创。 副官小声说道:“损伤尚未到无可挽回的境地,但毕竟有损伤,可能被敌人优先打击。为了您的安全,最好还是提前做好转移的准备。” 赫尔一滞,不由得有些后悔,若是早些进行侦察发现敌军的伏兵,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他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表情变得坚定:“事已至此,我可不能既做蠢货,又做懦夫。现在这情况,都柏林号和雷神号凶多吉少,但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他顿了一会儿,一挥手道:“把都柏林和雷神单独分出来,转向西南,其余舰只继续往西北全速航行!” 副官惊讶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要以自身为盾或者说饵阻拦九州军的追击。这一策略风险极大,即便是最好的情形,本舰也很难幸免,这…… 但看赫尔的神情坚决,副官没有多费口舌,当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军人们必将奋战到死!” 赫尔长长出了一口气,摘下了白手套:“而这将换来胜利……” 狼狈奔逃的航母分队逐渐重整为两队,负伤的都柏林号和雷神号仍尽力保持规避动作,向西南航行,而其余完好的战舰则在一定程度上拉直航迹向西北加速。 而对它们进行攻击的九州军也面临了选择:是先拿下两艘伤船落袋为安,还是优先追击其余船只追求更大战果? 很快,他们的选择迫切起来,因为海地岛上的骚乱已经不可收拾,暴徒开始冲击军港区。与此同时,港外主力舰队的局面也岌岌可危,又有一艘主力舰被重创,其余六艘也或多或少负了些伤。 于是,胡公港的战机不得不优先进攻两艘伤船,至少先把战果确保下来。这使得其余不列颠航母防空压力大减,得以全力逃窜,而华盟的机动舰队见追击无望,也转向两艘伤船发动了进攻。 在空中被压制的情况下,两艘航母无法摆脱机动舰队的追击,被拉到了近距离,完全无法抵御大口径火炮的轰击,很快开始了沉没。 但与此同时,九州海军的主力舰队也在炮战中败退下来,撤出了战场。失去了舰队的保护,胡公港的航空队也只能按预案撤离到其它岛屿的机场中去,短时间内无法作战。 最终,胡公港还是沦陷于不列颠军之手。但经此一战,他们损失了两艘珍贵的航空母舰,主力舰也受了轻伤需要维护,战略进攻能力大受影响。而华盟在新南洋区域仍掌握着不少岛屿和港口,双方需要拉扯很长一段时间了。</p> 华夏之鼎 后11章 新年 共和2295年,1月2日,河中国,青木郡。 当年的大征服时代中,元国皇太子真金战败西逃,后来因势所迫不得不投靠了华夏人,在其扶持下建立了河中国,于大陆中央的干旱贫瘠地带中建设了一道“藩篱”。 河中国对自己的藩篱身份看得很清楚,立国以来积极迎逢汉化,各地都按中原传统重起了汉名。河中缺水,地名人名多用绿青翠茂等字,这青木郡也是其中之一,位于阿母河中部的核心地带,乃是东西南北商路汇聚的重镇。 去年开战以来,以印秦军为主的边缘联军从呼罗珊南部向河中国发起猛攻,一路狂飙猛进,河中军几不能挡。直到年底,从中州调来的九州军陆续抵达建立了防线,秦军又因补给线过长和天气寒冷后续乏力,战线才在青木郡附近堪堪稳定下来,但这短暂的平静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九州军在青木郡一带布置了大量的阵地和营地,其中东北部的合羊县附近有一个规模颇大的后勤基地,配备了许多机械设备,以便就近维修前线毁损的军械。 战事焦急,新年只是简单庆祝了一下,鞭炮的红纸屑被风一吹,在黄沙地上撒得到处都是。在这红黄土地上,一辆刚修复完的雄象战车正轰隆轰隆自西向东开过去。 雄象战车是印秦军的重型战车,在与突厥军的军事交流中吸收了不少七式重战车的技术,重42吨,正面装甲最厚处足有100mm,但火炮较弱只有75mm。总体来说,它给河中军和九州军造成的印象极为深刻,战场上很难对付,初期的溃败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种皮糙肉厚的大家伙。不过后来战事胶着,九州军也设法缴获了一些,其中最完整的几辆送回后方研究去了,其余的则设法修理起来化为己用,这便是其中之一。 这辆雄象在场地中转了一圈,又回到车间之中停了下来,几名技工立刻围上去检修。 车间另一角有一辆改装中的30式标准战车,旁边几个人原本在讨论着什么,见到雄象回来,就回头看了过去。 “动得还不错,过两天就能发下去了……”一位鬓角发白、穿着半旧军服但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对身边的一名年轻少校问道:“你觉得这大家伙怎么样?若是把全师的30换成它,今年就能推回去了吧。” 华盟地域广大,长期以来外部威胁也不强,因此军备研发也有与之相应的特点,相比火力装甲等硬指标,更侧重易用、易部署等软指标。装甲战车是最体现这一特点的军备领域之一,虽然九州军最早采用了这种战争利器,但为了保证在广大国土上部署和运动的能力,一直给战车吨位规定了上限。30式标准战车就是在现行的30吨上限基础上设计出来的一型战车,技术水平很高,但毕竟物力有极限,对上雄象还是难以撼动。 战争开打后,前线装甲指挥官们饱受挫折,纷纷渴望一型更强大的战车,自产的新型号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缴获的雄象免不了让他们流口水。但这个郭兼少校上下看了几眼,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摇头说道:“确实厚皮,但也谈不上顶好……” “哦?”中年人眉头一挑,看向他说道:“小郭同志眼光颇高嘛,对这大象都看不上了?它那炮塔上还画着三个圈呢。” 印秦军以画圈标记战果,三个圈就是击毁了三个目标,可想而知当初友军是花了多大代价才把这辆车缴获回来。 郭兼往雄象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它能打归能打,但毕竟是堆料堆出来的,底子上还有不小的问题。” 他对着车体后部指了指:“发动机技术不行,五百功率都不到,又慢又耗油。”又指着侧面说道:“为了跑烂路,用了这交错式负重轮,结果适得其反,坏了修起来麻烦得要死。” 话音刚落,负责修理这台雄象的几个技工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它的负重轮一层叠一层,修起来要拆拆装装,可是费了老大功夫。 郭兼又攀到了车顶上,掀开顶盖指着里面继续说道:“不光动力部分,火炮精度和瞄准具都不行,电台也不是标配。再爬进去看看,又窄又闷,不少地方都带着毛刺,一不小心就扎出血来。这车实力算十分的话,最多只能打出七分来,也就是我们傻傻跟他们对着扛,才打成之前那样子。实际上放着他们不管让他们自己跑,跑着跑着就自己趴了。” 中年人笑了笑,道:“现在人人畏秦如虎,也就你敢说这大话了。说说吧,如果让你指挥,你会怎么打?” 郭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战法,突厥人和罗马人挤在小亚半岛上密集作战,自然需要坚甲利炮的重战车去制造突破口。但在河中国这茫茫大地上,就不该再那般鲁莽硬拼,反倒该像几百年前的游牧民那样,敌进我避,等到敌军疲惫之时再一拥而上歼灭之。30式虽然轻了些,但都是按严格标准制造出来的,真正的技术实力要比对面强多了,一口气能跑几百里。我们拿它去与雄象正面对抗,实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就该发挥原本的优势,跑起来才是。” 中年人点了点头,但又摇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马要吃草,车要烧油,就算是几百年前,骑兵也不是能随便往大漠里跑的,更别说现在的战车还要维护检修了。你这思路之前也有不少人提过,但孤军深入实在是冒险,成虽大胜,不成却是惨败。如今太和州战事正急,大铁路上输送的补给多数送去了那边,我们不能多折腾。就算胜上一场,也救不了太和岭的急,相反要是没稳住战线,那整条铁路便要断了,还是安稳为上,不要行险的好。” 郭兼露出失望的表情,叹道:“稳稳稳,稳成了现在这样子。” 中年人笑了笑,招手带他离开人群到了僻静处,小声道:“但我们毕竟还有点家底,大折腾不行,小折腾倒能试试。如果给你一个旅的编制,让你放手去打,你会怎么搞?” 郭兼兴奋起来,摩拳擦掌道:“大有大的打法,小有小的打法。如果是一个旅,那也不能强求火力多强,有两个营的战车就差不多了,寻找敌军的薄弱处打。但剩下的营一定要配足够的车,运载人员和补给,跟着战车一起动起来,不能拖后腿。此外,一定要配上一批先进电台,能够随时彼此联系和跟后方联络。最好能直接跟空军联动,时刻了解最新的敌军动向……” 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上次胡杨沟那场仗你打得好,晋升很快就下来了。如今鏖战之时,老规矩不必墨守,以中校衔带一个旅也算不上多僭越,你就认真准备吧。如果这次做得好,以后一定会有大用的,据我所知,新战车的进度比预想的快上许多,有了新车自然也要有新战术,新战术就是现在这样一点点试出来的。” “终于有点好消息了。”郭兼嘟囔了一句,然后一个立正行了个军礼:“一定不会辜负首长的期待!” …… 福建,南安郡,洛江造船厂。 南安郡即宋时泉州,古来便海贸发达,华夏一统后将当地的传统造船业逐渐进行现代化改造,发展至今留下的洛江造船厂乃是华盟十大造船基地之一,每年产出的船只吨位以百万计。 开战以来,洛江造船厂承接了一大批海军的造船任务,船台排得满满当当。其中有常规的驱逐舰、运输船等,但也有不少只在图纸上见过的新家伙。 就比如这一号船台上,一艘前所未有的巨大战舰正在开工,虽到现在只搭了框架出来,但单看长度就有差不多三百米,一旦建成不知得是多么庞大的巨兽。 此舰便是华盟最新锐的中州级战列舰,是海军规划已久的“终极战舰”,排水量高达八万吨,配备了九门500mm的超级巨炮以及450mm的强化装甲,号称在技术上达到了工程极限,一旦建成能单舰对抗一支传统舰队。但极限意味着成本高昂,过去迟迟拿不到预算,直到战事爆发才被中书省痛快批准,一口气同时开造了九艘,洛江船台上的这艘便是序列中的第三艘,已经预定了“天涯州”的名号。 这艘天涯州是洛江船厂的头等大事,抽调了资深工程师和技工过来负责,最大的水压机彻夜加工部件,来自各地工厂的零配件源源不断地抵达,将这艘巨兽一点点建造起来。 海军也在船厂中派驻了军代表,每日间既要监督生产,又得盯着外围防止有探子收集情报,平时几乎就睡在船台旁边一时不停歇。这任务实在不轻松,但也十分有干劲,人人盼望着它早日建成,好在海上给无耻的不列颠人迎头痛击。 不过新年之后,似乎出了点状况…… “怎么回事?”军代表修竹上尉困惑地对面前的杨熙中校问道:“建得好好的,本来骨架完成之后就一日千里了,为什么突然要改建?” 这个杨熙是今天突然飞到南安郡的,一落地就来了洛江造船厂,召集修竹等海军驻员,宣布这艘三号舰的建造计划突然进行了大幅修改,将改建为一艘航空母舰,一系列章程都要相应修改。 修竹对此很是不解,造航母造就是了,为啥非得拿已经开建的中州级来改,这不是白折腾吗? 杨熙看向他,说道:“现在炮舰在海上已经展现出了很大的局限性,我们急需航空母舰来填补需求。正是因为三号舰尚未完成骨架,才拿它来改,不然等完成之后,想改也不好改了。” 修竹仍然有很大的疑惑,道:“中校,我不是顽固派,不是说航母不好。但不是已经在造一大堆徐明舰了吗,怎么还要拿中州级改新的?这么大的船改航母也不合适啊。” 与战列舰不同,航空母舰并非越大越好。对于战列舰来说,更大的吨位意味着更大的火炮、更厚重的装甲和更强劲的动力,那自然是有多大造多大,除非工业能力达到了极限。而航空母舰并非如此。 在一定范围内,航母越大,越能搭载更多的飞机,战斗力也会越高,但是这是有极限的。甲板再大,飞机还是只能一架一架地起飞,而飞机想形成战斗力,不能一架架地飞去前线送死,必须集合一定数量构成战斗群才行,这就意味着前面的飞机放飞之后必须在航母附近停留一会儿等待后续队友。受燃油的限制,停留时间必定是有限的,这就导致每个战斗群的飞机数量也是有限的。因此,航母即便做得很大,每次能放出的战斗群还是那么多,做太大也就意义不大了。 著名造舰工程师徐明经过大量的研究后得出结论,一艘主力航母,在充分考虑了放飞效率、载机量等因素后,即使再算上装甲、水下防护、燃油舱、电子设备、动力等等其它因素,有个三万多吨也完全足够了。再大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就不如把富裕的产能用来生产更多的航母了,两艘三万吨的航母肯定比一艘六万吨的强。 这一思路对各国海军中的航母拥簇产生了深远影响,不过最先将其付诸实施的不是九州海军,而是不列颠海军的利物浦级。而土木堡之变中利物浦级的表现也刺痛了华夏人,正式采纳了徐明的航母设计方案,预算批下来之后一口气列了三十多艘的建造计划,比中州级还多个几倍。 当然,在守旧派眼里,航母再多也还是给中州级探路的。修竹虽然不至于那般守旧,但还是对此很困惑,已经在造这么多了,干嘛还要拿一艘在建的中州级去改新的?有必要吗? 杨熙看了看门口,咳嗽一声,略微压低了一点音量,说道:“这是绝密项目,但为了工作需要还是要告知你们一些基础信息,请注意保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展示给军代表们。 修竹定睛看过去,见第一张是一张航空母舰的草图,具备标志性的平甲板,但也有一眼看去就与常规航母不同的地方。一是艏部甲板略微上翘,或许是为了帮助起飞的,二则是甲板中后部比前部更宽一点,大概是为了放置更多的战机,或许还有其它什么作用。 他再看下去,见第二三张画的是两架没见过的战斗机,但还没等看清多少细节,杨熙就一晃而过把它们都收了起来。 虽然没看清,但修竹联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风声,心脏一跳,脱口问道:“这是喷……新家伙?” 杨熙微微一笑,说道:“常规航母,确实按徐明案造就够用了,但普通的战机对上边缘军的资深飞行员,仍然不能说十拿九稳。要确立完全的优势,还是要引入真正犀利的新式装备才行,但这些高级家伙在普通航母上就腾挪不开了,得造更大的去适配。现在战事紧急争分夺秒,与其从头造新的,不如拿已经造了个架子的中州级改来得快。” 修竹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确实该这样。”</p> 华夏之鼎 后12章 战场迷雾 共和2295年,3月5日,河中国,方石郡。 “来了,又是那种密集的乱信号……” 一名突厥通信兵的叫声在帐篷中响起,与此同时他身边的一台漆成绿色的机器开始发出有序的吱嘎声,吐出长长的纸带。 这台机器是早年进口自华盟的自动电报记录仪,能够将接收到的电磁波信号记录在纸带上,省去了电报员听写的功夫,方便译读。利用这些记录仪,突厥军不但提升了通信效率,还有几次借此破解了罗马军的秘密通信,作用重大。 然而贝拉特少校拉过纸带一看,上面一连串的波形全在无规律颤动,根本没有解读的空间。 他放下纸带,苦笑道:“算了,记录下时间长度,存档报告吧。” 现代军事行动之中,通信管理是重中之重,而这一向是华盟的特长领域。以往想破译九州军的通信就很困难了,而这几个月来,他们更是在广域通信中启用了新式的数字编码技术,别说破译了,就连记录下来都几乎不可能。 这种技术倒不是什么秘密,原理和一些细节甚至能从公开发布的论文中找到。但知道了是一回事,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数字通信的调制和解调都依赖于华盟生产的高性能电子设备,没有同级别的设备根本无法介入。就像现在这台老旧的电报记录仪,绘图的速度离信号脉冲的密度差几个数量级,能画下来的只有一串无序颤动。 贝拉特在去年因操作先进计算机辅助列车炮部队取得战果而积功升为少校,又被派到东线战场来。他在突厥军中对电子技术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人了,但对这种真正的先进技术还是毫无办法,只能简单记录一下,看看能不能从日期时间次数等信息上结合其它情报分析出点东西出来,到现在也徒劳无功。 他摸出自己那块旧表看了看,又思索了一会儿,把近期的通信记录整理了一份,出帐往师部走去。 他现在所属是突厥陆军的第23装甲师,该师配备的战车多是旧式,在东线战场上主要负责次要方向的作战,正面战场上唱主角的还是从印度来的秦国军队。 到了师部之后,他把资料交上去,又转了一圈,见相熟的人中只有一个图兰在,便上去打了个招呼:“哟,图兰,你今天这是……研究海战呢?” 图兰少校是师部的参谋,平日间的工作自然是制定作战计划,不过今日他埋头研究的不是周围的地形图,而是一张密密麻麻标注着岛屿和海军基地的海图,看样子应该是西洋和南洋一带的,这可真是跟23师的任务八竿子打不着了。 图兰放下手中的尺子抬起头来,对他问了个好,然后说道:“最近确实看了几本海战的书。其实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作战环境跟海战很像吗?茫茫大漠找到敌人可不容易,为了隐蔽无线电都不怎么用,会面后先是侦察兵的前卫战然后才是重战车入场对战……从过去的经验上多少能学到点。” 贝拉特一思索,似乎有些道理,便看着那张海图道:“那你研究出什么成果来没有?” 图上有许多铅笔画的痕迹,深深浅浅散散乱乱,很明显是涂改过好几遍了。 图兰苦笑道:“没什么成果,倒是多了不少烦恼。刚上手,我想着试着推演一下进攻路线,熟悉海战的思路,结果……太可怕了!” 贝拉特一愣:“可怕什么?华盟海军确实强,但不列颠人已经胜了他们好几场,也不过如此啊。” 图兰摇了摇头,抄起一支铅笔,在图上一边虚画着一边说道:“先不说不列颠人的战报有多少是吹嘘,就算全是真的,如今也才堪堪推进到赤道州一带,离华盟的核心地带差得远。我国海军你也知道,连黑海都出不去,还是要依赖盟友们,可他们一共才几条船?如今华盟各个船厂都在昼夜开工,等到明年不知道得下水多少,到时候恐怕保住现在的成果都难。要想真正逆转实力,确保胜局,除非攻入中州,把他们的船坞工厂全毁掉……可这怎么可能?” 他又指向中州周围海域:“从天涯洋到太平洋,光是这漫长的海程就令人生畏了,就算我们的海军一路高歌猛进,又能拿人家门口这一连串岛屿有什么办法?东瀛列岛、流求、吕宋……从北到南,把中州海岸线死死给护住了,外来战舰直接钻进去就是送死,可要一个个岛屿争夺,那得耗费多少货船兵力?一个棋子下错,整盘棋都没了。” 最后他颓唐在图上指点道:“中州这片土地,西是高原大漠,南是雨林,北是冻土,东有大海岛链屏护,内部又有大片的沃土、河流和矿产,进可攻退可守,怎能如此完美?简直是天选之地!” 贝拉特看着海图,禁不住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图兰,这可不兴说啊,你这不是散布失败主义情绪么?” 图兰叹道:“就算我不说,但事实就摆在那里,谁又看不出呢?” 贝拉特劝道:“华盟的确实力强大,但有历史以来,看上去强盛的大国被新兴小国击败的事例到处可见。我国立国以来就不断与强大的敌人战斗,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力量,只要一直战斗下去,那就有胜利的可能,不然才是一定会失败的。” 图兰笑了笑:“这么说你自己信吗?”又摆手道:“也别担心什么,我也就是跟你分享一下想法,别人那里不会乱说的。” 贝拉特松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 图兰把桌上的东西一收拾,又问道:“你是来送通信记录的?这次抓到什么没有?” 贝拉特摇手道:“还是一样,收到的大部分是数字信号,什么都看不出来,没用。”他顿了一下,又慢慢说道:“但我有些不好的感觉,这几天敌军的通信突然频繁了起来,可能是要有动……” “叮叮叮——!” 突然电话铃声在军帐中响了起来,执勤军官接了起来,然后对着贝拉特招呼道:“少校,是通信连来的,找你!” “嗯?”贝拉特立刻走过去结果电话,“我是贝拉特,什么事?” 一个急切的声音立刻从听筒中传来:“少校,出事了,大规模的电磁干扰,我们的无线通信中断了!” 几乎在同时,隐约有防空警报的声音从北方传来。 贝拉特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咽口水道:“不是吧,一说就到……” …… 不久之前,青木郡。 天空之上,一队突厥军的铁蜂-3c型战斗机正在向西飞行,执行一次侦察任务。 如今突厥空军的主要力量在太和岭上空与九州空军激战,派到东线来的多是一些旧式战机,总体实力比敌方略弱,但差距也不算大。 上个月联军向九州发起过一次猛烈进攻之后就停了下来,因此空军也没进行过大规模的作战,平日间就是分成小队对敌方阵地进行侦察并且相互拦截,颇像是古代战场上轻骑兵交锋的场景。 这个铁蜂三中队前不久从敌方防空网的一个空子钻了进来,在一处围绕绿洲而建的阵地上空掠过,然后又继续深入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他们的逍遥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东北方就出现一队战斗机的身影,显然是收到警报之后找过来拦截的。 眼尖的小队长葛察尔首先辨认出了对方的模样,对中队长阿克约尔报告道:“是双头鸟,九架,头儿,怎办?” “双头鸟”正式名称“恒山式”,是今年九州空军逐渐投入战场的一种新式双发重型战斗机,机动性相比单发机较差,但厚实抗揍,且配备了4门强大的25mm机炮,正适合新手使用,给突厥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恒山式的极速可达700km/h,比铁蜂三更快,如果不想打的话,就得趁对方还没接近的时候赶紧撤离了。 但阿克约尔野心不小,估计了一下距离后,道:“这些笨鸟不难对付,我们往南转假装撤离,引他们追,等距离差不多了就回头反击。双头鸟转不动身子,我们略一拉然后回头往下打,把他们全吃掉!” 应答的声音很快从无线电中传来,阿克约尔拉动操纵杆,将机身向左倾斜画了一道弧线,带领机队完成空中转身,航向指向了南方。 这个方向远离敌机,但又不是正向背离,给了敌机追赶的空间。果不其然,被这么一勾引,恒山式死死咬着他们追了上来,毫无警觉。 “好……”眼看距离差不多了,阿克约尔开始准备了起来,“都打起精神来,检查装备,等我倒数,然后就……嗯?” 耳机中突然出现一片杂音,打断了他的发言。 他喂了几声,队友毫无回应,不由得骂了出来:“妈的破电台,又坏了。” 突厥国的电子产业本就不强,铁蜂三上搭载的又是旧型号,经常出故障,阿克约尔见得多了,这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电台又坏了。 但很快他发现好像有点不对,仪表上的指示灯仍在照常运行,只是有些指针在乱窜。他眉头一挑,仔细听耳机中的杂音,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这是电磁干扰?” 他调了几个常用频道,都有杂音阻隔,然后又试了两个鲜少使用的秘密频道,仍无法进行通信,最后干脆随便拨了几下,还是有杂音。 他惊讶起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后方的华盟战机,飞行轨迹仍如常稳定。“不会吧,这么广域的电磁干扰,他们自己不也没法通信了?” 电磁作战中,攻击一方通常针对目标的常用频段,以杂波干扰对方的通信,而防守一方并不能直接制止敌方的干扰,只能及时切换到备用频段上以保持交流。切换和追踪频道的能力,是电子战的核心能力,而宽频段的阻塞干扰通常只是劣势时不得不行的下策,因为一旦释放了宽频杂波,不光敌方通信受干扰,己方的通信也被覆盖了。 现在又不是什么大战关头,九州军竟然一上来就进行了全频率的电磁干扰,这是什么见鬼的战法? 现在没法进行通信,一下子就像哑巴了一样,浑身上下都难受。 阿克约尔感觉有些不妙,但这时候已经没法甩开敌机,可以说是骑虎难下了。没办法,他只能通过手势与临近的战友进行简单的交流,让他们跟随自己行动,见机行事。 他把手放在操纵杆上,尽量保持呼吸平顺,眼睛盯着后视镜,心中不断倒数。 “就是现在!” 他突然猛地一拉操纵杆,尾翼急转,整个机体也突然一边抬头一边向左侧转去。中队中的其余驾驶员一直在盯着他,见队长机有了动作的迹象,也立刻跟上。虽然失去了通信,但竟也没出什么纰漏。 “嘭嘭砰……” 受他们的动作刺激,后面跟着的恒山式纷纷开火,25mm机炮的闷响夹着12mm机枪的脆响在空中弥漫开来。 阿克约尔心中并不惊慌,因为声音虽响,自己的座驾却没有中弹的感觉,说明威胁不大。 但他还是左右环视了一圈,检查队友的情况——这一看就不好,右后方的一架铁蜂三中弹了! 恒山式搭载的25mm机炮威力强大,就算只是运气好擦中了几弹,也足以对轻薄的铁蜂三造成严重伤害。它的尾部竟然被打了个破烂,整架飞机开始向下坠去。 “见鬼,葛察尔,真是倒霉!”阿克约尔懊恼地骂道。 被击落的这架飞机正是小队长葛察尔的,他可是个老手了,不想还没等发挥就莫名其妙没了,这可真是出师不利。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不再去看下坠的葛察尔,而是专心地看着后视镜,准备等回过身来就给敌机迎头痛击。 不过很快令他错愕的事情发生了,后方的九架恒山式没有傻傻跟着他们做大角度的回转,而是向下做了个小角度的俯冲,加速向前冲去。 阿克约尔完成了转向,机头对准了位置略低的恒山式,是个很好的攻击位置,他立刻扣动了扳机,子弹如柱般打了过去。 不过攻击窗口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子弹没打中什么,或者说即使打中了也没能对皮糙肉厚的恒山式造成有意义的伤害。 两个机群很快擦身而过,恒山式继续高速前进,一边冲还一边分成三个小队各自散开。铁蜂三们再次调头追赶,但由于电磁干扰没法联络,选择追击目标时出现了不小的混乱,在天上散成了一大片。 恒山式虽然转弯不太灵活,但具有速度优势,持续飞行一段时间后拉开了足够的距离,然后从容不迫地回旋转头,对着突厥战机正面进攻过来,而且很刁钻地直冲着右下方两架落单的铁蜂三而去。 九架战机密集的火力形成了绝对优势,两个目标一个照面就遭受了严重损伤,冒着烟坠落下去。得手后的恒山式继续飞行,试图故技重施。 这一战看得阿克约尔心惊肉跳,然后很快意识到了一个可怖的事实:“这个配合不是新手能打出来的……他们是能通信的?” 实际上这次“电磁干扰”是九州军的一次新技术实战检验,释放的并不是无意义的杂波,而是可以承载内容的数字信号,只是由于突厥军的设备无法解读才产生了阻塞效果。九州军自己的旧设备也会受到影响,但恒山式中搭载了新式电台,在这种电磁环境中依然能保持正常通信。 一方各自为战,另一方却能紧密配合,这场战斗的结果显然没有悬念了。 阿克约尔后悔莫及,转头向南试图逃离战场。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用无线电通知队友分头逃散,好增加敌方追击的难度。然而在这哑巴时刻没法做到这一点,友军见他撤离也纷纷跟了过来,正好聚成一团成了恒山式追击的目标。 很快,最后一架铁蜂三也落在了黄沙之中。 这场小规模战斗只是今日开展的大行动的一部分,在其余区域中,九州军的战机一队接一队的起飞,依靠信息优势,驱逐敌军战机,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 一方面无线通信被压制,一方面又失去了空军的侦察能力,迷雾瞬间笼罩在边缘联军的眼前。通过既存的有线通信和传令体系,联军仍快速进入了备战状态,前线部队提心吊胆,戒备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进攻。 而在战场侧面的茫茫大漠之中,一支庞大的部队悄然现出了身形。 大队的30式战车在砂石地上行进着,漆成沙色的车身在远处几乎与大漠融合在了一起。在后方,浩浩荡荡的卡车运载着步兵、轻便火炮和补给品,紧跟着战车的履带一起行动。 一辆天线显眼的指挥车上,郭兼中校从顶盖中探出半个身子,一边透过墨镜观察周围的地形,一边拿着话筒与后方交流着什么。 “很好,海东青已经确认了位置……突23师,我可是想你们很久了啊。” 华夏之鼎 后13章 空地一体地化 共和2295年,3月5日,河中国,方石郡。 春季的河中国多大风,这时就又吹起了一阵,把沙尘卷得漫天都是,笼罩了行进中的战车阵列。 不过相比于真正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这也只是小场面了,战车群没有停下,而是打开大灯仍保持前进。 郭兼也回到车舱内关上了顶盖,拿出作战地图看了起来。 现今东线的主战场是在河中国中部的青木郡,两军各有十多个师摆开阵线相互对峙。渡过了最初的混乱后,九州军的阵脚已经稳固下来,边缘联军屡次进攻都没能突破阵线。但他们并不死心,仍在不断增兵,以求尽快北上切断铁路线。 联军的新增部队主要沿着阿姆河方向往东部署,而西方的方石郡则动静较小。因为这个方向上是茫茫大漠,死寂无人,也就没法布置太多部队,也不需要布置许多部队。 当然,世事无绝对,用战车穿越大漠过来偷袭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双方都在方石郡布置了一些机动部队,并且日常保持对沙漠地区的空中侦察。侦察的效果很好,到现在为止,除了一些小规模的相互试探,并没有真的大规模战斗在沙漠中打响。 直到今天。 今天,一个筹谋多时的大规模作战计划正式投入实施。在积攒了足够的油料之后,九州军先是展开了大范围的电磁干扰,又大举出动空军夺取制空权,与此同时陆军也发动了全线反击。不过面对边缘军构筑完善的阵地,即使准备再充分也难说就一定能拿下,因此从侧面沙漠中突入战场后方的这支临207机动作战旅就被寄予了厚望。 年初,郭兼中校受命组建了一个实验性的机动作战旅,在几次小试牛刀中表现不错,因此得到了扩充的机会,在这次作战中担任奇兵力量。这个207旅虽然只是个旅,但现在编有两个装甲战车营、三个机动步兵营、一个机动炮兵营和一个综合支援营,配备各式装甲战车超过一百辆,已经和一个三线装甲师差不多了。 昨夜,207旅潜伏入方石郡西部沙漠之中,今日时机一到,就向敌人侧后方发起了突袭。如今在沙尘的遮蔽下,整个旅土黄色涂装的数百机动车辆几不可见,计划正完美进行着。 郭兼在地图上画了两笔,然后对通讯员问道:“现在的坐标是多少?” 他乘坐的这辆战车是指挥型的,配备了一些先进的电子设备,包括能够接受远处信号塔发射的定位信号的定位仪,通过计算多个信号的差值得出自己所处的位置。这个定位仪体积和耗电不小,而且有时候不太靠谱,但在现在的低可视环境下是个重要的参考。 通讯员很快报了一串数字上来,接着又说道:“173师刚才发来通讯,说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173师是从后方调来配合207旅作战的一个步兵师,配属了大量运输车辆,用于协助占领阵地并输送补给。他们的位置更靠后,但也及时动了起来。 “很好。”郭兼点点头,在地图上标上位置,然后又点着之前记下的突厥第23装甲师师部的位置,轻声道:“不远了……” …… “见鬼!” 一辆乘用小车正在土路上奔驰着,好死不死有一架飞机从天上坠落下来,正好砸在了前面的路上,开车的图兰少校下意识骂了出来,然后猛踩刹车。 副驾驶位上的贝拉特身子向前一冲,被安全带拉住,然后定睛往那架掉下来的飞机一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禁不住道:“情况不妙啊。” 九州空军清理了联军的空中侦察力量后,便按计划大规模出动,深入联军的控制区。相比有备而来的他们,边缘联军受到了强力的电磁压制,只能匆匆组织机群拦截。现在的天空中,两个庞大的机群已经开始了碰撞,不过一个阵型严整,一个混乱分散,高下立判。 战争打到现在,九州空军已经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战术。大机群作战的时候,他们一般是将皮糙肉厚火力强大但稍欠灵活的恒山式双发战机集中使用,冲散敌机集群,然后后续的轻型战斗机跟上展开近身搏杀。这一战术在之前就展露出了不小的威力,今天又有制电磁权优势加持,更是如虎添翼,轻松撕破了联军战机的阵线,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方石郡战场的几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联军战机在不断坠落,再加上震耳欲聋的从北传来的炮击声,说士气不受影响显然是不可能的。 想当初刚攻入河中国的时候,联军训练有素的老手飞行员轻松就能压着华盟战机打,地面攻势也顺顺当当;后来九州空军逐渐反应过来,空中战线你来我往,地面战线也进入了对峙状态;此时对方在空中占据了明显的优势,那么地面上岂不也危险了? 贝拉特感到脊背发凉,喃喃道:“他们不是缺油吗?居然弄出这么大动静。” 华盟如今工业产能全开,远远看着就令人恐怖,但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重要的原油产区大食和新南洋都被边缘联军夺取,现在主要依赖传统的南洋产区,供应相当受限。为了应对这个困难,华盟内部一边施行了严格的油料配给制,一边开发新的油田。但这一时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难以支撑高强度的作战,各条战线上以防守为主。今天这么多飞机一起出动,可真是不寻常了。 图兰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地形,随口答道:“不知道,可能之前他们动的少,存了一批吧,总之就是打过来了,现在想这个也没用。” 贝拉特抬头看了一阵子,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转头对图兰问道:“有问题,如果说是好不容易存的油,他们该去打青木郡才对,可怎么往方石来了……上面的判断不会出错了吧。” 前不久,联军指挥部判断九州军可能是想集中兵力从青木郡的黄杨滩突破,因此从后方调集机动部队向黄杨滩靠近,试图第一时间支援或封堵缺口。第23师因此被调去支援,由于通信不方便,师部紧急派了一批人下到各部队协助任务,图兰和贝拉特就是被临时派去了第二装甲团中,现在正在赶路。但还没等赶到,铺天盖地的飞机就到头上了……这怎么看都是主攻的架势啊。 图兰也看出了问题,但摇头道:“可能有变化,但我们现在没法通信也什么都不知道,先到了二团再看有没有新消息吧。” 说着,他一脚油门踩下去,小车离开土路下到砂石地上,绕开了堵路的坠落飞机,然后继续前进。 天上的厮杀仍在继续,联军飞行员毕竟训练有素,虽然通讯中断没法协同作战,但被打散之后还是尽力在战场边缘对九州战机进行骚扰,拖延了不少时间。 枪声在头顶上交织如雨,不时有飞机残骸如流星般坠下,北方远处还有连片的轰隆炮声传来。虽然尚未亲眼见到敌军的地面部队,但很显然,一场大战即将开始了。 一段时间后,小车抵达第二装甲团的驻地。这个团下辖两个装甲营,有各式战车六十余辆,其中最多的是有些年头的五式战车,之前已经接到有线通信动员了起来,现在在驻地南侧的空地上列队准备出动了。 两人来到团部,与团长取得了联系,但很快发现现在二团面临一个两难局面:一旦离开驻地,就失去了通信无法及时获得最新情报;而呆在驻地不动则陷入被动之中,就算收到了消息也不一定能及时反应。 就在与师部讨论的时候,天上的战局又发生了变化。九州空军的战斗机群将联军战机彻底驱离,占据了天空,随后轰炸机群出动,北方阵地遭到了狂轰滥炸。这还没完,大片的轰炸机和仍在持续向南推进,不用说是冲着23师来的。 没办法,师部不得不立刻做出决定,让各部队离开驻地向东行进,一是尽可能向即将起飞的第二批拦截机群靠拢,二也是一旦黄杨滩阵地被突破可以及时支援。 战车群轰隆发动起来,以连为单位在旷野中分散以躲避可能到来的轰炸,图兰随团部一起出发,贝拉特仍留在驻地与指挥部保持联络。 飞机的速度要比地面部队快得多,没等出动多久,黑压压的轰炸机群便已抵达了。 相比长期以来势均力敌的战斗机,九州空军在轰炸机领域具备绝对的优势,基于先进民用客机改造而成的各式大型轰炸机在数量和载弹量上都是联军望尘莫及的。过去受限于敌军拦截和油料不足,这些大家伙表现的机会不多,但今日空军夺取了绝对制空权,它们便长驱直入,打开舱门,将炸弹不要钱般泼洒下来。 轰轰轰…… 这批炸弹是对人员和战车的,相比对舰炸弹算是很袖珍了,但落在地上仍是轰隆震荡不已。贝拉特躲在地下掩体之中,安全问题倒无大碍,但感受着这震颤仍然心惊。 “不要紧,水平轰炸都是乱扔的,中不了几个……”他心里这样自我安慰道。 感觉上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机群向南更加深入腹地,又离开了战场向北归去,轰炸逐渐平息下来,贝拉特等留守人员这才回到地面查看受损情况。 由于有地下掩体,人员损失倒不大,但地面设施几乎面目全非,燃料库被炸起了大火,蔓延到附近已经被炸瘫的营房之中。 贝拉特第一时间去确认通信状况,然而果不其然没联通,不用说,肯定是哪段地上线路在轰炸中被破坏了。 “立刻重新拉线!”他对着几个通信兵指挥起来,“南边都是野地,九州军就算炸弹再多也不会乱扔,主线路多半还完好着,只是驻地附近的线被炸断了。只要把这段连上,通信立刻就能恢复!” 他们拿着备用的线轮向南冲出去,由于营地中的车辆都被炸毁,他们只能靠两条腿巡线,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再次收到信号。但这信号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另一个坏消息。 “什么,西边出现了大批战车?”贝拉特拿着话筒的手颤抖起来,眼睛忍不住向西方地平线看过去。最糟糕的预测果然应验了,在猛烈的空袭过后,九州军的地面部队终于出现,给了混乱中的23师致命的威胁! 根据师部的命令,二团应当立刻转向南,迎战从大漠中突然出现的敌军。可现在二团驻地这里连辆车都没有,该怎么通知已经离开的主力呢?更何况空袭过后,还不知道主力受到了多少损失,有多少支援能力…… 贝拉特脸色苍白:“这可坏了。” …… 一片广阔的石滩地上,临207旅的第一装甲营正呈战斗队形展开,快速向东突进着,与南方的第二装甲营遥相呼应。 这处石滩地原本有一个突23师设立的小哨站,但还没接战就被后方的机动火炮火力覆盖,一营不费吹灰之力就突破了过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23师的第一步兵团的驻地,只要再突破过去,就能直取敌方师部了。 这个步兵团的布置不可谓不用心,挖了层次分明的战壕,放置了不少铁丝网和拒马,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足以抵挡上万步兵的进攻。但他们之前撤出驻地准备东进,又遭遇了轰炸,现在面对突然出现的207旅没法及时反应,连进入阵地都来不及,只稀稀拉拉有些步枪和小炮开火阻击,对装甲战车造不成威胁。 前锋的30式战车很快开炮将几个火力点击毁,突破防线后将聚团的敌军击溃,然后继续前进,将阵地交给后方乘轻战车赶来的步兵占领。 正当一切顺利的时候,领头的一辆30式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停了下来,稍后一系列通信从前线传了回来。 “哦,还有能动的?” 旅长郭兼身临前线随同第一营一起行动,收到消息后立刻透过车长观察镜向前方看去,果然在远方有一队战车现身了。 “老家伙这是把家底都派出来了啊……” 23师装备的大多都是旧式战车,但有一个师部直属的战车连配备了最新的七式重型战车,作为应急的核心力量。现在面临存亡危机,师部果断将这个连派了过来阻拦敌军,效果也很明显,最前的一排30式停车反击,但炮弹打过去几乎没有作用。 郭兼暂时没有说话,很快通话器中传来营长的声音:“不要硬抗,四连上去对付它们,其余人越过去!” 听到这个命令,郭兼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观察战场。 最前线的第一连开始倒车后退脱离,其余30式战车向两翼分开绕行,而一队盒子状的战车则成为了战阵的中心,向东方的七式重战车直接迎过去。 这队战车是32式装甲歼击车,基于30式改造而来,是在新型战车启用之前的一个应急方案。32式去除了旋转式炮塔,转而直接在车体前部设置了一门只能小角度转动的88mm45倍径火炮,并加厚了正面装甲。总体来说,这型歼击车大幅牺牲了战术灵活性,但获得了与敌军重型战车正面对抗的能力,更大的优点是能迅速生产,对于现在的九州军意义不小。207旅的两个装甲营各编了一个装备32式的战车连,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硬碰硬的情形。 七式重战虽强,但在这数量差距悬殊的战斗中陷入了劣势。他们彼此之间没法通信,现在只能各自为战,几辆对正面的32式开火,然而打在厚重的倾斜装甲上几乎没有效果,又有几辆转动炮塔试图拦截绕行的30式,但近处的跟不上,远处的打不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绕到自己的背后。 十二辆七式很快陷入重重包围之中,薄弱的侧后装甲被击穿,甚至正面也被逼近的32式击穿,最终一一化作了废铁。 在他们后方,机动步兵营的轻型步兵战车也已进入敌军阵地之中。相比诟病颇多的30式,这种步兵乘用的轻战车在基层评价不错,它也是履带底盘,内部空间较大能够搭载多名步兵,虽然装甲和火力都很弱,但配置的30mm机炮对付轻型目标更为方便,有效压制了敌军不多的反击。 接下来,步兵下车进入壕沟之中,对残敌展开清剿。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配备了最新的风暴式突击步枪,能够连续射击,在中近距离战斗中优势极大,在步兵战车的掩护下进展顺利。 不多时,第二轮空战逐渐展开。机场距离更近的联军战机首先在天上出现,但较为分散不成系统,很快九州空军的大机群又占据了天空。这次他们的优势更加明显,空战很快结束,机队分散开来,各自寻找地面目标展开了攻击。 新的情报汇总后送到了郭兼这里,他大胆地打开顶盖探出了身子,环视战场后大声下令道:“继续前进,端掉23师指挥部,把他们剩下的几个团全吃了,然后北上抄他们的后路!” 失去了最后的掩护,敌军师部脆弱不堪一击,虽然师长等指挥层提前乘车撤离,但没法联系部下的他们也没法指挥,等同于群龙无首了。 占据师部后,207旅继续挥师北上,向已经探明位置的23师第二装甲团发动进攻。 即便齐装满员,第二装甲团也无力与质量数量双优的207旅抗衡,更别说他们现在深陷战场迷雾之中,还遭遇了两轮空袭,早已损失惨重。由于在野主力主动向驻地派去通信兵,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信息,但为时已晚,没等做出什么反应就与气势汹汹的九州军撞上了。 这简直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207旅早已探明敌军位置,机动火炮营狂怒倾泻了大量炮弹后,两个装甲营呈钳形向对方掠袭而去。不仅地面上包夹进攻,空中也有两队战斗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攻了过来。枪弹从四面八方袭来,整个第二装甲团很快陷入了覆灭之中。 接下来,临207旅又一鼓作气,接连消灭了第一装甲团和剩下两个步兵团,然后直接向北方阵地进军过去。 边缘联军在方石郡北部布置了三个步兵师,今天战斗打响后,这三个师也遭遇了九州军主力的进攻。但与混乱的突23师不同,这三个师有着构筑完备的阵地,并不是好突破的,顶着漫天的炮火和炸弹且战且退,仍然守住了大多数战略点。而临207旅从背后发动的进攻直接破坏了他们的守备计划,战线轰然崩塌,三个师近乎溃散。 从开战以来,这可是九州军第一次取得这么大的战果。 华夏之鼎 后14章 新战新场 共和2295年,3月5日,布拉格。 “渡头正见横渔艇,林外时闻响晚钟。 青巷石墙传旧味,城深桥阔有新芽。” 这是百年前诗人高启游访布拉格的时候留下的诗句,当时神罗皇帝查理四世登基,定都于布拉格,大兴土木,誓要将此城建为欧洲荣耀之城,以其为根基成就万世基业。 后来他的理想实现了一半,布拉格位于欧洲大陆核心地带,又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在接下来的百年内的确成为了欧洲极为重要的大城。但是盘踞欧陆中部的神圣罗马帝国始终未能解决内部诸侯林立的问题,政令不出布拉格,大而不强,要不是有华盟扶一把,就算不碎成一地也早就被邻居吃干抹净了。 在这些强邻之中,最为直接的威胁是东部的金帐汗国。金帐汗国当年被西征的华夏军攻入首都,一度陷入近乎亡国的境地之中,但幸运在绝境中出了一个强主,重新统合残余的八帐,广纳各族人才,有了复兴的迹象。后来他们不断西征,在华沙城再立国,又联合匈牙利在克拉科夫大败波兰人,算是站稳了脚跟。 百余年来,金帐人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害怕东方的华盟向西扩张,夺取他们的领地,因此他们先行西进,想着在欧洲人身上找补回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神圣罗马帝国。这么长时间敌对下来,神罗与毗邻的金帐早已结下了私仇,可谓不死不休。 神罗各路诸侯支使不灵,顺风时尚能抱团,逆风时就只想着自保了,因此对于皇帝来说,真正能依靠的也就是直属的布拉格及周边的波西米亚地区的力量。波西米亚地处对抗金帐汗国的第一线,颇有君王守国门之态,但所幸有四周山岭作为天然防线,长期以来帝国军不断修筑城墙要塞,始终顶住了金帐铁骑的进攻。 最近几十年,神罗帝位落到了哈布斯堡家族手上,现任皇帝腓特烈三世深感内忧外患、治国不易,逐渐将权力重心向自家领地奥地利转移。顾此失彼,去年土木堡之变后,边缘联合煽动哈布斯堡家族内部的利奥波德支系在奥地利反动叛乱,皇帝匆忙调兵平叛,结果造成北方空虚,金帐大军趁虚而入,突破苏台德山口直取布拉格,不日城下。 待到布拉格陷落,神罗诸侯各自为战,形同一盘散沙,根本无法有效组织抵抗。稍后,金帐铁骑在德意志土地上纵横驰骋,不列颠也在西部发动海陆攻势,不少领主直接做了墙头草。到现在,那些还没有被占据的土地,与其说是还在抵抗,不如说是太过偏僻贫瘠,联军懒得去攻夺。 如今的布拉格已经成为金帐汗国最为显赫的战利品,新印制的版图成为国内最热销的出版物,国民的热情和战意高涨,新的行动正在展开。 布拉格城区大致分三部分:北部是最初的旧城区,具备浓厚的传统欧洲风味,城墙环绕、教堂林立,但街道狭窄楼房逼仄,住起来并不舒服;西南部是几十年前兴建的宫城区,是皇室居住和政府办公的地方;南部则是新兴的工业区,是欧陆上少数几个现代风格的新城区之一。 三个城区之间,有一横一竖两条丁字大道连接,今日这大道两旁插满了彩底金纹的金帐汗国旗帜,精心挑选的金帐军队自南北两侧开入大道之中,以整齐的检阅队列相互接近。 自南而来的是金帐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挂着金徽的机械化部队,队中清一色的是“蒙古马”式轻型战车。金帐汗国工业实力不强,仅能生产这种不超过十吨的轻装备,但它相当契合金帐军的作战需求,既能在大平原上快速穿插,也能在基建落后的乡间林地活动,对付更落后的神罗军已经足够了。 道路两旁被召集来观礼的市民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哐哐作响的钢铁机器,看着它们逐渐向北,在地标建筑胡斯塔旁的路口与自北而来的骑兵部队汇合,然后一同拐向西,向宫城区前行。 皇宫前的广场上,一道弧形的高台已经搭建了起来,奢华的金色大帐在其上张开,汗国的一众达官贵人正于其中观礼。这些贵人之中,最为尊贵的正是金帐汗国当今的可汗兀鲁黑·马哈麻,他亲临布拉格,为的正是一件汗国史上从所未有的盛事! 随着检阅部队的到来,广场上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军乐队奏起了国歌,两旁袒露上身的仪仗队跳起了浑厚的战舞,台上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待到战车和骑兵在广场上立定列队,便有大臣将一份八思巴文写就的文稿呈上,兀鲁黑整理了一下自己天青色的袍服,拿着稿子走到话筒前,慢条斯理地宣读起来。 “二百年前,成吉思汗崛起于草原之上,大杀四方。后来,拔都西征,立汗国,先民们在这片土地上不断与强敌战斗,终于有了今天的事业。当初的蒙古诸部,如今或已倾灭,或已臣服于敌人,还独立奋斗的只剩下我们……而如今,这份奋斗有了回报,我们战胜了欧洲之主,理应获得更大的荣耀!” 他的声音逐渐高亢,胡子都飘了起来,高举着手臂,嘶吼道:“我宣布,今日便是蒙古帝国复兴之日!” “万岁!” 金帐汗国,不对,蒙古帝国的臣子们亢奋地齐声高呼,投诚的神罗官员也忙不迭跟着叫了起来。外围观礼的外国使臣则不需表现得如此激动,只是微笑着拍着手。 三呼之后,大臣们便纷纷劝诫道:“可汗带领我国立下千年功业,英明神武,应称大帝!” 兀鲁黑露出了微笑,嘴上却辞让了起来,群臣自然继续劝进,一时间台上君臣相和,怡然自得。 另一边,使臣们脸上仍带着笑,嘴上可就有些酸了。 不列颠大使富尔克·诺曼调侃道:“听说蒙古的这位新皇帝当年在崂山留学,读的是历史,可真是学了些真本事,把华夏人早就不用的那套都学过来了。” 旁边的突厥大使科莫倒没那么不耐烦,道:“毕竟是国家大事,确实该谨慎些。” 说完他又仔细看起了台上的流程,说不定哪天自家头头也得来上这么一套,现在好好看看可以留作参考。 不过不知是不是礼部没看黄历,就在三辞三让过后,使臣把早已准备好的冕冠送上来的时候,突厥使馆的一名武官匆匆来到观礼台,附耳对科莫说了些什么。 “东线……大败?”科莫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然后又看了看兀鲁黑,低头道:“等典礼结束再说吧。” …… “耻辱!” 看着地图上的一团乱麻,兀鲁黑心情烦躁,骂了出来。 如今已经入夜,白日间兀鲁黑登基为帝、重建蒙古帝国,登上了人生巅峰,可还没享受多久,紧接着就收到一个坏消息:东线战场上九州军突然发起了浩大攻势,联军大败。更可怕的是,由于通信的混乱,现在军方连前线到底败成了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之前敢如此招摇,主要是因为边缘联合当下的形势一片大好。 神罗失能后,罗马帝国在巴尔干半岛上的腹地也暴露了出来。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金帐军、不列颠军和渡海而来的突厥军挥师东进,不断攻城略地。到现在,原本偌大一个罗马帝国,只剩下新罗马城周边还凭借华盟的空中支援勉强抵抗着,且局势每况日下。 目前欧陆大部分地区已被边缘联合控制,残余势力退入山区、林地和乡间抵抗,已经闹不出多大风波。这个大型军事集团已经差不多实现了当初制定的第一阶段目标:统合整个欧洲,然后合力对抗华盟。 这时候兀鲁黑已经雄心勃勃,接下来,本该是联军加强攻势、设法逼迫华盟和谈的时候了。可还没等握紧拳头打出去,自己这边就先被对面扇了一巴掌,这怎么能让人不烦躁? 所以兀鲁黑一等典礼结束,就立刻变了一张脸,召集高级将领与盟国大使开会,一定要把情况弄个明白。可这折腾好一会儿了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也别怪他脸越来越黑了。 一名近侍见他脸色不好,低声劝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开战以来我们与敌军打了那么多场,也不是没有过失利。如今不过是在角落败上一场而已,陛下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今天您也劳累了,不如早些休息。” 兀鲁黑不耐烦地摆手道:“你不懂,以往确实胜胜败败很正常,但打仗不是简单事,从敌方发起进攻到我军扛不住撤退该是有一个连续过程的,打上几天几个月都正常,败也该败得明白。但这次显然大不一样,稀里糊涂就败了,肯定是华盟拿出了什么新东西。若不搞清楚,我睡都睡不安稳。” 近侍不敢忤逆他,只能放弃了说服的打算。 文武官员继续忙碌地与外部联络并进行讨论,又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初步有了个结果。 总参谋部的克烈儿上将拿着整理好的文件,上前对兀鲁黑报告道:“陛下,根据前线陆续发回来的情报,战况逐渐清晰了。华盟军这次投入了新型电磁干扰,导致友军遭遇了战术被动,除此之外并未有值得注意的新型武器。敌军最为成功的是对电磁权的利用,在发动进攻的同时派出大量空军配合地面部队作战,并以独立的战车部队绕路偷袭。东线到现在已经有七个师受到了严重损失,其中包括突厥军的第23装甲师,战线正在重新调整中。” 随着他在图上的讲解,兀鲁黑大概明白了战斗的过程,叹道:“猎鹰打瞎子,难怪打成了这样。克烈儿,如果我国的军队遭遇了这样的进攻,能顶得住吗?” 克烈儿略一犹豫,答道:“不一定能顶得住,但表现应该会比突厥人更好,因为我军对无线电的依赖要少得多,就算完全断绝,也能通过骑兵传令。” 兀鲁黑笑了出来:“我军的落后反倒成优势了。” 他摇头一叹,又问道:“克烈儿,就你看,接下来的战局会如何变化?” 克烈儿没有立刻回答,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毕竟东线主力尚存,而华盟油料有限,攻势不会太过持久。但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河中补给线太长,前线没法部署太多部队,若是找不到破解电磁干扰的办法,隔三岔五被敌军咬掉一块肉,战线早晚得崩溃。说不定,东线得向南退上几百公里,靠中间的大漠反过来阻挡华盟的进攻。” 兀鲁黑眉头紧锁:“这么快,联合就要由攻转守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到底,目前真正的重点还是在太和州。”克烈儿换了一张画满各种图标和进攻线的地图出来,“刚才突厥总参向我们发来询问,问我们是否有意启动绿色计划……” 兀鲁黑看了看地图,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想穿越斯拉夫莽林?” 金帐汗国与华盟的太和州在版图上毗邻,但在实际操作中,金帐汗国害怕华盟西进,华盟也不愿意西边的蛮子偷渡过来,因此很有默契地在边境地带限制开发。这么多年下来,两国边境线附近形成了一道长且深的遍布森林和沼泽的无人地带,即“斯拉夫莽林”,又称“绿长城”。 开战以来,突厥军一边意欲彻底解决宿敌罗马,一边则试图攻入太和州中,夺取这个华盟九州之中的第三强州。但突厥与太和州之间有高耸的太和岭隔绝,即使有心打无备,战事也陷入了胶着之中,不得寸进。因此突厥人才寄希望于东线战场,希望切断太和州的补给线,使之陷入孤立再进攻。 但现在东线受挫,他们就不得不谋求别的思路。这个“绿色计划”,就是战前突厥总参谋部和金帐总参谋部联合制定的一份作战计划,即联军从陆上东进,穿越斯拉夫莽林,堂堂正正攻入太和州之中。 兀鲁黑质疑道:“斯拉夫莽林深邃食人,少数无林区也是泥泞不可行,唯有的几条道路必然有重兵把守,想攻过去恐怕不必穿越河中容易,你们有把握吗?” 克烈儿在地图上的海洋区域指了指,答道:“如果只有我军和突厥军,这个方案确实风险极大,但再加上不列颠海军助阵的话,成功希望就很大了。现在罗马即将灭亡,不列颠舰队届时便可进入黑海,只要陆军与其配合设法拿下北岸的克里木港,华盟的黑海舰队便会覆灭。到时候,联军在黑海处处可登陆,即便不登陆也能随时取得补给,穿越莽林便不是什么问题了。而只要越过莽林,富庶的太和州便是我们的了!” 兀鲁黑对这个前景十分兴奋,看着地图上庞大无比的东欧平原,不再感到恐惧,反而觉得前景无限,当即拍板道:“你们立刻开始研究,尽快拿出完善的方案来!” 华夏之鼎 后15章 太极帝太国 共和2295年,5月13日,天涯洋。 “这里是塔台,准备好了吗?” “准备完成,按计划开始。” “收到,现在开始倒数,十,九……一,出发!” 嘭! 随着一声闷响,强烈的推背感从后传来。康嘉烈对此早已习惯,娴熟地控制操纵杆,增大节流阀。片刻之后,这架已经有了不少使用痕迹的G-1白鹭式通用攻击机便离开了金华号轻型航母的飞行甲板,自主加速向高空升去。 开战以来,在枢密院的协调下,华盟各大飞机制造企业联合起来开展了“开源战斗机计划”,以共享资源、减少重复工作、提升标准化水平,尽快推出优秀的战斗机。白鹭式就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批产物之一,配备了1500千瓦的强力活塞发动机,能够挂载一吨级别的超重航弹或鱼雷,性能指标极为强悍。虽说一些细节尚需打磨,但战事不等人,前期试产的一些产品已经陆续装备前线单位了。 不过有个问题,飞机有了,但与之适配的大型航空母舰仍在船坞上,只能放在既有的几艘旧航母上凑合用。金华号就是其中之一,很有年头了,以轻巡洋舰的船体为基础改造而来,标准排水量还不足万吨,飞行甲板面积较小。这样的轻航母起降早期的轻型双翼机还可以,但对最新一批联合战斗机来说就很局促了,因此前段时间进行了一些改装,加装了两具火药弹射器,以辅助新战机起飞。 火药弹射器问题很多,弹射力度不好控制且不够持久,容易损坏,使用后要进行复杂的清理维护,只是一种凑合的选择。在之前的练习中,弹射器经常出故障,每次弹射都要提心吊胆,这次运气还好,顺利起飞了。 接下来,又有两架战机先后弹射升空,康嘉烈见没出纰漏,松了口气,拿起通话器道:“好了,接下来地勤兄弟又得擦管子了,我们得好好干,不能劳累他们这一趟!” “明白!” 两声清脆的回复从话筒中传来,康嘉烈不再回复,专心盯起了仪表。三架灰白涂装的战机很快离开了蔚蓝的海面,融入碧空之中。 “应该不会很麻烦。”康嘉烈自言自语道。 康嘉烈本是民航客机飞行员,去年临时被军方征用后决定重新应征入伍,分配到了海军中来,由于经验丰富很快晋升带队,派驻到了鏖战正酣的天涯洋战区。 去年,不列颠海军攻取胡公港,在当地人的带领下在新南洋地区不断攻城略地,到现在大部分有价值的海岛和资源产地都已落入彼方之手。而九州海军收缩兵力,以赤道州为主基地,继续展开抵抗。 这几个月来,双方没有大规模的正面交战,但是中小规模的破交战却一时不停。不列颠占领新南洋,一方面要从本土运来军队和补给,一方面要将从当地掠夺的物资运回去,形成了复杂而脆弱的航线。九州海军抓住这个机会,对不列颠航线展开频繁的袭扰,以削弱其战争力量。当然不列颠海军不会任凭对方肆虐,同样展开了反破交作战。 说的轻松,但在如此广阔的海面上进行如此频繁的小规模作战,在整个人类海战史上都未曾有过。双方在初期很不适应,都犯了许多错误,稀里糊涂损失了不少舰船,反过来说很多时候赢也是赢得莫名其妙的。但打到现在,两支海军也渐渐找到了节奏,开始形成新的作战理论。不列颠那边是怎么想的尚不可知,但至少九州海军内部,“前卫战制胜”以及衍生的“空战制胜”理论已经成为了绝对的主流。 传统的海战理论中,战斗分为前卫战和战列决战两部分。前卫战中,轻型战舰寻找敌方舰队,不断派出更强的战舰压制对方,直至找到或引出敌军主力,然后进入决战阶段,相互炮击一决胜负。 航空母舰进入海军装备序列后,一般被认为是适用于前卫战而非决战的武器。在真正开战前,即使是最激进的航母拥趸,也不主张航空母舰能完全替代主力战舰。更普遍的观点是,航母的主要作用应该是凭借舰载机的作战范围优势在前卫战中制霸,然后辅助战列舰进行决战。 但这几个月乱战打下来,华盟海军将领们逐渐领悟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前卫战已经成了现代海战的主要构成部分,传统的战列决战不再重要了。 在之前的破交战中,双方都曾试图埋伏一支主力舰队,趁敌不备吃掉一些对方的辅助战舰。但由于之前胡公港一战的经验教训,两军都加强了基于航空兵的侦察作业,庞大的传统舰队很难隐藏自己,经常还被舰载机打个措手不及。反过来,即使主力舰队找到了敌方航母位置,也不可能跨越上百海里的距离追过去,传统的海上霸主在如今笨拙无比。 一旦一方航母在前卫战中取得了优势,那么战场就对他们单向透明,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而另一方的战列舰队即使再强也没办法进入战斗位置,更明智的选择应该是避战保船才对。 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赢了空战就是赢了前卫战,赢了前卫战就是赢了海战,传统战舰只在夜间和恶劣天气等舰载机难以出动的情况下能发挥些作用,反倒成了辅助角色。 如今后方的造舰计划已经根据新作战理论进行了幅度不小的修改,前线的战斗方式也多番调整。在目前这个青黄不接的阶段,九州海军的作战计划与其说是打击敌军,不如说是对新理论进行实战检验。 康嘉烈所在的这个舰队就是一支实验性的小舰队,以两艘轻型航母金华号和南充号为核心,辅以两艘巡洋舰和四艘驱逐舰。战舰都是旧舰,唯一的优点在于航速,但航母上搭载的飞机大多都是新飞机。随着华盟战争机器的开动,原本只在图纸上的新装备正以比预想更快的速度变成实物。 前不久,这支实验舰队从赤道州的东望港出发,向北进入北天涯洋深处。今天,根据敌后传来的情报,不列颠海军刚刚进行了一次换岗,半数航母都在港中维护,唯有两艘早期航母杜兰号和洛克尔号在海上执勤,而且出港时间已知,活动范围能够推算出来。所以实验舰队进入了活跃状态,辅助舰分散开,战机频繁出动,绞杀附近的运输船。 康嘉烈的小队这次执行的是一次武装侦察任务,带了副油箱和几个小炸弹,向西北方向搜索海面,如果发现了运输船就顺手炸掉。这个工作没太大风险,但飞行员必须时刻在海上搜寻目标,精神不能松懈,枯燥而劳累。 三架白鹭式编队飞行了一段距离,然后相互分离扩大搜索范围。康嘉烈检查了一遍仪表,确定高度和航速指标没问题,就打开了自动飞行,专心看向海面。 白鹭式的设计思路野心勃勃,试图用一种单座机型同时执行俯冲轰炸、水平轰炸和鱼雷攻击三种任务。为了减轻飞行员的负担,这型战机上配备了许多电子设备,自动飞控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功能还很原始,只能在天气晴好的开阔海面上使用,但也省了许多精力。 天涯洋海况激烈,无风三米浪,即使在高空中也能看个清楚。看着这浪涌,康明颂一时有些恍惚,又很快回过神来,晃了晃头,又向仪表看去。 这时,耳机中传来了队友方守安的声音:“老大,我好像有发现了……已经确认,是一艘单独的货船。” 康嘉烈来了兴致,立刻回复道:“好,那就先把它拿下!” 两架飞机向方守安的方向集中过去,很快就看到一艘船正在西方的海面上向东航行。飞近一点后,能够辨认出这是一艘普通的杂货船,运输的多半是些民用物资,所以才没有加入护航舰队而是独自出航。 此时这艘货船也注意到了天上的飞机,在海上加速还转起了圈。但由于动力的限制,这点机动在天上的飞机看来就如同蜗牛一样。 “这条鱼不够肥啊。”方守安略有些失望。 “蚊子再小也是肉。”康嘉烈关闭了自动飞行,握紧了操纵杆,“按顺序,我先上,一人一对葡萄,不要多扔!” “葡萄”指的是机翼下挂载的100kg紧凑型航空炸弹,由高爆炮弹改造而来,威力不算很强,但对付民船是绰绰有余了。 他把瞄准具调整到俯冲轰炸模式,驾机继续向前飞,飞临目标上方的时候突然一个猛子向下扎去。他一边控住机头,用准星牢牢套住海上的那艘货船,一边扫视着仪表盘上的数字。待到进入位置,他一拉侧面的一个把手,打开了减速板,感觉身体一坠,又按下两个按钮,两枚炸弹先后从左侧机翼和右侧机翼下方挂架中脱离,超越机身向下落去。 接下来本该是拉抬机头脱离的时候了,不过他却没有太大的动作,而是把仪表盘上的一根拉杆拉了下去,然后就静看着仪表。 一瞬间,几个指示灯交替亮了起来,与此同时襟翼摆动,机头上抬,他整个人就像被压在了座椅上一样——这是飞控系统中的末段拉抬程序,用于在俯冲结束后自动脱离战场。俯冲轰炸过程中最容易出纰漏的就是最后脱离的这一段,因此海军试图用自动化解决这个问题。康嘉烈虽然有足够的技术自行完成脱离,但现在还是选择了借助程序,主要是在实战中检验设备的可靠性。 至少这一次,程序没有出问题,机身顺利转入平飞状态。与此同时两枚炸弹沿原航向继续下坠,准确地落到目标甲板上,轻易砸破了薄弱的甲板,然后发生了强烈的爆炸,烟火在船上蔓延开来。 单单这两枚炸弹,这艘船就很难幸免了。不过康嘉烈仍然让两名队友完成投弹,毕竟就算练习得再多,实战的机会总是宝贵的。 货船中弹后,船员放弃了躲避选择逃生,航行轨迹稳定下来,更好命中了。剩下两架白鹭式投下的炸弹全部命中,船体严重损毁,火势越来越大,沉没只是时间问题了。 船员们逃到小艇上,在海上的波浪中不断起伏,康嘉烈没有攻击他们,带队继续沿预定的航向继续搜索海面。 白鹭式的最大航程超过一千海里,但一般不会用到极限。离舰大约三百海里后,他们便向后折返。很遗憾,后段航程中他们没有发现新的目标,因此返程时遇到尚未完全沉没的那艘货船后,康嘉烈又带队把剩下的炸弹全扔到了它头上,算是多练习了一次,反正炸弹是不能带着着舰的。 炸弹扔光、副油箱也用完扔掉了,飞行进入了最轻快的一段时光。康嘉烈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导航装置,带队继续往回归去。 “还是这东西好用。”他看着导航仪上的指针说道。 大海茫茫无地标可以参照,飞机归航相当依赖于无线电定位。旧式的定位装置主体是一段可旋转的电线,飞行员手动进行转动,信号最强的方向就是信号源的方向,用起来比较麻烦。而现在机上搭载的导航仪则可自动测算出信号方向,比起之前方便了太多。 只是为了安全,舰上发射的导航信号传播距离有限,飞机要先靠罗经盲飞一段距离,等靠近了再依赖导航继续归队。如此飞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便能看到海上的金华号了。 “都打起精神来,要着舰了!”康嘉烈对队友吩咐了一句,然后与舰桥联络起来。 相比起飞,在舰上降落是更严峻的挑战。与进攻的顺序相反,他让队友先着舰,自己保持速度在上空盘旋观察,等到两架飞机都安全降落,他才向甲板后方飞去。 他一边盯着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调整航速和角度,一边看着甲板上地勤人员挥舞的旗帜以确定自己动作是否正确。待到高度近乎与甲板平齐的时候,他放下尾钩,将节流阀推至最大,直着向甲板冲了过去。 砰! 尾钩成功拉住了一根阻拦索,强烈的束缚感从安全带上传来。康嘉烈松了一口气,右手向后拉,想要关闭节流阀——这时出事了! 嘣! 阻拦索突然从根部断裂开来,在甲板上狂舞,打伤了好几个地勤,场地混乱起来。与此同时机身受到的阻力一下子消失,飞机又朝前加速起来,康嘉烈一下子被压在了椅背上。 “见鬼!” 他急忙再次把节流阀推到最大,于此同时摆动操纵杆向左转向——金华号的甲板本就不长,前方又有之前降落的其它飞机,直着起飞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拐到海里去。 于是这架白鹭式径直冲出甲板,往海面上落去。但还好,之前保持的速度不低,冲出甲板后机头又慢慢抬升了起来。 康嘉烈松了一口气,控着飞机先是平飞加速,然后逐渐爬升,等到状况稳定下来,才与舰桥联络道:“出什么事了?” 舰桥里面也乱糟糟的,先是简单应和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才正式回复道:“故障原因尚未探明,索具刚才还检查过一遍,明明是完好的,可能是甲板下结构出问题了。现在仍在整理现场,你先继续待命。” 康嘉烈看了一眼油表,还有不少剩余,便答道:“收到,希望万事皆顺。” 他一边在天上转着圈一边看着船上忙碌的甲板作业,而这段时间里又有一队任务结束的战机归航,也跟他一样在天上打起了转。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舰桥发来联络,康嘉烈再次尝试降落,这次十分顺利,阻拦索牢牢把机体拉住。他关闭节流阀,在甲板上停了下来,地勤人员一拥而上把飞机推到停机区,他这才爬了下来,舒展腿脚。 “呼。”他摘下头套,看着天上的飞机朝甲板降下来,“任务完成。” …… 当日,伦敦。 “呵,短短十个小时,整整被打了二十一条船去,你们海军干得好啊!” 会议桌旁,一个佩着单边眼镜的瘦削老者抖了抖手里的文件,嘲讽地说道。 硕大的会议桌上正铺着一张北天涯洋区域的海图,上面星星点点的尽是损失报告的图标。今天是开战以来不列颠商船队损失最大的一天,其中最大的损失是一个军方护航的运输船团,两艘油船、五艘货船和三艘护航的驱逐舰被突然出现的舰载机群全部击沉,纵使现在不列颠家底已经厚实了不少,如此大的损失还是令人肉疼。 消息传回伦敦,军部上下无不震怒,为此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但也有些人反而兴奋起来,比如会议桌左侧的陆军宿老。 开战前,陆军曾凭借在欧陆的军功意气风发,压了吞金巨大却表现不多的海军一头。但开战后,海军表现神勇,对华盟造成了大量损失,在整个边缘联合中都首屈一指,风头把陆军都盖过去了。这让陆军方面很不服气,以往没什么发难的由头,但近期海上损失不断,他们又气足了起来,多番指摘。 这名老者是陆军上将理查,当年曾率军在加莱战役中以少敌多击溃法兰西五万大军,为不列颠在欧陆上打开了局面,一时威名赫赫。只是可惜后来决定性的阿金库尔一战中他膝盖中弹退出了战场,没能捞到更多战功,又因王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受到一些排挤,到现在离元帅衔还差了不小的距离。因这个遗憾,他脾气颇大,经常怼人,在陆军高层之中也是攻击性最强的几人之一,经常被挑拨去冲锋在与友军争抢资源的第一线,今天便是如此。 理查首先发难后,与他坐在同侧的陆军同僚们也鼓噪起来,极尽嘲讽之能事。 另一侧的海军将领们脸色红胀,坐在上首的新晋元帅托马斯·克瑞尔忍不住拍桌子怒吼道:“够了!我国工业实力有限,只能集中力量建设主力舰队,护航当然就难以顾全,你们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或者说,把你们陆军派去守商船,你们就能守得住?” 理查军衔比托马斯低,但有伯爵身份,虽说如今的贵族爵位已经没有实权,可传统的高傲仍未消弭,无礼地抱胸说道:“陆海军各有分工,你们自己的事做不好还有脸说?陆军的确没法去守船,但我们本应有更合适的任务能做。当初要是选了非洲而不是新南洋,现在哪来这么多长途海运的麻烦?” 偷袭海角郡成功后,不列颠有两个主要的后续作战计划,一是南下在非洲攻城略地,二则是西进攻取新南洋。当时各方权衡,选择西进,但支持南下的陆军一直愤愤不平,如今海上受挫,自然又拿出来说事了。 托马斯哂笑道:“非洲那烂地方,你们就算攻过了大沙漠,又能取到多少资源?新南洋商船就算再沉几艘,送回来的也更多啊。” 理查道:“那么多资源我们一时也用不完,可是战略安全直接被卡脖子了。当初要是一鼓作气拿下孤竹港,九州海军还能像现在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孤竹港位于大沙漠南缘、非洲大陆最西侧,早年间是一座重要军港,后来撤军成为纯粹的商港,去年开战后又被重新建设成军港。不列颠军当时忙着攻略新南洋,没顾及到此港,等到注意到的时候赫然发现它已经有了严密的防备,很难攻下。这些时日来,孤竹港已经成了华盟破交舰队最大的母港之一,也是不列颠海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这个话题,托马斯也有些后悔,不过不能输了面子,仍嘴硬道:“非洲海岸线长着呢,就算拿了一个孤竹港,后面还有湖中港、热丽岛一连串港口,你能全拿下?” 没等理查还嘴,居中协调这场会议的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就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点着桌子嘶哑地说道:“现在不是对过去骂骂咧咧的时候,向前看才是更重要的。战争还要继续,问题要解决,你们有什么办法?” 汉弗莱是当今国王亨利六世的叔父,亨利六世身体很差,经常不能亲政,他的这个叔父多次出任摄政,在国内威望甚重。 他这一张嘴,两旁人便不敢吵了,坐下去小声讨论了起来。 讨论声先是小,又越来越大,似乎争吵了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平息,似乎达成了某种攻势。 一轮眼神交锋后,托马斯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而理查露出得意的笑容,转身对汉弗莱道:“公爵,战争的车轮已经开启,轻易不能停下。华盟战舰在天涯洋上神出鬼没,若是我们的海军一直这样奔波防守,那么肯定是守不过来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主动攻向南天涯洋,拿下他们的基地,那么他们的舰队也就没法出击了。” 汉弗莱撑开眼皮看了看海图,又眯成了一道缝:“刚才你们不还说攻几个港口都难吗,怎么现在又行了?” 理查说道:“确实不容易,但战争能否胜利,不光要看敌人的力量,还要看我们的决心。只要我们肯付出决心,用十个师、一百个师派上去,华盟不可能撑得住的。刚才托马斯也说了,威尔士号和新航母马上就能入列,到时候海军能重新夺回优势,战略可行性很大。而且……” 他搓着手说道:“一旦成功,我们的回报也是极为丰厚的。赤道州,甚至天涯州……那可是太极帝国的一极啊,只要将其拿下,中州的粮食供应都要出问题,说不定经济都会崩溃。到那时候,我们的成功也就在地平线上了。” 近二百年前,潘学忠率领的探险舰队抵达非洲南部,又向西跨越大洋,在地球另一端发现了一片气候适宜的新大陆,命名其为天涯洲,成为了华夏人的一片乐土。 一百年前,散居世界各处的华夏人达成共识,结束了长期以来的混乱状态,建立了华夏九州同盟。华盟成立之时,将天涯洲上的领土划分为赤道州和天涯州两州,其中南部的天涯州由于气候适宜、开发最早,发达程度在九州之中排行第二,仅次于中州。 但是,单单一纸条约并不能确保相距遥远的九州长久维持下去,为了保证它的稳定和延续,先贤们又设计了一套与之适应的政治和经济体系。其中,经济体系的核心便是基于中州和天涯州两大州的二元相互依存架构。 天涯州位于新大陆,地广人稀,种植业和畜牧业生产率极高,能够产出远超自身需求的农产品。而中州是华夏民族的起源之地,人多地少,工业发达。两州各有优势产业,相互之间进行产品交换,便形成了依赖关系,而这几乎处于地球对侧的两个州的贸易往来会催生出漫长的贸易航线,这贸易线又能惠及沿途的其余国土,将他们连接成网。 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二元架构被称作“太极架构”,华盟能形成如今的局面,与之有莫大关系,因此在很多场合下这个巨型国度又被称作“太极帝国”。 既然如此,若是能斩其一极,那这个帝国岂不是自己就崩溃了? 海陆军虽常有争执,但毕竟要对付同一个敌人,各自都有类似的攻向天涯州的计划,私底下也交流过一些。现在局势到了这一步,双方高层一交流,便知道彼此打得都是什么主意,有了初步的共识。 汉弗莱老谋深算,听了理查的介绍,很快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对托马斯问道:“元帅,你怎么看?” 托马斯淡淡一笑:“海上的战斗我们可以解决,三艘英格兰级无可阻挡。但赤道州和天涯州地域太广,这就需要陆军卖力了。他们跟弱敌打仗打惯了,不知道对上真正的强敌还够不够硬?” 理查立刻硬气地说道:“九州军我们又不是没打过,一群少爷兵,不堪一击!” 汉弗莱咧了咧嘴:“那正好,东边我们的盟友们似乎是想开发新的战线,那我们也出一把力,帮他们分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