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太子气运被夺后》 第1章 《看见太子气运被夺后》 文/花里寻欢 2021.1.5 第1章 永平十年春,四月初八,英国公府老夫人七十大寿。英国公府里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热闹非凡。 因老夫人出身宗室且颇有威望之故,皇家也来了不少人,宴上会的气氛因此越发热烈,众人举杯相饮,笑声不断。 秦家三姑娘秦昭昭也在参宴之列,不过这会儿的她既无心赏乐听曲,也无心喝酒吃菜,因为…… “这太子妃之位实在非我所愿,我心之所向,不过是得遇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惜命运弄人,叫我有幸遇见你却偏又不许我们在一起……三郎,如今……如今只求你莫要忘了我,好不好?” “傻姑娘,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忘了你?怪只怪我出身太低,无法与太子抗争,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是我没有福气呜呜呜。” “好淑儿,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漆黑寂静,与热闹的前堂形成鲜明对比的花园里,一对有情人儿正依偎在一处位置隐蔽的假山后说着悄悄话。 两情相悦的年轻男女在月下互诉衷肠,本来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可秦昭昭看着这两人,却只想翻个白眼,再呸他们一句“狗男女,不要脸”。 因为他们一个即将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另一个却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弟弟赵王。 眼下这准叔嫂俩不仅背着太子偷偷幽会,说着说着还搂在一起亲上了,显然半点都没有把彼此间的伦常关系放在眼里。 又见他们越亲越黏糊,甚至隐隐有干柴烈火的趋势,秦昭昭:“……”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下去怕是要长针眼。 她抖抖身上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又揉揉微抽的嘴角,这才视线一转,看向了自己正前方那几棵紧紧挨在一起,花叶极为繁盛的梨花树。 四月初,春意浓,雪白的花朵像海浪,挡住了树丛后的一切。秦昭昭伸着脖子看了又看,才勉强看见一片绣着金丝龙纹的玄色衣袍。 ——是的,那里有个人,秦昭昭刚才就是跟着他来到这里的。 至于这人的身份…… 龙纹是帝王的象征,除了皇帝只有太子能用,而皇帝今日并未出宫。 所以没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假山后那两人戴了顶大绿帽的倒霉苦主——当朝太子殷溯。 众所周知,大越太子殷溯曾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军中战神,自十六岁亲征北上起,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十九岁那年更是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击退了强大的北狄铁骑,护住了岌岌可危的大越江山。 那时世人都说他是天上神君转世,只是好景不长,近年来,上天却似乎不再眷顾这位“神君”了——先是身边亲信接连出事,伤的伤死的死,后是差事屡屡出问题,皇帝因此多次当众斥责他,甚至一度放话说他“蛮横忤逆,不堪为君”。最要命的是半年前与西蛮的一战中,这位太子殿下不仅第一次惨败而归,自己还在战场上身受重伤毁了容,至今手不能提,行不能疾,形同一个废人。 曾经高立于神坛之上的人就这样从云中跌落。随后不知哪来的传言,说他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是因为这些年暴戾噬杀,造孽过甚,遭了天谴。 一个不再被上天庇佑的人,怎么能保护得了国家和百姓?一时间,民心也开始离他而去。 因这种种原因,大家都说他这太子之位是坐不长了,赵王和准太子妃楚淑容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这样大胆。 就……挺惨的这位殿下。 简直像被老天爷戏耍了一通。 秦昭昭唏嘘摇头,默默同情了倒霉的太子殿下片刻后,继续猫起身体,收敛声息,小心翼翼地借着夜色和花影的掩藏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过去——她放着宴席上的好酒好菜不吃,做贼似的跑到这里来,可不只是为了看狗血八卦。 一步,两步,三步…… 被花浪裹挟着的青年终于慢慢显露出挺拔的身形。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这是个背影十分好看的男人,不过秦昭昭这会儿并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因为…… “怎么又变黑了一点?” 看着那团漂浮在青年戴着玉冠的头顶上,只有她能看见的诡异绿光,秦昭昭犹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上,两道英气的眉毛拧了起来。 *** 秦昭昭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能看见别人的气运。 所谓气运,就是一个人在特定时间内的气数、运势。人们常用“鸿运当头”,“霉运罩顶”等词来形容不同形态的它。 在普通人眼中,它是虚幻不可触摸的,可在秦昭昭眼中,它却有着具体的形态——一团漂浮在人们头顶上,约莫拳头大小的光团。 这些光团通常情况下是透明无色的,但有时会闪出诸如金、粉、灰、红等颜色。 秦昭昭一开始不知道这些颜色意味着什么,后来见的多了才渐渐悟出一些。比如金色一般是指福运,粉色一般是指桃花运,灰色和红色则代表着霉运和血光之灾。 至于绿色和黑色,头顶绿光有头戴绿帽的意思,多出现在惨遭另一半背叛的倒霉蛋头上。而黑色就比较吓人了,因为它是死亡的象征。 秦昭昭上一次看见这不详的颜色,是在一个久病无医,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人身上。那时他头上的光团已是一片漆黑。 这为太子殿下的情况倒没严重到那个程度,他头顶上的光团大体还是绿色的,只是其中夹杂了几缕黑气,看起来有些不详。 秦昭昭一边观察,一边弯着腰在一块距离殷溯只有五六步的石头后面蹲下,没有再往前。 她在京城出生,但七岁之后就随舅父一家去了边关,两天前才刚刚回京,跟这位太子殿下其实并不认识。但对方曾在三年前意外救过她一次,所以刚才在宴席上发现他这情况后,她才会悄悄跟出来,想着找个机会把往日恩情给报了。 只是没想到,机会还没找着,先撞上捉奸现场了。 秦昭昭心道晦气之余也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做,是直接现身吓死这对狗男女,还是暂时忍下这口气,另找机会出? 正这么想着,余光突然瞥见一抹森冷的银光直直地朝着殷溯所在的方向射了过去,秦昭昭心下一惊,立马从脚边摸了块小石头砸过去。 “碰”的一声脆响后,那小石头和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暗箭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果然是暗器啊!不过这什么情况?有刺客?! 秦昭昭反应过来后,急忙探出脑袋去看倒霉的太子殿下,但还没看清他那边的情况,就见不远处那准叔嫂俩刷的一下分开彼此朝这边看了过来。 “谁?!” “什么人!站住——皇、皇兄?!” 看着听到动静后几个箭步蹿了过来,却在看清楚殷溯的面容后,瞬间僵在了原地的赵王,秦昭昭回神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拍了一下手:吓死你个臭不要脸的!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看热闹了,因为暗处的刺客发现自己偷袭失败后,趁乱跳出来要人命了。 秦昭昭:“……” 秦昭昭想报恩,但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现身,毕竟皇室丑闻什么的不是谁都能围观的。然而想起倒霉太子如今的身体状况,再加上他们所在这位置有点偏,就算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也未必能及时赶来…… 她垮着小脸纠结片刻,到底还是起身冲了出去。 赵王和准太子妃楚淑容却是趁机跑了。 刚被刺客惊回神的时候,赵王倒还有点想上前护驾的意思,楚淑容却一把拉住了他,显然没打算管倒霉未婚夫的死活,甚至没准还存着借刀杀人,好保全自己和赵王的心思。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秦昭昭一边感叹,一边动作飞快地冲上去,把不知是不是气傻了,一直没有反应的倒霉太子往身后一护:“大胆贼人,竟敢行刺太子殿下!殿下快走,这里交给我!” 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秦昭昭喊得很大声,喊完后她甩出缠在腰间的小飞锤朝刺客攻了过去——这小飞锤是她舅舅特地叫人给她打造的防身武器,手柄部分以细长的玄金链代替,锤子不大且精致,坠在腰间像漂亮的装饰,但锤起人来特别顺手,所以她平时走到哪儿都会带着。 那刺客大概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会带着锤子来参加宴会的奇葩程咬金,整个人都傻了一下。 秦昭昭抓紧机会,一飞锤抡在了他的脑门上。 刺客:“……” 刺客吃痛大怒,回神就开始反击。秦昭昭看出他身手不凡,心下有点儿紧张——她怕自己打不过对方,可没想就在这时,那刺客突然捂着眼睛惨叫一声,倒地打起了滚。 秦昭昭:“……?” “不知死活。” 阴冷低沉,带些讥讽的声音从身后浓郁的梨花香中飘来,秦昭昭下意识转过头,对上了团团簇簇的梨花中,那张原本俊美非凡,却被一条狰狞刀疤破坏了整体美感,且因为脸色过于苍白,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的脸。 却原来是太子殿下出手了。 可他不是受伤未愈,变成软脚虾了吗? 正这么想着,青年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目就没什么温度地瞥了过来,秦昭昭一个激灵回过神,抬头冲他弯起了眼睛:“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您没事儿?” ※※※※※※※※※※※※※※※※※※※※ 嗨呀我回来啦,快一年没见了,超想你们!快说你们也想我啊哈哈!(不说我就要闹了doge) 然后这么久没见,来波红包雨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接下来一周每天都有,大家接好哦! 最后祝看文愉快,我会好好写的,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这个故事。笔芯~ 第2章 第2章 眼前的少女衣着鲜亮,打扮精致,看起来像是寻常宾客。但谁家姑娘来参加宴会会随身携带武器?加上她出手的时机过于巧合,很难让人不多想。 殷溯目光森冷地盯着她,指尖暗器轻转,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你是谁?” “臣、臣女秦昭昭,是江陵秦家长房之女。”秦昭昭先是被他凶戾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想到他只是个被命运捉弄了的可怜人,就没那么怕了。她说着赶紧收起自己的小飞锤,一边冲他行礼一边解释道,“三年前在邳州城外,臣女与家人运气不好遇到雪灾,又遭到流寇追击,是殿下路过出手相助,我们才能顺利脱险。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呀?” “不记得。”不过三年前他确实去过邳州。殷溯又盯了她片刻,确定她不像是在说谎后,暂时收起了指尖的暗器和身上的杀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几年前的一次萍水相逢而已,秦昭昭也没指望他能记得。她提起这事,不过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 “臣女是来向殿下道谢的。殿下当年走得急,臣女没来得及向殿下道谢,心中一直记着呢。不过这些年我一直住在边境云州,没怎么回京城,所以也没什么机会见到殿下……” 好好的酒席不吃跑到这里来,总得有个说法,不过秦昭昭刚解释到一半,便被人给打断了。 “殿下!哎哟我的殿下诶!您没事儿?!” 是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看起来有些阴柔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捏着兰花指,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这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喊刺客,刺客在哪儿呢?” 这人名叫高福海,是殷溯的生母——已经过世的丽妃娘娘生前的心腹太监。丽妃过世后,他就跟了殷溯,是殷溯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不过今日前来参宴,他并没有带高福海,这会儿见高福海突然出现,殷溯不由沉了沉脸:“孤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福海一边喘气一边看了秦昭昭一眼,而后神色十分凝重地朝殷溯耳边凑了过去,“殿下,老奴来是想告诉殿下,栖凤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太子殿下小心!” 突然一声惊叫,殷溯被人重重扑倒在地。同一时间,冰冷的匕首险险划破了他的袖子。 是高福海,他竟然要行刺。好在秦昭昭及时出手,他才没有得逞。 而她之所以能发现高福海的异常,是因为高福海动手前一刻,她看见殷溯头上光团中的黑气突然暴涨,因此本能地警惕了起来,不然就刚才这情形,她真不一定能阻止得了高福海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秦昭昭想着就有些后怕,一脚踹飞高福海后,忙晃了晃被自己半压在身下的青年:“殿下!殿下您没事?!” 少女白皙圆润的小脸在他阵阵发黑的视线中来回晃动,殷溯恍惚中,突然想起了一件早已忘记的事。 似乎是三年前还是几年前,也曾有个脸蛋圆圆的小胖妞跟个球似的砸进他怀里,砸得同样受了伤还没好的他两眼发黑,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那时候的感觉和这会儿很像…… 所以,当年那个小胖妞就是眼前这丫头??? 殷溯额角跳了跳,深吸口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先给孤……起来。” 他确实如传闻中所说,在与西蛮一战中身受重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这后遗症源于一种诡异的毒,这种毒会使人全身筋脉曲张,一举一动都剧痛难忍。 这半年来他寻遍天下名医,却始终解不开这毒,只能有限地压制住毒性。如今他可以正常起居,轻动慢行,可但凡是磕到碰到或者多用点劲,身上就会剧痛难忍。 比如现在,不过是被个姑娘轻轻一扑,他就疼得两眼发黑想杀人了。 殷溯恨极了这种废物般的感觉,他下颌紧绷,盯着秦昭昭的眼神阴鸷得叫人害怕。 然而…… 【起来?不行不行,还得再多抱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呢!】 突然传进耳中的甜美嗓音让满心暴戾的青年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他可以肯定这丫头刚才没有开口,那是谁在说话? 【他好像挺疼的样子,不然还是先起来,之后再另找机会碰他?可是那样好麻烦……】 秦昭昭不知道自己的心声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的她所有心神都在殷溯头顶的光团上。 大概是体质特殊的原因,很早之前她就发现自己可以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消除或者说吸收掉别人身上的负面气运。她偷偷跟着殷溯,也就是想找机会跟他来个“意外接触”,好把他头上的黑气给除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机会来了,她肯定不能就这么起来,因此秦昭昭只能厚着脸皮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一直到殷溯头顶上的黑气消失得差不多之后,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松开殷溯爬了起来:“殿下您还好?那个,臣女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刚才情况紧急……” 情况紧急是真的。毕竟就连殷溯也没有想到,跟随他多年,从来没有过二心的高福海会突然叛变。 想到这,殷溯本就阴沉的气息越发凌厉。他挥开秦昭昭伸过来欲扶他的手,转头看向连人带刀被秦昭昭一脚踹飞的高福海,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为什么?” 高福海不会武功,能做的只有偷袭,如今一招失败,他自知再无机会,便没再挣扎。听见殷溯的话,他身子颤了颤,却没有多做解释,只红着眼睛爬起来,朝着殷溯重重磕了几个头:“对不住……殿下,是老奴对不住您,对不住丽妃娘娘!老奴自知罪无可恕,这便下去向娘娘谢罪!” 说罢抓起地上的匕首就扎进了自己的心窝。 “哎你——”他动作极快,下手也狠,秦昭昭扶着殷溯,想拦没拦住。 高福海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断气之前,他不舍又愧疚地看着殷溯,眼泪和鲜血一道涌了出来:“殿下……您要好好的,好好的啊……” 殷溯身体微僵,面色难看至极。 这老太监对他来说显然不是无关紧要之人。太子殿下这是,又一次被身边人背叛了啊。 秦昭昭是真的有些心疼他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只能结结巴巴地叫了他一声:“殿、殿下,那个,你没事?” 殷溯没有回答,半晌猛然抬起手,抓住了秦昭昭的手腕:“扶孤起来。” 他的语气冰冷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带着隐晦却骇人的力量。 秦昭昭忙点头照做。 殷溯撑着身体站稳后,没有再看地上的高福海,只压下心头肆虐的戾气,转头盯住了秦昭昭:“继续回答孤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第二次高福海的出手是他都不曾预料到的,她怎么就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并制止? 大概是受了刺激,他这会儿手劲挺大,秦昭昭被他捏得有点疼,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那个,臣女就是想跟殿下道个谢……” 嘴上这么说着,秦昭昭心里想的却是:【我为什么会在这,还不是因为你头上又绿又黑的眼看就要倒大霉,我这不琢磨着找个机会,好把以前欠你的恩给还了嘛。】 听见了她说出口的话,也听见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的殷溯:“……” 什么鬼? *** 秦昭昭身上明显有古怪,但殷溯还没来得及往下探,就被闻声赶来的英国公等人打断了。 他心中不快,眉眼就更显冷厉,加上地上这又是刺客又是尸体的,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吓了一跳的样子,随即纷纷跪地请罪,说自己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为首的英国公面色尤其难看。毕竟今天是他家老母亲的寿辰,好好的喜宴不旦见了血触了大霉头,还牵涉到东宫太子,平白得了个失察之罪,自然糟心。 好在太子没出什么事,不然事情就更加难以收拾了。英国公一边在心里大骂幕后黑手王八羔子,一边暗自庆幸。又见秦昭昭竟出现在了这里,他不由一惊,随即赶紧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秦昭昭瞄了殷溯一眼,没敢实话实说,只说自己吃多了酒想出来吹吹风,结果意外撞上了刺客行凶的一幕。 “原来是这样,好孩子,多亏了你!不过你自己没有受伤?” 知道她不但没事反而救驾有功,英国公放了心。他跟秦昭昭已经过世的父亲是生死之交,两家还有口头婚约,因此秦昭昭在他眼里等同自家闺女,这会儿自然关心。 秦昭昭忙说自己没事,英国公闻言没再追问,毕竟太子还搁这儿站着呢。 之后的事秦昭昭没有再掺和,因为她的目标已经达成,殷溯头顶上的光团已经恢复成清澈的额,绿色。 至于其他的,比如刺客的来历,高福海背叛的原因,还有赵王和楚淑容私会事件的后续什么的,秦昭昭自觉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不该多管,便识趣地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正好英国公也不想把她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就找了个借口让她先行离开。 殷溯目光晦暗地盯了她片刻,没有阻拦。秦昭昭见此赶紧点头告退,回前头宴席去了。 不过才走到半路,一个长了张秀气娃娃脸的锦衣少年突然从荷花池边的长廊里跳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姓秦的,你听好了,小爷我是绝对不可能娶你这种又胖又土的乡下妞为妻的,你死心!” 秦昭昭:“……” 你娘的,又胖又土说谁呢? ※※※※※※※※※※※※※※※※※※※※ 本文暂定每天早上9点更新,大家明天见=v= 第3章 第3章 秦昭昭并不胖,至少女孩子该有的曲线她都有,只是天生骨架小,加上脸上婴儿肥未消,所以看上去有点肉肉的。 那为什么眼前这锦衣少年会一脸嫌弃地说她胖,殷溯对她的印象也是“当年那个小胖妞”呢? 因为当下流行的是“身姿蹁跹,楚腰袅袅”之美。 简单来说,就是这是一个追求纤细,以瘦为美的时代。像秦昭昭这种圆润可爱型的姑娘,虽说不至于落得一个“丑陋”的评价,但也是不太符合当下的美人标准的——尽管她的五官其实非常精致,皮肤也很白。 秦昭昭是女孩子,女孩子都爱美,她当然也不例外,但她又很爱吃,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所以一直瘦不下来。为此她挣扎过几次,但始终没什么成效,便只能装死地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可眼下却有人精准地踩在了她心里埋着的这颗雷上。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说她土。 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虽然很想一拳捶爆眼前这少年的狗头,但秦昭昭还是忍住了,因为这家伙的老爹,是刚刚才在太子面前护了她一把的英国公。 英国公膝下有两子,长子为世子,已经成家,次子就是眼前这名叫穆霁的少年。 穆霁比秦昭昭大一岁,秦昭昭还在她娘肚子里时,英国公和她爹约定,若秦昭昭和穆霁是同性就结为兄弟,若两人不同性就结为夫妻,所以秦昭昭和穆霁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正式下过定,但也是实打实地指腹为婚。 说来秦昭昭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这桩婚事,因为刚过完十五岁生辰的她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她舅舅觉得她该回京准备出嫁了。 秦昭昭虽然觉得自己还小,但想到早嫁晚嫁都是嫁,再加上这门婚事是她父母生前为她定下的,她就也没太抗拒。 谁想她名义上的未婚夫竟压根不想娶她? 秦昭昭很不高兴。 任谁被人这般嫌弃都会不高兴。 她鼓起小脸盯着眼前的少年,不客气地回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公子要是对咱俩的婚事有意见,该去跟你爹,也就是我穆叔说,毕竟他才是当年做主定下这门亲事的人。” ……他要是能搞定他爹,还跑到这里来跟她废什么话? 穆霁被秦昭昭这话堵了个正着,差点哽住。又想到寿宴开始之前,他爹警告他的那些话,还有刚才宴席上来自狐朋狗友们的嘲笑,他心里越发烦躁,扬起下巴就神色不善道:“少拿我爹来压我!我告诉你,小爷从没认过这门亲事,我也绝对不可能娶你为妻!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秦昭昭才不怕他呢,小手往腰上一叉说:“我要是不呢?”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少年斜着眼睛,一脸鄙夷不屑,“不过是个落魄户出身,又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罢了,竟妄想嫁进我英国公府,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至于那什么所谓的婚约,咱俩下过定吗?交换过庚帖吗?有过婚书吗?不过就是我家老头子喝多后的一时戏言,你还真以为能作数啊!” “既然不能作数,你跑来找我耍什么横?吃饱了撑的?”秦昭昭才不惯着他呢,她舅母说了,男人不能惯,一惯他们就得上天。 穆霁被她怼得无言以对,白白的面皮涨得通红:“你!” “我什么我?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秦昭昭上下打量他两眼,撇着小嘴嫌弃道,“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说话还这么没礼貌,要不是看在穆叔的面子上,就你这样的,贴到我跟前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退婚啊!”她这话一出,穆霁一边气得半死,一边又忍不住亮了眼睛,“只要你去跟我爹说你也不想嫁给我,他肯定会同意咱俩退婚的!” “原本你要是好声好气地与我商量,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可现在,”秦昭昭斜了他一眼,哼道,“不好意思,你家二少夫人的位置,我还就是坐定了。” 这话当然是气话,秦昭昭压根就没想过,也不可能退婚。 “……秦昭昭!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穆霁噎了一下后大怒,“实话告诉你,小爷我早就已经有心上人了,她才貌无双,性情温柔,不是你这样的野丫头能比得上的!你要是肯听小爷的话,主动去找我爹退了这门破亲事,我还能记你个情,可你要非得跟我作对,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昭昭一愣,片刻说:“哦,我不介意多个妹妹。” 妹妹? 穆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妹妹”是什么意思。 “你做梦!我才不会叫她做妾!”他被她的油盐不进气得眼前发黑,再也忍不住指着她大骂,“天下男人这么多,你非得扒着小爷不放?你爹娘没教过你什么叫廉耻是不是?哦差点忘了,你爹娘早死了,听说还是被你克死的是!你就是个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野丫头、丧门星,难怪秦家都不肯养你,把你扔给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同时只听“哗”的一声大响,穆二公子光荣地成为了一只落汤鸡。 “……” “!!!” “秦昭昭!你个死丫头居然敢踹我下水?!”穆霁不敢置信之余差点气疯了。 “我就踹了怎么着!”荷花池畔,方才不管他说了多少难听的话,都没有真正动怒的少女彻底炸了,她瞪着眼睛呲着牙,气势凶悍得像只被惹怒的小老虎,“再敢说我爹娘一句,我直接送你下去见他们信不信?!” 穆霁僵了一瞬后恼羞至极,破口大骂。 秦昭昭见池水不深就没管他,重重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她本来没想跟穆霁较真,但早逝的父母是她心中的逆鳞,加上穆霁刚才的表情实在太过欠揍,她一下就没忍住。 不过没忍住就没忍住,横竖他俩这情况,早晚都得有这一遭。秦昭昭吹着夜风收拾了一下心情,很快把这事儿丢到脑后。 *** 因为太子遇刺之事,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被迫提前结束,秦昭昭也没有多留,跟同来的秦家二夫人汪氏及几位堂姐妹一起告辞离开了。 秦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好几任宰相,还有两位太子太傅。不过近几十年来,族中除了秦昭昭那位惊艳才绝却英年早逝的父亲,没再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所以渐渐有了没落之势。 如今的秦家是二房当家,秦家大房因为秦昭昭父母早逝,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三房四房是庶出,因为老夫人还健在,也还没分出去。 二房的老爷,也就是秦昭昭的二叔目前在礼部任职,其正妻汪氏掌握府中中馈,不过这府里真正说了算的,还是秦昭昭的祖母,秦家老夫人林氏。 林氏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利索,今日没有去参宴,不过因为府中好几位姑娘都到了适婚年龄的缘故,她很关心这次的宴会,秦昭昭一行人刚回府就被她叫过去问起了今日的情况。 听说太子在寿宴上遇刺,林氏吓了一跳,不过这事儿和她家没什么关系,老太太惊呼过后就没再多问了,只道可惜了这么个相看人家的好机会。 汪氏和府中几位姑娘陪着附和,唯独秦昭昭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林氏也没有看她。 因为她不喜欢——准确地来说,是十分厌恶秦昭昭这个孙女。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一,林氏不喜欢秦昭昭的母亲。因为秦昭昭的母亲只是个普通武将之女,林氏嫌弃她出身低微也不够温柔贤淑,配不上自己尊贵优秀,哪儿哪儿都好的长子。可秦昭昭的父亲认定了她母亲,非卿不娶。柳氏棒打鸳鸯无果,只能无奈妥协,但也因此,心里始终对秦昭昭的母亲抱有成见,连带着也不太喜欢她生的秦昭昭。 原因二,秦昭昭的父亲当年本在京中任职,前途一片光明,可因心疼妻子,不愿她总被母亲为难,便主动申请了外放。而他这一外放,就再没回来过——秦昭昭六岁那年,一家人在回京过年的路上遇到了山洪,秦父为救妻女被山洪冲走,秦母受不住打击一病而亡,一家三口只剩下了秦昭昭一个。 林氏因此觉得秦昭昭命硬克亲,更恨她们母女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儿子,对她多有苛待——这也是为什么秦昭昭没有在秦家长大,而是在七岁那年被舅父一家接去了边关的原因。 事实上,如果不是从舅家出嫁不合规矩,秦昭昭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秦家。 “三姑娘,三姑娘?我们二姑娘问你话呢。” 正神游着,旁边突然有丫鬟叫道。秦昭昭回过神,有点儿茫然地眨了下眼:“额,二姐姐方才说什么?” “祖母还在这坐着呢,三妹妹就发起呆来了,可真是‘孝顺’。”秦蓉蓉是二房嫡女,汪氏所出,在府中排行第二。她不满秦昭昭对自己的忽视,先是刺了她一句,而后才柳眉微挑,不怀好意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不过算了,换做谁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都会不好受,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只是穆二公子在寿宴上当众放话说看不上你,要跟你退亲的事儿,不知三妹妹可想出什么对策没有啊?” 秦昭昭才知道穆霁私下找她之前还干过这样的“好事”。 她顿时就有些后悔,刚才就该好好揍这王八羔子一顿再扔他下水的! ※※※※※※※※※※※※※※※※※※※※ 明天见啦,啾啾! 第4章 第4章 “什么退亲?”秦蓉蓉的话惊动了坐在上面的老夫人林氏,她终于皱着眉头朝秦昭昭看了过来,“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让二公子不喜的事?” 看着这问都不问就给她定罪的老太太,秦昭昭有一瞬无语。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早都习惯了,这会儿便也懒得多说什么,只道:“我什么也没做,是他另有喜欢的姑娘了,想叫我给人家腾位置。” “什么?另有喜欢的姑娘了?那三妹妹你可怎么办啊!”秦蓉蓉一脸吃惊,眼底的兴奋却差点溢出来。 秦昭昭:“……” 就不是很明白这破堂姐为什么总想看她倒霉,明明她从来没得罪过她。 她扯了一下小嘴,脸色不变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多个妹妹。” 秦蓉蓉没想到她这么淡定,差点没接上话:“……不是,穆二公子能委屈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妾?再说能被穆二公子看进眼里的姑娘,身份应该也不低,万一他铁了心要跟你退婚,转娶对方——”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他说了不算。”秦昭昭不想再看她表演,直接打断道。 秦蓉蓉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上头林氏又开了口:“你能这么想最好。这世间男子少有不三妻四妾的,你有英国公的支持,必然能坐稳二公子正妻之位。其余的,不该多管的就别多管,省得闹出什么事儿来,叫二公子厌了你。” 这话不是安慰,而是敲打。 因为兵权在握,又是世袭公爵的英国公府对于秦府来说,是根实实在在的高枝。林氏不希望秦昭昭闹出什么事儿来累及这门亲事。秦蓉蓉心里发酸,迫不及待想看秦昭昭笑话,也是因为这个——她嫉妒秦昭昭可以嫁进英国公府这样的高门显贵。 秦昭昭听懂了林氏的意思,随口“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如今对林氏没有半点期待,自然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因为她的偏心和苛待感到伤心和委屈。 林氏却不大放心,又想到次子——秦家二爷近来仕途受挫,正需要英国公府的助力,便瞪了心有不甘,又欲开口的秦蓉蓉一眼,不许她再说话,同时忍着心中的不喜问秦昭昭:“你和二公子的婚事虽是英国公做的主,但英国公夫人的态度也很重要,今日在英国公府你可有见到她?她有说什么没有?” “见到了,但今天客人多,夫人忙得很,我与她没说上几句话。不过回府之前,穆叔跟我说成亲的事他已经着人在安排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有人来咱们府上商议细节。” 大户人家成亲规矩多,秦昭昭父母已逝,舅父一家又远在边关,按照礼法应该由汪氏这个当家的婶娘出面跟英国公府详谈婚礼细节。林氏对此是默认的,这会儿确定穆霁的态度不会影响到亲事的进展之后,就一眼不想多看地摆手让秦昭昭出去了。 秦昭昭早坐不住了,闻言二话不说起身告退。 林氏见此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不痛快了。尤其是瞥见秦昭昭肖似其母的侧脸后,心里更是又恨又痛地翻滚了起来。 时隔多年,她依然无法对长子的死释怀。只是秦昭昭如今背靠英国公府,她心里再难受,也没法再像她小时候一样凌虐她出气了。 *** 秦昭昭住的地方叫望月小筑,位置有点偏,但环境清幽,布景雅致——大概是英国公府的面子上,秦昭昭这次回秦家,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 “姑娘你回来了!”刚进望月小筑,一个方脸单眼皮,身材比一般女子魁梧些的女子就快步迎了出来,“怎么样?见到未来姑爷了吗?” 她叫双喜,比秦昭昭大两岁,是秦昭昭的舅舅裴征麾下一名普通将士的遗孤。秦昭昭刚去裴家那年,她失了父亲又跑了母亲,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裴征看着不忍,就做主把她带回姜家,给秦昭昭做了个玩伴。 这么多年来,双喜一直跟在秦昭昭身边照顾她,不过这回到达京城后她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一直拉肚子,所以秦昭昭今天去英国公府没带她。 “见是见到了,不过……哎呀,先进屋,再给我弄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说,我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吃,肚子都要饿扁啦。” 对秦昭昭来说,双喜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把林氏等人扔出脑海,冲着双喜拍拍自己干瘪的小肚子,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叹气声。 “不是说寿宴吗?怎么竟不给吃的!”双喜一听就急了,忙去厨房做了一碗肉臊面过来。 这肉臊面是云州的特色,面条筋道,面汤鲜香,做法简单却非常好吃。 秦昭昭闻着那香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卸下头上的钗环,踹掉脚上的鞋袜,爬上小榻盘腿一坐,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慢点……” “我还想喝咱们从云州带过来的小奶酒!还有舅母亲手给我做的香香小肉干!” “……要不要再来点我下午刚做的芝麻白糖酥?” “要要要!” “……” 一刻钟后,秦昭昭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歪倒在了小榻上。 “所以姑娘,英国公府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双喜这才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秦昭昭没有瞒她,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简单概括了一遍,只除了自己能看见别人气运这个细节——倒不是信不过双喜,而是这事儿太过玄乎,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双喜听完“啪”的将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撂,眼中凶光毕露:“那姓穆的小鳖孙竟敢这样折辱你,我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 她的表情不像是要去打断人家狗腿,倒像是要去灭人家满门,秦昭昭看得直乐,一边打饱嗝一边拉住她:“不用啦,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再说他终究是我未来的夫婿,这要真打残了,最后累的还不是我么。” 双喜一听,更生气了:“他都这么过分了姑娘还要嫁给他?叫我说,这亲不成也罢!” “你知道的,这门亲事是我爹娘生前给我定下的。他们走得突然,除了这门亲事,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不想连这点念想都没了……”秦昭昭说到这,情绪有一瞬低落,不过很快,她又晃着脚丫子弯起了眼睛,“再说了,反正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跟谁搭不是搭呢。穆霁要真闹得过分,我就揍他。凭他那小身板,我不信揍不服他。再说了,这不还有穆叔在么,只要穆叔不松口,他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双喜本能地觉得自家姑娘的想法有问题,可又不知该怎么反驳,最终只能皱着眉道:“可还有国公夫人呢,听说国公夫人最宠未来……呸,那穆二了,要是国公夫人被他说动,帮着他往国公爷耳边吹枕头风怎么办?再说那混账玩意儿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姑娘就算勉强嫁过去,只怕也得受冷落……” “冷落就冷落呗,我乐得自在。” 大概是还没开窍的缘故,秦昭昭对嫁人这件事看得很开,对她来说,完成父母遗愿可比情情爱爱什么的重要多了。至于穆霁喜欢谁想宠谁,她懒得管也不会管,只要他别以真爱之名逼她让出属于她的东西就行了。 不过英国公夫人那边……秦昭昭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穆叔这人最重承诺了,不然也不会隔了这么远,还多年如一日地照顾着我这个故人之女了。就算穆霁说动了他娘,穆叔应该也不会被她的枕头风吹动?” 双喜却说:“不一定,人家毕竟是睡一个被窝的两口子。”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秦昭昭挠挠脸蛋,顶着一头滚得毛茸茸的头发爬了起来,“那这样,你把我那条做了一半的莲花抹额拿过来,我争取早点做好送过去,刷刷我那未来婆婆的好感,也好以防万一。还有他们家的老夫人……哦,老夫人的就先算了,她昨天说自己过完寿就要出发去万泉山礼佛养身,这会儿应该都出发了。” 秦昭昭跟英国公亲近,但与他的家人并不熟悉,因为云州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了,双方没法经常往来。不过英国公夫人毕竟是她未来婆婆,她虽没见过她几次,却也在回京之前做过不少功课,知道对方出身当今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家,性格端庄贤淑,精通琴棋书画,喜欢素雅的莲花。 她口中的莲花抹额就是她特地做给英国公夫人的,只是她不善女红又想着精益求精,所以上面的绣花至今还有小部分没绣完,自然也就还没送出去。 双喜看出她的执着,到底没有再劝,只有些不情愿地说:“那明天再开始?今儿都这么晚了。” 秦昭昭揉了下眼睛:“没事,我现在还不困。” “可是夜里做绣活儿对眼睛不好,还容易扎到手……”双喜说着叹了口气,“这样,还是我来帮姑娘绣,免得姑娘到时候又扎得自己满手都是血洞。” “……不,我可以的。” 亲手做的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秦昭昭最终还是说服双喜,撸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 与此同时,东宫,殷溯正在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正是他今晚在英国公府经历过的。 唯一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他被人刻意引去花园撞破赵王和楚淑容的私情,又遭到刺客偷袭时,那个名叫秦昭昭的小丫头没有出现。出现的,是本该迟些出场的高福海。 “殿下!殿下您没事?”梦中的高福海看见不远处被他用暗器所伤的刺客,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 殷溯眼神一冷,嘴上却是不受控制地答道:“孤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殿下,老奴来是想告诉殿下,栖凤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她——” 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没了秦昭昭的及时出手,殷溯哪怕反应再快,也还是免不得受了伤。好在高福海不会武功,又因为紧张失了准头,只划破他胳膊上一点皮。 殷溯忍痛抬腿,一脚将高福海踹飞,然而下一刻,他脚下突然冷不丁地滑了一下,随即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向了高福海手中的匕首。 殷溯:“……” 殷溯死死地盯着那把像个荒唐的笑话一般,直直扎进了他胸口的匕首,半晌,猛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殿下您醒了?”旁边候着的侍从见此,忙要过来伺候,却被床上青年阴鸷骇人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僵在了原地,“殿、殿下……” “出去!” “是、是。” 侍从白着脸退了出去,殷溯低头盯着自己的胸口,确定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之后,方才用力吐出一口气。 刚才那一切,是梦。 现实中的他没有被高福海刺伤,也没有因为那一下怎么看怎么蠢的脚滑险些丧命。 只是,胸口残留的逼真痛感却让殷溯莫名有种“这个梦并不只是梦,如果不是那姓秦的小丫头意外出现,事情真的很有可能会照着梦中场景发展”的感觉…… 他怒极想笑,又笑不出来,神色阴冷地扯了一下嘴角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来人。” “殿下。”有暗卫像影子一样从窗外飘进。 “江陵秦家长房之女秦昭昭,孤要她生平所有的资料。” 暗卫一愣,领命而去:“是。”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殷溯看着窗外漆黑的天,一半俊美非凡一半狰狞可怖的脸上,有明暗交错的光微微闪烁。 ※※※※※※※※※※※※※※※※※※※※ 被噩梦惊醒的太子殿下:赶紧去查我媳妇的资料压压惊。 - 感谢在2021-01-05 00:00:00~2021-01-0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铜钱不躺枪 2个;聪明伶俐的幽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花花花花花、murasaki、尼尼的线上老婆 2个;西西、小院子、聪明伶俐的幽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l 30瓶;歪歪 15瓶;summer、馍馍 5瓶;murasaki 2瓶;二三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5章 秦昭昭不知道东宫发生的事,她花了大半夜的时间绣好抹额上的花纹,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中午。 “姑娘?姑娘起来吃饭了!” “唔,知道了……” 整个人卷在被窝里的少女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探出了脑袋。阳光从窗外照进,落在她白皙红润的小脸上,衬得她眉目灵动,充满朝气。 她家姑娘明明这么好看!穆二那王八羔子的眼睛怕是长在屁股墩子上了! 双喜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生气,但不想秦昭昭一醒来就说这些不开心的,就沉着脸忍住了。 她动作麻利地端来热水给秦昭昭洗漱,末了一边帮秦昭昭梳头,一边问起了她今日的安排。 秦昭昭想了想,说:“等会儿吃了饭,我就趁热打铁去一趟英国公府把抹额送出去。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那我跟姑娘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秦昭昭透过铜镜看了看她,“你这脸色还不是很好呢,还是再好好休息一天,不然万一走到半路又想拉肚子,多尴尬呀。” 一下噎住的双喜:“……可是我不放心,万一那穆二又欺负姑娘……” 秦昭昭眨眨眼,低头拍了下自己腰间的小飞锤:“你觉得他能欺负得了我?” 双喜:“……” 也是。 想到自家姑娘昨晚才把人踹下荷花池,双喜眉头一松,放了心。 “三姑娘,”这时,外头突然有丫鬟快步走进来,“见过三姑娘,二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姑娘,英国公府差了人来,说是有事请姑娘马上去一趟国公府。” 秦昭昭惊讶:“现在?” 丫鬟答道:“是,来人正在外头等着呢。” “……我知道了。”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英国公府都特地派人来请了,秦昭昭肯定不能让他们久等,便加快速度收拾好自己,拿上那条连夜赶出来的莲花抹额,跟着那丫鬟走了。 “姑娘等等!”双喜见此,忙从桌上拿了两块昨晚吃剩下的芝麻白糖酥跑过来,“你这刚起床还没吃饭呢,这个拿着,路上先吃点垫垫肚子。” “双喜姐姐最贴心啦!”秦昭昭嘿嘿一笑接过,冲她飞了个亲亲。 *** 英国公府离得不是很远,秦昭昭吃完那两块芝麻白糖酥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 “到了,姑娘请下车。” “好。” 秦昭昭下了马车,在仆从的带领下进了英国公府大门,然后一路前行,来到了一处奢华富丽,十分宽阔的院子里。 这院子名为春熙苑,是英国公府二公子穆霁的住处。 在这里,秦昭昭见到了满脸通红,昏迷不醒的穆霁,和守在床边,神色疲惫的英国公夫人。 秦昭昭:“……” 姓穆的什么情况?病了? 这,不会是她昨晚那一脚造成的? 秦昭昭惊愕之余下意识有些心虚,但想到是对方先挑的事儿,自己也已经手下留情,这点子心虚就散了。 先撩者贱。 就算因此生病了,也是他活该。 不过这想法肯定不能当着人家亲娘的面表现出来,秦昭昭低下头,一脸乖巧地走上前,冲英国公夫人行了个礼:“昭昭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秦姑娘来了。”英国公夫人王氏是个容貌秀丽,气质端庄的贵妇人,天生一双笑眼,面相温和可亲。但这会儿大概是担心儿子,她脸上没了往常的和煦笑意,而是神色淡淡,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不适的距离感。不过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很客气,“来人,看座。” 丫鬟搬来椅子,秦昭昭顺从坐下后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多谢夫人。夫人突然请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有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呀?” “这孩子,大夫说是落水受凉,染了风寒。倒是要不了命,就是高烧不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英国公夫人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叫秦姑娘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霁儿昏迷之前,会说是你将他踢下水的呢?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误会?” “……啊,”虽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对着人家亲娘,秦昭昭还是感到了一点尴尬和不好意思,“那个,是这样的,昨晚二公子突然找到我,说要跟我退亲,我没同意,他便口出不逊,辱及亡父亡母。我一时生气,这才……不过我没想到二公子会因此受凉生病,夫人,对不起。” 见她坦然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英国公夫人垂目轻抚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佛珠,而后抬头看她:“霁儿对姑娘无礼,有此下场也是应该。不过这孩子自幼体弱,经不起折腾,下回他若再有冒犯,还请姑娘手下留情。若实在生气,不妨告诉我这做娘的,我定会好好管教他,叫他不敢再犯。” 这话说的轻柔,可里头藏着的暗刺却叫秦昭昭一下愣住了。 不过做娘的见儿子被人踢下水还因此病倒了,担忧之余一时生气也是正常的。秦昭昭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小脸微热,连忙表示:“夫人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英国公夫人便没再说什么。 秦昭昭见她态度不冷不热,显然是因穆霁生病一事怪罪上了自己,不由有些郁闷——这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 秦昭昭想到这,忙站身将手边装着那条莲花抹额的锦盒递了过去:“对了,夫人,这是我亲手为夫人绣制的抹额,上面镶了云州特有的暖玉,天冷时戴着很是暖和。只是我手艺不精,也不知绣的图案夫人喜不喜欢……” 话还没完,英国公夫人就抬手接过那锦盒,看都没看地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上:“你有心了。” 秦昭昭:“……” 好,手上的血洞看来是白扎了。 *** 虽然讨好未来婆婆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受了阻,但秦昭昭想着来日方长,倒也没有太过沮丧。 因为这件事说到底是穆霁起的头,再说她也态度良好地道了歉,英国公夫人就算再心疼儿子,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厌恨上她? 等过些时候她消了气,她再来给她请安好了。 秦昭昭这么想着,就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告辞,谁想就在这时,床上的少年脑袋上突然浮现一抹淡淡的血色。 秦昭昭:“……?” 血色代表血光之灾,这家伙不是发着烧昏迷在床么,怎么还会摊上血光之灾? 因为纳闷,她下意识抬眼盯住了穆霁,结果这一盯就发现,他的眼皮轻轻动了两下。 秦昭昭:“……” 所以他是在装病?! 她就说嘛,昨天晚上天不是很凉,那荷花池的水也没有很深,他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说病倒就病倒…… 却原来都是装的! 秦昭昭反应过来,粉拳一下硬了。 不过当着英国公夫人的面,她不好动粗,当然也不好直接指着穆霁跟英国公夫人说“这混账羔子是装的”……秦昭昭垂着脑袋想了想,片刻,大而明亮的杏眸里闪过了几许狡黠。 “夫人,我看二公子病得不轻,不如让我来试试?我从前在云州时,与一位江湖游医学过一种按摩法子,这种法子可以帮人通筋活血,排出寒气,对治愈风寒有奇效。” 秦昭昭这话来得太过突然,英国公夫人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不必了,霁儿的病自有太医……” “夫人放心,只是按摩而已,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您也可以在旁边看着。” 秦昭昭正劝着,英国公突然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我竟不知你这丫头还有这样的本事,快去快去,正好让你叔我也开开眼!” 嗨呀叔你来的可太是时候了!秦昭昭心下暗笑,面上则飞快地应了一声,随即不等英国公夫人开口就快步跑到了床边。 床上正闭眼装死的穆霁:“……”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是装的。”秦昭昭弯腰在床边坐下,面上一本正经地查看起了穆霁的状况,实际上却是在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跟他说,“实话告诉你,我也根本不会什么能治愈风寒的按摩法子,我只会……往、死、里、掐、人。” 穆霁:“……!” “二公子可千万要忍住哦,不然你装病骗你爹娘的事儿可就瞒不住啦。”秦昭昭不怀好意地说完,拉起眼皮重重颤了两下的少年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找了找穴位,然后,用力一掐。 “啊——!秦昭昭我干你大爷!!!” 惨叫声响起的瞬间,床上本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少年跟只蚂蚱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厚厚的棉被因此被掀翻,露出了里面数十个灌得满满的汤婆子。 “……” “!!!” “这、这是什么?汤婆子?所以你所谓的高烧就是这么捂出来的?!臭小子!你他娘的居然敢给老子装病?!还有你刚才骂昭昭什么?啊?有种你再给老子骂一次?!” “爹!爹我错了爹!别打别打——嗷嗷嗷娘!娘救命啊——” 一阵诡异的死寂后,英国公惊怒交加的咆哮声和穆霁抱头鼠窜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秦昭昭瞪着眼睛张着小嘴,一副“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的无辜样,心里却已经笑翻了。 原来这就是这家伙血光之灾的由来啊。 嗐,真让人愉快! ※※※※※※※※※※※※※※※※※※※※ 明天见=v=! - 感谢在2021-01-06 00:00:00~2021-01-0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百里透着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百里透着红、朋友上岛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碧 8瓶;暗中讨饭 4瓶;murasak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第6章 这件事的最终结局是:穆霁挨了自家老爹一顿毫不留情的毒打,并被压着向秦昭昭道了歉。 秦昭昭自然是大度地原谅了他。 穆霁恨得不行,暗中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秦昭昭才不怕呢,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他弯唇一笑,天真又无辜。 穆霁差点气死,但又没办法,只能撅着差点被亲爹打烂的屁股,愤怒地将自己埋进被子。 “不孝子!要不是你娘和昭昭拦着,老子今儿非得打断你的狗腿不可!”英国公扔掉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棍子,余怒未消地骂道,“还有你昨晚在寿宴上干了什么?啊?居然当众侮辱贬低昭昭,还放话说要退婚!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子,把昭昭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我告诉你,你跟昭昭的亲事那是打娘胎里就定下的,退婚?你想都不要想!” 本来已经被揍萎的穆霁一听这话,又炸了:“凭什么?!我又不喜欢她!再说这死丫头这么凶,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要给我娶这么个母夜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英国公被这糟心儿子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英国公夫人见此忙道:“霁儿!不许再胡说!” 又劝英国公,“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是,别气坏自己。再说秦姑娘还在这呢,别吓到她了。” 英国公这才勉强忍下心中怒火:“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还有!成亲之前不许再出门!敢偷溜,老子打断你的腿!” “什么——”穆霁脸色大变,还要再闹,被英国公夫人一把捂住了嘴。 英国公这会儿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这糟心儿子,拂袖转过身,努力缓了缓神色,然后才看向旁边神色看似尴尬,其实正愉快围观的秦昭昭:“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这臭小子以后要再犯浑,你只管往死里揍,不用手下留情。你放心,就算真的打废打残了,叔也绝不怪你!” 秦昭昭很感动,但看着旁边英国公夫人微僵的脸,她明智地没有表现出来,只赶紧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大概是觉得委屈了她,英国公亲自送她出门,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整整一大车的好东西让她带回去。 秦昭昭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做脸,也是在告诉众人:穆霁昨晚在寿宴上说的话不作数,英国公府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并没有退婚的意思。 她心口发暖,想了想,到底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 英国公的举动很快传到春熙苑,穆霁听完气得差点没把床砸了。 同一时间,刚回到正院准备休息一会儿的英国公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 “……听说搬了整整一车呢,国公爷对那位秦姑娘,未免也太大方了些。还有二公子这边,我瞧着国公爷是铁了心要他迎娶那位秦姑娘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的是英国公夫人的亲信徐嬷嬷。她也是穆霁的奶娘,从小看着穆霁长大的,这会儿心疼之余,忍不住就低声埋怨了开,“说起来咱们二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国公爷也真是的,明知道二公子不愿意,非要逼着他……再说那位秦姑娘,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长得也不怎么样,那性子就更别提了,还没成亲呢就敢踹未来夫君下水,真要成了亲,咱们二公子还能有活路吗!国公爷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拿这样的人当宝,咱们王家那几位表姑娘都没有这样的体面呢!” 英国公不重女色,后院只有一妻两妾,膝下也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没有女儿。但英国公夫人娘家女孩儿不少,平时也常来国公府走动,只是英国公对她们都很平常,不像对秦昭昭,那真是说一句“视若亲女”也不为过了。 徐嬷嬷对此忿忿不解,英国公夫人却很清楚里头的缘故。她冷笑一声,温和可亲的面孔再也绷不住,裂出了冰冷的缝儿来:“心上人的女儿,自然不是我那几个侄女能比的。” “什么?”徐嬷嬷一愣,吃惊道,“夫人是说国公爷对那位秦姑娘的母亲——” “那就是个贱人!” 英国公夫人目露厌恨,不想多说,脑中却无法自控地浮现出一个噩梦般的红色身影来。 那是秦昭昭的母亲,裴瑛。 出身武将世家的她,年轻时常穿着一身明艳的大红衣裙骑在马上招摇过市。 那张扬热烈,率性不羁,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里的样子,叫向来重规矩的英国公夫人看了十分不喜。 这种不喜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合,直到裴瑛一举拿下当时京中所有少女的梦——秦家大少爷秦舒鸣,也就是秦昭昭的父亲,才进一步变成厌恶。 没错,英国公夫人未出阁时曾对秦舒鸣有过好感。不过真正让她恨上裴瑛的,还是英国公。 因为英国公也喜欢裴瑛——虽然碍于好友秦舒鸣,他从没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裴瑛也一直不知道。 而英国公夫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某次英国公喝醉酒,不慎泄露了几许心声。 那时两人刚成亲没多久,英国公夫人乍然得知新婚夫婿心里藏着别的女人,心下既震惊又伤心。 虽然两人成亲是皇帝赐婚,但她对英国公这个夫婿还是很满意的,也满怀期待地想要跟他好好相处,携手到老。可没想到他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人还是那个粗俗无礼,离经叛道的裴瑛! 这让素来骄傲的英国公夫人无法接受。 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裴瑛也因此彻底成了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利刺。 随着成亲时日的加长和她对英国公感情的加深,这根刺越扎越深,越扎越深,最终长成了一块不能触及的心病。 直到秦昭昭的父母意外去世,这块心病才停止生长。 但停止生长不代表消失,这些年来,英国公夫人只要一听见“裴瑛”两个字,依然会觉得心头发闷,如鲠在喉。也就是温和可亲的面具戴得太久,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再说秦昭昭,就冲她是裴瑛的女儿这一点,英国公夫人就不可能接受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她之所以会任由这桩婚事拖这么多年,一是因为秦昭昭七岁就被她舅舅带去了云州,这些年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她看不着人,便也不愿主动去想这件糟心事。二是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出言反对,英国公也不可能同意退婚——他这人一向重诺,无故悔婚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更别说对方还是裴瑛的女儿了。 按她本来的打算,是想先摸清楚秦昭昭的性格和弱点,再想法子让她主动退婚——只有这样,才能过得了英国公那一关。谁想穆霁太沉不住气,被人激了几句就当众在寿宴上闹了起来…… 英国公夫人想到这,脸上寒意更重。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要解决的。 秦昭昭……一个贱人生的野丫头,也配做她家霁儿的妻子? 英国公夫人垂目冷笑一声,抬手碰了一下手边花瓶里插着的那朵红艳艳的海棠花,随即,用力掐断了它。 *** 秦昭昭对上一辈的恩怨一无所知,这会儿的她正慢悠悠地溜达在回秦府的路上。 ——之所以没有跟英国公送她的那车东西一起回去,是因为她想顺道逛逛街,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这会儿午时已过,不过她逛的这条街上酒楼饭馆很多,街边还支着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因而四周处处都是食物的香味。 秦昭昭早饭午饭都没吃,这会儿闻着这满街香气,哪还忍得了,当即便挑了一家看起来十分不错的酒楼走了进去。 “姑娘吃饭吗?快快里边儿请!” 酒楼小二十分热情,秦昭昭心情愉快地跟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临街的雅间,然后…… “咦,这屋里怎么已经有人了?小二你带错路了?” 刚进门没走两步,就发现绣着花鸟图案的竹木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人,秦昭昭一愣,停住了脚步。 “没有错的,就是这里。”小二闻言,直起身子冲她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谁啊?”秦昭昭惊讶之余心生警惕,那小二却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把门一关,退下了。 “姑娘进屋看看便知道了。” 秦昭昭:“……” 行,那就看了再说。 这么想着,她就转头看向了屏风后面的人,结果人还没看见,先看见了一团夺目的绿光。 秦昭昭:“……!” 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 太子殿下,一个出场自带背景特效的男人? —— 第7章 第7章 屏风后不是别人,正是殷溯。 这家名唤云来的酒楼是他的私产,那小二也是他的人。不过今日会碰上秦昭昭是个意外,他在这里等的是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人还没来,他又不经意瞥见秦昭昭在楼下大街上转悠,这才心头微动,将某些计划提前了。 秦昭昭不知道这些,通过那团绿光猜出他的身份后,就犹豫着往屏风后面走了过去。 妖异的眉眼,阴沉的气质,苍白的肤色,狰狞的疤痕,果然是那位昨晚才见过面的太子殿下。 秦昭昭惊讶之余踌躇了一下,乖乖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 青年的嗓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像是昨晚没有睡好。身体也半靠在铺着厚厚狐裘的软榻上,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他的脸冷白冷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随意半束在脑后的墨发因此被映衬得极黑。 这样的他乍看之下有些脆弱,但骨子里头透出的气势依然强盛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不过秦昭昭自认没做什么亏心事,倒也没太紧张,只在犹豫片刻后,忍不住问:“那个,殿下找臣女前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昨晚你救了孤,”殷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孤该谢你。” “啊?”秦昭昭意外,忙摆手说,“殿下言重啦,那都是臣女该做的。” 殷溯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圆润白皙的小脸上落了一瞬:“说,想要什么谢礼。” “臣女没什么想要的,殿下真的不必挂怀。”秦昭昭回神摇摇头,“再说殿下以前也救过我,您就当我是在报恩。” 她有一双又大又圆,极为明亮也极为清澈的眼睛,让人一看就会想起夏夜里的繁星,冬日里的初雪,以及未经世事沾染,心思纯真无垢的孩童。 殷溯盯着那双眼睛,想起今早暗卫呈上来的那些信息,还有三年前自己确实无意中救过她的事儿,气势微敛地扯了一下嘴角:“孤不喜欢欠人。” 他说着抬手指了下手边案几上放着的,那个约莫两本书那么大的红木箱子,“既然没什么想要的,那就把这收下。” 这是什么?秦昭昭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照他的意思,上前打开那红木箱子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被一阵炫目的金光闪花了眼。 “……”居然是一整箱的金条! 秦昭昭一下瞪圆了眼睛,然后,可耻地心动了。 太子殿下道谢的方式虽然简单又粗暴,但是实在啊!瞧瞧这些金条,闪闪亮亮的看起来多么地可爱! 不过她救他是为了报恩,如果收下这些金条,那这恩岂不是白报了?……不行不行,还是报恩要紧,不然以后又要找机会重新报什么的,太麻烦了。 秦昭昭这么想着,就艰难地咽着了一下口水,忍痛拒绝了:“臣女说了,臣女救殿下是为了报恩……这个,殿下还是拿回去。” 殷溯斜了这明明就很很心动的小丫头一眼,轻嗤:“孤送出去的东西,从不往回拿。” 啊这,这么霸道的吗? 秦昭昭呆了呆,瞄了那红木盒子一眼,又一眼:“这……反正臣女不能收。” 怕自己会动摇,她说完之后忙转了话题,“这样,殿下要是真想谢我,就请我吃顿饭?我今儿早饭午饭都没吃,这会儿肚子饿得都要贴到后背上去啦!” 大概是他的所作所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说这几句话时表情很丰富,一看就知道心理活动不少,但殷溯却什么异常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殷溯眼神晦暗地盯着秦昭昭,没有马上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啧一声:“随你。” “多谢殿下。”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肉疼。她不敢再看那充满诱惑的红木箱子,假装欣赏风景似的扭着脑袋看向了窗外,“那个殿下您瞧,今儿的天可真好哈。” 殷溯回神看她:“……今天是阴天。” 秦昭昭:“……” 大意了! 她干笑一声,努力给自己找补:“我、我就喜欢阴天,阴天比较凉快哈哈。” 看着这努力绷着小脸,一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模样的少女,殷溯无言之余莫名有点想勾唇。 不过这冲动只是一瞬间,很快就被心头层层叠叠的阴翳盖过去了。 他垂下眼睛,捏着手里的茶杯轻敲两下案几,很快就有人送上了满桌珍馐。 秦昭昭看得两眼发亮,一下把刚才那点肉疼扔到了脑后:“这也太多啦,我一个人吃不完的,要不殿下,您也一起吃点?” “孤吃过了,你只管吃你的就是。”殷溯其实没吃,他近来胃口很差,没什么食欲。 秦昭昭本来也只是出于礼貌才会问他,这会儿见他拒绝,便也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就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一开始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跟这位太子殿下实在算不上熟悉,但她实在太饿了,加上这酒楼做的饭菜味道非常好,开吃后没一小会儿,她就什么都不顾上了。 “唔,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这个肘子做的也太好吃了!” “还有这道松鼠桂鱼……嗨呀,鱼肉好嫩,都弹牙啦!” “这个笋片也不错,又鲜又脆的口感好好!” “这道八宝鸭味道也好好,这个汤汁拌饭吃肯定超棒!” “还有这个是什么?樱桃羹吗?酸酸甜甜的好好喝!” 看着这吃得两腮鼓鼓,小嘴红亮,态度也越来越旁若无人,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声的少女,一旁渐渐感觉肚子空了的殷溯:“……” 她是属鹦鹉的吗? 吃个饭这么多话! *** 两刻钟后,秦昭昭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结束了这幸福的一餐。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那个,让殿下见笑了,其实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主要是今天实在太饿了……” 这话秦昭昭说的有点心虚,但再心虚也得说——她也是要面子的! 殷溯:“……嗯。” 想着自己的目的还没达到,他到底是忍下张口讥讽的冲动,嘴角微抽地移开了视线,“吃饱了么?没饱的话孤再让人上几道菜。” “不用不用,我很饱了!” 可能是吃人嘴软的缘故,这顿饭后秦昭昭再看殷溯就感觉亲近了不少。虽然他态度懒懒淡淡的称不上热情,但就冲他不但没有嫌弃她吃得多,还想给她加菜这一举动,她就觉得他是个好人。 可惜好人没好报,叫他摊上了那么多不幸的事。 秦昭昭想到这有些唏嘘,忍不住抬头看向殷溯头顶上的绿光:“那个,殿下……”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密切关注她的殷溯没有错过她这不同寻常的一眼,他指尖微动,抬头盯住了她:“怎么?” 绿光还在,说明他和楚淑容的婚约还没解除,楚淑容名义上还是他的未婚妻。可她和赵王都被他现场捉奸了……他难道不介意吗?还是说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他们? 秦昭昭挺好奇的,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咽回去了。因为这种事儿,就这么问出来挺冒犯的,再说这事儿毕竟事关皇家脸面,她也怕自己一着不慎,惹祸上身。 “没什么,臣女就是想说,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没有。”其实胃部正隐隐抽痛的太子殿下皱了下眉,“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额,是呀。” 秦昭昭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奇怪,但还没细想,眼前的青年就眼皮一垂,扯唇说了句:“那就跪安,孤该回宫了。” 就近观察了秦昭昭大半天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殷溯今日份的耐心已告罄。他说完不等秦昭昭反应,撑着软榻就要起身。 谁想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壮,胡子拉碴,整个人风尘仆仆的大汉就满脸激动地冲了进来:“殿下!我回来了殿下——” 他出现得突然,嗓门又大,别说秦昭昭吓了一跳,就是殷溯也有一瞬凝滞。而这时他刚撑着身子准备下榻,这一停,右手手肘就一个不慎磕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嗯!” 难以承受的剧痛瞬间自手肘席卷全身,殷溯脸色一白,闷哼出声,同时双手一下紧握成拳,身体也无法自控地弯了下去。 秦昭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回神,忙冲上来扶住了他:“殿下你怎么了?没事?” ——她没看到他磕到。当然就算看到了,也想不到这轻轻一磕会让他疼成这样。 “……没事。”殷溯疼得下颌紧绷,额角乱跳,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他厌恶极了自己如今这瓷器般碰不得磕不得的身体,那是一句也不想多说,却不想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嘀咕:【骗谁呢,眼泪都快出来了还说自己没事。】 殷溯:“……” 殷溯眼皮重重一抽的同时,倏然抬了起头。 秦昭昭不知自己的心声被他听去了,突然对上青年又密又长的睫毛下,那双幽黑中杂夹着点点猩红,看起来妖美异常的眼睛,猝不及防之余整个人愣住了。 【好、好漂亮的眼睛……】 又是一句明明是她的声音,却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话。 确认自己没弄错后,殷溯心头猛地动了两下。 半晌,他慢慢偏过头,盯住了她正紧紧扶着自己胳膊的双手。 昨晚听见那几句古怪的话时,她的手似乎…… 也正放在他的身上。 ※※※※※※※※※※※※※※※※※※※※ 昭昭:这个好吃那个好吃,都好好吃! 太子殿下:……咕噜。 —— 感谢在2021-01-07 00:00:06~2021-01-1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百里透着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空华炎 2个;百里透着红、murasaki、尼尼的线上老婆、阿纹家的头头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卫 6瓶;咔嘣 2瓶;晨熙麻麻、murasaki、烤焦的黑面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第8章 既然成功找到了秦昭昭身上的古怪之处,殷溯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离开。痛过劲儿缓下神后,他以自己“旧疾发作,需要人照顾,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好让外人知晓”为由,重新将她留了下来。 秦昭昭虽然觉得突兀,但刚吃了人家一顿大餐,加上他看起来确实很不舒服,就没好意思拒绝。 她扶着他重新躺回软榻,按照他的指示,替他揉起了据说是疼得厉害的肩膀。 ——给个不大熟的男人揉肩膀什么的,秦昭昭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殷溯指着那个红木箱子说他可以付她酬劳,她就…… 咳,那毕竟是一整箱的金条对? 再说他又是她的恩人。 秦昭昭这么想着,就丢开犹豫撸起袖子上了手:“殿下,这个力道可以吗?” 肩膀上传来的陌生触感让殷溯身体有些发僵,眉头也不适地拧了起来。但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测,他还是忍下一把扯开她的冲动,神色淡然地“嗯”了一声。 “那我开始啦!” 一开始秦昭昭还有点不自在,也有点本能的戒心,但看着殷溯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这点戒心很快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和怜惜——好奇他的遭遇和这旧疾的由来,怜惜他堂堂东宫太子沦落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过心里想的再多,秦昭昭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和殷溯还不是很熟。 ——她并不知道自己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其实都被殷溯听去了。殷溯经过多次不动声色的试探后,也终于确定了自己能通过肢体接触听见秦昭昭的心声这件事。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它确确实实是发生了。 又想起过去一年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同样诡异古怪,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情,殷溯眸子微垂,眼神变得阴沉。 那些事情,会和眼前这丫头有关吗?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周身气息突然变冷,不由愣了一下:“殿下怎么了?是我按疼你了吗?” “……没有。”殷溯回神沉默片刻,终究是压下了满腹翻腾的戾气。 她身上确实有古怪,但这古怪和他往常遇到的那些古怪不大一样。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以前那些古怪都是为害他而来,而她身上的古怪对他却似乎并无害处,反而还疑似帮了他…… 想起昨晚那个诡异又逼真的梦,殷溯心思转动片刻,缓下了语气,“行了,就这样,孤好多了。” 秦昭昭觉得他怪怪的,不过想到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糟心事,她又觉得怪也正常。她点点脑袋应了一声,很是识趣地没有多问,只道:“好的,那臣女可以告退了吗?” “……嗯。” 虽然很想知道她身上的古怪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殷溯抬目瞥了她一眼,没再往下探——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美滋滋地抱起那箱金条就要告退——这可是她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拿着不虚!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的按摩好像值不了这么多金条…… 秦昭昭高兴之余有点不好意思,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递了过去:“这枚铜钱开过光,据说能辟邪还能转运,殿下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希望它能给殿下带来好运。” 这话是真的,因为这枚铜钱她贴身带了很多年,上面沾染了她的气息,确实能一定程度上地帮人吸收负面气运——当然,肯定没有她亲自上阵那么有效,但也比没有要好。 能辟邪还能……转运? 殷溯心神一动,没有拒绝,神色懒散地说了句“是么”后,随意似的抬起了手。 却不想因为动作过快,意外触到了她的指尖。 【哎呀好凉!不过他的手长得也太好看了,又白又长跟玉雕的似的!嗐,真想摸一把!】 殷溯:“……” 殷溯:“???” 放肆! *** 没想到秦昭昭看着乖乖巧巧,心下却这般大胆奔放,殷溯回神后嘴角微抽两下,什么话都没再多说地让她走人了。 他不喜欢女人,尤其不喜欢对自己有所企图的女人。 虽然秦昭昭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真的冒犯到他,但殷溯心里还是本能地生出了些许不喜。 秦昭昭完全不知道这倒霉太子在想什么,抱着那箱金条就快快乐乐地告退走人了。 出门时,她看见了刚才那个突然闯进屋吓了她一跳,还害得殷溯“旧疾复发”的青年。 对方换了件衣裳还刮了胡子,看样子应该是下去洗漱过了。 秦昭昭有点好奇他的身份,因为他冒然闯进屋害得殷溯病发,殷溯都没有罚他,只一脸嫌弃地说了句“下去洗洗再滚过来”,就打发他出去了。 反倒是这人自己意识到自己闯祸后,急得当场给了自己一巴掌。 秦昭昭觉得他应该不是普通的东宫侍卫。不过不管他是谁跟她都没什么关系,所以她也只是好奇了一小下后,就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 一路闲逛回到秦家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绚烂的晚霞爬上天际,将原本蔚蓝的天染成了粉紫色。 秦昭昭脚步轻快地走进望月小筑,扬声喊了一句:“双喜姐姐,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双喜很快从屋里迎出,只是声音听着不大对劲,似乎是有些愤怒。 “怎么了?出什么事……”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双喜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秦昭昭瞬间笑不出来了,“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的?!” “是秦蓉蓉。”双喜快速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下午英国公府的人送东西过来,她正好路过瞧见,就跟了进来说要凑个热闹。我以为她只是看看,没想到她非要上手去摸,结果就打碎了一盏琉璃灯……” “怎么打碎的?” “说是不小心,可我看得很清楚,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双喜一脸气愤地说道,“她还说了很多阴阳怪气的话,什么英国公府送姑娘这么多东西,不一定是好事,有可能是想悔婚所以才给的补偿之类的,听着就叫人生气!我没忍住反驳了几句,她就一个巴掌甩了过来,说我以下犯上……” 对于自己挨打一事,双喜没有很在意,她气得是秦蓉蓉打碎英国公送给秦昭昭的东西,还明里暗里地盼着秦昭昭被退婚。 秦昭昭却是小脸一沉,明亮的杏眸里彻底没了笑意:“你没打回去?” 双喜一愣,怒容微顿:“她毕竟是你的堂姐……” 她本来是想打回去的——跟着秦昭昭这么多年,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但想到秦昭昭的亲事还得靠秦家人去操办,再加上秦蓉蓉再怎么说也是秦昭昭的亲堂姐,她就忍住了。 秦昭昭却不等她说完就皱眉道:“她只是我的堂姐,你在我心里却是亲姐姐,下次她再敢打你,你只管打回去,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撑着!” 双喜整个人怔住。 “听见了没有?”秦昭昭护短,最见不得自己人被别人欺负。她气鼓鼓地瞪着双喜,直到她回神咧开嘴巴,声音洪亮地大喊了一句“知道了”,她才把手里的红木箱子和其他东西往双喜手里一塞,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儿道,“她打碎的琉璃灯在哪儿呢?拿盒子装上跟我走,咱们找祖母评理去!” 双喜迟疑:“这,老夫人能给我们做主吗?她好像挺宠爱秦蓉蓉的……” “再宠爱也得讲理,小孩子都知道打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呢,祖母不会不知道的!” ——就算不知道她也会让她们知道。 秦昭昭说完这话,带着双喜就脚下生风地往老夫人林氏住的寿安院去了。 *** 寿安院里,林氏正准备用膳。听说秦昭昭来找她做主,先是有些惊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问过身边刚好来给她请安还没走的秦蓉蓉,知道了怎么回事后,就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一盏琉璃灯罢了,也值得她这样大惊小怪。果然是乡下长大的,眼皮子浅得慌。”说是这么说,想到被打碎的琉璃灯是英国公府送来的,林氏还是转头对秦蓉蓉说了句,“不过这件事终究是你理亏,一会儿你跟她赔个不是,省得她上蹿下跳。” 秦蓉蓉不是很乐意,挽着林氏的胳膊撒娇道:“可是祖母,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不用道歉赔偿了?那这么说我也可以跑到二姐姐屋里,‘不小心’打碎二姐姐的东西了?”一进门就听见秦蓉蓉说的屁话,秦昭昭没再跟她客气,直接张口怼了过去。 “什么?你敢!” 秦蓉蓉一下跳了起来,回头看见秦昭昭脸上不加掩饰的怒色,却是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秦昭昭是个好欺负的软包子,因为自打秦昭昭回来之后,她明里暗里的没少针对她,但她从来没有反抗过。还有林氏的冷待,下人的议论,府里其他姐妹的排挤,她也都是默默受着,没有半点脾气的样子。 这还是秦蓉蓉第一次看见秦昭昭发火。她有些惊讶,原来她这堂妹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她再有脾气,也不过是个父母双亡又不受祖母喜爱,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 秦蓉蓉想到这回过神,冲秦昭昭抬起了下巴:“三妹妹,你这琉璃灯虽然是从我手里掉下去的,可真要说起来,却得怪你身边这丫头。我不过是一时新奇想要拿起来瞧瞧,她却非要拦着,要不是她拉着我推来推去,我怎么会一时手滑,叫那琉璃灯掉在地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推你了!分明就是你—— ” 双喜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眉毛一竖就要反驳,谁想林氏却一个冷眼扫了过来:“闭嘴!主子没发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真是没有规矩!” 说罢又满脸不快地冲秦昭昭皱起了眉头,“你就是这么管教丫鬟的?” ※※※※※※※※※※※※※※※※※※※※ 现在的太子殿下:居然想摸孤的手,放肆! 未来的太子殿下:……求摸。 —— 感谢在2021-01-10 00:00:00~2021-01-1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天空华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爱、巴卫 6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第9章 “双喜姐姐不是丫鬟,她是我舅舅收养的孩子,是我的义姐。” 秦昭昭知道林氏不喜欢自己,也一定会偏袒秦蓉蓉,但她既然敢来找她“做主”,自然是有所倚仗的。 她说完不等林氏反应,又语速飞快道,“二姐姐趁我不在,闯进我的院子,打伤我的义姐,这也就算了,她还打碎了穆叔送我的琉璃灯。祖母,那可不是普通的琉璃灯,是南洋那边的贡品。穆叔把它送给我,是想给我添妆的。” 既然是嫁妆,那将来肯定是要带回到英国公府去的,林氏一听,倒也顾不上双喜了,眉头一皱后顿了片刻,看了秦蓉蓉一眼:“罢了,不管到底是谁害的,东西既然是从你手里掉地的,你便多少有些责任,给你三妹妹赔个不是。” 秦蓉蓉不乐意,但林氏都发话了,她不敢不听,只能撇着嘴巴看向秦昭昭,态度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接受二姐姐的道歉。”秦昭昭闻言点点头,“现在请二姐姐给双喜姐姐道歉。另外这盏被你打碎的琉璃灯,穆叔送给我的时候,顺口跟我说起过它的市价是五百两。二姐姐照价赔偿,这样万一日后穆叔问起来,我也好跟他交代。” 本以为跟她道了歉这事儿就完了的秦蓉蓉一愣,变了脸色:“让我给个丫鬟道歉?你休想!还有,一盏破灯五百两?你唬谁呢?!” “我说了,双喜姐姐是我的义姐,不是丫鬟。别说是二姐姐,就是我也没有资格打她。”秦昭昭以前不跟她计较,那是因为懒,也是因为没有被踩到底线,今天却没打算再惯着她。她歪头笑了一下,说,“二姐姐不道歉也行,那就让双喜姐姐打回来,这样你俩就扯平了。” 秦蓉蓉:“……???” 扯你娘的平! 她惊怒之余看向林氏:“祖母你看三妹妹!” 林氏自然也舍不得叫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去给秦昭昭的丫鬟道歉,闻言脸色一沉就要开口。谁想秦昭昭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扭头就飞快地对双喜说道:“看来二姐姐是不会跟你道歉了,双喜姐姐你还是打回来。” “是!”双喜这回没有迟疑,一个箭步跨上前,对着秦蓉蓉的脸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动作很快,秦蓉蓉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才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尖叫出声:“秦昭昭!你竟真敢叫这贱婢打我?!” “二姐姐若是不服气也可以再打回来。这是你俩的事,我可不管。”秦昭昭心头那口恶气可算是出来了。她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脸无辜地说,“不过我得提醒你,双喜姐姐自幼练武,身手很好的,二姐姐可要当心些,不然万一一个不小心被打掉牙什么的,怕是得不偿失。” 打、打掉牙?怒火滔天的秦蓉蓉一下僵在了原地。 但让她就这么放过秦昭昭和双喜她又实在不甘心,秦蓉蓉红着眼睛气得直颤,半晌“哇”的一声扑向了林氏:“祖母!三妹妹欺人太甚!” 林氏的脸色也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 她没想到秦昭昭会当着她的面动手,这简直是半点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果然是裴瑛的女儿,这目无尊长,粗俗跋扈的样子,和她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氏想到这,心头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她抬手指着秦昭昭,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好!你好得很!” 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秦昭昭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她阴沉的脸色和疯狂的辱骂,害怕得整夜整夜做噩梦的小姑娘了。她睁着圆圆的杏眸,不避不让地看着她,甚至还笑了一下:“我也觉得我挺好的,所以祖母,剩下那五百两的赔偿,您看……?” 林氏:“……” 林氏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没有让人把她打出去。 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声音冷硬得像石头:“够了!一家子的姐妹何必这么计较,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何况你别忘了,你终究是要从这府里出嫁的,你的婚事也需要你婶娘帮着操持……” 这是在拿她的婚事威胁她。 秦昭昭并不意外,表情不变地说:“既然二姐姐不愿意照价赔偿,祖母也支持她,那我还是现在就派人去一趟英国公府,把这事儿知会一下穆叔,省得将来我嫁过去之后,他问起这琉璃灯我没法跟他交代。至于我的婚事,穆叔早就说过他可以派人来帮我操办,要是二婶娘不得空,我去麻烦他老人家就是。” “你!”林氏噎了一下后勃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在威胁我?!” “孙女不敢。”秦昭昭嘴里说着不敢,眼睛却朝双喜看了过去。 双喜意会,捧着那琉璃灯的碎片就要出门。 “站住!”怕秦蓉蓉挨打之事再次上演,林氏眼皮一跳,厉声喝住了她。 “祖母?”秦昭昭抬头看着她。 林氏被她气得脸色青黑,额角乱跳,可想到次子的仕途和英国公在朝中的势力,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闭上眼,从牙缝里挤了一句话:“二丫头,拿钱给她!” 仗着林氏会给她撑腰才敢这么嚣张的秦蓉蓉:“……???” *** 最终秦蓉蓉还是赔了秦昭昭五百两。 秦昭昭对此很满意,笑眯眯地谢过林氏,带着双喜走人了。 “姑娘,这琉璃灯真的值五百两吗?”回望月小筑的路上,双喜问秦昭昭。 “我也不知道,五百两是我编的。”秦昭昭这会儿已经彻底消气,闻言嘻嘻一笑,理直气壮地说,“不过穆叔送我的东西肯定不会太便宜,没准这五百两还不够呢。不过算啦,我吃点亏就吃点亏,谁让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呢!” 双喜一听就知道这五百两十有八九是多了的。她也乐了,竖起大拇指就道:“我家姑娘就是善良!” “谁说不是呢。”秦昭昭抬起下巴哼哼一声,“跑到我院子里撒野不说,还敢动手打你,这要不是看在大家都姓秦的份儿上,我非得说个一千两不可!” 知道她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主要是为了自己,双喜心下感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嘿嘿一笑说:“我没事儿,我皮厚,她那点力气对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一点都不疼。再说我这不都打回来了嘛。不过姑娘,你怎么知道老夫人会怕你去跟国公爷告状啊?” 按说今天这件事只是一件小事,就算真的闹到英国公面前也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毕竟英国公一个大男人,又是长辈,总不至于为了一盏琉璃灯大动干戈,林氏不该怕的。 “因为二婶娘之前找我说话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有希望我能把二叔引荐给穆叔的意思,我猜应该是二叔想走英国公府的门路,好升官发财。” 秦昭昭刚到秦府时汪氏找她说过话,那时她就发现这件事了。不过她一直没太在意,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原来是这样。”双喜明白了,想了想又道,“不过虽然成功逼着秦蓉蓉赔赔了钱还道了歉,可我看老太太气得不轻……咱们毕竟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没事,反正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看我不顺眼。” “可万一他们在你的婚事上做手脚……” “不会的,除非他们不想要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了。再说我不管怎么说都姓秦,就是为了府里其他几位姑娘,她也不会乱来的。” 这年头的大家族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昭昭才不怕呢。 双喜一想也是,就放了心。 两人心情愉快地回屋数钱去了。 *** 与此同时,云来酒楼里,殷溯正在吃饭。 入口即化的水晶肘子,鲜嫩弹牙的松鼠桂鱼,汤汁浓郁的八宝鸭,脆爽可口的清炒笋片,酸酸甜甜的樱桃羹……这些都是酒楼的招牌菜,底下人的之前送来过一次,不过那时殷溯没动筷子,光看秦昭昭吃了。 结果这一看竟莫名把自己看饿了,加上刚从江南赶回来的范戟也没吃饭,殷溯就让人重新上了一次菜。 ——范戟就是秦昭昭之前见到的那个青年。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刚毅,身材高壮,身上带着从军之人才有的煞气,乍看之下有些凶恶。 不过他一开口说话,那种吓人的气势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怎么看怎么淳朴的憨厚劲儿。 “这大肘子好吃,殿下多吃点!还有这个鱼,补身体的,我把刺儿都挑出来了,殿下快吃!这汤也不错,殿下喝点?凉菜啥的就别吃了,对胃不好……” 这会儿他正一边念叨一边给殷溯布菜,动作娴熟,粗中有细,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干这活。 殷溯习惯了他絮絮叨叨跟个操心老妈子似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他表示嫌弃:“吃你自己的去,孤自己有手。” “我知道殿下有手,但殿下总是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这样不好。”范戟也不在意,憨憨一笑后继续碎碎念道,“俺娘说了,挑食的娃子长不壮,你看你这还中着毒呢,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好好吃饭了,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住……” 殷溯:“……再废话一个字,你就给孤滚出去。” 范戟这才憋着嘴巴不吭声了,但一双虎目还是时不时地往殷溯筷子上飘,一副期盼着他多吃点的样子。 殷溯:“……” 殷溯怕了这一根筋的二傻子,到底是勉强自己多吃了几口,但也只是几口,再多就吃不下了。 ——明明之前看秦昭昭吃的时候,感觉这些菜看起来还不错,可这会儿亲自尝了尝,他却觉得也就那样。好在多少是吃了点,胃没那么不舒服了。殷溯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片刻,偏头看向了手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色锦囊。 “你刚才说,你是在临安城外遇见一方道长的?” ※※※※※※※※※※※※※※※※※※※※ 明天见=v= —— 感谢在2021-01-11 00:00:00~2021-01-1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阔落警告、天空华炎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第10章 “唔,是啊!”这锦囊是范戟从江南带回来的,他先前之所以会激动得闯门而入,也是因为它。这会儿见殷溯问起,他忙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饭菜说,“就在临安城外的官道上!那会儿雨下很大,他的马车轮子坏了,卡在泥里走不了。我正好路过,见他们一个老头儿一个小娃娃的挺不容易,就上去搭了把手。没想要走的时候那老头儿突然叫住我,说了句什么我……我知君从何处来,又在愁何事,对,就是这个,然后就笑眯眯地从兜里摸出了这个锦囊塞给我,说是谢礼。” 说到这,范戟挠挠头,满脸的不解,“一开始我还以为那老头儿是要给我钱,就没要,可他非要给我,我只好骑马跑了。没想到他却赶着马车追上来骂了我一顿,还说他就是咱们要找的一方道长。我这才知道他这布兜里装的不是钱,是要给殿下的东西……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明白,那我就不会跑,他也不用追我追得险些岔气儿了。” 没想到事情经过居然是这样的殷溯:“……” 还能是为什么,人家想要装逼,结果碰上你个憨憨,硬是没装成罢了。 “对了殿下,你快打开看看这里头装的是什么,那老头儿……哦不,一方道长说,这里头有殿下要的答案,还说你看了就知道该怎么破解眼前的困局了!” 范戟说到这饭都顾不上吃了,一双眼睛瞪得炯炯发亮。 他虽然不认识一方道长,但随身带着他的画像,所以当场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殷溯知道这事,这会儿也没怀疑那老头的身份,只是指尖微微一顿,心中腾起几许波澜。 一方道长,前朝国师李易之的关门弟子,据传博古通今,道法高深,有卜天问地之能。 殷溯已经找了他将近一年的时间。 一年前的元宵节,他在宫中遇刺,虽然刺客并未伤到他也很快伏诛,但他却莫名昏了过去。 一天后他醒来,身体无恙,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可生活却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开始是生活小事上出现各种不顺,比如喝水时莫名呛到,吃饭时莫名被鱼刺卡喉,出门时遭遇各种小意外。 渐渐的这种不顺开始往大事上延伸。比如办差时莫名犯下一些往日里绝不可能犯的错误,或是在朝堂上无法自控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惹怒他父皇。 再后来,这种不顺变成了实质性的伤害。像是走路时险些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中,骑马时险些被没缘由发疯的马儿甩下马,与人对阵时莫名脚滑以至受伤之类的。 他身上的毒也是这么来的。 这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意外,在他的生活中以各种荒唐可笑的方式上演。本就对他颇为不喜的永平帝因此越发不待见他,他身边亲近的人也受他影响,被贬的被贬,受伤的受伤,甚至还有的丢了性命。 而如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远比刀剑更危险的诡异力量,似乎是更进一步地开始威胁他的生命了…… 想起高福海没有任何征兆的背叛和昨晚那个诡异的梦,殷溯眼中满是阴鸷。 他从不信鬼神也从不信命,这一切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但那人那谁,具体又是怎么行事的,他一直在查却至今没有头绪。 也不是没在身边人的建议下找过有名的大师,但那些人要么说不出个所以然要么就是骗子。 师承前朝国师,素有半仙之称的一方道长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这人居无定所,行踪不定,他一直找不到他人,没想到前些天在临安,他竟被去江南办差的范戟误打误撞地碰上了。 ……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 殷溯想到这,一言难尽地看了范戟一眼,早知道就早点派这憨货出门了。 不过如今也不算晚。 想起一方道长交代范戟的话,殷溯回神顿了片刻,伸手拿起了那个青色锦囊。 锦囊很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六个大字:贵人昭,天命归。 “怎么就这么几个字啊?贵人……这,这字儿是念是昭?贵人昭,天命归,殿下,一方道长这说的什么意思啊?”范戟看得两眼迷茫直抓头。 殷溯却在一瞬怔愣后,紧紧盯住了那个“昭”字。 昭字,明显之意。贵人昭,这意思是他的贵人已经出现他身边,且身份十分明显?还是说……这贵人的名字里就带有昭字? 拿出秦昭昭送他的那枚铜钱,想着她恰好出现在这纸条上的名字,殷溯垂目盖住了眼中的惊异。 贵人昭,天命……归么? 有点意思。 “殿下,人带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殷溯回神将手中的纸条和铜钱一并收进袖子,说了句:“进来。” “是。” 房门被打开,先前将秦昭昭引来的小二带着一个身材臃肿,面容平凡,这会儿正一脸惊惧的民妇走了进来。 殷溯一怔,没想到自己等了一下午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眉眼阴沉地盯着她,许久才像是看到什么荒谬的笑话似的,发出了一声讥讽至极的冷笑:“高福海便是为你背叛的孤?”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妇人骤然愣住,许久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抖着唇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低喃:“他去做了……他竟真的去做了……?” *** 云来酒楼里发生的一切秦昭昭并不知道,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再和那位太子殿下产生交集——对她来说,恩报完了,这事儿也就结束了。 如今她的心思都在英国公府这门亲事上,毕竟这才是她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 不过因为上次的出师不利,她没有着急再次上门去刷未来婆婆的好感,而是等了几天,想着英国公夫人的气儿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之后,才带着自己亲手做的云州特色糕点去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夫人态度温和地接见了她,笑容也恢复了亲切,看起来是不在意上次的事情了。 秦昭昭就挺高兴,她这未来婆婆虽然宠儿子,但还是明理的。 “你回京才几日,还没怎么出去走动过?过些时候就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长宁公主将在城东的芳菲园里举办百花宴,邀请大家前去品茶赏花。到时你与我一道去,正好认认人。” 正想着,英国公夫人突然笑着说道。 秦昭昭回神,惊讶又迟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可我并不认识长宁公主……这样合适吗?” “无妨,回头我派人与公主打声招呼,再给你要张帖子便是。”像是怕她有心理负担,英国公夫人说完又温声道,“我娘家几个侄女也要去的,到时你与她们一起玩,她们会带着你的,你不必紧张。” 她眼神和善,语气轻柔,看起来十分慈爱,可秦昭昭看着眼前这张挂着完美笑容的脸,心下却没由来的有些不适。 不过这点不适并不明显,秦昭昭也没有多想,见英国公夫人都这么说了,便点头应下了邀请:“那我听您的。” “好,到时我差人去接你。”英国公夫人说完,偏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秦昭昭见此,识趣地起身告辞,不过出门前她说自己想去探望一下穆霁,英国公夫人答应了。 “你来干什么?不对,应该说,你个死丫头你还敢来?!” 托秦昭昭的福,穆霁还在禁足中,不过身上被亲爹揍出来的伤却是好得差不多了。秦昭昭到的时候,他正踩着贴身小厮的肩膀准备爬墙,被秦昭昭一声“你这么爬是爬不上去的”,吓得差点一脑袋栽下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我又没做亏心事。”见这家伙吭哧吭哧的喘着气,双手紧紧扒着墙头不敢松开,踩在小厮肩膀上的双腿也是摇摇晃晃,一副费了大劲的样子,秦昭昭皱皱鼻子,很是嫌弃,但还是劝了句,“说了这么爬是爬不上去的,你还是赶紧下来,别一会儿掉下来摔个鼻青脸肿。” 穆霁因为使劲憋得有些发红的脸一下气得更红了:“你敢咒我?!” 秦昭昭白了他一眼:“我这是好心提醒。” “就你?还提醒我?”穆霁现在是一看到秦昭昭就牙痒痒,闻言冷笑一声就鄙夷道,“小丫头片子一个,你翻过墙么你——” “你”字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见秦昭昭点足一跃,徒手攀着墙轻轻松松地翻上了墙头,穆霁:“……” “你猜我翻没翻过?”秦昭昭居高临下地冲他晃了一下自己的脚丫子。 穆霁:“……” 穆霁瞪着眼睛,好半晌才脸色青青紫紫地挤出一句:“你——小爷不跟你掰扯!总之你赶紧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秦昭昭没有理会他的无能狂怒,嘻嘻一笑,拍拍手从墙头跳了下来:“我知道你想出去,不过这样爬墙偷跑好像不大好呀,万一被穆叔发现,他肯定会更生气的……” 话还没说完穆霁就惊怒道:“你威胁我?!” 秦昭摊手:“我只是想说,我可以去帮你跟你爹求情,让他别再关你禁闭,这样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得了,你会这么好心?”穆霁才不相信她呢,松开扒在墙上的手,从小厮肩膀上跳下来就要走。 秦昭昭伸手拦住了他:“好,其实我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穆霁冷笑:“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秦昭昭上下打量他两眼,皱皱鼻子说:“我知道你不想娶我,其实我也不大看得上你,不过这门婚事是我父母生前给我定下的,我不能轻易放弃……” 穆霁脸色一黑要开口,被秦昭昭一句“你闭嘴,先听我说完”给噎回去了。 秦昭昭这才背着小手继续道,“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觉得硬逼着你成亲也没什么意思,可要是试都不试就放弃,我也没法对我死去的爹娘交代,所以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话叫穆霁愣了一瞬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起了头:“什么办法?” ※※※※※※※※※※※※※※※※※※※※ 感谢在2021-01-12 00:00:53~2021-01-13 00:0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小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空华炎 10瓶;安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第11章 “咱们以半年时间为期,互相给彼此一个机会怎么样?”秦昭昭也没卖关子,飞快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这半年内,你不准再提退婚的事,我也会说服穆叔将婚期往后延。然后呢,咱俩试着相处看看,如果半年时间到了,你还是不愿意跟我成亲,那这亲事就算了,我会主动去找穆叔说明情况——你应该也很清楚,只有我主动去提,穆叔才有可能同意退婚的。” 穆霁当然清楚,不然那天晚上,他也不会在狐朋狗友的挑唆下直接找上秦昭昭了。这会儿听了秦昭昭的话,他惊愣之余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假的?你说话算数?” “当然,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正经相处过,你也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上来就说嫌弃我,要跟我退婚……”秦昭昭看了他一眼,撇嘴,“换做是你,你能甘心答应?” ……不能。穆霁哑言。 “再说我还得给我爹娘一个交代呢,不然我怕他们怪罪我,说我不孝。”秦昭昭说完歪了一下头,“所以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就定下这半年之约。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是不可能主动退婚的。” 穆霁心动了。不过他觉得这好事儿来得太突然,有点怀疑秦昭昭的用心。 秦昭昭见他迟迟没有吭声,故意道:“怎么了?你不敢啊?” “我有什么不敢的!”穆霁听不得这话,当即便斜了她一眼,嗤声道,“别说是半年,就是十年八年,小爷也不可能改变主意看上你这样的野丫头!我只是觉得你这是在浪费时间罢了。但你既然乐意浪费,又非得撞一撞南墙才甘心,那小爷成全你就是!不过半年太长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他转着眼睛想了想,一拍手,“三个月,我只能给你三个月!还有,未免你事后赖账,这事儿咱们得白纸黑字地写下来!” “三个月就三个月,白纸黑字写下来也行,不过这期间你不可以再提退婚的事,也不能故意躲着不见我,更不能像之前一样在众人面前下我的脸,坏我的名声。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再闹到长辈那里去,不然万一穆叔知道了这件事,一个生气要把婚期提前,我可不管。” 最后这句话才是秦昭昭今天来找他的重点,穆霁却没有听出来,手一挥就答应了。 不就是忍辱负重三个月么?只要能退掉这门破亲事,怎么着都行! *** 此时的穆霁还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为今天的事悔青肠子,和秦昭昭一人签了一张契书后,心情大好地回屋睡觉去了。 秦昭昭见目的达成,也没有多留,爽快地去找英国公求了个情,让他别再禁穆霁的足。 英国公看在她的面子上答应了,又见两人似乎是冰释前嫌有了进展,更是高兴得连连称好。 秦昭昭却很清楚自己这招缓兵之计只能让穆霁暂时收起对她的排斥,并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接受她。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她搞这么一出,只是为了在得到英国公夫人的认可之前稳住穆霁,免得他一挨揍就跑去找老娘告状,影响到她在未来婆婆心目中的形象。 “姑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做啊?” 说话的是双喜,经过几天的休息后,她终于不再拉肚子,能跟秦昭昭出门了。刚才秦昭昭和穆霁说话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站着,只是没有开口。 “先搞定穆霁他娘再搞定他,具体我的也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秦昭昭这会儿没放多少心思在穆霁身上,对她来说,未来婆婆好不好相处,可比未来夫君喜不喜欢自己重要多了。 “那如果三个月到了,那家伙还是坚持要跟姑娘退婚怎么办?”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呗,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秦昭昭说完嘻嘻一笑,眼中闪过狡黠,“放心,那家伙看着就蠢蠢的很好糊弄的样子,你家姑娘我这么聪明,还搞不定他?” 双喜:“……” 倒也是。 “好了先不想这些了,现在重要的是那个什么百花宴……”说到这,秦昭昭收起笑容挠了挠下巴,“一会儿回府之后,你先帮我去打探打探长宁公主这个人,尤其是她的喜好啊忌讳什么的,一定要打探清楚,免得我这两眼一抹黑的,到时候在宴会上出丑闹笑话。” 双喜回神,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 秦昭昭心情颇好地带着双喜回秦府了,与此同时,殷溯正在凤栖宫里陪养母谢皇后下棋。 谢皇后出自当今四大世家之一的陇西谢氏,是今上永平帝的原配发妻。她生有一子一女,只是儿子早夭,如今膝下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便是英国公夫人口中的长宁公主。 殷溯是记在谢皇后名下的。 他的生母丽妃在他八岁那年去世了,之后他流落民间,两年后才重返宫廷。那时谢皇后亲生的大皇子刚刚过世不久,谢皇后悲痛之余,见殷溯长相与大皇子有几分相似,又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照拂,便把他接过去养在了膝下,以做慰藉。 殷溯因此成为中宫所出的嫡子。他能顺利得封太子,也离不开谢皇后和她背后的谢家支持。 这会儿两人正在说英国公府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情——这几日殷溯已经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那晚的事又是出自老五之手?” 谢皇后今年四十出头,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比真实年纪年轻。她长了一张清雅淡泊的脸,容貌并不是十分出众,但气度高华,举止优雅,看起来自有一股凤仪天成,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会儿听完殷溯的话,她先是不怎么意外地顿了一下,片刻才又眉头微拧,捻起一枚黑子道,“可那刺客也就罢了,他如何能叫高福海这样的人背叛你?” 高福海的突然背叛是谢皇后也没有想到的,因为这人几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出过差错。甚至前些年殷溯伤重遇刺,也是他舍命护主,用自己险些丧命的代价帮殷溯撑到了救兵的到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轻易被人策反? 谢皇后想不明白,殷溯之前也想不明白,但那日在云来酒楼见过那个中年妇人之后,他就明白了。 “因为一个女人。”殷溯眼神冷冽地嗤笑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将事情大概说了说。 原来那日那个出现在云来酒楼的中年妇人是高福海儿时的邻居。两人自幼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十岁那年,高福海因为家中太过困难被继母送进宫做了太监,两人由此断了联系,一直到一年前才意外重逢。 那时那妇人已经是个丧夫多年的寡妇了,高福海见她日子过得艰难,唯一的儿子又是个天生体弱的药罐子,便暗中接济起了他们。 因为怕被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而给殷溯惹祸,高福海把这事儿做的十分隐蔽,所以哪怕是殷溯也没有察觉。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因为一个意外被齐王,也就是谢皇后口中的老五知道了,于是齐王就抓了那妇人和她的儿子,以此来威胁高福海。 高福海纠结万分,挣扎数日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妇人母子。 二十多年的主仆情分,竟比不上一个只相处过短短几年的儿时邻居。殷溯一想起这事儿便觉得嘲讽。 谢皇后看出他在想什么,正欲落子的手顿了一下,摇头说道:“有些感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那个妇人对高福海来说怕是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所以他可以为你豁出命,却也可以为她背叛你。” 殷溯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并未因此动容。 别说高福海是个阉人,根本不可能和那个妇人在一起,就算他们真是夫妻,他也无法理解高福海这种为了一个女人就什么都不要了的做法。另外高福海要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儿禀报给他,求他帮忙救人,他难道会置之不理?可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 殷溯想到这心下越发不快,便没有接谢皇后的话——被亲信之人背叛的感觉并不好,亲自去见那个妇人,并在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放过他们母子,已经是他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对高福海做出的最宽容的处置了。 心知他这是还没有开窍,才会这般看轻情爱一事。谢皇后落下手中的黑子,一双明亮睿智的眸子失笑般扫过这便宜儿子,没再多说什么。 “那老五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 ※※※※※※※※※※※※※※※※※※※※ 没错,穆二拿的是追不到妻火葬场剧本,太子殿下拿的是真香剧本23333 第12章 第12章 永平帝膝下有七个儿子,大皇子和四皇子早夭,二皇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殷溯,三皇子是当日给殷溯戴绿帽子的赵王,六皇子和七皇子年岁还小,尚未封王,剩下一个五皇子,就是当朝白贵妃所生的齐王了。 齐王是永平帝最宠爱的儿子,因为他母妃白贵妃是永平帝心爱之人。加上白贵妃和谢皇后一样,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齐王在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尤其是近一年来殷溯开始失势之后,他的簇拥者就更多了,如今齐王府的势头可以说已经直逼东宫。 就连永平帝也不止一次地表现出了想另立齐王为太子的意思,只是碍于谢皇后和她身后的谢家,以及殷溯自身在军中和民间累积多年的威望,一直未能如愿。 不过齐王鲁莽刚愎,殷溯从来都没有真正把他看进眼里,倒是生母身份卑微,没有母家助力,性格也一向怯懦低调的赵王,叫他生出了几分在意——再怎么样他现在也还是东宫太子,一个真正胆小懦弱的人,怎么可能有胆子给他戴绿帽? 他这个好三弟,怕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呢。 想到这,殷溯盯着棋盘上胜负未分的棋局扯了一下嘴角:“他既这么喜欢往孤这伸手,那就把整只胳膊都留下来,别收回去了。” 谢皇后一顿,惊讶:“你这是打算对白家动手了?” “嗯。”也就是余毒缠身,分不出神,不然殷溯早就出手把白家按下去了,哪还会容许他们撺掇着齐王上蹿下跳这么久。 谢皇后却有些迟疑:“有把握吗?” 白家是齐王最重要的臂膀,没了白家,齐王成不了气候。但白家毕竟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不是那么轻易能撼动的。 殷溯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既然敢说这话,便是做好了准备,当下就把自己的安排大概地说了说。 谢皇后听完之后放了心:“既如此,你放手去做就是。宫里这边,本宫会替你安排。” 殷溯等的就是这话,闻言说了句:“那便有劳母后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别的,而后谢皇后才又面露厌弃地说起赵王和楚淑容的事情:“那楚家女也着实不知好歹,竟敢背着你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还有老三,从前只觉得他只怯懦低调,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却不尽然,你多注意些。另外这事儿,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 见她也察觉出了赵王的异常,殷溯动作一顿,眼中透出几许凉意:“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既然喜欢,孤这做皇兄的,让给他就是。” 谢皇后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赵王和楚淑容要倒霉了。她点头接过身边内侍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没有多问。 虽说所有皇子名义上都算是她的儿子,但她对赵王并无情分,自然不会替他说话。 至于楚淑容,这姑娘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女,出身尊贵,长相温婉,又精通琴棋书画,在京中颇有才名,但谢皇后一向不太看得上她,认为她性子过于娇弱,又喜欢风花雪月却不爱打理庶务,担不起太子妃以及未来一国之后的重任。然而这门亲事是殷溯的生母——已故丽妃给他定下的,她作为养母,没有特别的理由不好插手。 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件糟心事儿。 好在殷溯一向不近女色,对楚淑容也没有多特别……谢皇后看了看他的脸色,有心安慰,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最终只能放下茶杯道:“等此事过去,本宫再替你挑个好的。或者你若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也可以跟本宫说。” 两人虽为母子,日常却并不十分亲近。一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外露的性子,二是因为殷溯去到谢皇后身边的时候已经十岁,两人之间不像亲生母子那样有多年的感情基础。不过殷溯对谢皇后还是很尊敬的,这会儿心里虽有不屑,却也只是说:“这事不急,以后再说。” 因为某些原因,他自幼便有些厌女,对娶妻一事并不期待。楚淑容虽说是他的未婚妻,但因为他公务繁忙又一直征战在外,两人接触得并不多,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对于她背叛自己转投赵王怀抱的事,殷溯除了尊严受损的恼怒,倒没其他情绪。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外头突然有宫人匆匆而来:“娘娘,殿下,前朝出事了!” 谢皇后一下皱了眉,殷溯却放下手中的棋子,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可算是来了。” 谢皇后若有所觉:“莫非是赵王和楚淑容的事……” 殷溯点头,撑着椅背站起身:“母后等着看戏便是。至于这盘棋,儿臣晚些时候再来陪您下完。” 谢皇后闻言,目光往已经能看出胜负的棋盘上一扫,摇头笑了起来:“不必了,此局本宫已经输了,你安心办事去。” *** 赵王和楚淑容的私情暴露了。 暴露地点挺特别,是在朝臣们上朝的太和殿。至于具体是怎么暴露的,这还得从本朝一位十分有名的人物——御史大夫张敬说起。 众所周知,御使有监察百官之责,弹劾百官之权,御史台的官员们因此个个都是口舌如刀的喷子,日常就是逮着这个喷喷,抓着那个骂骂,在朝中算是比较讨人嫌的存在。 作为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这位张敬张大人当然也是个喷子,且他的嘴巴之毒,性情之刚正,脾气之顽固,是所有御史加起来都赶不上的。 他曾把一位年过七十的老臣骂得直接在朝堂上哭出来,也曾把一位宗室皇亲骂得回府就要上吊,还曾当众指着齐王的鼻子喷得他脸都青了,却愣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就连永平帝平日里也没少挨他的怼,时常想把他拖出去砍了。奈何人家不怕,不但不怕,还没事儿就拿头撞柱子给他来个死谏,气得永平帝直想吐血却又拿他没办法。 总之这人就个非常难搞的刺头,不管是朝中官员还是皇室宗亲,见了他基本都是绕着道儿走的。 赵王今天就是撞在了他手里——就在刚才,大家上完朝正要退朝的时候,赵王袖子里突然掉出了一方帕子。张敬那会儿正好站在他身后,就帮着给捡起来了。本来只是顺手做个好事,谁想那帕子上竟然绣着楚淑容的闺名和明显是指赵王的“三郎”,还有一句众所周知是表达少女心事的诗。 这要换做别人,突然发现这种事关皇家颜面的丑闻,第一反应就算不是装傻,也肯定不敢就这么大声嚷嚷开,可偏偏赵王碰上的是嫉恶如仇且铁面无私的张喷子……啊不,张大人。于是,他和楚淑容的私情就这么被当众揭开了,且当时永平帝还没走,这事儿就跟着闹到了御前。 永平帝大怒,当朝质问赵王这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赵王会否认,毕竟这事儿发生得挺蹊跷的——不说那帕子上绣的东西指向性过于明显,赵王又得多没脑子才会随身携带这样要命的东西,单说那帕子掉出来的时机就很微妙。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赵王竟然没有否认,而是白着脸承认了自己与楚淑容两情相悦之事。不过他说这一切都是源于情不自禁,自己并非故意冒犯太子,还连连磕头说有什么罪责自己愿意一力承担,求永平帝不要迁怒楚淑容。 他这副可怜痴情人的模样,倒是让永平帝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会儿他为了能和另有婚约在身的白贵妃在一起,也闹出过不少的事儿。因着这个原因,永平帝消了一些气,不过这事儿毕竟是皇室丑闻,如今闹得人尽皆知,怎么着都得赶紧处理了。因此他思索片刻后,就派人去把近段时间一直在东宫休息,没来上朝的殷溯叫了过来——楚淑容毕竟是他的未婚妻,这事儿要怎么处理,于情于理都该问问他的意见。 殷溯到的时候,太和殿上文武百官们都还在——永平帝倒是想让他们赶紧退下,可张敬却说太子的婚事事关国本,乃是国事,他们身为人臣,有责任也有义务知晓个中内情。永平帝气得拿玉玺砸他,他也梗着脖子不肯走,加上以谢皇后的父亲谢太傅为首的许多大臣也纷纷站出来支持张敬,永平帝最终只能青着脸妥协。 这会儿见殷溯来了,永平帝没好气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就把怎么处理这件事的问题抛给了他——他不喜欢谢皇后这个原配,也不喜欢和她同一阵线的殷溯。这会儿之所以会生气,更多的是因为赵王做的事情丢了皇家脸面,而非心疼殷溯,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宽慰或是安抚的话。 “皇兄,此事是臣弟对不住皇兄,臣弟愿以死谢罪,只求皇兄不要怨恨淑……楚大姑娘,她是无辜的。”赵王今年刚刚及冠,身形清瘦,长相斯文,清秀的眉眼间满是书卷气,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此时他正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见殷溯到来,先是自觉无颜似的满脸羞愧地低了一下头,而后才鼓起勇气恳求道。 ※※※※※※※※※※※※※※※※※※※※ 太子殿下要坑人啦! 第13章 第13章 殷溯没有理他,上前见过永平帝后,才偏头看向自己这个往常没怎么关注过的三弟:“你很喜欢楚淑容?” 他平静的语气听得赵王一愣,本以为他会暴怒的大臣们也有些意外。 “是,臣……臣弟与楚大姑娘七岁便相识了,那时楚大姑娘是长宁皇妹的伴读,每日都会进宫,臣弟意外与她结识,因此心生爱慕。”赵王回神,隐晦地点明自己和楚淑容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他才是后来插入的那个人后,露出了一个苦笑,“只是还来得及表明心意,父皇便在丽妃娘娘的恳求下将楚大姑娘定给了皇兄。臣弟虽然难过,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再心存妄想,可谁想竟是……情深不能止。不过楚大姑娘从未想过要背叛皇兄,是我没忍住心里的贪念诱她动了情,此事怪不得她。至于臣弟,臣弟自知罪该万死,不敢奢求皇兄原谅,只求皇兄能饶过楚大姑娘……” “明知自己有婚约在身还恬不知耻地跟未来小叔子偷情,这就是你口中的无辜?”殷溯满是讥讽地嗤笑了一声,转头朝人群中的镇北侯看去,“镇北侯以为呢?” 镇北侯手握重兵,声名显赫,何曾在人前丢过这样的大脸?加上他压根不知道自家闺女做的好事,这会儿惊怒交加,都快气昏过去了。 “臣实在不知我那不孝女竟如此不知廉耻……太子殿下,这,臣……臣实在是无颜再见殿下……” “子不教父之过,侯爷确实该好好反省。”说话的是着名搅屎棍张大人,只见他冷哼一声后就用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盯住了镇北侯,那模样显然是在说:本大人下一个要弹劾的就是你,你做好准备。 镇北侯:“……”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镇北侯这会儿气急败坏的同时,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在殷溯也没有继续责问他,懒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赵王:“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罢了,你若真的喜欢,早些跟孤说,孤说不准就成全你们了,何至于闹成如今这样?” “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八个字一出,楚淑容的名声算是完蛋了,镇北侯府其他姑娘也得受连累。镇北侯因此脸皮重重颤了一下,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再难受也没法反驳,只能憋着。 倒是赵王不忍心上人背此恶名,急忙解释说:“皇兄!臣弟与楚大姑娘虽彼此有情,可一向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雷池一步!楚大姑娘自知不久就要嫁入东宫,已决心与臣弟情断,臣弟也发过誓,绝不会再去打扰她了!”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叫殷溯盯了他片刻后,忽地笑了起来:“这话说的,你是忘了英国公府老夫人寿辰那晚,你俩在英国公府花园里做的那些亲密之事,孤都亲眼看见了?” 这话一出,太和殿上瞬间一片哗然。 英国公府的花园里?亲密之事?亲眼看见? 这几个词过于劲爆且十分令人遐想,众人议论纷纷之余,有那跟英国公站的近的,就忍不住低声问他真的假的。 正默默吃着瓜,没想到突然吃到了自己头上的英国公:“……” 别问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皇兄这话叫臣弟实在不敢认!那日我们只是在话别罢了,并没有其他逾矩之举。臣弟对不住皇兄,皇兄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此事事关楚大姑娘清誉,皇兄这么做是在逼她去死啊!皇兄,还请皇兄口下留情!” 不得不说赵王反应很快,竟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变成了殷溯的“报复”。 “以往只知三弟精于书画乐理,今日才知三弟神思敏捷,口才也非一般人能及。”殷溯看着自己这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弟弟,脸上淡然又带些讥讽的笑容不变。 他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也没有被他激怒,赵王眸子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心中隐隐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殷溯就盯着他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罢了,你我终究是手足兄弟,孤又是做兄长的,总不好真的为了个女人就叫你去死。这样,孤将楚家的这门亲事让给你,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好了。” 这话叫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可从来都不是这种宽厚大度的性子啊,再说被戴绿帽可是男人最大的耻辱,他真能就这样放过赵王? 刚这么想着,就听殷溯慢悠悠道,“只是,此事不管怎么说都伤到了孤的颜面,传出去也会让人以为你我兄弟感情不睦,所以三弟是不是该给孤一些补偿,也好叫外头的人知道,你我之间的手足之情并未被这件事影响到?” 赵王没办法说否,只能眼皮微抽地顺着他的话问:“……不知皇兄想要些什么补偿?” “孤近日吃药费钱,手头有些紧,三弟不若就补孤些银子。”殷溯说完啧了一声,“当然,数额多少孤是不介意的,便是一枚铜钱也无妨,你我毕竟是亲兄弟。不过三弟这般喜欢那楚家女,想来是不愿意叫外头的人说她只值一枚铜钱的,是?” 这话一出,满殿寂静。 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损!太特么地损了! 这是直接把楚淑容当成货物给卖了啊! 堂堂镇北侯府嫡长女,即便不如皇室公主身份贵重,那也是实打实的金枝玉叶,高门贵女,这倒霉太子居然直接用卖东西的口气把她给卖了,还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跟卖家说,你就是出一枚铜钱也行,我不在意…… 虽说这事儿是楚淑容自作自受,可这招还是要多损有多损,毕竟这已经不只是名声受损的问题了,这是要把楚淑容彻底变成一个笑话啊。而且这事儿过后,楚淑容就算能如愿嫁给赵王成为赵王妃,只怕也没法再在众人面前抬起头了——那这赵王妃做的还有什么滋味? 再说赵王,虽然太子殿下说一枚铜钱也无妨,可他能这么干吗?楚淑容背后可是镇北侯府,他这银子要是给得少了,首先会得罪镇北侯府——原来我家姑娘在你心里就值这么点钱?再者也是打他自己的脸——不是说真爱吗? 所以这钱他不但得给,还得倾尽全力,尽可能多地给——换言之,他这回得出血了,还得是大出血才行。 众人都想到了的,赵王自然也想到了,他脸色僵硬地盯着殷溯,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他知道殷溯不好对付,可没想到这么不好对付,这种贱招,是他妈人能想出来的吗?! 【系统,现在怎么办?!】 【宿主,事已至此,你已经是骑虎难下,我的建议是答应他,至少你迎娶楚淑容,攀上镇北侯府的目的是达到了。】 脑中想起的机械电音让赵王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想着自己未来的大业,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苦笑一声,认命似的低下了头:“皇兄所言在理。” *** 永平帝最终还是按照殷溯的意思解除他和楚淑容的婚约,另把楚淑容指婚给了赵王。 永平帝不待见殷溯这个太子,生母只是个宫女的赵王在他心里也没多少分量,但两人毕竟是皇家血脉,他再怎么样也不会允许楚淑容一个下臣之女在两人之间游移,还弄出丑闻累及皇家颜面,因此赵王先不提,楚淑容这姑娘他一开始是没打算轻饶的。 可这做兄长的心疼一片痴心的弟弟,因此主动退让,成全对方这样的说法,总比叔嫂偷情以至兄弟反目什么的来得好听,再加上赵王那番话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殷溯这个苦主也主动发话了,永平帝想了想,就还是答应了。 至于殷溯以补偿为由报复赵王和楚淑容的事儿,他没管——当然也管不了,毕竟殷溯的话已经说出口,谁也没办法让他再收回去。 表面上这事儿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但因事发时围观群众过多,消息很快就在外头传开,没多久便闹得人尽皆知。 而这结果是,楚淑容首当其冲,名声尽毁——这世道对女子远比对男子苛刻,虽然赵王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楚淑容是无辜的,可她还是背上了“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臭名。人人都说她背着未婚夫勾搭未来小叔子不要脸,说她往日里的温婉贤淑都是装出来的,也难怪太子发现真相后弃她如敝履,说出一枚铜钱就能换走的话。 消息传到镇北侯府,楚淑容又怒又慌,哭着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然而这回没人再像以前一样哄着她了。府里其他姑娘受她连累坏了名声,个个哭肿了眼睛,恨不得来找她拼命。向来宠她如宝的亲爹镇北侯也只铁青着脸给了她一个脆响的巴掌:“你不是看不上太子想嫁给赵王吗?这下如你所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楚淑容捂着脸呆住了。 她确实看不上喜怒无常,不解风情的太子,想嫁给温柔体贴,视她为宝的赵王,可没想以这种方式达成心愿啊!眼下闹成这样,她还怎么出去做人?! 镇北侯却没再管她,糟心至极地往东宫请罪去了——虽然太子没说要追究镇北侯府的罪责,但他身为臣子,不能不主动表态。 至于赵王,他的名声当然也受了点损,但比起楚淑容却好很多。虽然也有人觉得他不顾伦理勾搭准嫂嫂,是有辱斯文的伪君子。但也有些人觉得他认识、恋慕楚淑容在先,并非故意插足太子和楚淑容的婚事。 还有些人——比如秦昭昭眼前这个正坐在路边茶棚里侃侃而谈的书生,反而被他勇于当众承认自己的心意,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与世俗为敌的行为感动,觉得他是个真性情,有担当的男子,甚至觉得太子设计坑他是太子心胸过于狭窄。 对此刚刚吃完整个瓜的秦昭昭只想说:……我能锤爆这智障的狗头吗? ※※※※※※※※※※※※※※※※※※※※ 实力护夫的昭昭已上线√ - 感谢在2021-01-13 00:00:00~2021-01-1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空华炎 10瓶;咔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第14章 那书生不知道人群中有人想揍他,发表完对赵王的敬仰后,又话锋一转说起了太子:“……作为男人来说,遇上这样的事确实叫人同情,可细细想来,却也怪不得那二位。毕竟一个杀孽缠身,被上天所弃之人,真嫁过去,别说荣华富贵,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人家姑娘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心中会害怕会抗拒,说来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再说那位三爷,想来也是不忍心上人往火坑里跳,才会冒险站出来……哎,要我说,这事儿要怪啊就得怪东宫那位爷自己造孽太多,这才遭了报应——” “应你奶奶个腿!”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娇喝声,正说得唾沫横飞的书生被半个烤得酥酥脆脆的葱油饼砸得整个人往后一仰,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众人哗然转头,就见一圆脸粉裙的姑娘一脸生气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妄议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叫做造孽太多,被上天所弃?你是老天爷吗?不是的话,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根据说这样的话!再说要是没有太子殿下造的那些所谓的杀孽,北狄的铁骑早就已经踏平你脚下的土地,叫你,你们!还有你们的亲人朋友全都沦为亡国奴了!他是为护大越而伤,是为护天下百姓而伤,可如今他遭遇不平和伤害,你们不仅不心疼他,还反过来替伤害他的人说话,说他是活该?王八羔子,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指着那书生一顿狂喷的人,自然是秦昭昭。 她本来只是偶然路过,没打算发表什么意见,可这书生说的话实在太恶心,她听得心火直烧,终究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这会儿见那书生反应过来后,跳起来骂她多管闲事,还一脸恼羞地口出秽言,秦昭昭更加恼怒,抬手就一飞锤抡在了他的嘴巴上:“嘴巴是用来吃东西,说人话的,不是用来喷粪的,你既然不会正确使用,那就别要了!” 书生文弱,想躲没躲开,生生挨了两锤,嘴巴霎时肿成了香肠,只能呜呜惨叫,再说不出难听的话。 秦昭昭这才消了些气:“今日只是小惩大诫,再叫我听见你说太子殿下的坏话,我打烂你的嘴!” 她说完没管周围众人是什么反应,用力哼了一声就要走,谁想刚转过身,就对上了人群外面,太子殿下那双幽深妖异,似笑非笑的眼睛。 “……” “!!!” 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像只发怒小老虎的少女顿时小脸一红,呆住了。 他、他来了多久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不会都听见了?! *** 殷溯确实听见了。 她说的大声,他离得又不远,想听不见都难。 事实上那书生说的话他也基本都听见了,不过他并没有动怒——一是蠢货不配得到他任何关注,二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没少听见类似的话,这会儿早都麻木了。 他没想到有人会替他生气。 还气得不顾自己的形象,冲出来抽肿了那蠢货的嘴巴。 说实话,殷溯挺意外的。 这会儿见秦昭昭红着脸,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杵在那,一副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样子,他嘴角微勾,阴云密布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去把那丫头叫过来。” 外面赶车的范戟正磨拳擦脚地准备往那狂妄书生身上补刀,一听这话,顿时惊讶了:“殿下认识那替你说话的姑娘啊?” 殷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放下了马车窗帘。 范戟虽然见过秦昭昭一面,但那次匆匆忙忙的并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加上他向来有些脸盲,因此这会儿也没意识到,她就是上回和自家殿下一起吃饭的姑娘。 闻言他有点好奇,但也没多问,跳下马车三两步迈到秦昭昭面前,说了请她过去的话。 秦昭昭就……不大想去。 因为有点羞耻。 虽然她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并不是编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难为情。不过这毕竟只是个意外,秦昭昭也不是扭捏的人,很快她就按下心头那点不好意思,点头跟着范戟过去了。 殷溯今日坐的马车外表看起来很普通,显然是微服出巡,秦昭昭走到跟前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叫他“殿下”。 就在这时,车里的青年突然开口:“上来。” 秦昭昭一愣:“啊?” “有事跟你说。” “……哦。”虽然有点莫名,但太子殿下都发话了,秦昭昭不好拒绝,便只好抬腿准备上马车。 “姑娘?”一旁不知殷溯身份的双喜见范戟气势凶煞不好惹,有些担心地扯住了秦昭昭。 “没事,”秦昭昭转过头,小声跟她说,“这里面是太子殿下。” 什么?!双喜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连忙点头让步。 秦昭昭这才弯腰上了马车。 马车里殷溯里正捏着一个玉白色的茶杯,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铺着厚实狐裘的座位上。 他今日没有束发,黑长的头发像墨一样随意披散,带出了几分之前没有见过的慵懒和不羁。不过秦昭昭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绿光不再却黑气翻腾的头顶。 “……” “???” 她不是刚给他吸过一波黑气吗?这才几天啊他脑袋怎么又黑了?!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秦昭昭没忍住瞪圆了眼睛,已经到嘴边的请安也忘了说出口。 殷溯见此眉眼微动,面上却只不动声色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坐。” 秦昭昭这才回神走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那个,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呀?” “路过。”其实是特地来找她的青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了自己包着白色纱布的右手。 秦昭昭见此惊讶:“殿下受伤了?” 殷溯瞥了自己的伤口一眼:“嗯,今早在东宫,险些被意外掉落的匾额砸中。” 秦昭昭:“……” 这也太倒霉了! 不过他脑袋上的黑气浓成这样,只是被匾额砸伤手已经很幸运了。想到这,秦昭昭又忍不住瞄了殷溯脑袋一眼。 “怎么了?孤头上有东西?” “……没有。”秦昭昭回神干笑了一声,“臣女只是在想,匾额那么沉,幸好没砸在殿下头上。” “你说错了,那匾额原本是要砸在孤的头上的,只是……” 殷溯突然顿住,秦昭昭不解抬头,就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了横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千钧一发之际,你送孤的这枚铜钱突然从孤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孤下意识去捡,这才躲开了一劫。” 秦昭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青年又微微倾身,将那枚铜钱推到了她面前,同时案几下的长腿也借着这个动作轻轻一伸,膝盖不经意似的碰在了她的膝盖上,“而孤起身后,发现这铜钱的面上竟然裂开了一条缝儿。” “裂、裂开了一条缝儿?!”秦昭昭猝不及防,一下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的铜钱能在一定程度上帮人吸走厄运,抵挡灾劫,但从不知道它在帮人挡灾之后会裂开! 这!这不是坑她吗?! “嗯,看来这开过光的铜钱是真有些神通。”将她慌乱不解的心声尽收耳中,殷溯长睫微闪,似笑非笑地盯住了她,“说说,你是从哪里求来的,孤也想去求几枚,好做防身之用。” 秦昭昭:“……” 秦昭昭心说你求不来,这是我贴身携带了许多年,用自己的气息浸染出来的。 将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殷溯:……贴身携带? “那个,殿下赎罪,这枚铜钱是我从一个云游的老道士手里买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求来的。”秦昭昭没法实话实说,只能硬着头皮瞎编。 殷溯回神忍下心中的不适:“……是么。” 秦昭昭心虚点头:“嗯嗯。” 殷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再马上接话,许久才身子往前一倾,凑到她耳边扔下一句看似轻飘,在秦昭昭听来却如同惊雷的话:“可孤怎么听说,这枚铜钱是因为沾染了你的气息,才有了这样的神通呢?” ※※※※※※※※※※※※※※※※※※※※ 今天是突然掉马的昭昭恍恍惚惚地跟大家问好=v= 第15章 第15章 秦昭昭整个人都傻了。 殷溯这话来的太过突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顿时轰轰作响,身体也僵成了石块。 她震惊又慌乱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气息,殿下这话臣女听不懂……” “是么,那孤说得再明白一点。”殷溯偏头轻笑了一声,“除了这枚铜钱的来历,孤还知道很多东西,比如你的眼睛与常人不同,能看见某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再比如,你不止能看见那些东西,还拥有替人消除厄运,抵挡灾劫的能力……是?”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底会突然被人揭干净的秦昭昭:“……” 她从来没在人前暴露过自己的秘密,就连天天跟她呆在一起的双喜都不知道这些,他一个才见过她几面的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殷溯其实不知道,他是根据她心头闪过的那些只言片语猜的。至于眼前这枚铜钱,也不是她送给他的那枚,而是他另外让人弄裂了拿来诈她的。 不过他没有告诉她,而是好整以暇地直起身往后一靠,语气懒散地表示:“好了,不必紧张,孤对你没有恶意,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罢了。” 秘密的暴露让秦昭昭有种咽喉被人扼住的危机感。她反应过来后本能地想否认想装傻,可心里却知道他既已把话挑明,就不会允许自己逃避。 “……殿下想让我帮什么忙?” 最终,秦昭昭只能抿着小嘴抬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盯住眼前的青年。 “替孤消厄挡灾,顺便将背后装神弄鬼算计孤的人揪出来。”殷溯很满意她的识趣,抬手打开身边放着的红木箱子,露出里面的灿灿金光,“这是辛苦费。另外你放心,只要你乖乖替孤办事,孤自会替你保守秘密。” 在那金光的映照下渐渐回过神的秦昭昭:“……” 听起来好像还、还行? *** 虽然一开始有点吓到,但殷溯态度还算客气,出手也大方,再加上他保证自己会帮她保守秘密,秦昭昭就慢慢缓了过来。 不过她实在是不想掺和到皇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便还是在犹豫半晌后,鼓起勇气问了殷溯一句:“我可以拒绝吗?” 殷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可以,不过这样一来,孤就不得不绑你回东宫了。” 秦昭昭:“……” 这算什么可以! 她小脸一垮,没忍住鼓了鼓腮帮子,半晌才不甘不愿地说:“臣女答应帮忙就是了……不过殿下得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秘密的。” 殷溯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但见她实在好奇,就把一方道长拎了出来,说自己是得了他的指点。 秦昭昭自然也听说过一方道长的大名,闻言愣了半晌,彻底认了命。 那位可是传说中的半仙呢! 他既能凭空算出她的本事,还让太子殿下来找她帮忙,说明这事儿多少是天意…… 算了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忙她帮就是。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没再多问,抱着那箱子金条收拾了一下心情后,主动开了口:“行,哎,那殿下先跟我说说您这满头黑气是怎么回事。” 满头黑气? 殷溯若有所思,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怪事大概地跟她说了说。 秦昭昭听完之后很惊讶。她本以为他只是一时走背运,可眼下看来,分明不是啊。 作为未来天子,他身上有帝王紫气护体,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接连走那么长时间的霉运,还因此危及性命。这事儿确实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不过她跟他认识时间不长,对他身边的人和事也不了解,这会儿还看不出什么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先把他头上那些黑气给吸掉,不然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于非命了。 想到这,秦昭昭回过神,冲殷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殿下把手给我。” 殷溯挑眉:“做什么?” “帮你消除厄运呀。”秦昭昭是个心宽的人,既然决定要拿人钱财□□,很快就说服自己端正了心态。所以这会儿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坦然地说道,“要身体接触才可以的。” 殷溯:“……” 怎么还有这种要求?她该不会还在馋他的手,想趁机占他便宜? 想起上次见面时,她胆大包天地想摸自己手的事儿,殷溯眉头微皱,心下有些抗拒不喜。 秦昭昭不知道眼前的青年在脑补什么,见他半天没动,不由纳闷:“殿下?” ……罢了,姑且信她一次。 看着少女明亮清澈的眼睛,殷溯到底还是眼皮一垂,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掌放在了她面前:“需要孤做什么?” “殿下什么也不用做。”秦昭昭说完就伸出双手,隔着袖子握住了他的手腕。 没想到她会隔着袖子触碰自己的殷溯:“……?” 心里放肆归放肆,表面上倒还算那什么,克制。 青年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头上的黑气比上次多很多,吸起来没那么快,秦昭昭正想说点什么活跃一下现场莫名古怪的气氛,外头范戟突然敲了敲马车门:“殿下,刚收到的消息,老谢回来了。” 殷溯回神,一下抬起了头:“不是说下午才到?” “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现在人已经在东宫。” “孤这就回去。”殷溯说完看向秦昭昭,“还要多久?” 秦昭昭不知道老谢是谁,但也看出他是有事要先走,忙说:“还要一会儿……” 殷溯皱眉:“孤有事要办,你随孤一道去,完事后孤派人送你回家。” 想起自己今天出门的目的,秦昭昭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臣女一会儿也还有事要办呢,这样,我抱着殿下吸,会快一点。” 说完,一心想着赶紧办完事走人的她也不等殷溯反应,直接张开双臂倾身上前,用一种客气有礼,算不上亲近的姿态抱住了他——这么做是因为根据她以往的经验,两人身体接触的面积越大,黑气消失的速度就越快。 “……” “??!!” 不知道这茬,也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太子殿下一下被抱了个正着,他面色一僵,下意识就要推开这胆大包天的丫头,谁想下一刻就听见了一句:【他好瘦啊!这么高却这么瘦,平时吃的肯定很少……哎,怎么就不多吃点呢?看得人怪心酸的。】 秦昭昭纯粹是羡慕的感叹——她也想克制住自己少吃一点,然后瘦瘦瘦,可惜做不到,只能暗自心酸。 但殷溯听在耳中,却不期然地怔了一下。 她这是在……心疼他? 又想起她先前当众维护自己的样子,殷溯皱起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 他垂目盯着她乌黑的发顶和洁白小巧的耳廓,半晌,到底还是收回了正要扯开她的大手。 ……罢了,看在她如今也算是自己人了,又是在为他办事的份儿上,忍她一回。 ※※※※※※※※※※※※※※※※※※※※ 今天是哪里都不愿意给人碰,宛如一个贞洁烈男的太子殿下给大家问好=v= - 感谢在2021-01-16 00:00:00~2021-01-1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爱 11瓶;Hwy 10瓶;晨熙麻麻、百里透着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16章 秦昭昭不知道殷溯在想什么,帮他吸收完头上的黑气,又另给了他一枚铜钱,确定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后,她就下车找双喜去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突然发现,或者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殷溯身上的紫气淡得快看不见了——紫气是帝王的象征,只出现在天子或未来天子身上。它和气运不同,是萦绕在人周身的。三年前秦昭昭第一次见到殷溯的时候,他身上帝王紫气浓郁,整体运势极好,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接连不断的厄运影响,他身上的紫气淡得她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了。 她把自己这个发现告诉了殷溯,殷溯听完,很快就想起了一方道长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天命归”三个字。 归,是还回来的意思,所以现在,是有人想法子弄走,或者说盗取了他身上的帝王紫气,他才会运势大跌,沦落至此么? “很有可能。”秦昭昭肯定了他的猜测,随即眼睛一亮道,“殿下心里有没有怀疑对象呀?如果有的话,找机会让我看看那人啊,我能看得见殿下身上的紫气,应该也能看得见那人偷去的紫气……” 怀疑对象自然是有的,不过还得进一步确认。加上他这会儿有事要忙,殷溯便没有马上回答,只在沉吟片刻后说了句:“知道了,此事孤会安排,你等孤的通知。” 虽然很想早点完事早点解脱,但他都这么说了,秦昭昭也只能点头:“好,那臣女就先行告退啦。” “嗯。” 今日收获不小,殷溯心情比来时好了不少。和他比起来,赵王殷恒的心情就很糟糕了。 因为不管外人如何评价他,他答应给殷溯的补偿都是要给的——还得竭尽全力地给,因此他名下的产业和赵王府里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换成银子送去东宫了。 这会儿的赵王府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就连他喝茶的茶杯也从白玉杯换成了劣等瓷杯。 “……” 殷恒不想发火,但看着眼前光秃秃空荡荡的家,到底还是没忍住,将手边的瓷杯重重拂落在地:【系统!你不是说殷溯气数快尽了吗?他到底什么时候死?!】 ***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赵王殷恒早就死了,如今住在他身体里的,是一个来自千年后的异界,名字也叫殷恒的男人。 这个殷恒是在意外死亡后,被他脑子里那个自称是天命系统的东西绑定,穿越到这里来的。 天命系统告诉他,他是它随机抽中的幸运儿,只要他愿意按照它说的去做,它会帮助他取代这个世界里的天命之子,让他代替他成为这个世界里至高无上,权掌天下的主宰者——也就是皇帝。 原来的赵王面对这样的诱惑,未必会答应,因为他确确实实是个生性怯弱,胆小怕事,只想龟缩起来过好自己小日子的人,跟太子夺皇位什么的,他别说是去做了,想都不敢想。 但这个殷恒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在现代就是个心机深沉的野心家,刚上大二就费尽心思追到了出身豪门的校花女友,之后借着她家的势力,在短短七年内就从毫无根基的农村小伙子,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身价上亿的商场新贵。 原本再给他一年的时间,已经计划多年的他就能成功吞并整个岳家,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没想到就在这紧要关头,他妻子意外发现了他在外面养小情人的事情,并因此跟他决裂,任凭他怎么道歉都不肯回头,还放言要报复他。 眼看到手的鸭子即将飞走,自己多年的奋斗成果也即将化为泡沫,殷恒对妻子下了狠心,可没想到动手时出了点差错,反倒害他自己丧了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竟在幸运之神的眷顾下死而复生了,还穿到古代成了一位王爷。 这里可比讲究法治,做事处处受掣肘的现代有趣多了。再说,一个小小的集团总裁而已,哪有做一国之君来得爽? 于是,天命之气抢夺计划就这么开始了。 系统拥有神秘力量,在它的帮助下,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殷溯身上的天命之气,也就是秦昭昭口中的帝王紫气被一点一点转移到殷恒身上,殷恒因此气运大涨,做什么事都很顺利。 这还是他穿来这么久第一次吃瘪,殷恒很是恼怒,也彻底没了耐心,然而系统却说:【宿主,殷溯确实气数将尽,但作为这个世界里的天命之子,他身上有天命之气护体,在他身上的天命之气全部消失之前,他死不了。】 殷恒沉下脸:【就没有其他更快的,能把他身上的天命之气转移到我身上的办法?】 系统:【有,但我现在力量不够,没法开启其他办法。建议宿主继续努力,多获取别人的好感值来增强本系统的力量。等本系统攒够力量,自然可以帮宿主达成所愿。】 系统的力量来源于别人的好感值,这对殷恒来说,倒不算是什么难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和系统的帮助,获得了不少人的好感甚至是仰慕。 不过这些人大多是女子和文人。女子不必多说,文人是因为原来的赵王虽然不通政务,但在诗书画乐上却颇有造诣,平时走的也是文人雅士的画风,只是因为胆小,一直捂着自己的才华不敢外露。 殷恒来了之后虽然没敢一下改变太多,但适当地在一些文人学子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才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他现在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私下已经有了不少簇拥者。 不过这对他来说远远不够,所以他才会盯上准太子妃楚淑容,和她背后手握兵权,声势显赫,最重要的是向来对她疼宠有加的镇北侯。 如今他的计划算是成功了大半——楚淑容毕竟是镇北侯最宠爱的女儿,就算镇北侯因为他们俩的事情一时恼了她,也不可能真的从此就不管她了。另外,不管镇北侯现在怎么想,只要他娶了楚淑容,外人眼里他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也有的是法子让镇北侯彻底听命于他。 不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首先是名声上有了污点,另外就是,为了表示对楚淑容的看重,他把自己明面上的财产全部折现送去了东宫,如今手里是一点钱都没了。至于暗中的,因为之前明面上的财产够花,他还没来得及去弄。 虽说他和系统有的是赚钱的法子,可这些法子再厉害,也是需要时间去操作的——而在这段时间内,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尤其殷溯那边,这会儿应该已经盯上他了。 想到这,殷恒又回想起了那天在太和殿上发生的事情,还有那条根本就不属于他和楚淑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的手帕,以及那个跟只疯狗似的咬着他不放的御史大夫张敬。 这明显是殷溯设下的,一个针对他而来的局。可就算看出来了,为着楚淑容和她身后的镇北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 真是好城府,好手段,难怪能成为这个世界里的天命之子。可惜在系统神鬼莫测的力量面前,他怕是连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今都还不知道…… 想到这,殷恒心里的烦躁渐渐褪去,整个人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了。】 【宿主加油,你可以的。】系统机械地鼓励道。 殷恒:【……嗯。】 *** 秦昭昭不知道背后算计殷溯的人就是赵王,她从殷溯的马车上下来后,就让双喜抱着那红木箱子回秦家,自己一个人往英国公府去了——前几天英国公夫人有事出门了不在家,秦昭昭一直没刷上她的好感。今天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肯定要去请个安亲近一下。 可惜不太巧,她到的时候英国公夫人刚刚睡下,她身边的大丫鬟还说她赶了一路身体有些不适,接下来几天都不会见客。 因为她说话态度很客气,秦昭昭也没有多想,说了句“那等夫人身子好些了我再来”就要走,只是还没走几步,她又觉得自己不能白跑一趟,于是决定去找穆霁培养一下感情。 正要出门玩耍,却突然被她拦住去路的穆霁:“……培养什么?感情?”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扬着下巴嗤嗤两声,翻了个白眼,“别浪费时间了行吗?小爷有事儿赶着出门呢,没工夫在这陪你过家家!” “所以你是想食言?”秦昭昭看了他两眼,扭头就走,“那既然这样,我这就去找穆叔把婚期给……” “你给小爷回来!”穆霁黑着脸叫住她,“……不就是要培养感情吗?行!你说!怎么培养!” 秦昭昭其实也不知道,她还没跟谁培养过感情呢。 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这培养感情的第一步,应该就是多相处。秦昭昭想到这,就挠挠下巴说:“你陪我逛街去?” “街有什么好逛的。”穆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又见秦昭昭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想不出来了的样子,心头忽然一动,“这样,小爷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 今天是马上就要被昭昭教做人的小母鸡跟大家问好=v= —— 感谢在2021-01-17 00:00:00~2021-01-1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里透着红 2个;小院子、是你不努力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wy 10瓶;儒非魚 5瓶;晨熙麻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第17章 好地方?秦昭昭歪了一下头:“什么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穆霁那张长相其实挺讨喜,就是神色总有些欠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看就是要使坏,不过秦昭昭才不怕他呢,加上她正好也想看看他都能使出些什么招儿,就答应了。 一刻钟后,秦昭昭站在一个混乱嘈杂,拥挤不堪的小赌坊门口,冲穆霁歪了一下头:“就这?” 明显感觉自己被鄙视了的穆霁:“……” 她为什么一点也没有被吓到? 难不成以前去过这类下九流的地方?这不能够?怎么说都是个闺阁姑娘…… 秦昭昭还真去过——她舅舅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她嫡亲的表姐裴婧带她去的。 那是个长相和性子都比男子还潇洒不羁的姑娘,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女扮男装带秦昭昭出去“干坏事”。 秦昭昭也喜欢跟着她到处玩,加上云州民风远比京城开放,这些年她不说什么都见识过,至少赌场这种地方她是不怵的。 不仅不怵,她还挺喜欢的,因为能赢钱,嘻嘻。 “怎么了,敢不敢跟小爷进去赌几把?放心,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怎么想都觉得秦昭昭不可能来过这种地方,穆霁回神后一想——她肯定是装的!于是哼笑一声,挑衅似的冲她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子。 却不想秦昭昭半点没迟疑地答应了:“好呀,赌大小,三局两胜怎么样?” ……怎么感觉她挺懂的样子,装的,一定是装的! 穆霁有心给她个教训,让她不敢再纠缠自己,这么想着的同时一口应下了:“行!不过光赌钱没意思,输了的人除了出钱,还得跪地叫爹!” “跪地叫爹”这四个字,纯粹是平时和狐朋狗友们说习惯了之后的脱口而出,谁想秦昭昭却爽快地应下了:“好呀,你别耍赖就行。”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还挺狂!一会儿看小爷怎么教你做人! 穆霁这么想着,当即嗤笑一声迈进了赌坊大门:“谁耍赖谁孙子!” 论打架,他是打不过她这样的野蛮人,可要说赌钱,他一个天天泡在这类地方玩的人,还能输给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丫头? 等着看,今儿他非得灭一灭她的嚣张气焰,叫她再也不敢跑来烦他不可! *** 穆霁带着满腔雄心壮志进了赌坊,然而刚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就先撞上他的死对头——广安府的世子爷赵怀了。 这赵怀和穆霁一样,也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两人不和多年,平日里没少掐架斗气。 这不,一看见穆霁,那赵怀就跟个斗鸡似的,立马摇着手里的折扇,带着一众狗腿子走了过来:“哟,这不是穆二公子么,好多天没在外头见着你了,忙什么呢?” 不等穆霁回答,他身边的狗腿子就故意大声道:“自然是在忙亲事了,世子您忘啦,穆二公子很快就要娶媳妇儿,做新郎啦!”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赵怀恍然大悟似的用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而后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婚期定下来了没有啊?哥哥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还有那位据说在边关长大,性子天真烂漫的秦家姑娘,也不知长得是何等的花容月貌,竟叫你们家连门当户对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在意了……” 穆霁被踩到痛脚,一下黑了脸。 他身后的秦昭昭也看出了这个穿着奢华,举止做作,看得出来很在意自己形象的青年是在嘲讽自己,她当即就不高兴了,上前一步道:“花容月貌不敢当,反正比你能好看一点儿……不对,是很多点儿。” 身材矮粗,方脸大鼻,脸上还长了颗大黑痣的赵怀笑容一僵,猛然转过了头:“哪儿来的小娘皮——” “你不是对我那名义上的未婚妻很好奇吗?喏,她就是。” 换做平时,穆霁绝对不会主动承认秦昭昭的身份,但秦昭昭居然出言怼了赵怀,还成功气到了他,这就让他心下舒爽之余,暂时忘了自己对秦昭昭的排斥。这会儿见赵怀吃惊瞪眼,穆霁甚至主动对秦昭昭说,“你怎么拿自己跟一个又丑又糙的老爷们比啊,多掉份儿!” 秦昭昭还没说话,赵怀先忍不了了:“穆霁你娘的,又丑又糙骂谁呢你!” “谁急了就是骂谁呗。不过你说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老是跟个娘们似的这么在意意外表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住了风骚婆娘呢。” “放你娘的屁!你心里才住了个婆娘呢!哦不对,你是马上就要被婆娘,还是个乡下来的小土妞,野婆娘给骑到头上了——” “□□娘的赵怀!又想打架了是不是?!” “来啊老子怕你不成!” 两人就这么当众掐上了,秦昭昭:“……” 秦昭昭看着他们互喷唾沫的样子,无语极了,围观了一会儿后,见他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上前扯了穆霁一把:“行了别跟他吵了,你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她可不想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穆霁这才想起自己跟秦昭昭打赌的事儿,不过他这会儿有点不想跟她赌了,因为他只想先把赵怀这孙子给弄死。 巧了,赵怀也是这么想的。虽然直接弄死对方不太现实,但他可以坑死他——刚把这家赌坊买下来,成为其幕后主人的赵怀想到这,率先停了下来:“吵架太有失风度,本公子不跟你吵了,你要是有种就跟我上桌去,咱们场上见输赢!” 穆霁哪经得起这种激,当场就应下了:“行!一会儿输得当裤子你别哭!” 秦昭昭想拦没来得及拦,只能看着他脑袋上缓缓浮现的,那朵明显是破财之意的乌云,嘴里重重抽了一下。 她这倒霉未婚夫除了脾气不大好,脑子好像也不大好啊…… 算了,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再试试能不能救。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忍下心中的嫌弃抬脚跟了上去,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见证了穆霁输得险些要去当裤子的“光荣历史”。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输!赵怀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肯定是使诈出千了!” 穆霁技术不错,赌运也向来很好,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输成这样,可这赌坊里如今都是赵怀的人,他叫得再大声也找不出赵怀出千的证据,只能在赵怀的嘲笑打击声中表演无能狂怒。 实在看不下去了的秦昭昭:“……你别叫了,不就是输了几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瞧着,我帮你赢回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穆霁反应过来后脸色更难看了:“快拉倒,你可别给我添乱了!” 赵怀也大声嗤笑道:“就是,爷可不欺负女人!” “你怕了?”秦昭昭却歪头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 赵怀:“……”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话,赵怀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秦昭昭就上场了。 然后,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赵怀成了新的那个输得要去当裤子的人。 所有人:“……”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 感谢在2021-01-19 00:00:00~2021-01-2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7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rasaki 7瓶;我是谁我在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第18章 从赌坊出来的时候,穆霁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秦昭昭说“我帮你赢回来”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说大话。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在赵怀那孙子明显使了阴招的情况下! 这让他有种如置梦中的荒谬感,可手里赢来的,沉甸甸的银子却告诉他,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就他娘的离谱。 “你是不是该跪地喊爹了?” 秦昭昭的突然出声让穆霁终于从恍惚中回了神:“什、什么?” “刚才那个什么世子赢了你,我又赢了他,所以咱俩的赌约,很明显是我赢了?”秦昭昭拿着根从路边买来的糖葫芦,一边咬一边心情愉快地提醒道,“是你自己说的,输了的人要跪地喊爹,还有谁耍赖谁是孙子的。所以,做我儿子还是做我孙子,你想好了吗?” 穆霁人都傻了,半晌脸色青红交加地回过神:“这怎么能算——” “哦,耍赖,那你就是选择做孙子啦。”秦昭昭咽下嘴里的糖葫芦,笑眯眯地叫了他一声,“乖孙儿。” 穆霁:“……” 穆霁差点气死,却又没法反驳,只能憋着气儿无视她的话。 好在秦昭昭只是促狭一下,没真逼着他跪地喊爷爷。穆霁暗松了口气,随即实在按不下心中的惊奇,别别扭扭地开了口:“你……那什么,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秦昭昭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就刚才……你怎么避开赵怀那孙子设下的坑的?还有,这些玩意儿你跟谁学的?玩的就哼哼,还不错。”虽然没达成自己本来的目的,还反在秦昭昭面前丢了脸,但要不是她,他今儿估计得在赵怀那王八蛋面前丢大脸,穆霁因此心情复杂极了,但到底对秦昭昭有了些许改观,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好了不少——至少秦昭昭听着没那么想打他了。 “那是当然,我有高人相授,他那点坑算什么。” 她口中的高人,自然是她表姐裴婧,不过秦昭昭能一点不错地避开赵怀的暗算,主要还是因为她有一双神奇的眼睛,能看见赵怀的气运,根据他气运的变化去对应下注。 当然这话秦昭昭是不会跟穆霁说的,她说完指指他怀里抱着的那一大包银子,心情很不错地说,“今天就先到这儿,银子分我一半,我要回家啦。” 正想问问她那个高人是谁的穆霁:“……什么分你一半?我为什么要分你一半?” “因为这些银子是我帮你赢回来的啊,”秦昭昭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一半辛苦费应该不过分,毕竟刚才要是没有我,别说这些银子,你裤子都要输没啦。” “……”穆霁无话可说,心情郁闷地瞪了她半天后,没好气地将怀里的银子全扔给了她,“这点小钱小爷看不上,你全拿走!” 秦昭昭眼睛一亮,也没跟他客气,接过银子就高兴地说:“下回要还有这样的好事,喊我啊!” 瞬间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的穆霁:“……” *** 赌坊事件后,穆霁渐渐地就没那么讨厌秦昭昭了,因为他发现不管自己玩什么,外表看起来乖乖巧巧,跟普通闺秀没什么区别的秦昭昭,都能跟他玩到一块儿去。 什么赌钱斗鸡玩蛐蛐啦,□□爬树掏鸟蛋啦,就没有她不会的。就连他故意带她去青楼喝花酒,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坐下来,跟他讨论这里的姑娘漂不漂亮,点心好不好吃。 穆霁:“……” 要不是她从头到脚都是姑娘家的模样,他都要以为他爹是给他找了个陪玩的兄弟,而不是过日子的媳妇儿了! 至于秦昭昭,她当然不是什么都会,只是接受能力比一般人强,也不会因为穆霁做的是众人眼中不正经的事就鄙视他或是拦着他——在她看来,爱玩不是什么大问题。人生在世,谁还没点爱好呢。只要不作奸犯科不违背良心,想怎么活都是个人自由。虽说倒霉未婚夫整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点欠揍,但毕竟没妨碍到别人,所以,他爱玩就爱玩,反正陪玩这种事对她来说也不难。 不过穆霁这人是真的熊,又不甘心天天在她这吃瘪,一开始就总是憋着坏地想反击,对此秦昭昭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锤他。 一顿锤不乖就锤两顿,锤得多了他自然就安分了。 打不过她,又因为签了契书没法去跟爹娘告状的穆霁:“……” 算了,看在她是个姑娘家的份儿,他、他让着她,不跟她置气了!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点一点缓和了。不过于跟秦昭昭成亲这件事,穆霁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有五个字:不可能,没戏。 秦昭昭也不着急,这还有两个多月呢。 倒是英国公夫人听说了儿子近来与秦昭昭走得挺近这一消息后,惊愕之余没忍住皱了眉:“霁儿不是很讨厌她吗?怎么会突然改了心思?” “好像是因为不管二公子想玩什么,她都能陪他一起玩……”徐嬷嬷说到这压低声音,“夫人,这丫头不简单啊。” 英国公夫人一下就想起了秦昭昭的母亲裴瑛,那也是个男人会的她都会,因此总能跟男人们玩到一处去的。她瞬间沉了脸,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骂道:“贱人的女儿,果然也是贱人!” “夫人息怒,眼下这发展虽说有些出人意料,可老奴瞧二公子也只是不像之前那么讨厌那她了,并没有喜欢她的意思。”徐嬷嬷见此忙安抚道,“再说明日就是百花宴了,只要咱们的计划顺利,那小贱人往后就再也没法来咱们府上碍您的眼了,二公子那里,自然也不会再和她有什么往来。” “……你说的是。”英国公夫人这才脸色稍缓,轻轻握住了手腕上带着的莲花佛珠,“就是明日的宴会可得顺顺利利,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听出她话中森然的冷意,徐嬷嬷忙点头说:“夫人放心,必能如夫人所愿的。” *** 秦昭昭不知道一个针对她的阴谋正在暗中伺机而动,这会儿的她正在云来酒楼二楼的雅间里等殷溯。 因为太子殿下头上的黑气总是反复滋生,她给的铜钱效用又有限的缘故,这段时间她每隔两三天就会来这里看看他的情况,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今天又是约定好的日子,不过殷溯迟迟没到,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想着他要真出意外耽搁了,自己不止白跑一趟,还得另找时间过来,秦昭昭不由有点儿担心,吃着来时路上买的蜜饯往临街的窗边一趴,盯起了楼下人来人往的大街。 然而盯了半天她也没盯到人,反而被从密道而来的殷溯看见了她毫无形象地撅着屁股趴在窗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 “……”秦昭昭小脸一红,飞快地站直身体迎了上去,“殿下你来啦,那个,这几天过的怎么样?没有再碰上什么意外?” 殷溯嘲笑似的看了她一眼,末了才说:“还行。怎么,孤的头上又黑了?” “是呀,明明前两天才吸干净的,这会儿又冒出来好多黑气。”秦昭昭厚着脸皮假装无事发生地走过去,隔着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过殿下别担心,我帮你吸掉就好啦。” 殷溯瞥了她还算安分的小爪子一眼:“嗯。” 两人近来熟了不少,秦昭昭已经彻底不怕他了,跟他说话也随意了很多。殷溯倒也没跟她计较这些——人在他这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有用没用之分。秦昭昭是有用之人,自然可以多得些优待。 “这是我刚才在路上买的果子,可好吃啦,殿下要尝尝吗?”这么杵在门口有点奇怪,秦昭昭就请殷溯走到桌边坐下,把自己刚才在吃的蜜饯分了点给他。 她这么做纯粹是出于礼貌,太子殿下却一脸嫌弃地拒绝了:“孤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又甜又腻,齁得要死,也就像她这样的小丫头才会喜欢吃。 秦昭昭:“……” 感觉有被冒犯到。 不过不吃就不吃,她自己还不够吃呢。 她在心里默默地冲他做了个鬼脸,骂了句【不识货】。 却不想下一刻,对面的青年就似笑非笑地抬目瞥了过来,那眼神,就好像知道她在心里偷偷骂他似的。 秦昭昭:“……” 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想多了! 将她所有心声尽收耳中的殷溯盯着她略有心虚的脸蛋,忍了忍没忍住,垂目轻勾了一下嘴角。 ※※※※※※※※※※※※※※※※※※※※ 今天是看见了未来媳妇毫无形象的样子,却没觉得嫌弃,反而莫名愉快的太子殿下跟大家问好=v= 感谢在2021-01-19 00:00:00~2021-01-2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7个;百里透着红 3个;冰阔落警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rasaki 7瓶;我是谁我在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19章 秦昭昭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多,她像往常一样帮殷溯吸完头上的黑气后,就收起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松手站了起来:“殿下,好了。” 殷溯回神“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帖子扔给她:“明日在芳菲园举行的百花宴,你记得去。” 秦昭昭先是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殿下是想让我去认人?” 想要找出暗中谋害殷溯,抢夺他帝王紫气的人并不难,只要让秦昭昭挨个看看他怀疑的对象,观察一下谁身上带着偷来的紫气就行。 但这些天,齐王的母家白家因为殷溯的反扑出了件大事,嫌疑最大的齐王为了救回自己这条臂膀,忙的焦头烂额,根本看不见人。同样嫌疑不小的赵王,在出了朝会那件事后也一直闭门谢客,极少出门。其他几个嫌疑没那么大的倒是有出门的,但殷溯怕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便也没急着行动,只给秦昭昭看了几人的画像,让她提前有个印象。 他不急,秦昭昭却挺急的,她想赶紧完成任务溜之大吉,这会儿见他终于要行动,不由整个人都精神了。 殷溯见她一脸积极,心下有些满意,他“嗯”了一声,说:“明天是个好机会。” 谢皇后虽不受宠,但长宁公主作为永平帝的嫡长女,还是很得圣心的。加上她才貌出众,人缘也好,京中各家女眷都以自己能去参加她的宴会为荣,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也少有不给她面子的。 所以明天,不管是齐王还是赵王应该都会出席。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殿下放心!”秦昭昭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务,末了才道,“至于这帖子就不用啦,英国公夫人已经给了我一张。” 这倒是殷溯没想到的。长宁公主的宴会一帖难求,他本以为刚回京不久的她不可能收到帖子,没想到英国公夫人早就为她弄来了一张。 他有点意外,想起暗卫呈上来的资料中,确实有说她和英国公府关系不错,两家似乎还有婚约,就没再多问——这类与大事无碍的信息,他没时间多看,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好,明天完事后来这一趟,跟孤说说具体情况。” 秦昭昭一愣:“殿下不去吗?” “不去。”殷溯不爱凑热闹,以前是因为忙,现在是因为懒——都是些虚伪又无聊的蠢货,他才没那个耐心去应付他们。也就是英国公府老夫人身份比较特殊,又与谢皇后有些渊源,他才会纡尊降贵地出现在她的寿宴上。 “嗷,那我知道啦。” 秦昭昭见他神色懒懒的似有讥讽,没敢再多问,只暗暗瞄了他刀疤狰狞的脸两眼,心说好好一张脸毁成这样,不想去也正常。 虽然没听见她的心声,但莫名看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的殷溯:“……” 她以为他是在自卑自己毁了容,不敢去??? *** 第二天就是大越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百姓们会在这天举行各种跟“花”有关的活动来庆祝节日的到来。 不过位于城东的芳菲园是长宁公主的私产,这里有各种价值千金的名花异草,有从千里之外运来的奇山怪石,还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整个园子的布局更是依照江南最有名的园林望春园而造,十分的精巧雅致,普通百姓可进不来。 便是权贵人家,没有带帖子的也一律都会被拒在门外。 秦昭昭还是头一回参加规格这么高的宴会,心里本来挺新鲜也挺期待的,可就在她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本来要跟她一起去的双喜突然又拉起了肚子,她自己也是眼皮跳了两下,隐隐有种今日不宜出门的感觉。 可英国公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外,太子那边也还有任务要她完成,秦昭昭没法说不去,只能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思上了马车。 马车得儿得儿地离开秦府,朱红大门后面,秦蓉蓉气红了眼睛。 “也不知三姐姐走的什么运,竟能叫英国公府的人这般看重。英国公就不说了,向来最重规矩的英国公夫人竟也对她另眼相看,隔三差五就命人送东西来不说,还亲自去长宁公主那为她求了百花宴的帖子,又特地为她准备参宴的衣裳首饰。还有他们家那位二公子,先前明明那般嫌弃三姐姐,可转眼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跟她有说有笑起来,前天我还瞧见他们一道逛街呢……” 说话的是秦家四姑娘秦苗苗,她是二房庶出的姑娘,平日里跟秦蓉蓉这个嫡姐不大对付,这会儿说这话是故意扎秦蓉蓉的心,因为秦蓉蓉今年想了很多办法都没弄到百花宴的帖子。为此她娘汪氏还撺着老夫人林氏去找了秦昭昭,想让她想办法把府里其他姑娘也带上,可惜被秦昭昭一口回绝了。 秦蓉蓉因此又妒又恨,这几日没少针对秦昭昭,结果秦昭昭没怎么吃亏,她自己反倒气得时不时就要砸一通屋子。 秦苗苗就挺高兴的——她这从小就不可一世的二姐姐可算是踢到铁板了。至于百花宴,她是庶女,往年也轮不到她去,这会儿反倒没那么在意。 “一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罢了,能走什么好运!”秦蓉蓉死死地扯着手里的帕子,心下酸得几乎要冒出泡泡来,“英国公府……他们不过是可怜她罢了!再说他家要真有心,怎么会拖着婚期迟迟不肯定下?说不定心里根本不想让她进门,现在做的一切也都只是为了给别人看而已!” ——她并不知道婚期迟迟未定是秦昭昭的意思。秦苗苗自然也不知道,不过这不妨碍她继续看秦蓉蓉的乐子。 “二姐姐快别说了,国公府可不是我们能胡乱揣测的。再说就算真是二姐姐说的这样,三姐姐也是真真切切得到过人家给的实惠的,哪像有些人,便是想被人同情,想被人哄骗,都没这个机会呢。” “你!”这话里的嘲讽之意太过明显,秦蓉蓉脸色一青就瞪了过去,“你敢嘲讽我?!” “我说的是有些人,可没说二姐姐,二姐姐可千万别对号入座呀!” 话音刚落,秦蓉蓉就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早有经验的秦苗苗快速躲开,露出了委屈之色:“二姐姐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二姐姐去不了百花宴心里难过,可又不是我叫你去不成的,二姐姐心里有气,找始作俑者去啊,在这里与我逞什么威风!” 这些天没少跟秦昭昭对上,却一次也没赢过的秦蓉蓉被踩中痛脚,俏脸彻底扭曲:“死丫头!我撕了你的嘴——” 见她再也顾不上平日里装出来的温婉淑女形象,扑过来就要撕扯自己,秦苗苗心下大乐,一边拔腿跑开一边大喊:“来人呀,二姐姐发疯要打人啦!” “站住!你个小贱蹄子你给我站住!” …… 姐妹俩这一通闹,最后闹到了老太太林氏那里去。林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严厉地训了秦蓉蓉一顿——她虽然不喜欢秦昭昭,可十分看重英国公府这门亲事,自然不许秦蓉蓉妄自揣测,胡说八道。 秦蓉蓉受了气还挨了训,心下不甘至极,回屋就狠狠大哭了一场,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自己一定要嫁的比秦昭昭好。 到时看秦苗苗这小贱丫头还敢不敢跑到她跟前来嘲讽她,还有祖母,看她还会不会再替秦昭昭那个丧门星说话! *** 秦昭昭可不知道自己出门后,府里还出了这么一件事,这会儿的她刚在芳菲园门口跟英国公夫人汇合。 “这水云纱做的衣裙,果然还是得你们年轻小姑娘穿着才好看,瞧瞧,娇俏又可人,比花儿还漂亮。”英国公夫人瞧着心情极好,一见面就笑容和煦地打量着秦昭昭夸了起来。 “夫人过奖啦,主要还是夫人送的裙子好看,所以衬得我人也好看啦。”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秦昭昭低头看看身上如云似雾,轻薄梦幻的粉色纱裙,跟着弯起了眼睛。 “你这张小嘴呀,真是会说话。”英国公夫人笑着说完,替她介绍起了一旁站着的三位长相气质都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姑娘,“这几个丫头是我娘家的侄女,这是雅芝,这是雅诗,这是雅怡,你一会儿跟着她们玩便是,我已经叮嘱过她们了,她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还有,都是自家姐妹,你也别拘着,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她们。” “嗯嗯,劳夫人费心了。” 这事儿英国公夫人早就跟她通过气,秦昭昭听完点点头,率先冲王家的三位姑娘行了个平辈礼,跟她们打了招呼。 王家三位姑娘也挨个回了她一礼,做了下简单的自我介绍。 双方这便算是认识了。 之后英国公夫人就说了句“你们玩你们的去,我去前头打几声招呼”为由,率先离开了。 秦昭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下略有点紧张,好在王家大姑娘王雅芝十分和善,主动拉着她攀谈了起来,还说要带她去认人,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谢谢王大姐姐,给你添麻烦啦。这是我从云州带回来的暖玉雕,不值几个钱,就是天冷的时候能暖手,希望你会喜欢。”秦昭昭说完,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了三枚云州特产的暖玉雕成的小玉雕,挨个分了分,“还有王二姐姐和王三妹妹,这是你们的。” “这玉雕真好看,你太客气啦。”王雅芝第一个收下。她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清秀,笑容亲和,看起来很是面善。 王雅诗和王雅怡就没她那么热情了。尤其是排行最末的王雅怡,随手收下小玉雕后,看都没看就扔给了身后的小丫鬟:“大姐姐你带秦姑娘去认人,我就不去了,我得去找梅姐姐,我们之前约好了的。” 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对秦昭昭的不喜,但举止间的轻视却是毫不掩饰。 王雅芝见此有点尴尬,忙对秦昭昭歉意一笑:“不好意思,秦妹妹,阿怡她是事先有约,这才……” “不要紧的,我跟着王大姐姐你就好了。”秦昭昭没有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习惯,既然看出对方不待见自己,自然不会再上赶着。 她说完看向态度同样没那么热情,但和王雅怡的轻视不大一样,而是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偷偷打量她的王家二姑娘王雅诗,“王二姐姐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 猜猜王二是谁~ 第20章 第20章 “啊,没、没有。”没想到秦昭昭会突然看向自己,王雅诗忙收回视线不好意思似的说,“我就是觉得,秦妹妹你长得很可爱呢。” 和端庄大气的王雅芝不同,这位王二姑娘长相极为柔美,气质也是楚楚袅袅,弱不禁风,自带些惹人怜惜的忧郁。 秦昭昭想起之前打听过的王家这三位姑娘的出身,倒也没觉得奇怪——王二是庶女,和上下两位嫡出的姐妹不是同个娘生的,做派自然也不一样。 不过,为什么感觉她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呢?她们以前见过吗? 秦昭昭仔细想了想,什么也没想来,又见王雅诗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的再没开口,也没再偷看自己,便不再去想了。 也许人家性格就是这样,是她多心了。 *** 多心个屁! 半刻钟后,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委屈至极的王雅诗,和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将王雅诗往身后一护就对她怒目而视的穆霁,秦昭昭捏着自己发硬的小拳头,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没错,王家这位二姑娘王雅诗,竟然就是穆霁口中那位“才貌无双,性情温柔”的心上人。 可秦昭昭在穆霁出现之前并不知道这一点,王雅诗也没有表现出来,一直到刚才,王雅芝暂时离开去方便,王雅诗才借口这边有难得一见的绿牡丹,将她引来这四下无人的小山坡下,对着她来了个无语凝噎,未语泪先流。 一开始,秦昭昭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位王二姑娘又为什么说哭就哭,还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 说好的来看绿牡丹呢??? 直到倒霉未婚夫突然从一旁跳出来,急吼吼地将王雅诗护在身后,又一脸恼怒地指着她,让她有事儿冲他去,不要为难王雅诗,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玩阴招?有什么不爽的,直接约出来打一架不行吗! 秦昭昭翻了个白眼,没再任由穆霁指责下去,小手往王雅诗身上一指,快速说道:“我没骂她没欺负她也没碰她。是她说这里有珍贵的绿牡丹,要带我来看看,我才跟着来的。结果绿牡丹我还没看见,她先莫名其妙地哭了,然后你就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为什么要哭,你问我我还想问她呢。” “你的意思是诗诗故意陷害你?”穆霁却压根不信秦昭昭的话,白皙的娃娃脸上满是恼怒,“秦昭昭你够了!你觉得这种鬼话小爷会信吗?诗诗向来天真善良,没有心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倒是你——” “我怎么样?我就不天真不善良,有心机做这种事是吗?”秦昭昭忍着直接把这蠢货打死做成肥料的冲动说,“行,就算我有,可在你出现之前,我压根不知道她就是你喜欢的人,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穆霁被她怼得呆了一下:“你、你不知道她就是……不对,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秦昭昭翻了个白眼:“就凭我要是真想欺负她,绝对不会让她哭得这么漂亮。” 想起自己与她交手后落得的狼狈下场,穆霁:“……” 竟、竟然有点道理的样子? “表哥,秦姑娘没有欺负我,我……我是自己想到了一些伤心事才会哭的。秦姑娘你也千万不要误会,我跟表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我们只是自幼一起长大,关系比寻常表兄妹要稍稍亲近一些罢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时王雅诗擦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话了,“表哥你也信我好不好?你……你跟秦姑娘很快就要成亲了,往后就是一家人,千万不要为了我闹不开心,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她生得柔弱,哭泣的样子很是惹人怜惜,本来有些相信秦昭昭的话了,正在想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穆霁顿时心口一疼,理智再次失踪:“什么成亲什么一家人!小爷才不会娶她!诗诗你、你别哭了,我这就让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王雅诗泪水连连地摇着头:“不要,表哥……呜呜呜真的不怪秦姑娘,她、她没想让我哭的……” “所以她确实是为难你了是?秦昭昭你行!小爷差点就相信你了!结果呢!” “表哥,秦姑娘真的没有……” “她都这么欺负你了你还替她说话!” 秦昭昭:“……” 秦昭昭看看嘴上说不关她的事,实际上一直在引导穆霁给她定罪的王诗雅,再看看被王诗雅忽悠得整颗脑子都仿佛被狗给吃了的倒霉未婚夫,突然觉得他俩还挺配的。 可惜穆霁再狗也是她爹娘给她定的,她不能不要,不然这样的蠢蛋,她真不介意送给王诗雅了。 想到这,秦昭昭反而不怎么生气了。她等着穆霁把王诗雅哄好,又转头朝自己看来,这才歪着脑袋问:“演完了是?” “什么演完了!”自觉已经安抚好心爱的表妹,穆霁心头那口气散了些,又想到最近这段时间他跟秦昭昭玩的还不错,彼此间也算有了点交情,他到底是哼了一声,没再死抓着刚才的事情不放,只冲秦昭昭摆摆手说,“行了小爷懒得跟你废话,不管你刚才跟诗诗说了什么,又是怎么把她弄哭的,只要你好好地给她道个歉,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 “秦昭昭你别不讲理!” “行,那我就跟你们讲讲理。”秦昭昭点点头说完,抬手就把猝不及防的王雅诗推倒在了地上。 然后,她跳过去在她浅妃色的裙摆上重重踩了几脚,顺便把她的发髻也弄乱了。 瞬间狼狈不堪的王雅诗:“……!!!”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空口白牙的就想往我头上扣莫须有的罪名,那为了不白白被人冤枉,我也只能真的欺负她一下,把这罪名坐实了。”秦昭昭跟又惊又怒的穆霁说完,歪头冲王雅诗眨眨眼,露出了一个天真又无辜的笑容,“现在我可以道歉了。对不起呀王二姐姐,我刚才就是手滑了一下,不是故意故意推你的,你这么大度这么善良,一定会原谅我的对?” 王雅诗:“……” 穆霁:“……” 两人被她这番出人意料的骚操作惊呆了,半晌穆霁才在王雅诗嘤嘤嘤的哭声中铁青着脸蹦起来:“秦昭昭!你太过分了!!!” 他还有脸说她过分呢? 秦昭昭小脸一冷笑容一收就要开口,谁想就在这时,小山坡的坡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嗤笑:“孤倒觉得她干得挺漂亮的。” 三人皆是一惊。 这声音…… 太子殿下?! *** 小山坡坡顶上竟有个被几棵柳树挡住,不注意看都看不见的四方凉亭。四方凉亭里,半张脸俊美妖异半张脸狰狞可怖的青年正懒懒倚靠在栏杆上,不知看了多久的热闹。 秦昭昭回神后惊讶极了,他不是说他今天不会来吗? 殷溯看出她在想什么,却没有解释,只随意似的扫了穆霁和王雅诗一眼,不加掩饰地讥讽道:“一个爱演,一个没脑,倒是挺般配。” 穆霁和王雅诗:“???” 怎么一上来就人身攻击的! 秦昭昭闻言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他这是在帮她呢。 她心下微动,一双乌溜溜的杏眸弯了起来,似模似样地给他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请恕臣女斗胆,请问殿下来这里多久了,可有看见臣女欺负这位王二姑娘?” 穆霁一愣。王雅诗也是身子微僵,一双泪盈盈的美目飞快地往殷溯看去。 殷溯却没看她,只斜了秦昭昭一眼说:“看见了。” 秦昭昭:“……?” 大哥你哪边的? 欣赏够了她眼睛瞪圆,不敢置信的样子,殷溯这才嘴角轻勾,漫不经心似的说:“不就是方才推了她又踩了她的裙子。” ……皮这一下你很开心? 秦昭昭反应过来,心下一松的同时没忍住鼓了鼓腮帮子,而后又不知怎的有点想笑。她抿唇忍了忍,这才转头看向整个人都傻了的穆霁,扬着下巴轻哼道:“先前没有人证,我怎么说你都不信,现在,太子殿下总不会骗你?” 太子口中的欺负,只是她刚才推了王雅诗又踩了她的裙子,这也就是说,之前她确实什么都没做。再想到殷溯刚才说的“一个爱演,一个没恼”,穆霁不由僵住了。 秦昭昭却没管他,说完又看向脸色微白,身子摇摇欲坠的王雅诗:“其实你们要是真的两情相悦,只管大大方方地与我讲便是,我不会不同意他纳你的,你不用搞这些小手段。当然了,正妻之位我没法让给你,但只要你一直安分守己,别作妖,我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为难你。” 感觉自己整张脸都被她撕下来往地上踩了的王雅诗:“……我没有,秦姑娘,我对表哥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呜呜呜拜托你不要误会我……” 脸色青红交加的穆霁则没有说话,他这会儿终于相信自己是误会秦昭昭了,难怪她这么生气…… 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她平时那么凶,动不动就欺负他还揍他。 两人一个因为惊怒,一个因为心虚,这会儿心思都有些恍惚,只有殷溯看着这平时和和气气,被惹恼后却会毫不留情地露出自己小爪子的少女,心情挺不错——他的人,自该有这样的气性,那种被人欺负了只会哭哭唧唧委曲求全的废物,不配出现在他身边。 第21章 第21章 这件事最终在王雅诗的“晕倒”中落下了帷幕——是的,在发现自己解释不清了之后,这姑娘捂着心口一脸脆弱地晕倒了。真晕假晕不知道,总之就是晕了。 穆霁虽然因为自己冤枉了秦昭昭有点心虚,但并没有因此怪上自己心爱的表妹,因为在他看来,表妹说的都是实话,是他自己没有相信,所以她也是无辜的,他得赶紧带她去看大夫才行!——至于王诗雅说自己对他只有兄妹之情的事儿,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姑娘家的羞涩。 看着回神后急匆匆地抱起王雅诗,经过自己身边时,吭哧半天憋出一句别别扭扭的“是我误会你了”,之后就撒腿跑没影了的倒霉未婚夫,秦昭昭:“……” 这脑子好像是没得救了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上来。”正想着,头顶上的青年开口了。 秦昭昭回神“哦”了一声,把倒霉未婚夫扔到脑后,然后绕着小山坡找了找,找到一条窄小的石阶跑了上去。 殷溯斜了她一眼,眼神嫌弃:“谁给你和刚才那蠢货定的亲?” 没想到他会过问自己的私事,秦昭昭有点意外:“啊,我爹和他爹……” 她简单说了一下两家指腹为婚的事儿,然后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蛋说,“其实我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这门亲事,不过殿下也看到了,他另有心上人了,不大想娶我。” 殷溯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打算深究,这会儿见她语气平常,半点都不觉得难过,不由有些意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退婚?孤看你也不是很中意他。” “是不怎么中意,不过这门亲事是我爹娘生前给我定下的,我不能随便退,所以也只好将就一下啦。” ……刚看她还挺精明的,怎么转眼就犯起蠢来了?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想法的太子殿下嘴角一抽,斜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明知道前面是坑还往下跳?” “也不能这么说……”秦昭昭摸摸鼻子解释道,“主要是,嫁人不就这么一回事嘛。就算我爹娘给我定的不是穆霁是别人,我也得面对各种糟心的问题,也得不断地将就妥协呀。” “好比我在云州的几个小姐妹,她们家里的夫君或者爹爹,不是风流花心满院子妾室,就是什么都听老娘的没有半点主见,还有那整日浪荡在外不着家的,嫌弃媳妇儿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的,甚至还有个王八蛋,没事儿就喝酒,喝醉了就动手打媳妇儿呢!” “就连我眼中难得的好男人——我舅舅,身上也有不少叫我舅母难以接受的小毛病。我舅母说她刚成亲那会儿,没少被他气得吱哇乱叫,后来是成亲时日长了,彼此磨合得多了,两人才渐渐变成现在这副恩爱有加的模样的……”秦昭昭说到这歪了一下脑袋,“所以,既然嫁给谁都是一样,那我又何必违背我爹娘的意愿跟穆霁退婚呢?他是挺混账的,但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比他更混账呀。除非我不嫁人了……但那肯定不行,舅舅舅母会念叨死我的。” 殷溯:“……你直接说世上男子全是坑,没一个好东西得了。” “我、我可没这么说!”太子殿下的脸色有点黑,猛然想起他也是男人的秦昭昭顿觉心虚,忙缩缩脖子,冲他露出讨好的笑,“这世上自然也是有值得嫁的好男人的,比如太子殿下您——您看您身份尊贵,英勇不凡,为人仗义大方,还很那什么……对,洁身自好,更不会恃强凌弱对女人动手,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好男人呀!这要不是咱俩身份差距太大,我就——” “你就什么?” 说得太快差点嘴瓢,秦昭昭反应过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她脸蛋微红地支吾片刻,灵机一动说,“我就是想说除了太子殿下,我还见过一个值得嫁的好男人!” 被她这一连串马屁拍得好气又好笑的殷溯神色微妙地一顿:“是么?” “是呀是呀,那个人就是我爹。”想起自家爹娘,秦昭昭眼睛一弯,“我舅母说我爹对我娘可好啦,从一开始就可好可好,挑不出半点刺儿的那种好,她看了都羡慕呢!不过就算是这样,我娘嫁给我爹之后还是受了不少苦,因为我祖母不喜欢她……” 秦昭昭说到这,想起了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和爹娘的死,她笑容微消,声音低了下去,“我爹很努力地想让我娘摆脱那一切,所以他才会主动申请外放,可惜……” 可惜,情深不寿。 秦昭昭永远记得她舅舅评价她娘的这句话。 她怔了片刻,不愿再往下想,只飞快地摇摇头弯起眼睛,语气轻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这世上好男人太少啦。我自知平凡,不敢奢求能嫁给那样的人,只希望可以和我舅母一样,嫁一个不那么差的。穆霁虽然比不上我舅舅,可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至少我有法子制住他。至于我们俩最后能不能像我舅舅舅母一样磨合成功,那就随缘了,反正我尽力就是啦。” 这话说得坦然又豁达,可殷溯听在耳中,却莫名觉得刺耳,他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最终便只轻嗤了一声:“随便你,孤对你要嫁谁,想嫁谁这种事儿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你别因为刚才那样的破事儿,影响到答应替孤办的事儿就行。” “嗯嗯我不会的。”秦昭昭也不觉得他会关心自己的婚事,说完拍拍胸脯保证了一句,之后才好奇道,“对了,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呀?还有,殿下昨儿不是说今天不来吗?怎么又……” “……这不是你该管的。” 殷溯本来确实没打算来,但长宁公主今早跑到他宫里一个劲儿纠缠他,加上不想被某个小胖丫头看扁,他就难得地妥协了一次。可来了之后,看着那一张张虚伪又愚蠢的面孔,他腻味之余实在懒得应付他们,就找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自己待着。 没想到就碰上了一出好戏。 他心说这丫头的老爹眼神儿可真次,但想着她刚才那番话,到底没再说什么——她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必替她不平。 “我就随口问问嘛,殿下不说就算了。”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讪讪地干笑了一声,“那臣女现在先去办正事啦?等有消息了再来禀报殿下。” 殷溯回神瞥了她一眼:“……嗯。” *** 秦昭昭跟殷溯告辞后,转头跑下了小山坡,不过还没走几步,她就碰上了方便回来,正四处找她的王雅芝。 “秦妹妹,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咱们方才说好的地方等我?还有我家二妹妹呢,怎么不见人了?” “王二姐姐说这边的花园里种着难得一见的绿牡丹,要带我来看,结果走到半路,她突然有些不舒服,就找地方休息去了。” 秦昭昭没提刚才的事,一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英国公夫人夹在中间为难。另一个是觉得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她和穆霁之间的事,她想自己解决,不想麻烦别人。再说她这会儿还有正事要办,也没心思跟王雅芝多说。 王雅芝一听,面露歉意:“那也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二妹妹真是……” “没关系的王大姐姐,我正好四处逛逛。”见王雅芝还要说什么,秦昭昭忙转移话题,“宴会是不是快开始了?咱们快过去!” 王雅芝见此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歉意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好。” 今天的宴会名为百花宴,这宴会的主角自然就是各种各样的花,正好今天天气也不错,长宁公主就命人将宴席摆在了开满奇花异草的花园里。 秦昭昭和王雅芝过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众人沿着摆放好的桌椅围坐在一起,以曲水流觞的形式赏花品酒,吟诗作对,一旁的凉亭里还有乐姬弹琴助兴,整个场景热闹又雅致。 秦昭昭在王雅芝的带领下,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期间她看见了各色各样的光团——红的金的绿的灰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 不过和往常一样,无论看见什么她都只当自己没看见。因为她相信世间一切自有因果,也不想变成大家眼中的异类。也就是殷溯情况特殊又对她有恩,还保证自己会替她保守秘密,她才会对他破例。 “快看,长宁公主来了!” “齐王殿下和三公主五公主也来了,还有赵王殿下……诶,说到他,我又想起楚家那位大姑娘了,她今天是不是没来啊?我都没看见她。” “是没来,我要是她,我也不敢来……” 这时长宁公主带着一众兄弟姐妹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园子,秦昭昭赶紧抬头去看。 为首的是个身着艳丽红裙,容貌美艳无双的少女。很显然,她就是今日宴会的主人长宁公主。 她身后那几个人秦昭昭都见过画像,其中的赵王,英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那晚她还见过他真人。但那时天色昏暗,她离他也不是很近,看的并不是很清楚。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斯文白皙,俊美温雅,这人长了一张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脸。 可惜人品不咋地。 秦昭昭上下打量赵王几眼,确定他身上没有帝王紫气后便要移开视线,谁想就在这时,赵王突然侧头跟身边的五公主说了句什么话。 这一动,秦昭昭就发现了一件事:赵王的头上竟然没有光团! 秦昭昭一愣,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一下瞪圆了眼睛。 她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呢! ……不对,也是遇到过的,但那些都是死人——她只有在死人头上才看不见光团,活人,包括她自己头顶上也是有光团的,只是她看不了自己的气运,所以它常年都是透明的。 可赵王明明还活着,她怎么会看不见他的光团呢? 秦昭昭心下惊疑,忙又转头去齐王。 齐王是个身材魁梧,长相粗犷,身上带着几分武将勇莽的青年,他身上也没有帝王紫气,但秦昭昭看得见他头顶上的光团,还知道他很快就要倒大霉了——因为他头上的光团整个儿都是灰色的,其中还夹杂着点点血色和黑色,可见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其他人头上也都有光团,秦昭昭挨个确认后,最终还是把视线转回在了赵王身上。 虽然没有在他身上看见太子殿下被偷走的帝王紫气,但秦昭昭有种预感,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具体会是什么干系呢?她又为什么看不见他头上的光团呢? 秦昭昭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因想得太过认真,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正有个端着茶水的小丫鬟快步朝她走来。直到那小丫鬟脚下一滑,不慎将手中的茶水泼了她一身,她才猛然惊回神。 “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秦昭昭还没说话,旁边的王雅芝已经急急站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周围众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秦昭昭见此虽然忍不住想皱眉,但还是说了句:“没事,王大姐姐,我看她不是故意的,让她走。” “你这性子也太好了些。”王雅芝这才缓了脸色,对那小丫鬟说,“往后小心些。” “是,多谢姑娘宽宏,奴婢记住了!”小丫鬟忙躬身告退。 “我带你去换身衣裳,瞧你这衣襟都湿了。” 这时王雅芝站了起来,秦昭昭本想说擦擦就行,不用麻烦,可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快透出来了。 ……这水云纱做的外裳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轻薄,水一沾就透了。 秦昭昭咽下到口的话,双手抱胸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姐姐了。不过我没带可以换的衣裳……” “没事,我家马车里备了几套,我这就让丫鬟去取,你将就换上先。” 王雅芝说完就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了几句。 丫鬟很快领命而去。 “走,咱们去客院等着。” “好。” 秦昭昭不疑有他,起身跟上了王雅芝的脚步。 ※※※※※※※※※※※※※※※※※※※※ 感谢在2021-01-21 14:39:33~2021-01-24 01:2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蜡笔小兔 66瓶;百里透着红 30瓶;悠闲书呆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22章 芳菲园有供客人休息的客院,名唤迎客居。迎客居里有茶厅也有厢房,不过今日客人多,仆从们都去前院帮忙了,这会儿这里没什么人。 王雅芝带着秦昭昭进去的时候,只碰见了一个同来换衣裳的年轻姑娘——她像是摔了一跤,裙摆上都是灰尘,看起来颇为狼狈。 “王大姑娘好。” 看见王雅芝和秦昭昭,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不大好意思似的,匆匆与王雅芝打了个招呼,埋头跑进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间厢房。 秦昭昭见她主动跟王雅芝打招呼,还以为她俩认识,没想到王雅芝却说自己并不认识对方:“许是从前在哪儿见过。” 王家家世显赫,王雅芝本人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会遇到这种对方认识自己,自己却并不认识对方的情况并不稀奇,秦昭昭点点头,也没在意。 “快进屋,你身上湿着,可不能吹风,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王雅芝说着就带着秦昭昭往刚才那姑娘进的房间隔壁走去,只是才走到门口,就有一王家丫鬟匆匆而来,说夫人——也就是王雅芝的母亲找她有事。 “这……” 见王雅芝似有为难,秦昭昭忙说:“王大姐姐你快去,我一会儿换好衣裳自己回去就行。” 王雅芝面露犹豫:“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换个衣裳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正好这时王雅芝的贴身丫鬟拿着衣裳回来了,秦昭昭接过衣裳冲她弯起了眼睛,“姐姐快走,一会儿见!” “那好,”王雅芝温声叮嘱,“你快些换,别受凉了。” “嗯嗯。” 王雅芝带着丫鬟走了,秦昭昭目送她们离开,转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秦昭昭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因芳菲园里到处都是花香,她也没有多想,只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窗户都关好了之后,就快步跑到屏风后面,开始解缠在腰间的小飞锤。 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小飞锤两个锤头之间的玄金链打结了,秦昭昭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之后才开始脱外衣。 不想刚脱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放得很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秦昭昭吓了一跳,刷的拢好衣襟抬起了头:“谁?!” 来人没有做声,也没有退出去,反而快速将房门一锁,大步朝她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是个男人。 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还算周正,身穿锦衣华服,看起来身份不低。 但秦昭昭并不认识他,她回神后立马抓起了自己的小飞锤,而这时那男人也已经冲至她眼前。 “你是谁?想干什么?!” 男人满身酒气,像是喝醉了。他没有说话,只抬起一双漠然的眼睛打量秦昭昭片刻,像是在确定她的身份,之后就伸手朝她抓了过来。 秦昭昭脸色微变,飞快地侧身躲开……不对,她竟没能躲开! 看着男人抓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手,秦昭昭愣住了,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四肢竟不知为什么,软软的使不上劲儿了。 她心下大惊,又见男子抬手扯开自己的腰带就要把她往旁边的小榻上压,后背更是猛然蹿上了一股寒意。 “你……你住手!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 看着身下一脸惊惶的少女,男人动作微顿,但随即就别开头扯起了她的衣裳。 秦昭昭见此又急又气,一边挣扎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手里抓着的小飞锤抡在了他的脑袋上:“臭流氓去死——!” 她毕竟自幼学武,身体比寻常闺秀强壮,加上那男人完全没想到她的小飞锤不是装饰品而是实打实的武器,顿时被砸了个正着。 “你??!!” 男人刚进门的时候,秦昭昭就看见了他头顶上那抹象征着血光之灾的红光,这会儿见自己成功砸得他头破血流,心下顿时一松。 “你什么你!我跟你说过再不住手我不客气的!” 她说完咬着牙将男人踹开,又强撑起越来越软的身体跑过去抓起王雅芝的衣裳,之后就努力用小飞锤砸开一旁的窗户,整个人翻了出去。 *** 迎客居的厢房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旁边有个垂花拱门通往别的院落。 秦昭昭一边咬着舌尖强撑着自己,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垂花拱门,进了那个不知名的院子。 进去之后她才发现,那是个供人垂钓玩乐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方大大的鱼池,鱼池里飘着几片荷叶,养了许多品种不一的鱼,还砌着两座高大的假山。 秦昭昭边跑边打量四周的环境,最后盯着那两座假山,噗通一声跳进了鱼池——她实在没力气再跑了,为防那人追上来,她必须得找个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躲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人还有没有同伙或是后招。 另外她会莫名其妙地手脚发软,失去力气,应该是中了迷香之类的东西。而这类东西通常都比较怕水,她跳进水里泡一泡,没准能解开。 最重要的是,落水还能掩盖她这一身的狼狈,不然万一被人撞见她衣衫不整地从迎客居里跑出来,她的名声必定会受损……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拼命挥动酸软的四肢,往假山后面游去。 四月的水并不暖和,尤其假山附近晒不到太阳,更是阴寒。秦昭昭忍不住哆嗦,却不敢有片刻停顿。好在她泳技不错,跳水的地方离那两座假山也不远,所以最终还是硬撑着自己游到其中一座假山后面,找了个位置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彻底虚脱了。 幸好她躲藏的位置附近有一块突出来的石头可以坐,这鱼池也不起浪,她不用担心脱力的自己会被浪卷下去淹死。 秦昭昭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快如擂鼓的心跳也终于稍稍平缓下来。这时她才感觉自己舌尖火辣辣的疼,胳膊也好像被尖锐的假山壁划破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又吸了一下鼻子,想要把终于忍不住滚落的眼泪逼回去,但却没能成功。 呜呜呜呜王八蛋,她一定要报仇!!! 可是,刚才那个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害她? 秦昭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却没敢发出声音,因为她不知道危机是不是已经解除了。她一边无声抽噎,一边紧盯着岸上的动静,脑子里乱哄哄的闪过了许多念头。 一阵又一阵的风吹来,浑身湿透,下半身还泡在水里的她越来越冷,好在那男人没再追来,岸上也没再出现什么可疑的人。 秦昭昭暗暗松气,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没那么软了。 果然泡水能加快药效的退去! 秦昭昭高悬的心猛然落下一半,她抬起冰冷僵硬的双手活动了一会儿,又使劲揉了揉同样有些麻木了的双腿,之后才重新滑下水,小心翼翼地从假山后面游出来。 大概是这院子地理位置有些偏,宴会又刚开始不久的缘故,岸上一个人都没有,秦昭昭借着荷叶的掩藏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探出脑袋准备找地方上岸。 不想刚游到岸边,就见一队巡逻守卫神色严肃地跑过。 “公主说了,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胆敢此地行凶的刺客找出来,你们都看仔细点!” “是!” 秦昭昭吓得一个低头躲回了水里。 刺客?什么刺客?前院的宴会上出什么事了吗? 秦昭昭惊了一下,却没往下想,毕竟她这会儿自身都难保。 好在那队守卫很快就离开了,秦昭昭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飞快地爬上了岸。 但爬上岸没多久,她又转过身,“噗通”一下跳回了水中——因为她看见两个头顶金光的洒扫丫鬟从不远处走过来了 “天呐那边有人落水了!” 俩丫鬟被秦昭昭弄出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忙扔下手里的扫帚跑了过来:“这、这位姑娘,您没事?!” “没事没事!”秦昭昭怕她们太大声会引来别人,忙从水里探出脑袋说,“我就是一不留神踩空了,不要紧的。” 俩丫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可要奴婢们拉您上来?” “要的要的,多谢你们。” 秦昭昭不认识这两个丫鬟,对她们谈不上信任,但她现在浑身湿透,连带着王雅芝那套衣服也湿了个彻底,根本穿不了,只能先找人给自己弄套衣服过来,不然根本没法在人前现身。 而且因为那个什么刺客,园子里的守卫们在到处跑,万一不小心撞上他们,被他们看见她浑身湿透的样子,那她刚才那一切努力就都白做了。所以在看见这俩丫鬟头上顶着的,那团象征着意外之财的金光后,秦昭昭就决定赌一把。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这俩丫鬟完全不认识她,对她也没有恶意。秦昭昭以“浑身湿透,没法见人”为由,给了她们一人一样首饰,让她们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挡个丑。 俩丫鬟都很乐意。 这个季节穿的外衣还比较厚,秦昭昭把两人的外衣相继往身上一裹,终于没那么冷了。 她暗暗吐出一口寒气,跟俩丫鬟道了谢,又确定自己狼狈归狼狈,却不会再走光损及名声后,就赶紧按照她们给自己指的路离开了这里。 她得赶紧回前头宴席上去,那里人多,安全。 然而刚走到半路,秦昭昭就看见了王雅芝。她正蹙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站在迎客居门,与几位公主府的守卫说着让他们一定要帮忙找到她之类的话。 秦昭昭舒出一口气,跑过去叫了她一声:“王大姐姐!我在这儿呢!” “秦妹妹?!你、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竟不在屋里?!” 看着见到自己后脸色微变,脱口而出的王雅芝,秦昭昭一怔,莫名有种被人质问了的感觉。不过这会儿她没时间深想,因为下一刻,王雅芝就跑上来握住她的手,一脸担忧地说:“方才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都要吓死了!不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竟弄成了这样?” 一旁站着的几位贵女听见这话,纷纷看了过来:“她就是那个疑似被刺客劫走了的秦家三姑娘?” “应该是,不过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被劫持了,倒像是落了水……” 秦昭昭听得一脸懵:“什么刺客?什么劫持?” 见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几位贵女也有些惊奇,其中一个口齿颇为伶俐的,忙把刚才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然后秦昭昭才知道她们口中所谓的刺客,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 ***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所谓的刺客是忠义侯许成泽——也就是那个意图对秦昭昭不轨的男人编出来的。 因为秦昭昭逃跑时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在她隔壁换衣裳的那位姓陈的姑娘。那位陈姑娘闻声跑来,看见头破血流的许成泽和被秦昭昭砸破的窗户,吓得失声尖叫,引来了许多人。 大家见此纷纷问许成泽发生了什么事,许成泽没法说自己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只能说自己是喝多了酒想到客房休息一下,却不想这客房里竟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 因他满脸血做不得假,平日里名声也十分不错,众人都没有怀疑他的话。长宁公主会大动干戈地派出府卫四处查找“刺客”的下落,也是因为这个。 至于为什么大家会把秦昭昭和这个“刺客”联系在一起,那是因为王雅芝说事发的时候,秦昭昭也在这院子里换衣裳,可事后大家找来找去怎么都找不到她人,这才有人猜测她会不会是被刺客给抓走了。 “不好意思啊王大姐姐,叫你担心了,不过你们说的刺客我连影子都没见着呢,”弄明白事情的始末后,秦昭昭眉头一皱,立马解释道,“刚才正要进屋换衣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耳坠掉了一只,因为这副耳坠是我表姐送我的及笄礼,我很喜欢也很看重,就赶紧原路折回去找了,没想到找得太专注没注意看路,竟不小心踩空落了水。幸好两位丫鬟姐姐路过将我救了起来,还好心地脱下自己的外裳给我挡风,不然我这会儿还在那水池里泡着呢!”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加上她还说出了具体的人证和物证,大家一听,基本都信了。 只有王雅芝一个字也没信。 因为她是亲眼看着秦昭昭进屋,也是亲眼看着许成泽在她之后跟进去的。 王雅芝也知道秦昭昭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打伤许成泽的“刺客”,可她想不通秦昭昭一个中了迷香的小姑娘,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打伤许成泽一个大男人,还成功逃离现场的。加上许成泽已经发话,将一切归在莫须有的“刺客”头上,她便也只能顺势把话题往“秦昭昭被刺客抓走了”这上面引。 因为许成泽瞎编出来的刺客是男的,而秦昭昭一个未婚小姑娘,要真是在换衣服的时候被刺客劫走过,名声也会受损。 如此一来,今日的计划也不算完全失败。 可没想到秦昭昭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反应极快地编出了一套连她都找不到漏洞的说辞,当众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王雅芝面上庆幸地说着“原来是这样”,心下却是猛然一沉,又躁又乱——事情办成这样,她都不知道怎么跟自家姑母,也就是英国公夫人交代了。 *** 秦昭昭还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那位看似温和大度,对她亲近有加的未来婆婆设计的。急中生智地编了那么番话保住自己的名声后,她就以“有点冻着了,想早点回家休息”为由跟众人告辞了。 大家都表示理解,王雅芝也不好阻拦,只能安排马车送她回家。 中了迷香受了惊吓,又在水里泡了许久,还吹了好长时间的风,秦昭昭这会儿头重脚轻的其实已经快撑不住了,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坚持了一路,直到回到家看见双喜的脸,她才心弦猛然一松,放任自己软倒在地。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正在收拾屋子的双喜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过来扶起了她。 “我没事……”看着她满是焦急的脸,秦昭昭鼻子一酸,眼泪滚了出来。她委屈巴巴地抿着小嘴,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哭着改了口,“不对,我有事,差点出大事了!呜呜呜!双喜姐姐,有王八蛋欺负我!” 她生性乐观,心性坚强,很少哭鼻子,双喜见此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就心疼坏了。偏偏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最终只能心慌意乱地憋出一句:“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我去打死他!然后再、再把他祖宗十八代挨个挖出来鞭尸——” 眼泪一下滞住的秦昭昭:“……” 那、那倒也不必。 “姑娘?”见她脸上挂着泪,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双喜越发心焦,也是这时她才发现秦昭昭浑身都湿透了,又见她小脸冻得发白,她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抱起她往里屋跑,“这怎么身上全湿了!快先把湿衣服脱下来!” 秦昭昭回神往她怀里拱了拱,抽抽搭搭,声音小小地说:“我要洗澡要吃东西,还要喝暖乎乎的小奶酒。” “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 双喜说完赶紧把她身上的湿衣服剥了下来,之后一边烧热水一边给她煮了姜茶和小奶酒。 姜茶驱寒,秦昭昭捏着鼻子喝了一碗,又就着小奶酒吃了点东西,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这时热水也烧好了,双喜伺候着她洗了头洗了澡,又小心翼翼地给她被假山壁蹭破的胳膊上了药,之后才重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秦昭昭却没有回答——彻底放松下来的她,在氤氲的热气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秦昭昭揉揉眼睛爬坐起来,有点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过睡完这一觉她感觉舒服多了,就是喉咙有点干疼,应该还是有点凉着了。 她皱皱鼻子,倒也没觉得意外,就是想起那些苦苦的药,心里有些抗拒。 “醒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的男声吓了猝不及防的秦昭昭一跳,她心下一凛,几乎是闪电般抄起了自己的枕头:“谁?!” “……孤。” 认出殷溯的声音,秦昭昭一愣,倏地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您、你怎么会在这里?!” ※※※※※※※※※※※※※※※※※※※※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入v,当日三更,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大花,支持正版,非常感谢么么哒=3=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里透着红、小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闲书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第23章 第23章 “因为某人放了孤的鸽子, 孤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只好亲自过来看看她哪来的胆子了。” 青年似笑非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窗边传来,秦昭昭这才想起自己答应过, 会在宴会结束后去云来酒楼跟他汇报情况的事儿。 “……”她一下就心虚了,不过想到事出有因, 自己也不是有意爽约,又赶紧抬起了头, “殿下别生气, 我不是故意的, 那什么,我在宴会上被人暗算了,不得已才提前回家的。” 殷溯知道秦昭昭提前回家了,也听说了众人以为她被刺杀许成泽的刺客劫走, 最后却发现是个乌龙的事儿。但他并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暗算?”他声音一顿, “说说, 具体怎么回事。” 屋里没有点灯,双喜也不见踪影, 秦昭昭回神后, 先是问了殷溯问双喜的下落,得知她人就在外间睡觉后,才放心地爬下床, 摸索着找了件外衣穿上,又跑到桌边倒了杯茶水咕噜咕噜灌下,觉得喉咙稍微舒服一些了, 才转而往殷溯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扇朝东的窗户, 窗户下摆放着一张红木书桌和一张同样材质的太师椅。此时, 一身玄衣的青年正没骨头似的倚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狼毫笔。 秦昭昭一走过去就看见了他被朦胧的月光映衬得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的脸,和没有半点血色的唇。她想了想,跑过去把半开的窗户关上了,又折回桌子旁倒了杯正好有些温热的茶水端过来,塞进了他冰冷的手里:“殿下喝点茶。”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殷溯有一瞬怔愣,他下意识抬头看她,片刻才轻哼一声:“一杯茶就想让孤原谅你?” “……那我再请殿下吃我舅母亲手给我做的香香小肉干好不好?可好吃了,我平时都舍不得吃的。” 因为刚起床的缘故,她长发披散,没有梳起。眼睛也湿漉漉的,带着些还没散尽的睡意。还有那张红扑扑的脸,大概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小肉干,这会儿也微微鼓了起来,看起来手感颇好…… 殷溯不知怎么,突然有点手痒。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好一会儿才啧了一声,移开视线说:“小肉干一会儿孤带走吃,现在先说正事。” 正暗暗期盼他拒绝的秦昭昭:“……哦。” *** 默默心疼了一会儿自己即将奔赴他人肚子的小肉干后,秦昭昭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险些被人暗算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跟殷溯说了一遍。 殷溯听完有些意外。 他虽然猜到许成泽遇刺之事有内情,但没想到这内情会是一个明显针对秦昭昭而来的阴谋。不过这阴谋格局不大,目的也很明显,应该是她的私人恩怨招来的,跟他要她查的事没什么关系。 确定这一点后,殷溯身体微松,瞥了秦昭昭一眼:“知道是谁干的吗?” 秦昭昭沉默了一下,摇头:“那个什么王八蛋侯爷,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来没见过他。至于其他人,我回京才半个月,人都不认识几个呢,不可能得罪谁。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我堂姐,我们俩前些天闹了一点小矛盾,可她连百花宴的帖子都弄不到,不可能在宴会上算计我……” 因为着凉,她原本清甜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殷溯听得莫名不适,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又见她眼皮还没完全消肿,应该是哭过,身上也带着一股子药味,明显是受了伤,他心下更是在微微一顿后,生出了一种类似“孤的人也有人敢动”的不快。 “孤记得你说过,穆家那小子很不想娶你。”太子殿下不高兴了,就喜欢让别人也跟着不高兴,于是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也从不过问属下私事的他破天荒地眼皮一掀,开了口。 秦昭昭一愣,抿唇:“殿下是怀疑穆霁?” 殷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看了她一眼说:“许成泽此人孤知道,名声不错,也有些才学,听说还是个大孝子。加上年纪轻轻就已是侯爷之尊,家中人员也不复杂,很多人都说他是个良配。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因为醉酒不慎冒犯了你,你,或者说你的家人,会怎么做?” 会生气,但生气过后,他们会把她嫁给他,因为这是最好的化解丑闻的方法。 至于英国公府那边,出了这样的事,婚事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就算是穆叔,只怕也不会再坚持,因为“不小心”轻薄了她的人,不是声名狼藉的坏纨绔子弟,也不是地位卑贱的仆从,而是众人眼中的“良配”。 既是“良配”,穆叔便是再想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也只会松口成全她,因为这才是大家眼中对她“最好的做法”。 可一个会配合别人的阴谋,用下迷香这样的方式坑害无辜女子清白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是良配?! 秦昭昭想到这,整个人都僵硬了。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要不是她反应够快又向来小飞锤不离身,这会儿怕是已经被人安排着和英国公府退亲,转而跟那个姓许的王八蛋定亲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秦昭昭捏紧双拳,脸蛋微微发白。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这样阴毒的恶意——云州民风淳朴,她身边的人大多是直来直去的性格,遇上不痛快的事,吵几句再不行打一架也就过去了。舅舅一家更是待她视如己出,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便是七岁以前在秦家,林氏对她的厌恶和苛待也是直晃晃摆在明面上的,不会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穆霁…… 不,不对,不会是穆霁。 虽然他是最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他。可就他那横冲直撞的二傻子性格,和那颗像是出生时落在娘胎里忘记带出来了的脑子,不可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直接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配不上他,自己不可能娶她,这才是他的作风。 倒是他喜欢的那个王雅诗喜欢用这样的阴招……不过她只是王家的庶女,不像有在长宁公主眼皮子底下搞那么多小动作,还能叫堂堂一个侯爷配合她行事的能耐。 那么,会是谁呢? 除了穆霁和王雅诗,还有谁会这么不希望她嫁进英国公府,甚至恨不得毁了她? 秦昭昭脑中飞快地掠过了几个身影,以及某些之前没有防备所以没有在意,但其实并不难发现的疑点。 最终,她深吸口气看向殷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然后,她咬着唇问:“殿下能帮我查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对是错吗?” 秦昭昭不喜欢麻烦别人,可她刚回京没多久,根基太浅,对京城里的一切也知之甚少,只能求助殷溯。 殷溯瞥她一眼,应下了——他对自己人一向大方,何况这点小事对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秦昭昭心中感激,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之后不等殷溯发问,她就主动汇报起了自己在百花宴上关于赵王等人的发现。 殷溯听完没有马上说话,半晌才沉声冷笑:“这么看来,还是孤那位好三弟最可疑。” “是呀,一般来说,只有死人才没有气运的,可那个赵王明明还活着啊,这事儿就很奇怪。”秦昭昭说到这想起自己白天的遭遇,又声音微低地补了一句,“不过单凭这个也不能确定他就是算计殿下的人,我看的也不一定准确的……殿下还是要多加小心。” 今天的事情让秦昭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知不觉中,有些过于依赖自己的眼睛了。 因为这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她时常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事情,有时甚至能预知未来。这让她对周遭的人和事,无形中形成了一种站在高处往下俯视的姿态。她因此渐渐失去本该有的敬畏和警惕,也因此忘了气运终究只是一个人的一时之运,随时都会发生变化。 她能看见气运,可看不穿人心。 偏偏人心,才是决定一个人是不是真正无害的东西。 *** 说完该说的话后,殷溯就起身离开了。 临出门前,他突然顿住脚步问秦昭昭:“孤的小肉干呢?”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的秦昭昭:“……!” “我、我去拿。”她干笑一声,摸摸鼻子,跑回屋给他拿了一包,“殿下慢走。” 目光在她明明就很不舍,还要装作不在意的脸上落了一瞬,殷溯嘴角微勾,接过那包小肉干走了。 秦昭昭也没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又要怎么出去,目送他修长却有些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清浅的月色中后,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关上了房门。 之后三天,她没有出门。 期间英国公夫人派人来慰问过她,还邀请她去英国公府听戏,被她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第四天是惯例给殷溯吸黑气的日子,秦昭昭风寒也好了些,这才带着双喜出了门——双喜已经知道那天在百花宴上发生的事情,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非要跟着去,秦昭昭就把她也带上了。 不过两人刚迈出秦府大门,就看见了正撅着个屁股蹲在门口石狮子旁,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穆霁。 “姑娘!”双喜一下戒备了起来。她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尤其穆霁前科不少也最有动机,她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疑。 秦昭昭心情也有点复杂,但殷溯那边还没有消息,所以她顿了片刻后,还是走过去叫了穆霁一声:“你在这干嘛呢?” 穆霁背对着她,没看见她来了,闻言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吓死我了,秦昭昭你是鬼啊!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呸呸呸!瞎说什么,你才是鬼呢!”双喜这两天尤其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就对穆霁怒目而视。 “……你这丫鬟吃□□了啊?这么凶。”穆霁讪讪说着,偷偷打量了秦昭昭几眼,见她神色寻常,像是已经忘了那天百花宴上自己不小心冤枉了她的事儿,心下暗暗一松。 “双喜姐姐不是丫鬟。”秦昭昭这会儿没什么心思跟他多说,闻言只道,“你还没说你蹲在这干嘛呢。” “我……”穆霁刚要说话,身后突然“咕”的一声响,秦昭昭下意识伸头一看,看见了一个竹编的鸡笼。 “……这什么东西?” “鸡啊,斗鸡!不过不是普通的斗鸡,而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常胜将军,无敌战神!据说这家伙打从出生起就百战百胜,一次也没输过呢!”见她确实是没有生气的意思,穆霁眉毛一飞,将那鸡笼提溜到秦昭昭跟前,得意洋洋地将鸡笼的口子打开了,“你快看看这爪子,这喙,这羽毛,这体格,是不是极品!” 秦昭昭低头看了两眼:“是挺不错的,但你带着它蹲在我家门口干嘛?这儿又没鸡跟它斗。” 穆霁飞扬的神色一下变得别扭,他飞快地站起来,别过头哼哼两声说:“小爷那什么,就是路过,你可别多想啊!” 换做平常秦昭昭可能会追问,今天却没这个兴致,随口说了句“哦,那你继续路过,我先走了”就要转身。 穆霁:“……!你站住!”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秦昭昭扭头看他,眉头皱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办呢,没工夫跟你废话,你有事儿赶紧说。” 向来都是被她拦路纠缠的穆霁:“……” 从没见过她这么不耐烦的样子,就,果然还是在生气? 哼,女人就是小气! 他有点不高兴又有点不自在地瞪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听说你这几天那什么……病了?” 秦昭昭一愣:“是啊,你该不会是来探病的?” 穆霁耳朵一热,否认三连:“才不是!你想得美!小爷只是恰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死了没,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我告诉你!” 秦昭昭:“……你才死了呢,会不会说人话?” “顺口而已,我又不是那个意思……”穆霁有点心虚,又拉不下脸道歉,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反正那什么,你别误会就行。然后之前不是说好了,过几天要一起去那个斗鸡大会帮小爷一雪前耻的么,你那什么,别忘了啊!” 说完这话他就扔下鸡笼跑了,跑到一半,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来,从腰后摸出个巴掌大小的锦盒扔进她怀里,“赶紧养好身体,不然耽搁了小爷的大事,小爷饶不了你!” 秦昭昭:“……” 探个病都能探得这么欠揍,不愧是他。 *** 其实穆霁最开始,还真不是为了探病去的秦家。他是见秦昭昭好几天没去找他玩,以为她还在为百花宴上自己不小心冤枉她的事生气,这才特地花重金买下那只斗鸡,准备以此为借口找她缓和一下关系的——这几日没她陪着玩,他快无聊死了。 也不是没有去找其他人玩,但那些人要么跟他玩不到一块儿去,要么就没秦昭昭厉害,跟他们一起,他总是玩不尽兴。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心爱的表妹王雅诗——他喜欢她才貌出众,性格温柔,怜惜她庶女出身,处境堪怜,也欣赏她吟诗作画,赏风弄月的优雅模样。可欣赏归欣赏,真让他陪她一起去做那些酸腐文人才会做的事,他可受不了。 所以,穆霁思前想后一番,还是决定拉下脸去找秦昭昭——这丫头做媳妇儿不行,可做朋友还是不错的,他就勉为其难地跟她低一次头。 正要出门的时候,他又意外得知秦昭昭那日落水后染上风寒生病了的事,这才又跑去老娘屋里摸了一盒上等燕窝一并带过去。 至于到达秦府后,为什么没有马上进门,那是因为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虽然他是去找秦昭昭缓和关系的,但也不想弄得自己太卑微,免得那丫头蹬鼻子上脸。另外他也怕秦昭昭误会自己的意思,更加不肯退婚——他只想跟她做朋友,那婚还是必须要退的,这个没得商量。 没想到秦昭昭自己出来了,也没有为那天的事情跟他闹…… 穆霁就,挺意外的。 他印象中女人都挺难哄的,比如他娘和王雅诗,要是不小心惹她们生气了,他必定得伏低做小说尽好话,再送上各种她们喜欢的礼物,才能得到原谅。 秦昭昭是他遇见过的,气儿消得最快,也最不记仇的姑娘。 这么一看,她人其实还不错…… 穆霁想到这,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儿回家了。 至于秦昭昭,她可不知道倒霉未婚夫在想什么,见他扔给自己的是盒一看就不便宜的燕窝,心里挺惊讶。 “以为送这么盒破燕窝来就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了?做梦呢!”双喜也有点意外,但并没有因此对他改观,低头看见那个满是鸡屎味的鸡笼后,更是不高兴,“还有这鸡,谁探病会送人斗鸡啊,简直有毛病!” 秦昭昭也觉得穆霁有毛病,不过比起之前,他对她的态度也算是进步了不少,所以倒也没太嫌弃,只让双喜先把燕窝和鸡笼送回屋,之后才继续往云楼酒楼走去。 *** 云来酒楼里,殷溯已经在两人平时见面的雅间里等着。 秦昭昭进门后,先是和往常一样跑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帮他吸掉这几天攒起来的黑气,然后才忍不住瞄他一眼问:“殿下,那个,我那件事您查的怎么样啦?” 殷溯这几天有点忙,昨晚也没睡好,加上来时路上还遇到意外,险些整个人从马车里摔出去,这会儿精神和心情都很糟糕。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半阖着眼睛,声音微哑地说:“一会儿范戟会带你去见人,现在孤要睡会儿,你退下。” “见人?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吗?您、您还直接帮我把人给抓来啦?” 见秦昭昭一脸惊愕,殷溯抬目轻嗤:“这么点小事,难不成还得查个三年五载?孤在你眼里这么没用?” “哪儿能呀!殿下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秦昭昭回神,立马忍着急切夸道,“是臣女见识浅薄,没想到而已。” 明明是很狗腿的话,她却说得一脸真诚,殷溯睨她一眼,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一下:“行了,退下。” “嗯嗯嗯那殿下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秦昭昭的心已经飞了,说完这话后也没多留,赶紧关门出去了。 正好这时,范戟从楼下上来了。他应该是事先得过殷溯的吩咐,一看见秦昭昭就咧嘴露出了一个憨笑:“秦姑娘你来了啊,我正好想去找你呢。” “范大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昭昭跟他也挺熟了,知道他是东宫右卫率,是殷溯的心腹。 “殿下都跟你说了?”范戟走过来问。 秦昭昭心情有点复杂,点点头说:“殿下让你带我去见人。” 范戟:“行,那你跟我来。” *** 这是一间位于云来酒楼后院的密室。 密室里没有窗,只有几盏点燃的烛光。 秦昭昭一进门,就看见了静坐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面庞被烛火照得半明半暗,神色憔悴异常,再没了之前优雅的王雅芝。 哪怕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秦昭昭还是脚步微僵地顿了一下。 王雅芝…… 所以果然是她猜的那样吗。 “算计姑娘的主谋不是她,她只是那人的帮凶,不过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嗐,具体的姑娘自己问她,我先出去了,你有啥事就喊我,我就在外头。” 范戟说完这话就出去了,秦昭昭回神看着王雅芝,半天没说话。 倒是王雅芝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后,率先开了口:“姑母若是知道你不但认识太子殿下,还得了他的庇护,必定会大吃一惊。”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秦昭昭脸色微变,一下捏紧了双拳,心里却有种猜测成真后,一切纷乱归于平静的感觉。 “你都知道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开了口,“说说。” 王雅芝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见她明明很愤怒,却还能保持冷静没有失态,不由怔了一下。 她其实和妹妹王雅怡一样看不上秦昭昭,觉得她从小在边关长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之所以没有和王雅怡一样表现出来,一个是圆滑的性格使然,一个是因为只有取得秦昭昭的信任,她才能顺利完成她的姑母,也就是英国公夫人的交代。 可眼下看来,她们都太过自傲了。 这位秦三姑娘虽然不在京中长大,也不受本家看重,可并不是个可以随意拿捏欺负的人——不说她背后的太子殿下,就说她这份心性,便已经强过许多人。 又想起先前殷溯让范戟转述给自己的那番话,以及这几日叫她连回想都不敢再回想的可怕经历,王雅芝苦笑一声,彻底认了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 秦昭昭终于知道,原来从一开始,英国公夫人就没打算让她进门,之所以假装接纳她,不过是为了麻痹她,好让她没有任何防备地出现在百花宴上。 而百花宴上的一切,包括宴会前一日特地送到她手中的水云纱裙、出门前突然拉肚子没法跟她一起去的双喜、不小心泼湿衣裳她的小丫鬟、提前点好迷香的房间、趁她换衣服时假装醉酒闯入的忠义侯等等,都是英国公夫人提前计划好的。 就连那个在秦昭昭隔壁房间换衣裳的陈姑娘,竟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找陌生男人以醉酒为由坏了你的清白,再顺势与你退婚,这个计划胜在老套好用,可同时也过于拙劣,很难叫人信服。尤其是姑父,姑母知道事成之后,姑父一定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意外,也一定会让人去查事情的真相,这才特地将此局设在长宁公主的百花宴上。如此一来,就算事后姑父要查,他也得顾虑公主的身份,没法像在自家那么随意,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查到真相了。” “至于那位陈姑娘,她的作用是最后给姑父一个交代——姑母特地安排她在你隔壁房间换衣裳,就是为了留下证据,好做出这件事本来是那位陈姑娘想要引诱忠义侯,结果忠义侯阴差阳错走错房间,这才意外冒犯了你的假象。如此一来,姑父便是再生气,也只能接受现实。可没想到的是,忠义侯没得逞,你竟直接打伤他跑了……” 王雅芝说到这,忍不住看了秦昭昭一眼。在她看来,英国公夫人的计划已经很周密了,就算秦昭昭自幼习武,反应比常人要快,也不可能逃得掉才是。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很识趣地没有问出来——她知道就算自己问了,秦昭昭也不会回答她。 秦昭昭确实不会回答她,这会儿的她整个人都处在惊怒和后怕中。 英国公夫人的城府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很多,这要不是有太子殿下帮忙查明真相,她就算能逃过这一劫,只怕也逃不过下一劫。 想到这,秦昭昭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重新开口:“她做这些事,仅仅只是因为不喜欢我,不愿意我嫁给穆霁吗?” 王雅芝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姑母很不喜欢……不,应该说是,很厌恶你。具体因为什么,她没跟我说过。” 秦昭昭抿了一下唇,没有再问,只又道:“这件事穆霁知情吗?” “姑母视霁表弟为眼珠子,从小就把他保护得很好,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肮脏事,她不可能让他知道。” 王雅芝这话说的很笃定,秦昭昭盯了她片刻,点头:“那个什么忠义侯又是怎么回事?他堂堂一个侯爷,为什么会听你姑母的指使去做这种不光彩的事?” 王雅芝:“自然是有把柄在姑母手中。” 能让英国公接受,又能暗暗坑到秦昭昭的人选不多,忠义侯许成泽是英国公夫人费了大心思挑选出来的。 秦昭昭想起殷溯对这人的评价,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把柄?” 王雅芝不想脏自己的嘴,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只能在沉默半晌后,别开脸说:“人人都说忠义侯府母慈子孝,忠义侯是大孝子,可事实却是,他与他那位守寡多年的老母亲之间,有的并不是亲情,而是……” 最后几个字王雅芝没有说出口,但忍不住嫌恶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你、你是说——” 便是秦昭昭早有准备,也被这叫人作呕的真相惊呆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王雅芝说,“我是意外从姑母口中得知的,至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也不知道。另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据我所知,忠义侯早些年定过一次亲,但定亲不到半年,他那未婚妻就莫名病逝了。还有,我兄长与他是同窗,去年忘了是什么时候,我意外听兄长提起,说他院子里风水不好,短短两个月就连着病死了三个丫鬟。” 秦昭昭背后一寒,刷地抬起头。 “不过这些都是我听说的,并没有真凭实据,你……你自己判断。”王雅芝说完有些难堪又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另外,我也该与你道个歉。虽说害你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终究还是在姑母的逼迫下选择了助纣为虐……” 秦昭昭回神盯着她,没有接话。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问“你姑母怎么逼迫你了”的王雅芝:“……”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帮着你姑母害我,我都不会原谅你,因为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做的事负责。从你选择助纣为虐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无辜了。”直到她被自己盯得坐立难安地抓紧了袖子,秦昭昭才终于开口。她说完站起来,没再去看王雅芝头顶上渐渐浮现的,那团浓郁得像是要滴落下来的乌云,转身出去了,“以后再见面就当不认识,王大姑娘,你好自为之。” 没想到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王雅芝整个人愣住了,许久她才猛然涨红了脸,不顾仪态地冲上前:“我错了!秦姑娘我错了!求求你让太子殿下放了我,我不想再被软禁了!那里……那里太可怕了!” 秦昭昭愣了一下,侧身躲开她的手,随即才问听到动静从门外跑进来的范戟:“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就关了她两天小黑牢而已,没别的。”范戟一把扯开王雅芝,重新关上密室的门,“谁叫她不肯乖乖配合还跟咱玩心眼呢,殿下说了,继续关着,关满三天再放她回去。 ” 秦昭昭有点好奇:“小黑牢是什么地方?” “就是一个很黑很黑,没有任何光亮的小牢笼,没啥特别的。”怕吓到秦昭昭,范戟没敢多说。秦昭昭也就不知道这小黑牢里不仅没有半点光亮,还满是老鼠蟑螂和犯人留下的排泄物。 那滋味,足以叫王雅芝这样的大家闺秀发疯。 *** 王雅芝会听英国公夫人的命令行事,是因为她虽是王家嫡长女,在王家的地位却很尴尬——她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她的父亲妾室不少又很快续娶了继室,对她并不上心。所以她只能努力讨英国公夫人这个夫家有权有势,在娘家也颇有地位的姑母欢心,好叫自己过得好一些。 英国公夫人吩咐的事,她不敢也没法拒绝,只能乖乖照做,可谁想竟因此踢到了太子这块铁板。 王雅芝又怕又悔,被殷溯下令折腾得险些疯掉之后,不敢再在京中呆下去,回府后第一时间就收拾行李,找了个借口,回距京城千里之远的酉阳老家去了。她也知道英国公夫人得知此事后不会轻饶自己,因此又狠下心,以最快的速度在老家挑了个人嫁了——如此一来,英国公夫人至少没法在婚事上报复她。 这些事对一心想要高嫁,为此筹谋多年的王雅芝来说,算是不小的惩罚。但就如秦昭昭所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说回眼前,范戟跟秦昭昭说完小黑牢的事后,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给她:“殿下说了,英国公夫人那边要怎么处理,秦姑娘你自己决定。然后这是王雅芝写的口供,上面画了押的。另外我这还有其他几个人的口供和一些具体的物证啥的,一会儿我都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秦昭昭伸手接过,跟他道谢,之后范戟就有事儿先离开了。 秦昭昭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转身走了,只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走回到了殷溯所在的厢房门口。 “……”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的真相是他帮她查出来的,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可以聊这事,秦昭昭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里那些又怒又乱,憋得厉害的情绪,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一泄而出的冲动。 “殿下?”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轻敲了一下房门。 无人应答。 看来是睡着了……秦昭昭有点失望,想起青年苍白疲倦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住了继续敲门的冲动,转身准备离开。 谁想就在这时,屋里突然“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便有痛苦的闷哼声传出。 秦昭昭吓了一跳,顿时就顾不得其他了,她忙踢门而入:“殿下您怎么了?没事——”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她就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骇得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24章 第24章 第24章 一团浓雾——一团黑红色的, 足有两个成人那么大,看起来十分邪门的浓雾正紧紧缠绕在殷溯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这浓雾也不知什么来历, 看起来虚幻如烟,却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正在昏睡的殷溯就是被它缠住四肢又扼住喉咙, 才会狼狈地从软榻上滚落。 不仅如此,他身上所剩无几的帝王紫气也剧烈翻腾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逼着它们从他的身体里出来。 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的秦昭昭又惊又惧, 下意识就顿住了脚步, 可一看地上的殷溯,她咬咬牙,到底还是鼓起勇气冲上前,一拳捶向了紧紧扼在殷溯喉咙上的那抹雾气:“王八蛋你给我放开他!” “滋——” 她这么做纯粹是出于本能, 没想到那浓雾竟被她捶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像是尖叫一样的声音, 紧接着就整个腾空而起想要逃跑。 “……?!”秦昭昭愣住, 反应过来后连忙伸手去抓,结果还真抓到了一团冰冷潮湿, 像是水雾一样的东西。而那团浓雾也疯狂挣扎了起来, 那模样,就好像一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宰掉的鸡。 秦昭昭:“……” 秦昭昭回过神,试探地举起拳头, 又捶了那团浓雾一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啊?” 疯狂涌动,试图逃跑的浓雾:“滋!” “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怂什么?来啊,咱俩决斗啊!”秦昭昭说着又给了它一拳。 浓雾:“……滋滋!” 见它只会挣扎尖叫, 不会反击, 秦昭昭心下一松, 有数了:“原来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啊。” 她顿时舒出一口气,高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随即就直起身体撸起袖子,越发大力地按着那团浓雾揍了起来。 “就这么点能耐还敢跑到这里来撒野,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居然敢掐太子殿下的脖子,太子殿下是你能掐的吗!以后见了殿下给我绕道走,听见没!” “来来,再吃你姑奶奶一拳!” 浓雾:“……” 浓雾最终的下场是,生生被打到灰飞烟灭。 秦昭昭四下环顾一圈,确定它已经彻底消失,屋里也再没其他古怪的东西后,擦擦额上的细汗,朝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青年看了去。 “殿下?”她先是晃了晃他的肩膀,见他眉头紧锁,双目紧闭,没有反应,又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脸,“殿下你醒醒!” 还是没反应……这,不会是出事了? 秦昭昭有点担心,下意识低头凑近殷溯想探探他的鼻息,结果就在这时,殷溯突然长睫一颤,睁开了眼睛。 秦昭昭猝不及防,看见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她怔了怔,小脸不知怎么有一瞬发烫,随即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说:“殿下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都要出去找大夫啦!” 殷溯没有说话。 他正盯着身上少女微红的脸蛋,心下难得地有些失神。 因为看不见也摸不着刚才那团浓雾,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做噩梦了,梦里有凶恶的猛兽在撕咬他的喉咙,他剧痛不止,愤怒挣扎,却不管怎么做都只是徒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丧命于猛兽口中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白白肉肉,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小手。 那小手一把抓住猛兽,给了它几拳。猛兽顿时惨叫着消失在黑暗中,他身上那种仿佛灵魂被撕咬的剧痛也随之消失。然后,他昏沉的意识一点一点恢复了清醒。 再然后,他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双乌黑明亮,似乎能照亮整个世界的眼睛。 那个瞬间,殷溯心里猛然生出了一种有点陌生也有点奇怪,但并不叫人反感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它像是突然穿透云层的暖阳,一下驱散了他心底所有的冷意和阴翳,也让他的身体,迅速从之前那种痛苦紧绷的状态中缓和了下来。 “……秦昭昭。”不知过了多久,殷溯终于开口。 正在想他是不是被那团浓雾欺负傻了的秦昭昭回过神:“啊,我在呢殿下!” “傻愣在那干什么,”青年哑着声音闭上眼,脸上阴沉褪去,只剩下疲倦和懒意,“过来,扶孤起来。” “哦哦!”秦昭昭这才意识到他还躺在地上呢,忙跑上前扶起他,帮他躺回软榻。 殷溯有些疲累,躺好后缓了两口气才重新睁开眼:“说说,刚才怎么回事。” 秦昭昭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把自己看见的说了说,然后才猜测道:“可能是背后暗算殿下的那个人,见殿下近来一直好好的没有出事,身上的紫气也没再变少,所以想了新的法子来害殿下?” 殷溯“嗯”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 “也不知那人还有什么后招,殿下要多加小心呀。”秦昭昭说到这犹豫片刻,开了口,“要不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来这里找殿下……” “不必,在没弄清楚他的新手段为什么会失败之前,那人不会再贸然对孤动手。” 秦昭昭一想也是,就点了头:“那殿下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让人来找我。” 殷溯微微颔首,没再继续这个暂时得不出更多有效结论的话题,而是看了她一眼问:“见过王家那女人了?” 话题跳得有点快,秦昭昭愣了一下才抿唇说:“见过了,多谢殿下帮我查清楚真相。” 殷溯这会儿其实不大想说话,但看着她一下失去往日明亮的小脸,便还是在低咳一声后,哑着嗓子问了句:“想好怎么做了?” 知道他问的是自己要怎么处置英国公夫人,秦昭昭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起脑袋反问道:“如果是殿下,殿下会怎么做?” 他会找个比许成泽还恶心的人,当众送到英国公夫人床上,让她也尝一尝整个人生被人毁掉的滋味。 殷溯看了她一眼,没把这话明确地说出来,只轻嗤了句:“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秦昭昭捏了一下拳头,“尤其是知道那个什么狗屁侯爷为什么会听命于她的时候,我真恨不得马上找个比那人还恶心的人送还给她!”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英国公夫人。 殷溯并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开始是这么想的,那现在呢?” “现在……”秦昭昭脸上的愤怒之色一顿,变成了烦闷,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穆叔对我很好,这世上除了我舅舅舅母,他是对我最好的长辈了。哪怕我远在云州,这些年他对我的关心和疼爱也从来没有断过。所以,我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英国公夫人是英国公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如果真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在拿英国公的脸皮往泥里踩,英国公会沦为别人口中永远的笑话。 她不能那么对他,也做不到为了报仇罔顾良心,去伤害真正关心疼爱自己的人。偏偏夫妻一体,她要是想动英国公夫人,就势必会影响到英国公…… 所谓投鼠忌器,不外乎如此。 可要她就这么放过英国公夫人,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这会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秦昭昭想到这,忍不住咬唇:“殿下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这么可怕的人呢。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和蔼那么亲热,背地里却藏着那样恶毒的心思……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对着我的时候又是怎么笑得出来的?难道不会觉得心虚吗?” 她就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憋闷,也没指望他应和自己,说完就发起了愣。 殷溯看着她闷闷呆呆,没了往日鲜活神采的脸,莫名觉得碍眼。他眉头微皱,到底是哑着嗓子提醒了她一句:“打蛇打七寸,想解决这样的人,掐住她的弱点加以痛击就是了,不一定非得弄得人尽皆知。” “殿下是说……”秦昭昭愣了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哎呀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殿下!殿下真是这世上最好最聪明的人啦!回头我给殿下带好吃的!” 她说着就跳起来冲他拱了拱小爪子,脸色也一改方才的低落,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殷溯顿时觉得顺眼了,他不自觉地松开眉头,嘴角微翘,轻啧一声:“……孤不吃甜的。” “我记住啦!”秦昭昭说完就挥挥手跑了,“那我先去办事,殿下好好休息,回头见!” *** 与此同时,赵王府,赵王殷恒终于从那股莫名而来,宛如雷击的剧痛中缓过了神。 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终于有力气撑着身体坐起来。 【系统!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突然头疼?!】 系统没有回答。 殷恒等了半天没等到它开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系统?系统?你在不在?说话!】 他又叫了几声,一直没有做声的系统终于在“滋啦”两下后,发出了熟悉的机械电子音:【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一下懵住的殷恒:【……什么?】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这、这他妈不是周杰伦的《千里之外》吗?!还有刚才那两句……他想起来了,也是周杰伦的歌《龙卷风》。 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起过现代事物的殷恒反应过来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问你话你给我念周杰伦的歌词?系统,你抽什么疯???】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听着脑中干干巴巴,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曲调的电子音,殷恒好不容易不疼了的头,再次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他咬着牙,用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系统!你到底怎么了?!】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滋啦滋啦滋啦——】 短路似的滋啦声再次响起,半晌,系统终于恢复成正常:【对不起,宿主,本系统刚才能量大失,出现错乱了。你会突然头疼,也是因为这个。】 殷恒来不及松气,整个人蓦然一愣:【能量大失?怎么回事?!】 第25章 第25章 第25章 系统沉默了一下才说:【简单来说, 就是我们的加速包使用失败了。】 它口中的加速包,指的是一种可以加快速度吸取任务目标身上天命之气的特殊道具。 这种特殊道具需要很多能量才能兑换,系统以前能量不够, 用不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攒够所需的能量, 成功换来了一个加速包。 因为这段时间殷溯那边的情况明显有些异常,殷恒一是想探探怎么回事, 二也是抱着能直接弄死他最好的心态, 就立马让系统使用了那个加速包。 系统听话照做, 结果加速包刚放出去没多久,就被一股它从未见过的,诡异又蛮横的力量生生给灭得渣渣都不剩了。 【……灭得渣渣都不剩了?】殷恒十分惊愕,【你的意思是, 殷溯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你的存在,甚至找到了对付你的办法?!】 【是的。】加速包是系统用自身能量兑换而来, 它被打散就等于系统那部分能量被打散, 所以这会儿的系统很虚弱,虚弱得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建议宿主尽快想办法查清楚这件事, 否则我们很可能会陷入被动局面,甚至面临任务失败,你我都灰飞烟灭的危险。另外, 本系统需要马上补充能量,请宿主马上找人获取好感值,否则本系统将在十分钟后进入休眠模式, 宿主也将陷入昏迷。】 依靠系统的力量而生, 如今可以说是人统一体的殷恒:“……” “王爷, 楚姑娘来了。” 这时外头有人禀报,说楚淑容来找他了,殷恒只能先压下心中的惊怒和冷意,强打起精神说:“请她进来。” “是!” *** 下人很快带着楚淑容进来了,殷恒一看她微红的双眼和悲愤交加的脸,眼皮就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一脸心疼地起身迎上去说:“怎么又哭了?可是谁又欺负我们淑儿了?” “三郎!”楚淑容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哭着扑进了他的怀抱,“她们……呜呜呜她们太过分了!” 此时距离两人的婚期,还有约莫两个半月的时间。按说成亲前这段时间,他们不好总见面。可楚淑容实在是没地方可以去了——因为连累了府中姐妹们的名声,她在家里待得很不自在。原本交好的闺秀们也不跟她往来了,有的避她如蛇蝎,有的背后议论她,有的甚至当面讥讽她,说不敢与她这样的人往来,免得自己的名声也跟着臭了。 楚淑容今天就是跟家里姐妹吵了架想出门散心,又路遇以前的朋友受了奚落,这才忍不住跑到心上人这里来寻找安慰。 这也是两人被赐婚后,她第六次因为同样的理由跑来找殷恒了。 殷恒就……心好累。但想到她背后的镇北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哄着,于是楚淑容就越发依赖他了。 “好了别哭了,你瞧瞧你,眼睛都哭肿了。虽说我们淑儿便是哭肿了眼睛,也还是京城里最美的姑娘,可你这么伤心,我看着实在心疼,所以还请楚大姑娘行行好,怜惜怜惜在下可好?” “噗嗤!那、那好。” 这会儿两人像往常一样,抱在一起腻歪了一会儿后,楚淑容终于破涕而笑。 殷恒看着那一缕缕从她身上飞出来没入自己身体,象征着好感值的白光,头终于没那么疼,心里也没那么焦躁了。 他稳住心神,又笑容温柔地哄了楚淑容几句,确定她对他的好感值已经达到顶峰,再也榨不出什么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突然想起来,我下午有个文会要去参加……” “下午?”楚淑容一愣,“可你方才还说,下午要陪我去游湖的……” “对不住,方才光顾着逗你开心,竟忘了文会的事儿。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这文会是我一个月前就答应了的。君子不好言而无信……”殷恒伸手摸摸她的头,俊秀的脸上满是温柔和歉疚,“这样,我另找时间陪你游湖好不好?到时除了游湖,你还想干什么,我都陪你一起。” 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楚淑容虽然有些不高兴,可还是忍着失落点了头:“好。” 她喜欢他的温柔体贴,也喜欢他的言而有信。在她眼中,他是如玉君子,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郎君,她愿意理解他,体谅他。 只是看着青年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楚淑容心里不知怎么,竟莫名掠过了一点不安。她咬着唇看着他,半晌忽然问:“三郎,你会永远爱我吗?哪怕以后我人老珠黄,红颜不再了,你也会对我一如当下吗?” ……为什么所有女人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殷恒心中不耐,面上却只好脾气地笑道:“这是当然。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明白,只是我如今只有你了……爹娘气我,姐妹怨我,朋友躲我,我如今可以说是众叛亲离,若是哪天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就……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眼看楚淑容说着眼睛一红,又要哭,殷恒额角跳了跳,没再给她往下说的机会,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楚淑容顿时脸一红,顾不得哭了:“三郎……” “说的你不信,那本王也只能做给王妃看了。” 殷恒说着就将她压在了身下,楚淑容娇怯地嘤咛了一声,再没了心思去想别的。 为了顺利攀上镇北侯府,殷恒早在半年前就半哄半强地诱着楚淑容把身体给了他,楚淑容一开始有些羞耻抗拒,可在殷恒的温柔安抚下,便也渐渐放开了。尤其如今两人已经定亲,她更是没了顾忌。 然而满心欢喜,意乱情迷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男人,心思从没真正放在她身上过。 *** 秦昭昭对赵王府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先是回家做了些准备,之后才带着王雅芝的口供和范戟让人送来的其他证据去了英国公府。 从门房处打听到穆霁出去玩了,英国公也办公去了不在家后,秦昭昭放心地以给英国公夫人请安为由,去了英国公夫人所在的正院。 彼时英国公夫人正准备出门——今天是左相家嫡幼女的及笄之日,因英国公府与他家有亲,英国公夫人又一向有贤德之名,左相夫人便请了她去给女儿做正宾。 正宾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无疑是对她的肯定和抬举,加上左相是永平帝的心腹,在朝中影响力不小,英国公夫人对今日之行颇为看重。 秦昭昭到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妥当迈出房门,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佛珠落屋里了。 “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了,瞧我,换个衣裳的功夫就把佛珠忘床上了。” 她说完吩咐随行丫鬟去取,随行丫鬟应声而去,留下送两人出门的徐嬷嬷笑着说道:“谁都有一时忘事的时候,这与年纪大小有什么干系。再说夫人正是最好的年纪,哪里就年纪大了。瞧您这脸这身段,说您刚满二十都有的是人信呢!” “二十也太夸张了,你这张老嘴,就会乱哄我开心。” 精心设下的陷阱竟然没起作用,英国公夫人这几天因为这件事,心情一直阴阴沉沉的不大好。这会儿听见这话,才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只是才笑到一半,她就对上了秦昭昭那双又圆又大,正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英国公夫人吓了一跳,脸上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昭丫头?你怎么来了?这是病都好了?”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来日方长,她还有的是机会。这么想着,英国公夫人就像平时一样,语气惊喜又亲切地冲秦昭昭招了招手,“几日不见,似是瘦了些,快过来叫我瞧个仔细。” 换做以前,秦昭昭肯定二话不说就过去了,可现在,看着眼前这张完美无瑕的笑脸,她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是怎么做到明明那么厌恶她,却还能对她笑得这么亲热的? “秦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夫人跟你说话呢,你怎么竟也不回答!” 徐嬷嬷的话让秦昭昭回了神。她抿唇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抬步朝英国公夫人走了过去:“我很好,病好了,人也没瘦,叫夫人失望了。” 失望? 英国公夫人笑容微滞:“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身体大好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失望呢!” 徐嬷嬷也在一瞬呆愣后连忙说:“就是!秦姑娘怕不是病还没好,糊涂了!” 秦昭昭没再像往常一样给这老婆子面子,而是学着殷溯平时的样子,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徐嬷嬷,你只是一个下人,我与你家夫人说话的时候,你不该插嘴,否则别人会说你家夫人没规矩的。” “……???” 看着这一改往日乖巧,露出强硬一面的少女,徐嬷嬷十分愕然,英国公夫人也有些惊诧,但更多的是惊疑。 “昭丫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敛了笑容,眉头微蹙,“徐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忍不住开口也只因为担心你,你怎么——” “王夫人,我们还是进屋说。”秦昭昭却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开口打断了她。 王夫人? 从没被她这样称呼过的英国公夫人骤然一愣,心下不知怎么,忽地掠过了一抹不安。 这丫头明显有些不对劲,难道她是察觉出什么了? 英国公夫人心神微动,飞快地用眼神制止了回过神来就要开口的徐嬷嬷,末了才语气无奈道:“你这孩子,我这会儿赶着出门呢,有什么事,你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等得了,但这事儿夫人怕是等不了。”秦昭昭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了王雅芝的口供,“这是王夫人你的大侄女王雅芝按了指印的口供,夫人是自己看,还是我念给你听?” “什么?!”大概是因为太过震惊,英国公夫人还没开口,徐嬷嬷先脸色大变地跳了起来,“不可能!表姑娘怎么可能背叛我家夫人还写下口供——” “哦,所以王雅芝所作的一切,确实都是出自你家夫人的授意。” 秦昭昭一句话,让徐嬷嬷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儿。她脸色刷白地看向英国公夫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惊怒呆滞之余,终于没法再维持和善表情的英国公夫人:“……” 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 王雅芝的口供让英国公夫人意识到, 秦昭昭不止是有所察觉,而是什么都知道了。 可,怎么可能呢?! 她一个刚刚回京没几天, 人生地不熟又不受家人待见的孤女,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明她精心设计的一切,还逼着向来以她马首是瞻,嘴巴也十分严实的王雅芝说出一切,甚至写下了供词?! “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出英国公夫人在想什么, 秦昭昭嘴唇轻抿, 语气平静地说, “除了王雅芝的供词, 我这里还有忠义侯和那位陈姑娘画了押的口供,和一些你以为处理干净了, 其实并没有的证据。夫人要一起看看吗?” 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眼前这一切实在是太叫人难以置信了。但掌心传来的刺痛感却告诉她, 不是梦, 是真的,事情真的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姿态, 彻底脱离她的掌控了。 这种感觉让人愤怒, 更让人心慌,她指甲越发用力地掐着掌心,神色变幻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竟是我小瞧了你。” 看着她终于褪去温和假面, 露出真实情绪的脸, 秦昭昭心情有一瞬复杂。 因为英国公的缘故, 她一直把眼前这妇人当成自家长辈来尊敬,也从未对她有过什么防备。可没想到她对她却怀着那么大的恶意…… 秦昭昭愤怒不解之余,多少有点“一片真心喂了狗”的伤心。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盯着英国公夫人看了片刻,而后问:“所以夫人是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了是?” 这都铁证如山了,她不承认有用吗? 英国公夫人没有回答,只面色阴沉地看着秦昭昭,声音冷硬地问:“说,你想怎么样。” 这时那进屋取佛珠的丫鬟回来了,秦昭昭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确定要在这里说吗?我是不怕这事儿传到穆叔耳朵里的,但你……” 英国公夫人脸色猛然一变,一把扯过那丫鬟递来的佛珠就厉声道:“下去!”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照做。 英国公夫人这才又转头盯住徐嬷嬷,一字一句地说:“我跟她进屋,你亲自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 徐嬷嬷被她盯得眼神猛然一闪,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英国公夫人这才深吸口气,转身进屋。 秦昭昭抬步跟了进去,然后走到窗边把紧闭着的窗户打开了——虽然她来的突然,英国公夫人应该没机会提前布置陷阱,也不可能再给她下迷香之类的东西,但小心一些总没错,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英国公夫人自然也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什么,脸色僵了僵,移开了视线:“现在可以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是世家出身,见过大风大浪的贵妇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冷静下来——至少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慌张之色了。 秦昭昭本来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对自己,可看着眼前这张满是厌恶和寒霜,再看不见半点温和——最重要的是,也没有任何歉疚和心虚的脸,她顿了片刻后,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于是她没再跟她废话,直接开口道:“我会把一切告诉穆叔……” “你敢!”英国公夫人瞳孔一缩,厉声盯住了她。 “我还没说完呢。”秦昭昭见她这个时候还妄图吓住自己,而不是服软低头,不由有些无语——之前是把她当成自家长辈,她才会对她乖巧顺从,说什么听什么。 现在?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扔到她面前,表情不变地扬起了脑袋,“我会把一切告诉穆叔,除非你签了这张保证书。” 保证书? 英国公夫人一愣,面色难看地僵立半晌,到底是上前两步,扯过了那张保证书。 上面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她得承认自己做过的坏事,并保证自己会离开京城,永远不再回来。 “……”还没看完就忍不住惊怒出声的英国公夫人,“你这是痴心妄想!” “是吗?那我就去找穆叔了。原本我也只是看在穆叔的面子上,才想着给你一个机会,但夫人既然不稀罕,那就算了……” 秦昭昭说着就要走,被心下猛然一颤的英国公夫人一个下意识拦住了。 秦昭昭见此冲她扯了一下嘴角:“夫人的身体看起来比夫人的嘴巴要识趣呢。” 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她咬着牙原地僵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绝不可能离开京城……你换个条件!” “夫人以为我背着穆叔来找你,是来跟你谈条件的?”秦昭昭眼神嘲讽地看着她摇了一下头,“你想多了,别说你现在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就是有,我也不会跟你谈,因为我不可能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了。” 英国公夫人:“……” “离开京城——我不管你用什么借口离开,身体不舒服要去别的地方养病也好,做了亏心事要找地方祈福也好,反正,只要别让我再在京城见到你就行。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那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你依然可以在穆叔面前做端庄贤良的好妻子,依然可以在世子和穆霁面前做温柔慈祥的好母亲,平时也可以在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跟他们见面。可你要是做不到,那我就只能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们了。到时你在他们心里,就会变成一个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毒妇,穆叔甚至有可能会休了你……” “住口!你住口!” 英国公夫人最在意的就是丈夫和两个孩子,秦昭昭这话准确地踩中了她的死穴。她心下怒极的同时,终于忍不住生出了些许慌张。可要她对一个小辈——尤其这小辈还是裴瑛的女儿低头,她又实在做不到…… 何况这小贱人竟然要她离开京城,永远不再回来! 京城是她的家,是她心爱的丈夫和儿子们所在的地方,她这般强逼她离开,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别说什么可以在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跟他们见面,她明明知道国公爷和锐儿(英国公世子)官职在身又忙于公务,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离开京城!还有霁儿那孩子,国公爷也不会让他到处乱跑,因为他马上就要成亲了。等他成亲以后更别说,这小贱人一定会拦着他,不让他跟她见面! 这跟夫离子散有什么区别! 可如果不离开,如果被丈夫知道她对这小贱人做的事,那结果…… 想起英国公对秦昭昭多年如一日的疼爱,以及他平日里看向自己时虽然没有太多深情,却一向敬重信任的眼神,英国公夫人气得要命的同时,心口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看在穆叔的面子上,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加收拾东西。三天后,要是没收到签有你名字的保证书,没看见你离开京城,我会把一切公之于众,到时不止是穆叔和你的两个儿子,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其实秦昭昭一开始想的是,私下把真相告诉英国公,让英国公来处置英国公夫人。 但想到英国公夫人虽然很在意英国公,也很怕他会知道真相,可她毕竟是皇帝赐婚给英国公的正妻,又给英国公生了两个儿子,其中的长子还是国公府的世子,英国公便是再生气也不可能休了她,最多就是关关禁闭,以后不再宠爱她什么的,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的做法对英国公夫人来说固然是一种打击,可最难受的人却不会是她,而会是英国公。 因为英国公夫人有儿子,有英国公跟她几十年的夫妻感情,只要她没死,她就还有机会去挽回——虽然英国公不一定会接受,可一个人只要心里还存有希望,就不算真的惨。 英国公却不一样,他对英国公夫人向来是敬重的,要是知道英国公夫人不但辜负了他的信任,内里还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他一定会深受打击。 同时他也一定会觉得自己有愧于她,有负于她的爹娘。 英国公夫人犯的错,秦昭昭不想让英国公来承受后果,所以思前想后一番,她还是决定瞒着他,私下逼英国公夫人离开京城。 这样一来,难受的就只有英国公夫人一个人了。 离开京城,与所爱之人两地相隔,不知何时才能见上一面,还得想方设法地找借口粉饰太平,让他们相信自己是自愿离京,不愿回来。这样的感觉,应该比直接被丈夫发作冷落更煎熬。 毕竟钝刀子磨肉,可比直接伸头一刀疼多了。 同时,英国公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就不会受伤不会自责。她以后在京城,也不用再看见英国公夫人那张虚伪的脸。 也算是一箭三雕了。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又开了口:“我知道夫人不会轻易答应,也知道夫人这会儿肯定恨不得把我撕了。可我能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自然也能查清楚别的事情的真相。所以夫人最好还是别再有其他念头了,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再有什么把柄落到我手里了?” 英国公夫人不像是会轻易认命的人,未免她事后反扑,秦昭昭说完这话后,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夫人非要做点什么才能甘心的话,我也是欢迎的,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说服自己别再顾虑那么多了,到时候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夫人对我所做的一切,全部加倍奉还。” 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的脸色已经没法用难看形容了。 秦昭昭想了想,确定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就站了起来:“如果是别人这么算计我,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叫她自食恶果。可你是穆叔的妻子……” 她顿了片刻,自嘲地笑笑,“其实在这件事之前,我是真心想把夫人当成母亲来孝敬的。不只是因为穆叔,也是因为我娘去世的早,我想着婆婆也是娘,只要我真心相待,也许未来我与夫人也能如母女般相处……可惜,这个想法注定要落空了。” 秦昭昭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不想英国公夫人突然挥手将旁边桌上的花瓶扫落在地,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怒笑:“你以为我想做这些事,想脏了自己的手吗?可谁叫你是裴瑛那个贱人的女儿!你娘叫我痛苦了一生,你作为她的女儿,难道不该还吗?!” 秦昭昭没想到这事儿跟自家娘亲有关,愣了一瞬后霍然转头:“不许你这么说我娘!” “便是我不说,她也是个贱人!”英国公夫人眼眶泛红地咬着牙,脸皮直颤地说,“明明已经嫁了人还要勾着别人的男人,这不是贱人是什么!你以为国公爷为什么对你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你那妖精娘勾了他的魂!” 秦昭昭终于知道她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了,她深吸口气,忍住一锤子把她嘴巴锤干净的冲动,冷冷几句话扎穿了她的心:“我娘不是那种人,穆叔也不是,你不相信他们,我信。另外,只有无能之人才会把自己的失败和不幸怪罪在别人头上,甚至因此迁怒无辜之人。夫人还是赶紧照照镜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丑。” 第27章 第27章 第27章 就在英国公夫人被秦昭昭一句话气得险些闭过气去的时候, 徐嬷嬷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推门冲进来,把秦昭昭团团围住了。 秦昭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你以为找几个人把我扣下, 再毁了我身上的口供和证据,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英国公夫人见自己的援兵终于到来,闭上眼睛缓过了那口气。 然后,她才抚着自己起伏未停的胸口,在徐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当然知道你敢单枪匹马地来找我是有所依仗,可那又怎么样?你所谓的依仗, 应该就是那个帮你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的人, 他这会儿能马上来救你吗?” 秦昭昭并不意外她会猜到自己背后有人, 也没打算否认:“是不能, 但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这些东西只有一份?” “把它们全部交出来,否则……”英国公夫人语气恢复平静, 眼中却全是阴狠,“世事无常,你该知道, 这世上多得是能要人命的‘小意外’。” “……所以你不仅是想毁了我身上这些东西, 还想直接杀人灭口?” 秦昭昭猜到了英国公夫人可能会反扑,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 而且对杀人这件事的态度比边关将士还淡然……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无语了, 她穆叔娶的这是什么蛇蝎媳妇儿啊! 见她猜中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英国公夫人眼皮微动,没有否认——双方已经彻底撕破脸,屋里又都是她的人, 她没有必要否认。 “只要你死了, 这一切就死无对证了。你口中那些所谓的真相, 也会变成别人泼到我身上的脏水。”她说着看向秦昭昭,眼神冷冷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秦昭昭回神:“……我在你这里出的事,你觉得穆叔不会怀疑你?”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她和国公爷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只要这丫头死了,她自然有办法稳住他。虽然此事事发突然,她匆忙行事势必会留下很多破绽,但再怎么样,也比被这个贱丫头捏着把柄威胁一辈子来得好。英国公夫人想到这眼神一狠,下了令,“动手!” 徐嬷嬷得令,立马就带着那几个婆子朝秦昭昭扑了过去。 这几个婆子都是英国公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体格强壮,会些武艺,那身手那力气,可不是一般的丫鬟婆子能比的。徐嬷嬷自信秦昭昭一个年轻小丫头逃不脱,不由面露得意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到底是嫩了些,今日我便替夫人好好教教你做人,省得你来世投了生,还是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 秦昭昭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反而在沉默片刻后,突然歪头问她们:“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那日在百花宴上,我是怎么从那个什么狗屁侯爷的房间里逃出去的?” 徐嬷嬷笑容一僵,原本胜券在握的英国公夫人心里,也陡然生出了一股子不大好的预感。 这个问题她自然也是想过的,但许成泽受了伤,这些天身边都是探望的人,她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还没派人去问过他事情的具体经过,只是从许成泽送来的口信中得知,他是被秦昭昭打伤的。 可秦昭昭是用什么打伤了他,又伤他伤到了什么程度,英国公夫人也好,徐嬷嬷也好,都没什么概念。两人都只本能地觉得,秦昭昭一个小姑娘,就算会些拳脚功夫,眼下这赤手空拳的,也必定打不过她们这么多人。 “看来是还不知道,那正好,我替你们解答一下。”秦昭昭一看她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说完微微一笑,抬手就一飞锤抡向了徐嬷嬷。 碰!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徐嬷嬷捂着瞬间肿起来的左脸往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了墙上。 秦昭昭见此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随即脑袋一歪,笑了起来:“正想着话都说完了,没理由动手了,心里有些可惜呢。没想到你们竟主动送上了门……真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的英国公夫人:“……!!!” ***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屋里所有人都挨了秦昭昭一顿好锤。 几个粗使婆子被锤得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徐嬷嬷被锤掉了两颗门牙,还有英国公夫人,秦昭昭更不可能放过她,挑着旁人看不出来的地方狠揍了她一顿后,又一左一右送了她两个乌青的眼圈。 这两个眼圈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英国公夫人事后一看镜子,生生把自己气昏了过去。 因为这两个眼圈,左相嫡幼女的及笄礼她也没去成,对方不得不临时去找人填她的空,结果弄得手忙脚乱,险些毁了人家小姑娘的及笄礼。为此英国公夫人善缘没结成,反被左相夫人给埋怨上了。 秦昭昭不知道这事儿,好好收拾了她们一顿,把心头那口恶气发泄出来后,整个人都舒畅了。之后她没再多说什么,留下那张保证书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英国公夫人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昏迷醒来后关起门来狠狠发作了一场,之后就病倒了。 可即便是病倒了,该做的决定也得做,她反复考虑了三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保住跟英国公之间的夫妻之情。 ——回京之事可以徐徐图之,可感情犹如镜子,一旦破裂,就再难复原了。 秦昭昭对此并不意外,收到那张签有英国公夫人名字的保证书,听说了“英国公夫人身体有恙,决定去灵州静养”的消息后,心情满意地亲自出面送了她一程。 煎熬了整整三日,心情糟糕得厉害,却不得不在人前强撑笑脸的英国公夫人见到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天杀的小贱人,她竟还敢来! “听说夫人身体有恙,我可担心啦,所以就不请自来了,夫人不会怪我?”顶着她明明气得想杀人却只能苦苦压抑的视线,秦昭昭微微一笑,神色无辜地问道。 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然后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一片孝心,我怎么会怪你。” “就是,你这丫头,说话也太见外了!”说话的是一旁前来送英国公夫人出城的英国公。他哈哈一笑说完,解释道,“其实原本我也想派人告诉你一声的,但你姨怕你担心,就没让。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让你给知道了。不过你别担心,你姨就是前阵子忙累了,身体有点虚,去灵州养上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灵州气候好,水土也养人,距离京城虽说不近,但也没有特别远,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秦昭昭笑着说完,突然面露担心,“不过,夫人怎么不等身体好点再走呀?我看您呼吸沉重,说话的时候气息也有些紊乱,好像还很不舒服的样子……” 英国公一愣,转头看向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顿时脸皮一颤:“我没事——” “真没事?”英国公皱起眉头,“其实我也觉得你该多休息几天再走,这人还不舒服就匆匆忙忙上路……” “我真没事!”费了不少口舌才把自己匆忙出行和离京长住的事圆过去,英国公夫人可不想功亏一篑,闻言银牙一咬,连忙挤出笑容,温声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要紧的。再说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我着急上路,也是想顺道散散心,这些年天天在府里待着,着实是有些待累了。” 英国公这才松开眉头:“行,那你路上小心。” 英国公夫人暗松口气,正要点头,秦昭昭又一脸真诚地开口了:“是呀,夫人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早些回来呀。” 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呛到自己的英国公夫人:……你娘的,我倒是想啊,可你让吗?让吗??!! 看着英国公夫人紧紧攥起的双手,秦昭昭歪着脑袋笑了一下。 不是喜欢演吗?那就好好演,演个够。 她想着,又状似好奇地问道:“对了,夫人怎么一直戴着帷帽不露脸呀?夫人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心中不舍,想看看夫人呢。” 眼下乌青迟迟退不下去,所以这几天一直戴着帷帽见人,晚上也不敢跟英国公同屋睡觉的英国公夫人:“……” 出什么事了你不知道吗小贱人!啊!贱人!!! 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扑上去手撕了秦昭昭,英国公夫人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句“我怕过了病气给你”,就以时候不早为由,催促着车夫走了。 “这么着急,看来娘真是很期待这次灵州之行啊。”同样来送行的穆霁见此不满道,“不过她居然不带我去,太过分了,我也想去玩啊!” “玩什么玩!你娘是去养病的,你去干什么?添乱吗!”英国公瞪了他一眼,“不过你要想去也行,早点跟昭昭成亲,之后你俩想去哪儿玩就想去哪儿玩,你老爹我绝不阻止!” “……那还是算了。”穆霁撇了一下嘴,倒是没再像以前一样炸毛,只飞快地转移话题说,“秦昭昭,走,咱俩斗鸡去,不理这破老头子了!” 秦昭昭看了这憨憨未婚夫一眼,没有马上说话。 虽然成功逼走了英国公夫人,但这件事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对于她对和穆霁之间的亲事,秦昭昭也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毕竟英国公夫人不管怎么说都是穆霁的亲娘,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永远割不断的。 哪怕她手中握有英国公夫人的把柄,可以威逼她一辈子不回京,可她如果真的嫁给穆霁了,总还是免不得会跟她产生交集…… 秦昭昭想着就有点烦,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英国公夫人了。 可要她因此主动退婚,她又不甘心——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为此打乱自己的人生计划?何况英国公夫人做这么多事就是想让她主动退婚,她要是真的退婚了,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算了算了,先不想了,反正跟穆霁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月,等到时候再说。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暂时将这事儿往脑后一扔,对穆霁说了句:“不去,你对穆叔不敬,我不跟你玩了。” 英国公顿时哈哈大笑:“还是昭昭孝顺!” “……”穆霁则无语地翻了她一个白眼,“马屁精。” 第28章 第28章 第28章 英国公夫人离开京城后, 秦昭昭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不过这件事也给她敲了个警钟,让她意识到自己往后既然要在京城生活,就该尽快熟悉这个地方再多交些朋友, 这样以后再遇到什么事, 也不至于像这次一样, 被人算计了想反击都无从下手, 最后只能求助太子殿下。 双喜觉得她想得很对,接下来一个月,没事儿就拉着她到处闲逛,熟悉京城的地形路况。 茶棚酒肆之类八卦聚集的地方,两人也没少去。加上平时跟殷溯和英国公父子往来时无意中获取的那些消息,秦昭昭很快就摆脱了刚回京时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如今她对京城的情况不说十分了解,基本认知是有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英国公夫人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天,忠义侯许成泽和他娘之间的不伦之情,还有他娘因为扭曲的占有欲,毒害他前任未婚妻, 虐杀他院里丫鬟的事儿被人爆出来了。 怎么爆出来的,打算动手但还没来得及动手的秦昭昭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事儿在京中掀起了滔天大浪,许成泽因此被御史疯狂弹劾, 最终丢了他爹用命给他挣来的爵位, 从前还算不错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他娘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族里受不住舆论的压力, 逼迫她上吊自尽了。 秦昭昭并不同情他们,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有此下场纯属活该。 让她意外的是, 这件事竟然波及到了英国公夫人——据说许成泽的母亲临死前一直在咒骂英国公夫人, 说她虚伪卑鄙,不是东西,还说都是她害了他们母子。 因为英国公夫人平日里名声很好,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许母是在胡说八道乱咬人,不想第二天,长宁公主竟当众面色不快,意有所指地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道和善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人是鬼。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当时的情景,众人基本都看出了她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英国公夫人。 这下许母的话就有人信了,虽然许母没说英国公夫人具体做了什么事,但显而易见,不是什么好事。 英国公夫人平日里也有那么几个不对付的人,经由她们添油加醋一番后,她原本洁白无瑕的名声,很快蒙上了一层阴影。 英国公父子三人因此惊怒,可流言这种东西的源头太难追溯了,加上许母已死,长宁公主的身份又不是他们能责问的,便只好在折腾多日无果后,秉着“清者自清”的态度不去听不去想了。 ——他们并不知道,没有清者自清,只有浊者自浊。 英国公夫人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将从这日开始慢慢坍塌,直至灰飞烟灭。 而英国公夫人得知此事的时候,人已经在灵州了。本就生着病还没好的她气得险些吐血,之后半个月都没下来床。又因为人不在京中没法自辩,她最后还是咬着牙硬吞下了这个暗亏。 这件事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秦昭昭背后的人来头不小——至少比她之前猜测的要大。这让她惊疑忌惮之余,终是暂时压下了心里几欲喷发的不甘和恨意。 来日方长,她倒要看看这小贱人能得意到几时! *** 秦昭昭可不知道英国公夫人在想什么,当然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在吃瓜路人口中听见长宁公主的名字后,满心的疑惑就都有了答案。 第二天正好是去云来酒楼帮殷溯吸黑气的日子,一进门,她就双目闪闪发亮地冲到殷溯面前,冲他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替我出气!殿下真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啦!” 彼时殷溯正靠在软榻上闭眼假寐,闻言眼皮微抬,斜了她一眼:“孤什么时候替你出气了?” “那个忠义侯跟他娘的事,还有长宁公主暗指穆霁他娘不是好人的事,我知道都是殿下出的手。若不是殿下,公主怎么会当众说那样的话呢,这事儿与她又没什么干系!” 殷溯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重新闭上眼,没有否认自己神差鬼使做下的事儿,只懒懒地说了句:“所以呢,一句多谢就想把孤打发了?” “哪儿能呀,我还给殿下带了好多好吃的呢!”秦昭昭赶紧拍拍自己带来的食盒,“刚刚出炉的刘记小烧鸡,咬了一口保证还想咬第二口的梅记酥肉烧饼,味道超级正宗的徐家酒楼的烤羊腿,还有我亲自酿的小奶酒!嘿嘿嘿,这不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么,殿下赏个脸,尝尝呀?” “……”殷溯再次睁开眼看她,“你这脑袋里除了吃的,还有别的吗?” “吃、吃的怎么了?民以食为天嘛。”秦昭昭笑容微僵,有点不解也有点委屈地摸了摸鼻子,“而且我之前不是答应过殿下,要给殿下带好吃的嘛……不过殿下不喜欢的话就算了,一会儿我带回去自己吃。” “……孤说孤不吃了吗?” 殷溯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话,但既然话已出口,他也懒得再收回去,便还是在顿了片刻后轻啧一声,撑着身体坐起来,接过了秦昭昭殷勤递来的碗筷。 “殿下放心,这些东西范大人方才在门外都已经验过毒啦,绝对安全的!”见他只是嘴上嫌弃,不是真的不想接受她的谢意,秦昭昭又高兴了起来。 她忙不迭地给殷溯布起了菜,一边布菜还一边眉飞色舞地给他介绍起了这些美食背后的故事,“您快尝尝这个烧鸡!这个可好吃啦!据说这家的烧鸡是老板为小时候的自己做的。因为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烧鸡,可那时候家里太穷,别说一整只烧鸡了,便是鸡头鸡屁股都吃不起,所以长大了有钱了之后,他就开了一整家烧鸡铺子……” 她小嘴叭叭的,声音又清又脆,像是春日枝头叽喳叫唤的鸟儿,透着勃勃的生机和旁人没有的鲜活。 殷溯从前会觉得吵,但近来大概是习惯了,竟没再感到不适,反而在她不停的投喂下,不自觉地吃了不少东西。 ……这丫头怕不是有毒。 太子殿下事后反应过来,眼皮抽了一下:“行了别夹了,孤吃饱了。” “哦,好。”秦昭昭乖乖照做,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殿下,您是怎么跟长宁公主说的呀?公主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了吗?还有我跟殿下之间的关系,公主也知道吗?那往后我要是在外头遇上公主,公主问我,我要怎么回答呀?” 殷溯回神:“孤什么都没跟她说,她也不会问你。” 他只是让人把英国公夫人想利用她的身份混淆视听,借刀杀人的事儿,捅到了长宁面前。长宁那丫头眼底揉不得沙,自然不会放过英国公夫人。至于她为什么没有直接指名道姓地说出这些事儿,一是因为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二也是顾忌秦昭昭这个受害者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公主可真是个好人!”秦昭昭听完殷溯的话后,心下动容之余,顺口又拍了太子殿下一句马屁,“当然,最好的还是殿下!” ……除了一个“好”,她就没什么别的词能形容他了吗? 看着少女白白软软的脸蛋和脸蛋上弯弯的笑眼,殷溯眉头轻拧,莫名感到了一点不满。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完又殷勤地凑过去,像往常一样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帮他吸起了黑气。 屋里安静下来,阳光从窗外照进,落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上,投下一团分不出你我的阴影。 殷溯垂目盯着那阴影,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满,渐渐又被徐徐拂过的微风吹散了。 ***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转眼已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不管是秦昭昭还是殷溯,过得都很风平浪静。英国公夫人消停了,那个躲在暗处想窃取殷溯帝王紫气的人也没再作妖——应该就是像殷溯说的那样,被秦昭昭那日的动作惊到了,一时间没敢再轻举妄动。 然后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让秦昭昭特别高兴的事,那就是,她意外交到了自己回京后的第一个朋友。 对方名叫张娴,亲爹是御史大夫张敬——对,就是那个当朝揭发了赵王和楚淑容私情的著名喷子张大人。 两人是在大街上认识的。 那日秦昭昭刚给殷溯吸完黑气从云来酒楼出来,正准备回家,对街的小巷里突然冲出一辆受惊的马车,险些撞到路过的张娴。秦昭昭当时正在不远处,见此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拉了她一把,她才免于一劫。 张娴因此很感激秦昭昭,得知她就是秦家那位刚从云州回京没多久的三姑娘后,特地设下小宴邀请她去家里玩,还把自己交好的几位朋友介绍给她认识。 秦昭昭一看这是个知恩图报的聪明人呀,便生出了结交之心。 张娴也觉得她善良正义,性格开朗,是个很有趣的姑娘。两人往来了几次,彼此都觉得投缘,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 这天天气挺好,张娴来找秦昭昭,说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秦昭昭那会儿正好没什么事干,就愉快地答应了。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京中最繁华的东盛街,在一家门店不算特别大,但装潢十分精巧别致的商铺门口下了车。 “万珍阁?”秦昭昭抬头看着这铺子的匾额,“这不是近来很出名的那家首饰铺子吗?” 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是呀, 听闻这里的首饰样式极为别致,且每一样不论价格如何,都是独一无二的, 平时穿戴出去, 绝不会与人撞上。” 张娴今年十七岁,面容秀美,身姿窈窕,是时下正流行的纤细型美人。因为是早产出生,她的身体要比常人弱一些, 面色也总有些苍白,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美, 反而造就了她温柔平和,也远比旁人豁达的性情。 这会儿她说完, 笑着冲秦昭昭解释了一句, “这两天不管走到哪儿,我都能听见与这铺子有关的消息,可见其火热。走, 咱们也进去开开眼界, 免得出去玩的时候旁人说起, 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知道她是在提点自己, 秦昭昭眼睛一弯,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上前一步挽住她的胳膊, 笑眯眯地说:“好。一会儿开完眼界, 我请娴姐姐吃饭。” 张娴太喜欢她这通透利落的性子了, 闻言打趣说:“那你可得多备些饭钱了, 我今早没怎么吃东西, 一会儿定要多吃一点的。” 秦昭昭拍拍胸脯:“吃吃,别的不说,米饭管够!” 张娴被她逗笑:“只管米饭不管别的啊?” “别的……”秦昭昭歪着脑袋做沉思状,“那,再来碗汤?” 张娴笑出声:“一碗可不够,怎么着我也得喝你三大碗才行……”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万珍阁,四下看了看,很快被店里样式繁多且精美异常的珠宝首饰看花了眼,最后一人挑了一只珠钗作为今日的收获。 “东西别致不说,包装都这般精美,还有漂亮的小香囊做赠品,难怪开业才半个多月就客如潮水呢,这也太会做生意了。”出门的时候,张娴看着手里绣了精美图案的锦缎盒子,笑着感慨了一句。 “是啊,”秦昭昭点点头赞同道,“也不知这铺子的老板是什么人,竟能想出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这铺子好像是钟家的产业,这店主人想来也是钟家的人。” 张娴这话叫秦昭昭下意识扒拉了一下脑子里的信息:“钟家……姐姐说的是那个祖上做过皇商,如今也十分有钱,人称天下第一富的钟家?” 张娴点头说是。 “那就难怪了。” 两人不过是随口一聊,说着就离开了万珍阁,往街对面一家据说味道十分不错的酒楼走了过去。 只是刚走到酒楼门口,正要进去,身后不远处忽然有人叫张娴:“娴儿。” 秦昭昭回头,看见一个长相俊秀,气质斯文的年轻男子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子安哥哥?你怎么来了?”张娴见到来人先是惊讶,随即就露出欢喜的笑容,往前迎了两步,“不是说今日当值,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家吗?” “临时有点事要上街一趟,正好路过百味阁,想着你昨晚说想吃他家的桃酥,便给你买了些。本来是想晚些时候带回家给你的,没想竟在这里碰上了。也好,趁热吃,都是刚出炉的。”年轻男子说着把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递给张娴,末了略略跟秦昭昭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便又匆匆离去了。 这人姓邵名子安,是张娴的新婚夫婿——是的,张娴已经成亲了,三个月前刚成的。她的夫婿邵子安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寒门子弟,去岁中了探花,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 秦昭昭之前去找张娴玩的时候见过他几回,对他印象不错,这会儿见他上街办事都不忘给媳妇儿带吃的,不由面露赞赏地点了点头:“是个有心人,姐姐嫁对人啦。” 张娴面皮薄,一听这话顿时红了脸:“不许打趣我。” “这怎么是打趣呢,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这是羡慕姐姐,也是替姐姐高兴!”秦昭昭笑眯眯地说完,顺口好奇道,“不过娴姐姐,你跟邵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呀?我前些天听人说京城有榜下捉婿的传统,邵大人这个探花郎,该不会是你爹从皇榜下给你捉回来的?” “……?”张娴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抬起手点点她的脑门,“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呀。我跟子安哥哥……我们两家是故交,子安哥哥的爹对我家有恩,后来他家出了件大事,家人都不在了,我爹便把无处可去的子安哥哥带回了家,然后我们……咳,总之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哦哦,原来不是榜下捉婿,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呀!” 秦昭昭嘻嘻坏笑,引得张娴忍不住捂脸嗔她:“你这促狭丫头,你、你不许再说了!” “好嘛,不说就不说。不过你家里人没有反对吗?毕竟邵大人之前在家世上跟你……” “我娘一开始确实不太赞同,她怕我嫁给子安哥哥会吃苦。但我不在意这个,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共度,便是拥有泼天富贵,又有什么意义呢?”张娴说到这,不好意思地顿了一下,随即才继续道,“反正,我不想过那种快乐无人分享,悲伤也无人分担的生活,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同历风雨,共度春秋……为此付出再多的代价,我也是愿意的。” 她红着脸,声音很轻,眼睛里却满是亮光。 那种亮光让秦昭昭有一瞬间的怔然。 因为她曾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见过同样的亮光。 那个人,是她娘。 ……所以娘当初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跟爹在一起的吗? 秦昭昭出神地看着张娴,忽然有种自己从未了解过爹娘的感觉。 *** 张娴那番话在秦昭昭心里掀起了些许从未有过的波澜,但这毕竟只是闲聊而已,很快两人就转而说起了别的。 秦昭昭也没再去想这事,和张娴一起吃过饭,又陪她去书局挑了几本书后,就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是去云来酒楼帮殷溯吸黑气的日子,秦昭昭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又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这才像寻常去吃午饭的食客一样,慢悠悠地去了云来酒楼。 不想刚进酒楼,就被之前见过的那个小二带去了之前王雅芝呆过的密室。紧接着,范戟就神色匆匆地出现在了她面前,说太子殿下让她马上去一趟东宫。 “去东宫?”秦昭昭惊讶之余有些担心,“是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殿下,是……嗐,咱们边走边说,殿下还等着呢。” 这密室里藏着一条通往东宫的密道,范戟说着打开密道机关,带秦昭昭走了进去,然后飞快地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秦昭昭这才知道出事的人不是殷溯,而是东宫左卫率贺逍。 东宫左右卫率皆是殷溯的心腹,随殷溯出生入死多年,是殷溯亲信中的亲信。不过和负责贴身保护殷溯的范戟不同,贺逍主要目前的职责是守卫东宫,替殷溯管好后方,所以秦昭昭没有见过他。 据范戟所说,他是今天早上出的事,怎么出事的没人知道,反正就是好好的突然发起了疯。 殷溯把太医院的太医全传了个遍,也没能找出他突然发疯的原因。 “这会儿人还疯着呢,哎,殿下是觉得这事儿太过古怪,才想着请你去看看,是不是跟背后阴他那孙子有关。” “原来是这样。”秦昭昭大概明白了,她边走边问,“那这位贺大人是怎么个疯法?有发狂伤人吗?” “那倒没有。他……”范戟的语气一下变得古怪,他抓抓脑袋,想说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正好这时东宫到了,他忙推开密道尽头的小门说,“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秦昭昭说着就从那小门里探出了脑袋,结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就先对上了一张满是阴沉和不耐的脸:“范戟带你挖地道去了?这么慢。” “……是呀,东宫太大,我们俩险些挖错道儿啦。”秦昭昭眨眨眼说完,跑过去冲他行了个礼,“殿下别生气,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我俩肯定不会再挖错了。” 殷溯:“……” 殷溯瞪着这越来越不怕他,都有胆子回怼他了的少女,满心的烦躁微顿片刻,变成了一声冷哼:“办事不力,罚一根金条。” “别别别,我错啦!”秦昭昭一听这话,顿时不敢皮了,忙冲他拱拱小爪子露出乖巧讨好的笑,“下回殿下有召,臣女一定像鸟儿一样,咻的一下飞过来,绝不叫殿下多等!” 殷溯:“……” 殷溯拿眼睛斜她:“这可是你说的,做不到罚三根金条。” 秦昭昭:“!” 见她一下瞪圆了眼睛,一副懊恼又一时不知该怎么找补的样子,殷溯恶劣的心情不自觉地好了一些。他嘴角一扯,拂袖转身,在旁边一张雕有五爪飞龙的金丝楠木罗汉小榻上坐下:“行了别贫了,先办正事。” 秦昭昭:“……哦。” 这时范戟也从地道里出来了,听见殷溯的话,他快步跑上前打开了小榻旁边那扇正对着院子的窗户:“老贺就在那呢,秦姑娘你快过来看。” 秦昭昭刚要应声,就听见了一个嘶哑得都快发不出来了的声音:“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我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紧紧的把那拥抱变成永远……” “……”秦昭昭听得一脸懵,“这是有人在唱歌?” 范戟一言难尽地点点头:“是老贺,他已经唱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玩意儿唱了一早上了……我们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停下来。另外他也不让人靠近,一靠近就跟我们动手。”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的秦昭昭:“……” 她跑到窗边往外一看,果然看见一个身穿银色盔甲,长相冷峻端肃的青年正蹲在院子靠东边的角落里,一脸木然地唱着歌——应该是歌,虽然曲调跟歌词都很奇怪,她从来没听过。 “这好好的人总不能说疯就疯了,秦姑娘,你有没有看出什么来啊?” 范戟一脸着急,殷溯也脸色不大好地看了过来。 秦昭昭收敛心神,定睛看了看,很快看出不对:“他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气,但离得有点远,我没法确定那灰气具体是什么……” 不等她说完,殷溯就偏头扫了范戟一眼:“去把他弄进来。” 范戟:“欸,我这就去!” 第30章 第30章 第30章 范戟领命而去, 秦昭昭这才有心思观察四周。 这是一个宽阔富丽,奢华大气,却因为色调有些偏沉, 摆设过于精简,因而显得有几分冷硬的房间。 房间里除了殷溯身下那张雕着五爪飞龙的罗汉小榻,还摆放着一扇绣有壮丽山河的紫檀屏风。另外还有一张紫檀雕龙案桌和两张同样材质的太师椅, 以及一个祥云纹样的鎏金香炉。 透过屏风, 隐隐可见玄金色幔帐,加上屋里随处可见的云龙纹……很显然,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殿。 原来传说中的太子殿下的寝殿长这个样子呀…… 秦昭昭暗自新奇了一会儿, 范戟自己一个人扛着被人五花大绑起来的贺逍进来了——大概是不想泄露她的存在, 他没让其他人进来。 贺逍拼命挣扎,嘴里还在唱那不知名的歌曲。他身手不比范戟差,这般挣扎起来动静不小,好在范戟块头比他大, 这才勉强压制住了他。 “秦姑娘我按住他了!你快看看这他到底什么毛病!”范戟喘着粗气急吼吼地说道。 秦昭昭回神点点头, 正要上前,萦绕在贺逍身上那团浅浅淡淡, 并不十分浓重的灰气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威胁,“滋”的尖叫一声就要跑。 熟悉的声音和逃跑姿势让秦昭昭眼睛一亮,一个箭步蹿上前抓住它,重重给了它一拳。 灰雾顿时惨叫着消散在了空气中, 嗓子都快唱废了的贺逍也终于身体一颤, 整个人脱力般晕了过去。 秦昭昭跑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身上没再有其他问题后, 转头看向殷溯:“贺大人身上这东西跟上次袭击殿下的浓雾应该是一样的来历, 不过颜色淡很多, 力量也弱很多。他现在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不过,他身上又没有帝王紫气,那个人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呢?” 殷溯没有回答,只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一沉,侧头示意范戟:“把他弄醒。” “是!”范戟忙上前拍了拍贺逍的脸,“老贺?老贺!醒醒!快醒醒!” 他手劲大,贺逍很快被拍醒,只是刚一醒来,他就脸色大变地翻身而起,朝殷溯跪地叩首道:“属下该死!请殿下责罚!” 秦昭昭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殷溯脸上却并无意外之色。他声音阴沉道:“你做了什么?” 贺逍捏着双拳,说的有些艰难:“属下不慎……泄露了云来酒楼的秘密,还有云来酒楼那位高人的存在。” “什么?!”范戟顿时脸色大变地跳起来,“你居然——” “并非我的本意,我是被人控制了!” 贺逍看起来也很愤怒,他声音嘶哑地说完,深吸口气,忍着喉间的刺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秦昭昭这才知道,刚才被她打散的那团灰雾,竟然有控人心神的能力。 贺逍就是被那团灰雾控制了神智,才会无法自控地说出不该说的话。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在哪儿中招的,贺逍说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那时正和往常一样,骑马走在去东宫换值的路上。谁想走着走着,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回头,看见了一个穿着普通褐色短打,带着宽大的斗笠,完全看不清脸的男人。 男人冲他招招手,他就脑袋发晕,身体也无法自控地跟着他走到了街边的角落里。 之后,男人问了他很多关于殷溯的问题。 贺逍不想回答,心里拼命抗拒,可却像是中邪了一般,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最终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 男人听完后很快离开。 贺逍那时虽然头晕,意识却还是有几分清醒的,他心知此事不容耽搁,立马策马赶往东宫,可刚踏进东宫,还没见到殷溯,仅剩的那点神智就被一种冰冷黏腻,说不出诡异的力量给吞噬了。 之后,他就彻底丧失了自己的意识。 “……所以你不知道自己后来都干了什么事儿?” 看着范戟略显古怪的神色,贺逍愣了一下,随即剑眉一皱,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难道我还以下犯上,冒犯殿下了?!” 他追随殷溯多年,对他最是崇敬也最是忠心。想到自己不但一时大意中了敌人的暗算,泄露了殿下的秘密,还可能对殿下动了手,贺逍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面色微白,嘴角紧抿,扭头拔出范戟随身携带的长剑就要以死谢罪,“属下罪该万死,殿下——” “干啥干啥?不是你想的那样!”范戟吓得连忙抢回了自己的长剑,“你没以下犯上,也没冒犯殿下,你就是抽风似的一直唱歌,怎么都不肯停!” 生性严肃,不苟言笑,平日里跟座冰山似的,笑都很少跟人笑,别说是在人前唱歌了的贺逍:“……什么?” “你没觉得喉咙疼吗?”见他整个人呆住,范戟一言难尽地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唱歌唱的。然后你那什么,以后还是别唱了,怪难听的。” 贺逍:“……” 贺逍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行了,一会儿自己下去领罚,现在先说说那人具体都问了你什么。”被范戟这么一打岔,屋里沉凝的气氛松缓了不少,殷溯脸色也没那么森然了。 不管是不是自愿,秘密都是从他嘴里泄露出去的,贺逍对受罚一事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心下一松,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他也没再去想自己形象崩塌的事,而是收敛心神回忆了一下,把自己与那人的对话大概复述了一遍:“那人先是问属下,殿下近段时间来,有没有再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属下说没有,他就问属下为什么,是不是殿下找到了高人帮他转运。属下说是,他又问我高人是谁。因属下只知道殿下每隔几日,都会去云来酒楼跟那位高人见面,并不知道那位高人具体叫什么名字,他便又问属下,殿下和云来酒楼是什么关系。属下这才向他透露了酒楼是殿下的私产,酒楼后院设有通往东宫密道的事儿……” 贺逍说到这没再说下去,只用力捏了一下拳头,“是我太大意了!” 秦昭昭的存在太过重要,除了日夜随侍在殷溯身边的范戟和云来酒楼那个小二知道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之外,殷溯身边包括贺逍在内的其他亲信,都只知道自家殿下得了一方道长的指点,成功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助他摆脱困境的高人,但这高人具体的信息他们并不是很清楚。因此贺逍才没有向那人透露秦昭昭的真实身份,不然她这会儿处境就危险了。 殷溯想到这,眉眼瞬间变得冷厉。 范戟也后怕不已地说了句:“幸好那孙子找上的不是我,要不可完犊子了!不过他为啥找你没找我呢?”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范戟才是天天跟太子殿下待在一起,知道殿下最多事情的人啊。 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秦昭昭也觉得奇怪,她下意识看向殷溯,想说话,又忍住了贺逍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这会儿不好开口。 “许是因为你整日与殿下待在一起,太受注目,不好下手。” 秦昭昭虽然没有说话,但贺逍长了眼睛,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只是今日之事告诉他,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所以即便心中好奇,他也没有表现出来。正好这时外头有人传话,说太医院的太医们研究了一下午后,给他配了点药送过来了,贺逍猜测了一句后没再多说,自觉告退了。 屋里只剩下了殷溯,秦昭昭和范戟三人。 “地道的事儿,马上找人处理了。”殷溯先是看了范戟一眼。 范戟立马点头:“我这就去!” 他说完大步离开,殷溯这才又偏头看向秦昭昭:“酒楼那边你也不必再去了,孤会另找地方与你见面。” 秦昭昭这才点头开口:“居然还有控人心神的本事,殿下,你说那家伙真的是人吗?这也太可怕了……” “装神弄鬼罢了,有什么可怕的。”殷溯却冷笑了一声,“若真是鬼神,可以随意使用这样的手段,他大可直接对孤动手,何必绕过孤找上贺逍,又耐着性子等到现在。” “也是哦,”秦昭昭眼睛一眨,反应了过来,“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却拖到现在才用,这里头肯定有猫腻!不过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猫腻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故技重施……” 秦昭昭说到这想了想,低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把铜钱,“这样,未免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殿下让贺大人他们把这些铜钱分一分,每个人身上放一枚。我看他那玩意儿好像挺怕我的,这些铜钱上面都沾有我的气息,应该能起点防身的作用。” 殷溯盯着那把铜钱,想起了自己曾听她在心里想过,这些铜钱都是她贴身携带了许多年的事儿。 “……”他眉头微皱,心下莫名生出一点不快,但理智却让他无法拒绝,最终只能脸色有些发臭地挤出一个“嗯”字。 怎么感觉他有点不高兴呢? 秦昭昭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只继续说道:“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确定那人的身份,把他解决掉,这样就一了百了啦。” 说到这,她忍不住提议,“要不殿下,还是让我找个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下赵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第31章 第31章 第31章 殷溯回神瞥她一眼:“不行。” “为什么啊?我们总不能一直只守不攻呀, 那太被动了!”秦昭昭本来就想早点办完事情,早点脱离是非, 今天发生的事更是加深了她的急切——躲在暗处帮殷溯吸吸黑气挡挡灾还行,她可不想明着跟那幕后之人对上。 那样她的秘密就藏不住了,还可能给家人朋友带去危险。所以她想趁对方还没查到她身上来,赶紧把他揪出来弄死。 可殷溯却不同意,理由是幕后之人手段诡异,目前他们谁也没法确定, 他是不是能在秦昭昭靠近他的时候察觉出她的异常,进而锁定她的身份。 “如果他察觉出了你的异常,你却没察觉出他的,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殷溯的话让秦昭昭愣了一下, 她想了想,摇头说:“从先前几次交手的情况看来, 他那些邪门手段对我不起作用,反而还很怕我,所以我觉得, 殿下说的这种情况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殷溯轻嗤:“万一呢?” “那……那殿下就派人把我关起来。”秦昭昭脑袋一歪, “这样就算那个坏蛋真的发现了我的身份, 他也没法抓住我, 利用我来对付殿下了。” “……”殷溯嘴角微抽地盯了她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你倒是提醒孤了, 孤完全可以把你扔出去做探路石, 甚至是诱饵。如此一来, 孤能轻松得到孤想要的信息, 也不会有任何风险。至于你, 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愿意被孤关起来,那孤可就不客气了。” 他眸子半眯,眼神幽深的模样看起来冷酷而危险,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秦昭昭一下就愣住了。但很快她就眼睛一眨,开了口:“殿下不必吓唬我,我知道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他要真打算那么做,刚才就不会出言反对她——别说他之前没想到,她都想到了的东西,心思缜密如他怎么可能没想到。 再说他要真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一开始就可以把她抓去囚禁起来,威逼她给他干活了,哪里还用像现在这样费心与她见面。 这么想着,她就眼睛一弯,语气越发轻快地拱着小爪子凑了过去,“总之我一定会小心再小心的,殿下就答应了,好不好呀?” 没想到她半点没被自己吓到,反而更加来劲了的殷溯:“……” 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秦昭昭不死心地冲他露出讨好的笑:“再说了,我行动的时候殿下也肯定会派人保护我的,对?” 殷溯:“……” 殷溯本来不想接话,可被她闪闪亮亮,充满信任的眼睛一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废话。” “那就这么说定啦!殿下派人保护我,我找机会试探赵王!”秦昭昭顿时一脸欢快地拍了一下手。 “?你等等,怎么就说定了?孤什么时候跟你说定了?”殷溯反应过来后差点被这狡猾的丫头气笑,“老三那边孤自有安排,你给我老实点,不许擅自行动!” “……”秦昭昭忍不住噘嘴,“我知道殿下一直有派人盯着赵王,可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什么进展呀。这就说明光盯着他是没用的,所以殿下,就还是让我去!那什么,过几日不正好是赵王和楚家大姑娘成亲的日子么,到时人多,我再小心些,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殷溯当然知道。 事实上,他心里也早就有过让秦昭昭出面去试探赵王的想法,因为这是确认赵王身份最有效也最快捷的办法。可想归想,他一直没说出口——一是觉得敌暗我明,时机未到,贸然行动有风险。二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应对齐王和白家的疯狂反扑,分不出太多神来处理这件事。 谁想他不急,这丫头却急了。 殷溯看着秦昭昭,想冷下脸呵斥她让她不许再闹,可被她继续纠缠了几句后,到口的呵斥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罢了,此事孤会安排,你等消息。” 秦昭昭一下就高兴了:“好!”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殷溯:“……” 他怎么觉得这丫头也有控人心神的本事呢??? *** 秦昭昭可不知道殷溯在想什么,成功说服他后,她就笑眯眯地跑过去,帮他吸起了黑气。 大概是身上的帝王紫气最近没再减少的缘故,他头上那些黑气的生长速度近来也变慢了许多。从前她每隔两三天就要帮他吸一回,如今瞧着是可以适当延长一下时间间隔了。 “那以后就五天吸一次。”殷溯听完秦昭昭的话,回神斜了她一眼。 秦昭昭点头应下,末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殿下,地道不能走了,我一会儿怎么出宫呀?” “孤会安排人带你从宫门出去。”殷溯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禀报,说谢公子来了。 “让他在偏殿等着。” “是。” 秦昭昭一看殷溯这是有事要办,就小声问:“殿下着急吗?若是着急的话,我抱着殿下吸?” 殷溯先是眉头一皱,但想到她只对自己放肆过那么一次,之后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直很安分,也没再做过什么冒犯他的事,就在沉默片刻后,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好,那我来啦。”秦昭昭说着就松开殷溯的手腕,俯身抱住了他。 殷溯正半躺在软榻上,她这般弯腰抱着他,就好像整个人依偎进了他的怀里,有种说不出的亲昵。偏她半点不自知,一边抱他还一边仰起脑袋去看他的头顶:“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快呀……” 温热柔软的气息迎面扑来,殷溯不期然间,闻到了一股带着些许甜味的奶香。 这奶香他有些熟悉,似是她曾请他喝过的小奶酒的味道。 那小奶酒的味道就还……挺好的。 青年这么想着,目光无意识地掠过了身上少女嫣红的唇瓣,片刻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有些口渴。 “……上回你请孤喝的那个什么小奶酒,还有吗?” 话题跳得太快,秦昭昭愣了愣,片刻才点头:“啊,有的,殿下还想喝吗?” “嗯。”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酒的滋味,殷溯耳根隐约有些发烫,他忍不住移开视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那酒味道不错,下回再给孤带点。” 小奶酒是她自己酿的,秦昭昭不心疼,爽快地说了声“没问题”。 【只要别问我要小肉干就行。】——应完后她心里这么想着。 殷溯:“……” 殷溯回神看她,眼睛微眯片刻,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还有那个小肉干,味道也不错,也给孤带点。” 秦昭昭:“……” 秦昭昭 整个人都呆了一下,而后急忙说:“那、那个吃完了!没有了!” 其实还有最后一点,是她用了生平最大的自制力才存下来的,就等着实在想得不行的时候再拿出来解馋呢。 “是么?”将她所有心声尽收耳中的殷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欺君可是大罪,你想好了再说。” 秦昭昭:“……” 秦昭昭挣扎了一下,还是觉得小肉干重要,于是她忍着心虚绷着脸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骗殿下,真的吃完了!” 【我可不是故意要骗他的,实在是我舅母做的小肉干太好吃了,这边又买不到……咳,他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发现我骗他了?发、发现就发现,为了我的小肉干,我拼啦!】 没忍住抽了一下嘴角,又莫名想笑的殷溯:“……” *** 秦昭昭最终还是成功保住了自己仅剩的那点小肉干。 殷溯没有戳破她的小谎言,吸完黑气后让人拿了套小太监的服装给她换上,命范戟找人送她出宫了。 范戟办事十分靠谱,秦昭昭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这厢,殷溯目送她离开后,起身去了偏殿。 偏殿里正有一身穿月白色直缀的青年在等他。 青年年约二十三四,长相只是清秀,不算特别出众,但气度高华,举止翩然,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公子世无双。 他名唤谢无期,是谢皇后嫡亲的侄子,谢家长房嫡出的五公子,也是殷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和名义上的表哥。 这会儿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正在品茶的谢无期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偏头笑了起来:“他们说殿下在休息,我还以为我又得等上好一会儿才能见到殿下,不想殿下今日竟来得这般快。” 莫名不自在了一瞬的殷溯:“……总不好叫你一个瞎子久等。” 谢无期也不在意他叫自己瞎子,形状漂亮却没有焦距也没有神采的眼睛一弯,嗓音温润又带几许戏谑地说:“多谢殿□□谅,只是我又不是今日才瞎的,之前怎么不见殿下……” 脑中飞快地掠过秦昭昭趴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样子,殷溯身形微滞,轻嗤一声打断了他:“几日不见,你废话又变多了。” “没办法,生活无聊嘛。” “……有事说事,没事孤继续睡觉了。” 谢无期笑了起来:“我是来给姑母请安的,没什么事。不过我瞧着殿下这儿似是有事?” 知道他指的是贺逍,殷溯走到他身边坐下,扯了下唇:“已经没事了。” “又是那个偷你紫气的人动的手?” 殷溯的事该知道的谢无期都知道,尤其是与帝王紫气有关的事。因为他的眼睛,是半年前为了给霉运缠身的殷溯挡灾才会失明。 “嗯。”殷溯也没瞒他,大概跟他说了下。 事情既已解决,谢无期听完后便没再多问,只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殷溯想到自己答应秦昭昭的事,正要伸手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目前看来最有嫌疑的人还是老三,五天后他大婚,孤打算派人探探他。只是这几日老四和白家那边一直疯狗似的咬着孤不放,所以这事儿你得帮孤盯着点。” 谢无期是他最信任的谋士和军师,就算他这会儿没来,殷溯也打算明天去找他说下这事儿,让他到时配合秦昭昭行事。 “殿下打算派出去的那个人,不会就是那位神秘高人?”谢无期闻言挑眉,“三天前我才与你说过这事儿,当时你怎么回答我的——时机未到,再等些时候。结果现在竟连具体计划都有了?这可不是殿下的作风啊,不知是谁这么厉害,竟能叫殿下改变主意?” 殷溯:“……你就说这事儿你能不能办。” 谢无期与殷溯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他的性格,闻言稍一停顿,颇有兴致地笑了:“能,自然是能的,正好我也想看看,殿下口中那位高人,究竟有何能耐呢。” 说到这殷溯就想起了秦昭昭给他的那把铜钱,他没理会谢无期话中满满的探究之意,随手摸出一枚铜钱扔给他说:“辟邪的,带着别弄丢了。” “这是那位高人给的?” 谢无期接过那枚铜钱,用手指摸索了起来,殷溯见此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之后说:“听说北疆那边有个游医医术不错,就是行踪不定一直找不到人。等过了这阵,你再去北疆转转,顺便替孤看看北疆的情况……” 谢无期手上动作一顿,轻笑摇头:“不去了,怪累的。殿下也不必再费心替我寻找什么神医,我已经习惯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了。” 为了他这双眼睛,这半年来殷溯请遍了天下名医,他自己也外出寻访了许多医者,但都没什么收获,如今谢无期已经看开,不再执着了。 可殷溯却冷哼了一声:“你愿意瞎着,孤可不愿意整日对着个瞎子说话。” 他说完,扭头就加派人手打探那神医的下落去了。 谢无期也没拦,只笑着给自己添了杯茶。 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 既然决定要出手,便不会拖拉。 两天后,范戟来找秦昭昭, 把殷溯的计划仔细传达给了她。秦昭昭认真记下, 在心里反复演练了几十遍,终于等来了赵王和楚淑容大婚的日子。 皇子成亲, 仪式盛大, 虽然赵王并不受宠, 两人的婚事来得也不太光彩, 但皇家颜面不能丢, 所以礼部还是按祖制替两人备好了一切。 锣鼓喧天唢呐响,鞭炮齐鸣花轿迎。一身大红喜服的赵王骑着高头大马, 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 在围观百姓们的簇拥下一路来到了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里楚淑容已经整装待嫁,侯府大门口, 楚淑容的两位兄长也已经带着一众娘家亲戚做好拦门准备——虽然楚淑容连累得整个侯府都跟着她一起丢了大脸,但她要嫁的人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天家皇子, 众人心里再不得劲, 这时也不得不强撑起笑脸,做出恭敬欢迎的姿态。 当然, 也得全力配合婚礼的进程。 “请新郎下马!” 伴随着一声喜庆的高喊, 殷恒微微一笑,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 他今天心情很好。 不是因为即将迎娶美娇娘, 而是因为筹谋多时的计划终于要成功了——只要一想到今天过后, 他就能凭借姻亲关系, 一步一步将镇北侯手中的兵权收拢到自己手下, 殷恒一向温文不显张扬的脸上, 就忍不住透出了几许意气风发。 另外这一个月来,他又通过参加文会诗会等方式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和仰慕,其中有两人还主动找上门成了他的幕僚,为他出了不少好主意。 其他方面的进展也很不错,尤其是万珍阁的走红,更是大大缓解了他的经济压力——没错,他就是近来声名大噪的万珍阁真正的主人。万珍阁的经营模式是他从现代搬运过来的,里头卖的那些样式新奇的首饰也都是现代设计。这些东西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前所未见,自然乐意为之花钱。 不过最让殷恒感到愉快的,还是前几天系统用这段时间重新积攒起来的能量,换来了一种名为真言丸的特殊道具,并成功借着真言丸的力量,从殷溯的心腹手下贺逍嘴里,问出了云来酒楼的秘密和殷溯身边那个高人的存在这件事。 虽然那个贺逍没有按计划在真言丸的副作用下失去神智疯癫而死,但这并不影响大局,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接下来,他只要想办法找出殷溯身边那个所谓的高人除掉他,殷溯这个天命之子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殷恒想到这,脸上笑容越发地深了。 众人见此都以为他是在高兴自己娶到了心爱的女子,心中或唏嘘或复杂之余,倒也没觉得奇怪。 “王爷,可以上前叫门了。” 喜娘的提醒让殷恒飘远的思绪一下回了笼。他笑容满面地颔首应了一声,整整衣袖,这便要抬步上前。 谁想就在这时,身后看热闹的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新郎官!给钱钱!恭喜恭喜!好合好合!” 是个小乞儿,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衣着破旧,头发结绺,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大概是听人说这里有喜钱可以拿,他一边笨拙地学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吉祥话,一边伸着双手往他身边扑了过来。 “大胆小儿,竟敢惊扰王爷!还不速速离开!”皇子成亲皆有皇室守卫护送随行,小乞儿刚扑到一半,就被离他最近的那个守卫一把扯住了后衣领子。 “我不!我要钱钱!我要钱钱!钱钱可以治病病!我要给爹爹治病病!新郎官好合!新郎官好合——”小乞儿惊慌失措,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哭叫了起来。 那守卫被他叫的头疼,又怕赵王怪罪,眉毛一竖就要将他踹回人群。不想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急声大喊:“官爷息怒!官爷息怒!我弟弟年幼无知,不是故意冲撞王爷的!” 众人闻声望去,看见了一个衣着头发同样脏乱的少年。少年似是怕极了,缩着身体垂着脑袋,整个人都在发抖。但为了弟弟,他还是挣扎着冲出人群,重重跪倒在了地上,“王爷!求王爷饶了我弟弟,他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就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你才更要看好他。” 少年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回头一看,发现竟是今天的新郎官赵王开了口。 “是,是,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见少年吓得连连磕头,殷恒笑了起来:“本王不是在怪罪你,而是在提醒你。这街上人多,你弟弟年纪又小,万一不小心磕到或是碰到,那就不好了。” 似是没想到他这般和善,少年一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是,小人记住了!” “放了他。”殷恒转头示意那个守卫放人,末了又让人拿了一锭银子过来,亲自递给了那个还在抽噎的小乞儿,“谢谢你的祝福,这是本王送你的喜钱,拿着。” 小乞儿眼睛一亮,一下忘了哭泣。 围观群众见此纷纷赞叹:“对待街上乞儿都能这般宽容耐心,王爷实在是仁厚。” “是啊,赵王真是个大好人,难怪楚家大姑娘放着太子妃不做也要嫁给他呢!” “早知道这位王爷这么宽容大方,我也跟那小乞丐一样冲上去了哈哈……” 这些赞叹声化成一道道只有殷恒能看见的白光,飞快地没入他的身体。殷恒因此心情越发舒畅,低头看着那小乞儿,笑着将手里的银锭往前递了递:“不是想要钱钱给你爹爹治病吗?快拿着。”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小乞丐一听这话,顿时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抓过那银锭就转头看向了少年:“哥哥!钱钱!” 看着破涕而笑的弟弟,少年飞快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而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似的,扑过去就要给殷恒磕头:“我爹生了重病却没钱吃药,人已经快不行了……多谢王爷,王爷这些钱对我们来说,是救命的钱啊!” “快起来。”殷恒说着弯腰虚扶了一下他——少年身上脏兮兮的,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去碰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谁想那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少年,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顺势站了起来:“多谢王爷,王爷是好人,小人祝王爷和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滋——】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脑中炸开,随即系统就大叫了起来:【发现不明力量!发现不明力量!建议宿主马上采取行动!马上采取行动!】 殷恒猝不及防之余整个人都晕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少年有问题,可少年早就在他怔愣时,一把抄起地上的小乞儿冲回到拥挤的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殷恒:“……” 殷恒笑容瞬间僵住,愉快的心情也猛然破灭了。他在脑子里问系统:【你说刚才这小子身上带有不明力量,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就是殷溯身边那个高人?】 系统:【是的,建议宿主马上采取行动!】 【……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采取行动?】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殷恒盯着眼前的人群用力捏了下拳头,收回了视线,【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特殊道具可以用?】 系统:【有,但本系统能量不够,无法使用。】 殷恒:【……】那你说个屁。 系统:【不过本系统这里有一张之前兑换了还没用的定格符,宿主要用吗?】 殷恒回神:【这定格符有什么用?】 系统:【它可以将宿主看到的任意一个画面,定格成照片打印出来。】 殷恒没有犹豫,立马就道:【用!】 至于定格哪个画面……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少年从出场到离开的整个过程,最后选择了少年满脸感激地扑向自己时,某个半抬起头的瞬间。 很快,这个瞬间的画面就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了殷恒的袖子里。不过他这会儿忙着迎亲,没时间去看,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躁意,佯作无事地转过了身。 他脸上依然带着笑,但这笑里却没了之前发自内心的愉悦。 *** 与此同时,不远处某个不起眼的小巷里,少年,也就是易容后的秦昭昭,飞快地带着那个小乞丐,翻进了小巷尽头一座普通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有谢无期安排好的人手,其中一人擅长易容,秦昭昭现在这张少年脸就是他帮着弄的。另外秦昭昭还吃了一种会使嗓子暂时变沙哑的药,身高和身形上也做了改变,还特地做了个假喉结贴在喉咙上,可以说伪装得非常好。 但就算做了充分的准备,整个计划完成得也很顺利,秦昭昭高悬着的心还是没能马上落下。 因为她已经通过刚才那片刻的接触,确定了赵王的身份——虽然她依然没在他身上看到任何跟气运有关的东西,但她感觉到了一种气息。 一种跟之前偷袭殷溯的黑雾和前些天笼罩在贺逍身上的灰雾一模一样,却比它们都要阴森浓烈的气息。 另外,松开赵王的手之前,她还听见了熟悉的响声——没错,就是那声“滋”。 所以很显然,赵王就是那个暗中算计太子殿下,妄图窃取他帝王紫气的人没跑了。就是不知道他那些邪门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又具体还有什么能力了。 至于赵王,他应该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不然她不会听见那个类似尖叫的声音。又想到他没准能用不为人知的办法追踪到她的踪迹,秦昭昭更不敢在这里多待了。 在谢无期手下的帮助下,她用最快的速度恢复自己本来的面貌,然后换上普通姑娘家的衣裙,做出一副淡定如常的样子,从小院的前门离开了。 谢无期的手下留下来做清扫收尾工作,至于那个小乞丐,他也谢无期安排的人,无需她操心。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快看快看,那就是楚家大姑娘,如今的赵王妃!” 小院子离镇北侯府不远,秦昭昭走出大门没几步就重新没入了围观群众中。也就在这时,新娘子出门了。 秦昭昭一边快步离开,一边下意识往那边瞥了一眼,结果…… 嗯?那是什么?! 猝不及防看见楚淑容红盖头上那团闪闪发亮,异常显眼的绿光,秦昭昭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下。 不是说赵王对楚淑容是真爱吗? 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33章 第33章 第33章 楚淑容竟然被绿了, 在她成亲当天——当然也可能更早。 这个发现让秦昭昭回神之后,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莫非这就是因果报应么。 不过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秦昭昭无语了一会儿后, 就把它扔到了脑后,一直到第二天见到殷溯, 才又重新想起来。 她瞅了瞅他早就不绿了的头顶,心说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那位楚大姑娘为了赵王绿太子殿下的时候, 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赵王绿。 “傻愣在那做什么?进来。” 殷溯的声音让秦昭昭回了神,她“哦”了一声,抬脚迈进房门, 跑到他身边向他行了个礼,之后就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他旁边坐着的谢无期。 “昨日刘五与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 没想殿下口中的高人,竟真是一位年轻姑娘。”刘五就是昨天帮秦昭昭易容的那个人。他只是奉命行事,不知道秦昭昭的具体身份,但见过她的真面目,知道她个年轻小姑娘。谢无期却是知道秦昭昭的身份的, 这会儿笑着说完后, 施施然冲秦昭昭声音传来的方向拱了一下手,“在下谢无期, 秦姑娘,久仰大名。” 秦昭昭不认识谢无期, 也不知道昨天配合她行事的那些人里, 有不少是谢无期派去的。听了谢无期的话,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惊讶又有些警惕地看向了殷溯:“殿下,这位是……” “自己人,无妨。” 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秦昭昭一怔,松懈下来,随即忍着满心的好奇回了他一礼:“谢公子好。” “这戏园子是他的,往后你每隔五来一次,平日里若有什么事要找孤,也可以来这里找人传话。” 谢无期双目失明后喜欢上了听戏,这个名为玉京园的戏园子是他的产业,也是他常来的地方。 殷溯也随他来过几次,对这里还算了解。而他之所以安排秦昭昭在这里跟他见面,一是有谢无期做遮掩,他和秦昭昭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容易暴露,二是戏园比酒楼人更多更杂,真有什么意外,他们也能及时应对。 秦昭昭不知道具体内情,但想着太子殿下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便只乖乖应声:“我知道了。” “嗯,接下来说正事。” 知道殷溯指的是昨天的事情,秦昭昭回神点点头,把自己的发现尽数说了出来——当然,这里头也包括楚淑容被绿的事儿。 三人所在的包间位于戏园二楼,包间房门朝外,内有窗户大开,正对着楼下的戏台。此时戏台上正有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戏,台下,也就是一楼大堂里的看客们也是时不时拍掌叫好,整个场面热闹又嘈杂。 这样的环境有点吵,但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因此秦昭昭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的也很顺畅。 没想到殷溯听完后却是眼皮一抽,脸色一下变黑了。 秦昭昭见此有点不解。楚淑容背叛他还给他戴绿帽,结果却在成亲时遭到了同样的报应,这不是挺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吗?怎么太子殿下反而不高兴了? 难不成是心里还惦记着楚淑容,不忍心看到她受伤害? 这个念头让她怔愣之余心下莫名生出了一点不适。 就……太子殿下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正想着,一旁谢无期忍不住朗笑出了声:“原来被名义上的另一半背叛的人,头上都会冒出一团绿光啊,那殿下之前……” 殷溯:“……闭嘴!”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秦昭昭在心里说他的那句“头上又绿又黑”,殷溯的脸色更黑了。他之前没在意过这件事,因为秦昭昭没具体跟他说过这个“绿”是什么意思。可这会儿他才知道,这个绿指的竟然是一团绿光——还是那种拥挤的人群都挡不住,隔老远都能看见的绿光! 这让太子殿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楚淑容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顶着那团愚蠢的绿光在人前晃了不知多长时间,他心情就更加阴郁了——楚淑容,她也配?! 秦昭昭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气什么,她顿时什么不适都没了,反而有点想笑。 “咳,没事没事,除了我,其他人应该都看不见的。” 秦昭昭赶忙安慰,殷溯听着却更烦躁了。 他不想再去回想那段时间自己在秦昭昭面前是怎么个滑稽的模样,额角微跳地将手中的碧玉茶杯往桌上一扔,语气阴沉地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你确定老三身份的时候,他也发现你的不对了?” “应该是的。”见他恼怒,秦昭昭十分识趣地没再多说,只抿着嘴巴忍下笑,乖乖地答道,“不过我昨天伪装得可好了,当时情况又混乱,他应该没机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殷溯这才又看向谢无期:“你那边呢?尾都已经收好了?” 谢无期笑吟吟地摇了一下手中的折扇:“我办事,殿下还不放心?” 他手中的折扇以玉为骨,扇面上画着一副无脸美人图,看着十分特别,秦昭昭下意识多看了一眼,而后才随之发现谢无期的异常。她惊讶之余没忍住,下意识脱口而出:“谢公子你的眼睛——” “我双目失明,看不见。”谢无期笑容不变地冲她点了下头,随即调侃道,“所以秦姑娘不用担心在下会泄露你的秘密。” 秦昭昭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呆了一下后顿觉不好意思,同时也很抱歉,连忙说:“对不住,我不知道……” “无妨,我虽眼盲心却未盲,姑娘不必介怀。” 他笑容疏阔,神色豁达,秦昭昭看得肃然起敬又觉得惋惜极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句:“那我能问问,公子的眼睛是怎么坏掉的吗?” “意外……” 谢无期话还没说完,殷溯突然开口:“替孤挡灾瞎的。” 秦昭昭呆了呆,一下看向殷溯。 殷溯面色如常地斜了她一眼:“太医说治不好了,你看呢?” “我、我看?”秦昭昭先是懵了一下,心说我又不是太医,怎么看得出来,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太子殿下这是想让她帮着看看,谢无期的眼睛治不好,是不是跟赵王那些邪门手段有关。 她忙收回到口的话,定睛朝谢无期看去,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异常,最后只能歉意摇头,“谢公子印堂明亮,气运澄澈,看起来没什么不妥……” “看来我近段时间运势不错。”谢无期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 殷溯却是眼神微沉地顿了一下。但他没再多说什么,听不出喜怒地“嗯”了一声后,转而说起了别的。 秦昭昭看看他又看看谢无期,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太 子殿下……应该很想治好谢公子的眼睛? 这时有人来请谢无期去处理一点急事,谢无期听罢,暂时告退出去了。秦昭昭见此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凑过去安慰了殷溯一句:“殿下别担心,谢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殷溯有点意外,瞥了她一眼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孤在担心了?” ……她哪只眼睛都没看见,但她感觉到了。秦昭昭瞅了他两眼,声音小小但神色认真地说:“不管殿下担没担心,我都想说,做了坏事导致谢公子双目失明的人不是殿下,殿下无需自责,谢公子也不会怪殿下的。” 殷溯一愣,嗤笑出声:“笑话,为孤分忧,替孤挡灾,本就是他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孤怎么可能因此自责?你想的也太多了!” 看着这一脸荒谬地看着她,语气讥讽却并不叫人害怕的青年,秦昭昭眨眨眼睛,忽然就觉得他没有从前那么高高在上了。 即便贵为东宫太子,即便曾有战神转世之名,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他会流血,会受伤,会因为亲近之人被自己连累失明而感到烦忧,也会好面子,会死鸭子嘴硬。 秦昭昭想到这,心下莫名发软的同时,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嗯嗯,那就当我没说好啦,殿下不要生气,生气会变老哒。” 殷溯:“……” 殷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之后就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的感觉。 *** 这天之后,秦昭昭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既然确定了赵王的身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法子弄死他,好让他没法继续作妖。这事儿秦昭昭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因此她只和之前一样,每隔几日去玉京园给殷溯吸一次黑气,其他的没再多管。 谁知她不找事,事情却偏偏找上了她—— 这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张娴邀请她出城游湖泛舟,秦昭昭兴致勃勃地去了,结果刚上小舟坐好,就瞥见了旁边那艘稍大些的游船上,王雅诗那张美丽柔弱,自带忧郁的脸。 秦昭昭:“……”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她头上那团粉光是怎么回事?她和穆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钟情多年了吗?怎么这会儿才开始走桃花运? ……莫不是之前一直没挑破关系,最近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正这么想着,一旁的张娴说话了:“怎么了?可是看见相熟之人了?” “没有,我就是在想,来这里游湖的人还挺多的。”不想因为王雅诗坏了自己的好心情,秦昭昭回神后收回视线摇摇头,把心中的疑惑暂时扔到了脑后。 第34章 第34章 再订阅一些, 小可爱萌就能立即看到兴奋到癫狂的我了哦~  看着回神后急匆匆地抱起王雅诗,经过自己身边时,吭哧半天憋出一句别别扭扭的“是我误会你了”,之后就撒腿跑没影了的倒霉未婚夫, 秦昭昭:“……” 这脑子好像是没得救了的样子。 “愣着干什么?上来。”正想着, 头顶上的青年开口了。 秦昭昭回神“哦”了一声, 把倒霉未婚夫扔到脑后,然后绕着小山坡找了找, 找到一条窄小的石阶跑了上去。 殷溯斜了她一眼, 眼神嫌弃:“谁给你和刚才那蠢货定的亲?” 没想到他会过问自己的私事, 秦昭昭有点意外:“啊,我爹和他爹……” 她简单说了一下两家指腹为婚的事儿,然后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蛋说,“其实我这次回京就是为了这门亲事,不过殿下也看到了, 他另有心上人了, 不大想娶我。” 殷溯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打算深究, 这会儿见她语气平常,半点都不觉得难过,不由有些意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退婚?孤看你也不是很中意他。” “是不怎么中意, 不过这门亲事是我爹娘生前给我定下的,我不能随便退,所以也只好将就一下啦。” ……刚看她还挺精明的, 怎么转眼就犯起蠢来了?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想法的太子殿下嘴角一抽, 斜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明知道前面是坑还往下跳?” “也不能这么说……”秦昭昭摸摸鼻子解释道, “主要是,嫁人不就这么一回事嘛。就算我爹娘给我定的不是穆霁是别人,我也得面对各种糟心的问题,也得不断地将就妥协呀。” “好比我在云州的几个小姐妹,她们家里的夫君或者爹爹,不是风流花心满院子妾室,就是什么都听老娘的没有半点主见,还有那整日浪荡在外不着家的,嫌弃媳妇儿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的,甚至还有个王八蛋,没事儿就喝酒,喝醉了就动手打媳妇儿呢!” “就连我眼中难得的好男人——我舅舅,身上也有不少叫我舅母难以接受的小毛病。我舅母说她刚成亲那会儿,没少被他气得吱哇乱叫,后来是成亲时日长了,彼此磨合得多了,两人才渐渐变成现在这副恩爱有加的模样的……”秦昭昭说到这歪了一下脑袋,“所以,既然嫁给谁都是一样,那我又何必违背我爹娘的意愿跟穆霁退婚呢?他是挺混账的,但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比他更混账呀。除非我不嫁人了……但那肯定不行,舅舅舅母会念叨死我的。” 殷溯:“……你直接说世上男子全是坑,没一个好东西得了。” “我、我可没这么说!”太子殿下的脸色有点黑,猛然想起他也是男人的秦昭昭顿觉心虚,忙缩缩脖子,冲他露出讨好的笑,“这世上自然也是有值得嫁的好男人的,比如太子殿下您——您看您身份尊贵,英勇不凡,为人仗义大方,还很那什么……对,洁身自好,更不会恃强凌弱对女人动手,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好男人呀!这要不是咱俩身份差距太大,我就——” “你就什么?” 说得太快差点嘴瓢,秦昭昭反应过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她脸蛋微红地支吾片刻,灵机一动说,“我就是想说除了太子殿下,我还见过一个值得嫁的好男人!” 被她这一连串马屁拍得好气又好笑的殷溯神色微妙地一顿:“是么?” “是呀是呀,那个人就是我爹。”想起自家爹娘,秦昭昭眼睛一弯,“我舅母说我爹对我娘可好啦,从一开始就可好可好,挑不出半点刺儿的那种好,她看了都羡慕呢!不过就算是这样,我娘嫁给我爹之后还是受了不少苦,因为我祖母不喜欢她……” 秦昭昭说到这,想起了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和爹娘的死,她笑容微消,声音低了下去,“我爹很努力地想让我娘摆脱那一切,所以他才会主动申请外放,可惜……” 可惜,情深不寿。 秦昭昭永远记得她舅舅评价她娘的这句话。 她怔了片刻,不愿再往下想,只飞快地摇摇头弯起眼睛,语气轻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总之我的意思就是,这世上好男人太少啦。我自知平凡,不敢奢求能嫁给那样的人,只希望可以和我舅母一样,嫁一个不那么差的。穆霁虽然比不上我舅舅,可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至少我有法子制住他。至于我们俩最后能不能像我舅舅舅母一样磨合成功,那就随缘了,反正我尽力就是啦。” 这话说得坦然又豁达,可殷溯听在耳中,却莫名觉得刺耳,他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最终便只轻嗤了一声:“随便你,孤对你要嫁谁,想嫁谁这种事儿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你别因为刚才那样的破事儿,影响到答应替孤办的事儿就行。” “嗯嗯我不会的。”秦昭昭也不觉得他会关心自己的婚事,说完拍拍胸脯保证了一句,之后才好奇道,“对了,殿下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呀?还有,殿下昨儿不是说今天不来吗?怎么又……” “……这不是你该管的。” 殷溯本来确实没打算来,但长宁公主今早跑到他宫里一个劲儿纠缠他,加上不想被某个小胖丫头看扁,他就难得地妥协了一次。可来了之后,看着那一张张虚伪又愚蠢的面孔,他腻味之余实在懒得应付他们,就找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自己待着。 没想到就碰上了一出好戏。 他心说这丫头的老爹眼神儿可真次,但想着她刚才那番话,到底没再说什么——她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必替她不平。 “我就随口问问嘛,殿下不说就算了。”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讪讪地干笑了一声,“那臣女现在先去办正事啦?等有消息了再来禀报殿下。” 殷溯回神瞥了她一眼:“……嗯。” *** 秦昭昭跟殷溯告辞后,转头跑下了小山坡,不过还没走几步,她就碰上了方便回来,正四处找她的王雅芝。 “秦妹妹,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没在咱们方才说好的地方等我?还有我家二妹妹呢,怎么不见人了?” 秦昭昭盯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应该是不知道王雅诗做的事,这才随便扯了个借口道:“王二姐姐说这边的花园里种着难得一见的绿牡丹,要带我来看,结果走到半路,她突然有些不舒服,就找地方休息去了。” 她没提刚才的事,一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英国公夫人夹在中间为难。另一个是觉得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她和穆霁之间的事,她想自己解决,不想麻烦别人。再说她这会儿还有正事要办,也没心思跟王雅芝多说。 王雅芝一听,面露歉意:“那也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二妹妹真是……” “没关系的王大姐姐,我正好四处逛逛。”见王雅芝还要说什么,秦昭昭忙转移话题,“宴会是不是快开始了?咱们快过去!” 王雅芝见此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歉意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好。” 今天的宴会名为百花宴,这宴会的主角自然就是各种各样的花,正好今天天气也不错,长宁公主就命人将宴席摆在了开满奇花异草的花园里。 秦昭昭和王雅芝过去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众人沿着摆放好的桌椅围坐在一起,以曲水流觞的形式赏花品酒,吟诗作对,一旁的凉亭里还有乐姬弹琴助兴,整个场景热闹又雅致。 秦昭昭在王雅芝的带领下,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期间她看见了各色各样的光团——红的金的绿的灰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 不过和往常一样,无论看见什么她都只当自己没看见。因为她相信世间一切自有因果,也不想变成大家眼中的异类。也就是殷溯情况特殊又对她有恩,还保证自己会替她保守秘密,她才会对他破例。 “快看,长宁公主来了!” “齐王殿下和三公主五公主也来了,还有赵王殿下……诶,说到他,我又想起楚家那位大姑娘了,她今天是不是没来啊?我都没看见她。” “是没来,我要是她,我也不敢来……” 这时长宁公主带着一众兄弟姐妹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园子,秦昭昭赶紧抬头去看。 为首的是个身着艳丽红裙,容貌美艳无双的少女。很显然,她就是今日宴会的主人长宁公主。 她身后那几个人秦昭昭都见过画像,其中的赵王,英国公府老夫人寿宴那晚她还见过他真人。但那时天色昏暗,她离他也不是很近,看的并不是很清楚。直到这会儿,她才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斯文白皙,俊美温雅,这人长了一张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脸。 可惜人品不咋地。 第35章 du00 第35章 第35章 “昭昭?昭昭?你在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张娴的声音, 秦昭昭回神压下心中的震惊,飞快地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你与王家那位二姑娘认识?” “不仅认识,我俩还结过仇。”秦昭昭想了想, 没再瞒她, 把她和穆霁还有王雅诗之间的关系简单地说了一遍, 之后才解释道,“先前在船上没跟姐姐说,是不想扫了姐姐的兴。” 张家与英国公府没什么往来, 张娴只知道秦昭昭跟穆霁定亲的事,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竟是这么个情况。听了这话后她既震惊又生气, 忍不住就蹙眉道:“他既早已心有所属,又这般看不上你,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去忍让他?倒不如干脆退婚,另觅良人!” 秦昭昭一愣,半晌才说:“我也不是没想过退婚的事儿,但这门亲事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她说到这, 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 “姐姐可能不知道,我爹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走了。我一直……很想他们, 可他们走的太过匆忙, 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只除了这门亲事……” 张娴一怔, 终于知道性格豁达又通透的她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犯傻了。她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的手, 心疼又认真地说道:“可你爹娘为你定下这门亲事的初衷,必定是希望你可以过的幸福。若你只是为了缅怀他们, 就勉强自己嫁给一个心里没有你, 你也不喜欢他的人, 那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呢?” 是这样的吗? 秦昭昭有点迷茫,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叫他们安心呢?” 张娴:“找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幸福快乐地过好这一生,我想这才是你爹娘最想看到的事。” 秦昭昭想起自己的爹娘,下意识就觉得抗拒——她惜命得很,不想跟她娘一样落得个“情深不寿”的下场。可看着眼前的张娴,想起她每次提起她夫君邵子安时满眼亮光的样子,她又第一次生出了“情爱这玩意儿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怕”的念头。 她抿着唇出了一会儿神,好半晌才认真开口:“姐姐说的这些话,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 回城后秦昭昭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告别张娴后,转道去了玉京园。 玉京园里有殷溯特地安排的用来跟她互通消息的暗卫,名叫夜七。秦昭昭把王雅诗和赵王的事写在纸条上,请他帮忙呈给殷溯,之后就转了身准备走人。 不想就在这时,一个头戴帷帽,身形看起来跟秦蓉蓉十分相似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秦昭昭有点意外,下意识定睛一看,看见了对方头顶上那团如梦似幻的粉色光芒。 秦昭昭:“……”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桃花朵朵开? 不过眼前这团粉光里夹杂着点点灰色,显然不是什么好桃花,秦昭昭回过神后想了想,抬步跟了上去。 “姑娘,天字八号房到了。” “好,你下去。” 这声音,还真是秦蓉蓉啊。 秦昭昭靠在楼梯转角处,看着秦蓉蓉细细整理了一下衣裙后,推门走进了位于戏园三楼的天字八号房。 那房里应该是有人,秦昭昭想着她头上的粉光,假装路过地走过去听了一下里头的动静,但因为楼下正咿呀唱着戏,她什么也没听清,只隐约听见秦蓉蓉与男人调笑的声音。 ……所以她堂姐这是私会情郎来了? 难怪连贴身丫鬟都没带。 秦昭昭皱眉,想着秦蓉蓉要是闹出什么不好的事,自己的名声也会受连累,就下楼去找夜七问了一下天子八号房客人的身份。 夜七明面上是戏园的跑堂,天子八号房的客人就是他带着上去的,因此立马就给了秦昭昭答案:天子八号房里的人是安阳郡王府的世子爷,殷怀。 秦昭昭听完很惊讶,她堂姐偷偷私会的人竟然是个皇室宗亲? “这位世子爷人品怎么样?”她回神后问夜七。 夜七回答:“风流成性,负心薄情,不是好人。” 秦昭昭:“……” 难怪秦蓉蓉头上会粉中带灰了,这一听就不是什么良人啊。 她皱起眉头看了楼上一眼,有点犹豫自己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一下秦蓉蓉——虽然她们俩一直不大对付,但终究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同为女子,她深知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不想也不愿意看到秦蓉蓉因为这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但依照秦蓉蓉的性格,直接跟她说她肯定是不会信的,没准还会觉得她是在嫉妒她,所以才故意说她心上人的坏话…… 算了,还是看看再说,她可不想好事没做成反被人记恨上。 秦昭昭想到这,回神挠了下脸蛋,随即就先跟夜七告辞回家了。 *** 回到家已是傍晚,秦昭昭吃了晚饭又洗了个澡,见时候还早便起身出了门,准备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散散步。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双喜卷着袖子,气喘吁吁地从后院走了过来。 秦昭昭见此眼睛一弯,见怪不怪地问道:“将军又跑出来啦?” 双喜抬头看见她,黑着脸点头:“明明已经把鸡笼收得很紧了,可它还是能跑出来,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将军就是穆霁送给秦昭昭的那只斗鸡。因为看起来就不大好吃的缘故,秦昭昭留下了它的小命,没把它煲成鸡汤。又因为它很贵——穆霁说过它是他花重金买来的,加上秦昭昭觉得自己这院子有些冷清,想着有点动静热闹热闹也挺好的,就把它养在了后院。 结果这鸡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本事,总能自己从鸡笼里越狱出来,为此双喜天天喊着要把它宰了吃了,秦昭昭都习惯了。 这会儿她走过去踮起脚,替双喜拿掉头发上沾着的鸡毛,笑眯眯地安慰了一句:“姐姐别生气,它再惹你生气,我就把它的毛拔下来给你做毽子玩。” 双喜这才没那么气了,不过嘴里还是忍不住叨咕:“都怪那个穆二,送什么不好非得送只不能吃不能宰,只会糟蹋粮食和到处拉屎的蠢鸡!” “就是,都怪他,咱俩一起谴责他!” 秦昭昭边乐边哄,总算把双喜给哄好了。 之后双喜就去洗澡了,秦昭昭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往院子西边的葡萄藤架走了过去。 葡萄藤架下放着一张藤木摇椅,是秦昭昭自己花钱添置的,她很喜欢窝在上面晒太阳,看星星。 这会儿见月色不错,风也不大,她就蹬掉鞋子光着脚丫往摇椅上一躺,悠哉悠哉地哼起了小曲儿。 这小曲儿是典型的云州风格,节奏轻快,曲调悠扬,带着满满的热情和蓬勃的希望,秦昭昭心情愉快地哼了一会儿,想起了远在云州的舅舅舅母,还有表姐裴婧。 然后她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她想他们了。 “唱完了?” 正惆怅着,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秦昭昭吓了一跳,转头见是殷溯,一下惊回了神:“太子殿下?!你怎么来啦?!” “有事问你。”殷溯懒声说完,示意她进屋再说。 秦昭昭忙点头跳下摇椅,结果忘了自己没穿鞋袜,一下踩在了满地砂石上。 “啊呀痛!”她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却不想重心不稳身子一歪,重新栽进了摇椅。 不远处的殷溯:“……” 他本来没发现她光脚的事,这下是想不发现都不行了。 又见她颇为狼狈地抱着左脚,半天没能起来,他嘴角一抽,到底还是地纡尊降贵地抬步走了过去:“伤着了?”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没事儿。” 秦昭昭有点不好意思,忙忍痛放下自己的左脚,弯腰穿上鞋子。结果刚一起身,左脚脚底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小脸整个儿皱了起来。 “可、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扎进去了……” 她说着就深吸口气缓了缓,准备单脚跳回去,不想刚要起跳,腰间忽然一紧,紧接着整个身体腾空而起,竟是被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秦昭昭一下呆住了,半晌霍然转头,对上了太子殿下没有受伤的那半边侧脸。 “殿殿殿殿下?!”她受宠若惊之余整个人都结巴了。 “闭嘴。”殷溯长睫微垂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别那么大声。 秦昭昭这才想起来,自己这院子里除了双喜,还有汪氏送来的两个丫鬟。虽说她们住在后院,这个时候也该睡了,可凡事都有万一,还是得小心为上。 这么想着,她就连忙点头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其实那两个丫鬟范戟早就做过处理了,包括双喜这会儿也陷入了沉睡,但殷溯懒得解释,只长腿一迈,抱着她往她的房间走去。 秦昭昭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他轮廓分明,昳丽妖异的侧脸,心跳莫名失控的同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就,她实在是没想到他会怎么做…… 毕竟,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呀。 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人抱,这种感觉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听着怀里姑娘明显是害羞了的心声,殷溯步子微顿,垂目瞥了她白□□粉的脸颊一眼。 他想说孤是赶时间才会顺手帮你一把,你可别多想,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了一句:【不过他身体那么弱,能抱得动我吗?别一会儿抱到一半没力气了把我摔地上,那可就太尴尬了。】 纯粹是出于某种神差鬼使的冲动才会抱起她,完全没想起来自己余毒未清,身体有损的太子殿下:“……” 难怪觉得有点费劲。 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连她这么个小丫头都抱不动。殷溯眼皮微抽,忍下双臂传来的刺痛感,抱着秦昭昭快步走进房间,把她放在了小榻上:“行了,先处理伤口。 ” 屋里没有点灯,但外头月光明亮,秦昭昭看着青年微带细汗的额头,不好意思极了:“殿下累着了?那个,快坐下歇会儿擦擦汗!” ……什么汗?谁流汗了?! 殷溯低头瞪着眼前的少女,许久才面无表情地接过她递来的帕子:“你该减肥了。” 没错,就是她太沉,不是他太弱! 秦昭昭:“……” 秦昭昭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嗯嗯,我减,明天就开始减!” 第36章 du00 第36章 第36章 太子殿下死要面子的样子意外的可爱, 秦昭昭肥着胆子偷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他阴沉沉的注视中停下来。 “咳,那个, 殿下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怕他恼羞成怒罚自己小金条,秦昭昭赶紧轻咳一声, 转移了话题。 殷溯却是冷哼一声, 答非所问:“你脚不疼了?” 秦昭昭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笑, 把脚底的伤口都忘了:“哦对, 那、那我先处理一下伤口,殿下稍等哈。” 怕屋里太亮会照出殷溯的影子,引来别人的怀疑, 秦昭昭没敢点油灯, 只从一旁案桌的抽屉里摸出根小小的蜡烛点燃,对着蜡烛的微光把扎进脚底的小木刺拔了出来。之后她就找了条帕子简单包了一下伤口,把蜡烛给灭掉了。 “殿下我好啦。” 殷溯闻言,把方才不经意间瞥到的那只粉粉软软的小肉脚从脑子里移出去, 末了才抬目斜了她一眼:“老三和那个什么王雅诗的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秦昭昭让夜七呈给殷溯的纸条上, 只写了和赵王一起绿了楚淑容的人很有可能是王家二姑娘王雅诗, 别的没细说。因为纸条大小有限,且后天就是两人约好吸黑气的日子,她想着到时见面再详说也不迟,就只简略地写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没想到他竟然一收到她的消息就连夜过来了,秦昭昭有点意外,忙把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然后才道:“大概就是这样了。殿下, 这里头是有什么不对吗?” 殷溯摇头, 也没瞒她,眉头微松地扯了下嘴角说:“这消息对孤有大用处。” 秦昭昭一愣,亮了眼睛:“什么大用处呀?” 殷溯没有跟下属解释的习惯,但赵王这件事情况特殊,他顿了片刻,还是破例把自己这些天针对赵王的一些列举动,简单地跟秦昭昭说了一下。 秦昭昭这才知道,确定赵王的身份后,殷溯就当机立断地设下了杀招准备直接弄死他,可惜都被赵王一一躲过了。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殷溯因此没再明着动手,而是让人盯住了他在钱财方面的动静。 这么做是因为,赵王费尽心思窃取帝王紫气,无非是为了太子之位——或者准确地来说,是为了皇位。既是为了皇位,那少不得要拉拢人才,培养亲信,而他也确实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只是这些事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支持,可世人皆知赵王为迎娶心爱之人向太子献上了倾家之财,如今的赵王府不过一个空壳,所以问题就来了:他暗中行事的那些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些天殷溯一直在让人查探这事儿,但至今没有收获。本以为还得再费些时间花些手段,没想到秦昭昭竟误打误撞地替他寻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殿下的意思是,王雅诗就是那条重要线索?”秦昭昭听到这惊讶极了,“可她只是王家的庶女,怎么可能帮赵王弄来这么多钱呢?” “王雅诗的生母姓钟,是人称天下第一富的钟家唯一的嫡女。她在家中十分受宠,王雅诗是她唯一的女儿,钟家人爱屋及乌,对她也很是疼爱。” “难怪她一个庶女却有办法弄到长宁公主百花宴的帖子呢!”秦昭昭惊讶之余反应了过来,“还有那天与她一起游湖的那几位姑娘也都挺捧着她的,原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士农工商,商在最末,钟家虽然有钱,可地位不高,更无权势,王雅诗的生母也是因此才会以嫡女之身嫁进王家做贵妾。 不过钱虽俗气,爱它的人却不少,所以王雅诗虽然只是王家的庶女,小日子过得却并不比王雅芝和王雅怡这俩嫡女差。 “嗯。想来孤那位好三弟也是深知这个道理,才会将千辛万苦娶进门的心上人扔到一边,转去对那王家女献起了殷勤。”殷溯神色嘲讽地舒展了一下眉目,片刻身子往后一靠,看向秦昭昭,“今日之事孤记你一功,说,想要什么赏赐。” 咦,竟然还有赏赐吗?正在想这赵王可真是个人渣的秦昭昭回过神,想都没想地弯起了眼睛:“小金条!” 殷溯:“……你这脑子里除了好吃的,就只有小金条了是么?” 秦昭昭嘿嘿一笑:“那我是俗人嘛,对俗人来说,可不就是钱和吃最重要。” 见她半点不觉得惭愧,反而越说越理直气壮,殷溯嘴角抽了下,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了。 ……罢了,小金条就小金条。 他无语片刻,才又开口:“接下来半个月,孤有事要办,无暇去玉京园,你也不必去了,在家等夜七通知便是。” “啊?”这话来得突然,秦昭昭一愣,连忙直起身问,“那殿下头上的黑气怎么办呀?这得半个月呢,万一黑气累积得太多,又给殿下招来什么危险……” 说到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头上的黑气中竟然夹杂了一缕象征着福运的金光。 秦昭昭眼睛一亮,连忙把这发现告诉他,之后才高兴道:“这是有好事要发生的意思呢,恭喜殿下呀!” “嗯。”殷溯脸上却没有意外之色,显然已经知道秦昭昭口中的“好事”是什么。 秦昭昭好奇极了,但想到这不是自己该问的,又忍住了,只挠挠下巴说:“不过殿下头上的黑气还是要吸掉才好……有啦!殿下去不了玉京园没关系,我可以偷偷去找殿下呀,就像上次那样易个容乔装打扮一下就好了。” 殷溯却是摇了一下头:“孤要离京。” “离京?”秦昭昭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愣了一下后歪着脑袋思索道,“那殿下就只能随身携带我给殿下的铜钱以防万一了。不过殿下头上的黑气积累太多的话,那些铜钱也起不了作用。除非……” “除非什么?” 秦昭昭有些犹豫,片刻低头揪住了自己的衣襟:“除非我给殿下一个比那些铜钱更贴身的东西。” 更贴身的东西? 殷溯一愣,目光落在了她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片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猛然别过了头:“不行,孤绝不可能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这丫头也太放肆了,竟然想…… “啊?可是我身上没有比这个长命锁更好的东西啦。” 少女苦恼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殷溯猛然滞住,好一会儿才动作微僵地转过头:“……长命锁?” “是呀,这个长命锁是我七岁那年刚去云州的时候,我舅舅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贴身带着没有拿下来过,所以它肯定比那些铜钱要厉害一些的。”秦昭昭说着从衣襟里拉出一枚碧玉制成的长命锁,有点不舍地把它摘下来递给了殷溯,“不过殿下对我有恩,我不希望殿下出事,所以这个就借给殿下用半个月,殿下要保护好它,半个月之后记得还给我哦。” 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的太子殿下:“……” 他嘴角微动,片刻若无其事地伸出大手,飞快地接过那枚长命锁:“孤知道了。” *** 事情说完了,殷溯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秦昭昭帮他把头上的黑气吸了个干净,之后就单脚跳着送他到门口,冲他挥了挥手:“殿下慢走,半个月之后见。” “嗯。” 殷溯瞥了她受伤的脚一眼,想说什么,身后突然“咕”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有一团黑影闪电般朝他扑过来,在他鞋子上重重啄了两下:“咕咕!” 什么玩意儿?殷溯一愣,下意识低头,看见了一只……鸡?! “哎呀将军,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说话的是秦昭昭,只见她身子一弯就挥手将那只黑羽红冠,体格健壮,看起来就很凶悍的大母鸡往外赶了赶,“快回去睡觉,这都多晚啦!” 殷溯:“……” 殷溯嘴角微抽地回头看她:“你在自己院子里养鸡?” 秦昭昭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说:“这不是院子太大,有点冷清嘛。然后这是只斗鸡,肉不好吃,又很贵,就只好养着啦。” “斗鸡?”殷溯有点意外,顺口问了句,“哪儿来的?” “穆霁那家伙送的。”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穆霁是谁的殷溯一顿,低头看着这只秦昭昭怎么赶都不走,还在冲着他咕咕叫的蠢鸡扯了一下嘴角。 这还真是物随其主。 “咕!” 也不知是不是知道殷溯在鄙视它,将军突然又竖起翅膀扑过来想啄他,被秦昭昭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回去休息,再见呀!” 殷溯:“……” 殷溯眼神不快地扫过这只胆大包天的蠢鸡,转身“嗯”了一声,不过刚走出一步,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身子一顿,侧头瞥向了她,“对了,有个叫什么秦蓉蓉的,是你堂姐?” “啊?”突然听见秦蓉蓉的名字,秦昭昭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是啊,殿下认识她?” “她近来与安郡王府的世子殷怀走得很近,殷怀这人犯了事儿,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你若不想你们秦家跟着倒霉,就早做打算。” 殷溯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下秦昭昭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殷怀不是好人,但没想到他还是个短命鬼。而且听太子殿下这意思,他犯的事儿罪责不小,秦蓉蓉如果继续跟他在一起,极有可能被牵连,甚至整个秦家都得跟着倒霉…… 这么看来,她是不插手这事儿都不行了,毕竟关系到整个秦家。 可具体要怎么做…… 她得仔细想想先。 第37章 第37章 第37章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 秦昭昭就以请安为由,在双喜的搀扶下去了老夫人林氏的寿安院。 她决定把秦蓉蓉和殷怀的事交给林氏去处理。 一来这件事事关重大,只有林氏这个秦府真正的掌家人出手, 才能确保不会出意外。二来秦蓉蓉这人记仇不记恩, 秦昭昭也不想直接对上她, 给自己惹来一身腥,所以还是让林氏去头疼。 “老夫人, 三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秦昭昭到的时候林氏刚刚睡醒, 听见这话顿时脸皮一抽,想起了之前那些极为不愉快的记忆。 “请安?夺命还差不多。告诉她我还想多活几年,让她没事儿别来烦我。” 她没好气地说完,就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床, 结果衣服才穿到一半, 传话的丫鬟又进来了:“三姑娘说, 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若是不听, 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林氏:“……危言耸听!” 说是这么说,她在皱了半天眉头后, 到底还是让人放了行——她倒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见过祖母。” 秦昭昭很快就进来了。林氏不想见她, 她其实也不是很想见林氏, 但这件事没人比林氏更适合出面, 所以她也只能来跟她相看两厌一次了。 进屋后,她先是让林氏把屋里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 之后也没说废话,直接把自己意外撞见秦蓉蓉与殷怀私会, 以及殷怀即将大祸临头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林氏听完后先是震惊。 她还不知道秦蓉蓉和殷怀的事儿, 也想不到自己这孙女竟然有攀上王公显贵的本事。这让她震惊之余, 心里忍不住就生出了几分意动——殷怀这人她是知道的,安郡王世子,当今圣上的堂侄,自幼与齐王交好,也一向颇得圣心。虽说为人风流,稍有些浪荡,可也没什么其他大毛病。最重要的是,他身后的齐王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也是目前最有希望取代太子的人。 虽然前阵子齐王的母家白家出了件大事,让齐王也跟着受了些连累,可齐王毕竟没有彻底失势,加上他的生母白贵妃是今上最宠爱的女子,有她在,他肯定是有机会复起的。到时殷怀作为他的心腹,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如果蓉姐儿真的能嫁给殷怀,那他们秦府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偏偏秦昭昭却说,殷怀,甚至整个安郡王府都要倒大霉了。 林氏想到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双苍老疲惫,略显浑浊的眼睛也难掩怀疑地盯住了秦昭昭:“这事儿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确实属实可靠?” 她有点怀疑秦昭昭是见不得秦蓉蓉好,才会故意危言耸听,想借她的手毁了秦蓉蓉的好姻缘。 秦昭昭看出她在想什么,不由无语了一瞬。但她也没解释什么,只瞒下太子殿下的存在,把这事儿推到了英国公头上。 “穆叔没说安郡王世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只说此事牵连甚广,让我们务必及时抽身,免得到时被牵扯进去,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至于祖母信不信我说的这些话,那就全看您自己了。横竖我有穆叔护着,是不会轻易被连累的。” “家破人亡”四个字让林氏眼皮猛然一颤,捧着茶杯的双手也一下收紧了。 她毕竟只是个妇道人家,对朝堂政事了解有限,被秦昭昭这么一吓,又听说这些话是出自英国公之口,一颗心就直直坠了下去。 英国公位高权重,与她已故的长子是过命之交,又十分看重秦昭昭这个未来儿媳,想来是不可能拿这样的大事跟他们开玩笑的。 又想到秦昭昭想算计秦蓉蓉也有的是其他法子,没必要扯这样的大谎,林氏僵坐半晌,心下直叹可惜的同时,到底是有了决定。 “行了,此事我会处理,你回去。” 知道林氏虽然势利刻薄,却比谁都在意秦府的荣辱,秦昭昭点点头,也没问她要怎么做,只又说了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祖母千万保密,不要外传,否则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就走了。 林氏自然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外传,她颇为糟心地黑着脸静坐了一会儿,让人去把秦蓉蓉叫了过来。 *** 秦蓉蓉那会儿还没起床,林氏派去的人等了好一会儿才把她带过来。 “祖母,这一大早的,您找我什么事儿啊?”秦蓉蓉近日心情极好,便是被人扰了觉也没有发火,只打着哈欠走进屋,撒娇似的冲林氏笑道,“可是一晚上不见,想孙女儿了?” 换做平时,林氏定会笑着说她厚脸皮,再叫她一起坐下来吃早饭,可今日却实在没有这个心情,便只绷着脸道:“坐下来,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儿啊?”见她一脸严肃,秦蓉蓉有点纳闷,“祖母的脸色瞧着怪吓人的……” 林氏早已把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这会儿也没跟她卖关子,直接就沉声问了句:“你是不是认识安郡王府的世子爷殷怀,还和他有了私情?” 秦蓉蓉惊讶之余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祖母怎么会——”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背着家中长辈做出私会外男之事?!”林氏一脸怒容,“这是谁教你的?你平日里那些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秦蓉蓉回神:“祖母息怒,孙女不是故意的……” “那就赶紧与他断了!” “不行!”秦蓉蓉连忙说,“祖母,怀哥可是安郡王府的世子爷,我们之间的关系哪是我说断就能断的呢?何况我未婚他未娶,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因为此人花心浪荡,并非良配!”林氏不能直接跟她说殷怀很可能要凉了,免得她走漏消息惹出祸事,只能拿殷怀的人品说事。 没想到秦蓉蓉并不在意,甚至还说:“世上哪个男子不花心不风流?我知道祖母是心疼我,怕我跟了他会受委屈,可孙女儿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想不开。何况我也有信心能笼络住他的心,叫他往后都以我为重,祖母尽管放心便是。” 林氏:“……” 换做平时林氏一定会夸她想得通透,但这会儿却只能憋着气道:“不仅仅是这方面,还有其他许多的方面,比如安郡王府是继母当家,那继母还有个亲生的儿子……这些都是问题。蓉姐儿,祖母定会给你挑个比他更好的夫婿,安郡王世子那边,你就听我的话,别再与他往来了——至少目前不要再与他往来,你若实在是喜欢他,就等上一阵子,等祖母彻底摸清他的情况,再仔细为你筹谋,如此才能万无一失啊。” 等上一阵?那怎么行。 殷怀这人花心风流得很,她是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叫他对她生出兴趣的,若不趁热打铁把住他的心,他定然转头就把她忘到脑后 ,另找新欢去了。 秦蓉蓉满心不愿的同时,也有些不解——以祖母的性格,知道她成功攀上了安郡王府,应该会高兴才是,怎么却这般生气? 她想着就道:“祖母,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林氏打断她,“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你私会外男,你的名声就完了!还有你姐姐妹妹们的名声,也得跟着受连累!” “我行事十分小心,不会被别人知道的……”殷怀是秦蓉蓉千挑万选出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顺利攀上的高枝儿。又想到自己一旦嫁进安郡王府,未来就是郡王妃,秦昭昭将永远矮她一头,秦蓉蓉就更不愿意放弃了。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林氏就彻底冷了脸:“总之这事儿我不许!你也不必再与我多说,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祖母?!”秦蓉蓉不敢置信地呆住了,“为什么啊!若我能嫁进安郡王府,对咱们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 “是好事,可前提是你能嫁得进去!”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林氏虽然头痛,但还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句,“我们秦家是什么地位?人家郡王府是什么地位?他家的世子爷怎么可能娶你做正妻?不过是见你主动送上门,秉着不玩白不玩的心思,哄着你罢了!” 别说殷怀还真是这么想的,可惜秦蓉蓉不知道,或者说她知道但是不在意,因为…… “不会的!我跟他……”秦蓉蓉脸色一红,声音变小,但还是咬着唇说了出来,“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世子爷也明确答应了我,过些时候就让人上我们家来提亲的。” “你、你说什么?!”这下轮到林氏傻眼了。 “我们秦家可是名门,爹爹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身子都已经给了他,他不会不负责。当然,就算他真的想反悔,我也有办法让他反悔不了,祖母尽管放心便是。” 这年头欺辱良家女子是要蹲大牢的,欺辱官家女子罪名更重,殷怀虽然是皇室宗亲,但秦蓉蓉既然敢这样豁出去,自然也是做好了打算的。 她说完羞怯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心想祖母这下不会再拦她了,却不想下一刻,林氏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浑身颤抖地从椅子上腾身而起:“你!你个孽障!你怎么能——怎么敢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人!来人!二姑娘忤逆长辈,不听教诲,你们马上收拾东西送她去城外的小河庄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秦蓉蓉:“……” 秦蓉蓉:“??!!” 第38章 第38章 第38章 秦昭昭对事情的经过一无所知, 她只在事后听说了秦蓉蓉被林氏强送去乡下庄子思过的消息。 这让她有些意外,因为印象中林氏并不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人,加上她一向疼爱秦蓉蓉,秦昭昭还以为她会对秦蓉蓉采用更温和的方式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 只以为林氏是太在意秦府的安危了。 却不想林氏纯粹是被秦蓉蓉的胆大妄为和她干的蠢事儿给气到了——她毕竟是过来人, 知道像殷怀那样的花丛老手, 是不可能轻易为哪个女子停留的。尤其像自家孙女这样不顾矜持上赶着的, 更不可能叫他们真正看在眼里, 更别说放在心上了。也就天真自负如秦蓉蓉,才会把他在床上说的甜言蜜语当真,还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身子把住他的心,甚至威胁到他。 可人家玩过的女人比她见过的男人都多, 若真这么容易被拿下,这会儿早就成家了,哪还轮得到她? 又想到秦蓉蓉清白已失,若殷怀出事了, 她将再无前程可言, 若殷怀没有出事,他也不太可能娶她为妻, 最多就是一顶小轿抬她进门做个妾室, 林氏这一颗心就更是油煎似的难受。 秦蓉蓉是她最宠爱的孙女, 她一直希望她嫁个得力的夫家, 往后过得风光如意,可如今看来, 却是再无可能了。 另外林氏会做出把秦蓉蓉送去乡下庄子的决定, 也是因为秦蓉蓉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看明白了这倒霉孙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嫁进安郡王府的决心, 她怕再叫她呆在京城, 会惹出更多无法收拾的事儿来,这才不得不狠下心。 秦昭昭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确定秦蓉蓉没法再跟殷怀搅和在一起后,就把这事儿扔到了脑后。 却不想秦蓉蓉被送到庄子的第二天,就从贴身丫鬟春柳的口中得知,林氏之所以会知道她和殷怀的事,还一改平时的态度对她这般狠绝,都是因为秦昭昭。 “虽然不知道三姑娘与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可我娘说老夫人确实是在见过三姑娘之后才让人去叫姑娘的,且那时老夫人的脸色就已经十分难看了,可见这事儿与三姑娘脱不了干系……” 春柳的老子娘在林氏院子里伺候,她说完这话后,想尽办法也没能从庄子里逃出去,正在房间里又哭又闹的秦蓉蓉当即就气疯了。 她噼里啪啦地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就扑进春柳的怀里恨声大哭了起来:“我就知道祖母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对我的!秦昭昭这个贱人!她肯定是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我与世子的事,生怕我将来嫁入郡王府成为世子夫人甚至是郡王妃,往后事事都压她一头,这才想了招儿蛊惑了祖母,叫祖母厌了我!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想永远把我踩在脚下……我不会放过她的,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春柳见此眼神微闪,满脸心疼地抱住她安慰道:“我知姑娘心里难受,可光是哭有什么用呢?三姑娘若是知道了,只会笑得更加开怀。姑娘还是得赶紧振作起来,如此才能想办法报复回去,好出了这口恶气呀。” 这话叫秦蓉蓉蓦地一顿,随即就双目通红地抬起了头:“你说的对!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秦昭昭敢断我姻缘毁我前途,那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叫她付出代价!” 春柳低头掩去自己脸上的神色,连声说道:“奴婢也一定会帮姑娘的!” *** 秦昭昭不知道春柳的一番话,还是让秦蓉蓉因为这件事恨上了她。这会儿的她正蹲在院子东侧的草丛边,眼儿巴巴地看着草丛里那个浑身雪白的毛团子。 “小喵喵,你出来好不好?出来咱们一起玩呀。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的。” “小喵喵?小喵喵?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啊?那我们换个名字,你看你全身雪白雪白的这么漂亮,我以后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喵呜!” “不喜欢啊?那我再想想……白白?毛毛?团团?” “喵呜喵呜!” “好像都不是很满意的样子……那叫雪团怎么样?”正说着,双喜端着个盘子走了过来,秦昭昭眼睛一亮,连忙指着她说,“雪团你看,小鱼干来啦!刚刚炸好的小鱼干,香香酥酥的可好吃了,你快出来,我喂你吃呀!” 见她整个人都要钻到草丛里去了,双喜快步走过去把手里的盘子往地上一放,伸手扶住了她:“姑娘快起来,你脚底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老这么蹲着!” “没事,一点小伤,早就不疼了。”说是这么说,未免她念叨自己,秦昭昭还是乖乖站了起来,但一双眼睛还是是紧紧盯着草丛里的毛团子,“双喜姐姐,你说雪团怎么还是不肯理我啊,我都跟它说了好久的话了……” “猫都怕生,过几天就好了。”双喜刚说完,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爪子就从草丛里探了出来,紧接着秦昭昭就对上了一双碧绿深邃,宛如翡翠的眼睛。 “雪团你总算肯出来啦!”秦昭昭高兴极了,连忙弯腰把脚边的盘子往前推了推,“小鱼干,吃吗?” 一直态度高冷,不肯理人的小白猫盯了那个盘子好一会儿,这才纡尊降贵地似的从草丛里钻出来,叼起一条小鱼干慢悠悠地啃了起来。 秦昭昭一看它这模样,顿时就没忍住乐了一声:“你这个样子,跟把你送给我的那个人好像啊。” “所以这猫到底是谁送给姑娘的?”旁边双喜听了这话好奇道,“你这几天没过出门,咱们院子里也没来过什么客人啊。” “这猫是昨天晚上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秦昭昭左右瞄了两眼,凑到她耳边说,“我屋里那箱金条也是。” “太子——”双喜一惊,连忙压低声音,“太子殿下为什么要送姑娘这些啊?” “因为我又帮了殿下一个大忙,这是殿下给我的奖赏。” 双喜是秦昭昭的身边人,有些事情秦昭昭瞒不住也不想瞒她,所以她和殷溯暗中往来的事,双喜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不过秦昭昭没跟她说具体细节,只说有高人算出太子殿下近来运势不好,需要一个命格奇特的人——也就是她,帮忙破劫。 双喜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但出于对秦昭昭的信任一直没有多问,这会儿闻言也只神色一肃,点点头说:“那这猫咱们可得好好养,毕竟是上面赏赐下来的,万一出什么差错,怕是要被怪罪。” “那倒不会,太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秦昭昭想也没想地说完,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下雪团的脑袋,见雪团只是高傲地斜了她一眼,没再躲着她,顿时又惊又喜。 不过,她只跟他要了小金条呀,太子殿下为什么要额外送她一只猫呢?——秦昭昭惊喜之余也有点好奇,可惜太子殿下人不在这,她想问也没法问。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咕”的一声响,紧接着正懒洋洋地趴在一旁享受小鱼干的雪团就“喵”的一声炸了毛,随即“咻”的一下从地上蹿起,朝不知什么时候又越狱出笼了的将军扑了过去。 “咕——!” “喵呜——” 看着瞬间纠缠在一起,凶残地打起了架的一猫一鸡,顿时懵住了的秦昭昭:“……不是,你俩别打架啊!雪团你别咬将军,将军不好吃的!将军你也别抓雪团——哎呀双喜姐姐你快来!” 向来清冷安静的院子,顿时因为这一猫一鸡变得热闹了起来。就是这热闹,和秦昭昭想象中的额,不大一样。 ***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玉泉山下,一座看似寻常但守卫异常森严的别院里。 “殿下,该吃饭了!” 范戟推门进来的时候,殷溯正赤着身散着发,浸泡在一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温泉池子里。 温泉是从玉泉山上引下来的,温度适宜,天然纯净,看着就叫人觉得舒适,只是此时池子里的水却不是寻常的颜色,而是褐中带黑,飘着浓重的药味。 这是太医院院判苦心研制了大半年才终于研制成功的,能解殷溯身上余毒的药泉,殷溯此次出京就是为了它,秦昭昭看到的那丝金光所代表的好运指的也是这件事。 ——是的,在秦昭昭的帮助下稳住运势后,太子殿下消失了一年多的好运总算是回来一次了。经过多方努力,他身上那种诡异复杂,不知来历的毒终于有了解药,如今他只要在这药泉里泡上十五天,每天泡满六个时辰,再加以解药内服,就能将身上的余毒清干净。 这对殷溯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消息,因此这几日他心情颇佳,见范戟进门后咧着嘴露着牙冲自己笑得又憨又傻,也没像往常一样出言嫌弃,只“哗啦”一声从池子里站起,懒懒接过了他递来的衣裳披上。 “这都泡了两天了,殿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对殷溯身上的余毒终于能解了这件事,范戟比他本人还高兴,这几日走到哪儿都是乐呵呵的,这会儿见殷溯脸色似是比之前好了点,他忍不住就凑过去问道。 殷溯心情不错地“嗯”了一声,踩着白玉台阶上了岸,走到池边一张白玉制成的小榻上靠坐了下来。 范戟上前给他摆饭布菜,殷溯随意吃了几口,放下了筷子。 因为泡了很长时间的温泉,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也衬得他手腕上缠着的红绳越发夺目。殷溯垂目扫过红绳末端系着的那块碧玉制成的长命锁,想起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只猫:“东西都送到秦家了?” “啊,送到了,秦姑娘很高兴,连说让我替她谢谢殿下。”范戟昨晚给秦昭昭送的东西,本该昨晚就回来汇报,但他另有任务在身,这会儿才办完回来,“不过殿下为什么要送秦姑娘一只猫啊?还有那猫哪儿来的?咱们东宫也没人养猫啊! ” 那猫是殷溯从谢皇后那里讨来的——谢皇后养的猫前阵子下了一窝崽,他前天去给她请安的时候见着了,就随口问她要了一只。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被缭绕的烟雾衬得面容似妖又似鬼的青年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做就做了。 非要说理由的话…… 大概是秦昭昭现在养的那只蠢鸡又黑又丑的看着太过磕碜,与她实在不搭——他的人,便是要养宠物也该养些叫人瞧得上眼的,否则岂不是丢他的脸? 第39章 第39章 第39章 秦昭昭不知道太子殿下会送自己雪团是出于对将军的嫌弃, 在发现雪团和将军不对付,见面总要掐架后,她就不敢让两小只待在同一个地方了。 为此她特地让人给雪团做了个猫舍, 还给将军也做了个更大更牢固的鸡笼,试图将它们隔离开来。 然而将军擅长越狱, 雪团也是个神出鬼没的, 两小只总还是会有碰上的时候, 秦昭昭拦了几次见实在拦不住, 又听双喜说等它们适应了对方的存在就好了, 就由着它们了。 如此过了几天, 秦昭昭脚底的伤彻底好了,这日她见天气不错, 想着自己好几天没去找张娴了, 就带上自己亲手做的小桃酥出了门。 结果刚出门没走几步, 就撞上了手里提着个蛐蛐笼子的穆霁。 “哟,这是要出门呢?” 秦昭昭已经很多天没看见这倒霉未婚夫了。一是因为认识了新朋友,忙着跟新朋友一起玩耍,没空去找他。二是英国公夫人干的那些事儿让她对两人之间的婚事产生了动摇, 如今她已经没那么坚定地想嫁给他, 对找他培养感情这件事自然也就没之前那么热切了。 这会儿突然看见他,她先是意外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才说:“是呀,你怎么在这?不会又是恰好路过吧?” 确实想这么说的穆霁噎了一下:“……不是,小爷是特地来找你的。” 他说完下巴微抬,等着她露出惊喜的表情,谁想秦昭昭却只歪了一下头:“找我干嘛?” ……她怎么一点也不激动?穆霁有点不满地晃了晃手里的蛐蛐笼子:“出去玩啊还能干嘛。” “不去。”秦昭昭想都没想地拒绝了,“你找别人吧, 我今天有事。” 穆霁眉头皱了起来,半晌神色有些别扭地斜了她两眼,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你生气了?” 秦昭昭:“……?我为什么要生气?” “小爷有个朋友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我跑他家开导他去了,可不是那什么,故意躲着不见你啊。”穆霁最近没在家,不知道秦昭昭这段时间没去找过他,他见秦昭昭拒绝自己,还以为她是找不到他生气了,这会儿憋了半晌,又哼哼唧唧地憋出一句,“行了别生气了,小爷请你吃饭还不行么!” 又是解释又是赔礼的,他自觉诚意很足了,没想秦昭昭听完却只莫名道:“我没生气啊也没说你故意躲我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最近没在家呢。” ……什么意思?她是说他俩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她根本没去找过他吗? 穆霁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也不知道是松气更多还是不舒服更多,同时也有点不相信她说的话,毕竟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多月了,他就不信她一点都不着急。 “不是……那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一点私事,不方便跟你说。”秦昭昭说完摸了摸怀里用油纸包着的小桃酥,“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穆霁:“……” 穆霁一下就不爽了。他可是一得空就来找她了,家都没回呢,结果她就这态度??? “你站住!”穆二公子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即就脸一臭往前拦了一步,“这就是你说的要跟小爷培养感情?秦昭昭你还想不想要这门亲事了?” 不想要了。 秦昭昭回神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被家人宠坏了,整个人显得幼稚又别扭的少年,心里第一次鲜明地冒出了这个答案。 但不等她开口,穆霁就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恢复了晴朗,同时语气得意地凑了过来:“还是说,你其实是在欲擒故纵啊?” “……你想多了。”秦昭昭回神看着他抽了一下嘴角。 “啧,你们女人就是心眼多。”穆霁却笃定自己真相了,一脸嫌弃地说完就要来勾秦昭昭的肩膀,“行了都被小爷发现了就别装了,咱俩……” 啪! 秦昭昭往后一退,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狗爪:“男女授受不亲,再动手动脚的我揍你了。” 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穆霁:“……我就是下意识那什么,不是故意的!” 知道他是平时跟狐朋狗友勾肩搭背惯了,秦昭昭也没真的跟他计较,只一脸嫌弃地说了句:“行了我赶时间,不跟你废话了。” 之后就绕过他跑了——她赶着去给张娴送小桃酥呢,这小桃酥就得刚出炉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这么被扔下了的穆霁:“……” *** 秦昭昭对于他俩的亲事有多执着,穆霁比谁都清楚,所以他完全不觉得秦昭昭是真的不想跟他玩了。 他觉得她肯定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手段,因为他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可他还是没有改变态度,所以她就急了。 这么想着,穆霁就不生气了,只觉得这丫头花招还挺多,还好他聪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才没让她得逞。 不过就这么耗着也不行,没她陪他玩,他快无聊死了…… 不行,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她死了做他媳妇儿的心,从此以后安安心心地当他兄弟才行。 穆霁想到这,回家苦思冥想了三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秀恩爱! 简单地来说,就是没事儿多在秦昭昭面前秀秀他跟他表妹的恩爱,用他们俩之间的真情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跟他的亲事。 这种法子过于温和,见效也慢,换做以前穆霁是不会用的——他这人性子急,也自我惯了。但现在秦昭昭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他想跟她做朋友,自然不好再对她用之前那些简单粗暴,不计后果的招儿。所以…… 就这么办吧! 穆霁打定主意后,再次出门去找了秦昭昭。 这次他特地带上了他心爱的表妹,也就是王雅诗送给他的,一个她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并故意凑到秦昭昭面前炫耀了一波。 秦昭昭那会儿还不知道他想干嘛,见他一看见自己就拍着腰间那个翠绿色绣竹纹的香囊,夸起了王雅诗有多么贤惠多么心灵手巧,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绿色香囊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应景了? 不过看穆霁的样子,显然还不知道他心爱的表妹移情别恋的事,秦昭昭忍不住想乐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点同情。 虽然这家伙和王雅诗没有正式定下的名分,所以不像楚淑容一样这会儿满头都是绿光,但就他对王雅诗的情意而言,他其实和楚淑容一样,也是被绿了个彻底。 ……也是挺惨的。 不过赵王和王雅诗的事牵扯太多,她又没证没据的,没法提醒他什么,这会儿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配合他演出了。 穆霁不知道秦昭昭在想什么,见她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时不时往自己腰间的香囊上飘,心中不由暗自得意:就知道她是假装不在意! 为此他越发来劲了,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按时跑来找秦昭昭秀恩爱。 秦昭昭:“……” 秦昭昭一开始还能忍,后来见他越秀越过分,这日还一直拦着她,怎么都不让她出门,她无语之余终于忍不住了:“行了,我已经深刻地了解了你那位好表妹有多么温柔多么体贴多么可爱了,你不用再跟我重复,我也决定不再拆散你们了——不过,你确定你表妹喜欢的是你,或者说,只有你么?”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穆霁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也顾不上她后面半句话,跳起来就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你这意思是,你愿意跟我退婚了?!” 秦昭昭顿了一下:“是呀,恭喜你终于达成所愿了。”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个事,想到现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放弃跟穆霁的这门亲事了。 一是被穆霁烦的,二是实在不想再跟英国公夫人有什么往来,三是张娴在朱雀湖旁跟她说的那句,“你爹娘为你定下这门亲事的初衷,一定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让她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就是,以前她一直把她跟穆霁的婚事看成她爹娘留给她的“遗物”,所以不管这件“遗物”是好是坏,她都想先拿到手再说。可张娴的话却让她意识到,她爹娘之所以会给她留下这件“遗物”,是因为深信穆叔的为人,觉得这件“遗物”能给她带去幸福。 然而事与愿违,这件“遗物”带给她的一直都只有伤害,而如果都这样了她还要硬要去拿的话,爹娘知道了一定会自责的。 所以…… 就还是算了吧。 她不想再勉强自己,也不想再勉强别人了。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神色释然地耸了一下肩膀:“明天我就去找穆叔说明情况,退了咱俩的亲事,以后你就自由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穆霁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两眼直直地瞪着秦昭昭,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悦,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你……你真的决定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回神抓了一下头发,“这离咱们约定的日子还有一阵儿呢,你不会是在玩我吧?”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秦昭昭就不会拖泥带水,闻言站起身就说:“你不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找穆叔?” “那、那倒不用!我爹这会儿不在家,这几天也挺忙的,还是等咱们约定的时间到了再去找他吧。”穆霁下意识说完,觉得不大得劲,就又嘀咕了一句,“省得将来你反悔了,又说小爷不守约定。” “我才不会出尔反尔,”秦昭昭白了他一眼,“不过你不放心的话,就照你说的做吧,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 “……嗯。” 不知道为什么,穆霁还是不大痛快,明明事情都已经随了他的意。 秦昭昭不知道穆霁的心情,跟穆霁说完这番话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之后就以“有事要办”为由绕过穆霁,开开心心地跑去找张娴,跟她道谢去了。 反倒是穆霁看着她说走就走,毫无留恋的背影,心下蓦地生出了一股无法言明的烦躁。 直到想起心爱的表妹王雅诗,想着自己总算能没有顾忌地去跟她提亲了,他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又想到自己也好几天没见过王雅诗了,穆霁回神哼了一声,扭头就往王家去了。 好像就她一个人有事要办似的,他也忙着呢! 第40章 第40章 第40章 为了给王雅诗一个惊喜, 去王家之前,穆霁特地绕路去珍宝阁给她挑了一对白玉珍珠耳坠。可惜不太巧,他去的时候王雅诗不在家, 说是参加诗会去了。 穆霁有点郁闷,但看着手里的锦盒, 还是耐着性子从负责送王雅诗过去的王家马夫口中问出了诗会的地址, 一路找了过去。 结果王雅诗根本没在那里。 穆霁愣住了, 马夫没必要骗他, 可他问过诗会现场的人, 又都说没见过王雅诗…… 这是怎么回事?表妹人呢? 正想着,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棵颇为眼熟的大桃树,穆霁这才发现这个诗社距离一个王雅诗经常会去, 但除了他没几个人知道的地方很近。 表妹一定是去那里了。 穆霁反应过来, 转身离开诗社, 朝街对面不远处,一条名为桃花巷的普通民巷跑了过去。 那里有个小院子,是他十二岁那年送给王雅诗的生辰礼物。 这个礼物名为“避风港”,因为王雅诗是庶女, 在家中时常受嫡母和嫡出的姐妹欺负, 他心疼她每每受了委屈都只能默默忍耐,偷偷流泪,没法尽情发泄,就用自己的压岁钱给她买了一方只属于她的小天地。 王雅诗很喜欢这个礼物,他记得她跟他说过,她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偷偷出府去那里待上一阵,等心情好了再回家。 这次她肯定也是受了什么委屈, 才会借口参加诗会,去那小院子里发泄。 穆霁想着就怜惜不已,跑进巷子后四下找了找,很快找到了那个小院子——虽然把这小院子送给王雅诗后他就没怎么来过,但这地方毕竟是他当年亲自看下来买下来的,所以多少还有些印象。 “表妹?表妹你在里面吗?”他先是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但屋里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出,可见是有人在的。 穆霁左右看了看,见这小院子围墙并不是很高,又正好挨着路边一棵枣树,就把手里的锦盒往衣襟里一揣,撸起袖子爬上枣树,顺着枣树翻进了院子。 之后他就放下袖子,整整衣襟,大步朝琴声传来的正房走了过去。 快走到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琴声停了,穆霁想着表妹肯定是心情太糟糕弹不下去了,不由加快了步子,同时心里也和往常一样,做好了替她擦泪,哄她开心的准备。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了一声羞涩甜蜜的:“三爷别这样,我们还没成亲,这样于理不合的……” 这声音太过耳熟,穆霁整个人都懵了一下,直到屋里又传出一个斯文含笑的男声,说了句“诗诗害羞的样子真可爱”,他才猛然回神变了脸色。 “你他娘的……你喊谁诗诗呢?!” 不敢置信的少年抬起腿就一脚踹开了房门,然后他的脑袋就嗡的一声,整个儿炸开了。 因为房间里,他心爱的表妹正衣衫微乱地依偎在一个野男人的怀里,而那个野男人的唇,此时就压在她的唇上。 *** 屋里的野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王殷恒。 他和王雅诗确实是秦昭昭猜测的那种关系,王雅诗也确实就是楚淑容头上那抹绿光的由来。 两人是一个月前在某个诗会上认识的——王家以诗书传家,王雅诗从小受家风熏陶,又因生母出身商贾之家,总是被家中姐妹鄙称“满身铜臭味”,心里对才学一事十分看重,因此时常会出现在各类文会诗会中。不过她天分有限,不比嫡姐王雅芝才思敏捷,所以去了也只是围观,很少下场与人比试切磋。 没想那日却被人故意为难了——对方设计逼她下场,还用一句十分难对的对子给她下了套,她若对不出来,就得当众承认他们王家是徒有虚名,配不上“书香门第”四个字。 事关家族荣誉,王雅诗不能直接认输,可又实在对不出来,一时进退两难。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装晕遁走的时候,路过的殷恒出言替她解了围,还几句话戳破了那人的不良居心,帮她保住了自身形象,也保住了家族荣誉。 王雅诗很是感激,又见他风度翩翩,温柔俊朗,文采更是惊世出众,不由红了脸动了心。不过殷恒和楚淑容的事世人皆知,且两人很快就要成亲了,所以那时她虽然心动,却也只是黯然幽怨地对着落花空叹一句“恨不相逢未娶时”。 没想到过了几日,两人又意外地在一处酒楼里遇见了。王雅诗还“意外”听见了殷恒和贴身小厮的对话,得知了他和楚淑容之间的婚事其实只是一场阴谋的“真相”——原来他并不喜欢楚淑容,是楚淑容一厢情愿地喜欢他,又仗着家世显赫设计逼他,他才不得不娶她为妃妻。为此他得罪了太子殿下还惹得圣上不喜,又因为镇北侯府势力强大,不得不低头妥协,假意表现出对楚淑容的看重……这些事让他内心十分忧郁,可又无从发泄,只能默默买醉。 王雅诗听完震惊又心疼,就在这时殷恒突然从屋里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王雅芝吓了一跳,谁想殷恒却并没有怪罪她,只是苦笑了一下,而后态度温柔地请她帮忙保密,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王雅诗答应了,殷恒很感谢她,便请她品茶。 之后两人就渐渐走近成了知己,再之后,殷恒就“酒后吐真言”地跟她表白了。 王雅诗本就对他有意,一听楚淑容只是一个他不得不娶的摆设,她才是他的真爱,哪还拒绝得了,当即就接受了殷恒许诺的侧妃之位。 不过那时殷恒和楚淑容大婚在即,他没法马上迎王雅诗进门,便跟她定下了半年之约。至于这期间,为王雅诗的名声着想,两人只能暗中往来。 穆霁送给王雅诗的这个小院子就是他们暗中往来的地方,因为这里位置足够隐蔽,也没几个人知道——就连王雅诗自己也没怎么来过,那些什么一难过就会来这里发泄的话,不过是她随口哄穆霁玩的。事实上,她根本不喜欢这个坐落在嘈杂的民巷里,整体环境又脏又乱的小破院子,也就是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将就一下。 这会儿看着突然踹门而进的穆霁,王雅诗大惊失色的同时,整个人都傻住了,直到穆霁双目赤红地扑过来,扯住殷恒的后衣领子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揍,她才尖叫着反应过来:“别打了!表哥你别打了!” “你走开!”穆霁这会儿怒火滔天,哪还顾得上怜香惜玉,一把挥开王雅诗就又是重重几拳砸在了殷恒身上,“小爷的女人你也敢动,今儿打不死你个龟孙,我他娘的跟你姓!” 王雅诗被他挥得重重跌倒在地上,额头不慎磕在桌脚,疼得小脸煞白。 殷恒就更惨了,他快被穆霁打废了。 因为穆霁进门的时候他正侧着身低头亲王雅芝,所以穆霁根本没看见他的脸,也没认出他,这会儿揍起他来,自然也不可能手软。 殷恒:“……” 殷恒已经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他这具身体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经得起穆霁这种野蛮疯狂的打法。没办法,他只能一边抱着头拼命躲闪,一边在心里怒喊:【系统!系统!你快想办法阻止这疯子!】 系统:【宿主想要本系统怎么阻止?】 殷恒:【我和王雅诗的事情暂时还不能暴露,今天的事情也不能传出去,你有没有办法直接弄死他?】 系统:【办法有,但本系统目前能量不够。】 殷恒:【……弄不死他弄残他也行!只要能让他马上停手怎么都行!老子快他妈的被他打嗝屁了!】 刚这么想着,脑袋又重重挨了一拳,殷恒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不行,再打下去真要被打死了……他咬着牙,顾不上系统的回复,也再顾不上掩藏自己的身份,拼尽全力地从喉咙里喊出了一句:“住手!本王乃当朝赵王,你是想谋害皇子吗?!” 然而打红了眼的穆霁压根没听进去,反而下手更狠了:“皇子?你他娘的就是皇帝老子,小爷今儿也照打不误!” 殷恒:“……” 殷恒就真的,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疼过——就连上辈子死的时候都没有。 他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经过百般算计,堪称完美的计划中,会冒出穆霁这么个意外。 ——没错,王雅诗只是殷恒的一个“计划”,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之所以费尽心机地接近她,引诱她爱上自己,不过是为了她背后的钟家。 钟家有钱但人丁不旺,钟家家主求子求了一辈子,也只求来王雅诗的生母这么一个嫡女。又因王雅诗的生母也只生了一个王雅诗,所以钟家家主对王雅诗这个外孙女也向来是有求必应,疼若眼珠。 他要是能纳王雅诗为侧妃,往后钱财方面自然不用再愁,所以很早之前他就盯上王雅诗了,只是之前忙着搞定楚淑容,一直没抽出空,这才拖到了现在。 好在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先是利用王雅诗搭上钟家的线,成功与钟家合作开了万珍阁,如今又彻底虏获了王雅诗的芳心,只等着来日一步一步将整个钟家尽收囊中。 唯一失算的是,他劈腿了王雅诗,王雅诗竟然也他妈是脚踩两条船!而且这另一条船还是个疯起来完全不计后果的暴力狂! 殷恒:“……” 殷恒气急败坏之余,终于忍不住心想,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在家吗?哎哟里头怎么了?不会是出事了?” 外头突然传来拍门声, 殷恒回神一凛,心情更糟糕了。他已经在穆霁面前暴露,绝不能再在其他人面前暴露, 否则他和王雅诗的事就瞒不住了。而这事儿目前绝对不能被楚淑容和镇北侯知道,不然他之前的筹谋就全白费了。 【系统!】 【来了!本系统刚才兑换电击符去了, 宿主稍等,马上就好!】 系统话音刚落,殷恒就感觉到一股电流从自己身体里冲了出去,紧接着他身上的穆霁就吃痛大叫一声, 无法自控地往后倒退好几步,身体“滋滋滋”地抽搐了起来。 殷恒死里逃生, 睁开青肿的眼睛重重舒出了一口气。 “殿下, 三爷!你没事?”地上的王雅诗也终于回过神了,她惊慌又心疼地扑过来抱住他, 眼泪簌簌而下, “呜呜呜呜对不起, 我不知道表哥会来,也不知道他会对你动手……” 说实话, 殷恒这会儿只想一脚把她踹远点,让她滚, 但想到她背后的钟家, 他努力忍了忍, 还是咬牙忍下了满心怒火, 只摇着头气若游丝地问:“他是谁?为什么他会说,你是他的女人?” “他、他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 是我的表哥。他一向对我……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我从未喜欢过他, 也从未答应过他什么的!三爷才是我喜欢的人,在三爷之前我从未对谁动过心,三爷一定要相信我!” 王雅诗这话不算说谎,她确实从来没喜欢过穆霁,也从来没答应过他什么。对于穆霁的心意,她一向都是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暧昧态度——穆霁只是个不学无术,幼稚天真的纨绔,心高如她根本就看不上他,之所以不清不楚地吊着他,不过是享受被人追着捧着的感觉罢了。 眼下穆霁和殷恒发生冲突,她自然是要选择殷恒的,毕竟他才是她喜欢的人。至于穆霁,不过就是个没什么大用的追求者罢了,舍了也就舍了。 ……原来不是另一条船,是备胎。 殷恒明白后无语了一瞬,随即就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对她说了句:“即是如此,你好好与他解释,我就先走了,不然叫人看见,于你名声不好。” 王雅诗见他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心下大定,她忙抹着眼泪点了头:“那三郎小心些。” 殷恒就赶紧趁穆霁还没缓过神,往脸上蒙了条帕子,从小院子的后门走了。 而这时电击符也终于失效了,穆霁头发倒竖,浑身抽痛地往地上一倒,目光死死盯住了王雅诗:“把你刚才跟他说的话,重新再说一遍。” 王雅诗被他尖利的目光盯得面皮发烫,心里也有些发虚,但想起殷恒的脸和赵王侧妃的名分,她还是在犹豫片刻后,咬着唇泪盈盈地别过了头:“对不起,表哥,我也是在遇见赵王殿下之后,才明白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前我们都还小,我不知什么叫做喜欢,便以为我对表哥的仰慕和崇拜就是喜欢,可原来那只是兄妹之情,并不是男女之情……” “是吗?那你是什么时候遇见他,又是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些的?”因为愤怒和伤心,穆霁这会儿根本没心思去震惊赵王的身份,也顾不上去想刚才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只额角青筋直暴地问王雅诗,“别他娘的告诉我是刚发生的事儿!就你俩刚才那情形,怎么着也得有一阵子了?!” “我……” “咱俩上一次见面是差不多五天之前,当时我跟你说,等我想办法退了跟秦昭昭的破婚事,我就上你家提亲。你是什么反应,你他娘的红着脸冲小爷笑,还担心我爹会不会同意!那会儿你怎么不说刚才那些话?怎么不说你早就跟别人勾搭上了?!” 穆霁红着眼睛低吼,“还有这地方,这他娘的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居然带别的男人来幽会!还在这跟他亲亲我我做不要脸的事!王雅诗,你有没有心?!” 王雅诗无从辩解,只能一脸脆弱地摇头哭泣。 以往穆霁最见不得她这个模样,每每见了都会心疼,可现在他却只觉得恶心又可笑:“为了你,我把秦昭昭的脸皮扔在地上踩,还费尽心思地逼着她跟我退婚,可结果呢?你就这样对我……” 他说到这,心下突然一阵窒息般的难受,同时涌出一阵强烈的后悔。 “这事儿没完……王雅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他说完用力擦了一下眼睛,狼狈不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雅诗看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心下有些害怕。她是知道穆霁的性格有多么爱憎分明,闹起事来又有多么无法无天的。万一他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不行,她的名声不能有瑕! 还有三郎,他如今还受制于楚家,万一事情闹开后楚家向他施压,逼他放弃她,那她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想到这,王雅诗脸色彻底白了,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扑过去就抱住了穆霁的腿:“表哥!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只求你别把今日的事宣扬出去,不然我就没法活了!” 穆霁想走没走了,怒极反笑地推开她就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都这样了你还指望我管你死活?我看起来像那么大度的人吗?” 王雅诗:“……” 王雅诗没办法,只能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洒着眼泪凄厉道:“表哥若不答应我,我这便死在这!反正事情若是传出去了,我也是活不了的!” “……行。王雅诗,算你狠。”终究是自己真心实意喜欢过的人,穆霁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只能死死地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今天这个亏小爷吞下了,从此以后,咱俩恩断义绝!” 说完他就扭头冲了出去,留下王雅诗猛然松了一口气后,虚脱似的跌倒在了地上。 *** 秦昭昭不知道倒霉未婚夫跟自己分开后没多久,就遭到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创。 她是五天之后才知道穆霁出事了的。 那时她正在优哉游哉地靠在葡萄藤架下撸猫,突然外头有人禀报,说是穆霁的贴身小厮阿吉求见。秦昭昭有点意外,但还是让人把他带了进来,结果阿吉一见到她就抹着眼泪冲过来,噗通一声朝她跪下了。 “秦姑娘!你快救救我家少爷!少爷他、他快没命啦!” 秦昭昭吓了一跳,她怀里正懒洋洋卷着尾巴打哈欠的雪团也吓得“喵呜”一声蹿起来跑了。 “出什么事了?”秦昭昭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说,“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我家少爷已经一个人在外头连喝了五天的酒了,这喝了吐吐了又喝的,小的怎么劝都劝不住。”阿吉今年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少年,这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颇为狼狈,“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少爷不肯说,只说要一醉解千愁,可我瞧他那喝法,再喝下去肯定会出事的!秦姑娘,你跟我家少爷玩得好,他也愿意听你的话,求求你随小人走一趟,劝劝他!” “……他不是愿意听我的话,是打不过我不得不听我的话。”秦昭昭下意识说完这话后,回神轻咳了一声,“那个,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我就算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赶紧回国公府一趟,把他的情况告诉穆叔或世子。” 换做以前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跟阿吉走了,但现在她跟穆霁都要退婚了,她就没立场,也不想再管穆霁的事了。 谁知阿吉却哭着说:“少爷不让小的去找国公爷和世子爷,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卖到西北挖矿去……秦姑娘,求求您行行好,随小的走一趟,小的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来求您的!” 秦昭昭:“……” 见她似有为难,阿吉再次噗通往地上一跪,重重朝她磕起了头。秦昭昭看着都觉得疼,又想着自己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事,到底是于心不忍地点了头:“行行行,我跟你走一趟,你别磕了,快起来。” 阿吉这才松了口气,爬起来连连说:“多谢秦姑娘,多谢秦姑娘!” “不用谢我,我是看在穆叔的面子上。好啦,你快带路。” 秦昭昭说完,扭头跟正在打扫院子的双喜说了一声,之后就跟着阿吉出了门。 阿吉带她去了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穆霁这会儿就在这家小酒馆二楼的包间里躺着。 秦昭昭跟着阿吉上了楼,正要推门,就听里头传出噼里啪啦的酒坛破碎声,紧接着穆霁沙哑破碎的呢喃声就传了出来:“笑话……我他娘的就是个笑话……” 秦昭昭一听这真是醉的不轻,不由有些好奇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穆霁?”她先是抬手敲了一下门,见没人应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结果刚一进屋,就被满屋的酒气熏得差点吐出来。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秦昭昭忍不住捏鼻,阿吉见她一脸嫌弃,怕她受不了这味走人,连忙冲进去扶起正七扭八歪地倒在一堆酒坛子里的穆霁:“少爷!少爷你看谁来了!” “谁来了……谁来了都没用……小爷今天就要……就要活活弄死他娘的狗男女——呕!”满脸酡红,满身狼狈的少年大着舌头说完,一把挥开阿吉,转身吐了起来。 秦昭昭:“……” 秦昭昭是来做好事的,不是来受罪的,她飞快地往后一退,跟阿吉说了句:“你先把他弄干净我再进来。” 阿吉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松了口气,连忙说好。谁想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穆霁突然抬头盯住了秦昭昭:“秦、秦昭昭?” 秦昭昭:“……嗯,是我。” “你怎么来了?”穆霁眼神涣散,神情呆滞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从地上坐起,脸色青红交加地捏着双拳低吼道,“你是来嘲笑我的是不是?你来嘲笑我有眼无珠,嘲笑我为了那样一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对你不屑一顾,还想方设法地强逼着你跟我退婚!结果到头来,我却他娘的被人给玩了……我就是个傻子,呜呜呜呜呜我他娘的就是个大傻子!” 说到最后,他不知怎么突然就憋不住,整个人崩溃地大哭出了声。 秦昭昭:“……” 秦昭昭听他说狗男女的时候就知道,他会这样应该是发现了王雅诗和赵王的事,这会儿见他哭得悲惨,第一反应就是: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42章 第42章 第42章 对于穆霁的惨状, 秦昭昭很难不幸灾乐祸,毕竟他之前没少为王雅诗折腾她, 但看着他大概是被酒坛碎片划伤了,正啪嗒啪嗒往下滴血的手掌,还有那张灰暗绝望,再看不见半点曾经朝气的脸,她还是轻咳一声把到口的嘲笑声咽了回去,免得他一个想不开真把自己弄死了。 “行了你, 这么点小事至于要死要活的么,男子汉大丈夫,谁欺负你了你就堂堂正正地报复回去嘛, 这么窝窝囊囊地躲在这小破地方自己灌自己,丢不丢人啊!还有,我也不是来嘲笑你的, 你别捏拳头了, 再捏手要废了。” 可能是因为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很明确,秦昭昭也没对他抱过什么希望,所以对于他之前那些混账行为, 她没怎么认真计较过,对于他这会儿的凄惨模样, 她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同时, 也有种“虽然他很活该,但也有点可怜”的感觉——毕竟别的不说,他对王雅诗是实实在在的一片真心。 结果这片真心却被对方拿去喂了狗, 就也着实挺叫人唏嘘的。 穆霁不知道秦昭昭在想什么, 见她不但没有趁机嘲笑、报复自己, 还出言安慰他、关心他的伤口, 顿时哭声一顿,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他这会儿意识没有完全模糊,刚才吐过后,更是比之前清醒了一些。不过脑袋还是很晕,看人也好几个影子,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可不知道为什么,秦昭昭的身影却渐渐在他眼中清晰了起来,穆霁涕泪满脸,双目赤红地盯着她,半晌才吸着鼻子哑着嗓子不敢置信地问:“你……你不恨,不怪我吗?” 都要退婚了还有什么恨不恨怪不怪的。再说恨和怪那都是弱者才会有的情绪,他俩之间她从来都是赢的那个,自然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情,最多也就是嫌弃他脑子不大好,眼睛有点瞎罢了。 秦昭昭这么想着,就说了句:“不恨不怪,你赶紧起来,别在这呆着了,臭不臭啊。” 她实在是受不了屋里的味道了,说完又往走廊里退了几步,“那什么,阿吉,你赶紧给他换个房间,再弄些水来给他洗个澡换身衣裳,有什么事儿等收拾完了再说。” “欸!”阿吉连忙应声看向穆霁,“少爷,秦姑娘让你洗澡换衣裳呢,咱先照做?不然她该走了!” 穆霁很清楚如果他是秦昭昭,这会儿一定会忍不住棒打落水狗,好好嘲笑他一番,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跟他说,她不恨他也不怪他…… 这话叫他死寂的心猛然跳动了两下,随即他就一把抓住了阿吉的袖子:“我洗!你……你别让她走。” 最后这话他说的有些艰难,但说出去之后,憋闷压抑了整整五天的心,忽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 两刻钟后,秦昭昭重新见到了穆霁。 他已经在新房间里洗完澡换完衣裳,也喝了醒酒汤,这会儿阿吉正在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见秦昭昭进来,阿吉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然后就拿着剩下的纱布和伤药出去了,留下穆霁看着秦昭昭,想着自己刚才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的样子,窘迫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秦昭昭就没想那么多,确定这家伙已经缓过那口气后,点了点头:“好点了?” 穆霁没敢看她,尴尬又别扭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嗯。” “那就行,你好好休息,别再犯傻作践自己了,穆叔知道会担心的。”秦昭昭不大擅长安慰人,当然也不是很想安慰他,确保他不会再想不开做傻事后,就冲他挥了下手,“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穆霁却一下直起了身:“别!”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非常不想让她走,便赶紧想了个问题出来,“那个,你上次为什么会问我确不确定我表妹,不,王雅诗喜欢的人就是我?她跟……她跟别人在一起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秦昭昭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地点头道:“我意外看见她跟赵王在一起,两人看着挺亲密的样子。不过那时候我也只是猜测,不确定他们就是那种关系。” 见她连王雅诗的奸夫是赵王都知道,穆霁变了脸色。他下意识就想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可一想自己当时对她和王雅诗的态度,他又一下哑住了。 就算秦昭昭跟他说了,他会信吗? 不会的,他只会觉得她是在污蔑诋毁王雅诗。 想到这,难以言说的羞愧和悔意紧紧揪住了穆霁的心,他捏着拳头,脸色青紫交加地憋了好半晌,终于憋出一句字正腔圆,真心实意的:“对不起。从前是我太混账了,我……我错把鱼目当珍珠,还为她一再地伤害你,我跟你道歉。” 穆霁一直知道自己对秦昭昭做的那些事是不好的,但从小顺风顺水,备受家人宠爱的他任性自我惯了,加上那时的秦昭昭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自然不会去在意她的感受,直到这会儿受了王雅诗的当头一棒,他才知道原来被人伤害竟是这样难受的滋味。 “居然能从你嘴里听见这样的话,天要下红雨了不成!”秦昭昭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一脸诧异地说完这句话后,摆摆手把这一页了翻过去,“不过你都真心实意地道歉了,那我就接受。” 她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退婚了,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集,这道不道歉接不接受的,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可穆霁却心下猛然一震地觉得,她怎么这么好啊…… 不,应该说,她是他遇见过的心胸最宽阔,性格也最好的姑娘了。 她记恩不记仇,有什么不愉快的发泄完就好了,从不会不依不饶,或是事后翻旧账。跟人相处时也是率真又爽朗,有意见从不藏着掖着,更不会背后耍小心思。她还总能跟他玩到一块儿去,也不会像他身边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觉得他不学无术是个没用的纨绔。她还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她真的很好。 以前是他太瞎。 穆霁想到这,心情复杂至极的同时,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秦昭昭,我以后……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秦昭昭却是一脸莫名,“这就不用了,毕竟我们马上就要退婚了,你还是把你的好留给你未来媳妇儿。” 穆霁:“……” 穆霁:“!!!”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 既然决定要了退婚,秦昭昭就不会反悔,哪怕穆霁经过王雅诗这事儿的打击后,脑子看起来比从前正常了点,她也半点没往那上面想。 对她来说,这桩婚事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了。所以她完全没把穆霁那句话放在心上,说完就以自己还有事要办为由,摆摆手走人了。 留下穆霁满心懊悔地看着她的背影,整个人再次丧成了一团。 “少爷,秦姑娘怎么走了?” 这时阿吉回来了。穆霁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她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跟我一起玩了。” “为什么啊?”阿吉一愣,“秦姑娘是生少爷的气了吗?” “没有,她就是决定跟我退婚了。” “啊?”阿吉是知道自家少爷的心思的,闻言下意识就说,“这不是好事吗?” “好个屁!哪里好了!”穆霁一下掀翻被子坐了起来。 阿吉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可、可少爷之前不是一直想跟秦姑娘退婚吗?” “我……”穆霁语塞,半晌才烦躁不已地抓了一下头发,“我现在不想了不行吗!” 阿吉可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现在是秦姑娘答应跟少爷退婚,但少爷又不想跟她退婚了。” 穆霁:“……嗯。” 阿吉:“那少爷去跟秦姑娘说嘛,我看秦姑娘挺关心少爷的,没准她也不想退婚呢。” 穆霁一愣,喃喃道:“……也是,她一直很在意这门亲事,之所以会答应跟我退婚,都是被我给逼的,现在我不逼她了,她应该……她应该会愿意继续这门亲事?” 说到最后,他灰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少爷好好跟秦姑娘道歉,再多哄哄她,她肯定会愿意的。”阿吉给他打气,“不是有句话叫做那个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少爷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好去弥补,反正你们的婚事还没正式退掉,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说的对!”阿吉这番话叫穆霁精神一抖,整个人振作了起来,“我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她,好好弥补她的!我这就去找她,跟她说明白!” 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了床,结果因为四肢酸软无力,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少爷!”阿吉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说,“少爷还是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你这几天一直没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也不好看了,这个样子去找秦姑娘,她肯定会嫌弃的!” “……你说的有道理。”不想再被秦昭昭嫌弃,穆霁到底是强按下心中的急切,重新坐回了床上,“去传饭,小爷要吃东西!还有,她说得对,是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负了小爷,不是小爷负了他们,凭什么我在这难受得要死,他们却能愉快地双宿双栖?要哭大家就一起哭!” 等他报了仇,彻底地把这破事了了,他再去找秦昭昭,他要让她知道,他只是一时想岔了,才不是真的窝囊! 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秦昭昭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 竟叫倒霉未婚夫后悔之余生出了想吃回头草的心,她离开那小酒馆后就径自回家了,之后几天也没再出门, 而是撸起袖子去小厨房, 做起了前些日子跟张娴家的厨子学来的秘制卤肉。 这秘制卤肉她在张娴家吃过两次,觉得咸香微辣, 味道极好,想着太子殿下肯定也爱吃, 就厚着脸皮去找那厨子,打算从他那要点现成的卤汁来,回头自己卤点肉送给太子殿下做回礼。 结果那厨子很是大方, 见她有兴趣,直接就把自己这卤汁的配方给了她一份。 秦昭昭深知配方珍贵,一开始没好意思要, 后来是这厨子说,这道秘制卤肉是他的家乡菜,卤汁的配方他们家乡那边的人都知道,算不得秘密, 她才收下。 这几天她在家里照着那配方试了几次, 成功是成功了,但不知哪里没弄好, 总感觉差了点味道。又想着半个月已过, 若无意外太子殿下这两天就该传信要见她了,这天秦昭昭就又钻进厨房研究了起来。 “姑娘,云州来信了!” 肉刚卤到一半, 双喜拿着一封厚厚的书信跑了进来, 秦昭昭眼睛一亮, 忙放下手中的锅铲擦擦手迎了过去:“不知道这回是舅舅写的还是表姐写的,快让我看看!” 回京后,她和舅舅一家一直保持着通信往来,每隔半个月,她都会收到云州来信,同时也会给他们回信。 “送信的人还悄悄给了我这个。” 双喜说着往秦昭昭手里塞了张纸条,秦昭昭打开一看,眼睛弯了起来:“是太子殿下回来了,让我午后去见他呢,看来我这锅肉没白卤,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双喜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现在我帮姑娘看火,姑娘先去看信。” “嗯嗯。” 秦昭昭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看信去了。 这回的信前半部分是她舅舅写的,后半部分是她表姐写的,她舅母也在最后写了几句,三人笔迹不同,秦昭昭一下就分辨出来了。她先是大概看了看,见他们说的都是些家常闲话,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颗心就安了下来,之后才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没一会儿双喜来敲门,跟她说肉卤好了,秦昭昭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信封,先去处理卤肉了。 也是太子殿下有口福,这回卤出来的肉总算没问题了,味道还比秦昭昭预想的要好。秦昭昭心情大好地取了其中最大的一块切好,用油纸包上,之后跟双喜一起吃了午饭,就拎着那包卤肉往玉京园去了。 *** 玉京园离秦家有点远,不过秦昭昭中午吃得有点撑,这么一路走过去正好消消食。唯一不好的是这会儿已近七月,天气渐热,她没走一会儿额角就出了细汗。 ……失策了。 秦昭昭暗自嘀咕一声,抬头看了看日头,正想找个地方稍作歇息,不远处突然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同时街上人群一阵涌动,还有尖叫声传来。 秦昭昭一愣,下意识闻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马路中间,十几个做普通百姓打扮的蒙面大汉,手持利刃,身如闪电地朝一辆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对秦昭昭来说却十分眼熟的马车攻了过去。 这、这不是太子殿下常坐的那辆马车吗?! 这个发现让秦昭昭心下一惊,再一看马车前方正与那些蒙面大汉交手的范戟,她就更加确定马车中人的身份了。又见那些蒙面大汉来势汹汹且个个身手高强,秦昭昭紧张之余,忍不住就往前跑了两步。 她想过去帮忙。 但思及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就这么冲上去,不一定能帮上忙,反而可能拖后腿,她又忍住了。 不行,还是得另搬救兵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扭头准备往玉京园跑——这里离玉京园已经不远了,她马上去叫人,应该来得及。 没想到刚这么想着,一抹森冷的银光突然从街边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破空而出,直直地朝着马车帘子飞射而去。 此时范戟正被那些蒙面大汉紧紧缠着,脱不开身,她离得又有些远,没法上前帮忙挡箭,而马车里的太子殿下旧伤未愈,身体虚弱…… 秦昭昭因此瞳孔猛缩,浑身寒毛直竖,然而下一秒,那支杀气腾腾的暗箭突然停住了。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大手从马车帘子里探出,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它,之后随意一挥,那箭就“噗嗤”一声,扎穿了一个终于突破范戟的防护,成功跳上马车准备行凶的蒙面大汉的胸口。 秦昭昭一下呆住了。 “废物。”一声熟悉的冷嗤声响起,秦昭昭回神眨了一下眼睛,心头大石猛然落地的同时,不知怎么就有点想笑。 太子殿下还是那个厉害又嚣张的太子殿下呀。 不过,这样的飞箭头都能接住,他的伤是好了吗? “孩子!小心——!” 正想着,前方突然有妇人尖声大喊,秦昭昭抬头一看,就见路边一辆运送货物的骡车因为受惊,失控地朝一个正蹲在街边玩耍的小娃娃冲了过去。 那小娃娃约莫两三岁的样子,手里抓着个拨浪鼓,身边不知为何没有大人,秦昭昭眼看那骡子就要撞上他,当即想都不想地扔下手里的油纸包冲上去,一把将他扯进了怀里。 因那骡车速度很快,离那孩子又已经没多少距离,秦昭昭扯住那孩子后根本来不及躲开,只能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要害。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免不得要受些伤时,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闪电般揽住她的腰,将她和她怀里那个小娃娃一并抱离原地,避开了那骡车的重重一撞。 “瞎凑什么热闹,去园子里等孤。” 熟悉的嗓音伴随着陌生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朵响起,秦昭昭呆了呆,抬头看向了说完这话后就随手将她和那小娃娃往地上一放,转身加入了战局的青年。 他的背影挺拔修长,动作看似慵懒,却蓄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张力,起跃间更是身姿如龙,带着某种刻在骨子里的强悍和优雅。 这样的他看起来有些陌生,可是夺目极了,秦昭昭愣愣地坐在地上,方才被他贴过的耳朵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忽地红了个彻底。 *** 秦昭昭是被怀中小娃娃的哭声惊回神的,这时那些蒙面大汉已经死伤过半,太子府的暗卫也已经赶到。她见此心下一松,而后也没再多待,把那小娃娃交还给他终于出现的母亲后,就赶紧跑到一旁找回自己的油纸包走了。 走之前身后的范戟突然说了句什么话,她听着下意识想回头,谁想余光却瞥见了街对面的茶楼里,一个长相疑似赵王的人。这让她心中一凛,连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而后便像寻常受惊的百姓一样,低着头头也不回地跑了。 之后她也没有马上去玉京园,而是谨慎地在附近绕了一个大圈,又找了家成衣店买了一身新衣裳换上,这才重新往玉京园而去。 她到的时候殷溯还没来,不过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就推门走了进来。 “殿下……”秦昭昭直起身,见他青黑色的衣袖上似有血迹,不由一惊,“殿下受伤了?!” “就那几个废物,你觉得能伤到孤?”殷溯轻嗤一声说完,大步进屋拂袖坐下,“这是他们的血。” 秦昭昭放了心,又见他气色比往常好了许多,嘴唇也没那么白了,不由跑上前冲他行了个礼:“所以殿下的身体是大好了吗?” “是啊,殿下身上的余毒解了,身上的旧伤也都好得差不多了!” 忍不住接话的是门口的范戟,秦昭昭闻言眼睛大亮,发自内心地拍了下手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殷溯心情也很不错,闻言嘴角微扬,看了她一眼:“换衣裳了?” “是呀,”说到这,秦昭昭脸上的笑容一滞,低头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服,“方才在殿下遇刺的地方,我好像瞧见赵王了,这不是怕被他盯上嘛,我就特地找了家成衣铺换了身衣裳。” 殷溯挑眉:“还挺谨慎。” “那个赵王那么邪门,我当然要谨慎再谨慎啦。”秦昭昭说完想起方才的刺杀,忍不住问,“殿下,方才那些杀手会不会也是他派来的?” 殷溯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摇头:“那些是齐王的人。” 齐王?秦昭昭有点意外,那赵王怎么会出现在现场?难不成只是巧合? 还有齐王为什么要派人刺杀太子殿下?这可是在京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么做也太过大胆嚣张了? “秋后蚂蚱的死前一蹦罢了,不用理会。” 秦昭昭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她回神“啊”了一声,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之后便很是乖觉地没再多问,只点点头说:“殿下没事就好。” 这话听着莫名顺耳,殷溯嘴角又是一勾,末了才从袖子里拿出她的碧玉长命锁扔还给她:“还你。” 秦昭昭回神接过,见自己的长命锁半点没磕到碰到,更没有像之前那枚铜钱一样裂开,不由心下一松,弯起了眼睛:“那我先帮殿下吸黑气?” 半个月没吸,他头上的黑气很浓了。 殷溯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嗯”了一声。 秦昭昭便像往常一样隔着衣袖去握他的手腕,谁想快要握到的时候,眼前的青年突然袖子一翻,露出了自己线条极为好看的手腕:“袖子沾血了,就这么吸。” 第44章 第44章 第44章 “啊, 好。”秦昭昭眼睛一眨,也没多想,小手直接握了上去。 他的手腕有些凉, 和她热得快要冒汗的手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秦昭昭握上去的那个瞬间觉得舒服极了,下意识就将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 殷溯:“……” 殷溯愕然地盯着这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丫头, 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平时看着挺克制,没想到这么不经诱惑, 这就忍不住了。 不过看在她只是乖乖握着, 没再有什么别的放肆的举动的份上…… 算了。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把另一只手也贴上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先是有点心虚, 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太子殿下的手腕凉凉的实在太舒服了,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松开, 又见太子殿下神色如常, 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无意冒犯,更没有怪罪的意思,她心下一喜,忍不住就说了句:“那个, 殿下积攒的黑气太多了, 两只手一起吸会比较快。” 之后就一本正经, 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起来。 殷溯:“……” 殷溯纯粹是怕她弄脏手才会难得发一次善心,这会儿看着她明晃晃的以权谋私的行为,无语之余竟不知为何没觉得反感, 只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 她就这么馋他的手? *** 大约一刻钟后,黑气吸完了。秦昭昭因为静坐了这么久,身上没那么热了, 就乖乖松手站了起来:“殿下,好了。” 殷溯正闭眼假寐,闻言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秦昭昭说完这话,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卤肉,忙转头去拿,“对了,多谢殿下送我雪团,我很喜欢。这是我亲手做的卤肉,殿下要尝尝吗?” “雪团?”殷溯眸子微睁。 “就是殿下送我的小白猫,我给它起名叫雪团。”秦昭昭说着就要打开那个油纸包,结果发现油纸包外头沾了点灰,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为了救那个小娃娃,她曾慌忙间将这油纸包扔在地上。 “……” 她一下皱了眉,想着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肯定不会吃掉在地上了的东西,就没再继续拆那油纸包,而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差点忘了这个方才掉地上了,我回头重新给殿下做一份吧。” “不用,里面的东西又没掉地上。”殷溯却是长睫微抬,懒声说了句,“不过味道要是不好,孤是不会吃的。” 秦昭昭有点意外,随即就心下一暖,眼睛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味道好的,我试着做了好多遍,这遍做的是最好吃的,殿下肯定会喜欢!” 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憨也有点傻,殷溯有点嫌弃,嘴角却无意识地跟着勾了一下:“那还傻愣着做什么?打开孤尝尝。” “殿下现在就吃吗?”秦昭昭眼睛一亮,忙点头说,“那我去叫范大人进来帮殿下验毒!” 知道他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范戟检查,秦昭昭说完就跑出去叫范戟了。 范戟很快进来检查了一下那包卤肉,确定没问题后,咧着嘴巴嘿嘿笑了一声:“这味道闻着真香,我都馋了。” “什么馋了?”说话间谢无期突然推门而进,而后便眉毛微挑,笑了起来,“这是在吃什么好吃的?闻着怪香的,难怪老范都馋了。” 秦昭昭被夸的高兴,忍不住就说:“是我自己做的卤肉,范大人和谢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如也一道尝尝?”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无期没跟她客气,欣然应了下来。范戟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嘿了一声:“可以吗?” “当然……” “拿送给孤的东西出去充大方,孤允了么?”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的秦昭昭:“……?” 她回头看着眼睛微眯,语气不快的太子殿下,眼睛一眨,没觉得尴尬,反而不知怎么,心情比方才更加愉快了。 “那个,是我考虑不周,殿下别生气。”声音软软地安抚了太子殿下一句后,秦昭昭想了想,转头对谢无期和范戟抱歉一笑,“我卤了大半锅,家里还剩下不少,就是卖相没这么好看……谢公子和范大人不嫌弃的话,派个人跟我回家取一趟?” “好嘞!卖相有啥要紧的,好吃就行了!” 范戟没觉得自家殿下这反应有什么不对,憨憨地应下了。谢无期却是似意外又似惊奇地顿了一下,末了才微笑颔首:“那便有劳姑娘了。”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秦昭昭说完就跟殷溯告退了,留下殷溯回神后瞪着桌上那包卤肉,莫名有种想继续不爽,又怎么都不爽不起来了的感觉。 “看来秦姑娘亲手做的卤肉,很对殿下胃口呢。” 看着突然含笑开口,语气意味深长的谢无期,殷溯:“……你的戏听完了?” 他刚才到的时候,底下的人说谢无期正在听一出等了许久的新戏,要过会儿才能过来见他。 “没听完。”见他第一反应是转移话题,谢无期眉毛微挑,脸上笑容一下加深。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笑着垂下一双空洞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摸索着走到椅子旁坐下,“对了,钟义来了,这会儿人就在楼下,殿下可要见他?” 殷溯一顿:“钟义,就是钟正涛那个养子?” 钟正涛是王雅诗的外祖父,也就是钟家现任当家人的名字。钟义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因天资出众被他收作义子,带在身边栽培。不过实际上,钟义只是钟正涛为女儿养的一条看家护业的狗,钟正涛从来没真正把他当成儿子看过。 钟义对此却没什么不满,他是个重情记恩之人,因感念钟正涛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来一直一心一意地替王雅诗母女守着钟家的家业,对钟家忠心耿耿。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里头藏着一桩血案,钟正涛根本不是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的亲生父亲原是钟正涛生意上的对头,钟正涛为抢生意设计将他父亲杀害,还逼死了他的母亲和祖母,他这才成了孤儿。 至于钟正涛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把他也杀了,一是因为当时钟义还在襁褓中,什么都不知道。二是因为钟正涛自己生不出儿子,唯一的女儿又没什么经商之才,这才生出了把他带回家培养成看家狗的念头。 “是,”谢无期轻摇手中的折扇,“他已经悉知当年真相,今日会主动上门,应该是有所打算了。” 那日从秦昭昭口中得知赵王和王雅诗的事后,殷溯就让谢无期去查钟家的底细了。谢无期将钟家查了个底朝天,自然没有错过这件旧案。 殷溯知道后就让他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了钟义——他那好三弟不是想利用王雅诗攀附钟家么,那他就想个办法,直接把钟家收入囊中好了,也省得他整日惦记。 想到这,殷溯冷笑了一声:“让他上来吧。” *** 殷恒还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了,这会儿的他正坐在刚才秦昭昭看见的那家茶楼里,黑着脸问系统殷溯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你之前不是说他中的毒很罕见,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基本等于无解吗?怎么突然就解开了?】 系统用没有起伏的电子音答道:【之前确实是无解,但医疗水平是会随着社会的进步而进步的,这时代的医者智商也比本系统想象中要高,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变故。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任务目标找到了克制本系统力量的办法,并借此扭转了气运,护住了会给他带去好运的天命之气。所以,建议宿主加快速度找出帮他转运之人,想办法除掉对方,不然任务目标的运势会越来越好,被我们夺取的天命之气也会转而回到他身上,到时宿主与本系统都得凉凉。】 殷恒:【……你以为我不想赶紧把殷溯身边那个什么高人找出来弄死?可这些天我派出去那么多人,用了那么多法子,别说正主了,连个可疑之人都没找到,你说吧,我还能怎么办?】 系统沉默了一下:【就,建议宿主再仔细研究一下定格符定下的那张照片,没准能发现什么线索。】 殷恒:“……” 殷恒一想起那张照片就觉得眼睛疼——这段时间他看那张照片都快把自己看瞎了,然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看出来,这会儿实在是不想再看了。 可那张照片是他目前掌握的关于殷溯身边那个高人唯一的线索,他再不耐也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看,不然这事儿就彻底陷入僵局了。 殷恒想到这心里很是烦躁,但还是用力揉了一下眉心,从袖子里摸出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衣衫褴褛,身形削瘦的少年半抬着头,清澈的双眼透过乱糟糟的刘海直直地望着他,像是在说:嗨,废物,还没找到我呢? 殷恒:“……” 就真的很糟心。 他额角微跳地深吸了口气,正想再仔细看看,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王爷,是我。” 是他手下最得他看重的幕僚薛岳来了,殷恒动作一顿,飞快地把那照片收了起来。 “进来吧。” “是。”薛岳是个气质狂放,身材健壮,看起来不大像书生的书生。进门后他先是冲殷恒行了个礼,之后就坐下来,跟殷恒分析起了刚才那场刺杀——事发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楼下,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竟连当街刺杀这样的险招都使出来了,看来齐王是真的狗急跳墙了,也不知道东宫那位到底拿了他什么要命的把柄。不过不管是什么把柄,对王爷来说都是好事,咱们只要安心地坐在暗处静看鹬蚌相争便是。” “唯一叫人意外的是,太子身上的余毒竟然悄无声息地解开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毕竟这位爷素来有战神下凡,万夫莫敌之名。从前余毒缠身形同废人的时候,都没几个人能近他的身,今后只会更难对付……不过,传闻也不全都可信,就比如他不近女色这事儿,今日一看却是言过其实了——我看他方才出手救人时,抱人家姑娘抱得还挺顺手的。” 薛岳也是风月场里的浪子,会说最后这话,不过是为了活跃一下现场沉凝的气氛,随口说笑一句。 谁想殷恒却一下顿住了。 太子不近女色的事世人皆知,他当然也是知道的。不过此前他一直没太在意这事,直到这会儿听了薛岳这话,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殷溯不是不近女色,是厌女! 第45章 第45章 第45章 殷恒, 应该说他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曾听宫里的老人说过,殷溯厌女的事儿跟他的生母,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丽妃有关。具体怎么回事原主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殷溯厌女厌得很厉害, 曾经直接拧断了一个想设计他的宫女脖子, 身边伺候的也都是些太监侍卫, 不会轻易让女子近身,更别说主动去碰女人了。 可他刚刚却主动抱了那个救孩子的姑娘。 虽然他是去救人的,也很快就放开了人家, 可薛岳说的没错, 他的动作太顺手太自然了, 根本不像有厌女的毛病。 最重要的是, 当时场景那么混乱,他人还在车里, 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地注意到那个意外,还这么及时出手把人救下?是不是因为他早就注意到那个姑娘了? 又想到厌女应该算心理疾病,法子用对了的话不是不能治愈, 殷恒顿时心下一动, 在脑中对系统说道:【系统!马上兑换一张定格符, 帮我把刚才那个被殷溯救下的姑娘的脸定格出来, 我怀疑她很有可能跟殷溯认识,而且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 想起以前的楚淑容,殷恒原本糟糕的心情一下变好——他能抢他一个女人,自然也能抢第二个, 第三个。到时有这姑娘做内应, 他还用研究什么照片?直接利用她去套取情报就行了!操作的好的话, 他没准能利用她直接弄死殷溯! 这么一想,殷恒就有些迫不及待,谁想系统却说:【很抱歉宿主,本系统的力量不够了,暂时兑换不了定格符。】 兑换定格符其实不需要太多的能量,但系统前几天刚用一半能量兑换了一张电击符,又为帮殷恒修复被穆霁打出来的各种内外伤,耗费了剩下大半力量。再加上殷溯那边有高人保护,它已经很久没有吸收到他的天命之气,只能靠其他人的好感值来维持运转,这会儿实在是有心无力。 殷恒:【……我这就找人刷好感值去。】 他说完就找借口打发走薛岳,离开茶楼去了万珍阁,之后就回家了。 ——这段时间为了搞定王雅诗,他一直对楚淑容谎称自己有要事在忙,楚淑容因此颇为哀怨,他趁此机会哄哄她,应该能从她身上获取不少好感值。 当然,他本也该回去稳稳她的心,免得她起疑了。 却不想此时的赵王府里,楚淑容正死死地盯着手里那封不知是谁送来的匿名信,胸口起伏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不信三郎会这么对我!这一定是有人恶意中伤三郎,想挑拨我与三郎之间的关系!不行,我要去找三郎,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说到这猛然站起身就要往外冲,被她奶娘兼陪嫁嬷嬷方氏拦住了:“王妃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难道嬷嬷不信三郎?!” 看着嘴里说着相信赵王,眼睛里却已经含上泪水的楚淑容,方嬷嬷一张沉稳和蔼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心疼:“这信上说王爷在外头另寻了新欢,近来之所以一直不着家,都是会那新欢,也就是王家那位二姑娘去了。这事儿若是真的……” 不等她说完楚淑容就尖声打断道:“不可能是真的!” “是,老奴也觉得不可能是真的,我说的是假设,只是假设。”见她激动,方嬷嬷忙安抚道,“可就因为这事儿不可能是真的,王妃才更不能直接这么跑去跟王爷说。否则王爷定会觉得王妃不信任他,是在质问他,这万一弄不好生出什么误会来,影响了王爷王妃之间的感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楚淑容这才冷静了一些:“……那依嬷嬷看,我该怎么做?” 方嬷嬷道:“依老奴看,王妃应该先按兵不动,同时暗中派人前去查探这件事的真相。等查清楚一切,还有这封信的来历,明确了那个挑拨离间之人的身份,再去找王爷说明情况才好。如此既能还王爷一个清白,又不会叫王爷误会,还能显出王妃的本事,岂不是一举三得?” 最重要的是,这么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信上说的是真的,她们也能第一时间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最后这话方嬷嬷没说出口,可想着楚淑容手里那封细节详尽,不像作假的匿名信,她一颗心却是不停地往下沉。 王爷近来对她家姑娘,确实不如刚成亲那会儿热乎了…… 正想着,外头有人传话,说王爷回来了。方嬷嬷忙回神提醒楚淑容收起那封信,不要表露出什么。 楚淑容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嬷嬷说的有道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话间殷恒已经进来,楚淑容看着他温柔如常的笑容,和他递过来的,说是特地绕远路去给她买的簪子,揪紧的心稍稍松了些。 她就知道他心里是有她的,那信上所说,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然而想是这么想,她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高兴起来,反而眼皮一突一突的跳个不停。 楚淑容捧着手里的锦盒,终是无法再强颜欢笑,便以又被人欺负了心情不好为由,回屋休息去了。 本以为能从她身上榨满自己所需的好感值,结果白费了半天劲,簪子也白买了的殷恒:“……” 早知道这么不巧,就晚点再回来了。 *** 送匿名信给楚淑容,往赵王后院点火的不是别人,正是穆霁。 赵王勾搭王雅诗给他戴绿帽,他当然不能让他好过。不过他毕竟是皇子,他不好把事情闹大,免得给家里惹祸,就想出了这么个损招儿。 至于王雅诗,他是在她的以死相逼下,答应了她不会把她和赵王的事宣之于众,可没答应她不会私下告诉赵王妃。反正她不顾赵王已经娶妻也要跟他在一起,那他就成全她,让她早些见见未来的主母好了。至于她未来的主母会怎么对她…… 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不想也不会再管。 做完这件事后,穆霁整个人都舒畅了,虽然赵王府里没有马上传出赵王妃闹起来的消息,可他仔细查过楚淑容,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也知道她有多喜欢赵王,加上王雅诗和赵王之间有私情是事实,他又给她提供了详尽的线索,她早晚有一天会查清真相,进而爆发。 到时看赵王受不受得了来自镇北侯府的压力。 这么想着,穆霁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秦昭昭了。 秦昭昭那时正准备出门去玉京园,听他说完这事后,挺惊讶:“不错嘛,都知道为家里考虑了,看来经过这事儿后,二公子长进不小呀。” 穆霁:“……” 感觉有被嘲讽到。 不过以前的他确实我行我素惯了,不常想到这些,加上他现在在秦昭昭面前气虚得厉害,根本没底气反驳,便只能讪讪地说:“人都是会长大的嘛。” “这倒是。”这话秦昭昭是赞同的,她点点头,看了他头上那团象征着霉运的灰气一眼,“穆叔要是知道你的改变,肯定会很欣慰。” 不知道自己即将倒霉的穆霁眼睛一亮,忍不住就问了句:“那你呢?” “我?”秦昭昭没有提醒他,只莫名道,“我什么?” 你欣慰吗?或者说,你有对我改观吗? 穆霁想问,但又有些忐忑,最终只能干笑一声,指指身后自己带来的那堆礼物说:“没什么,你还是先看看我送你的这些东西。” “说到这,我正想问你你这是干嘛呢。”秦昭昭纳闷,“无缘无故送礼上门,还一送就是这么多……” “你别多想啊,我、我就是来跟你道歉外加道谢的!”穆霁有些心虚,没敢看她的眼睛,“道歉是为了以前那些事,道谢是因为那天你来看我,还鼓励我振作起来,我……总之,这些东西你必须收啊,不收就是不给小爷面子!” 秦昭昭觉得他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只摆摆手说:“那我只能不给你面子了。道歉的事儿上回已经翻篇了。至于道谢,我是被阿吉磕头求过去的,也没怎么鼓励你,你不用这样。这些东西你赶紧让人拿回去,我不会收的。” 穆霁想过她会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干脆。他愣了一下,失望道:“为什么啊?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还在怪我啊?” 秦昭昭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闻言奇怪道:“这不是怪不怪你的事,是我们马上就要退婚了,这无缘无故的,我不能再乱收你的东西啊,不然不是成私相授受了吗?” 穆霁本来就在想要怎么跟她开口,一听这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这有什么?不退婚不就行了吗?” 秦昭昭一愣。 “我、我知道我之前挺混账的,但我已经知道错了,也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了。然后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所以你看,咱们这婚要不……要不就别退了?”穆霁鼓起勇气说完,见秦昭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耳根也红了起来。 结果下一刻,眼前的少女就脑袋一歪,笑了:“想方设法要退婚的是你,好不容易我同意了,你又说不想退婚了……怎么,这是在心爱的表妹那受了伤,往我这找补来了?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好欺负,可以随随便便地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啊?” 穆霁呆住:“我不是……” 秦昭昭本来还觉得这家伙总算能做个人了,结果到头来,他还是那么狗——不,是比以前更狗了。她翻了个白眼,收起笑脸就把他推出了院门:“现在知道我好,晚了!我告诉你这婚我是退定了,你也赶紧死了这条心,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要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还能看在穆叔的面子上,既往不咎地与他做个普通朋友,可现在? 拜拜了您嘞! 穆霁:“……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秦昭昭回他一个毫不留情的后脑勺:“我还有事,慢走不送!” “……” 穆霁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不过他一个人没法带走那些东西,秦昭昭想了想,让双喜送了封信去玉京园,告诉太子殿下自己今天会晚点去,自己则让人拉上穆霁送来的那堆东西,出门往英国公府去了。 她是去退婚的,因为她不想再因为这事儿跟穆霁纠缠——至于两人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什么的,谁还管那个啊。 第46章 第46章 第46章 秦昭昭很快到了英国公府, 不过英国公这会儿外出办公了并不在家,她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人,只能问人要来纸笔把前因后果和自己要退婚的意愿写在纸上, 又留下定亲信物让人转交给英国公, 之后就离开英国公府往玉京园去了。 在她看来, 这件事已经解决, 只等英国公回来后双方再过个明路了。却不想她前脚刚出英国公府的大门,后脚英国公就拎着一脸丧气的穆霁从自己卧室的屏风后出来了。 “你这臭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竟气得昭丫头要跟你退婚!” 英国公最近有些忙, 已经好几晚没睡好了, 今天难得休沐, 就想在家好好睡个觉休息一下。结果刚躺下还没闭眼呢, 就被连滚带爬冲进来的倒霉小儿子从床上揪了起来。 “爹!爹!秦昭昭要跟我退婚, 她估计马上就要来找你了,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英国公:“……” 英国公那会儿困得很,乍一听还以为儿子说的是他要跟秦昭昭退婚, 当即就忍不住暴脾气怒揍了他一顿。直到穆霁鬼哭狼嚎着反复喊了好几遍, 他才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是昭昭要跟你退婚, 不是你要跟昭昭退婚?” “是的啊我的亲爹诶!我、我已经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了, 王雅诗那边我也已经都断干净了……你那什么, 就帮帮我!” 穆霁的话叫英国公一下没了困意,之后就连连啧啧着爬起来, 绕着这倒霉儿子看了好几圈——他是知道穆霁有多喜欢王雅诗的, 但他一直觉得王雅诗这姑娘心眼太多, 心思也不纯, 所以一直很反对他们往来。为此穆霁没少跟他闹,没想到这会儿为了昭丫头,这小子竟直接跟王雅诗断干净了? 英国公就欣慰啊,太欣慰了。 他一拍大腿,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忘了问,一口就答应下来了。之后没一会儿,秦昭昭果然就来了,英国公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基本情况都还没弄明白呢,根本没法劝,于是只好让下人谎称他不在家。 直到这会儿秦昭昭终于坐不住走了,他才拎着倒霉儿子问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穆霁一开始没敢实话实话,一是怕他爹一个生气直接打断他的腿,二也是怕他知道了会跟秦昭昭一样生气,然后就不帮他了。 然而秦昭昭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写在那封退婚信上,他根本瞒不住。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他又被他爹拎着棍子追着狠揍了一顿。 穆霁:“……” 穆霁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秦昭昭反应这么大,他就先不说了!这下好了,她估计再也不会理他了! 一想到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更是比之前被王雅芝背叛了还难受。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英国公见他鼻青脸肿,直挺挺地躺在那,脸上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了,满心的怒气到底是散了一些,而后指着他没好气地说:“没用的东西,被拒绝一次就受不住了?也不想想你之前拒绝了昭昭多少次!还躺着,躺着能把媳妇儿追回来吗?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棒槌!” 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穆霁黯然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行行行,我是棒槌,那你这做爹的赶紧教教我,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啊!” 英国公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确认他是真心想把秦昭昭追回来后,才重重哼了一声:“行了,这事儿你让我好好想想。昭昭那孩子脾气像她娘,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你得想对招儿再出手,否则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穆霁其实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对秦昭昭执着了起来。他只知道他不想错过她——很不想很不想。所以一听这话,他就赶紧忍着痛,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行,我都听您老人家的!” *** 与此同时,秦昭昭正走在去玉京园的路上。 今日天阴,不像前几日那么热,因此街上人挺多的。她走在往来热闹的人群中,看着街边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被穆霁破坏的好心情渐渐恢复如初。 不想走着走着,身后突然有人惊呼:姑娘小心!” 秦昭昭下意识回过头,就见一个体格高壮的大汉,神色慌张,动作极快地从她右手边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冲了出来。 “站住!你给我站住!” 那大汉身后有一群人在追,秦昭昭见他马上就要撞上自己,忙一个侧身躲开了。 谁想她是躲开了,她身后那个刚才出言提醒她的人没躲开,被那大汉撞得整个人往后一仰,狼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发出沉闷的呼痛声。 “你没事?”大汉撞了人也没停下脚步,很快跑没影了,秦昭昭来不及管他,忙转头去看被他撞到的人,谁想竟冷不丁对上了殷恒那张斯文白皙的脸。 “……!”她顿时心下一惊,生出了十二分的警惕,但面上很快绷住,没有表现出来。 “我没事……”终于从攒够能量的系统那里要来一张定格符,定格出了秦昭昭的模样,也查明了她的身份来历,殷恒心情很好,面上却只皱着眉头,扶着被撞疼的肩膀摇摇头,而后眼神关心地问秦昭昭,“姑娘怎么样?没受伤?” 秦昭昭稳住心神摇摇头,冲他挤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多亏了公子的提醒,不然这会儿被撞的就是我了。” “姑娘没事就好——嘶!” 看着这说着就要直起身,结果却脸色一白,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的殷恒,秦昭昭:“……公子怎么了?” “肩膀动弹不了了,可能是方才那一下,撞得有点狠……”殷恒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片刻才白着脸勉强直起身道,“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医馆?” 刚才的事看起来像是意外,但眼前这人太过邪门,秦昭昭不敢掉以轻心,便只谨慎道:“抱歉,我对这附近也不是很熟,公子不若问问旁人?” 正打算等她说出医馆位置后,顺势请她帮忙带路的殷恒:“……” 这姑娘怎么回事?就算对这附近不熟,不知道哪里有医馆,这种情况下也该主动帮他去问?怎么她一开口却是让他自己去问??? “这,可否劳烦姑娘帮在下打听一下?我这肩膀,实在是疼得动不了了……” 殷恒在看清秦昭昭的脸后,就通过系统查出了她的身份,也大概了解了一下她的性格,知道她和天真骄纵的楚淑容,柔弱善谋的王雅诗不是一个类型,所以才没有对她用英雄救美的招数,而是故意设计自己为了她而受伤,以此来让她愧疚,好成功接近她。 他想的没错,要是换成别人,秦昭昭确实会愧疚,也一定会主动带他去看大夫。可惜对于他,秦昭昭只有满心的警惕和厌恶,再一想这人没准是对她产生了怀疑,故意在试探她,她就更不敢在这多待了,只转头从街边叫来个小乞丐,给了他几枚铜钱说:“这位公子受伤了,你给他带路找个医馆,让他去看看。” 小乞丐连声应好。 “我还有事急着去办,就不奉陪了,公子保重。”秦昭昭又转头对殷恒说了这话,之后不等他回应就扭头走人了。 未免露出破绽坏了自己的大计,所以狠下心真的弄伤了自己的殷恒:“……” 说好的知恩图报,热心仗义呢?居然就这么把一个为了她而受伤的恩人丢给了路边浑身臭味脏得不行的小乞丐,还半个医药费都没留下…… 这他妈,人干事??? *** 秦昭昭不知道殷恒正在心里暗骂自己无情,她这会儿正一边往玉京园赶,一边在脑子里反复回想刚才的事,确定殷恒就算心有怀疑,也还不确定她的身份,自己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后,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不过殷恒这毫无征兆的出现还是让她感到了一点不安。秦昭昭想了想,没有直接进玉京园,而是特地在附近绕了好个几圈,又做了好几次外形上的改变,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后,才飞快地跑进玉京园,向殷溯禀报了这件事。 “殿下,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怀疑上我,所以故意设了计想试探我啊?” 想起殷恒那些鬼神莫测的邪门手段,殷溯原本慵懒的神色染上了几许冷意:“不是没有可能。” “那怎么办啊?”秦昭昭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她不想再被人暗中盯上了,那感觉太糟糕,而且防不胜防的,太累人了。 殷溯沉着眸子没有马上说话,倒是一旁恰好也在的谢无期思索片刻后开口:“若真是试探,必还有后招。姑娘不必太过忧心,暂时先注意观察,若是哪日真的不慎暴露了身份……” 他想说我们也有办法应对,谁想话还没说完,殷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暴露就暴露,孤不至于连个人都护不住。” 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殷溯原本也没想藏秦昭昭一辈子。 还有这种见个面都要刻意避人耳目的日子, 他也实在懒得再过了。也就是之前余毒缠身又忙着齐王那边的事,实在顾不上这边,才勉强忍了。如今这两件事都已经解决得差不多, 殷溯不想也不打算再忍, 说着就扫了秦昭昭一眼:“孤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危,你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不用管他。” 赵王那些邪门手段对秦昭昭不起作用,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对她来硬的。这对殷溯来说倒不是很难解决, 就是麻烦点。不过她帮了他不少忙,麻烦点就麻烦点。 殷溯想着就看了秦昭昭一眼,谁知秦昭昭却愣愣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怎么?不信孤可以护住你?” 太子殿下长目微眯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危险,秦昭昭一下从惊愕中回了神。 “当然不是!我、我就是以为, 殿下会说如果我的身份真的暴露了,你就让人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保护起来呢。” 毕竟这才是对他来说最省力也最稳妥的法子——看谢无期的表情,他刚才应该也是这个意思。然而太子殿下却一点也没有要为了大局牺牲她的自由的意思…… 秦昭昭心下感动之余, 一双圆圆的杏眸忍不住就弯成了月牙儿。 这个人真的好好…… 他怎么能这么好呀! 两人这会儿没有肢体接触, 殷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见她脸颊红扑扑, 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唇边难掩开心的笑意,不由眉目微舒地轻哼了一声:“若是遇事只能躲,那孤这太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再说老三, 一个自己没什么本事,只能躲在暗处靠邪门歪道谋事的废物, 也配叫孤提心吊胆?” 秦昭昭不喜欢自傲的人, 但太子殿下傲得太浑然天成了, 她不仅没觉得讨厌,反而有种“他傲然自负,目空一切的样子也太好看了”的感觉。 她抿着嘴唇嘿嘿点头,心下那些顾虑和不安,一下就融化在了某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里。 一旁本来还想说话的谢无期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只眉头一挑,失笑般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将一切尽收心底。 “行了,先帮孤吸黑气。”想好怎么做后,殷溯就把这事儿扔到了一边,而后指节轻敲椅背,随口问了句,“之前干什么去了?来的这么晚。” 秦昭昭回神后连忙上前照做,末了一边帮他吸黑气一边如实地说:“我去英国公府退婚了。” 殷溯一下顿住:“……退婚?” “是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昭昭和殷溯、谢无期都很熟了,加上她和穆霁的事殷溯早就知道,这会儿她也没有瞒着,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殷溯听完后先是意外,片刻才斜眼嗤了她一声:“总算没有蠢到底。” 想起自己曾跟他说过,她绝不会轻易退婚的事儿,秦昭昭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从前是我想岔了,幸好一个朋友点醒了我,如今我已经想明白啦,以后也不会再犯傻了。” 虽然她依然不觉得自己能有那样的幸运,可以遇到一个恰好是自己喜欢,又能全心全意喜欢她的人,对感情一事也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但至少她不会再随便将就自己了。她也想努力地去寻找一下那样的人,希望能找得到。 “有友如此,是姑娘之幸。不过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意识到问题后及时止损就好了,倒也不必为此伤怀。”说话的是谢无期。他让人查过秦昭昭的背景,知道她和英国公府的二公子有婚约,却不知两人之间是这么个情况。此时听完秦昭昭的话,他唇边的笑容越发和煦如春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里,也似乎有意味深长的笑意闪过。 不过秦昭昭正专心帮殷溯吸黑气,没有注意他,闻言只嘿嘿一笑说:“谢公子说的是,让你见笑啦。” 殷溯见她笑得傻兮兮的,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自觉地翘了一下唇角,原本就不错的心情越发好了几分。 “殿下,吸完啦。” 没一会儿黑气吸完了,秦昭昭见没别的事儿了,就和往常一样起身告退了。 殷溯看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神色闲散地往身后小榻上一靠,一边喝茶一边听起了楼下戏台上传来的唱戏声。 “这是昨日刚上的新戏,名叫《玉珠记》,讲的是一个名叫玉珠的大家闺秀,在遭受心爱之人背叛后,毅然选择离开,最终另得良人的故事。”一旁谢无期突然笑眯眯地开口,“先前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这戏的前半段与秦姑娘的经历这样相似,不知殿下听着可有觉得熟悉?” 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又想搞事了的殷溯:“……有什么话直说,少跟孤兜圈子。” 谢无期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末了才轻摇折扇,轻声笑说:“殿下今早进宫,又被姑母催婚了?” 殷溯:“……” 殷溯一听这事儿就忍不住眼皮一抽。 自打与楚淑容退婚后,谢皇后就对他的婚事上了心,每次他进宫请安,都会被问起关于婚事的打算。当然谢皇后为人清冷,并不会直接催他,可就是那种藏在话头里的隐晦关心,才更叫他无奈。 他也曾明确表示过自己对女人没兴趣,暂时不想考虑这事,可谢皇后大概是后宫生活实在有些无趣,隔个几天还是忍不住会提及一二。尤其她身边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长宁时不时煽下风点下火,他就更躲不开了。 这会儿见谢无期突然提起此事,殷溯大好的心情被破坏,眼睛一斜就冷呵道:“你要是有办法说服母后别再催孤,你就继续说,没有就闭嘴。” “巧了,我这还真有个法子。”谢无期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循着唱戏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玉珠姑娘离开心上人后,新得了一段良缘,那良缘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年轻将军。秦姑娘是有大福运在身之人,想来应该比玉珠姑娘更有福气才是……” 殷溯先是一怔,而后便颇觉荒谬地反应了过来:“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让孤娶了秦昭昭那丫头?!” “有何不可?”谢无期笑着摇了摇扇子,“我瞧殿下并不排斥她,平日里对她也十分上心……” “那是因为她对孤有用,不代表孤对她有那种想法!”不等他说完殷溯就嗤了一声,“你这是眼瞎心也瞎了,竟会觉得孤看上了那丫头?” “这话是殿下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谢无期颇觉有趣地笑了一声,“我说的是殿下不排斥秦姑娘,这不排斥和看上,可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被这话堵得噎了一下,而后就莫名生出了一点类似恼羞的情绪的殷溯:“……什么不一样,在孤这里都一样!” 谢无期也没跟他争,只低笑片刻,而后收起语气中的促狭正色道:“不管一不一样,殿下早晚都是要娶妻的。既然这样,殿下何不选个对你有用,你又不排斥的姑娘?如此一来,姑母不会再催你。秦姑娘那边,你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另外派人保护她——这离得远了总还是有可能出纰漏,倒不如直接把她纳入东宫,就近保护起来,如此真要有什么意外,咱们也能随时应对。再者,若殿下纳了她,往后想什么时候与她见面都行,不必再另选时间与地点,如此岂不省事?” 殷溯顿住了。 谢无期这翻话说的很有道理,他没法反驳,而且仔细一想,这确实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之前只把秦昭昭当成属下,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的太子殿下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谢无期也没催他下决定,只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扇子上的无脸美人,笑着心想自己可真是个人俊心善的大好人啊。 *** 秦昭昭对自己走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此时的她刚刚回到秦府,只是刚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林氏派来的人叫过去了。 秦昭昭大概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但进门后还是问了句:“祖母找我有事?” 林氏沉着一张老脸,语气冷厉地质问道:“你跟穆家二公子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人说,你让人把他送你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了?” 果然是为这事儿来的。秦昭昭没觉得意外,眼睛微微一眨,一句话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我们闹了点不愉快,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祖母也不用担心,这事儿是绝对不会影响到我跟他之间的婚事的。” 她没有实话实说,因为林氏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跟英国公府退婚,所以她打算等事情过了明路成了定局再告诉她,到时她便是再气再恨也没辙了。 不过,没了英国公府做支撑,这老太太将来势必会插手她的婚事,她还是要早做打算才行。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在心里思索了起来。 不过还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林氏就语气邦硬地开了口:“身为女子,贤良淑德是你的本分,便是男人犯了什么错,你也该多多包容,多加规劝,而不是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与他闹起来,这与街边泼妇有什么区别?世上又有哪个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女子?这一次两次的他或许还能忍,可次数多了,心里必定会生出厌恶来,到时你就是后悔都来不及……” 她说了一堆警告的话,秦昭昭一句也没听进去,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林氏被她那副看似乖巧,其实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了个半死,到底是没法再说下去,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尖让她滚了。 秦昭昭从善如流,半点没有犹豫地照做了,留下林氏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别提有多难受。 秦昭昭可不管这些,她快步回到望月小筑撸了一会儿猫,把在英国公府里做的事大概地与双喜说了说,之后就没再出门,而是算着时辰等起了英国公的回信。 结果天都黑了,英国公府也没有来人。 秦昭昭想着英国公许是在忙,一时顾不上这事,就决定先睡觉,等明天再去一趟英国公府,直接当面跟他说清楚。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刚睡醒,正准备起床,外头就有人禀报,说英国公派了人来,请她去一趟英国公府。 秦昭昭眨眨眼,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爬了起来:“好,你让他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就去!” 第48章 第48章 第48章 秦昭昭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自己, 然后就随英国公派来的人出门往英国公府去了。 一刻钟后,英国公府到了,秦昭昭下车一进国公府大门, 就看见了门后一脸怒容的英国公和他身后蔫头耷脑,鼻青脸肿的穆霁。 秦昭昭:“……” 原来他的霉运是应在这儿了啊, 挺好。 她眨眨眼, 当做没看见似的走上前冲英国公行了个礼:“穆叔。” “昭昭你来了。”英国公见到她,大步迎了上来,脸上的怒色也一下变成了惭愧, “你留下的信叔看了, 你和这混小子的事叔也都知道了, 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叔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 他以后也绝对不敢再犯……” 秦昭昭听到这, 还以为他是要劝她考虑一下退婚的事, 当即就要开口, 谁想英国公紧接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纸书信说,“不过你既然都已经想清楚,也决定了要退婚,那叔也不会阻拦。虽然叔私心里还是很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可想想这臭小子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也实在没那个脸开口了,所以, 就这么着, 这是你俩的退婚书, 叔亲手写的, 你拿好。 ” 秦昭昭意外地愣了一下,片刻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接过了那封退婚书:“穆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让我失望的不是你,是某个不懂珍惜的小混蛋!”英国公冷眼斜向身后,末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做的够好了,是叔没教好儿子,才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明明答应过你爹娘要好好照看你的,结果到头来……唉,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爹娘啊。” 秦昭昭连忙摇头:“叔这话就言重了,您一直很照顾我,我也一直把您当自家长辈的。只是我和穆霁缘分不够,所以做不成您儿媳妇了,不过叔不嫌弃的话,我还能给您做女儿呀,往后我也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英国公被这话听得一颗老父亲的心连连颤动,同时也更想揍倒霉儿子了,不过这会儿还有要紧事要说,他还是忍住了手痒。 “不嫌弃不嫌弃,我做梦都想有个你这样的闺女!只是昭昭啊,叔仔细想了想,觉得咱们两家退婚这事儿啊,目前最好还是先别宣扬出去,不然你家那老太太一定会为难你的,还有你往后的婚事,她也一定会插手。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嫡亲的祖母,从名分上来说,占着情理与大义,如果她真要拿捏你的婚事,叔一个外人就算有心,只怕也阻止不了。” 英国公很了解秦家的情况,这会儿一边说,一边示意秦昭昭跟他往堂屋走去,“原本是这小混蛋对不住你,这就算要退婚,也该是我带着他上你家赔礼道歉,再把这事儿跟你家里的长辈解释清楚,可叔一想到你家老太太,就没敢这么做,所以才反过来让你跑了这一趟……” 难怪他会亲自到门口迎她呢,秦昭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而后才犹豫了一下说:“您说的有道理,可这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她当然也很清楚,知道她和英国公府退婚的消息后,林氏一定会暴怒,也十有**会以祖母的名义插手她将来的婚事。可这种事,光靠拖是拖不过去的。 “这叔当然知道。所以这段时间里,叔打算亲自出马,另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当然叔只负责给你挑人,具体满不满意,还是你自己决定,叔不会干涉。”英国公一边放慢脚步,一边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等找到你觉得合适的对象,决定要成亲了,叔再想法子去圣上那给你求一道赐婚圣旨,到时你家那老太太就算不同意也没法反对,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再拿婚事为难你了。你看这样成不?” 这个主意好啊!秦昭昭顿时眼睛一亮:“当然成!只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叔?” “这有什么麻烦的!”见她同意,英国公也是语气一松高兴道,“就算有麻烦叔也乐意,你就当是叔对你的补偿,不然我这以后到了地下,可没脸再见你爹娘了。” 他都这么说了,秦昭昭想了想,也没再拒绝。 她总归是要嫁人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就让穆叔帮她挑挑看——毕竟他是真心疼爱她,想让她过得幸福的,不像林氏,心里只有对她的厌恶和秦家的利益,到时还不知会给她挑个什么样的人渣呢。 最重要的是,长这么大她还没遇见过自己喜欢想嫁的人,然后这年头成亲又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没什么机会自己去认识男子,所以,就这样,先看看穆叔给她挑的人,没准里头就有她的命定良人呢! *** 双方就这样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之后英国公就带着秦昭昭走进堂屋坐下,让人端了许多她爱吃的糕点果子上来,同时问起了她的择偶要求,还让人拿来了纸笔准备记下来。 秦昭昭就有点懵——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不着急,时候还早,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跟叔说。”英国公说完这话一抬头,就对上了旁边一直没敢开口,生怕又把秦昭昭给气走的倒霉儿子那张正死命冲他挤眉弄眼的脸。 “……”他嫌弃不已地抽了一下眼皮,见他急得都开始抓耳挠腮了,到底还是轻咳一声开了口,“我去方便一下,你先坐着。另外臭小子你给我老实点,不许再欺负昭昭,不然老子回来打断你的狗腿,听见没有!” 憋了好半天终于能开口了的穆霁:“我才不会!你赶紧去!” 英国公这才瞪了他一眼,转头出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了秦昭昭和穆霁。不过秦昭昭没理穆霁,免得他又说出什么让她忍不住想揍他的话。 然而穆霁却开口了:“咳,那什么,我得跟你道个歉。” 秦昭昭啃着果子没搭理他。 “说好退婚又反悔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我太想当然了。”穆霁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我说那话真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是觉得自己以前眼瞎,居然为了个王雅诗拒绝了你这么好的姑娘,我是后悔,太后悔了,所以才会一时激动……当然这都是我活该,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也绝对不会再随便说这样的话,你、你别生我气了行不?” 秦昭昭还是没搭理他——倒不是跟他怄气,她纯粹就是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路人,往后没必要再往来。 谁想穆霁却厚着脸皮凑过来,开始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碎碎念:“就算做不成夫妻了,咱俩也勉强算得上是朋友?你不还说要给我爹做闺女吗?那我也算是你兄长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一时失言好不好?秦昭昭?昭昭?妹子?好妹妹?” 被他这声“好妹妹”叫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秦昭昭:“……再这么叫我打死你。” “打打!”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穆霁大喜,嘴巴一咧就说,“只要别不理我,你想怎么打都行!” “……” 秦昭昭就有点被他这又贱又卑微的样子惊到。 这家伙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看出她在想什么,穆霁有点心虚,忙强作镇定地说:“我们家就我和我大哥俩孩子,我从小就想要个妹妹,虽然你不是我亲妹,但就当是道歉和补偿,我决定以后把你当我亲妹子看待。然后这做哥哥的,应该就是要妹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妹子想打哪儿就打哪儿?” 原来是为了道歉和补偿,秦昭昭这才收起警惕斜了他一眼:“用不着这样,你以后别惹我就行了。” “绝对不会了,”见她态度有所软化,穆霁心下暗喜,连忙保证说,“以后我肯定什么都听我妹的!” 秦昭昭不置可否,也没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见他道歉态度还算诚恳,也没再说什么让人恼火的话,到底是没有之前那么烦他了。 这时英国公回来了,问她想好择婿条件没有。秦昭昭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什么特别的,就照着自家老爹说了几个条件—— 一,长得不能太丑,最好俊一点,看着养眼。 二,心地要善良,心胸要宽广,脾气要温和。 三,文武至少擅其一,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待未来妻子要一心一意,婚前如何不提,婚后不能有别的女人。 这几个条件里,前三条没什么,最后一条却有些“苛刻”,毕竟这年头三妻四妾才是常态,除非是家贫没有条件的,否则很少有男子会不纳妾。 秦昭昭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有些为难人,说完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若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叔不用勉强,毕竟这种事,多少也是看缘分的。” 英国公还没说话,一旁耳朵竖的老高的穆霁先急急开口了:“那要是一直找不到符合你要求的人怎么办?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啊!” “也没什么不能的,要是努力找了还是找不到,我就一个人过呗。”反正她不会再为了完成“嫁人”这件事,随便地去将就去妥协了。比起这样,她爹娘肯定也更愿意看到她一个人随心所欲,快快乐乐地过一生。 “快给老子闭上你的乌鸦嘴,这世上两条腿的□□不常见,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怎么可能找不着符合昭昭这几个条件的!”英国公一巴掌拍在倒霉儿子脑袋上,末了拍着胸脯对秦昭昭保证道,“你别听这小混蛋的,放心,叔肯定能给你找着!” 秦昭昭弯起眼睛点点头:“嗯嗯,那我就等着叔的好消息啦。” 第49章 第49章 第49章 该说的都说完之后, 秦昭昭没再多待,很快就跟英国公告辞,拎着他让人给她打包的糕点果子回家了。 英国公目送她离开后, 背着手转过身,看向了旁边正皱着个脸的穆霁:“怎么?觉得昭昭提出的条件太难,想放弃了?” “我才没有!”穆霁想都没想地说完,回神觑了自家老爹一眼,“我、我这不是在想, 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变得更俊一点么……” 英国公:“……你觉得你的问题, 仅仅只是长得不够俊?” “……我知道我文武都不行,性格脾气也不符合她的要求,但这不得一个一个慢慢改吗!”穆霁有点挂不住脸,说完挺起胸膛给自己找补道, “再说这些都只是小事儿, 努力改改就行了, 最后那条才是最难的, 但我能做到啊, 这不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你确定你能做到?”英国公一脸不相信地呵了一声, “这可不是一年两年,是一辈子都只能对着她一个, 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你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到处玩,更别说喝花酒包戏子了, 这你也能做到?” “有什么不能, 他们会的秦昭昭都会, 玩的还比他们都好。我想玩, 找她陪我就够了。”至于那些什么花娘戏子的, 他也就是学人家养着玩,根本没正经碰过她们,所以不养就不养了呗,反正也没什么意思。 “那你屋里那个秋月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秋月是穆霁最叛逆那阵子背着英国公偷偷收的通房丫鬟,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对她不算十分喜爱,但多少有些情分,闻言愣了一下才抓抓头说:“我会给她一笔银子,放她出府另嫁。” 这还差不多。 英国公板着脸哼了一声:“老子早让你这么做了你就是不听,非得等昭昭彻底对你失望了之后你才知道后悔,你说说你,是不是个贱骨头!” “是是是,我是贱骨头,您老最英明!”穆霁这几天被他骂得都疲了,这会儿也不在意,只凑过去竖起大拇指,嘿嘿地笑说,“说到这,还是您了解昭昭啊爹,知道我要是继续硬追着她让她别退婚,只会把她越推越远,反倒是马上道歉退婚,再用哥哥的名义接近她,能让她重新接受我……还有这个只是私下退婚,先不把消息外传的招儿,真是妙啊!” “妙什么妙,这缓兵之计只能用一时,你以为能拖得了一世?有这功夫在这嘚瑟,还不如赶紧想想怎么做才能让昭昭回心转意!”英国公嫌弃地斜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道,“不跟你废话了,老子给昭昭挑人去了。” “挑人?”穆霁一愣,纳闷道,“挑什么人啊?” “当然是合适的成亲对象。”见倒霉儿子一下瞪大眼,英国公不由停下脚步,呵呵冷笑了一声,“看你这样子,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帮你哄着昭昭玩?做梦呢,我既然答应了她,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不然岂不是辜负了那孩子对我的信任?至于你,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生的份儿上,老子早就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了。这也就是想着子不教父之过,才会昧着良心帮你争取来这么次机会。可也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能不能成功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老子可不会再插手。” 前一刻还觉得父爱如山的穆霁:“……!!!那你不能真的给她找对象啊!这要真找着合适的了怎么办?!” 英国公冷酷无情道:“那就说明你们缘分不够,你趁早给老子死心,以后也不许再去打扰人家的生活。昭昭那么好的姑娘,你不知道珍惜,有的是人珍惜!” 穆霁:“……” 穆霁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哪里是父爱如山?分明就是父爱如山崩啊!!! *** 不管穆霁怎么闹,英国公还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认认真真地给秦昭昭挑选起了合适的对象。 他这么做一是因为真心疼爱秦昭昭,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哪怕这幸福不是自家倒霉儿子给的。二是意识到轻易得来的东西不会被珍惜,只有让穆霁为秦昭昭拼上小命,他才有机会把秦昭昭追回来,往后也才会好好对她。 穆霁见此又急又气,可实在搞不定他爹,最终只能认命。又见他爹一有空闲就拿着京中适婚男子的资料挨个看,他心里紧迫感与日俱增,也顾不上别的了,忙按照秦昭昭那几个条件捣鼓起了自己。 于是英国公府的下人们就发现,他们家二公子变了。 一是形象变了——变得更会打扮,看起来也更俊了。二是性格变了,没从前那么任性自我了不说,待人处事也温和了许多,甚至某些时候,还能看出点难得的沉稳来。三是开始上进了,不但不整日出去浪了,听说还开始读书习武了! 果然人都有长大的时候啊! 英国公府的下人们因此感慨不已,心里对自家二公子的评价也变好了不少。 然而穆霁真正期盼能对他改观的人,也就是秦昭昭,对此却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穆霁身上了,就算穆霁隔三差五就会找借口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只是随口应付几句,无心跟他多说。当然穆霁身上那些的变化,她不是完全没有发现,可这跟她已经没关系了,所以她从不多问也从不在意。 穆霁:“……” 就很沮丧,还很焦虑! 秦昭昭却不知道这些,这会儿的她正在张娴家里,听她说今早刚刚轰动京城的一个大案子——齐王谋逆案。 “……听说是在贺州那边私藏了几座铁矿,暗中铸了不少兵器,被圣上派去的人给抓了个人赃并获,这才惹得龙颜大怒,彻底失了圣心。宫里那位多年来一直圣宠不衰的白贵妃听说这消息后,当即就要上吊自尽,以死谢罪,也是因此,圣上才勉强饶了齐王一条命,只把他贬为废人圈禁起来。只是这么一来,包括白家在内的齐王党羽下场就不好了——圣上心里那些火,总要有个去处的。所以白家几位主事者,还有以安郡王父子为首的数十位齐王拥护者,都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安郡王府的郡王封号也被夺了,白家更是举家被抄,男的罚没为奴,女的充为官妓。另外还有不少人家也受了牵连,听我爹说,接下来几日还得死不少人,真是罪过。” 张娴说到这不忍叹息,末了才又抚着胸口庆幸道,“幸好你我两家都没有人被牵扯到这事件里去,不然就太可怕了。” 秦昭昭没说她家差点就被卷进去了,只跟着点头说:“是啊,幸好。” 幸好她认识太子殿下,幸好太子殿下提前提醒了她,也幸好她说动林氏阻止了秦蓉蓉,不然明天上断头台的,可能就是秦家众人了。 她想着就有些后怕,不过因为心里早就有数,倒也没后怕太久,只又赶紧回家卤了一锅香喷喷的卤肉,这天下午去玉京园时,给太子殿下带了过去。 ——太子殿下应该挺喜欢这卤肉的,范戟说她上次给他做的那些,他一下就吃完了呢! 这让秦昭昭觉得开心,做起卤肉来也更用心了。然后为了避免上次的尴尬,她特地多打包了几份过去。没想到这次谢无期和范戟都不在,秦昭昭进屋后,只看见了殷溯一个人。 她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只乖乖上前行礼,然后递上包装最仔细的那包卤肉,认认真真地与他道了个谢:“若不是殿下提醒,秦府只怕也逃不过这一劫,真的很谢谢殿下,您的大恩臣女定永世不忘!” 正在想该怎么跟她说,他打算娶她为妻的殷溯回神看她:“……永世不忘就不必了,不是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么,你若真想谢孤,不如以身相许。” 秦昭昭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一呆,片刻突然抬起头冲他眨眼:“好呀。” 本以为她会被他惊到,没想到真正被惊到的人是他自己的殷溯:“……当真?” 答应得那么快,她是不是早就觊觎他了? 想起秦昭昭平日里馋他手的样子,一直在想自己就这么开口,会不会有些突兀的太子殿下顿时剑眉一挑,觉得自己真相了。他往后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打量她了几眼,片刻才嘴角微勾地用“那孤就勉强满足一下你”的眼神看向了她。 结果下一刻,就见眼前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行憋住了!” 殷溯:“……???” “没想到殿下竟也学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了!”秦昭昭边乐边冲着他得意道,“怎么样?臣女的反应也挺快!” 殷溯:“……” 殷溯那点若有似无的笑一下僵在了嘴角。 他脸色微黑地瞪着这憨丫头,好半晌才神色淡淡地重新开口:“孤没跟你开玩笑。” 第50章 第50章 第50章 太子殿下说他没开玩笑…… 这也就是说, 他是真的想让她以身相许??? 秦昭昭笑容呆滞地看着殷溯,这下是真傻了。 “孤需要一个孤信得过的太子妃来安抚人心。你若嫁进东宫,往后我们就不必再暗中往来, 孤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护着你, 如此一来, 你的处境会更安全。当然,该有的荣华富贵孤也不会少了你——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背叛孤。” 殷溯这番话,让秦昭昭终于从呆滞中回了神。她张了张嘴, 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半晌,她才瞪着乌溜溜的杏眸不敢置信道:“殿下方才说……太子妃?” 殷溯面色矜然地斜眼“嗯”了一声, 等着她露出惊喜的表情。谁想眼前的少女却只受到惊吓似的, 连连摆手说:“殿下别逗我了,凭我的身份怎么可能给殿下做太子妃呢?便是做个侧妃都勉强!”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殷溯有些好气也有些好笑, 面上却只挑眉看着她:“孤不在意你出身如何,也不会让其他人因此为难你,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是。” 他没想过让她做侧妃,一是因为身边没有比她合适的人可以胜任太子妃的位置。二是他一个女人都不想要,别说再来几个了,所以还不如就一次到位。三是他对手下有能力的人,向来都是要赏就赏最好的。侧妃什么的也就是听着好听, 说到底还是个低人一等的妾, 他不会拿这种东西去折辱她这样有功在身的人。 “……” 确定眼前的青年不是在说笑后,秦昭昭再次呆滞了。 就……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了,然后太子妃什么的,对她来说也太过遥远了。 “你不必马上回答孤,孤给你三天时间, 你回去考虑一下。” 见她迟迟没有吭声,想着嫁人对女子来说是终身大事,她会害羞会犹豫也正常,殷溯难得体贴地扯了一下嘴角。 结果…… “不、不用了。”终于回过神的少女觑了他一眼,声音小小地开了口,“殿下要不,要不还是另寻合适的人选。太子妃之位责任太过重大,臣女怕是担不起……” 这话说得她心里有点乱。具体为什么乱秦昭昭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太子妃之位她是做不了的。 因为她与太子殿下并不是两情相悦的关系,且皇家是非多,她若真嫁给他,必会被卷进各种斗争中,届时爹娘在地底下看见了,一定会十分忧心。再说他是太子,未来更是皇帝,这辈子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娴姐姐说过,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法自控地对他生出独占之心,而男女之间的感情最好的模样,也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 秦昭昭垂下眼睛,双手无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裙摆,“殿下,对不起。” 殷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还张口就是拒绝,顿时神色微僵,眉头拧了起来:“你不愿意?” 秦昭昭没敢直接说是:“臣女就是觉得,臣女家世寻常又没什么大才能,就算做了殿下的太子妃,恐怕也帮不上殿下什么忙,没准还会反过来拖殿下的后腿,给殿下添乱……” “孤既挑中了你,自然是认可你的能力。”殷溯淡声打断她,“再说孤都不怕,你怕什么?” 秦昭昭:“……” 秦昭昭没办法,只能实话实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臣女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想找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生……这、这是我前不久才对我爹娘起的誓,我不能违背的。” 所以她刚才那些话都只是借口,她拒绝他的真正理由,只是因为不喜欢他,不愿意嫁给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殷溯一下滞住,随即就颇觉荒谬地嗤了一声:“所谓情爱不过是虚妄的幻想,孤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也这般愚蠢,会指望这样的东西过日子。” 他愿意给她太子妃的尊荣,给她无上的荣耀,给她独一无二的信任和重视,这些难道不比那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喜欢”真实可靠? 殷溯无法理解,又因为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拒绝有些挂不住脸,便神色微冷地拂袖背过了身:“罢了,你退下。” 听出他的不快,从未被他这样对待过的秦昭昭心里有些难受,但这会儿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便只好默默行礼退下了。 因为她的干脆离开,脸色越发黑沉了的殷溯:“……” *** 秦昭昭走后没一会儿,知道殷溯要做的事,所以特地避开了的范戟和谢无期进来了。 “殿下怎么样?秦姑娘答应了吗?” 一进门范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结果殷溯还没开口,谢无期先说话了:“自然是没答应,不然殿下这会儿就该让咱们去准备成婚的事宜了。” 还以为自家殿下终于要结束孤家寡人的可怜生活了,因此兴奋不已的范戟:“……秦姑娘拒绝了殿下?为什么啊?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太子妃之位!” 他是真心实意地不解,谢无期也有几分没想到,摸索着走到椅子旁坐下来后,若有所思地开了口:“秦姑娘可是觉得这事儿太突然,需要考虑一下?” “……不是。”殷溯胸口憋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声音沉沉地挤出一句话说,“那蠢丫头不稀罕荣华富贵,只想找个跟她两情相悦的人嫁。” 所以他家殿下这是被人家姑娘无情拒绝了? 谢无期意外之余顿觉惊奇,同时也忍不住地有些想笑。他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道:“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换做别的女子,面对太子妃这样的大饼,只怕早就乐上天了。 “你快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想想该怎么办!”说话的是日常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比谢皇后还期盼殷溯能早日成家生子的范戟,“殿下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个他不讨厌,还能帮到殿下的姑娘,咱们说什么都得帮殿下把人给娶回来啊,不然殿下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媳妇儿娃娃热炕头的美好日子啊!” 殷溯没有说话,谢无期就知道他这是不打算放弃的意思。他越发想笑,忍了片刻才摊手道:“别的事儿我还能帮着想想,可向姑娘家求亲这种事,我也没有经验啊。” 自己都还是个光棍的谢五公子表示爱莫能助。比他光得还要彻底的范戟也一脸哑然地抓着脑袋陷入了愁绪。 殷溯:“……” 两个废物,要你们何用?! 越发糟心了的太子殿下脸色黑黑地站起身就要走。不过还没出门,就被终于想到个法子的谢无期给拦住了:“殿下不如进宫去请教一下姑母。她与秦姑娘都是女子,又是过来人,兴许能给殿下出些好主意。另外我记得再过些天就是姑母的生辰,殿下不妨想法子让秦姑娘进宫参宴,叫姑母瞧上一眼,没准会更有效些。横竖殿下既娶定了她,她早晚都是要进宫见姑母这个婆婆的。” 殷溯这才步子微顿地斜眼哼了他一声:“谁说孤娶定她了?” 这丫头这般不知好歹,他……他也就是实在找不着更合适的人选,否则才不会再给她机会! *** 秦昭昭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事,她恍恍惚惚地跑回家后,好几天都没再出门。 就,今天这事儿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得好好缓缓才行。 与此同时,齐王谋逆案带来的腥风血雨也终于消散了。又过了几日,京城被鲜血染红的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而经此一事,齐王是彻底废了,殷溯摇摇欲坠的太子位置终是重新变得稳固。但秦昭昭没替他觉得高兴,因为她知道没了齐王,还有个躲在暗地里搞事且手段邪门的赵王,那个才是他真正需要小心的人。 另外,她这段时间也有点不敢想起殷溯,因为就……有点尴尬。 虽然这期间,她也照常地去给他吸了一次黑气,但那天他有事要办,匆匆地进了屋让她吸了黑气,就又匆匆地走了,她都没跟他说上话。 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秦昭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因为她的拒绝不高兴。 希望这件事能赶紧过去,他们之间的气氛也能快点恢复成以前那样——秦昭昭在心里默默许愿。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小心事,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知晓。 此时的秦府上下,还在为齐王谋逆一案震惊呢。 尤其是林氏,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她是当场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捂着心脏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 被她关在乡下庄子里的秦蓉蓉在听说安郡王府的下场后,也是整个人都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才攀上的高枝儿,竟是个空有富贵命的短命鬼。又想到若非祖母执意反对,还强行把她送来庄子看管起来,这会儿的她也许也已经和殷怀一样人头落地,秦蓉蓉就顿觉脖子冰凉,后背也寒意遍生。 “幸好祖母阻止了我,幸好……”她呆坐在床上喃喃了一会儿,回想起林氏那日的异常,不由往深想了些,“我说祖母怎么会一反常态对我那般无情,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安郡王府会出事,所以才这么做的?不过,她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秦昭昭……” “姑娘想什么呢,这样的大事谁能事先预知?”说话的秦蓉蓉的贴身丫鬟春柳,“这一切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是姑娘您自己命好有福气,这才能逃过这一劫。” 秦蓉蓉一想也是,秦昭昭一个小丫头哪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又想到秦昭昭对她做的那些可恨的事,她当即又满心愤恨地沉下了脸:“是我想岔了,那丫头巴不得把我踩进泥里,怎么可能帮我!” 春柳眼神闪了闪,连连点头说:“可不是,三姑娘这会儿指不定正在懊悔,那日不该借老夫人的手,断了姑娘与世子的关系呢。” 秦蓉蓉眼底的戾气再次变深。 被关在庄子里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是依靠对秦昭昭的恨意熬过来的,如今即便有人告诉她,真是秦昭昭救了她一命,她也不会信。 *** 秦昭昭不知道秦蓉蓉在想什么,只知道她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午后被林氏派人接回了府中。因两人素来不对付,她也没特意去见她,听了一耳朵后把这事儿往脑后一放,就没再去想了。 如此又过了两三天,英国公派人请秦昭昭过府,跟她说了个好消息。那就是——经过多方筛选,他终于为她找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挺符合她要求的成亲对象。 第51章 第51章 第51章 对方是诚意伯府嫡出的四公子, 名叫柳云鹤,今年十九岁,性格温雅, 待人和善,长得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文武兼备, 是京中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么优秀的人,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成亲,第一是因为, 第一任诚意伯, 也就是柳云鹤的爷爷是泥腿子出身,因缘际会走了大运, 才得了这么个爵位。所以诚意伯府的家底是没法跟京中其他勋贵人家,尤其是英国公府这样的百年世家相比的。也是因此,他家的几个孩子在亲事上,总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 这第二是因为, 柳云鹤自己对婚事也不着急,说是想先立业再成家,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用心读书准备科考, 没心思去想别的。 “叔知道他家的条件有些委屈你,可这孩子人品是真不错, 叔亲眼瞧过也试探过了。另外他家家风不错, 家里人口也简单。他爹后院就他娘一个女人,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妾室,他娘的为人我也找人仔细打听过,说是性格爽朗, 为人热情,从不为难底下的几个儿媳妇。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有个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家规,他几个兄弟也因此,屋里都只有一个正妻……” 英国公把柳云鹤的情况仔细跟秦昭昭说了一遍,之后又拿出他的画像给她看。 画像上的少年长相清秀,气质阳光,天生一双笑眼,看起来很是面善。秦昭昭觉得挺好,再一想英国公说的话,尤其是那句“他家有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家规”,心下就更满意了。 “叔说笑了,他家可是世袭伯爵府,要说委屈,也该是我委屈他才是。” 见秦昭昭一脸的不好意思,英国公就知道她对柳云鹤印象不错。想着自家这么久了都没点进展的倒霉儿子,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句小废物,面上却还是正色说:“你不是说要给叔做闺女?若你俩真能成,叔就正儿八经地认你做义女,到时自然就是他委屈你了。” 秦昭昭一怔,心下动容,而后嘿嘿一笑,弯起眼睛就拱手说了句:“我就知道叔对我最好啦。” 英国公欣慰不已的同时默默心酸了一会儿,然后就把柳云鹤明天早上会陪他母亲去城西的香云观祈福一事告诉了她。 “你俩的事儿,我隐晦地跟他老子通过气,那孩子心里应该也多少有些数。这明天早上,你可有空去一趟香云观?”见秦昭昭点头,英国公才又继续说,“成,那你去了之后在香云观后山山的竹林里等着,我会安排人让你俩见上一面。你先亲眼看看对方人怎么样,要是觉得不错,咱们再详谈下一步的事,要是觉得不大满意,叔就另给你找更合适的。” “好,叫叔费心啦,回头我给您做好吃的!” 秦昭昭笑眯眯地说完,就告辞回家准备明天的相亲去了。 *** 第二天早上,秦昭昭早早起床,认真打扮了一番,之后就带着双喜出门往香云观去了。 香云观是京城第一大观,香火旺盛,香客极多。它坐落在香云山的半山腰上,远远看去,巍峨又缥缈。 秦昭昭和双喜沿着长长的石阶慢慢往上爬了大约有两刻钟,终于看见了山门上苍劲有力的“香云观”三个大字。 “到了姑娘!”双喜拿出帕子替秦昭昭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咱们是直接去国公爷说的那个什么后山竹林吗?” 秦昭昭左右看了看,摇头:“这会儿时间还早,那位柳公子和他娘应该还没来,我们还是先去观里祈个福。” 双喜什么都听秦昭昭的,自然不会不同意。 两人就往三清殿走去。这时人还不算多,两人进殿上了香,拜了拜,给远在云州的亲人祈了个福。起身前,秦昭昭还下意识帮太子殿下也许了个愿,希望他能顺利打败那个邪门的赵王,事事如意,喜乐无忧,然后……早日找到合适的太子妃。 之后她才起了身,准备去后山等人。 谁想才走出三清殿,穆霁就挥着手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秦昭昭!” 秦昭昭:“……” 这家伙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哪儿都有他? 看出她的嫌弃,穆霁心下一苦,面上却只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左右看了看:“诚意伯府那小子人呢?来了吗?我听我爹说他人还不错?你看着怎么样,有觉得心动吗?” 秦昭昭:“……人还没来呢,哪来的什么心动。” 穆霁心下松了口气,然后才假装有点热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他,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良人!” 秦昭昭孤疑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双喜也是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说道:“就是,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柳公子可是国公爷亲自给我们姑娘挑的人,难不成国公爷还会害我们姑娘?” “我爹是不会害你家姑娘,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些私密的东西,用我爹的法子是打探不出来的,还得看我的才行。”穆霁说着急忙看向秦昭昭解释道,“前两天从我爹那听说这人的名字后,我就替你打探他的真实为人去了。这一番打探下来,倒没发现什么肮脏阴私,那小子也确实是有才有貌,人品不错。唯一就有一点,他迟迟不肯娶妻成家,根本就不是想先成家后立业,而是另有隐情!” 秦昭昭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不由一愣:“什么隐情?” “他心里有人了。”穆霁一股脑地把自己查到的消息全说了出来,“那姑娘名叫紫嫣,是他们家管家的女儿。柳云鹤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她情根深种。他家里人倒是挺开明,没嫌弃紫嫣出身卑微,还打算想办法成全他们,可惜那位紫嫣姑娘没有福气,竟在两年前意外病逝了。柳云鹤为此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一直到现在都不肯再相看别的姑娘。这回是他娘拿自己的老命逼他,他才勉强答应来跟你见面的。你要是真嫁给他,以后就得跟个死人争一辈子,可活人怎么可能争得过死人?所以这人再好你也不能嫁!” “什么?!”双喜一下变了脸色。 秦昭昭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下顿住了。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一会儿你就当他的面说出紫嫣这个名字,看他是什么反应。”见她没反应,穆霁急了,“你信我,我真没骗你!” 秦昭昭回神看他:“我没说你骗我……” 见他一脸着急,显然是真的在担心自己会被骗,秦昭昭语气软和了点,“行了,谢谢你特地跑一趟告诉我这些,你先回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她就带着双喜往后山去了。 穆霁:“……?” 不是相信他的话了吗?怎么还是要去见那个姓柳的啊! 他心下郁闷,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咬咬牙,悄悄跟了上去。 *** 秦昭昭按照英国公吩咐的那样,在香云观后山的竹林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柳云鹤出现了。 “见过三姑娘,在下柳云鹤,这厢有礼了。” 少年的五官比画上更俊秀立体些,声音也清澈好听,给人一种君子如玉的感觉。他今日穿了一身银丝绣竹纹直,拱手冲她作揖的模样,不卑不亢,秀挺如竹,叫人好感顿生。 不过大概是不常跟女子往来,也可能是因为心里存着事儿,他神色间稍显拘束,态度也是客气而疏离,不见太多热络。 秦昭昭看着就挺可惜的,稍稍打量他两眼后,上前回了他一礼:“四公子好。” 两人这就算认识了,之后双喜就借故走远了点,留下了他们单独相处。 然后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因为谁也没继续开口。 “……” 秦昭昭觉得这样不行,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把话说明白才行,不然也太浪费她今早特地做的这副精心打扮了! 于是她率先抬起头看向了柳云鹤,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柳云鹤突然出声:“三姑娘,抱歉,有一件事在下必须得跟你坦白。” 秦昭昭有点意外,顿了一下说:“四公子请说。” “在下暂时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今日会前来赴约,也实在是因为家母有令,我身为人子不便违抗。”柳云鹤歉意地看着秦昭昭,弯身冲她作了个揖,“叫姑娘白跑了一趟,是在下的不是,还请姑娘原谅。” 见他虽然在他母亲的逼迫下答应了这次见面,却并没有彻底妥协的意思,秦昭昭眨了一下眼睛:“公子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个年纪了还不想娶妻生子吗?” “因为在下心里已经有妻子了。”大概是出于让她白跑了一趟的歉意,柳云鹤并没有像秦昭昭想象中那样,随意地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而是认真地坦白道,“虽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成亲,她就意外病逝了,但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也永远都会是我的妻子。” 说起那个住在自己心尖上,却早早就香消玉殒了的姑娘,柳云鹤眉眼间的清朗被黯然代替。他摇头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只是稍稍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才又看向秦昭昭说,“我不能在心里还有她的时候另娶别人,这对谁都不公平。所以,真的很抱歉。” 秦昭昭看着他没说话,半晌才忽然脑袋一偏,笑了起来:“你心里的姑娘,名字是叫紫嫣吗?” 柳云鹤顿时面露愕然:“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秦昭昭想了一下说,“这个不能告诉你,你就当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姑娘什么都知道?”柳云鹤惊讶之余很是不解,“那为何还要来赴约?你难道不介意?” 第52章 第52章 第52章 “当然介意, 我可不想嫁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天天看着他怀念别的姑娘,那这日子过得也太没意思了些。”秦昭昭直言说完, 也懒得再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抬手就把头上戴着的那支看起来十分漂亮, 但质地却有些沉重的海棠花白玉鎏金步摇摘了下来,一边松缓身体一边继续说道,“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我今天肯定不会来,但我是到这里之后才知道紫嫣姑娘的事的,所以就想着来都来了,那就过来看看, 你有没有要为了达成家人的心愿,欺骗无辜少女感情的意思。” 如果他明明心里有人也根本不想娶妻,却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而欺瞒真相接近她,那就是明晃晃的骗婚行为, 她肯定要揍得他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不然就算没了她,也还会有其他姑娘上当的。 被她的直言不讳听得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下的柳云鹤:“……” “幸好你没有,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秦昭昭嘿嘿一笑,随手把那步摇塞进了袖子,然后才正色说, “你是个好人, 也是个君子,虽然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给你了,但我们应该能做个朋友,所以今天的事情, 我会以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为由回绝掉。这样你家人那边,你会比较好说话。” 没想到她虽然说话直白,行事却这般爽快明理,柳云鹤回神,心下一松感激道:“如此便多谢三姑娘了。” “不用客气,这种事本来也是讲缘分的。”秦昭昭不怎么在意地摆了一下手,然后才又歪头道,“不过你家里人这么希望你成亲,这没了我,也还会再给你相看别的姑娘?” “……嗯。”柳云鹤一想到这事儿就忍不住头疼。他摇头苦笑了一下,而后才轻声叹道,“孝义难两全,但在下一定会尽量地做到不伤害到旁人的。” 见他满眼无奈,秦昭昭忍不住同情的同时,也有点好奇:“那你是打算为紫嫣姑娘守一辈子,一辈子不娶妻了吗?” 柳云鹤一怔,半晌才诚实地说道:“以后的事在下不知,也没法保证,我只能说,在彻底放下紫嫣之前,我不会成亲。” 秦昭昭冲他竖起大拇指:“紫嫣姑娘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骄傲自己喜欢的,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又有担当的人。” 柳云鹤很少听见这样不加掩饰的夸奖,顿时面皮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三姑娘过奖了。” “那现在……”秦昭昭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还早,要是就这么散了的话,你怕是不好跟你家里人交代。这样,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跟我说说你和紫嫣姑娘的故事?” 都说世间男子多薄情,可原来这世上除了她爹和娴姐姐家的邵姐夫,也还有深情正直如柳云鹤这样的男子。秦昭昭心里惊奇之余,对从前只有排斥没有期待的情爱一事,也终于生出了几分向往。 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愿意跟他生死相许,哪怕是阴阳相隔都无法忘记对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 很久没有人在柳云鹤面前提过紫嫣了。 家里人怕戳他伤口,这些年从不在他面前谈往事,所有一切会让他想起紫嫣的字眼,在他们家也都是禁忌。至于外人,紫嫣只是个管家之女,出身卑微,去的又早,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更别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这会儿见秦昭昭态度落落大方,不带半点忌讳地问起他关于紫嫣的事,柳云鹤意外之余,心里是有些欢喜的。 他终于能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地跟人说起那个他从小就喜欢的姑娘了。 “听说这香云观后山的竹海尽头,有一个形如半月的小湖,湖边景色极好,三姑娘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然后边走边说?” 这么干巴巴地杵在这是挺傻的,秦昭昭当即就点了头:“好啊。” “请。” 眼看两人聊着聊着就开始往竹林深处走去,正蹲在竹林对面的灌木丛里暗中观察他们的穆霁:“……” 什么情况啊这是?那姓柳的都已经心有所属了,秦昭昭怎么还对他这么热情啊?不会是这家伙编了什么理由,把她给忽悠住了?! 少年心急如焚,一张白皙的娃娃脸愣是憋成了青紫色——这要换做以前,他早就不计后果地冲出去搞破坏了,可这会儿他不敢,因为秦昭昭肯定会生气,于是只能努力忍下冲动,悄悄地起身跟上去。 然而这竹林很深,里头又遍布着许多相似的小道,等他追进去的时候,秦昭昭和柳云鹤,还有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双喜,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穆霁:“……” 穆霁没办法,只能在里头瞎转起来。 *** 与此同时,竹林尽头的半月湖边,一个竹子搭建的四方凉亭里,殷溯正在跟一个须发花白,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的老道下棋。 老道道号无涯子,是这香云观的观主。殷溯与他相识多年,得过他不少指点——比如那位世外高人一方道长,就是他推荐给他的。 两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忘年交,因此两天前收到无涯子的来信,得知他寿数将尽时,殷溯便动身来了香云观,准备送他最后一程。 结果都两天了这老头儿还精神奕奕的,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样子。 殷溯:“……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只是棋瘾犯了,想骗孤过来陪你下棋?” 无涯子是个棋痴,偏偏又是个臭棋篓子,身边的人都不爱跟他下棋,因此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坑人陪他对弈。 殷溯从前懒得理他,这回是看在以后没机会了的份上,才会破例忍他这两日。 “贫道岂是那种人?殿下这话说的,太叫人伤心了。”无涯子笑眯眯地说着,顺手把自己刚刚落下的黑子拿了回来,“哎呀错了错了,不能下这里,我再想想啊!” 殷溯:“……” 殷溯无语地看着这臭不要脸的破老头子,刚想说什么,就见他把手中的黑子往某个地方一放,垂目笑叹了一声:“可惜咯,还以为能下完这盘棋再走呢……” 殷溯眉心一跳,紧接着就对上了无涯子那双突然抬起的,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大半神采的眼睛。 “多谢殿下特地前来送老道这一程,老道铭感于心。殿下是天命所归之人,身负江山龙气,如今死劫已破,又有福星常伴,往后必定能事事顺意。只愿殿下莫忘初心,予天下百姓一个昌明盛世。”无涯子说完,抚着自己的胡须哈哈一笑,“老道就先行一步,驾鹤西去了,殿下,勿念!” 说罢,他就双眼一闭,原地羽化了。 殷溯看着他脸上未曾散去的疏朗笑容,沉默了。 半晌,他才轻抬右手,将拈于指尖的白子缓缓落在了还未分出胜负的棋盘上:“怎么没下完,这不下完了么。” 他盯着那颗自绝死路的白子片刻,轻嗤一声,拂袖站了起来,“走了,好好做你逍遥自在的老神仙去。” “恭送太子殿下!”说话的无涯子身后早就得了他吩咐的小道童,只见他说完这话后,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朝无涯子磕了三个响头,“恭送师父登仙。”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无涯子又是活到百岁高龄才走的,他并没有太过悲伤。 殷溯也没有。他征战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离别,一颗心早已坚硬如铁。 只是死亡终究是一件无法让人开怀的事,青年缓步离开竹亭,目光懒懒淡淡,落在了不远处平静无波,仿佛永远不会死的湖面上。 然后,他就不经意地在那清澈如镜的湖面上,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倒影。 ……秦昭昭?她怎么会在这? 殷溯有些意外,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身嫩黄色衣裙,打扮远比平时精致的少女,脸蛋红红,笑容甜软地跟个眉清目秀,笑容温和的少年相携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阳光过盛的关系,殷溯突然有种被什么东西刺到眼睛的感觉。他忍不住眯眼,半晌才按下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扬声叫了她一句:“秦昭昭。” 秦昭昭那会儿正听柳云鹤说紫嫣的事听得入迷呢,乍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就回了一下头:“啊?谁叫我?” 柳云鹤倒是一下就看见了殷溯。因双方离得有些远,殷溯又是背光而战,他这一两眼的看不清他的脸,自然也就没认出他的身份,这会儿便只笑着提醒道:“三姑娘往前看。” “哦哦。”秦昭昭这才转过头朝殷溯所在的方向看去。 结果这一看就吓了一跳,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身上怎么满是死气?! “愣在那做什么?过来。” 见她眼神惊愕地瞪着自己,半点不见高兴的样子,殷溯本就谈不上好的心情一下变得恶劣,语气也沉了下来。 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三姑娘可认识这位公子?”殷溯态度强势, 语气也算不得客气,柳云鹤见此笑容微收,皱眉看向了秦昭昭。 秦昭昭这才反应过来:“认识的认识的,他是我一个……朋友。”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殷溯身上的死气是怎么回事, 说完也不等柳云鹤回应, 就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呀四公子,我可能得先过去一下。那个紫嫣姑娘的事,要不下次有机会的, 你再给我讲?” 见她脸上只有急切, 并无勉强惧怕之意, 柳云鹤才放下心颔首道:“好, 正好时候也差不多了,在下就先行告辞了。今日之事多谢三姑娘,再会。” “嗯嗯嗯再会!” 秦昭昭冲柳云鹤挥挥手,又目送他离开, 然后才拎起因为过于精美而显得有些繁复的裙摆往殷溯跑去。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啊?还有您身上这些死气——” 被殷溯身上的死气惊到,她一下忘了之前的尴尬, 跑到他身边就要查看他的情况,谁想却因为动作太快,不小心一脚踩空, 整个人像只翩跹的鸟儿一样, 一下扑进了他怀里。 换做以前只会冷冷避开, 这会儿却下意识就圈住她的腰,将人抱了个满怀的殷溯:“……不是说不想做孤的太子妃, 不愿意对孤以身相许?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投怀送抱?嗯?” 秦昭昭:“……” 秦昭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脸色瞬间变红的同时, 急急推开他就往后退了两步:“才不是!这、这只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是么。”殷溯嘲笑似的看着她,见她莹白的耳朵都跟着脸一起染上了绯色,满是不快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当然是真的,我才不会说一套做一套!”秦昭昭咬着唇说完,想起那日两人不欢而散的事,脸上的热度降了下来,“殿下别打趣臣女了,我、我跟您道歉还不行嘛。” 她看起来有点尴尬也有点委屈的样子,殷溯盯了她片刻,稍有好转的心情再次变得阴沉:“做孤的太子妃就这么委屈你?” 秦昭昭连忙摇头:“不是委屈,臣女是有自知之明,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殷溯看着这小骗子冷笑了一声:“借口。” “……”见他还在为这事儿不高兴,秦昭昭有点心虚也有点无奈,那她是真的不能做他的太子妃嘛。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孤,你不就怕孤一个生气,直接让父皇赐婚?” 青年双眼黑沉盯着她的模样看起来强势而危险,秦昭昭愣了一下,小声说:“殿下不会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可就是觉得他再生气也不会真的用这样的方式强迫她。 被她这句毫不犹豫的回答和话中满满的信任堵了个正着的殷溯:“……” “殿下,咱们……咱们不要再提这事儿了好不好?”看着他难看的脸色,秦昭昭心里莫名有些难受,连日来的忐忑和烦恼也齐齐涌上了心头。她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就大着胆子,眼儿巴巴地望着他恳求道,“虽然没办法做您的太子妃,可臣女可以保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殿下有需要,我一定随时随刻随传随到,所以……我们就还是像之前一样,好好儿地像朋友一样相处行吗?” 殷溯下意识就想冷笑说“不行”,可一看她瘪着嘴巴耷着脸,怎么看都有些可怜的模样,到口的话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丫头太气人了! 太子殿下黑着脸瞪着眼前的姑娘,心下闷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很是难受。偏偏秦昭昭只想赶紧解决这件事,见他不说话,又讨好地拱着爪子小声催促道:“殿下?好不好呀?求求啦!” ……她以为撒个娇这事儿就能过去了?想得美! 殷溯心下恼怒地想着,面上却是下意识抬起手掐住她白白软软的脸蛋,咬牙说了句:“这世上也就你敢跟孤这么放肆!” “所以殿下是答应我了对?”听见这话,秦昭昭顿时连脸蛋被掐都顾不上,眼睛一亮就高兴道,“嗨呀,我就知道殿下最宽宏最大度啦!” 反应过来后的殷溯:“……” 孤不是孤没有别瞎说! *** 虽然并不承认自己答应了她,但看着秦昭昭一改先前灰暗,重现明媚笑容的脸蛋,殷溯到底还是在沉默片刻后,冷哼一声移开视线,暂时结束了之前的话题。 秦昭昭见此心下一松,又见他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却显然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不由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殿下殿下,你若还觉得不高兴,就再掐我两下!” 大概是他们手也拉过,抱也抱过,加上每次见面都会挨得很近,秦昭昭都已经习惯了的缘故,这会儿她也没觉得殷溯突然掐自己脸是什么越界的行为,反而满脑子都是“只要他别再为太子妃的事儿跟她闹不愉快,他想掐就掐”的念头。 莫名就有些气不起来了的殷溯:“……孤才没那个闲工夫。” “那……那臣女给殿下唱首曲子跳个舞?或者表演一个金鸡独立?” 殷溯:“……” 殷溯被她闹得彻底没了脾气,终是没好气地抽了一下嘴角说:“不用了,孤消受不起。” “嘿嘿嘿嘿,那臣女先帮殿下吸黑气?这样明天殿下就不用多跑一趟玉京园啦。”原定吸黑气的时间是明天,秦昭昭说着就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殷溯斜了她一眼,没有拒绝,秦昭昭就高兴地隔着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 “对啦,殿下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死气啊?您是刚碰过死人吗?”秦昭昭一开始以为这些死气是从殷溯身上发出的,走得近了才发现它们只是虚虚地漂浮在他周身,应该是他从别人那沾来的,这会儿就有些好奇。 殷溯顿了片刻,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有个故人刚刚去世,孤这两日一直跟他在一起。” “难怪呢。”秦昭昭说完忙安慰道,“生死有命,还请殿下节哀。” “……嗯。”殷溯说着目光在她握在自己手腕间的小手上落了一瞬,片刻长睫微闪,突然开口,“你说你只想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嫁,所以刚才那小白脸,就是你找到的人?” 【……人家是正经的世家公子,才不是什么小白脸。】秦昭昭下意识这么想着,笑容僵了一下,【哎呀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啦!】 “怎么?怕说了孤会为难他?” “……不是,我知道殿下不是那样的人。”秦昭昭只是纯粹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她不能不答,便只好眼睛微转地说道,“我跟刚才那位公子是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我以后会嫁的那个人,不过我们刚才聊的挺好的,我对他那个,印象也挺不错的。” 【我可没有说谎,虽然柳云鹤心有所属,我们聊的也都是他和紫嫣姑娘的事,但他确实是个好人,我挺看好他的。】 殷溯:“……” 殷溯听着她嘟嘟囔囔的心声,哪还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顿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么,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孤记得你前不久才刚跟英国公府退婚?” 这个倒没什么不好回答的,秦昭昭如实地说道:“穆叔安排的。他说退婚的事是穆霁对不住我,要另给我寻一门好亲事作为补偿。” 顿时长目一眯的太子殿下:“……这么说就算今天这人你觉得不合适,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 【是呀是呀,所以太子妃什么的您还是赶紧另找合适的人选!】秦昭昭这么想着,面上不好意思似的点了点头。 殷溯:“……” 英国公是,很好。 大概弄明白“敌情”了的太子殿下暗暗冷笑一声,在心里记了笔小黑账,然后才又垂目瞥向她,语气嘲弄似的说:“你确定这么找,能找到你想要的人?” 秦昭昭挺有信心的:“我觉得能。” 【毕竟穆叔都是按照我列出来的条件给我找的。】 这话叫殷溯长睫轻闪了一下:“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秦昭昭眨眨眼:“那……就到时候再说。” 【最差的结果,应该也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肯给他做太子妃的殷溯:“……” 她就这么嫌弃他??? 顿觉憋闷的太子殿下低头瞪着身边的姑娘,忍了忍,才又淡然开口:“除了得跟你两情相悦之外,你对你未来夫婿还有什么要求?说出来叫孤也听听。” 秦昭昭一愣,有点迟疑。 殷溯顿时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孤手下还未成婚的人也不少,没准会有符合你要求的。” 【听这意思,他是彻底打消让我做他太子妃的念头了?】秦昭昭一怔,心下彻底松缓下来,但却没觉得高兴,反而隐约有些怅然,【其实他人真的挺好的,如果他不是太子就好了……】 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殷溯一怔,然而秦昭昭却没有往下想,而是飞快地将心里那些纷乱的念头收了起来。 “也、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是……”秦昭昭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跟英国公说的那几个条件,如实地说了出来。 殷溯听完,第一反应是盯住了湖面上自己脸上的刀疤。 ……男人身上有点疤什么的,应该不算丑? 算了,回头拿太医令送来的祛疤膏抹抹好了——对自己的容貌向来不怎么上心,因此一直懒得抹药膏的太子殿下眉头微拧地想。 至于性格要好,脾气要温和,心胸还要宽广这条……殷溯瞥了秦昭昭一眼,她总夸他是好人,这应该就够了。 第三条文武至少擅其一也完全不是问题。 至于第四条,婚后不能有别的女子…… 更简单了。 他原本也没有广纳妃子的打算,甚至若不是必须得有个太子妃坐镇东宫,以安天下百姓之心,他连亲都不想成。 至于将来登基后,文武百官会不会逼他纳妃,他若坚持不纳,会不会引起朝堂震荡,这完全不在殷溯的考虑范围之内——在太子殿下看来,只有没本事的废物点心才会依靠女人去达成目的,另外作为这大越江山的主人,他也绝不会允许下臣对自己的家事指指点点。 所以,她说的这不就是他吗??? 殷溯眉眼微舒,心里总算是生出了一点满意。 如今唯一要解决的,就只有“跟她两情相悦”这个条件了…… 这对他来说有点棘手,只能先看看谢皇后有没有办法让这丫头打消对情爱这种鬼东西的虚幻期待了。 这么想着,殷溯就瞥了她一眼说:“知道了,黑气吸完了?吸完了孤就回宫了。” 秦昭昭:“……” 他还没说他手下到底有没有适合她的青年才俊呢。 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殷溯走后没一会儿, 在竹林里转了大半天的穆霁总算是转到秦昭昭这里来了。 “秦昭昭!”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左右看了看,“诶?柳家那小子呢?” 秦昭昭看见他有点意外:“他已经走了, 你怎么还在啊?”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那家伙, 就又回来了。”穆霁说完忍不住连珠炮似的问, “怎么样?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瞒着自己的情况想骗你婚啊?” “没有。”秦昭昭看了看他额头上的汗珠说,“他人挺好的,上来就跟我坦白了, 我俩也把话都说开了。” “是吗,那这小子还算有担当……”穆霁嘀咕完, 心情颇为紧张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对他什么感觉啊?打算往下发展吗?” 秦昭昭摆摆手:“他还忘不了那位紫嫣姑娘呢,我可不凑这个热闹去打扰他们。” 穆霁顿时放心了,咧嘴就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说:“可不是,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咱可不能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回头我就跟我爹说,让他把眼睛擦得再亮一点,今天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不许去!穆叔肯定是费了不少力气才给我找到这么好的人的, 我可不想让他自责!”秦昭昭连忙阻止警告道, “你是敢在他面前多嘴,我揍你啊!”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我不说。”穆霁讨好地说完,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但事关你的终身幸福,咱也不能大意不是?这样吧,以后这初步的筛选就交给我爹, 等他筛选好以后,咱俩再进一步去查探他选出来的那些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好不好?这样你能对他们多些了解,我也不用老是担心你会被骗了!” 秦昭昭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又见穆霁满脸真诚,近来也没再做过什么让她讨厌的事,反而一直替她跑上跑下忙活个不停,她点点头,到底是把过去那些不愉快彻底翻了个篇:“好,那就麻烦你啦。” 看出她对自己态度的转变,穆霁顿时心花怒放。又想到自己总算是可以借着这些机会跟她培养感情了,他更是乐得只想放声大笑。 “那我现在就下山去找我爹,问问他给你挑的下一个对象是谁!” 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的穆霁很快跑没影了,秦昭昭见此也没再多待,叫上不远处的双喜就回家了。 等她彻底离开竹林后,在她刚出秦府时就悄悄尾随上来,打算找机会接近她的殷恒才从小湖对面一处十分隐蔽的灌木丛后缓缓现身。 【目标都走了,宿主怎么还不行动?】 听着脑子里系统干巴巴的疑问声,殷恒心情很是不错地笑了起来:【系统,你刚才看到了吗?】 系统:【看到什么?】 【殷溯拉了那个名叫秦昭昭的姑娘的手,还掐了她的脸,抱了她。】殷恒并不知道殷溯也在这里,他今天纯粹是冲着秦昭昭来的,没想到却意外撞见了殷溯和秦昭昭相处时的样子。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不错的收获,因为他不用再想办法确定秦昭昭和殷溯之间的关系,直接针对秦昭昭展开行动就行了——毕竟就刚才那情形,说他们俩没奸情,谁信? 再一想秦昭昭身边那几个暗中保护着她,让他迟迟找不到机会接近她的疑似暗卫的人,殷恒就更加确定秦昭昭和殷溯的关系了。 一时间他也不急着在秦昭昭面前露脸了,而是心情大好地转过身,一边往山下走一边琢磨起了后续计划。 结果快刚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的一个心腹侍卫突然匆匆而来,说楚淑容跟王雅诗打起来了。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的殷恒:“……你说什么??!!” *** 说楚淑容和王雅诗打起来了其实不大准确,准确地来说,是楚淑容把王雅诗给打了。 事发地点是万珍阁,事情的起因是两人看上了同一枝白玉梅花簪。 众所周知,万珍阁里的每件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两人同时看上同一件东西,可不就得生出矛盾来么。不过这年头的人重脸面,一般不会为了支簪子当众跟人闹起来,那是会被人笑话的。 换做平时,楚淑容也绝不会这么失态。可谁让对方不是别人,偏偏是那个不要脸地勾引了她夫君的贱人呢——是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查探,楚淑容已经基本查清王雅诗和殷恒之间的关系了。之所以忍到现在还没爆发,是因为她还没查出给她寄匿名信的人的身份。这让她对这件事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她查到的这一切所谓证据,也是那个人提前设计好的呢? 然而想是这么想,真的跟王雅诗狭路相逢,看见她那张娇弱柔美,楚楚动人的脸蛋时,楚淑容一颗心还是针扎似的疼了起来,理智也不受控制地崩塌,最终变成了滔天怒火。 所以在王雅诗一脸委屈地拿话暗中挤兑她时,她才会直接一个巴掌甩上去,又以她冒犯了自己,有辱皇家威严为由,让丫鬟赏她二十个耳光。 王雅诗:“……” 王雅诗一开始是没打算反抗的,虽然楚淑容打人很疼,可越是这样,赵王的心就会越偏向她。等楚淑容走了,她正好能拿脸上的巴掌印去讨赵王的怜惜,顺便让他更厌恶楚淑容。 然而楚淑容自己打了她不算,还要让丫鬟打她二十个耳光。 二十个啊!这要真打下来,她的脸定会肿成猪头,甚至直接毁容也是有可能的! 王雅诗当时就慌了,牙一咬就要低头求饶,可楚淑容恨极了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王雅诗没办法,只能叫上贴身丫鬟拼命反抗。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因此那前来报信的侍卫才会说两人打起来了。 “……”殷恒听得眼皮直跳,心情糟糕之余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人呢?都还在万珍阁吗?” “王妃已经被匆匆赶来的方嬷嬷劝回王府。至于王二姑娘,她脸上伤得不轻,属下没敢直接送她回王家,便安排她住进了万珍阁附近的永福客栈,也给她请了大夫治伤。”侍卫说着犹豫了一下,“另外,王妃好像是知道王爷和王二姑娘的事了,因为属下听见她骂王二姑娘是‘不要脸的贱人’……” 殷恒:“……” 殷恒可算知道这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了。他顿时什么好心情都没了,脸色发黑地冲上马车就道:“马上回王府!” *** 赵王府里,楚淑容正趴在床上放声大哭。 虽然她才是动手的那个人,也成功打肿王雅诗的脸出了口恶气,但只要一想到殷恒对自己的背叛,她这心里头就又怒又恨,疼得厉害。 王雅诗没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可见过王雅诗那张不输自己的美丽脸蛋后,她就再也没法说服自己了。 连日来的痛苦和委屈像来势汹汹的山洪,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她哭得声嘶力竭,只觉得心都碎了。 殷恒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听着屋里的哭声,他心下冷漠又烦躁,但面上还是脚步急切地冲进屋,满脸心疼地抱住了楚淑容:“怎么哭成这样了?可是哪里伤到了?” “我好的很,不劳王爷费心!”看见他的脸,楚淑容哭得更厉害了,别开脸就用力推开了他,“倒是王爷藏在外头那小娇娇伤得不轻,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她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先听我解释。”方嬷嬷等人还在屋里,殷恒示意她们出去,之后才苦笑着看向楚淑容,“对不起,淑儿,让你伤心了。可我之所以接近王雅诗,都是为了你。” 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的楚淑容整个人都傻了,半晌才浑身颤抖,四肢冰凉地回过神:“这就是你说的解释?” “你先别激动……” 殷恒话还没完,楚淑容已经泪流满面地从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你负了我,你发过誓你永远不会负我的!我要回家,我不再呆在这里了呜呜呜——” “淑儿!”殷恒怎么可能让她回家,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你听我说!我接近她是因为我想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想让你做皇后!” “皇后”两个字震得正奋力挣扎的楚淑容耳朵一嗡,瞬间僵在了那:“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让你做皇后。”看着楚淑容满是不敢置信的脸,殷恒抓紧机会把她抱回床上,盯着她红肿的泪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是因为站的不够高,当初我才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跟殷溯定亲,什么都做不了。也是因为站的不够高,外头才会有那么多说我们不好的话,你身边才会有那么多胆敢欺负你的人。所以,我决定去争宫里那个位置,因为我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窝囊的生活,更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对你俯首,我要让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越皇后!” 楚淑容被这番话惊呆了。 许久,她才心情无比纷乱地挤出一句:“可……可这跟王雅诗又有什么关系?” 殷恒沉默了一下,苦笑着叹了口气:“她背后的钟家十分有钱。淑儿,你知道的,我没有母家支撑,不得父皇喜欢,在朝中也没有支持者,想打败殷溯夺得那个位置,太难了。所以我只能……” “所以你只能卖身换钱?” 看着下意识接话的楚淑容,瞬间噎住的殷恒:“……” 什么叫卖身换钱,他这是合理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换取自己所需的东西! 第55章 第55章 第55章 虽然不满楚淑容那话说的难听, 但殷恒没有表现出来,只继续用“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得体谅我理解我, 否则就是不爱我, 就是在辜负我对你的心意”这样的话给楚淑容洗脑。 楚淑容毕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哪经得住他这般花招百出的哄人法子, 很快就被哄得晕头转向软了心。 不过对于王雅诗的存在,她还是十分介意, 犹豫许久后,还是吸着鼻子不甘道:“我不要荣华富贵, 也不想做皇后,我只想我们之间没有其他人, 就这么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三郎,你别再跟她往来了,夺位那么危险的事儿,我们也不做了好不好?” 她要是想做皇后, 当初乖乖嫁给殷溯就是, 何必折腾这一番?她要的是他这个人, 是他对她的一心一意。 殷恒心下嘲笑她的天真愚蠢,面上却只抚着她的头发叹气道:“来不及了, 淑儿,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没法回头了, 不然等着我们的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楚淑容被这话吓到:“你、你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和殷溯的梁子早就结下了。”殷恒看着她苦笑,“夺妻之恨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耻辱,他又是个冷酷嗜杀之人, 我就这么从他手里把你抢了过来,你觉得他登基为帝后,我们能有好日子过?” 楚淑容一愣,脸色微白。 “所以淑儿,这条路不管我们想不想,都只能继续走下去了。”成功吓住她后,殷恒又放软声音安抚道,“不过你放心,不管我将来有多少女人,你永远都是我最爱,也是唯一爱的人。她们都只是工具,我绝不会让她们越过你的。” 殷恒又耐着性子哄了她好一会儿,还使出浑身解数地拉着她在榻上滚了整整三次,心乱如麻的楚淑容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允了殷恒趁机提出的,要纳王雅诗为侧妃的要求。 *** 搞定楚淑容后,殷恒又匆匆赶去福来客栈,用同样的说辞和办法搞定了王雅诗。 王雅诗本来就深信他跟楚淑容没感情,自己才是他的真爱,又见他半点不嫌弃自己脸被打肿的样子,直接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对她的“痴迷”,娇羞之余很快就点头跟他定下了进府的日子。 殷恒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虽然事情差点脱离他的掌控,但他的目的总算还是达成了。就是一天连着五六次什么的,咳,有点废腰。 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也没多想,很快就迈着虚软的双腿回去做纳妃的准备了。 十天后,王家二姑娘王雅诗意外落水被赵王所救,赵王不忍她名声受损,便在征得赵王妃的同意后,把她纳为侧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因此事是经过女儿同意的,镇北侯即便心有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暗地里叮嘱方嬷嬷多护着楚淑容,别让她吃亏。 方嬷嬷自是连连点头。 当然,那厢的王雅诗也一直记着那日在万珍阁的羞辱打骂之仇,就等着进府后向楚淑容讨回来。 赵王府的热闹,就从这日起拉开了序幕。 当然这些事儿跟秦昭昭没什么关系,她也就是听个热闹再感叹一句“赵王真狗”,就继续忙自己的选夫大事去了——继那日的柳家四郎柳云鹤后,英国公又给秦昭昭挑出了一位看起来很不错的人选。 对方名叫聂锋,是个年轻将军,出身武将世家,长相英俊,武艺高强,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这回秦昭昭没急着跟人家见面,而是和穆霁一起暗中查探了一番,确定他没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也不是另有所爱之后,才点头答应赴约。 然而对方却爽约了——据说是临时接到任务,被派去西北剿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秦昭昭:“……” 既然彼此无缘,她也不好强求,只能转头回家。 她身后偷偷跟了她一路的穆霁见此高兴坏了——他费尽心思也没找到那个聂锋的黑点,这些天一直很担心秦昭昭跟他见面之后会喜欢上他,没想到到头来,两人连面都没见着就黄了。 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心里美得不行,恨不得仰天大笑的少年暗暗得意了好一阵,才在秦昭昭快到家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从暗处现身:“秦昭昭!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没有。”他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秦昭昭也没问他怎么在这,只一脸无奈地把事情大概地跟他说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巧啊,那看来你俩是真的没什么缘分……本来我看这人挺不错,还以为你们能有个好结果呢。”穆霁忍着心底的暗爽表示遗憾,然后才假模假样地安慰道,“不过没了这个还有下个呢,放心,总能找着合适的!然后现在这都快中午了,咱俩要不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还可以去听个戏看个杂耍放松一下心情……当然了,都我请客!” 秦昭昭确实有点饿了,又想着自己接下来也没事做,就没所谓地答应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了,穆霁欣喜若狂,差点没绷住笑出声,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忍住了。 “走走走,咳,那什么,你想吃什么啊?” “什么都行,只要好吃……” 两人说着就掉过头走远了。 不远处被一棵大榕树挡住了大半个身子的马车上,正等着秦昭昭走近的殷溯:“……” “那不是英国公府那小子吗?他怎么来了?还有秦姑娘,她不是都已经跟他退婚了吗?怎么又跟他走了?”马车外的范戟见此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急急地撩起帘子问自家殿下,“殿下,咱们要追吗?” “……不用。”殷溯长目微眯地盯着穆霁难掩欢喜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冷笑,“一个幼稚无能,眼瞎没脑的小废物罢了,凭他也想吃回头草?做梦。” “不管这小子人怎么样,他都有个跟秦姑娘关系十分亲近的老爹啊。不是有句话叫做那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吗?殿下,我觉得咱还是得防着点!”范戟皱起眉头,一脸凶煞地建议道,“要不然找个借口,把他也跟那个聂锋一样打发去西北剿匪?” 殷溯:“……西北剿匪是大事,你以为谁都能去?” 他会暗中出手把聂锋派去西北,一确实是因为秦昭昭,二也是因为聂锋有那个能力。就穆霁这样的,派他去干吗?给那些匪寇送人头吗? “那怎么办啊?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油嘴滑舌不老实的,万一秦姑娘被他给哄回去了……” 殷溯没有说话,半晌袖子一挥,放下了马车车帘:“她不会。” 那丫头看着软和,其实主意比谁都正,她既然决定了退婚,就不可能再回头。 不过,姓穆的虽然没有威胁,却太过碍眼,太子殿下眸子半阖片刻,到底是从嘴里吐出一句冷笑,“想个办法让英国公送他去参军。” 大好的年岁不用来习武练兵,保家卫国,追什么姑娘! 范戟顿时眼睛一亮,咧嘴露出大白牙:“这个主意好!” 只要把这小子弄去参军,他就没时间跑来纠缠秦姑娘啦! *** 穆霁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自那日和秦昭昭一起吃了饭又去玩耍了一下午后,他就信心大涨地开始了后续的追妻计划。 这期间英国公又给秦昭昭挑出了三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对象。 然而第一个对象是个龙阳爱好者,迟迟没娶妻也是因为这个。第二个则是早早就在外头养了外室,之所以没人知道,是因为他家家教太过严格,看似温良实则怯懦的他没敢告诉家里人。第三个倒是和那个聂锋一样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等穆霁出手搞破坏,那人的老爹就婉言拒绝了英国公安排俩孩子见面的要求,说是自家老妻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 穆霁:“……” 真是天助他也啊哈哈哈哈哈! 跟他相比,秦昭昭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不过要说难过,那倒也没有,最多就是有点失望。 “娴姐姐,你说这良人怎么就这么难找呀。” 这时的秦昭昭正趴在自己的房间里,跟前来找她说话的张娴一起撸猫。 “缘分一事向来玄妙,我相信属于你的那段良缘很快就会出现的。你再耐心等等,没准明日它就来了。” 这年头的姑娘家都羞于提及自己的婚事,更别说自己找对象了,但张娴却不觉得秦昭昭这么做有什么不好,反而很支持她,所以秦昭昭也愿意跟她说这些话。 “算啦算啦,其实我也没有很着急嫁人,还是随缘。” “不着急?”张娴打趣她,“那方才是谁一见着我就瘪着嘴说,娴姐姐我要嫁不出去啦?” “谁呀?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不是我——”秦昭昭耍赖望天,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怀里的雪团一肉垫拍在了下巴上。 “瞧瞧,雪团都看不下去了。”张娴顿时笑出声。 “哎呀呀你个小没良心的!”秦昭昭使劲撸了雪团两把,被它嫌弃地踩了两脚,然后残忍抛弃了。 “……雪小团,你太放肆了,信不信我把你的小鱼干都吃光!” 对于秦昭昭的威胁,又去追将军玩了的雪团只有一声毫不畏惧的:“喵!” 秦昭昭顿时气得腮帮子鼓鼓。 张娴被这一人一猫逗得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缓下来说:“对了,明天就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贺寿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第56章 第56章 第56章 一国之母的生辰宴, 不是谁都有资格参加的,往年秦府也没去过人,谁知今年却意外得了参宴的资格。这可把秦府上下都高兴坏了, 这几日都在讨论这事儿。 秦昭昭是秦家的姑娘,参宴名单上有她, 她自然也要进宫。至于张娴, 她是每年都会去的,今日特地前来,也是怕秦昭昭头一回进宫会紧张,提点她来了。 秦昭昭心里感激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眯眯地握住张娴的手,借机把她头上那点淡淡的晦气吸走, 然后才说:“没有啦,我祖母昨儿又把我们几个叫过去细细叮嘱了一番,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至于衣着打扮什么的, 我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氏对此次皇宫之行十分重视,因为秦府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的荣耀了。因此这些天她反复叮嘱了秦昭昭她们许多次,就只差让她们把“谨言慎行”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秦昭昭却没怎么紧张, 虽然是第一次进宫, 但参宴的人那么多, 又不只有她一个, 她到时候就混在人群里跟着大家做,然后小心点不要出错就好了。 ——她压根没想到整个人秦府都是沾了她的光,才有了这次机会, 只以为自己是去凑人数的。 张娴自然也不知道, 这会儿就只笑道:“那就好。皇后娘娘性情温和宽厚, 不是那种喜怒无常会随意责罚人的,你平常心对待就好。” 说到这她随口道,“说起来皇后娘娘也养猫呢,且她养的也是只毛色雪白的猫,是不是挺巧的?” 毛色雪白的猫在这年头不算常见,但也不少见,秦昭昭闻言没有多想,也跟着随意应了声:“那是挺巧的。” *** 第二天就是进宫参宴的日子,秦昭昭早早起了床,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确定自己一切妥当后就准备出发。 谁想刚要出院子,正懒洋洋地趴在门廊下晒太阳的雪团就突然跳过来叼住她腰间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禁步,整小只挂在了她的裙摆上。 “哎呀小坏蛋!快松口!这个不能咬!”秦昭昭连忙把它拎起,用手抱在了怀里。 雪团“喵喵”地抗议,被秦昭昭捏了下小肉垫又撸了两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后,转交给了双喜。 “好啦,等我回来再陪你玩,你现在先跟双喜姐姐去吃香香的小鱼干好不好?” “喵呜!” 秦昭昭哄完猫,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禁步,确定没问题后,才出门随林氏等秦家一众女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在宫门口停了下来,紧接着秦昭昭就规规矩矩地随众人一起进宫向谢皇后贺寿,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在席上落座。 “好了,大家都不要拘着了,尽情畅饮便是。” 永平帝刚刚来过又走了,此时大殿里只有谢皇后独坐高位。听着她稍显清冷却语气温和的声音,秦昭昭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 因双方位置离得太远,她只大概地看见了一个头戴凤冠,衣着华丽的身影,没怎么看清谢皇后的长相。反倒是坐在谢皇后左下方的太子殿下,秦昭昭看得还算清楚——大概是因为她本来就知道他长什么样。 不过太子殿下此时并没有看她这边,秦昭昭也不敢盯着他多看,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此时殿内乐声响,歌舞起,众人开始举杯相谈,也有许多闺秀以吟诗作画,弹琴跳舞等方式上前向谢皇后献礼。 气氛一下变得热闹,没了方才的严肃。 秦昭昭也跟着松缓下来,动作小而快地吃吃喝喝了起来——未免吃得太饱在殿前失仪,林氏昨晚特地交代了家里一众女眷,出门前不许吃东西,因此秦昭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好在宴会上的吃食味道很是不错,虽然端上来的时候已经冷了,但这会儿是夏天,倒也没有影响太多。秦昭昭连吃了几块口感软糯香甜却不腻的糕点,又喝了好几杯谢皇后特地命人给女眷们准备的解暑果酒,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暗暗舔唇回味了一下这果酒的味道,觉得甚是好喝,就又抬手倒了一杯,之后就满怀期待地品尝起了别的菜色。 哎呀,这个好吃。 嗯嗯嗯这个味道也很不错! 她边吃边暗自点头,心情一下变得飞扬。 从她进殿起就一直在暗中关注她的谢皇后见此失笑,打趣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殷溯。 殷溯也是好笑又好气,这丫头真是走到哪儿都不会忘了吃。 和他们一样从秦昭昭进殿后就盯上她了的还有殷恒,不过他的心情就比较深沉了。 当然秦昭昭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大概是果酒喝得有点多,过了一会儿她有点想上厕所,正好这时谢皇后说自己不胜酒力,要下去休息一会儿,提前离席了,她也就没刻意憋着,和大家一起恭送谢皇后离开后,也跟着起身,找地方方便去了。 *** 皇宫不是可以乱逛的地方,秦昭昭不敢有太多好奇心,方便完后很快原路返回。 谁想刚走到半路,就迎面撞上了赵王殷恒。 秦昭昭:“……” 秦昭昭暗道晦气,下意识就想转身躲开。可双方离得不远,这么做太过明显,加上殷恒也已经看见她了,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继续往前走。 “这位姑娘,这么巧,又见面了。” 看着笑容温和又有些意外地堵住了自己去路的殷恒,秦昭昭心下微紧,整个人也不着痕迹地戒备了起来,但面上却是努力稳住了。 “是你?”她假装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胆,这位是赵王殿下,见了王爷还不赶快行礼!”说话的是殷恒身后的小太监。 “……”秦昭昭能怎么办呢,只能假装震惊地上前向他行礼。 “不必多礼,快起来。”殷恒温声说完,笑着问道,“没想到还会再见面,不知这次可否请教一下姑娘芳名?” 他皮相生的不错,这般温声细语,斯文有礼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但秦昭昭一想他做的那些事,便只有满心的嫌恶。 不过这王八羔子好像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试探她,因为那样的话,他只需要想办法触碰一下她就行了……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秦昭昭心下紧绷感稍缓的同时,决定顺势探一下他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臣女秦昭昭,见过赵王殿下。” “你姓秦?京中姓秦的人家可不多。”殷恒一脸意外地想了想,问道,“你可认识秦舒鸣?” 没想到会突然从他口中听见自家老爹的名字,秦昭昭倏然一愣,好一会儿才点头说:“他是我爹。” “什么?”殷恒顿时面露惊喜,“你竟是舍予先生的女儿?” 舍予是秦舒鸣给自己取得的号,因他书画双绝,文采斐然,世人都尊称他为舍予先生。不过他英年早逝又已故去多年,也没留下太多作品,世人已经渐忘了他,秦昭昭也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他的名号了。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回了神:“是。王爷认识家父?” 摸不准这孙子究竟想干嘛,秦昭昭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不仅认识,本王还差点做了先生的弟子呢。”殷恒一脸感慨地说道,“先生学富五车,惊艳才绝,本王仰慕先生多年,一直想拜先生为师,也曾厚着脸皮几次登门。先生见我诚心,本也有些动摇,却不想没隔多久便离京外放了。” 见秦昭昭怔怔地听着,整个人都不自觉地软和了下来的样子,这次是做足了功课才出手的殷恒眼睛闪了闪,继续说道,“先生离京时,本王还前去送过他一程,先生还回赠了本王一方端砚。那方端阳至今还在本王书房里放着呢。这么多年来,本王一直也舍不得用,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回想一下先生当年的教诲。” 她爹当年外放离京时,确实有不少知交友前来相送,秦昭昭那会儿年纪还小,但也隐约有些印象,不过眼前这家伙在不在那些人里头,她就不知道了。 这会儿见他说得似模似样,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她面上露出动容之色,心里却越发警惕了起来。 “还有先生的夫人,也就是令母裴夫人也给本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本王记得她是个十分英姿飒爽的女子,待人也十分热情,还会做好吃的桂花梅子糖。本王登门拜师时,有幸尝过几次,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叫本王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怀念……” 殷恒说的这些话,自然都是他瞎编乱造的,但因做足了功课,又有系统的帮忙,他说起来便十分逼真。尤其是像桂花梅子糖这样的细节,更是一下戳进了秦昭昭的心,让她忍不住就随着他的话,陷入了对自家爹娘的怀念中。 不过这也让她越发不解了——这家伙这么努力地拿她爹娘的事跟她套近乎,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可能是单纯怀旧。 正这么想着,殷恒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本王府上有个嬷嬷,做的桂花梅子糖味道与裴夫人做的十分相似,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一尝?若是有的话,回头本王让人给你送去一些,也算是回报裴夫人当年的慷慨招待了。” 第57章 第57章 第57章 秦昭昭愣住了。 她娘做的桂花梅子糖味道十分独特, 跟别人做的都不一样。她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不过自从她娘走后,她就再也没吃到过了。这些年来, 她也尝试着做过无数次,可不管怎么做,她都做不出记忆中那个味道。 这让秦昭昭觉得遗憾,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个遗憾过一辈子。 可殷恒却说, 他府上嬷嬷做的桂花梅子糖和她娘做的味道十分相似…… 秦昭昭没法不心动。 但她更知道眼前这家伙的危险和狡诈,所以她还是用力捏着手,忍下了不顾一切点头应下的冲动。 “多谢王爷好意, 只是无功不受禄……” “不过是几颗糖而已, 值不了几个钱。”殷恒却不等她说完拒绝的话就温声道, “回头本王就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很少有女人能拒绝得了这种温和有礼,又带着些许强势的态度, 殷恒自信秦昭昭也一定抵抗不住。不过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所以他也没再多待, 说完留给她一个温柔多情的笑容就转身离开了。 秦昭昭:“……” 秦昭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最后那个明显带着几分刻意的笑容, 脑中不知怎么,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又是拿她爹娘跟她套近乎,又是要送她糖吃什么的, 这王八羔子不会是想勾搭她???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猛然一呆的同时, 差点没吐出来。 呸呸呸! 这也太恶心人了!还不如是发现她身份了想试探她呢! *** 殷恒不知道秦昭昭已经看穿他的意图,并且被他狠狠恶心到了。他正一边走在回席的路上,一边心情愉快地琢磨着针对秦昭昭的后续计划。 不按理出牌又怎么样?看起来比一般女孩子难搞又怎么样? 这世上就没有他拿不下的女人。 做了两辈子海王的殷恒对此十分自信。在他看来,女人这种只知道感情用事的生物, 不管年龄大小,性格如何,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愚蠢。只要摸清楚她们的性格弱点再对症下药,她们早晚会成为他的俘虏,为他献上他想要的一切。 这个秦昭昭,当然也不会例外。 虽然她目前喜欢的人是殷溯,但殷溯不近女色多年,根本没什么恋爱经验,肯定没法带给她太多美好的体验。等她从他这体会到真正的浪漫和快乐,她自然会做出选择。 至于秦昭昭会不会因为他和殷溯之间的敌对关系排斥他,拒绝他的靠近,殷恒并不担心。 一是因为两次见面,秦昭昭的反应都说明她并不认识他,这就意味着殷溯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她。二是就算将来秦昭昭知道了他和殷溯是敌人,他也有办法让她对他排斥不起来。 所以,这顶绿帽殷溯是戴定了。 这么想着,殷恒就心情大好地舒展了一下眉眼。谁知就在这时,突然有宫女匆匆而来,说他的王妃楚淑容突然晕倒了。 好心情一下被破坏的殷恒:“……” 算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他装出一脸焦急赶了过去,之后就听太医说,楚淑容是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他很高兴,毕竟子嗣也是夺嫡的重要筹码。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秦昭昭那边了,忙让人去跟谢皇后告罪,之后就带着楚淑容先行回府了——至于王雅诗,她只是个侧妃,这样的场合是没资格出席的。 *** 且不说楚淑容得知自己怀孕后有多高兴,王雅诗得知这消息后又有多难受,说回秦昭昭这边,因为被殷恒恶心得不轻,她整个人都有点难受,加上之前吃得有点撑,她就没有马上回席位,而是在殿外的花丛边站了一会儿,想着缓口气再进去。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收拾完心情准备转身进殿的时候,花丛里突然蹿出一道胖乎乎的白影,朝着她就扑了过来。 “喵呜!” 是只猫。 还是只和她家雪团生的一模一样,只是体型大一些身材也圆润一些的大白猫。 秦昭昭见此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太子殿下送她的雪团,很可能也是皇家御猫。 “……你不会是雪团的爹爹或者娘亲?” 她觉得惊奇,忍不住就抱起那大白猫仔细打量了起来。大白猫竟也不怕她,反而撒娇似的拿脑袋拱了拱她的手。 “你是不是闻到我身上雪团的味道啦?”想起自己出门前抱过雪团的事儿,秦昭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不过就在她想看看大白猫是公是母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匆匆跑来一个宫女,指着她怀里的大白猫就冲身后喊道:“玉儿!娘娘!玉儿在那呢!” 秦昭昭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就见一个身穿华丽凤袍,眉目只是清秀,气质却高华如兰的中年贵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娘娘您快看,玉儿正被那位姑娘抱着在怀里呢,它没事!” 竟是谢皇后来了。 还有她怀里这大白猫,竟然就是张娴口中谢皇后养的那只猫! 秦昭昭心下惊愕又有点心虚,连忙放下了自己提着大白猫后腿的手。 这时谢皇后已经走到她面前:“是你找到了本宫的猫?” 事发突然,秦昭昭有点紧张,连忙冲她行礼道:“拜见皇后娘娘,这猫是自己跳到臣女身上来的,不是臣女找到的。” 她压根都不知道谢皇后猫丢了的事儿。 谢皇后被她一脸老实的样子看得眼底闪过了一抹笑意。 “这倒是奇了,玉儿一向不爱与人亲近,没想竟也有主动往人身上跳的一天。” 她声音清冷但语气和善,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秦昭昭心下微松,解释说:“可能是因为臣女也养猫,身上有它熟悉的气息,所以它才愿意靠近臣女。” “原来如此。”谢皇后说完,亲自上前接过了那只名为玉儿的大白猫,“玉儿这几日有些病了,它方才突然不见,本宫很是担忧,幸好你替本宫寻回了它——虽说它是自己跳到你身上去的,可这也算是你的功劳。所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秦昭昭一愣,摇头:“臣女什么都没做,不敢要娘娘的赏赐。” “这傻孩子,哪有人把赏赐往外推的。” “就是,娘娘说要赏你,你只管谢恩就是。” 说话的是谢皇后身后跟着的几位贵妇人。秦昭昭不认识她们,但能听出她们没有恶意,她迟疑着眨了下眼睛,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说:“那……那娘娘就赏臣女一壶席上喝的果酒。这果酒味道好极啦,臣女想带点回去给家人也尝尝。” 谢皇后有点意外,随即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好。” “多谢皇后娘娘!” 想着双喜肯定也会喜欢这果酒的味道,秦昭昭很高兴,忙谢恩退下了。 谢皇后看着她难掩愉悦的背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摸着怀里的玉儿柔软的毛发转过身,唇角绽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浅笑。 这样可爱纯粹又鲜活明媚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难怪铁树都开了花。 *** 之后没再发生什么事。秦昭昭安安分分地在席上待到宴会结束,就带着谢皇后赏赐的果酒和糕点随秦家一众女眷出宫回府了。 对于秦昭昭无意中帮谢皇后寻得爱宠,得了赏赐一事,秦府众人皆是又羡又妒。林氏的心情也很是复杂——满京城的贵眷只有她们秦家人得了谢皇后的赏赐,她自是激动不已,可偏偏得了这赏赐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一向厌恶的秦昭昭,这又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当然她难不难受秦昭昭才不在意,一下马车,她就高高兴兴地抱着手里的食盒回自己的院子找双喜去了。 林氏见她半点都没有要跟她们分享谢皇后这些赏赐,让大家也跟着沾沾恩典的意思,一张老脸顿时憋闷地沉了下来。 汪氏也有些不高兴,觉得秦昭昭这做派实在太小家子气。但她作为婶娘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转身对紧紧盯着秦昭昭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女儿秦蓉蓉说:“还不快扶你祖母回屋歇着。” 秦蓉蓉回神盖住眼底阴冷的恨意,乖乖应了一声。 汪氏见此,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她这女儿从庄子里回来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别的不说,就说今天这事,换做以前,她肯定已经藏不住嫉妒地跑去找秦昭昭的麻烦了,可今日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别说嫉妒,连羡慕的情绪都没怎么看着…… 身边的丫鬟都安慰她说,姑娘这是经了事儿长大了,可她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蓉姐儿她,到底是怎么了? *** 秦昭昭不知道汪氏在想什么,但秦蓉蓉的改变她也多少有所察觉。不过她最近不常在家,秦蓉蓉也没再来找过她麻烦,所以她也没太在意,只和府里其他人一样,以为秦蓉蓉是经过殷怀一事成长了。 “双喜姐姐我回来啦!”这会儿她已经回到望月小筑。 双喜听见她的声音,抱着雪团快步迎了出来:“姑娘可算回来了,咦,这是什么?” “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酒和糕点,味道可好了,你快尝尝!”秦昭昭笑眯眯地把手里的食盒交给双喜,顺手接过雪团撸了两把,“还有雪团,我今儿在宫里看到它爹……也可能是它娘啦!哎呀它俩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 双喜一看自家姑娘这样子,就知道她今日的皇宫之行很顺利,她心下一松,而后就好奇地追问起了这两件事的具体经过。 秦昭昭自然不会瞒她,两人说着就嘻嘻哈哈地进了屋。 与此同时,凤栖宫里,殷溯和谢皇后也在说话。 不过这说的内容,和殷溯想象中却是不大一样。 “母后方才说什么?您让儿臣另择太子妃?” 第58章 第58章 第58章 一场宫宴下来, 谢皇后略有些疲惫,这会儿正靠坐在偏殿的罗汉榻上休息。 罗汉榻旁放着一个冰鉴,此时正冒着丝丝白气, 另有宫女拿着扇子在旁轻轻打扇,屋里一片清凉。 谢皇后身上繁复的凤袍也已换下,此时她身着青碧色常服,手中执着一本翻看到一半的书册,神色闲散自若。 “是。秦家那姑娘本宫见过了, 长得讨喜,性格也有趣, 可惜心思过于简单,为人也不够稳重,怕是担不起太子妃的重担。所以,本宫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 从没想过谢皇后会反对他迎娶秦昭昭的殷溯:“……可是那丫头哪里做的不好, 叫母后不高兴了?” 谢皇后为人豁达, 并不怎么在意家世出身, 加上深知他厌女的毛病, 对他娶妻一事向来没有过多的要求。且他之前来找她说秦昭昭的事,她也明显是乐见其成的,怎么这会儿却突然变了态度? 殷溯不解回神, 抬手替谢皇后倒了一杯凉茶,“若是这样,儿臣替她向母后赔不是,还请母后不要与她计较。” “她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本宫也没有不高兴。我说这话,纯粹只是觉得她不合适做你的太子妃罢了。”谢皇后放下手里的书册,接过那杯凉茶轻轻抿了一口, 而后才又说,“反正她不愿嫁你,你也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娶她的,那不如就还是换个更稳妥点,更能叫本宫放心的人。” 殷溯眉头微拧:“孤身边除了她,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能胜任太子妃之位。”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也没有,此事不急于一时,本宫也不会再催你,你可以放下心来慢慢寻找更合适的人选。”谢皇后喝着茶,不疾不徐地说,“如此,你和秦家姑娘的关系不会发生变化,你也不必再为她不愿嫁你一事而烦忧了。” 这话叫殷溯意外之余,下意识眸子一凝,往深处思索起了谢皇后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 “怎么了?可是不相信本宫?”谢皇后却是放下手里的茶杯笑了一下,“放心,本宫说不再催你就绝不会再催你。其实这些天我也仔细想过了,成亲一事固然重要,可你不喜女子近身,这般勉强为之,万一使得你心里的不喜越发严重,那就适得其反了。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再等上几年,没准你能遇上个叫你心里喜欢,也愿意主动去亲近的女子,那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呢。” 殷溯回神:“……多谢母后体谅,但儿臣眼下并未觉得勉强,也不想再为此事耗费时间。” “可本宫还是觉得秦家姑娘不适合做太子妃。”谢皇后笑容一收,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本宫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如今我只问你,在本宫明确表示不同意的情况下,你还要坚持娶秦家那姑娘吗?” 殷溯先是愕然,之后眼神就彻底沉了下来。 谢皇后为人清醒有度,不是那种被人随便挑唆几句就会改主意的人。她会这么坚定地反对他和秦昭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不过这事应该跟秦昭昭无关,那丫头看似大大咧咧,其实谨慎得很,不可能做出那种会让谢皇后彻底厌了她的事。 那么,是谁在其中插了手? 殷溯想着眼神就更冷了几分,他沉默半晌,没再多说什么,只起身冲谢皇后行了一礼道:“母后这般反对,想是误会了什么,待儿臣查明其中的缘由,再来向母后解释。至于秦昭昭……儿臣既已选定她做太子妃,便不会改变,还请母后谅解。” 这也算是忤逆了,殷溯本以为谢皇后会不高兴,谁想她却在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后,突然轻笑了一声:“不必了。” 殷溯一怔。 “方才与你说笑的,秦家那姑娘本宫很满意。”见自己这从小就心思深沉,性情冷厉的养子一下顿在了那,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谢皇后没忍住,连着低笑了几声。 殷溯:“……” 殷溯就完全没想到谢皇后是在他说笑,因为他这母后性子清冷淡然,从来都不是会随便跟人开玩笑的性子。他们母子俩每次见面也都是为了朝堂大事,气氛或沉凝或严肃,很难轻松得起来。 可她这会儿却说,她刚才是在跟他说笑…… 殷溯愕然之余完全没觉得好笑。不过他对谢皇后素来敬重,倒也不至于为这点事生气,只是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皇后看出他的不解,却没有解释,只把手中那本翻看到一半的书册递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声:“拿回去看看,看完你就知道如何才能叫秦家那小姑娘答应嫁你了。” 殷溯:“……” 殷溯听着她似带打趣的笑声,莫名生出了一种类似窘迫的感觉。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在顿了片刻后,接过那本封皮上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书册告退了。 谢皇后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面色依然淡然,眼底却笑意深深。 她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心想这下应该能开窍了。 *** “殿下,皇后娘娘怎么说?她见过秦姑娘了吗?帮你劝她了吗?” 一出凤栖宫,范戟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殷溯正在回想谢皇后方才那番做派的深意,闻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快步回到东宫之后,才在他殷殷的期盼下拿出那本书册说了句:“母后给了孤一本秘籍,孤要闭门研究了,你出去守着,谁都不许放进来。” 什么?这追求姑娘居然也跟练武一样,讲究招数还有秘籍的吗? 范戟顿时懵了一下,而后不明觉厉地连连点头出去了。 殷溯看着他傻憨憨的样子,就好像看见了刚才在谢皇后面前的自己。 “……”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靠窗的软榻上坐下,之后才把目光落在了手里那本白皮书册上。 经过这一路的深思,他已经隐约有点猜到这书册里的内容,但在翻开第一页,看见那个醒目的书名时,殷溯还是眼皮重重地抽了一下。 《烈女怕郎缠之徐家货郎娶妻记》——谢皇后给他的,居然是一本怎么看怎么不入流的市井小话本。 “……” 他母后那么清贵高雅的一个人,竟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殷溯有点难以置信,好半晌才怀着对谢皇后的信任,额角微跳地按下满心的嫌弃,往后翻了翻。 这是一个姓徐的穷货郎喜欢上了邻居秀才家的女儿,想尽办法后终于赢得美人芳心,成功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故事不长,通俗易懂,殷溯很快看完了。 看完后他迟迟没有起身,而是脸色微僵地静坐了好一会儿,末了猛地把那书册往案几上一扣,倒了杯屋里常备着的清茶一口闷下。 冰镇过的茶水带着清爽的凉意,消解了他从外头带进来的暑气,可却消不了他从耳根开始往脸上蔓延的烫意。 殷溯瞪着那本书册,想着里头描写的徐货郎面对心上人时的种种表现,还有他那种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他也要娶她为妻的心情,心跳骤然失控的同时,霍然从小榻上站了起来。 “殿下?您看秘籍看得怎么样了?” 门外范戟听见屋里的动静,忍不住凑到门边关心道。 “……滚!” 青年的声音有点哑,听着还有点狼狈恼羞的感觉,范戟愣了愣,摸着后脑勺纳闷地想,难道这追姑娘的秘籍,也能看得人走火入魔? *** 殷溯一直在寝殿里待到天黑才出来。 范戟见他神色如常还换了一身新衣裳,不像是走火入魔出了什么毛病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 “殿下,天都黑了,快用膳?” “不吃了,孤出去一趟,你们不必跟着。”殷溯说完就长腿一迈离开了东宫。 范戟看着他像是没什么变化又像是有什么变化的背影,茫然地“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秦府,秦昭昭正准备洗澡。 夏日天热,容易流汗,以秦府的条件又没法时时供冰,她每天都只能洗完澡再睡觉,不然身上黏糊糊的太不舒服了。 这会儿双喜已经为她准备好洗澡水,秦昭昭脱了衣裳进了水温不烫不凉的浴桶,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 “姑娘你洗快点,别睡着了。” “唔,知道啦。”秦昭昭一边应声,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刚才和双喜一起把谢皇后赐的那壶果酒喝完了。因为喝着喝着喝出了兴致,她又跑到院子里的小桃树下,挖出双喜前阵子刚酿的桃花酒喝了几杯。结果一不小心喝多了,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也有点昏昏欲睡。 双喜见此本想留下来伺候她洗澡,但秦昭昭拒绝了——她洗澡时向来不喜欢旁边有人。 因她只是有点困,神智还是清醒的,加上浴桶里的水只没到她胸口,就算真的洗着洗着睡着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双喜就也没再坚持,叮嘱两句后,关门出去了。 正好这时汪氏送来的丫鬟冬雪找她说事,双喜就跟着她去了后院。 等说完事回来,已经过了将近两炷香的时间,双喜想着秦昭昭应该已经洗完,就准备进屋伺候她穿衣。 谁想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出声问秦昭昭洗完没,后颈就被什么东西快而准地打了一下,紧接着她就完全来不及反应地两眼一黑,失去意识软倒在了地上。 不是第一次莫名晕倒的双喜:“……” 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太子殿下又来找她家姑娘了。 可问题是,她家姑娘这会儿正在洗澡呢!!! 第59章 第59章 第59章 殷溯不知双喜所想, 目光随意扫了下四周,确定不会再有人打扰后,便不疾不徐地从暗处走出, 闲庭散步般进了秦昭昭的房间。 房间里烛火摇曳, 但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 殷溯指尖微弹灭了外间燃着的油灯, 走至那扇隔断了里间和外间的竹制屏风旁站定,微顿片刻后, 声音如常地叫了一声:“秦昭昭?” 没人应声。 只有比之前微弱了许多的烛光从屏风后泄出, 晕开暖黄色的光。 ……这是已经睡下了? 正想着, 屏风后突然有响亮的喷嚏声伴着哗啦的水声响起,紧接着就传出了少女像是如梦初醒,又像是惊到了的声音:“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殷溯怔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屏风上出现了一个曲线玲珑, 毫无遮掩的影子。 “……” “??!!” 意识到怎么回事的那个瞬间, 殷溯整个人都滞了一下, 随即耳根就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他呼吸微乱地僵立片刻, 猛然背过了身要出去, 却不想就在这时,屏风后突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紧接着就听“碰”的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 殷溯眉心重重一跳,又听里头的人闷声呼痛, 顿时顾不上其他, 转过身就大步冲了进去。 屏风后秦昭昭正头晕目眩,狼狈不已地侧趴在地上。 大概是刚刚睡醒又起身太快的缘故,她在穿衣服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 这才会不慎摔滑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轻,毫无防备的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尤其是重重磕在了浴桶边上的膝盖,更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剧痛。 她咬着下唇不停抽气,希望这疼痛快点过去,谁想就在这时,眼前忽然压下来一个高大的黑影,紧接着她便觉得腰间一紧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大手腾空抱了起来。 “伤到哪儿了?” 低沉熟悉,却比平时沙哑许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秦昭昭到口的尖叫声一下顿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句下意识的:“磕、磕到膝盖了……” 因为她的话,视线不自觉往下一移,结果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片未曾掩藏好的玉色山峦什么的,殷溯:“……??!!” 他步子猛地一滞,随即才触电般移开视线,加快脚步将怀里只着亵衣的少女往床上一放,扯过旁边的薄被将她整个人裹在了里面。 “太子殿下您您您怎么来了!!!”剧痛缓过,神智回笼,秦昭昭脸色爆红的同时,差点揪着自己身上的薄被跳起来,“你你你我我我刚才——” 殷溯背过身,耳根的烫意不停往脸上蔓延,刚刚抱过她的双手更是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但面上却只状若无事地从不停滚动的喉间发出了一声轻嗤:“你什么你,沐个浴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笨死了。” 他平淡嫌弃的态度让正羞窘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秦昭昭愣了一下,勉强缓过了一点神。 “我、我就是一下没站稳……” “行了,赶紧把衣服穿好,孤有事问你。”心跳一下一下,彻底失去了平时的沉稳,殷溯闭着眼,不让自己回想刚才的事,可某些画面却像是刻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都无法抹去。 秦昭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没敢看他,只在怔了一瞬后,红着脸声音小小地应了一声:“好,我、我马上穿好。” 殷溯这才飞快地抬步去了外间。 *** 秦昭昭穿好衣服后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刚才的事只是意外”,又使劲往脸上扇了扇风,等脸上的热度稍稍降下去一些之后,才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从里屋走出。 然而一看见殷溯的身影,她的脸又无法自控地红了起来,心下也忍不住直想躲闪。 ……就,刚才那种事真的太尴尬了,她纵有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啊呜呜呜。 “好了?”殷溯却是一脸淡然地看向她,语气随意地问了句,“孤有点饿了,你这有吃的么?” 这话来的太突然,秦昭昭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啊”了一声:“我、我这只有一些小零嘴,殿下吃么?” “拿来孤看看都有什么。” “……哦。”秦昭昭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时倒也顾不上尴尬了,进屋拿了个装着自己爱吃的诸如山楂糕、芝麻糖之类的小零嘴的方形木盒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殷溯不爱吃的,但看着秦昭昭绯红的脸蛋和躲躲闪闪,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沉默片刻,还是随手从那木盒里拿了块芝麻糖放进嘴里。 结果下一刻,他就被口中骤然炸开的甜腻味道狠狠刮了一下嗓子。 ……这什么玩意儿!也太齁了! 太子殿下脸色发僵,用力抿着嘴角把口中的糖块囫囵咽了下去,末了才违心地挤出一句:“味道不错,哪儿买的?” 秦昭昭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愣愣地看了他半晌,而后突然开口:“这家的芝麻糖我都觉得太甜吃不下,殿下真觉得味道不错么?” 殷溯:“……” 殷溯神色微僵地抬目看她,秦昭昭也终于有勇气抬头跟他对视了。 但对上他的目光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咬着唇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他真的那么淡定,一点都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呢。可原来他只是演技好,实际上根本没比她从容多少,否则也不会用这样完全不符合他作风的笨拙方式来化解尴尬。 又想到他明明很讨厌吃甜食,却还是为了叫她自在一些,生生咽下了那块芝麻糖,秦昭昭弯着眼睛舒出口气,彻底从之前那种羞窘别扭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她低头笑了一会儿,转身跑去不远处的桌子上倒了杯茶水过来:“殿下喝杯茶,喝了就舒服了。” “……”殷溯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片刻也不知怎么,就跟着从唇边滚出了一声低笑。 尴尬凝滞的气氛瞬间消散,秦昭昭鼓着红红的腮帮子将茶杯塞进他手里,哎呀叫了一声:“殿下别笑了,您还没说您这大晚上的来找臣女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见她羞归羞,言谈举止间却都是对他的信任,也一点没有要为刚才的意外生气的意思,殷溯顿了顿,没有马上回答,只低头饮尽杯中的茶水,等嘴里那可怕的甜腻感散去一些后,才长睫微闪地看向她说:“孤还没吃晚饭,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现在?”秦昭昭惊讶,“这会儿天色已晚,宵禁时间也快到了,那些酒楼饭馆什么的应该都已经打烊了。” “那又如何?”殷溯拂袖站起身,“只要你想吃,孤总有办法让你吃到。” 心跳因为他这随口似的一句话,倏地漏了一拍。秦昭昭忍不住仰头,见他轮廓完美的侧脸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逆光而立的身躯也是又高又挺,随便往那一站就给人一中睥睨天下,无人能敌的强大可靠感,一张小脸不自觉间,再次红了起来。 不过,什么叫她想吃呀,明明是他想吃! 反应过来的少女忍不住斜眼嗔他,却被他一句话堵住了剩下所有的话。 “把头发擦干再出来,孤在门口等你。” 一下又想起了方才糗事的秦昭昭:“……哦。” 她小脸滚烫地摸摸自己半干的头发,赶紧进屋收拾去了。 半刻钟,秦昭昭将昏迷的双喜搬上小榻,又留下一张纸条给她,然后,悄无声息地跟着殷溯出了秦府。 *** 京城城东有条十分普通的民巷,名唤三水巷。 三水巷巷口开着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饭馆,小饭馆门口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挂着一串半新不旧的红灯笼,灯笼面上随意地写着几个大字:人生最大事,吃饱且喝足。 小饭馆的主人是个身材圆滚,脖子都要胖没了的中年男人。因他姓何,又整天都是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乐呵模样,附近的街坊就打趣给他起了个“何乐乐”的外号。 此时小饭馆已经打烊,何乐乐正与妻子江氏一起收拾桌椅碗筷。两人和世间大多数夫妻一样,一边干活一边闲聊家常,气氛很是温馨。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江氏以为是食客上门,扭头喊了一句:“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打烊了。” 来人没有再敲门,而是声音懒散地问了句:“是么,何安。” 何安是她家男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何乐乐不为人知的真名。江氏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就见自家男人又惊又喜,还有些不敢置信地跳了起来,随即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扔,就急急地擦着手往门口跑了去。 “殿——不是,公子!您怎么来了?!” 门被打开,江氏好奇望去,看见了一个身着玄色金丝锦袍,头戴紫金玉冠的青年。青年身高腿长,气势逼人,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带着一道骇人的刀疤。 他身后还跟着个脸蛋圆圆,眼眸乌黑,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少女正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四周,见有人开门出来,顿时满眼好奇地看了过来。 江氏猝不及防与她的视线对上,顿觉拘谨,却不想下一刻,那少女就眼睛一弯,冲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清澈又明亮,江氏顿时心生好感,不自觉回了她一笑。之后她才回神走上前,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袖子:“相公,这两位是?” “贵客,这两位是咱家的贵客!”何安说着连忙将门口的两人,也就是殷溯和秦昭昭迎进了门。 江氏见他没有具体说两人的身份,不由愣了一下,但她没有多问,很快就反应过来,和自家男人一起热情地招呼起了两人。 “行了,我们是来吃饭的,你看着弄几个菜。” “欸!我这就去,这就去!” 何安兴高采烈地说完,拉着江氏就去厨房忙活了。 殷溯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抬头看向正四处打量的秦昭昭:“很奇怪孤会带你来这么个地方?” 秦昭昭回神点点头,跑到他对面坐下,伸着脖子小声说:“是呀,这样的地方与殿下的气质太不相符啦。殿下是怎么知道这里,又是怎么认识刚才那位老板的呀?” “何安曾是宫中御厨,孤小时候常常饿肚子,他暗中接济过孤几次。” 殷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叫秦昭昭一下愣在了那。 “饿、饿肚子?”她吃惊回神,不解地瞪圆了眼睛,“殿下贵为皇子,怎么会饿肚子呢?宫里不给吃饱饭吗?” 第60章 第60章 第60章 殷溯看了她一眼, 语气淡然道:“孤的母妃觉得孤年幼孱弱,不宜吃太多。” 这话有点难以理解,秦昭昭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也不能干饿着呀。再说身体不好的话,不是更应该好好吃饭吗?” “对她来说, 孤饿不饿, 身体好不好不重要, 重要的是, 父皇会不会因此对孤,准确地来说, 是对她产生怜惜。”殷溯神色讥讽地说完, 看着反应过来后满脸不敢置信的秦昭昭轻扯了一下嘴角,“她心里只有我父皇,孤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可以拿来博取父皇怜惜和宠爱的工具罢了。” 秦昭昭原本平静的心, 因为这句话猛然揪了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俊美强大的青年, 从未想过他竟然有着这样可怜无助的过去。又想到坊间传闻, 他幼时曾意外流落民间,两年后才被宫里寻回,秦昭昭忍不住就激灵了一下:“那、那当初殿下会流落民间, 是不是也是——” “那倒不是。”殷溯漠然地说道, “那时她已经因为失宠郁郁而终了, 孤是自己主动走失的。” 主动走失?秦昭昭先是不解地怔了一下,随即心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捏了一把, 猛然一阵酸涩。 外人看着金尊玉贵的皇子身份, 对当年那个小小的太子殿下来说,怕是噩梦一般的存在。所以一直拿他当争宠工具的母妃去世后,他才会忍不住地想要逃离。 “那……殿下后来怎么又回来了呢?” “因为一个意外。”殷溯却没再多说。正好这时何安端着第一道菜上来了, 话题就自然而然地止住了。 秦昭昭也没再追问,只在心下默默捏拳。 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狠心无情的母亲?太子殿下可是她亲生的骨肉啊! 又想到当年的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这样日复一日地被亲生母亲苛待和利用着,心里不知有多么惶恐无助,她顿时又是气愤又是难受,看着桌上出自前宫廷御厨之手的美食也没了食欲。 “怎么,心疼孤了?” 直到殷溯突然开口,秦昭昭才回过神来。 见青年嘴角微勾,似是调侃,幽深如海的眼眸望过来时,却莫名给人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侵略意味。秦昭昭心跳骤然乱了一下,而后才连忙说:“我、我是同情殿下!换做是谁听见这样的事,都会觉得同情的!” “是么。”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她无端地有种扛不住的感觉。秦昭昭脸蛋微热地低下头嗯嗯两声,飞快地往他碗里夹了个鸡腿:“殿下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殷溯的回答是,一声低沉微哑,格外好听的轻笑。 *** 这一顿饭吃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之后殷溯就扔下几片金叶子,带着秦昭昭走人了。 何安恭敬地目送两人离开,之后才在妻子江氏满是好奇的眼神中,笑着摸了摸自己肉嘟嘟的双下巴:“刚才这位公子,就是当年救我性命的贵人。” 江氏一怔,脸色一下变了,随即就激动又无措地说:“哎呀你这死鬼,你怎么不早说啊!贵人身份这般贵重,咱们却只随便做了几道菜——” “你别紧张,公子不在意这些的。” 何安说着就想起了当年那个生的瘦瘦小小,总是一脸病态,一双眼睛却比任何人都要明亮的孩子。 那是五岁的太子殿下。 他意外在御膳房外某个不为人知的小角落里撞见了偷吃的他,一时恻隐心动,才得以在十多年后的一次宫廷风波中,成功保住自己的脑袋,还改头换面地拥有了如今这样平淡幸福的生活。 何安想着就有些感慨,但想到今晚的事,又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当年的丽妃娘娘为了争宠,不惜变着法的伤害自己亲生的孩子,太子殿下因此得了厌女的毛病,多年来一直无法接受女子近身。可今日他却主动带着个姑娘来了他的小饭馆,还把自己幼时那些不堪的往事告诉了她…… 真好,真好啊。 秦昭昭不知何安所想,这会儿她正跟殷溯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宵禁时间已到,街上除了巡逻的守卫,便没有别人了。 秦昭昭从没见过宵禁后的长街,感觉有点新鲜,不过因为太子殿下那段凄惨的过去,她还是有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这会儿便也没太多心思去欣赏风景。 殷溯见此眸光微闪,片刻才压下心中的满意开口:“今日在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秦昭昭的注意力被转移,忙点头说:“差点忘了跟殿下说了,今日在宫里,赵王那个恶心鬼突然来找我,跟我说了许多我爹娘有关的事,还让人送糖给我吃。殿下,我觉得他应该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想试探我,而是别有目的。” 怕他觉得他自恋,她没好意思直接说那王八羔子想勾搭我,可殷溯是什么人,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再一想殷恒素日里的作风,当即便若有所觉地沉了脸。 “他都说了什么,你说仔细些。” 秦昭昭点点头,大概地复述了一遍。 殷溯听完后眼神瞬间变得冷厉,他大概猜到殷恒想做什么了。 “虽然没被发现身份是件好事,但他跟我说话的样子真的好恶心哦,我差点忍不住揍他。就是不知道,他说的那些关于我爹娘的话,是不是真的……” 秦昭昭的嘀咕声让殷溯回了神,他偏头看她,见她说到最后不自觉地走了神,不由步子微顿。 “此事孤会帮你去查。眼下……”他眯眼冷笑了一声,“想不想去报今日被恶心之仇?” 秦昭昭一愣:“当然想,可是怎么报呀?” 殷溯没有解释,只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碧玉制成的小哨子轻吹了一下,很快便有一个暗卫身如鬼魅地出现在他眼前。 殷溯低声吩咐了那暗卫两句,暗卫便领命而去了。 秦昭昭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正想问,不远处突然传来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她连忙看向殷溯:“殿下……” 刚说了两个字,眼前的青年就侧身揽住她的腰,一个点足带着她跃上了街边民居的屋顶。 秦昭昭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搂在怀中,飞檐踏壁地往不远处的摘星楼而去。 这摘星楼是一座只接待王孙贵族的高档酒楼,楼高六层,奢华富丽,如鹤立鸡群般立在浓重的夜色中。 殷溯直接带着秦昭昭上了最顶楼,之后袖子一拂,稳稳地将她放在了高高翘起的飞檐上。 一时间,万家灯火尽在眼底。 秦昭昭一下就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色给惊艳到了。 “殿、殿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殷溯说完没一会儿,方才那暗卫回来了。秦昭昭见他手里拿着弓和箭,不由愣了一下。 殷溯却是动作随意地抬手接过他递来的弓,又从箭囊中抽了三支长箭往弓上一搭,朝她看了过来。 “看好了,孤是怎么替你报仇的。” 他说罢嘴角一勾,侧身就对准酒楼东侧不远处某个被夜色笼罩着的府宅,刷地一下,三箭齐发。 长箭穿云破风,急射而去,在空中冒出了燃起的火花。 火花如流星飞向那府宅,过了一小会儿,那府宅里便火光渐起。 “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啊!” 秦昭昭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府宅就是赵王府。 堂堂太子殿下,居然大半夜地带着她在这放火烧人家的屋子…… 怎么办,她觉得好棒啊哈哈哈哈哈! 秦昭昭愕然之余整个人都兴奋了,回头就无法自控地乐出了声:“多谢殿下!这仇报的我简直太开心啦!” 殷溯将手里的长弓扔给暗卫,暗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他才偏头看着她比漫天星辰还明亮的双眼说:“嫁给孤,孤能让你天天都这么开心。” 秦昭昭的笑声一下凝在了喉咙里。 不、不是说好再也不提这事儿了吗?他怎么又…… 好在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说完没一会儿,就又指了指距离赵王府不远处的,某个灯火格外明亮的府宅问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秦昭昭心下暗松口气,抬眼看了去:“不知道。” “那是长宁的公主府。那丫头从小就怕黑,所以她住的地方,总是灯火通明……” 长宁公主上个月刚刚成亲,如今就与驸马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秦昭昭听得好奇,很快就忘了刚才那点尴尬。 殷溯也没再提,只一边说,一边垂目盖住了眼中的志在必得。 不管是出于需要还是出于喜欢,他既然决定了要娶她,就一定会把人娶到手。 至于他竟不自觉地对她动了心,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既然发生了,便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不过情爱这东西长久不了,他也就是尝个鲜顺便借个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绝不会像他母妃和高福海之流,过分投入其中,为此干尽蠢事。 殷溯这么想着,就抬目瞥向了身边被凉爽的夜风吹得衣裙翩飞,宛如一朵盛放的迎春花的少女。 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地答应做他的太子妃。 第61章 第61章 第61章 回到秦府已是后半夜, 秦昭昭回想着刚才在摘星楼楼顶上,头顶璀璨星空,脚踏万家灯火的梦幻经历, 整个人都开阔了。尤其是太子殿下往赵王府放的那把火, 更是让她高兴得直想傻笑。 不过想到在那小饭馆吃饭时, 太子殿下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的好心情又莫名淡去了一些。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双喜已经醒来,正守在外间等她,见她终于回来, 顿时一个激灵直起身, 跑过来压着声儿问道,“这大晚上的太子殿下找你什么事啊?你们怎么还出府去了!” “太子殿下找我是为了——” 等等,太子殿下还没说他突然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 秦昭昭连忙转头看向窗外。 然而殷溯已经走了。 “……”她刚才也光顾着吃饭聊天和欣赏风景, 忘了问他了。 秦昭昭想着就有点不好意思, 含糊着应付完双喜后,决定先上床休息, 等明早再去问问太子殿下。 然而因为睡得太晚又做了大半宿乱七八糟的梦,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秦昭昭:“……” 秦昭昭有点发懵地看着窗外的日头,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爬了起来:“双喜姐姐你怎么没叫我呀?” 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双喜一脸无奈地表示:“我叫了姑娘三次, 姑娘都把我拍开了,让我别吵你。” 秦昭昭:“……嘿嘿。” 她顿觉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蹭过去捏了捏双喜的肩膀,“姐姐辛苦了,我给姐姐赔不是。” 双喜怕痒,被她捏得边笑边躲:“不用不用,姑娘赶紧起床吃饭就行!” 睡了这么久, 秦昭昭确实肚子饿了,她连连点头,跳下床往平日里吃饭用的案桌跑去:“我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话还没说完,目光突然被一盘黑漆漆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咦,那黑黑的是什么?” “那是秋姨娘先前差人送来的,说是她一个江南来的亲戚从老家带过来的特产,叫什么菱角。” 双喜口中的秋姨娘,是那个一向与秦蓉蓉不合的二房庶女秦苗苗的生母。秦昭昭与她不是很熟,但秋姨娘为人圆滑,做事周到,平日里有什么东西要分时,从不会落下她这一份。 秦昭昭知道她会这么做,多少存着讨好她和英国公府,好叫自己的女儿秦苗苗得些好处的意思,但对于她释放出来的善意,她还是没有拒绝。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也都是处出来的,秦昭昭不介意秋姨娘夹杂着目的对她好,不过秋姨娘毕竟只是个妾室,秦蓉蓉的母亲汪氏才是她正经的婶娘,所以她接受归接受,却没有跟秋姨娘母女走得太近,只是礼尚往来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免得叫汪氏尴尬。 这会儿听了双喜的话,秦昭昭也没觉得意外,只有些新奇地跑到桌子前面,凑近看了看那些菱角:“这就是传说中的菱角呀,长得跟牛角似的,真好玩。” 秦昭昭在北方长大,从没吃过菱角,但她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关于菱角的介绍,知道这东西只生长在气候温暖的江南之地,每逢夏末初秋成熟,食用时间很短。 “听说它虽然长得丑丑的,味道却很不错,双喜姐姐你也快来尝尝。” 秦昭昭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盘子里的菱角,被双喜一句提醒给阻止了:“姑娘还没洗漱呢!” “对哦,差点忘了。”秦昭昭缩回手嘿嘿一笑,赶紧回里屋洗漱去了。 双喜也跟了过去,伺候她穿衣梳头。 然而等秦昭昭终于收拾妥当,准备去尝尝那传说中的菱角是什么滋味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雪团!这是怎么了?!” 雪团的叫声明显有些不对,秦昭昭连忙闻声跑去,可不等赶到雪团身边,她的脸色就刷的一下白了。 “姑、姑娘,雪团流血了!”紧随其后的双喜看见口眼出血倒在桌子底下的,整个身体都在抽搐的雪团,也是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雪团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昭昭没有马上出声,好一会儿才颤着声说:“……它咬了秋姨娘让人送来的菱角。” 双喜定睛一看,果然在雪团身边看见了一只被它咬过的菱角。 她顿时惊惧交加:“这菱角有问题?!可我先前拿银针检验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啊!” 英国公夫人事件后,秦昭昭对身边所有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和事,就都保留了一种谨慎警惕的态度。所以别人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吃食还是衣物,她都会让双喜仔细检查一番再收下。 这菱角刚送来的时候,双喜也按照惯例做了检查,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端来给秦昭昭,却不想雪团竟因此出现了中毒的迹象…… 双喜的话秦昭昭当然是相信的,可雪团这模样也不是假的。她掐着掌心深吸口气,好半晌才压下满心的惊怒和害怕说:“双喜姐姐你……你把那盘菱角收好,也别出声叫别人知道这事,我先带雪团去找大夫,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她说完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正蜷着身体发出“喵呜喵呜”的低叫声,看起来十分痛苦的雪团,又飞快地用帕子包起它咬过的那个菱角揣进了袖子。 双喜想说跟她一起去,可看见那盘很可能有毒的菱角,又握紧双拳地忍住了。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姑娘快去吧!” 秦昭昭这才咬着唇点了下头,抱着雪团从院子里悄悄翻.墙出了秦府。 *** 距离秦府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秦昭昭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进医馆,找到了坐堂的大夫。 坐堂大夫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见她满脸急切,还以为她是抱了个孩子,连忙站起来说:“这是怎么了?” “大夫,我的猫好像中毒了!” 秦昭昭说着就要把怀里的雪团放下,谁想那坐堂大夫却在看清雪团的模样后,眉头一皱,摆了摆手:“怎么是只猫?这位姑娘,我是大夫,不是兽医,你请回吧。” “大夫您先看看它,它快不行了!” 秦昭昭说着就掏出了被雪团咬过的那个菱角和自己身上所有的财物。 可那大夫却只拒绝道:“我只会治人不会治猫,姑娘莫要无理取闹,耽误其他病人看病。” 秦昭昭不知道这附近哪里还有医馆,想再求求他,却被身后那些前来看诊的病患你一言我一语地赶了出去。 “人家大夫都说了他不会给猫看病,你赶紧走吧,我们还急着抓药呢!” “就是,一只畜生而已,看什么病啊。小姑娘有这闲钱,干点什么不好。” “喵呜……” 雪团的叫声已经微弱到不仔细听都听不见了,秦昭昭双手发颤地抱着它站在医馆门口,眼泪忍不住往外涌。 “雪团别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可是,怎么做才能救它呢? 茫然和无助像只尖利的爪子,狠狠攥紧了秦昭昭的心脏,她下意识沿着长街往前跑,可跑了好一会儿也没再看见什么医馆。问路人,路人也说不知。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殷溯派来暗中保护她的几个暗卫派了其中一人现身,拦住了她没头苍蝇似的步子:“秦姑娘你别急,宫中有专门医治动物的兽医,属下这就传信给殿下,请殿下差人把那兽医带来!” 秦昭昭这才眼睛猛然一亮,连连点头道:“那我回……不,我去玉京园等你们!” “好!” 那暗卫很快离去,秦昭昭也赶紧擦了擦眼泪,跑去不远处的车行租了辆马车,带着雪团往玉京园疾驰而去。 她心里其实很害怕雪团会等不到兽医前来,可她目前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强忍着眼泪,不停地对雪团说:“雪团你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再坚持一下,乖啊,回头我让双喜姐姐做好多好多小鱼干奖励你……” 雪团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虚软无力的小爪子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秦昭昭见此鼻子一酸,忙轻抚着它的脑袋继续鼓励它。 *** 到达玉京园的时候,那暗卫还没回来,秦昭昭仰着脖子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心急如焚的秦昭昭赶紧站起来去开门,却冷不丁地对上了殷溯那张俊美妖异的脸。 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的秦昭昭一下愣住了:“殿下……” “慢点慢点!哎哟!这一路可颠死我了——” 殷溯身后还跟着范戟,范戟肩上扛着个头发花白,衣着凌乱,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老头。老头一边叫一边挣扎,直到被范戟一个箭步冲进屋,放在了雪团旁边,才苦着脸擦了擦头上的汗,“你说你这个后生,怎么这么粗鲁呢,老夫这把老骨头差点让你给颠散喽!” “少废话,赶紧看看这猫怎么样了。” “是是是,殿下莫急,老臣这就来,这就来。” 殷溯都发话了,老头哪敢耽搁,缓过气后忙上前查看起了雪团的情况。 “这是中毒了。”老头是宫里的老兽医,日常负责给贵人们的马匹和爱宠看病,他只看了雪团几眼就有了定论,之后就赶紧放下肩上背着的药箱,开始给已经奄奄一息的雪团催吐,“就是不知道中的什么毒,这得先弄清楚才好解毒啊!” 秦昭昭闻言,顾不得与殷溯说话,忙从袖子里摸出那个被雪团咬过的菱角放到他面前:“老大人,它可能是咬了这个才中毒的!” 第62章 第62章 第62章 “太好了, 快让老夫瞧瞧!”老兽医说着就拿起那个菱角辨认了起来。 大概是雪团命不该绝,他很快就确定了那菱角上确实有毒,也成功辨认出了那毒的来历。 “此毒源自一中名叫断魂草的毒草, 毒性十分剧烈,虽说不是很难解, 可发作时间极短, 很多中毒者根本来不及找大夫就会毒发身亡。幸好这小猫崽只啃了啃这玩意儿, 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下去, 不然神仙也难救。”老兽医一边说一边赶紧给雪团解毒, “不过这断魂草只生长在江南之地,且生长周期极短,也不易采摘, 老夫还是头一次在京城里见到它……” 这下可以确定了,雪团中毒不是意外, 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想杀她, 却阴差阳错地连累到了它。 秦昭昭用力捏紧双手, 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大人, 既然这菱角有毒,为什么用银针试不出来?” “并非所有毒都能用银针试出来, 这也是这断魂草的特性。” 原来如此, 这下毒之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秦昭昭心下阵阵发寒, 没有再说话,只拼命地在心里祈求雪团不要出事。 大概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祈求,小半个时辰后, 雪团终究是死里逃生,保住了一条小命。不过它小小一只,这般折腾了一番, 怕是得好好养上一阵才能恢复了。 秦昭昭一颗高悬的心终于重重落了地,她忍着鼻尖的酸涩,连连冲老兽医道谢:“多谢老大人!老大人辛苦了!” “姑娘客气了。”老兽医表示不敢当,而后就告退下去休息了。 范戟也识趣地退出门外,屋里只剩下了殷溯和秦昭昭。 “先说说怎么回事。” 殷溯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听了秦昭昭刚才那些话,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这会儿神色很是冷冽。 秦昭昭仰头看他,想回答他的话,可一张口,憋了许久的眼泪就不知怎么,率先夺眶而出了。 “殿下,雪团……雪团差点就死了呜呜呜——” 她的眼泪像石头,冷不丁地在殷溯心口砸出了一个小坑。他一下僵在了那,好半晌才眉头紧皱地挤出一句:“孤不会让它死的,你……别哭了。” *** 秦昭昭很喜欢雪团,雪团对她来说已经是家里的一员,她无法接受它的离开,更恨极了那种看着它一点点失去生机,自己却毫无办法的感觉。 那会让她想起她的爹娘——当年年幼弱小,还不懂得看人气运,也没法帮人吸走太多死气的她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先后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她永远都不想再体会了。 好在雪团足够幸运,它遇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找人把它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秦昭昭庆幸又后怕,忍不住就放声哭了个痛快。 殷溯被她哭得心下像是闷了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翻腾。偏偏他从没哄过女人,这会儿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只能在僵立半晌后,上前两步俯下身,抬手擦去她腮边的眼泪:“……别哭了,先说说怎么回事,谁欺负的你,孤替你出气。” 他指尖微凉,并不温暖,说话的声音也冷冷硬硬,并不温柔。可秦昭昭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但同时,她也莫名地更委屈更想哭了。 “殿下……” 少女嘴巴一瘪,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顿觉哄人好难,比打仗还难的太子殿下:“……” 就好秦昭昭已经发泄得差不多,这会儿只又哭了一小会儿,缓过心头突然涌起的那波陌生情绪后,就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回过了神:“叫殿下见笑了,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就是太担心雪团了……” 想起自己刚才那哭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她感觉有点丢脸,但想到雪团中毒的原因,她又顾不上这些小事了,忙抽噎着把事情的经过概述了一遍,末了才吸着鼻子道:“我走之前已经让双喜姐姐把那盘菱角看管起来,也让她瞒下了雪团中毒的消息,免得打草惊蛇……” “你做的很好。” 见她终于不哭了,殷溯心下暗松了口气,但随即一双幽深的眸子就冷厉地沉了下来。 又想到如果不是雪团阴差阳错地先她一步碰了那盘菱角,这会儿奄奄一息躺在这的就是她,他顿时眉眼生寒,心下涌出了骇人的戾气来。 他的人,竟也有人敢碰。 “范戟。” 青年声音森然,带着不容错辩的杀意,很久没听过他这样说话的范戟心下一凛,立马推门而进:“殿下?” “带一队人暗中围住秦府,若有人出,不论身份,一律扣下。” “是!” 范戟马上领命而去,殷溯这才稍缓下脸上的冷意,看向秦昭昭:“能在你的吃食上做手脚,还不被孤派去保护你的人发现的,必定是秦府的人。” 秦昭昭也是这么想的,她身边有殷溯派来的暗卫保护,外人无法近身,更不可能在她的吃食上做手脚。只有秦府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因为那几个暗卫都是男子,内院有些地方不大方便去,且他们时不时就要跟着她出门,也不可能将她的吃穿住行都一一盯住,所以她才会让双喜多加提防。 可没想到,还是没能防住。 “你心里可有怀疑之人?”殷溯又问了一句。 秦昭昭回神犹豫了一下,会这般费尽心机要她命的,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英国公夫人,因为她回京之后,只跟她结下过无法化解的梁子。 可英国公夫人如今人在灵州,她也一直有借着穆霁和英国公之口注意着她的动静,以确保她没法利用她留在英国公府里的那些人手搞事情。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把手伸到秦府里来给她下毒吗? 秦昭昭不知道,一时也没法肯定,这会儿便只如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就从那盘菱角开始顺藤摸瓜。”殷溯听罢站了起来,“走吧,孤陪你回秦府。” 这话叫秦昭昭一愣,而后连忙说:“不用了,殿下已经让范大人帮我暗中围住秦府,捉拿可疑之人,这就够了,其他的我可以自己来。” 虽然他要是出马,事情肯定会解决得更顺利,但这事儿看起来不大可能是赵王干的,算是她的私事,她不能全指着他帮她解决,那也太厚脸皮了。另一个,堂堂太子殿下,要是真的亲自去秦府给她撑腰,别人肯定会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免不得又会生出许多别的麻烦。 秦昭昭不想惹麻烦,所以就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殷溯:“……”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顿觉憋闷的青年面色微黑地拧着眉想说什么,可一对上眼前少女红肿的眼眶,心下的不满就骤然漏了气。 ……罢了,看在她刚受了惊吓又大哭了一场的份上,这次就先顺着她,权当安抚了。 这么想着,殷溯就默认了秦昭昭的话。等她离开玉京院之后,他才面色森冷地来叫手下吩咐道:“去把秦和鸣给孤带来。” 秦和鸣就是秦昭昭的二叔,秦家如今的当家人。 “是!”手下立即领命而去。 *** 秦昭昭孤身一人,状若无事地回了秦府——因为雪团刚刚解毒,还很脆弱,她怕路上颠簸对它不好,就把它留在了玉京园,请殷溯找人帮忙照顾。 至于她自己,虽然还不确定给她下毒的人是谁,但她第一时间捂住了雪团中毒的消息,那人肯定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所以她必须要在他/她反应过来之前,打他/她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会儿她只能假装无事地回秦府找林氏,让她下令彻查此事。 这么做是因为,她在秦府里没有根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必须要借助当家之人的手。 而林氏虽然也有嫌疑,但她一心想利用她攀上英国公府,又还不知道她和英国公府退婚的事,所以这嫌疑相对府里的其他人来说是比较小的。另外,她要是真想要她的命,也有的是其他更简单更有效的法子,没必要费这么大周折找来这么罕见的毒对她下手。 ——当然,就算她猜测有误,林氏就是给她下毒的人,那也没事,这一路上她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先回望月小筑和双喜说了一下雪团的情况让她放心,之后才让她将那盘有毒的菱角装进食盒,以请安为由带去了林氏的寿安院。 寿安院里林氏正在含饴弄孙——二房的长子,也就是秦蓉蓉的亲哥哥三个月前喜得麟儿,给府里添丁了。林氏爱极了这重孙,每天都要让人抱过来逗弄一会儿。 秦昭昭到的时候她正笑呵呵地抱着那小娃娃说话,结果一看见秦昭昭,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她现在是愈发见不得秦昭昭了,因为秦昭昭每次来给她“请安”,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秦昭昭也知道她不想见自己,所以这次干脆就没等人通传,直接闯进来了。 林氏:“……” 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林氏别提有多生气了, 可偏偏眼前这死丫头半点不怕她生气,快步走进来将手里的食盒往她跟前一放,就说了句:“孙女给祖母请安, 祖母,您看孙女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林氏:“……” 林氏不想要她的好东西, 只想让她滚。 但这话还没说出口,秦昭昭已经飞快地将那食盒打开, 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林氏下意识瞥了一眼,更生气了。这不是秋姨娘分给各院的菱角么,这就是她口中的好东西? 她没好气地板下脸呵斥道:“连你都有份, 汪姨娘能漏了我?赶紧拿回去, 别在这丢人现眼!” 秦昭昭没有马上说话, 而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确定她神色无异, 显然是不知道这盘菱角有毒之后,才又开口:“这菱角我不能拿回去,若我真拿回去吃掉了, 此时祖母看到的我, 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林氏和屋里一众伺候的人全都呆了一下。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菱角被人下了剧毒,若不是我养的猫儿先我一步吃下, 因此中毒吐血,这会儿我很有可能已经断气了。”秦昭昭语气平静地说完, 冲林氏行了一礼,“有人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谋害我,恳求祖母马上下令彻查此事, 将那人揪出来。” 林氏:“……” 林氏整个人都傻了,待反应过来,顿时面色发青。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死丫头一来找她就不会有好事! “雪团出事后,我本想马上去英国公府找穆叔求助,但想到此事毕竟是秦家家丑,不好宣扬出去,又想到穆叔若是动怒,怕是会影响二叔的大事,便还是忍住了。如今我也只能求祖母替我主持公道了,还望祖母怜惜。” 秦昭昭这番看似懂事乖巧,实则处处都是威胁的话,听得林氏一口老血闷在了心头。偏偏她每个字都准确地踩在了她的软肋上,她根本无法拒绝。 不过撇去秦昭昭的威胁不说,这件事本身也是林氏无法容忍的——她虽然厌恶秦昭昭,可秦昭昭要是真的在秦府出了事,最终受损的只会是秦府的利益,所以她这会儿除了生秦昭昭的气,更多的还是对那凶手的恼恨。 “你……来人!马上去把秋姨娘给我叫过来!” 这盘菱角是秋姨娘派人送给秦昭昭的,那么她便是第一嫌疑人,林氏自然要从她这里下手。 秦昭昭对此没有异议。 秋姨娘很快就来了。 她是个美丽精明,风韵犹存的妇人,为人很是聪明,一听说自己让人送给秦昭昭的菱角里有毒,当即就惊得白了脸。不过她没有一味地哭闹喊冤,而是在惊慌过后,飞快地稳住心神说道:“老夫人明鉴,我与三姑娘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绝不可能下毒害她,此事明显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啊!” 林氏一脸冷怒:“那你倒是说说,谁栽赃嫁祸的你!” 秋姨娘哪里知道呢,她不过是好心送出去一盘菱角,谁知竟险些惹上人命官司。一时间她又是后悔又是着急,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些菱角送到我手里时是整整一筐的,我怕放久了不新鲜,便马上让人分了出来。分的时候我也未曾说明哪盘是要送给三姑娘的,只在分好之后,随意指了人送去各个院子。这期间我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些菱角,我屋里也没进过旁人,所以三姑娘这盘菱角,一定是离开我院子之后才被人下的毒……” 她说话条理清楚,神色急切却并不见心虚,秦昭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身后的双喜:“双喜姐姐,送这盘菱角来望月小筑的人是谁?” 双喜立马答道:“是秋姨娘身边的香兰。” “是,是香兰。”秋姨娘也没有否认,立马就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香兰,“死丫头,还不快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兰吓得直摇头:“不是奴婢干的,老夫人,三姑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种事光否认是没有用的,秋姨娘沉下心提醒道:“没说是你干的,我是让你仔细想想,送这菱角给三姑娘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可疑之人,或者是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 香兰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努力回想道:“奴婢……奴婢只在半路上跟三夫人房里的花语打了声招呼,可那时我们离得足有十来步,她根本没机会碰到奴婢手里端着的菱角……” 秋姨娘深吸口气:“除了花语你还有没有遇见别人,或者是什么蹊跷的事?你再好好想想!” 香兰拼命回想,终于又想起了一件事:“奴婢还遇见了二姑娘!对,二姑娘!二姑娘那时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奴婢端着菱角路过便走了过来,问奴婢这是什么东西。奴婢回答完之后就要走,可就在这时,二姑娘身边的春柳姐姐突然摔了一跤,奴婢见她摔的不轻,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盘子,转身将她扶了起来,春柳姐姐还……还因此拉着奴婢好生感谢了一番……”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香兰也知道自己说了了不得的话,脸色一白脖子一缩,不敢再往下说。 “一派胡言!”林氏一声怒喝划破了一室寂静,“你的意思是这毒是蓉姐儿下的?!”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香兰吓得面无人色,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为了给自己脱罪,竟胡乱攀扯府里的主子!依我看,这毒分明就是你下的!” 林氏自然不愿怀疑秦蓉蓉,可秦昭昭却一下沉了眼睛。 如果香兰没有说谎,那秦蓉蓉和春柳的出现就过太巧合了。 又想起她和秦蓉蓉之间那些在她看来只是小事的过节,秦昭昭沉默片刻,抬眼看向林氏:“我也不相信二姐姐会做这样的事,不过香兰都这么说了,祖母还是派人去请一下二姐姐,听听她怎么说。如果此事真的跟她无关,咱们也可以顺势还她一个清白呢。” 林氏:“……” 林氏哪里看不出她已经疑心上秦蓉蓉。事情上香兰那话让她心里也有点突突的,但秦蓉蓉毕竟是她最为宠爱的孙女,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她肯定是偏向她的。所以这会儿便只沉着脸怒道:“荒唐!你这是要为了一个丫鬟的胡言乱语去审问你嫡亲的堂姐吗!”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没有胡言乱语!”眼看林氏是要下毒之事扣在她头上,香兰吓坏了,连忙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的主子秋姨娘,“姨娘您救救奴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 香兰跟了秋姨娘几十年,她的话秋姨娘当然相信。 再说这下毒之人明显是想借她的手除去秦昭昭,再拿她做替死鬼。这府里有这动机会这么做的人,也就只有与她不和多年的汪氏母女了——作为秦二爷房里最受宠的妾室,秋姨娘与主母汪氏明争暗斗多年,早已视彼此为死敌。两人的女儿也受此影响,多年来彼此敌视,姐妹不和。所以秋姨娘完全有理由相信,给秦昭昭下毒又试图嫁祸给她的人,就是秦蓉蓉。 这死丫头真是好狠毒的心! 她定是仗着自己深受老夫人宠爱,爹娘又是这府里的当家人,所以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秋姨娘想到这,心下又怒又急,连忙跪地哭道:“香兰是我的丫鬟,老夫人疑心她便是疑心我,可别说我与三姑娘无冤无仇,根本没理由要害她,便是真的有,我又怎会用这般明显的方式去害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我就是凶手么!” 她说的有道理,但林氏一向不喜欢她,觉得她狐媚了自己的儿子,这会儿见事情还牵扯到了秦蓉蓉身上,她更不愿让事情继续发酵下去,下意识就想开口把这事儿扣在她头上,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秦昭昭就站了起来:“祖母不愿派人把二姐姐请来,那我就亲自去问问她。” 她说罢拎起桌上的食盒,带着双喜扭头就走。 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的林氏:“……??!!” 她反应过来,气得七窍生烟的同时又怕秦蓉蓉会吃亏,连连拍桌站了起来:“来人!快给我拦住她!” 然而在场的丫鬟婆子,哪有人能拦得住秦昭昭和双喜,最终林氏只能铁青着一张老脸,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跟上去。 *** 秦蓉蓉住的院子名叫馥香居,此时她正在屋里试穿新做的夏衫。春柳在旁边替她整理裙摆,一边整理一边夸她人比花娇。 换做平时,秦蓉蓉早已心情大好地与她说笑起来,可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脸上也不见半点笑意,反而时不时往外看一眼,一副在等什么消息的样子。 春柳见此停止口中的夸赞,转身倒了杯茶水过来:“姑娘喝口茶解解暑。” 秦昭昭却只摆摆手,压着声音迟疑道:“春柳,你说望月小筑那边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秦昭昭,她会不会是发现了我们的……” “咱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不是说了么,三姑娘是还在睡,没起来。”春柳把茶杯放进她手里,安抚道,“姑娘别怕,咱们的计划万无一失,三姑娘绝不可能发现的。等她醒了,一切自然就能如咱们所愿了。” 秦蓉蓉眼神沉沉地捏着微凉的茶杯,想点头,却怎么都点不下来:“可我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三姑娘!你!你怎么能乱闯我们姑娘的院子呢!” 三姑娘?秦昭昭?! 秦蓉蓉猛地站起,手里的茶杯一个不慎滑落在地,啪的一声砸成了碎片。 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姑娘!”春柳也是吓了一跳, 但很快她就拉住了秦蓉蓉的袖子,“姑娘莫慌,三姑娘未必是来兴师问罪的, 就算是……这无凭无据的,咱也不怕!” 秦蓉蓉的眼皮正神经质地颤个不停,听了这话, 她才压下内心的慌张,掐着掌心喃喃道:“你说得对, 她没有证据,我不怕, 我才不怕她!” 说话间秦昭昭和双喜已经进来。 做好见招拆招准备的秦蓉蓉深吸口气,面色恼怒地看向了她:“秦昭昭, □□的强闯我院子,你这是想干什么?!” 秦昭昭盯着她头顶上那团浓重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的灰气, 没有说话,只又偏头看了看满身死气的春柳,确定自己没看错后, 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冲上前, 捏住秦蓉蓉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东西,强迫她咽了下去。 完全跟不上她的反应,因此根本没来得及反抗的秦蓉蓉:“……唔唔唔?!” “姑娘!”一旁的春柳也没想到秦昭昭会二话不说直接动粗,呆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大变道, “你、你给我们姑娘吃了什么东西?!” 确认秦蓉蓉已经咽下那东西后,秦昭昭才松手往后一退, 冲两人露出了一个不带笑意的微笑:“秋姨娘送我的菱角,我亲自剥出来的,怎么样二姐姐, 味道好吗?” 正捂着嘴做呕吐状的秦蓉蓉一下呆住,片刻脸色刷的白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二姐姐吃的,是秋姨娘送我的菱角。”秦昭昭收起笑容歪了一下脑袋,神色看起来天真又无辜,眼神却冷得叫人遍体生寒,“有人跟我说这菱角被二姐姐派人加了料,吃了会腹泻不停。可二姐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不相信,所以就来帮二姐姐洗脱嫌疑了。二姐姐你别怕,只要你一会儿没有出现腹泻的症状,那就说明你是清白的,我肯定饶不了那个胡说八道的人。” 秦蓉蓉:“……???” 秦蓉蓉被她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听得先是整个人都懵了懵,待反应过来,顿时惊惧交加,不敢置信地尖叫出了声:“什么加了料什么腹泻!这菱角是被下了毒,吃了会死人的!你这个贱丫头,你这是要杀我!” 这话一出,屋里屋外瞬间一片死寂,刚在丫鬟搀扶下赶到门口的林氏也是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地。紧随林氏而来的秋姨娘倒是猛地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就冷了脸色,露出了满脸的愤恨。 “所以下毒谋害我家姑娘的人果然就是你!不然你怎么会知道这菱角有毒?!”说这话的是双喜,她双拳紧握,愤怒极了,“对自己嫡亲的堂妹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秦蓉蓉:“……!!!” “二姐姐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中毒?”看着她那张又惊又惧地僵在了那,像是见鬼了一般扭曲的脸,秦昭昭眼神冷得像是在寒潭里浸过,“因为雪团先我一步咬了这菱角,替我受过了。” 想起雪团痛苦呜咽的样子,她忍不住握紧双拳,冷笑了一声,“我带它去看大夫,大夫说,它中的毒源于一种名叫断魂草的毒草。此毒毒性极为强烈,中毒后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不过这毒不难解,只要及时吃下解药就不会有事了……二姐姐,你现在应该开始肚子疼了?巧的是我这里正好就有一颗大夫给的解药呢,你想要么?” 肚子确实开始隐隐作痛的秦蓉蓉像只被人掐住喉咙的鹅,一下没了声儿。她没想到秦昭昭不但发现了这菱角上的毒,还这么快就把这毒的来历查了个清楚,一时间骇得脸色青白交加,说不出话来。 “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秦昭昭从怀里拿出一颗黑色的状似药丸的东西对她说,“说明白了我就把这颗解药给你,否则,你自己下的毒,你应该很了解它的毒性。”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慌张和突如其来的死亡恐惧让秦蓉蓉彻底乱了手脚。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没办法思考太多,加上秦昭昭步步紧逼,半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她呼吸急促地僵立片刻,终于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 :“是!这菱角上的毒是我下的!那又怎么样!谁让你一直跟我作对还坏我姻缘毁我一生!我恨你!我就是要你去死!我就是要你再也得意不起来,再也无法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孽障!你给我闭嘴!” 厉声喝止住她的,是终于缓过了那口气的林氏。林氏猜到了秦昭昭被人下毒之事可能跟秦蓉蓉有关,但没想到真是她下的手,还是她亲自下的手。而且她竟然还当着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 想到这种心狠手辣残害堂妹的事要是传出去,整个秦家都得名声尽毁,林氏差点背过气去,也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她从庄子里接了回来。这会儿怒吼完后,她抖着手冲进去就给了秦蓉蓉一个大耳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你这是要拉全家人一起去死啊!” 这一巴掌没手下留情,秦蓉蓉一下被打蒙了:“祖母……” “你别叫我祖母!我没有你这样糊涂不孝的孙女!”林氏不想再听她说话,一句话喝住她后,连着深吸了两口气,之后就转过头用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紧紧盯住了秦昭昭,“你……你二姐姐从庄子里回来后生了场病,这会儿病还没好,才会满口胡话。你别相信她,也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就把她送回庄子去,让她在那里好生静养。如此一来她就再不能胡说八道惹你生气了,你也能安心在府里待嫁。当然你这气也不能白受,这样,等你出嫁时,我和你二叔二婶再给你添些妆……” 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几句话就想将此事无声无息地按下去。可秦昭昭怎么可能让她如愿,秦蓉蓉这可是要杀她! 她漠然地无视了林氏,不等她说完就冲秦蓉蓉晃了下手里的黑色丸子:“要么毒发身亡,要么跟秦府断绝关系,落发出家做姑子去,二姐姐自己选。” 她不想为秦蓉蓉弄脏自己的手,可不代表她会轻易放过她。送去庄子里静养什么的无非是让她换个地方做千金小姐,算不得什么惩罚。脱离秦府落发出家,对秦蓉蓉这种仗着家人宠爱就任性妄为,又一心想攀上高枝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生不如死的打击。 她要她从此以后,活得再无倚仗也再无希望。 *** 对于秦昭昭提出的条件,秦蓉蓉一开始自是反应强烈,拒不答应。林氏也是被她的“冷血无情,心思狠毒”气了个倒仰——在她看来,秦蓉蓉虽有害她之心,可她不是没出事么,小惩大诫一下也就罢了,这般咄咄逼人,实在是半点亲人情面都不顾。 秦昭昭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抽肿林氏的嘴,直接作势要把手里的解药毁掉,两人这才吓得暂时忍气吞声地答应下来。 知道她们没准是打着事后反悔的主意,秦昭昭冷笑一声,逼着秦蓉蓉当场写下口供按了指印,又让人拿来剪刀,亲自替秦蓉蓉绞了头发。 一会儿功夫后,一直担心自己会毒发身亡,不得不死死咬着牙,哭着屈从的秦蓉蓉看着镜子里头发像是被狗啃了的自己,差点昏过去。 啊啊啊啊秦昭昭!她为什么不去死!!! “你!现在可以把解药给蓉姐儿了!”林氏气得都快没力气说话了,再一看秦昭昭那强势粗暴的土匪做派,更是满心厌恶,怎么都心疼不起来,哪怕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当然对于秦蓉蓉她也很气,不过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她再气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会儿只能帮着催促道。 秦昭昭却是看着秦蓉蓉,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剪刀:“最后一个问题,这断魂草毒,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秦蓉蓉肚子越来越疼了,她心里对死亡的恐惧也因此彻底压过了其他情绪。这会儿听了秦昭昭的话,她是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了,捂着肚子的手往一旁的绿柳一指就哭叫道:“是春柳从外头买来的!她说这毒的原料来自江南,秋姨娘的老家也在江南,到时事发,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这事儿推到她头上去……我、我不行了!秦昭昭你快把解药给我!我不想死呜呜呜——” 见秦昭昭和林氏都随秦蓉蓉的话朝自己看了过来,心里本就阵阵发慌的春柳脸皮颤了颤,一下跪倒在地。 “那大夫说这毒十分罕见,春柳你是从哪里买来的?花了多少钱?” 秦昭昭对秦蓉蓉的哭声充耳不闻,那看似天真无邪实则冷酷无情的样子,看得春柳手脚生寒:“这毒……这毒是奴婢从一个路过的游医那里买的,没、没花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是花了多少钱?还有游医,什么样的游医?你在哪里遇见他的?他长什么样子?一个路过的游医,你又是怎么知道他身上能买到毒.药的?” 秦昭昭一连串的话砸得春柳耳鸣头晕,根本答不上来。 那模样是怎么看怎么心虚,林氏这才意识到这里头还有事,当即就命人拿了春柳,把憋在心头的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她身上:“来人!给我打!狠狠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春柳就这么被拖下去了,秦昭昭看着她头上越发浓郁的死气,没有拦。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令人牙酸的板子打肉声,很快伴随着春柳的惨叫声在院子里响起,没一会儿,春柳就受不住这皮肉之苦就招了。 第65章 第65章 第65章 众人这才知道, 这断魂草之毒是春柳从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手里得来的。 而那个黑衣人,是她陪着秦蓉蓉在乡下庄子时自己找上她的。那时他给了一大笔银子,让她每天在秦蓉蓉面前说秦昭昭的坏话, 好挑起她对她的仇恨。 春柳见这任务这么简单,又想着自家姑娘本来就不喜欢秦昭昭,就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 经过长时间的累积, 秦蓉蓉果然对秦昭昭越发憎恨,以至如今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半个月前, 春柳把秦蓉蓉这情况告诉了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听后,非常满意地又给了她一笔钱,之后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瓶子递给她, 让她想办法引诱秦蓉蓉对秦昭昭下手。 春柳一开始有些害怕, 可终究是财帛动人心,压过了害人性命的恐惧。至于秦蓉蓉,她对春柳素来毫无防备, 被她一番吹鼓,也是很快就动了心。 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不提林氏得知这真相后有多震惊愤怒, 秦蓉蓉得知这真相后又有多么不敢置信,秦昭昭听完后第一反应是逼问春柳那黑衣人的身份信息。 可那人行事十分谨慎, 春柳又只是个贪钱的,根本不曾注意其他细节,秦昭昭逼问了半天也没逼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让她很是失望。 不过对方行事越是缜密不留破绽, 她就越能确定他背后之人的身份。 因为除了那个人,没有人会这么想要她的命, 也没有人会用这么曲折费劲的方式来杀她。 秦昭昭想到这, 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 这次她不会再因为穆叔手下留情。 只可惜春柳什么关键信息都不知道,她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证据……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蓉姐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秦蓉蓉的母亲汪氏得到消息赶来了。 肚子疼得快裂开了的秦蓉蓉一看见她就大哭着扑了过去:“娘!我要死了娘!你快让秦昭昭把解药给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呜呜呜呜!” “什么解药?什么死不死?还有你这头发这!这怎么成这样了?!”汪氏大惊失色地抱住了她。 秦昭昭被两人吵回神,把手里那颗看起来像药丸的糖豆往窗外一扔,说了句:“二姐姐放心,你死不了,拉个几天就好了。” 是的,秦蓉蓉根本没中毒,秦昭昭给她吃的是回家路上特地去买的泻药。因为她对断魂草毒不了解,不确定真的给秦蓉蓉下毒的话,她会不会马上毒发身亡,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方式吓唬她。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秦蓉蓉:“……” 她呆滞地盯了秦昭昭片刻,气疯了,扑上去就要厮打她:“你个贱丫头!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结果被秦昭昭毫不留情,一脚踢趴在了地上:“你可以试试。不过再有下次,我保证喂你的不再会是泻药。” 汪氏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情况,明显是自己女儿吃了大亏,当即也顾不得多问,沉下脸就厉声道:“三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还有没有把我和老夫人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秦昭昭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个黑衣人和他背后的主人,没心思跟她浪费口舌,抬手就要甩出秦蓉蓉亲笔书写还画了押的口供,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手,她二叔秦和鸣,也就是秦蓉蓉的爹就白着一张干瘦的脸,快步冲了进来:“孽女!你干的好事!” 说罢手一抬就给了秦蓉蓉一个脆响的巴掌。 汪氏惊呆了,就连林氏也愣住了。当事人秦蓉蓉更是不敢置信,整个人傻在了那。 “爹……” 秦和鸣向来宠爱秦蓉蓉,换做平时,绝不可能这么对她,可今日…… 想起方才在玉京园里,太子殿下跟他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个看他如同看死人的眼神,秦和鸣惊怒交加之余,额头上好不容易擦干的冷汗再次密密麻麻涌了出来。 他猛地咽了一下口水,什么也顾不上地转过头,冲秦昭昭挤出了一个勉强称得上和蔼的笑容:“三丫……不,昭昭啊,这孽女做的好事,二叔都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二叔一定按照你的意思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 他这副态度让秦昭昭有点意外,因为她这二叔见了她,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不过她这会儿心里有事,便也没有多想,只把秦蓉蓉承诺会跟秦府断绝关系,并落发出家的事儿告诉了他。 秦和鸣听完脸皮重重一颤,而后竟是一咬牙,二话没有地应了下来:“这丫头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确实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你放心,二叔稍后就亲自写断绝信给她!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咱们秦府的二姑娘,只是静慈庵的姑子!” 静慈庵在京中颇为有名,因为里头关着许多富贵人家犯了错,因此被送去出家赎罪的女眷。据说里头生活十分艰苦,秦和鸣决定把秦蓉蓉送去那里,就是在变相地向秦昭昭承诺,她要的惩罚他都会认真执行,而不只是说给她看看。 秦昭昭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不过在对上秦和鸣明显带着敬畏和讨好的眼神后,她就有些反应过来了。 太子殿下……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手,但能让她这二叔摆出这副态度的,也只有他了。 秦昭昭冷沉沉的心里一下暖和了不少。她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拿着那张口供,带着双喜走了。 她走后,反应过来的秦蓉蓉和汪氏围着秦和鸣大闹了一场,就连林氏也十分不解他的反常。 秦和鸣没法跟她们说个中缘由,一时无比头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说回眼前,秦昭昭带着双喜回到望月小筑后,没停留一会儿,就重新出门往玉京园去了。 她一是担心雪团的伤势,想再去看看它,二也是有事想找太子殿下帮忙。 半个时辰后,玉京园,秦昭昭见到了还没走的殷溯。 她先是跟他说了下自己追凶的经过,以及秦蓉蓉的下场,又为秦和鸣的事跟他道了谢,之后才抿唇看向他:“殿下,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殿下帮忙。” 殷溯还在为自己的见不得人而不痛快,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斜了她一眼轻哼:“说来听听。” 秦昭昭抬起一双明亮的杏眸看着他:“我想死。” 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的殷溯:“……你想什么?” “我想死。”秦昭昭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就往前凑到他耳边,把自己的计划仔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殷溯听完后没说别的,只在盯了她片刻后,不甚愉快地抬手捏住她的脸蛋:“这么晦气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他答应帮忙,秦昭昭眼睛一弯,连忙点头道:“嗯嗯嗯都听殿下的!” *** 秦昭昭离开玉京园后,神色如常地踏着渐起的晚霞回了秦府。 快走到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秦昭昭闻声回头,看见了穆霁那张眉飞色舞的娃娃脸。 “秦昭昭!你怎么在这啊!我正要找你呢!”少年拔腿跑过来,献宝似的拍了拍自己怀里抱着的食盒,“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猜对了有的吃,猜错了就没有了啊!” 秦昭昭意外之余心情有点复杂,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穆霁被她那和平常看起来不大一样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凝住了:“怎、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我啊?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说着下意识拿袖子擦了擦脸,结果一个不小心,差点把手里抱着的食盒砸地上,“哎哟我去!我的樱桃!” 秦昭昭:“……” 原来这食盒里装的是樱桃。 “吓死我了,还好没掉地上,不然小爷这一下午的劲儿就白费了!”穆霁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卖不成关子了,他有点懊恼,抓抓头发后,索性也不搞神秘了,直接打开食盒的盖子,得意洋洋地冲秦昭昭嘿笑,“你快看,这樱桃大?嘿嘿,这可是宫里的贡品,陛下赏了一小筐给永安侯府,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永安侯世子那弄来了这么多,你赶紧尝尝好不好吃!” 这樱桃又大又红,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换做平时秦昭昭肯定已经不客气了,但这会儿她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虽然英国公夫人做的那些坏事穆霁并不知情,可他作为这一切的诱因,本质上来说并不无辜。所以这一时间,秦昭昭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秦昭昭?”见她半天没吭声,穆霁心里那种不大好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他一边回想着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一边收起笑容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难道是他无意中又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 穆霁想着就有点忐忑,正打算先赔个不是再说,秦昭昭终于开口了:“没事,我刚才就是在想事情。那个,这樱桃你带回去给穆叔吃,我这两日胃不大舒服,大夫让我忌口。” “啊?”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的穆霁整个人都傻了一下,然后才赶紧关心道,“胃怎么不舒服了?大夫说什么问题啊?不要紧?” “不要紧,就是小毛病,休养几天就好了。行了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我也还有点事情要去找我二叔说,先走了!”秦昭昭说完这话,不等他反应就转身跑进了秦府大门。 留下满心失望的穆霁反应过来后,在她身后大叫:“那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啊!” 秦昭昭没有回头。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穆霁一改过去的混账作风对她很是关心,他们俩相处得也还算愉快,但一码归一码,她不会为了他停止自己的计划。 还有穆叔…… 这一次,她也没办法再顾虑那么多了。 她要把该算的账一次性算清楚,然后,彻底摆脱这糟心的一切。 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两天后, 灵州城东,穆家别院。 “夫人今日涂的这口脂,颜色可真好看, 衬得您皮肤又白又嫩, 看着就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可不是么,这颜色一般人可驾驭不了,也就是夫人天生丽质, 才能显出它的与众不同来。” “是啊是啊,夫人这般, 真是羡煞我等了……” 曲折的长廊尽头, 伴湖而建的水榭里, 一群灵州本地官员家的女眷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靠坐在中间主位上的中年贵妇说着讨好的话。 贵妇衣着鲜亮,打扮富贵, 一张秀美雅致, 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淡淡,带着几分高人一等的疏离, 叫人不敢亲近。 这贵妇自然就是被秦昭昭逼得不得不离开京城,以“休养身体”为由在此长住的英国公夫人。 她在人前的形象一向和善可亲,但这里不是京城,没有比她出身更高,夫家更有权势的女眷, 所以她便也懒得再像从前一样在人前装模作样了。 这会儿听着这些早已听腻的恭维之词,她心里颇觉乏味, 无趣的目光懒懒扫过在场众人, 就要开口结束今日的小宴。 不想就在这时,徐嬷嬷突然匆匆而来:“夫人,老奴有要事禀报!” 英国公夫人动作一顿, 抬眼看向了徐嬷嬷。 徐嬷嬷不着痕迹地冲她点了一下头,眼中露出压不住的兴奋之色。 想着自己暗地里撒出去的那张大网,英国公夫人涂着丹蔻的手一下收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地站起身,温声打发走众人。之后才屏退左右,抓了一把鱼食走到水榭边缘,一边投喂湖里养着的鲤鱼,一边问徐嬷嬷:“看你这表情,应该是听说了什么好消息?” “是!是好消息!”徐嬷嬷憋不住高兴地凑上前,连声说道,“夫人,咱们的计划成功了,秦昭昭那小贱人死了!咱们终于能回京了!” 英国公夫人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片刻才偏头看向她:“真死了?怎么死的?你可确定?” “确定。未免消息有误,我让我家那小子亲自跑了一趟京城,他说秦家都已经挂起白幡了。”徐嬷嬷压着声音,飞快又仔细地说道,“至于这死因,自然是被秦家那二丫头毒死的。不过秦家为了掩人耳目,只对外说她是突发疾病而死。毕竟只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他们自然不会为了她,让家里最受宠的姑娘背上毒杀堂姐妹的罪名。至于国公爷那边,秦家人肯定也会想尽办法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万一给不出,或者说谎被发现了……那也不要紧,国公爷的怒火,自有这些姓秦的来受。总之这事儿不管怎么说都跟夫人没关系,夫人只需要安心看戏,再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便是。” 英国公夫人没有说话,半晌才盯着湖面上争夺鱼食的鱼儿们发出了一声轻笑:“回京……是啊,京城才是我的家,我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回去的。秦昭昭……一个贱人生的贱丫头罢了,也敢跟我斗。” “可不是,凭她也敢威逼夫人,活该落得个死了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下场。”徐嬷嬷连声附和,末了又夸赞道,“说起来,夫人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实在是太妙了,不必自己动手就能达成目的不说,还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真是高明极了。” 秦蓉蓉想借秋姨娘之手除去秦昭昭,再把罪名推到秋姨娘头上,好来个一石二鸟,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英国公夫人才是那只真正算计到了一切的黄雀。 虽然她人在灵州回不了京城,没法用自己的人手直接除掉秦昭昭,也没法针对她做太多的布置,但谁让秦昭昭有个一向与她不和,脑子又不怎么聪明的堂姐呢?她只需要花点钱收买个人,让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她那堂姐自然就会成为她手里的刀,任她驱使的同时,自己还半点不知。 这么想着,英国公夫人就又往湖里扔了几颗鱼食:“虽说不会留下太多痕迹,可终究是有过交集……负责联系那个什么春柳的人,你处理干净没有?” 徐嬷嬷收起笑容点了一下头:“夫人放心,确定他已经成功把那毒交给春柳了之后,老奴就马上让人送他上路了。” “也就是说,死无对证了?” “是的,夫人。” “你做的很好。”阴郁了好几个月的心情,在这一刻彻底重新放晴,英国公夫人扬眉笑了一下,将手里剩下的所有鱼食往湖面上一撒,心下恶气尽散,“回屋收拾东西,咱们明早就回京!” 可算能离开这破地方,回富贵繁华的京城了。徐嬷嬷高兴道:“是!” *** 这一收拾就收拾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 因吊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绳子已经被剪段,英国公夫人心情大好之余,终于生出了几分出来游玩的闲情逸致,收拾完东西后,又指使着下人们去买了许多灵州本地的特产,准备一并带回京城。 这般折腾来折腾去,天色就黑了。 英国公夫人这才消停下来,吃了晚饭洗了个澡,准备上床休息。 徐嬷嬷在旁服侍她,末了才说:“夫人,安神香老奴已经给你点上,你早些休息,明早咱们就能回京,与国公爷和两位公子团聚了。” 自打来了灵州之后,英国公夫人就没有睡过好觉,所以才花高价买了一中据说可以安神助眠的熏香,夜夜点着入睡。 这会儿闻着那熟悉的让人放松的香味,她心情很是愉悦:“我还不困,就算点了这香只怕也不会那么快睡着,不过睡不着也无妨,横竖只这一晚了。行了,你下去歇着。” “是。” 徐嬷嬷退出房间,英国公夫人也熄灯躺了下来。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银白如水,英国公夫人看着从窗外倾泻而进的清辉,想着虽然中间多有波折,但事情总算还是全都如了自己的意,不由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谁想没一会儿就被困意笼罩了。 也罢,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才不会显得憔悴。 英国公夫人迷迷糊糊地想着,就要放任自己睡过去,可黑暗中,突然有人叫她的闺名:“王依云……”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嘶哑,幽怨缥缈,听得人瞬间鸡皮疙瘩直冒。最重要的是,那声音是从她内侧传来的,且离她极近,似乎说话的人,这会儿就趴在她的身边。 这个想法让英国公夫人困意瞬间消散的同时,头皮猛地炸了一下。 “谁?!” 她下意识睁开眼睛想要坐起,却不想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带着腐臭味的手就闪电般从大床内侧的阴影处钻出,用力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按回在了床上。 “王依云,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竟然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还我昭昭!” 窗外的明月不知何时不见了,四周一片诡异的漆黑,隐隐有白色的烟雾蔓延。同时,有嘶哑尖利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整个场景阴森可怖,像极了传说中的恶鬼索命。 英国公夫人骇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你……你放开我!你咳咳咳来人……来……人……” “是你害死了昭昭,是你杀了我唯一的女儿,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力气极大,英国公夫人拼命挣扎却撼动不了对方,一时又惊又惧。又听来人说秦昭昭是她的女儿,她先是一怔,而后眼神骤变:“裴……瑛?你……你是裴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害死秦昭昭的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 “害死她的人确实不是你,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尖利的哭声几乎就要刺破她的耳膜,与此同时,屋里狂风乍起,浓雾四溢,伴随着嘤嘤呜呜似远似近的鬼哭,叫人如置阴间。 还有那张近在咫尺,惨白如纸的脸…… 是裴瑛。 竟然真的是裴瑛! 英国公夫人见此瞳孔直缩,额上也泌出了冷汗,但她依然没有松口:“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你承不承认,我都是要杀了你替我女儿报仇的。王依云,下来陪我!” 掐着她脖子的手越发大力,英国公夫人瞬间脸色发紫,翻起了白眼。 这人真是来杀她的! 难道……难道真是裴瑛地下有灵,来给女儿报仇了? 英国公夫人又惊又骇,情急之下摸索着抓起那串她每天都会随身携带,就连睡觉也要放在枕头旁的佛珠,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它狠狠砸向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黑影。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黑影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伤害,猛地松开她滚落在地,发出痛苦的怒叫声,“你!你这是什么东西?!” 这佛珠能伤到她……所以她真的是鬼?! 死里逃生的英国公夫人捂着脖子连连咳嗽,好半晌才缓过那口气,眼神惊惧地盯住了地上的黑影。 她本有些怀疑眼前这一切是有人装神弄鬼,想从她口中诈出秦昭昭死亡的真相,可眼下看来却不大像了…… 不过,就算这个裴瑛真的是鬼又如何? 她这佛珠可是得高僧开过光,能驱散一切邪祟的,有它护身,她才不怕她! 这么想着,英国公夫人就心下一定,捏紧手里的佛珠撑坐了起来。 第67章 第67章 第67章 “这串佛珠是我从青山寺的主持大师那里求来的, 主持大师说它能辟邪驱鬼,破病消灾。从前我还没怎么觉得,今日才知大师没有骗我。”英国公夫人信奉神佛, 所以才会随身携带那串佛珠不离身,这会儿见那黑影狼狈地趴在地上, 好半天没能起来, 她不由哑着嗓子冷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鬼, 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裴瑛啊裴瑛,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你……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了你了吗!我要为昭昭报仇!我要你血债血偿!”地上的黑影愤怒不甘地说完, 再次从地上爬起, 朝英国公夫人冲去。可刚靠近她三步之内,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伤到了似的, 连连往后退去, 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英国公夫人见这佛珠威力这般大, 彻底缓了过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痛苦哀叫, 显然是受伤不轻的黑影, 心里的惊惧渐渐被痛快和积压多年的恨意代替。 “报仇?你还敢跟我说报仇?”她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骂道, “要报仇也该是我找你报仇才对!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明明都已经成亲了,还要勾引我的夫君,让他对你念念不忘, 也让我痛苦了那么多年……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可你竟早早就死了, 害我想出手都没机会,好在老天有眼,再次将你送到我面前,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你!” “勾引你夫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的昭昭下手,原来是因为穆远!” 穆远就是英国公的名字。黑影恍然大悟般抬起头,惨白的脸上缓缓流下两道诡异的血泪,“因为穆远曾心仪过我,因为你想尽办法也没能得到他的心,所以你就恨上了我,连带着也恨上了我的昭昭……可你又不敢明着跟穆远反对昭昭和你儿子的婚事,所以就借着长宁公主的百花宴算计我的昭昭,想坏了她的清白,逼她嫁给忠义侯那个不顾人伦,不知廉耻的人渣!幸亏昭昭机智躲了过去,才没让你的阴谋得逞……可没想到你贼心不死,竟然又设计挑唆秦蓉蓉那个蠢货,让她给昭昭下毒,生生毒死了她!可怜我的昭昭,竟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你这不可理喻的毒妇手里!” 反败为胜的欣喜,和多年怨气终于能发泄出来的痛快,让英国公夫人终于忍不住忘形地松了口:“谁让她是你的女儿!你要恨就该恨你自己!要不是有你这么个娘,她怎么会摊上这些事,还白白做了枉死鬼!” “所以你承认昭昭的死是你一手算计的了?”黑影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不甘心极了似的问道。 “是又如何!无凭无据的,你除了半夜跑来吓唬我,还能耐我何?”英国公夫人捏紧手里的佛珠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了她,“人会死,鬼也会灰飞烟灭,便是阎王爷那,你也没机会去告我的状了。裴瑛,你我多年恩怨,今日就在此一并了结了,黄泉路上……不,你已经没机会再走黄泉路了,哈哈哈,去死!” 她说完就用力地将手里的佛珠砸向了地上的黑影。 然而那黑影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惨叫着消失在空气中,反而手一抬就轻而易举地将那佛珠扫落在地,紧接着身姿如兔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稳稳站在了她面前。 笑声一下卡在了喉咙里的英国公夫人:“……??!!” “我娘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我能。” 嘶哑阴森的鬼叫声变成了清脆冷冽的少女音,紧接着屋里就亮了起来。黑影,也就是假扮成自己娘亲的秦昭昭拿着手里的火折子点亮一旁桌上的油灯,随即撩开自己披散着的长发,又抬手将脸上的易容之物擦去,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长相。 “秦昭昭……你!你竟然没死?!” 英国公夫人哪还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圈套,一时又惊又怒,眼睛都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是,我没死,让你失望了。”秦昭昭眼神冷然,语气嘲讽地看着她,“怎么样,我这一场戏,演的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 简直是把她所有的反应都尽数算计在了其中。 想到自己一开始也曾心有怀疑,可最终还是被她带着一步步踏入了陷阱,英国公夫人又是恼恨又是悚然,好半晌才掐着掌心,勉强挤出一句:“……你想怎么样?” 事已至此,否认已经没有意义,她便也没再辩解,只面色难看地盯着秦昭昭,等着她说出自己的条件。 可秦昭昭却只说:“我不想怎么样。” 她之所以用诈死装鬼的方式来查找真相,是因为她知道王氏狡诈,证据难寻,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她耗下去。至于得知真相之后要怎么做…… 秦昭昭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过去,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英国公夫人这才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有着她最熟悉也最深爱的面容,正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英国公。 只见他面色铁青,双目怒睁,满脸不敢置信地僵立在那里,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英国公夫人如遭雷击,眼前瞬间一片空白。 秦昭昭…… 秦昭昭她怎么敢?! “对不起,穆叔,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王氏一次又一次的……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了。” 英国公自然是秦昭昭请来的,因为想彻底解决王氏,就不可能绕得开他,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了让他知道所有的真相。 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秦昭昭虽然不后悔,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便没有看他,只低着头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英国公这才双目赤红地回过神,艰难地松开紧咬的牙关道,“孩子,你放心,这件事……这件事叔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秦昭昭沉默片刻,点了一下头:“不管叔怎么做,昭昭都不会有怨言,您别太难为自己。” 她选择把所有的真相捅到英国公面前,主要是不想再日日防贼。对于英国公夫人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她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她知道不管英国公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让英国公夫人有机会对她下手。 这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她可以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不去深究——如果这能让他好受一些的话。 英国公听懂了秦昭昭的意思,鼻腔猛然一酸。 都这个时候了这孩子还在为他考虑…… 他何德何能啊。 愧悔如山沉沉压在了他的心上,英国公用力抹了一把脸,冲她挤出了一个怎么看怎么难看的笑容:“好……叔知道了,你先去休息。” “嗯。”秦昭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外头院子里,方才帮她制造白雾和鬼哭声的几个暗卫已经悄然离去,秦昭昭抬头望着不知何时躲进了乌云的明月,心情复杂又释然。 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是顺利解决了。她以后也不用再日夜提防,无法安睡了。 正这么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惨白如纸的娃娃脸。 ……穆霁?他怎么在这儿? 只叫了英国公没叫穆霁的秦昭昭骤然一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沉默片刻,最终只能无声地冲他点了一下头,然后,抬步离开了这里。 穆霁是跟着英国公来的——他想问问自家老爹给秦昭昭挑的下个对象是谁,可刚进英国公的院子,他就看见英国公和秦昭昭一起匆匆忙忙出了门。因为一时好奇,他偷偷跟了上来,谁想却没有任何防备地撞上了这么一出“好戏”,听见了那么多让他难以接受的真相。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可他却冷得厉害。穆霁死死地盯着秦昭昭的背影,想叫她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手脚冰如寒铁,胸口疼痛欲裂地僵在那,任由自己的双眼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没可能了。 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把她追回来。 *** 灵州距离京城不是特别远,但坐马车也要将近一天才能到,骑马稍快些,也要约莫半天。 想着这会儿夜已深,不方便赶路,秦昭昭便也没急着回京城,而是四下看了看,准备找个空屋子呆一晚,等明早天亮了再回京。 不想刚走出英国公夫人的院子,就在连接两个院子的小拱桥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太……太子殿下?! 她先是脚步一顿,飞快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之后,才又惊又喜地跑过去:“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被她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鬼样子看得眼皮一抽的殷溯:“……你猜。” “灵州这么远,殿下肯定不是路过……”秦昭昭跑到他面前站定,歪了歪脑袋猜测道,“那就是来看热闹的?” 殷溯嫌弃地抓起她的袖子,替她擦去了脸上的“血泪”残痕,末了才道:“孤没那么闲。” “那殿下是来做什么的呀?”想着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秦昭昭眉头微皱,神色变得严肃,“莫非是赵王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殷溯:“……” 殷溯没好气地看着这不开窍的笨丫头,好半晌才无奈道:“孤就不能是担心你才来的?” 第68章 第68章 第68章 黑夜中他的眼睛幽深却明亮, 秦昭昭怔了一瞬,心跳微乱,方才有些压抑的心情却一下飞扬了起来。 “殿、殿下不用担心, 我们准备得这么充分,肯定不会出岔子的!不过那个王氏确实比我想象中还要难搞。殿下不知道, 她都被我吓成那样了,还死咬着不肯承认自己干过的坏事呢。好在我借着我娘的身份不停刺激她,又在她拿佛珠砸我的时候, 将计就计地假装受伤, 让她误以为自己能反败为胜, 她才终于得意忘形地松了口……” 通过这几次的交手,秦昭昭对英国公夫人的心机之深, 手段之狠有了充分的认识, 所以她才没有直接用自己的身份扮鬼吓她,而是特地易容成母亲裴瑛的样子来挑起她内心的恨意。这样一来,她才会失去理智,露出破绽, 进而在她的刻意引导下说出真相。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她所想。不过英国公夫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老辣一些,好在她随机应变地给她来了个假装不敌,不然计划怕是没那么容易成功。 这么想着,秦昭昭就忍不住庆幸了一下。 殷溯听了她的话, 却说:“孤担心的不是这个。” “啊?”秦昭昭回神眨眼,“那是什么?” 殷溯看了她一眼:“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王氏毕竟是穆远的原配嫡妻,陪在他身边几十年,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你凭什么觉得,他会为了你这个故交之女为难自己的发妻?” 原来他是怕穆叔得知真相后, 会偏袒王氏对她不利啊。 秦昭昭明白过来后,心下一暖,笑了起来:“不会的……” 她声音软软,眼神清透地说,“穆叔性格刚正,不是那样的人。当然,就算真的是我看走了眼,那也没关系——早些看清一切,总比继续受骗好呀。再说殿下不是还派了人保护我嘛,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的他当然知道,但就是莫名地有些不放心,这才会亲自赶来……殷溯沉默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一趟,来得似乎有些没必要。 不过来都来了…… 下不为例就是。 这么想着,他就面色如常地看了她一眼:“罢了,你自己有数就行。” “嗯嗯。”青年身长如玉,面容昳丽,秦昭昭侧目望着他,心里像是含了一块糖,莫名地有些发甜。她忍不住弯眼,而后才又好奇道,“对了,殿下脸上的疤近来好像淡了不少,这个,是用了什么药吗?” 这阵子一直在涂抹祛疤膏的殷溯:“……嗯。” “那这疤能彻底消失吗?”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两人已经很熟了,秦昭昭这会儿也没多想,张口就道:“能的话就很棒啊,不能的话就很可惜,殿下长得那么好看呢。” 殷溯:“……你觉得孤长得好看?” “是呀,殿下是我见过长得最俊的男子了。”这是实话,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秦昭昭说着就在自己的脸颊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道疤……嗨呀,不过也没什么,殿下有疤也好看的。” 殷溯微顿,翘了一下嘴角,片刻才瞥她一眼说:“你不喜欢这疤,孤自会让它彻底消失。” 她确实不喜欢这疤,可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呢? 秦昭昭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面上莫名有点发烫。她轻咳一声,正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着火了!快来人!快救火啊!” 秦昭昭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就见英国公夫人的院子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和冲天的火光。 “穆叔!” 她心下一跳,反应过来后,转身就要往回跑,被殷溯一个挑眉拉住了手腕:“已经有人去救火了。” “可穆叔还在那边呢,我得去看看!”因为英国公夫人带来的家庭变故,英国公这段时间,头上一直被象征着霉运的灰气笼罩。虽然那灰气里不见象征着死亡的黑气,可没有性命之忧不代表不会受伤,秦昭昭想着就还是挣扎了一下说,“殿下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她这般关心别人,叫殷溯有些不快,但见她神色焦急,他到底还是在顿了片刻后,长腿一迈,带着她往起火的方向走去:“一起去。” “啊?不用了不用了,殿下身份贵重,可不能冒险!”【再说这大晚上的,我怎么跟穆叔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呀。】秦昭昭这么想着,就连忙从他的大手里把自己的小手抽了回来,“我自己去就行,殿下一会儿见哈!” 说罢不等他回答,冲他摆摆手就跟阵风似的跑了。 殷溯:“……” 殷溯方才还有些上翘的嘴角往下一压,脸色隐隐发黑。 这种像是奸夫般见不得人的感觉,实在叫人恼火。 *** 秦昭昭对太子殿下内心的郁闷一无所知,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英国公夫人的院子。 一进院子,她就看见了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英国公夫人的寝屋,和寝屋外头虽然满身狼狈,但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英国公夫妇。 “穆叔!”秦昭昭见此心下一松,快步跑上前,“您没事?” “我咳咳,我没事……”英国公刚带着英国公夫人从火场里跑出来,闻言先是偏头咳嗽了几声,末了才努力缓下神色看向她,“吓到你了?好孩子,快回去休息,这里烟大,别呛着了。” 他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应该是刚和英国公夫人大吵过一架。秦昭昭闻言顿了一下,不好说别的,更不好多问起火的原因,便只点了一下头:“叔没事就好。” 然后就要走。 却没想到就在这时,一旁灰头土脸瘫在地上的英国公夫人突然抬起头,似哭似笑地盯住了她:“要是早知有今日,当初我就该抢在秦家那老虔婆之前下手,让你和你那贱人娘一起下地狱!可惜啊,可惜我晚了一步,后来又一时心软放任你离开了京城,这才会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这话来的太过突然,秦昭昭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是英国公先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地斥道,“昭昭她娘分明是病逝——” “病逝?”英国公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语气讥讽尖锐,听着很是刺耳,“是啊,确实是病逝,可惜不是她主动病逝,而是有人想让她病逝,好叫自己的宝贝儿子在黄泉路上没那么孤单呢。”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终于反应过来的秦昭昭脑袋瞬间轰轰作响:“你、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娘她不是因为受不了我爹突然离世的打击而病倒的?!” “是啊,没想到?你娘是被你祖母下毒毒死的。”英国公夫人盯着秦昭昭,不怀好意地说,“你那好祖母,不仅因为你爹的死迁怒虐待你,还直接下狠手弄死了你娘,让你彻底成了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怎么样?是不是很恨啊?恨就去报仇,去杀了她啊!虽然她是你的亲祖母,可这样一个狠心恶毒的老虔婆,死了也是活该——” “你给我闭嘴!” 英国公一声怒吼打断了她恶意的挑唆,英国公夫人僵硬片刻,眼神有一瞬绝望,随即就越发疯狂地开了口:“你想想,你娘是多坚强的人啊!秦家那老虔婆那般折腾她,她都没有认过输低过头。还有她的身体,她可是从小就习武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脆弱地说死就死了呢?再说她还有个你呢,都说为母则刚,就是为了你,她也不可能轻易去死啊……” 这些话像一根根尖利的细针,扎得秦昭昭心口刺疼,眼前发黑,几乎要站不住。 她知道英国公夫人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也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就为了让她痛苦难受。可她没办法不去在意,因为裴瑛……那是她的娘亲,是生她养她,给她血肉和生命的人啊。 只要一想到她的“病逝”很可能是人为的,秦昭昭整个人就无法自控地颤抖了起来。她死死地捏着拳头,好半晌才深吸口气,挤出一句:“我不相信你说的……除非你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证据?”英国公夫人青白的脸色在身后跳跃着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扭曲又古怪。她咯咯一笑,语气阴森,充满恶毒,“没有证据,信不信也由你。”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 英国公双眼发红,失望至极地闭上了眼睛:“你这个毒妇!我真后悔娶了你!早知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就该抗旨退了跟你的亲事!”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他从没对她动过手,就连刚才他们在屋里大闹时,他也只是怒砸了屋里的桌椅,没有动她一根汗毛。可现在…… 英国公夫人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呆呆地望着他,半晌眼泪忽然间汹涌而下:“是,我是毒妇!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和裴瑛逼我的!穆远,是你对不起我!!!” 第69章 第69章 第69章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和裴瑛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英国公额角青筋直跳, 愤怒又无力地说,“是,你我没成婚前, 我确实对裴瑛有过好感, 可那只是好感, 根本算不得什么。在她和秦兄成亲后,我便只拿她当妹子看待了!” 英国公夫人自是不信:“只是妹子,你会在喝醉后叫她的名字,会为她掉眼泪?穆远, 我有眼睛,我也不傻!” 她说的事英国公完全不记得,对他来说, 年少时对裴瑛的那点心动, 早在他接受赐婚,准备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过去了。就算之后偶尔还会想起, 那也不再有什么意义, 至少他心里是坦荡无愧的。这会儿见王氏仍是紧咬此事不放,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便只能疲惫道:“事已至此, 信不信随你。只是你既然这么介意我跟裴瑛之间的往来, 为什么却从来不说?还有霁儿和昭昭的婚事, 当初我也是问过你的。是你说都听我的, 我才会做主定下这门亲事……王依云, 这么多年来,我敬你重你,处处给你体面,事事与你商量, 可你呢?你有信任过我,有跟我坦诚过吗?” 英国公夫人被他这话问得一下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要是说我不喜欢裴瑛,不想让你跟她往来,你肯定会觉得我善妒不贤,不识大体。还有霁儿的婚事,你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了,问我不过是走个过场,我若说我不同意,你肯定会不高兴……” 她不想让他不高兴,不想惹了他的厌弃,所以只能勉强自己去迎合他。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忍耐得痛苦极了,所以才会越来越恨裴瑛和秦昭昭。 另外,他是很敬重她,可他不爱她啊。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早就不喜欢裴瑛了,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依然没有喜欢上她这个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明明她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啊! 英国公夫人想不明白,更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心意得不到回应,便只能越发偏执地将这一切归咎在裴瑛头上。 见她到了这样的田地,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英国公彻底对她死了心。他闭上眼深吸口气,转过了身:“罢了,我不想再与你争辩。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刚才说裴瑛是死在秦家老夫人手里,到底是真的还是你编的?” 英国公夫人的回答只有一句轻轻的,似哭似笑的:“你猜啊。” “王依云!”英国公暴怒转身,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大手。 “你打啊!可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一想到英国公之前在屋里跟她说的那些话,英国公夫人便觉得心痛欲死,万念俱灰,这会儿也彻底没了顾忌,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在英国公面前撕破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她指着秦昭昭哈哈一笑,面容扭曲得可怕,“这贱丫头不是很有本事吗?你让她自己去查啊!不过那老虔婆一把年纪了,可不像我这么经得住折腾,万一还没查出真相就把人弄死了,那就有趣了哈哈哈!” 英国公抖着手,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一旁的秦昭昭见此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上前一步就要用强硬的手段逼供英国公夫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娘,你说实话,你要不说,我就只能亲自下去问裴姨了。” 秦昭昭一愣,霍然转身,看见了手持一柄匕首,匕首尖尖正对自己喉咙的穆霁。 “霁……霁儿?”方才还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英国公夫人呆住了,随即脸色大变地从地上爬坐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穆霁刚才在秦昭昭走后扭头冲出了别院,这会儿是看见别院里冒出了火光才会折返。他一脸木然着站在那里,没敢看秦昭昭,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说:“我跟着爹来的,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英国公夫人眼前一黑,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英国公也是在愣了一瞬后,眼中闪过心疼。 他是知道自己这倒霉儿子对秦昭昭动了真心的,只是眼下这情况,他们却是再无可能了。 “娘,裴姨到底是怎么死的?”穆霁这时又问了一句。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连你也要来逼你娘吗?!”见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英国公夫人受不住了,指着他就尖声道,“我遭人欺凌至此,你不但不护着我,还反过来与这些贱人沆瀣一气,我真是白生了你一场!” 穆霁没有说话,手一动就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鲜血瞬间涌出,刺红了英国公夫人的双眼,也把她剩余的怒骂声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不要——我、我说!我说!你快把刀放下!” 英国公夫人可以因爱生恨对英国公狠心,却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儿子出事——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所以双方一番博弈后,她终究还是不甘至极地认了输,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裴瑛确实是秦家那老虔婆害死的。那老虔婆身边有过一个叫梅清的丫鬟,那丫鬟曾得过我一饭之恩,心里一直感念,又知道你爹与裴瑛夫妇关系亲近,往来密切,所以那老虔婆让她往裴瑛的饭菜里下毒的时候,她曾暗中将此事告知于我……” 而她自然是没有阻止。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已经分明。 秦昭昭浑身僵直,指甲掐进了掌心却不觉得疼,一双漂亮乌黑的杏眸更是瞬间赤红如血。 所以她娘并没有为了她爹丢下她…… 她会匆匆离去,全都是因为林氏那个恶毒的老妇人!!! 这个残忍的发现让秦昭昭再也忍不住,拔腿就往外冲去。 “昭昭!” 英国公在身后叫她,秦昭昭没有管,直到猛地撞进一个坚硬却宽阔的怀抱,她才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别急,告诉孤,你想怎么做?” 说话的自然是殷溯,他刚才虽然没有现身,但该听的都听到了。 秦昭昭抬起阵阵发晕的脑袋,见他眉头紧皱,幽深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死死咬着下唇的牙齿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 “殿下……” 她先是声音沙哑地叫了他一声,而后便再也忍不住,从喉咙里迸出了愤恨至极也伤心至极的破碎哭声,“我要马上回京,我要杀了她给我娘报仇……我要杀了她!!!” 殷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挠了一下,一阵刺疼。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快步往外走去,一边低声说:“好,你想做什么,孤都陪你。” *** 秦昭昭埋在殷溯怀里,狠狠大哭了一场。 等她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殷溯骑马带着她,一路疾驰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夏夜的凉风刮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让她有些不适,秦昭昭愣愣地抬手擦去眼泪,终于从满心的悲愤中清醒了过来。 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正被两只修长有力的胳膊,环在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里。秦昭昭呆了呆,偏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线条完美的下巴。 “……殿下?” 见怀里的姑娘终于缓过神不再哭泣,殷溯紧绷了一路的身体这才松缓下来。 “嗯,”他低头看了她乌黑的发顶一眼,没等她问就道,“还有大概一半的路程,天亮之前应该能到京城。你要是困了,就靠在孤怀里睡一会儿。” 他低沉的声音被耳边呼哧呼哧的风吹散,但秦昭昭还是听见了。她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四周快速往后倒退的一切,鼻子再次酸涩了起来,可一颗烈火焚灼似的心,却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想着他可能听不见,又轻轻点了一下头,之后就在一瞬犹豫后,放任自己缩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前胸贴后背,紧紧靠在一起。 恍惚间,秦昭昭听见了殷溯的心跳。那心跳自她后背传来,一下一下,沉稳有力,令人安心。 她渐渐竟有些困了。 夜沉如水,快马疾驰。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那雨先是小小的,没一会儿突然变大,从天上倾盆而下。 因这一路都是荒无人烟的郊外,两人无处躲雨,只能冒雨前行。 殷溯倒是第一时间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秦昭昭挡雨,可惜夏衫轻薄,雨势又大,秦昭昭还是和他一样成了落汤鸡。 好在这几天天气炎热,便是浑身湿透也不至于太冷。另外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停了。 殷溯这才眉头微松,低头问秦昭昭:“冷不冷?” 秦昭昭迟迟没有回答,殷溯察觉到不对,飞快地停下马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丫头,淋着雨都能睡着。 他心下一松,没有叫醒她,只轻轻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随即一手圈住她的腰,免得她一个不慎从马上掉下去,一手继续驾马前行。 第70章0 第70章 第70章 为了确保计划能顺利进行, 秦昭昭这几天晚上反复排演了许多遍,为此都没怎么睡觉。加上又遭受打击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因此这一放松下来, 也不管马背颠簸,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终于醒来,她人已经在殷溯位于京郊玉泉山山脚下的别院里。 “醒了?”殷溯正准备叫人给她换衣裳, 见她醒来,就改了到口的话, “此处是孤的别院, 院子里有几个温泉池子,你既然醒了, 就赶紧去泡个澡换身衣裳, 免得着凉。” 秦昭昭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就要说好, 可紧接着就想起了母亲死亡的真相。 “多谢殿下好意,但、但是不用了。”她说着从床上爬坐起来, 闷声道,“我想马上回秦家……” “回秦家杀那老婆子?” 殷溯这话让秦昭昭沉默了一下,好半晌才摇头说:“……我要先找到那个叫梅清的丫鬟。” 虽然英国公夫人说, 那个梅清帮着林氏害死她娘后,就被林氏找借口远远发卖了, 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如今也不一定还在人世,但秦昭昭还是决定去找她。因为她在英国公夫人手里吃过不止一次亏,不敢全信她,而林氏毕竟是她爹的亲娘, 万一英国公夫人是骗她的……她怎么对得起她爹? 所以半路上冷静下来之后,秦昭昭就努力忍住了马上为母报仇的冲动——她要先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再堂堂正正地替她娘讨回所有公道。 不过时隔多年,这真相肯定没那么好查…… 秦昭昭想到这,心下有些焦躁。 要不是林氏确实像英国公夫人说的那样,年纪大了,不一定受得住夜半见鬼这样的折腾,她真想马上故技重施,从她口中逼问出当年真相。 她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殷溯不用触碰她都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这会儿便抬手戳住她的脑门,将她按回在了床上:“行了,用不着你费劲去找那丫鬟,孤自有办法让那老婆子主动说出一切。” 秦昭昭一愣,猛地抬起了头:“什么办法?! 殷溯:“你先去洗漱换衣裳,换完孤就告诉你。” 秦昭昭:“……” 秦昭昭莫名有种被他当三岁小娃哄了的感觉。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加上她这会儿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更快的法子,便还是在一瞬犹豫后,抿唇点了头:“那殿下也快去洗漱换衣裳,你这身上也还湿着呢。” 殷溯:“嗯。” 两人便各自分开去洗澡了。 因记挂着为母报仇之事,秦昭昭无心享受温泉,简单清洗了下身体就穿上衣服出来了。 “姑娘,这是殿下特地让厨房给您熬的姜茶,能预防风寒,您先喝点。还有这些早点,也都是殿下命人准备的,您请慢用。” 一出温泉池子便有仆从送来姜茶和各式早点,秦昭昭点头谢过,而后问为首之人:“殿下呢?” “殿下有事回京了,他让姑娘在此处稍作休息,说是晚些时候会派人来接姑娘。” 什么?他自己回京了? 秦昭昭一愣,连忙问:“殿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人恭敬答道:“姑娘前脚刚进屋,后脚殿下便走了。” 这话叫秦昭昭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那他岂不是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是,小人也劝殿下先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再走,可殿下似是有急事要办,只说了句什么……他多耽搁一会儿,有人就得多难受一会儿,就连口水都没喝,匆匆骑马走了。” 秦昭昭一下怔住,被母仇填满的脑袋里,终于空出一个角落,闪过了殷溯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说他担心她的样子;她大哭着说要杀人,他半点犹豫都没有地打横抱起她,说“你想做什么,孤都陪你”的样子;这一路上,他环着她策马奔腾在黑夜和雨幕中的样子;还有刚才,他一脸淡然地说“用不着你费劲去找那丫鬟,孤自有办法让那老婆子主动说出一切”的样子…… 她愣愣地站在那,满心的酸涩苦恨中,突然就生出了一丝甜味。 他对她真的好好啊…… 好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才好了。 *** 不想辜负殷溯的一片心意,也怕自己贸然离开会打乱他的计划,秦昭昭回神后,终究是按下心中的急切,乖乖喝了姜茶,吃了早饭,进屋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京城,玉京园。 “殿下,秦和鸣来了。” 房门被敲响时,殷溯刚把身上都快干了的湿衣服换下。 “让他进来。”他随手将换下的衣裳扔到一旁,拿过一旁干净的外袍披上,然后散着半干的墨发走到外间的小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茶是刚泡的,不烫不凉刚刚好,殷溯低头抿了一口,正要抿第二口,房门被人推开,秦和鸣进来了。 “微臣秦和鸣,拜见太子殿下。” 刚起床连脸都没洗,就被人强行带来了这里,秦和鸣茫然惊慌之余眼皮直跳,心里感觉很是不妙。这会儿见了殷溯,这种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他咽了咽口水,也没敢起身,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道,“不知殿下突然找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殷溯没有马上说话,不疾不徐地喝着茶,一直到杯中茶水见底,才淡声扔给他一个炸弹:“谁给你的狗胆,在外私放印子钱?” 不妙的预感成了真,秦和鸣猛地一呆,脸色瞬间变白。他下意识就要伏地喊冤,可眼前这哪怕披头散发,衣衫随意,却依然气势逼人,叫人不敢放肆的青年却紧接着又说了句,“想好了再开口。孤今日不是很高兴,不介意杀个人见见血,放松一下心情。” “……!”到口的狡辩瞬间被这话吓得咽了回去,秦和鸣身体整个儿发僵,额上也开始冒汗。 私放印子钱在本朝是死罪。因为前朝末期,出了不少官员私放印子钱,害死无辜百姓的恶事,还因此激起民乱,最终亡了江山,所以本朝太.祖一登基就下了铁令:凡私放印子钱者,不管身份如何,都当斩首示众。 虽说几十年过去,这条铁令已经松动许多,如今民间也有不少人在偷偷放印子钱,但律法摆在那儿,这事儿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秦和鸣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才不敢承认。 不过看眼前这尊杀神的态度,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了,秦和鸣没敢再否认,冲着他连连磕头求饶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微臣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犯下大错,求殿下看在……看在微臣是昭昭那孩子嫡亲二叔的份儿上,饶微臣这一回!” 秦和鸣私放印子钱的事儿,是他当初让人查秦昭昭的家庭背景时意外查到的。不过那时他事多没空,所以一直没出手收拾他,却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殷溯想到这,放下手中的茶杯冷笑了一声:“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秦和鸣胆小软弱,却不是个蠢人,听了这话,很快反应过来:“多谢殿下宽宏!还有昭昭那孩子,微臣何其有幸,能做她的二叔啊!” 想着上次见面时,殷溯就明确地跟他表示过秦昭昭是他的人,秦和鸣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随即越发努力地夸赞起了秦昭昭。那架势,就好像秦昭昭不是他侄女,而是他祖宗。 再一想殷溯若真想要他的命,直接把他私放印子钱的事儿捅出去就行了,没必要暗中叫他前来,秦和鸣被吓僵了的脑袋终于恢复了转动。 “微臣一朝糊涂犯了错,幸得殿下宽宏,饶了微臣一命。微臣铭感五内,恳请殿下给微臣一个机会,让微臣将功折罪!” 见他总算没蠢到底,殷溯眉头微挑,面上冷意稍淡。他又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末了才神色意味不明地往后一靠说:“户部侍郎高检之半个月前意外过世了,朝中正要选人继任他的位置,此事你应该听说了?” 这话来的突然,秦和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连忙点头。 户部是六部中最富的部门,户部侍郎也是正三品的官职,在户部的地位仅次于户部尚书,所以眼热这个位置的人很多。秦和鸣当然也眼热,但他能力有限,这么多年了也只在礼部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根本不敢肖想这样的高位。 谁想眼前的青年却突然说了句:“孤的太子妃出身不可太低,你既是昭昭的亲二叔,又是秦家的当家人,便也是时候往前走一走了。”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还有他刚才说的什么?太子妃?! ——虽然知道殷溯对秦昭昭有意思,但秦和鸣从没想过他会正儿八经地娶秦昭昭为太子妃,因为双方身份差异太大了。他以为秦昭昭最好的下场也就是给太子做个侧妃,谁想这丫头竟然有这样的大造化! 秦和鸣不敢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那殿下的意思是……” “你替孤办件事,办好了,孤就向父皇推举你做这户部侍郎。” 秦和鸣:“……” 秦和鸣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得整个人都晕眩了,好一会儿才掐着自己的大腿肉哆嗦着爬起来说:“殿下只管吩咐,微臣!微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费点口舌的事罢了,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殷溯说着长目微扫,示意他上前来。 秦和鸣振奋不已,连滚带爬地凑了过去。 第71章 第71第章 第71章 一刻钟后, 秦和鸣一脸挣扎地被人带离了殷溯所在的厢房。 殷溯靠在小榻上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讥讽地扯了一下嘴角:“来人,去玉泉山别院把秦昭昭接回来。” “是!” 一个时辰后,秦府。 “……也不知那几人是什么来历, 这一大早的, 竟直接闯进我们院子就把老爷带走了。娘, 您快想想办法, 这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老爷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我这心里头实在是担心……蓉姐儿刚出了事,老爷, 老爷可不能再出事了啊!”寿安院的堂屋里,因秦蓉蓉之事病了一场还没好的汪氏正对着林氏抹眼泪。 虽然怨恨秦和鸣狠心将秦蓉蓉送去了静慈庵,还半点父女情都不讲地勒令她不许暗中接济女儿, 但秦和鸣毕竟是她的丈夫, 也是这个家里的支柱,见他被人强行带走且迟迟不见回来,汪氏没法不着急,因此顾不得自己还在病中,匆匆就来了寿安院。 她急,林氏比她更急——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但带走秦和鸣的那几人身份不明动作又快, 她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 又为什么要带走他, 这一时间根本无从下手。 这会儿见汪氏只知哭啼没半点用,她心焦之余脸色越发难看,手往桌子上一拍就呵斥道:“行了,哭什么哭!没事都让你给哭晦气了!” 她在这府里掌权多年, 积威颇重,汪氏一下噤了声,但还是满面愁苦,泪眼婆娑。 林氏:“……” 林氏很不待见她这副丧气模样,正想让她滚出去,突然有丫鬟快步跑进来禀报:“老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 林氏一听,哪还顾得上汪氏,当即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真?!” “是,老爷正往这儿来呢,奴婢知道老夫人与夫人担忧,便先行跑来禀报了。”丫鬟微喘着气说。 “好!好!”林氏这才心头一松,重新坐下。 汪氏也终于停下眼泪,面露喜色地朝门外看去。 “娘,我回来了!” 没一会儿秦和鸣就进来了,婆媳俩见他衣衫整齐,形容无恙,皆是彻底放了心,之后就忙不迭地问起了早上那几人的身份,还有他这一早上去哪儿了,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他等问题。 秦和鸣没有回答,也没敢看林氏,只扭头对汪氏说:“我有事要跟娘说,你先回屋休息。” 汪氏虽有不愿,可见他神色严肃,不容辩驳,到底还是点头照做了。 她走之后,秦和鸣又让林氏把屋里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才忍着满腹心虚走到林氏跟前,替她倒了一杯茶:“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林氏摆摆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母子之间用不着说这样的话,你只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就行。” 秦和鸣沉默片刻,语气沉重道:“我在外头私放印子钱的事,被人知道了。” “什么?!”林氏一下变了脸色,秦和鸣私放印子钱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这会儿不由急道,“被谁知道了?他想干什么?告发你吗?不对,要是想告发你,他直接把这事儿捅出去就行了,没必要派人把你抓走,那……” 秦和鸣打断她:“那人确实不怀好意。他想拿我这把柄,让我替他做脏事。” 林氏心脏一下高悬:“什么脏事?” “……这个不重要,”秦和鸣顿了顿,低头苦笑道,“重要的是,我们秦家如今已经沦落到人人可欺的境地了。都怪我这当家的没有用,没法重振家业,光耀门楣不说,连日常开销都只能靠放印子钱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来维持,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秦家的没落也是林氏的心病,闻言她脸色一暗,语气低沉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能全怪你。” “娘……”秦和鸣眼神挣扎地盯着自己的鞋面,好一会儿才又语气如常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能让我们秦家东山再起,再现祖辈当年的辉煌,但我们得付出一点代价……你觉得我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吗?” 林氏一愣,想都没想地说:“当然。” “真的?”秦和鸣一下抬起了头。 林氏觉得他神色有点怪,但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只感慨道:“别说只是付出一点代价,只要你们能争气,能把秦家的门楣重新发扬光大,就是让你娘我去死都行。” 所以他这么做是没错的…… 他娘一定会理解,也一定会原谅他的! 秦和鸣看着她,眼底仅剩的那点挣扎也消失了。 “行了,先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快想想这印子钱的事儿该怎么解决。” 林氏的话让秦和鸣回了神:“娘别着急,这事儿已经解决了。” 林氏惊讶:“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是,我跟那威胁我的人说,我即将与太子殿下成为一家人,他就怕了,之后就赔礼道歉放我走了。” 林氏被这话听得一脸懵:“……什么太子殿下,什么一家人,你在说什么梦话?” “娘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对蓉姐儿那么狠心吗?还有昭昭那孩子明明没死,我却非让人挂上白幡布置灵堂,对外宣称她突发急病意外而亡了……”秦和鸣压低声音凑近她,“因为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林氏惊呆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道:“可,太子殿下为什么……难道是——” 秦和鸣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是,殿下对昭昭有意。” “……??!!” 这消息对林氏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她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脸色青白交加地回过神:“那死丫头何德何能……殿下看上的,怎么就不是蓉姐儿……” “嘘!”秦和鸣忙阻止道,“娘,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虽然我也很希望殿下看上是咱们蓉姐儿,可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小心奉承,万万不能再苛待昭昭那丫头了!好在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咱们秦家的姑娘,就是为了她,那位爷也不会让咱们家太过难看……娘,咱们秦家就要复起了!” 说到最后,秦和鸣语气中难掩兴奋。 林氏的心情却是万分复杂。 秦家能复起她当然高兴,可偏偏这一切却是她最厌恶的秦昭昭带来的……再一想秦昭昭要是成了太子的身边人,往后她这个祖母见了她也得敬着捧着,甚至将来还得向她行礼,她这心里就更难受了。 只是事关秦家整个家族的荣辱,再难受她也只能忍着,难怪儿子说他们得付出一定代价…… 林氏想到这,到底是忍下满心复杂,艰难地吐出了一句:“我知道了,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为难那丫头了。” “我就知道娘最深明大义了。”秦和鸣说到这,又随口似的接了一句,“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得向娘确认一下,就是当年大嫂的死,娘这边能确定不会露出破绽?” 这话来的太过突然,林氏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破绽?” “就是大嫂啊,她不是你让人下毒毒死的么。这事儿可不能让昭昭知道,不然那丫头肯定要怪罪咱们的,那咱们可就得不到什么好处了!” 秦和鸣轻飘飘一句话,惊得林氏瞳孔一缩,瞬间僵在了那里:“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告诉你你大嫂是我——” “我听见了。”秦和鸣摆手说,“当年你吩咐那个叫什么梅清的丫鬟在大嫂的药里下毒时,我就在门外呢。说实话那会儿我挺惊讶的,不过娘你高兴就行了,反正大嫂不贤不孝,总惹你生气,我也挺不喜欢她的。” 林氏一下没了声儿。 见她没再反驳也没再辩解,秦和鸣一颗心不停往下沉,满心的兴奋也变成了忐忑和不安,但面上却只能佯作无事地继续说道:“娘你不用紧张,我今天跟你说这事儿,主要是想提醒一下你,如果还有什么没处理干净的人或者证据,就赶紧抓紧时间处理了,如此咱们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地过一辈子啊。” 林氏僵着脸没有说话。 时隔多年,她已经想不起来当年她吩咐梅清对裴瑛下手的时候,秦和鸣有没有可能出现在她门外了。 但秦和鸣连梅清的名字都说了出来,想必不会是在骗她。当然,他是她亲生的儿子,应该也没有理由骗她。 再一想秦和鸣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心狠手辣,反而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理解和支持,林氏心下动容,半晌到底是闭上眼睛松了口:“放心,这件事只有我和梅清知道,而梅清……她被我发卖之后没多久就得病死了。其他经手的人和相关证据,我也在当年就都处理好了。如今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这件事。呵,秦昭昭那个死丫头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那个贱人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秦和鸣想笑,没笑出来。 事情还是发展成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他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紧闭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大响,竟是被人重重一脚从门外踹开了。紧接着便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一脸威严地带着两个侍卫走进来,指着林氏就道:“来人!把这蛇蝎心肠,毒杀儿媳的犯妇林氏给本官押走!” 林氏惊呆了。 秦和鸣也傻眼了。 京兆府尹韩大人怎么在这儿?这、这跟太子殿下和他说的不一样啊!!! 第72章2 第72章 第72章 京兆府尹姓韩, 人称韩铁面,素有嫉恶如仇,公正严明之名。他进屋后没给林氏和秦和鸣反应的机会, 直接大手一挥, 就让人把林氏拿下了。 秦家虽然没落了, 可毕竟是官宦世家,多少还有些底子在。林氏作为秦家的当家主母, 优雅体面了一生, 何时遭遇过这样的狼狈?惊慌之下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过去。 秦和鸣见此也顾不上去想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了,连忙拦住京兆府尹:“韩大人稍等!这、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好端端的,你们为什么要擅闯我家抓走我娘?这怕是不合规矩?!” 京兆府尹停步看他,神色刚正严肃:“两刻钟前, 秦三姑娘秦昭昭来我京兆报案,状告你娘林氏下毒谋害她母亲裴瑛。本官正好有事路过此处, 便决定亲自前来查探一番,没想到来得这么巧, 竟听见你娘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既如此, 本官自然要秉公执法, 带这犯妇林氏回堂判刑。” 秦和鸣:“……” 秦和鸣才不信他的出现是意外。堂堂京兆府尹, 怎么可能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陈年旧案亲自前来缉凶?他这么做, 肯定是得了太子殿下的授意! 意识到这一点,他又惊又慌,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 拉过京兆府尹就低声说了句:“可是太子殿下说过,只要我能想办法让我娘说出当年真相,再把她送去家庙修行, 往后不许她再出门,这事儿就过去了的!” 京兆府尹还没说话,他身后被人押着的林氏先呆住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秦和鸣声音虽低,但林氏就在京兆府尹身后,所以还是听见了个大概。 “秦大人刚才说,他是故意引你说出真相的。他还打算把你送去家庙修行,让你以后都没法再出门。”“好心”接话的,是刚才没来得及开口的京兆府尹。 秦和鸣:“……” 秦和鸣差点被他这话梗死。林氏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失声质问秦和鸣:“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当年根本没听见我跟梅清说的那些话——” 望着母亲瞬间变惨白的脸,秦和鸣又是心虚又是慌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是的,娘,娘你听我解释……” “二叔不必解释了。”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生怕自己一进来,就会控制不住对林氏动手的秦昭昭这时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您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才愿意帮侄女查明真相,但侄女还是很感谢您,还了我娘一个公道。” 秦和鸣:“……” 秦和鸣差点跳起来,但林氏没给他跳的机会,胸口剧烈起伏地指着他狠狠颤了两下,就面色痛苦地捂着心口倒了下去——秦和鸣毕竟是她生的,她之前没有察觉到不对,是因为信任他,可这会儿回过神一想,哪还不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针对她而来的局。 而她心爱的小儿子,竟然为了自己的前途把她这个老母亲卖给了那个做局的人! 难怪他之前会问她愿不愿意为了秦家的复起付出一点代价……可原来他说的代价,不只是要她从今以后忍耐秦昭昭,不再为难她,而是她的老命! “哈哈……哈哈……可笑我精明一世,临老竟栽在了自己亲生的儿子手……手里……”大概是刺激过大,林氏说完这话后,翻着眼睛就倒在了地上。 却不想就在这时,外头又响起一个讥讽懒散的声音:“话还没说完就要昏,没礼貌。来人,把她给孤弄醒。” “是!” 像是侍卫的声音落下不过片刻,神智已经开始模糊的林氏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狠狠扎了两下,然后,生生疼醒了。 “……!!!” 她大叫着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身材修长挺拔,长相异常俊美的玄衣青年负手走进来,站在了她最厌恶的孙女身边。 “还想不想亲手杀她?”青年语气轻和随意地问身边的少女,像是在问她今日想吃什么,“若是还想的话,孤给你递刀。” 瞬间寒毛直竖的林氏:“……” 被这彻底脱离他想象的发展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的秦和鸣:“!!! 一旁素有铁面无私青天大老爷之称的京兆府尹:“……” 不是,他还在这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太不合适了?这让他是当做没听见呢,还是当做没听见呢?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秦昭昭怔了一瞬,心下翻滚不停的恨意终究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松开死死握紧的拳头,慢慢往前两步走到林氏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住了她:“你总怨恨我和我娘害死了我爹,可其实真正害死他的人,从来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一直刁难苛待我娘,不许我们一家过安宁的小日子,我爹不会主动申请外放。如果他不申请外放,就不会离开京城。如果他不离开京城,就不会遇到那次意外……可你不敢承认,就把所有的痛和恨都转嫁在了我和我娘的身上,然而事实到底是什么样,你我都清楚。别的我不想再跟你多说,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想好来日到了地下,要怎么面对我爹了吗?祖母。” 像是有人在她脑袋上狠狠捶了一记,林氏瞬间心脏猛缩,一阵晕眩。她脸上血色尽退地瘫倒在地,想说“不是这样的”,可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声。 “娘?娘!”秦和鸣发现不对,连忙冲上前扶起她,却发现林氏已经口歪眼斜,无法动弹。 见多识广的京兆府尹上前看了看,摇头说道:“这应该是中风了。不过即便如此,该上的堂还是要上,该判的刑也还是要判的。” 虽然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受了殷溯之意,但林氏作恶是事实,所以他这话说的很是坦然。 不过说完后,他还是让人去给林氏叫了大夫,免得她就这么死了。 可秦和鸣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满头大汗地跳起来就哭求道:“殿下!求殿下网开一面,饶过我娘!她都一把年纪了,如今又成了这样,如何能再上堂受审?殿下,她已经受到惩罚了殿下!” “凭她的罪责,便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够。” 一想到秦昭昭小时候曾被这老婆子百般虐待,殷溯就满目寒冰。但本朝以孝治国,林氏终究是秦昭昭嫡亲的祖母,虽然她虐待秦昭昭还毒害她的母亲,可秦昭昭如果真的逼着她被判斩刑,怕是会惹来非议。 殷溯自己不怕非议,但不愿秦昭昭被人说半点不好。另外死在某些时候反倒是解脱,就林氏如今这副样子,活着对她来说,想必会更加痛苦。因此殷溯到底还是压下心中的杀意,冷哼了一声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如今话都说不出来了,确实没什么必要再带她去上堂……” 秦和鸣闻言大喜:“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孤的话还没说完呢。”殷溯嗤了一声打断他,之后看向秦昭昭,缓和了语气道,“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秦昭昭盯着地上狼狈不堪,像是一根腐朽的木头,已经半截入土的林氏,终于开了口:“如果我娘还在世,她一定不希望我为这么个人弄脏自己的手……” 所以,就这样。 她抿着唇,没再看林氏,只用力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殷溯,“殿下,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殷溯挑了一下眉,忽地笑了:“好。” 说完这话后,他才偏头瞥向一旁的京兆府尹,“林氏毒杀儿媳,本该当堂受审,落个以命偿命的下场。但原告秦三姑娘纯孝至善,宽宏大量,愿意看在她对其父的生养之恩上放她一马,并替她求情免去死罪,所以这堂就不必上了,这命也不必偿了,你只需写下结案陈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昭告天下即可。” 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就有点想给他鼓掌。瞧瞧这事儿办的,既为人家姑娘报了仇,又替她赚了一波好名声,简直就是漂亮! 不过对于某个全程被利用了的傻蛋来说,这一招就很损了…… 这么想着,他同情的眼神就忍不住瞄向了一旁的秦和鸣。果然秦和鸣脸色大变地跳了起来:“殿下!这事儿不能昭告天下啊殿下!” 这年头做官十分看重官声,如果被人知道他有个狠心毒杀儿媳的亲娘,他的前途,还有他们秦家的名声就全完了!到时别说是户部侍郎,就连他现在的官职都不一定保得住。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坑了他娘?! 秦和鸣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抖着嘴连声道,“这、这对昭昭也没有好处啊殿下,她毕竟还是我们秦家的姑娘,这种家丑要是传出去,她脸上也无光啊!” 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殷溯并不在意。 “那又如何?秦家待她不仁不义,自有更好的人家等着收养她做女儿。” 秦和鸣是个废物蠢材,秦家其他人对秦昭昭也无甚真心关怀,殷溯不会让他们拖秦昭昭的后腿,所以从没打算抬举他们——当然,答应秦和鸣会举荐他做户部侍郎的事,他还是会去做的,只是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就跟他没关系了。 至于秦昭昭没了母家做倚靠,会不会被人看轻这个问题,殷溯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会儿说完没再搭理秦和鸣,拉着秦昭昭就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她说,“谢无期说他想认你做义妹,你可愿认他的母亲,也就是孤的舅母做义母,今后与他兄妹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