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本王每天都在凶案现场》 第1章 跳墙宫女 春末入夏的档口,正午时分十分闷热,青石板上腾出的热气,扭曲了宫道上的来往宫人。 不知何时起,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黑云压得很低。 要下雨了。 小太监春何小声道:“王爷,这天说变就变,要不咱们换个日子出宫?要是淋了雨着凉,可又得难受了。” 他是好不容易才挤上来伺候主子爷的,可不想刚当值,就因为疏忽大意害主子爷生病被打死。 被他叫做王爷的少年十五六岁模样,长得极好,气质温润干净,眼神透亮,一双猫瞳比旁人瞧着圆了许多,越发衬得他俊秀干净。 但其实,这个“他”,却是个“她”。 她名叫宋亦安,上辈子是个精通十八般武艺的特工,为国献身之后,再睁眼就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明三皇子。 帝后父母恩爱,外公是阁老之首,她自打出生起就被皇帝爹破例封为宸王,甚至比太子都还要尊贵几分。 除了性别不对,宋亦安简直就是玛丽苏本苏,龙傲天本傲。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大明朝是个架空朝代。 以及,她胎中带毒身体弱鸡,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被迫当了十六年死宅。 前天她十六岁生辰刚过,作为一个成年亲王,她皇爹终于同意她可以出宫见识一番。 见春何实在担忧得厉害,宋亦安懒洋洋道:“昨天就叫你备伞了,怕什么?” 说着话,她忽然脚尖一转,朝墙根走去。 春何忙追上去:“王爷!” 宋亦安竖起修长的手指:“嘘。” 她三步之外的墙根,温和好看的眉眼一弯,让人无端就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想要跟着笑起来。 春何都呆了。宸王殿下……他长得可真好!跟那暖玉成仙儿了似的! 他忍住傻笑的冲动,凝目一看,懂了。 那墙根儿盘窝着一只橘色的大胖猫,大约是吃饱了睡得熟,都快下雨了,还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春何见宋亦安眼睛发亮地盯着猫挪不开眼,哭笑不得。 这位爷大约是缠绵病榻太久,深宫寂寞,所以向来最喜欢招猫逗狗,看见毛茸茸就走不动道儿。 春何挽起袖子:“王爷稍等,奴才这就去把那胖猫给您捉来!” 不等宋亦安说话,他就轻手轻脚靠近了胖猫。 那猫睡得可真死,人都到了跟前了,竟然还拿爪子捂着脸,睡得鼾声直响。 春何兴奋地把猫抄手抓起:“王爷!王爷奴才抓到它了!” 这肥猫也是心大,被抓了也只是懒洋洋瞥一眼春何,不紧不慢甩着尾巴。 宋亦安眉眼弯弯正要上前,却忽然听到头顶上一声惊雷轰然炸响。 轰隆隆—— 主仆两个下意识抬头看去。 春何瞬间一僵,宋亦安则嗖地退后了一步。 只见那宫墙之上观望楼处,一双怨毒的眼睛直勾勾看了下来。 主仆两人皆是后脊一凉,还没看清楚那高处之人是谁,就见那人一跃而下。 砰! 宋亦安睁大了眼睛,脆弱的小心脏惊跳如鼓。 那人……擦着她的鼻尖砸下来的! “啊啊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惊恐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整个皇宫。 闻声过来的宫女们惊叫着跌坐在地,小太监们也吓成了软脚虾。 还是冲过来的侍卫头铁一些,认出了宸王,忍着尿意冲过来护住贵主儿往后撤,还派了侍卫迅速上城墙查看情况。 死寂的宫道上,唯有春何被众人忘了。 仿佛一瞬间被整个空间所孤立,春何满脑子,满眼,都只剩下那双死不瞑目的怨毒眼睛。 直到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手中的胖猫惊慌抓挠到了春何,春何才吃痛清醒。 眼见着那橘胖猫嗷喵叫着奔向路口的王爷,被王爷抱起来安抚,春何忍不住也惨叫着求安慰:“王王王王爷!救命!” 慌乱中,脚撞在了女孩儿的肚子上,有什么东西从女孩儿身下滑了出来。 春何一脚踩在上面,瞬间滑倒。 他身上沾满那女孩儿的血,想起来却腿软乏力,不由连连哭嚎:“呜呜!王爷!救命啊啊啊!” 宋亦安病弱的心脏已经淡定如常,挥开侍卫,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了被吓得直翻白眼的春何,把猫塞进他怀里:“轻些抱着,别弄疼了小黄。” “小,小黄?”春何哆哆嗦嗦。 宋亦安揉了一把胖橘的脑袋:“刚起的名字。” 胖橘娇软地冲宋亦安喵了一声,那矫揉做作的喵声,让春何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吹了一声彩虹屁:“……好,好名字!” 宋亦安蹲在跳楼女孩儿旁边,睨了他一眼,温声道:“离远点儿,你挡住我光了。还有,把你屁股下面险些坐碎的东西让出来。” 如果她刚刚没看错的话,滑倒春何的……应该是个刚成型的胎儿。 春何头皮发麻,浑身发抖,抽搐着挪开屁股,下意识一看,正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小脸儿。 春何:“……!!!” 他再也承受不住,泪流满面地挤出一个笑,两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胖猫失去了怀抱,从他怀里跳下来,踩着一串儿血色的梅花小脚印,跑了。 宋亦安目光追着猫好一会儿,才遗憾地抬头看路口的侍卫:“来把这小子抬走,还有,给我打个伞。” 闪电越发密集起来,乌云也越发厚实,天色晦暗,她神色平静,一副吸猫未果的遗憾模样明明灭灭,把头铁的侍卫都吓得浑身发毛。 那些宫女太监早就跑光了,只有这六个巡逻侍卫,因为不敢放下宸王一人,硬着头皮守在宫道口。 这会儿得了命令,侍卫队长脸色发白地拖走了春何,又抖着手把放在墙角的伞撑开。 伞刚打开,天空中就滴滴答答地开始往下砸雨点儿了。 侍卫长想起这位殿下的体弱多病,忧心忡忡:“王爷,这雨越下越大,您还是先回宫。我等一定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跟您一个交代!” 宋亦安摇头:“无妨,阳光雨罢了,一会儿就晴。” 侍卫长愕然看看外面的连天雨幕,只觉得脑壳生疼。王爷他……怕不是吓坏了? 宋亦安没管几个侍卫信不信,这场雨之后,现场基本就不剩什么了,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一下这具尸体。 这女孩儿死之前盯她的那个怨毒眼神,实在让她不能释怀。 第2章 唯一的报仇手段 女孩儿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裙摆凌乱,亵裤不知为被撕坏了,这也是她腹中胎儿滑出的原因。 看服饰,她应该是个粗使宫女。 看体态和她刚刚滑出来的胎儿,她怀孕大概有四个多月。 宋亦安不紧不慢地翻看着,一一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细节。 她把手伸出伞外,让雨水冲掉了上面的血渍,这才拿出帕子,一根根把手指擦干净: “让禁军来封锁现场,派人把事情禀告父皇和母后。事涉宫闱清白,你们细查一下,有结果了送一份结案文书到承乾宫。” 说话间,凶猛的大雨淅淅沥沥,渐渐停了。 等她站起来的时候,天空中有金灿灿的阳光撕裂了乌云,洒满了皇城。 六个侍卫都惊呆了——宸王殿下他这十六年没出门,难道不是在养病,而是修仙? 宋亦安走出雨伞,看春何:“快走,要赶不上时间了。” 春何惊呆了:“现,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要出宫?! 他觉得自己又要晕厥了。 宋亦安不想跟他废话,抬脚就走。 再不走,她皇爹该杀过来拎她回去了。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她才走了没两步,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勤忠公公落汤鸡似地小跑过来了。 见宋亦安虽然好端端站着,衣摆上却都是血,勤忠公公惊得老脸刷白:“哎呦祖宗哎!您没事儿?快请太医来给王爷安神!一群饭桶,竟然就让王爷这样晾着!” 宋亦安叹了一口气。得了,十天半个月之内,她怕是都得继续宅着了。 宋亦安挥手让侍卫们赶紧查案,自己往乾清宫的方向快走两步:“早上听春何说,御膳房炖了佛跳墙?” 勤忠公公忙忙追上:“是啊,万岁爷今天要陪皇后娘娘用膳……” 宋亦安笑眯眯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大步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勤忠公公忍不住捂心口。嘶!这小祖宗哎!他是怎么看到那腌臜场面,还能想着吃?还能笑那么好看的? 勤忠公公狠狠瞪了一眼恍恍惚惚的春何:“不中用的小崽子,看你伺候的这叫什么?!自己去慎行司领二十板子!” 春何惨白着脸点点头:“谢谢爷爷。” 他知道,这是勤忠爷爷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帮他一把,否则,就今日险些让那贱婢砸到王爷,就能让皇上活剐了他! 勤忠公公不愧是最妥帖的大内总管,宋亦安才走了没两步,就看到乾清宫方向匆匆抬过来的步撵了。 她也没矫情,上了步撵,直接被抬到了乾清宫。 皇帝宋云早就听了侍卫的禀告,知晓宝贝儿子险些被自杀宫女砸到,脸色黢黑,发了好大的火。 直到宋亦安进殿,才解了这可怕凝沉的气氛。 宋云快步走向宋亦安:“安安,没吓坏?没砸着?” 话刚问完,就看见了儿子怀里的胖橘,脸皮顿时抽了抽。 要不是眼见宋亦安衣摆上都是血,他都要以为侍卫报告错了。 宋亦安扬起笑脸:“我好着呢,就是吓了一跳。父皇,佛跳墙做好了吗?我和小黄都迫不及待了!” 这大橘也是跟她有缘得很,她坐步撵过来的时候,明明跑了的小胖子,竟然偷偷跟了过来。 宋云深呼吸:“吃个屁!先喝安神汤!” 宋亦安抱着猫看宋云,抿起嘴角,腮帮子被咬肌顶得微微隆起,眯着眼睛看宋云:“父皇~~~” 宋云深呼吸:“吃吃吃,吃完了安神汤就吃佛跳墙!” 宋亦安顿时笑开了:“谢父皇!” 她天生一张笑脸,模样清朗干净,一笑起来,仿佛眼睛里落满了星辰,又仿佛百花盛开,实在讨喜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宋云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你个贪吃鬼!”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道:“先去你母后宫里,让她知道你没事,再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药。记得先吃点儿东西再吃药。朕一会儿就去看你。” 他摆摆手让宋亦安自己去坤宁宫,等儿子一走,脸顿时沉了下来: “深宫之内,竟然发生秽乱宫廷的事,还被宸王看个正着,禁卫和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 禁军首领楚灵跪下请罪:“臣失职。” 宋云沉声道:“起来,这事必须查清楚!” 楚灵想了想,恭声道:“陛下,臣想推举一人来查此案。此人名叫季青临,年仅二十一就已经是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 此人不但武功极高,在臣之上,而且观察入微,机谨慎重,之前曾在敌军国内卧底三年,取得重要军机还全身而退。 陛下,臣以为,让此人来宫中查案,必然能在不惊动宫中各位娘娘和王爷的情况下,将祸乱宫廷之人查出来!” 宋云眯眼:“小灵子,你该不会是在趁机给锦衣卫找麻烦?” 那季青临的确名声噪起,年纪轻轻便本事惊人,但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张泽的心肝儿,是当做继承人在培养的,哪儿舍得让人来蹚这种浑水? 楚灵委屈极了:“陛下,臣忠心耿耿其心可表,怎么可能会因为跟张大人的个人矛盾,就拉扯他账下的青年才俊呢? 臣实在是管兵严查还行,查案就是太不擅长了,恰巧知道季青临最合适,这才斗胆提出来的啊陛下!” 宋云翻了个白眼:“得了别嚎了,你去安排,朕只要看到结果。” 楚灵立刻眉开眼笑:“臣一定安排好!” 宋云虚虚点了点头他:“记得让你手下禁军全力配合!” 楚灵中气十足的领命而去。 宋云揉揉眉心,沉甸心神处理完几桩紧急公务,便立刻起身往坤宁宫去。 一进去,就见儿子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跟个小孩儿似地跟那小橘猪玩儿成了一团。 宋云扶额:“安安快起来,入夏虽热,地上却还裹着寒气,当心别病了。” 宋亦安笑眯眯捞起了胖橘:“没事儿父皇,儿子身体养好了许多,早不是过去的弱鸡了。” 宋云哭笑不得:“怎么这样形容自己,胡闹得很!安神药喝了吗?你母后没吓着?” 宋亦安摇摇头:“药正煮着呢。母后倒是没吓着,不过正着急上火,在里面发脾气呢。” 宋云往正殿方向看了一眼,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声响,顿时歇了过去的心思。 他蹲下来摸摸猫头:“你虽然自小就足不出户,却聪明超凡,你跟朕说说,今日看出什么来了?” 宋亦安揉揉猫屁股:“死的是个宫女,衣裳料子很粗糙,应该是最低等的宫女。 她穿的是过年宫里发的特制红衣,这衣裳只有年节的时候宫人们才敢穿,可她偏偏今日穿了。 我想,她大约是心有怨恨,又没有报复的能力,便想着化为红衣厉鬼再报复。” 宋云眉头紧皱:“还有呢?” 宋亦安道:“她手腕上有淤青,脖子上有新旧叠加的青色和黑黄色伤痕,生前应该常受人欺辱。 另外,她头上戴着长安城里这几日才流行起来的绢花。 这绢花虽然材料普通,却因为款式新奇十分昂贵,不是她这样的低等宫女的月奉可以买得起的。 这样一个常年受人打骂凌虐,身份低微的人,不可能抢得到出宫的名额,所以,那绢花应该是有人特意从宫外买来送给她的。” 宋云点了点他的眉心,又担忧又不解:“你平日里最爱干净,怎么今日倒敢翻那宫女的尸体!你都不知道害怕吗?” 宋亦安脸上渐渐浮出自我怀疑和不安,小小声道:“父皇,这事儿您可千万别跟母后说,不然她该吓坏了…… 我的今天碰那个宫女的时候才发现,我竟然觉得死人没什么,倒是活人脏得很。我,我是不是有毛病?” 其实她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特工,哪儿来的什么洁癖,一切都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不让人碰她和她的东西罢了。 宋云看着儿子自我怀疑的样子,心软成一团,沉声道:“又胡思乱想!” 他迅速思索着合理的理由:“你自小病弱,十六年了都没出过门接触过外人,自然跟旁人有些不同。 更何况,你自小聪慧异于常人,又把整个国库的藏书都看光了,什么不知道呢? 或许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把尸体当做了普通物品,跟常人认知不同,只看到细节和线索,没有什么恐惧。” 说到了最后,他自己都信了。 宋亦安确认道:“是吗?” 宋云揉了一把橘胖:“朕是天子,朕说是就是!” 他很想摸摸儿子的头发,但非常克制地忍住了,温声道:“安安,你是我们大明的亲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切有父皇在!” 宋亦安抿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小太阳。 她上辈子的父母整日忙于破案,又早早就因公殉职,直到这十六年,她才真正知道父母之爱的意思。 未免泛红的眼角被看到,宋亦安说起了她的推测: “那个宫女既然心生怨恨,又特意选择看到我之后跳楼,必然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我们不得不查。” 她抬手一指自己:“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就是那个强暴她的人,跳楼砸死我,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报仇手段了!” 第3章 鬼婴夜啼 见宋亦安直言自己可能是祸乱宫闱之人,宋云愣了愣,没好气瞪她:“你要是愿意宠爱宫女早早给朕生个孙子,朕倒是要烧高香了!” 宋亦安忽然撒开猫坐直了身体。 宋云吓了一跳:“怎么了?” 宋亦安馋得抿抿嘴:“我嗅到了……” 宋云紧张:“你嗅到了什么?”阴谋的味道吗? 宋亦安一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鲍鱼,海参……是佛跳墙的味道!父皇,您可真是亲爹,您前脚刚到,后脚就让人把佛跳墙送来了!” 宋云面无表情:“……” 他把宋亦安和佛跳墙一起撵到了隔壁她自己的承乾宫,自己去找暴怒渐熄的妻子去了。 入夜,宋亦安吃了安神汤睡得七荤八素,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婴儿啼哭的声响。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窗户上攀爬而过,不大,小小一团黑影。 但她太困了,周围又都是光明柔软的灯光,只是迷迷糊糊地伸手捞了抱枕抱紧,就又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一阵尖叫声划破了长空,惊得宋亦安猛地睁眼。 她揉揉酸胀的脑袋坐起来:“出了什么事?” 以往一丁点儿动静都能把伺候的太监宫女招来,这会儿却只听见外面吵闹得厉害,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宋亦安挑眉,迅速掀被子起床,伸手抽了挂在衣架上的衣裳边走边穿,脚步极快地推门出去。 宫女太监们都没有发现她过来,一个个惊恐害怕地围拢在偏殿门口。 宋亦安还没有侍妾,所以守夜照顾她的宫女太监,都会在偏殿暂且休息。 他们不会占用太多地方,被褥一卷在地上打个地铺,第二天天不亮就会悄悄把被辱带走,把偏殿打扫干净。 宋亦安仗着个子高,也没让宫女太监们让开,走到了人群后面,便踮起了脚尖往里面看。 这一看,就跟面目狰狞的春何看了个对眼。 不,应该说,她看到的,是死不瞑目的春何!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太监,才一夜的功夫,竟然就在他一墙之隔的偏殿里,死了。 宋亦安抿了抿嘴角,向来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戾气,仿佛藏着怪兽的平静深潭,有一瞬间已经压制不住这怪兽了。 宋亦安眯眼打量着死状古怪的春何,又不动声色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明明是在守卫森严的禁宫之中,门里门外都有禁军和宫女太监彻夜把守。 可春何,他就这么面容狰狞,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铺着薄被的地板之上,脖子,胸口,小腹,腿骨,都呈现出极其诡异的扭曲凹陷。 仿佛,是被人活生生踩死的! 但这样惨烈的死法,却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宋亦安看够了,才开口问道:“昨天就没有人听到动静吗?” 一众宫女太监这才看到主子就站在身后,齐齐跪下了。 众人七嘴八舌。 “昨天晚上风特别大,好像迷迷糊糊听见有小孩儿哭?” “什么小孩儿哭,我听着像是个女人在哭!” “我倒是没听见哭声,但早起的时候,一睁眼就见地上到处都是小脚印,肯定是那自杀宫女生的孩子化成了恶鬼,来报复春何来了!” “难,难道真的是鬼婴杀人?听说春何把那宫女的孩子踢出来了,会不会那孩子就这么追着春何到了咱们承乾宫?” 骤然说到这儿,所有宫女太监都吓得一个激灵,噤若寒蝉,唯恐哪儿没说对,被那鬼婴盯上了。 清桂公公咳嗽着从外面快步进来:“你们大清早闹哄哄干什么?什么死了?谁死了?……好啊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竟让王爷穿着单衣出来?!” 清桂公公是她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后来她分宫到隔壁来住,就直接给了她。 要不是他最近病了,春何这样年纪的小太监,是没资格跟着宋亦安伺候的。 宋亦安摆摆手:“你还病着呢怎么能出来乱跑?快回去躺着。” 她不等清桂看清楚春何的惨状,挡在台阶上道:“是春何出了意外死了,大家吓愣了很正常,没事。” 清桂急得冷汗直冒:“怎么就死了呢?王爷您没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可有吓到?” 宋亦安笑呵呵道:“我好着呢!” 叫了跪在门边的两个小太监:“还不快把你们清桂爷爷送回去!” 两个小太监忙忙起来,一人一胳膊,把清桂给架走了。 清桂着急扭头:“王爷!王爷您早上得添衣裳,春何那儿您别往上凑,万一过了晦气再病了可怎么办?” 宋亦安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吃药休息。” 说话间,小黄翘着尾巴,步态造作地过来了。 它蹭了蹭宋亦安的小腿,忽然左右嗅嗅,小跑着去了春何那边,绕着春何喵喵直叫。 宫女太监们都吓呆了。 都说猫有灵,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难道……那鬼婴还在这儿?就这么盯着大家?! 宋亦安见他们个个吓得直哆嗦,摆摆手:“都回去待着,等一会儿禁军来问话。” 宫女太监们着急:“王爷,您也别呆在这儿了!这春何死成这样怪吓人的! 怕真是昨天被他踩碎了的那孩子不能投胎,化成了厉鬼,来报复来了!” 宋亦安歪头看他们:“你们怎么会这么想?那小孩儿才刚成型,哪儿来的死活之说?” 大宫女甜杏道:“王爷您看,这地上还有小孩儿爬过的黏糊糊的血痕小脚印呢! 还有,您看春何那伤口,怎么那么奇怪就是踩坏的呢?这肯定是报复啊!” 宋亦安伸手把胖橘捞了起来,塞给甜杏。 甜杏抱着胖橘狂撸解压:“帝君派人传消息说,会派锦衣卫的镇抚使季青临季大人来查那跳楼宫女的事儿,您就别以身犯险了,好不好?” 宋亦安眼中划过一丝兴味之色。 季青临啊。 大楚最年轻的从四品。 朝廷新贵。 锦衣卫新星。 据说有不少人暗地里叫他诏狱凶兽,人称疯狗季,还说他人又美又凶,脾气很臭,一言不合就把人劈成两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4章 你皮肤挺好 眼见着宋亦安不退反进,还直接蹲在了春何尸体前面,甜杏俏脸儿煞白,急得直跺脚:“王爷!!!” 宋亦安缓缓抬眼看她:“出去。” 明明她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但甜杏却白着脸闭上了嘴巴,一步三回头地带着人出去了。 宋亦安眯眼开始检查春何的尸体。 小太监面目狰狞,应该是在饱受痛苦和惊吓之后,被踩断脖子而死。 从他身上伤口的生活反应来看,他是被活着踩断了二十六处重要骨头,一一踩裂内脏之后,最后才被踩断脖颈送命。 但这是极其违背常理的。这样活体碾压,是个人都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可春何偏偏没有惊动任何人。 宋亦安蹲下来摸了摸地面的血迹,就是甜杏刚刚说过的,那些四爪着地的小脚印,的确像是鬼婴爬过来的血痕。 入手有些黏糊,是血没有错,但还有种怪异的黏滑。 他嗅了嗅,除了血腥味,并没有其他什么奇怪的味道。 宋亦安想起来昨天晚上隐约听见的哭声,以及从窗户上一闪而逝的黑影。 难不成真的是婴孩儿化为了厉鬼? 她看看春何身上的血色小脚印,眯着眼睛把手指上的黏液,一一擦到了春何的衣摆上。 不管是人是鬼,闹到她这儿来的,她不介意把它送到午门伸冤! “阿嚏!” 不到两刻钟,就有禁军过来处理偏殿的尸体,接着便是流水般的宫女太监将偏殿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洗刷。 宋亦安没去看,她病了,风寒。 吃了药就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急得清桂公公又来了一趟,在门口直说都是他传染给了王爷,内疚得就差在门口磕头了。 宋亦安有气无力地把人劝走,就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母后当年替皇帝爹吃了毒糕点,因而中毒早产,以至于她的身体非常差,圈禁似地养了十六年,最近才勉强调理到正常弱鸡的水平。 如今她这么一病,把皇帝和皇后都吓坏了,这两位大佛在承乾宫一直待到宫禁时分才走。 宋亦安有心问问春何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奈何身体不允许,再好再天才的脑子,也经不住一碗风寒药,哪怕醒着不睡,脑子也还是混混沌沌的。 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包着被子捂了一整天,他的症状才算是下去了大半。 晚饭之后,宋亦安吃了药,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就刷一下坐直了身体。 呼! 宋亦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殿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平日里,她寝宫里的灯都是彻夜长明的。 宋亦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不动声色叫道:“来人。” 门外立刻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人端着灯盏快步进来,一一点亮了宫灯。 暖橘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大殿,宋亦安的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才刚呼出一口气,就见一杯茶已经端到了面前。 宋亦安垂眼看着面前的手。 这只手修长白净,指甲修剪得很圆润,虎口处有均匀的一层薄茧。又糙又精致。 宋亦安接过了茶杯,茶水温热,温度刚刚好。 她捧着杯子抬眼看人,就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小太监躬身站在床前,看不见整张脸,但能看到线条完美的下颌线,和唇形漂亮的唇瓣。 宋亦安见他退了两步不动了,就道:“抬头。” 那小太监缓缓抬起了头,垂着眼看着地面,又恭敬又卑微。 宋亦安微微眯眼,这小太监,长得好极了。 哪怕穿着一身太监服,微微弓腰,都遮掩不住他好看到嚣张的眉眼。 剑眉星眸,凤目寒星。 宋亦安的目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顿了顿:“你是谁?” 小太监细声细气地道:“奴才春夏,是陛下调派来伺候王爷的。” 宋亦安乐了:“春夏?你怎么不叫秋冬?” 小太监低眉顺眼:“如果王爷喜欢,奴才就改名叫秋冬。” 宋亦安愉悦道:“那你就叫四季。” 小太监的腰背又往下弯了弯:“四季多谢王爷赐名。” 宋亦安捧着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好奇问道:“你在敌国刺探军情的时候,也是这么伺候那儿的高官吗?” 小太监茫然看他:“奴才不知道王爷的意思……” 宋亦安笑嘻嘻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小太监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了床边。 宋亦安伸手,隔着帕子去捏小太监脸颊上的软肉,但因为对方脸颊太过消瘦,肌肉线条太锐利,捏,就不小心变成了掐。 宋亦安把手帕拿下来:“粉扑得太厚了,是在西戎卧底的时候晒得太黑了吗?” 小太监沉默了一会儿,躬起的腰身慢慢挺直,整个人瞬间挺拔,脸上的恭顺去了,只剩下了俊美到锋利的冷肃。 这样气质的一个人,你说他是伺候人的,没人会信。 宋亦安笑眯眯搓了搓手指:“季大人皮肤还挺好。” 小太监,也就是锦衣卫镇抚使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仿佛猫似的宸亲王,唇线抿得笔直。 宋亦安好奇问道:“季大人,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季青临道:“王爷尊贵,臣不敢冒犯王爷。” 宋亦安含笑看他:“我这人只喜欢听实话,季大人要是再说两句糊弄的,本王只好请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季青临板着脸:“……臣怕面粉落在王爷床榻上。” 宋亦安笑倒在了床上:“季大人真有趣!” 笑着笑着,外面的狂风忽然吹开了窗户,吹灭了所有灯火。 宋亦安瞳孔骤缩,不动声色抓住季青临的腰带:“听闻季大人武功盖世,比楚灵大人都厉害?”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婴儿哭泣的声音,细弱,飘渺,夹杂在飒飒风声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第5章 听说那东西好吃 宋亦安抓季青临的腰带抓得非常紧,紧到季青临清楚感觉到了后腰的勒感,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害怕? 季青临凝眸看向了宋亦安,他武功高,视力比普通人强很多,能够看清楚宋亦安此刻的表情。 这位据说自小便足不出户的宸王殿下,好看清透的俊脸上,表情竟隐隐有些兴奋,目光非常亮——不像是害怕。 季青临垂着手没碰她,试图通过后退来拉开两人的距离,未果。 宋亦安俊脸发白:“季大人?” 季青临转头看了一眼窗户上摇曳的影子:“臣武功尚可,足够应付绝大多数问题,保护好王爷。” 宋亦安嗯了一声,想让他帮忙把自己的夜明珠拿过来,却听见嗒一声,手里空了。 她把季青临的腰带……拽崩了。 宋亦安:“……”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散开的外衣,冷静地把衣摆当做绳结系好了。 他抱拳:“烦请王爷稍等,臣这便出去查看声音来源。” 宋亦安发愁:“那你能把甜杏他们叫进来陪我吗?” 季青临拒绝道:“不能。禁宫之内杀人,很可能是内鬼所为,在排除所有人的嫌疑之前,帝君有命,不让王爷与他们独处。” 宋亦安叹了一口气:“不用去了,我刚刚看到有东西从窗户上爬过,哭声就是从那东西身上传来的。” 她有理有据:“这世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鬼怪的,我听着这婴儿哭声古怪,或许跟一种鱼有关。 昨天我看了春何的尸体,他后腰上有一个极浅淡的牙印儿,牙齿细碎,看大小像是婴儿的嘴巴。 但是,才四个月刚成型的胎儿,怎么可能长牙呢?” 季青临皱眉:“王爷之前为何什么都不说?” 宋亦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拍板敲定:“天晚了不适合捞鱼,不如你明天再找鱼。现在,你能不能先把火点上?我撞到脚指了,疼得要命。” 季青临看着她皱巴巴的表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一盏盏暖橘色的灯光亮起,宋亦安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慢吞吞走到床边,钻进被窝,抱紧大橘。 她温声道:“劳烦季大人替我守夜了。”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正想详细问问那到底是什么鱼,却见宋亦安已经闭上了眼睛,蹭蹭猫头,睡着了。 季青临眼中滑过了一丝茫然,看了宋亦安许久,才走到了一旁桌子边坐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宋亦安才刚睁眼,季青临就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大橘。 大橘非常不满地仰头喵了一声,瞟了这个不解风情的青年一眼,跳到宋亦安床上撒娇。 季青临恭敬地替她把衣裳捧来,垂着头,细声细气问道:“王爷昨日想吃的鱼长什么模样?奴才这就派人去捞。” 宋亦安心中啧了一声。也不怨人家叫他疯狗季,请亲王吃咬过尸体的鱼,还不够疯么? 宋亦安嘴角微翘:“你听错了,本王是想给你小黄主子吃鱼。本王真是心慈人善,对一只猫都这样细致周到。” 她淡淡道:“你小黄主子只想吃四脚无鳞的鱼,去找,找不到今日不用吃饭了。” 季青临奴性十足地跪下领命:“是,奴才遵命。” 宋亦安抓住想跟着去的小黄,揉搓揉搓蹭蹭:“小黄可别跟四季学,人活着要是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没趣儿了。” 季青临脚步微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宋亦安笑眯眯揉胖橘的大脑袋:“哎,他没听进去,还觉得我是在放屁。” 季青临:“……”他都没走远,他说什么全都能听见! 吃早饭的时候,宋亦安懒洋洋地靠在水榭边儿上的亭子里,一边捧着碗喝豆浆,一边指挥人打鱼: “对对,假山缝儿里也别漏了。” “不是那种鱼,我要的是长了四条腿儿的。” “你抓的那是壁虎!” …… 虽然折腾了半晌,但,还真捞出来了一条巴掌大的大鲵幼鱼。 季青临心中吃惊:“王爷为何笃定会有这种鱼?” 宋亦安递给他一根油条,又递给他一碗豆浆:“在书里见过。” 季青临恭敬谦卑地谢了赏赐,吃东西的时候,跟那些宫里培养出来的太监们一样规矩无声,动作到位。 宋亦安笑眯眯看着他,等他喝豆浆的时候,才道:“书中说这东西好吃,我便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它的生长习性。 我外公已经派人去山涧小溪里找了,等找到了,就让人养出来一些,放到酒楼里能赚大钱。” 季青临险些呛到,俊美的脸颊涨红,好半晌才艰难拍出马屁:“王爷体察民生……辛苦了!” 宋亦安愉悦得直翘嘴角,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湖里的侍卫发出了连番惊呼。 “抓到了……有血!” “这是什么东西?!” “飘起来了!快退!小心!” 宋亦安皱眉放下了豆浆,走到了亭子边缘往下看。 只见原本碧水清波的湖面,此刻正中央位置已经被染成了团团血红,一个人形物体正缓缓浮出水面。 随着那人形物体上浮,翻滚着水花的始作俑者也渐渐露出水面——是一群围着尸体啃咬的大鲵。 婴儿哭泣一般的叫声此起彼伏,时而尖锐时而细弱,听得所有人耳膜生疼,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早晨,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透心凉,吓得脸色发白,捂住了耳朵眼睛发直。 太,太可怕了!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的啊啊! 第6章 诡异大鲵 眼前的场景太可怕了。 无数条手臂长的大鲵,围拢着一具黑发丛丛耸动的女尸,在团团血雾中唧唧哭泣。 下水搜寻的几个侍卫们连滚带爬游上岸,冲到了草丛边大吐特吐。 尤其是那几个寻找到了湖中心,在那儿摸索了半天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就在这么恐怖的尸体边摸了半天,还把这东西亲手翻了出来,他们就又害怕又瘆得慌,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青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宋亦安。 就连他都觉得胃囊翻涌,控制不住脸色发青,可这位纤弱的皇子,却竟然满眼求知欲和思索,像是在琢磨怎么把鱼和尸体完美搞上来。 宋亦安笑眯眯转头:“四季这么看我干什么?对我充满了好奇和探知的欲望吗?”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了湖面。他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宋亦安笑眯眯提醒他:“你如今是我的四季,可不是武功盖世的季大人,想飞过去看详情?不可能的。” 季青临弓腰,垂手。什么都没听到。 宋亦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愉悦地笑开了。 逗完了人,她迅速把注意力转移回来:“用最大的网,尽可能多的把鱼罩住,捞上来。” 她表情认真,又和善又乖巧:“本王知道你们辛苦,也知道你们害怕,事实上,本王也和你们一样! 但,再害怕再难,也要突破自我,尽快抓到愚弄我们大家的幕后凶手,为万岁爷尽忠!本王会一一为你们请功!” 说话间,她掀开了桌子上的托盘——那里面有金灿灿一托盘的金元宝。 虽然情况很诡异,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动情之下必有仁义之士。 很快就有一个侍卫跳进了水里,游到了湖中心,拼力撒网。 其他侍卫见状,都咬着牙再次下水,帮同伴抓住收拢渔网,把尸体和大鲵一起往回拖。 有逃脱掉的大鲵,竟放弃了追逐尸体,大胆朝着那些侍卫追了过来。 岸上的众人吓得嗷嗷直叫:“苏林!秦风!小心!那些鱼妖冲你们来了!快躲开!快回来!” 那叫苏林的侍卫,就是第一个下水的,胆子异于常人的大。 其他人都惊慌着撒手,四散逃跑上岸的时候,他就不,他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不过就是一群鱼而已! 苏林一手抓住尸体,借用脚下摆动维持身体稳定,一手拔出刀来便在水中一顿劈砍。 唧唧直叫的大鲵们吃痛尖叫,仿佛正在被凌迟的婴儿一样,哭得所有人莫名心慌。 唯有苏林不但不慌,甚至还面露喜色。 那些大鲵果然在他的劈砍之下四散逃走,让他成功把尸体带了回来。 他很是兴奋地爬上岸,拖袋子似的把尸体拖上来,带着大半网兜的鱼,一起扔到离岸边很远的路上:“王爷!王爷我把她带回来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水榭里的桌子。 那上面放着满满一大托盘的金元宝,这些钱够他花一辈子了! 宋亦安点点头:“苏林,你是当之无愧的忠勇之士,本王记住你了!你来,这些金子都是你的了。 一会儿去太医院找太医给你看看,再开些药,清早的水太凉,你又碰了那么多血,别再生病了。” 苏林喜笑颜开,又舒坦又高兴:“王爷实在是太和善了!” 他兴冲冲行礼之后,便拿走了那一托盘金灿灿、沉甸甸的大元宝,哗啦啦全倒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期间,他就觉得那个叫四季的公公,盯着金元宝的眼神格外的烫。 苏林:“……?”大约是他泡水太久,双眼昏花了! 有侍卫忍不住叫住他:“苏林你等等!你衣摆上咬了只大鲵!” 苏林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摆,一刀将其斩成了两半,干完了才想起来这是在如玉如仙的宸王殿下面前,不好这么血腥。 他讪讪地摸摸后脑勺:“王爷,那卑职告退了?” 宋亦安摆摆手:“去。对了,带着他们四个一起去太医院喝药。” 她温声安抚那四个满脸羞愧的侍卫:“你们能下水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本王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去,先好好休息,这两天用到你们的时候还很多,本王相信你们能做得越来越好。” 苏林高兴地咧嘴应下,那四个侍卫则瞬间脸色涨红,重燃激情。 五个人行礼之后告退离开,宋亦安看到苏林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了金元宝,一人分了他们一个。 季青临道:“此人心性坚定,爱财却有道,绝非一般逞凶斗勇之人。” 宋亦安点点头:“你说得没错,我的亲兵里,只有他们五个来自边关,上过阵杀过敌。” 一边说着,就一边转到了尸体处,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俯身翻弄着地上的尸体。 因为是被拖上来的,尸体被岸边的假山石磕碰到,扭曲成了一个古怪的形状。 随着宋亦安的拨弄,那尸体越发显得柔软无骨,仿佛全身骨头都被剃掉了一样。 围观的侍卫们看得头皮发麻,见自家王爷脸色淡淡,仿佛在翻看布娃娃,都忍不住恍恍惚惚,敬畏不已。 甜杏忍住快昏厥的冲动,红着眼眶叫人:“王爷!王爷您快别动她,万一冲撞了鬼神可怎么好?” 宋亦安冲着甜杏嘘了一下:“别叫,来瞧瞧认不认识。她应该是浣衣局的管事嬷嬷。” 甜杏忍着害怕,迅速瞄了一眼又挪开,然后猛地回转头来看,惊讶道:“是赵嬷嬷!她的确是浣衣局的管事,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季青临随着宋亦安看了一遍,心中有数,解释道:“看衣服,看手,看鞋。” 甜杏挨个看了,什么都没看懂。 宫女嬷嬷们都有统一服饰,哪怕是不同司局,穿得也都是差不多。 宋亦安笑眯眯道:“四季是说,这嬷嬷裙摆和袖口褪色比其他地方严重,是因为经常走过有皂夹水的地方,经常洗衣或者触碰浆水造成的。 能造成这种程度的衣料褪色,就只有浣衣局了。 另外,她的手虽然肿胀不堪,但还能看得出来她虎口和大拇指外侧的老茧,浣衣局的人大都如此。 再看这肤色,这是早年冻疮之后留了疤,可后期又经常涂抹膏药痊愈,这才造成了手部皮肤尤其肤色不均。 这些特征,都更进一步说明了她是浣衣局的人,而且是那种早期受苦,后期享福的。 再说鞋。前天我生辰,母妃赏赐了宫人一些衣服鞋袜,只有各处管事才穿得起她这种样式的,就更进一步印证了之前的猜测。” 季青临低声问道:“这些东西,书里也会写吗?” 这样的眼力,分明应该是积年的破案经验才能撑得起来的,绝不是什么读书就行! 宋亦安惊讶看他:“这么简单浅显的逻辑,还需要书来教你吗?” 季青临怀疑这位王爷是在说他蠢,但他没有证据:“……王爷聪慧,天下无双。” 宋亦安被他干巴巴的敷衍逗笑了,摸了摸赵嬷嬷的脖子:“她这里有参差不齐的锯齿状伤口,是流血过多而死。至于这身骨头……” 她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甜杏瞪圆了眼睛:“是被那些鱼吸血死的吗?” 宋亦安笑着拎起一条鱼来,捏开嘴巴,冲着季青临一伸。 眼见着尖牙都要伸到季青临脸上了,季青临竟然半点儿反应也无。 宋亦安闷笑一声把鱼交给甜杏,让她收起来。 这位镇抚使大人面对怪鱼尖牙,能如此面不改色,可见不仅性子凶猛,连见识经历也十分凶猛了。 宋亦安坏心眼儿地恶心他:“今儿吃大鲵,对了,甜杏,记得多给四季送两条。” 季青临勃然色变,俊美无双的脸,隐隐有些发白。 甜杏惊恐瞪眼:“王爷不要啊!” 宋亦安心满意足:“逗你们呢!” 她站起来:“去浣衣局,查查这赵嬷嬷。” 甜杏如蒙大赦:“王爷,奴婢给您带路!” 宋亦安笑眯眯背着手跟上,走了两步转头看季青临:“走呀四季。”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跟上,对眼前这位备受宠爱的皇家娇子,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幼稚鬼! 第7章 那个死太监 浣衣局的总管太监名为赵德柱,赵嬷嬷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 听说赵嬷嬷死了,赵德柱眼睛都瞪圆了:“怎会如此啊?她平日里也没跟人结怨!” 见宋亦安竟然亲自来查这事儿,他忙忙叫人:“把浣衣局里跟赵嬷嬷有关的人都叫了过来,让他们一一给王爷回话!” 少顷,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脸色发白地站在了院子里。 赵德柱还在回答宋亦安的话,无非就是说赵嬷嬷人好会办事。 季青临看了几眼那些太监宫女,敏锐地发现赵德柱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做出了鄙夷嘲讽的细微表情,甚至有两个听闻赵嬷嬷的死讯,忍不住面露痛快之色。 季青临看了一眼宋亦安。 宋亦安秒懂,对赵德柱微抬下巴:“让你身边这俩小太监带我去赵嬷嬷的房间,你去把浣衣局的名册给我拿来。” 又吩咐季青临:“你叫两个宫女去一趟我宫里,让他们把春何的衣服收拾一下,拿来浣衣局处理掉。” 甜杏怜悯地看了一眼季青临——四季可真可怜啊,被王爷拿来出卖色相套消息。 季青临:“……是,奴才告退。” 他躬身应是,把刚刚面露痛快之色的两个宫女叫上,在宋亦安笑眯眯的目光离开。 正如甜杏所想,两个小宫女走在季青临后面,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又一眼。 宫里头长得好看的人多了,毕竟能选进宫里伺候的,模样就不能太差,可俊美得如眼前这小太监这般的,却是世间少有。 即便他是个太监,即使她们两个都没读过什么书,看到他,也能想到一句公子世无双。 唔,陌上人如玉那半句,她们得留着称赞宸王殿下。 两个小宫女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侧脸绝美,连背影都好好看,透着一股子清贵气。 季青临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等两人跟他并排走了,才忽然问道:“赵嬷嬷平日里对两位姐姐和善吗?” 年纪稍大的那个忍不住眼眶一红:“赵嬷嬷挺好的,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 年纪小的那个却气道:“好个什么呀!春茗姐姐干什么要给那老婆子盖遮羞布?赵嬷嬷最爱磋磨人,上次险些把春笋姐姐打死!春笋姐姐肯定是因为她才想不开……” 春茗急得猛拉一把:“春芽!” 她脸色发白连连道歉:“四季哥哥千万别听春芽胡说八道,她年纪小脾气冲,刚刚说的都是气话!” 春芽咬牙:“我才不怕呢!宸王殿下跟宫里头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最是和善宽容,肯定不会因为我说几句话,就去赵公公那儿告我的状!” 季青临没想到宋亦安在宫里的人缘这么好,但想到那个人向来笑眯眯,满口我我我的样子,又觉得毫不意外。 他慢慢引出话题:“你刚刚说的春笋姐姐,就是那个跳楼死了的姐姐吗?” 春芽含泪点点头:“是她!春笋姐姐为人极好,赵嬷嬷来之前,她总是带着我们做活,若是被贵人为难,都是她出手护着我们。 赵嬷嬷是赵公公的亲戚,来了之后作威作福不说,还把讨好她的那些宫女太监的活儿都扔给我们屋的人做,做不好就非打即骂。 因为春笋姐姐长得漂亮,性格温和,很得各宫主子们喜欢,赵嬷嬷就看她百般不顺眼,总是找她麻烦。 这大半年来,春笋姐姐身上就没一块儿好肉过,总是被赵嬷嬷打得遍体鳞伤,四个多月前那次,更是险些把春笋姐姐打死! 就这,赵嬷嬷竟然还说春笋姐姐装病装柔弱,想要陷害她!我们都亲自去看过了,春笋姐姐浑身是伤,高烧了三天才退呢!” 四个多月前。季青临记下了这个时间点,问道:“没有人管吗?” 春茗眼眶通红地摇摇头:“谁敢管呀?赵公公可是浣衣局的一把手,位高权重的,发生点儿什么他都知道。 春笋姐姐那次被打病危,都哭求我们一定不要叫大夫过来,只敢让我们偷偷去买了风寒药和伤药,硬生生挺过来。 她都快死了也不敢让赵公公知道她病了,我们这些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她抹了抹眼泪:“前段时间看到春笋姐姐头上戴着绢花,脸上也见了笑,我们还以为她找到能帮她的人,替她高兴呢,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季青临问道:“那绢花是她相好的送给她的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 春茗道:“我们偷偷问了,但春笋姐姐说不是,可我们瞧着她很珍惜那花儿,平日里都舍不得戴,小心翼翼地藏在被子里。” 春芽咬牙道:“要不怎么说赵嬷嬷不是东西呢?春笋姐姐但凡有点儿好东西她都抢走,连个花儿也被她搜出来,抢走了。 那还是我第一次见春笋姐姐发火,她冲进去赵嬷嬷房里理论,也不知道赵嬷嬷说了什么,她煞白着脸出来,晚上出去了一趟,第二天就跳楼死了。” 春芽说到这儿就忍不住咬牙,恨声道:“都是赵嬷嬷把春笋姐姐逼死的!” 季青临抓住重点:“你们是说,春笋临死前的那天晚上,曾经出去了一趟?” 春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道:“我倒是听说了点儿事,四季哥哥能不能悄悄告诉宸王殿下?但,但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 季青临肃着脸点点头:“我保证不出卖你们,你们说。” 春茗涨红脸:“赵公公,他早就喜欢春笋姐姐,可春笋姐姐一直洁身自好不肯跟他结成对食。 我听说,好像就是因为这个,赵公公才特意寻了他一个难缠的亲戚过来,就是专门为了折磨春笋姐姐,好逼她就范的。” 春芽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能那么无耻?春笋姐姐还有一个月就能出宫了,她出了宫就能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了,凭什么要陪他一个死太监?!” 越想越气,不由跺脚:“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切都没切干净他吗?!” 春茗无奈捂住了她的嘴:“再胡咧咧,日后我便不跟你好了!” 又满脸歉意地对季青临连连道歉。当着太监的面儿骂切不切的,这不是对着和尚骂秃驴吗? 季青临选择性忽略她的歉意,直白问春茗:“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 春茗本想借口为春笋讨回公道,但一对上季青临浅如琉璃的清透凤目,就说不出假话来了。 她羞愧道:“我们都不敢得罪赵公公,春笋姐姐死后,他就常常恶心地偷窥春芽,我,我实在是怕春芽也跟春笋姐姐一样,走上绝路!”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而来,笑呵呵道:“我们赵公公怕春茗春芽两个人小不懂事,让奴才过来看着她们,好快快收拾好春何的东西。” 随着他说话,两个小宫女的脸都吓白了。 第8章 又美又凶季青临 这小太监一来,季青临就看出来这人身上有功夫,而且还不弱。 春芽春茗两个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却齐齐扯出僵硬的笑容叫人,又乖又温顺,可见平日里没少受这人磋磨。 季青临点了点头:“既然是来帮忙,一起走。” 春芽早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气愤,这会儿白着小脸儿拽着春茗,走路都哆嗦。 春茗稍微好一些,勉强笑着道谢:“劳烦春玲哥哥费心。” 春芽忙跟着道:“春玲哥哥辛苦了。” 小太监春玲笑得活泼可爱:“快走,别仗着宸王殿下慈善,就拉着殿下的人乱说话,殿下还在浣衣局等着四季公公呢。” 两个小宫女害怕得眼圈都红了,垂着头不敢吭声。 季青临淡定走到三人中间,隔开了春芽春茗和春玲,转头看春玲:“你上前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春玲哎了一声,快步上前,却不知道为什么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扑到了季青临身上。 砰! 饶是春玲及时稳住了身体,还是狠狠撞了季青临一下。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色非常臭:“干什么你?瞎了?!” 春玲心中咯噔了一声,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四季爷爷您没事?” 在这宫里头,从来都不看年纪只看地位,春茗春芽仗着年纪小人长得甜,敢叫宸王殿下的人一声哥哥,春玲可不敢。 然而,这份讨好并没有什么卵用。 季青临反手一巴掌抽在了春玲脸上,直接把人打了个提溜转:“瞎了你的眼,杂家今年才十八,生不出来你这么大个孙子!” 春玲暗暗叫苦:“四季……” 季青临兜手又是一巴掌,正好把春玲抽了个左右脸对称:“跪下,反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春玲眼底浮起了凶光,阴毒地看了一眼春茗和春芽,跪下了。 季青临冷着脸,带着春茗和春芽扬长而去。 大约两刻钟后,检查完了浣衣局情况的宋亦安回来了,瞧见跪在宫道上的春玲,不由一愣:“你不是赵公公身边的吗?跪这儿干什么?” 春玲哭丧着脸:“王爷,奴才不小心撞到了四季公公,他老人家罚奴才跪在这里静思己过。” 他眼巴巴看着宋亦安,这位王爷人美心善,只是这些小事,一定能饶过他? 宋亦安打量了一下春玲的猪头脸:“四季抽的?” 春玲含泪点点头:“都是奴才眼瞎,冲撞了四季公公。” 宋亦安看着他这个脸,脑海中就瞬间有了季青临正反手抽人的画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要不怎么说传言都是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呢? 这季青临,的确是又美又凶,哪怕要装个小太监,也是那种凶戾嚣张,恃宠而骄的小太监。 她轻笑一声:“这么宽的宫道你能撞他身上,看来你是真瞎啊。” 她摇摇头扬长而去,走了两步,转头:“四季今年才十八呢,说什么老人家?你不止是眼睛不好使,这脑子也不好使啊。” 春玲睁大了眼睛:“王爷!” 说好的人美心善呢? 王爷您确定那四季,不是跟您上行下效? 传言误我啊! 宋亦安温和地看他:“跪好,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回浣衣局。” 春玲脸上的委屈一滞,惶恐低头,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位王爷……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宋亦安再没有看他,扬长而去。 像春玲这样的人,以为她不爱跟人计较就是好糊弄,她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得顺手了。 她这会儿没兴趣诈春玲的口供,倒是对季青临更感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报,能让季青临临时选择打草惊蛇,直接收拾赵公公的心腹? 宋亦安回到承乾宫的时候,就见春芽春茗小狗儿似的,满脸崇拜地跟在季青临身边。 两个小丫头见了她,眼睛都亮了。 “王爷!多谢王爷留我们在承乾宫!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报恩王爷!” 宋亦安挑眉看季青临:“你跟她们许诺什么了?”就这么笃定本王会答应? 季青临垂眼躬身:“王爷,赵德柱有逼养对食的习惯,而且喜欢虐待人。” 宋亦安噗一声笑出来:“罩得住?这名字挺狂啊,谁啊?” 季青临眼角微抽。 春芽小小声提醒:“王爷,就是赵公公,赵管事呀!” 宋亦安轻咳了一声,含笑挽尊:“没在名册上看见他名字。……对了你刚刚说他怎么了?” 季青临沉声道:“他之前曾经看上春笋,为了逼她就范,才提拔了赵嬷嬷做管事,专门刁难春笋。” 宋亦安微微皱眉。 如果是这种事,那这两个小宫女的确是不能还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甜杏,你去把春芽春茗安顿好。” 甜杏甜甜一笑:“跟我来!” 两个小宫女感动得一塌糊涂,红着眼眶抹着泪,跪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跟上甜杏去了。 季青临本也是报着试试看的心态,就算是宋亦安不同意,他也还有别的办法保住这俩宫女。 没想到,宋亦安答应得这么痛快。……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高贵皇子。 安顿好了春芽春茗,两人边走边说。 季青临道:“春芽春茗提到,大约四个多月前,赵嬷嬷险些将春笋体罚至死,但当时春笋宁死不肯找太医,反而自己吃药硬抗了事。” 宋亦安摸下巴:“你是怀疑,当时春笋病得蹊跷?” 季青临点头:“春芽春茗都说赵嬷嬷当时十分愤怒,还说赵嬷嬷坚称春笋当时意图碰瓷,她根本没有打那么重。 在春芽春茗的描述中,这赵嬷嬷在浣衣局横行无忌,从没因为体罚谁而觉得内疚心虚。 因此,不排除赵嬷嬷说的是实话的可能。 或许当天,春笋的身体状况因为某些原因,真的不好。” 宋亦安皱眉:“你是想说,她挨打那天可能遭人强迫吗?” 四个多月前。 这个时间太敏感了。 春笋怀的那个孩子,大小就在四个月左右。 季青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转而道:“两人言语中提及最近春笋心情忽然变好,而且十分珍惜她头上戴着的绢花。 大前天,赵嬷嬷搜出了春笋的绢花之后,连病了也不肯闹出动静的春笋,却找到赵嬷嬷大吵了一架。 我想,这个送春笋绢花的人,应该对春笋十分重要,而且,这个人应该有些本事,这才不知不觉中给了春笋反抗的底气。” 宋亦安点点头:“那个绢花是宫外最流行的款式,价格昂贵。那个给春笋买花的人有钱且很用心,想必跟她关系极好。” 季青临看她。 宋亦安笑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虽然我足不出户,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她笑眯眯看他:“不怕告诉你,这绢花是我店里卖的。综上所述,有钱,能给宫女底气,还送了绢花……我身上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第9章 你看我肚子 季青临看着宋亦安懒洋洋笑眯眯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一只翘着胡须,有恃无恐的猫。 他略过心头古怪想笑的感觉,垂眼道:“臣会派锦衣卫去王爷的店里惯例询问,还会去核实春笋戴花前后时间段内的出宫人员名单。” 他没有接宋亦安那自述嫌疑的话,虽然只是才接触,他却已经对宋亦安有了一些简单直白的认知—— 这位王爷骨子里的自傲,是不会允许他自己做出强暴女子的事的。 季青临想了想,接着道:“我怀疑赵嬷嬷找到的并非只是春笋的绢花,应该还掌握了她怀孕的证据。 据春茗说,两人吵架之后,春笋就脸色煞白地出来,显得很绝望。当晚,她出去过一趟,第二天就自杀了。” 宋亦安笑容一敛,眸色微沉:“你想说什么?” 季青临道:“赵嬷嬷的存在就是为了压迫欺凌春笋,好让她被迫倒向赵德柱,让赵德柱与她成功对食。 赵嬷嬷这半年来在浣衣局作威作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之后,还舍得放手吗? 一旦她掌握了春笋不得不服从的证据,她会不会立刻逼迫春笋同意,好让赵德柱得手,以讨好赵德柱?” 宋亦安沉默以对。 春笋今年才二十岁,人生才不过刚起了个头。 如果今天他们所推测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就先遭遇了霸凌,接着便是强暴,然后再被赵嬷嬷用怀孕胁迫,让她伺候了赵德柱。 如果真是这样,她无望之下自杀,就都说得通了。 她以为她能熬过赵德柱的侮辱,但时隔四个月后再遭强暴,她真的能受得了吗? 宋亦安沉声道:“如果赵德柱真做了这种事,别说他的帮凶他罩不住,就是他自己,也得死!” 季青临给宋亦安倒了一杯热茶,问道:“王爷在浣衣局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宋亦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有赵嬷嬷的房间里有血,院子里一滴没有。另外,我还在她床铺地下找到了血色的小脚印。 她枕头上的血迹最多,床幔的前半部分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应该是在睡梦中的时候,脖颈就已经形成了伤口,接着凭空出现在了湖里。” 季青临皱眉:“听起来,仿佛真是鬼婴作祟,先将她咬死,再带走抛尸一样。” 宋亦安嗯了一声:“我询问了跟赵嬷嬷同住一个院子的人,他们说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曾听到婴儿啼哭。 因为当时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出去,后来不知为什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其中一个人倒是大着胆子在窗户上看了一眼,说在院子里看见一个拖着鱼尾巴的女人,带着一个满地爬的婴儿,直接穿墙就不见了。” 季青临皱眉:“这么邪?” 宋亦安揉揉眉心:“是邪得慌,他们那边推门没找到赵嬷嬷,被屋子里血糊糊的样子吓得不轻,正犹豫要不要报给禁军,我们就过去了。” 季青临见她脸色有些白,提醒道:“王爷该吃药了。” 宋亦安手一顿,含笑点点头:“是该吃饭了,走走走,小四子,王爷今天带你去吃长安美食!” 季青临不为所动:“王爷想吃什么都可以,但,药得按时喝。还有,万岁爷交代了,案子彻底勘破之前,您不能出宫。” 宋亦安瞪他:“你是来查案还是来管我的?” 季青临耸肩垂手,恭顺无比:“王爷稍等,药很快就到。” 宋亦安算算时间,吃了一惊:“你从回来就交代他们熬药了?” 季青临点头:“王爷聪慧,天下无双。” 宋亦安狠狠翻了个白眼。 我可去你的!你这是把本王爷当任务在刷,按部就班,父皇说一个步骤你就完美执行一个步骤,可真是够够了! 那么一大碗药灌下去,宋亦安顿时歇菜:“我得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起来吃大餐。” 季青临看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寻思着美食,都没脾气了:“是,王爷安心去休息,等醒来了就让御膳房送饭。” 宋亦安还真就安心睡着了,且一觉睡到了大晚上。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蒙的。 大殿里非常暗,虽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但一米之外都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宋亦安忍不住手脚冰凉,浑身冒汗:“四季!四季?!” 整个大殿寂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周围密不透风,又闷又热。 宋亦安难受得直皱眉,浑身僵硬地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却一脚踩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 她惊得一低头,就见一个小臂长的小孩儿,正把小手从他脚下拽出来,还扬起了脸来冲他笑。 小孩儿一咧嘴,满口的尖牙露了出来,在暗夜里闪烁着寒光。 宋亦安惊得睁圆了眼睛,心脏瞬间不堪重负地狂跳起来。 就是在这眨眼间,那小孩儿已经顺着她的腿迅速往上爬,眼看着就要钻进衣摆里,爬到腰里。 “……”卧槽!!!宋亦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季!青!临!” 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宋亦安隐隐约约看到了季青临的脸,立刻手脚并用地冲过去,死死把人抱住。 “王爷?王爷?王爷醒醒!!!”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有人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叫他。 “宸王殿下?王爷!宸王!清醒点!” 宋亦安猛地睁眼,周围的光线十分刺眼,并不是她之前所处的黑暗的大殿。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什么东西,周围很明亮,外面骄阳正好。 她还看到了甜杏,小姑娘正满脸惊慌地看着他:“王爷,王爷您看看我,我是甜杏啊!您是不是梦魇了?” 宋亦安头疼欲裂,想摇摇头,脸蹭到了腰扣上,才发觉自己还抱着个人。 她仰头,正好对上季青临俊美到嚣张的脸。 宋亦安松开了手,嗒一下跌落回了床铺里,瘫着就不想动了:“我睡了多久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她摸了摸喉咙,好像有些肿了。 甜杏要哭不哭:“您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忽然就呼吸急促,还一直张嘴叫人,看口型是在叫四季,您还叫了季青临季大人的名字。” 她询问道:“王爷,要奴婢去把季大人找来吗?” 宋亦安摇了摇头,想起自己梦到的那个嘴巴咧到腮帮子上的婴孩儿,还有他爬自己腿的场景,忍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刚刚,那鬼婴就是顺着她的衣摆往小腹里钻,黏糊糊冷冰冰,太吓人…… 宋亦安猛地僵住了:“四,四季,你,你刚刚……一直守着我,中途没去方便也没去调戏小宫女,对?” 季青临一凛:“怎么回事?你慢慢把手拿出来,别急。” 他以为是有什么毒虫毒蛇钻进来宋亦安的衣服里,但,并不是。 宋亦安好看的眼睛扭了扭,要哭不哭地缓缓撩开了衣摆,露出了她平摊白皙的小腹。 只见那上面薄薄的有些湿痕,竟是一串儿血红色的……小脚印! 第10章 睡得惊悚 宋亦安小腹上的小脚印十分“新鲜”,让人看一眼,就能脑补出鬼婴缓缓爬进她衣服里的可怕场景。 甜杏脸色刷白:“王爷!!!” 就连季青临也变了脸色:“我一直在外间,没看到任何人进来!” 他紧紧盯住宋亦安小腹上的脚印,忍不住伸手想碰:“这是血吗?” 宋亦安这会儿已经从震惊中回神,见他如此,便把衣衫盖上了。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但她娘若是知道季青临碰了她腰身……可能会宰了他。 甜杏如梦大醒:“四季!谁叫你碰王爷的?你的规矩呢?!” 季青临这才想起宋亦安的洁癖,拿内力逼白了脸色,垂头认错:“奴才僭越了!” 宋亦安摇头说了一句无妨,揉了揉闷疼的眉心,下床,一边思索一边到处搜寻。 季青临没必要说谎,也就是说,真的没有人进来。 窗户从内关闭,没有撬开的痕迹。 那么……想要避开所有人视线进屋,就只能是在她回来之前! 能藏人的衣柜等处没有异常,摆件家具之后也没有人。 她的目光迅速在屋子里扫视,最终盯住了床底。 就在她走向床前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惊呼。 “正殿走水了!” “快救火!” “王爷快出来!” 与此同时,滚滚浓烟蹿进了内室,呛得人呼吸困难。 甜杏迅速拿了外衣给宋亦安披上:“王爷我们先出去!” 季青临已经冲出去又拐了回来,脸色凝重:“外间已经烧着,出不去了!走窗户!” 迅速冲撞开了窗户,转身来拉宋亦安。 宋亦安跟着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回身,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床铺,掀了褥子直看床底。 一张布满血污的肿胀脸颊,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面前。 宋亦安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到不久前她就睡在一具巨人观的尸体上面,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追过来的甜杏滞了滞,惊声尖叫:“王爷快跑!” 宋亦安不但没跑,还伸手掐住那张可怖鬼脸下面的脖子。 入手软烂中带着可怕的肿胀:“的确是尸体无疑。” 甜杏险些哭了。祖宗啊!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不是尸体还能是活人? 季青临转头看到宋亦安拽着尸体那模样,呼吸都滞了滞。 就是在他愣神的功夫里,宋亦安已经把那狰狞尸体拽出来了半截。 但上半截身子出来之后,宋亦安便再也拖不动了,似乎是卡住了,又似乎是那尸体的手死死拽住了床底。 周围火光缭绕的,三个人却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诡异的尸体太狰狞吓人了。 身体肿胀了一大圈,高度腐烂,眼球暴凸,眼神怨毒,仿佛一只泡水许久的白猪。 随着宋亦安的拖拽,尸体下面滑出弧度诡异的血痕。 宋亦安拖拽不能,便索性放手,只上下打量:“女的。” 季青临倒抽了一口凉气:“……王爷……” 竟忍不住失语。 宋亦安眯眼往尸体脸上凑:“奇怪。” 她怎么好像看到这尸体流了血泪了? 解冻了? 被挤压得快炸了? 还是别的什么? 都巨人观了,怎么会不臭呢? 思考间,火已经烧进了内室,凶猛的浓烟呛得她一阵发晕。 季青临知道她身子弱,绝对经不起这种浓烟,立刻上前,跟甜杏一起将人拽到了窗户边。 宋亦安胆子大但力气不行,挣扎未果只能被两人塞出屋子。 她哎哎直叫:“把人家小姑娘也带上!” 季青临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主儿竟然管那么个玩意儿,叫小姑娘?! 他心中瘆得慌,却也知道这尸体来得蹊跷,绝对是破案的重要线索,上前便要翻进窗户。 就在这瞬间,一股烈火轰然朝着窗户冲了出来。 宋亦安瞳孔骤缩,一把拽住季青临的腰带:“算了!” 尸体和线索再重要,也比不上人命。 季青临恐拽伤了宋亦安的手臂,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转头看她,就见她眼底倒映着凶猛的火光,仿若摇曳着一股邪佞的戾气。 他凝眉再看,就见宋亦安眼神平和了一瞬,忽然着急起来:“小黄呢?!” 这位刚刚十分爱惜人命的王爷,这会儿竟然要往冒火的窗户边凑。 季青临眼神复杂地拽住她,硬生生把人拖走了。 三人转回到了前院,正见侍卫长杨林等四个人冒着烟冲出来,显然是冒死冲进去救宋亦安去了。 其中一个小太监怀里就抱着大胖橘,这胖猫身上灰黑,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小太监的衣裳,叫得又委屈又凄惨。 宋亦安拎了一桶水泼灭小太监身上的火,急声问杨林:“里面还有人吗?” 众人见她安然无恙,无不大大松了一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杨林点了点人数:“都安全出来了!” 转头看看那凶猛的大火,脸色十分凝重。 宋亦安心头一松,轻摸胖橘的脑袋:“事发突然,你们已经做到最好了,与其担忧多虑,不如之后将功补过,查出起火的原因。 甜杏会让脚程最快的人去请太医来,你们先到一旁坐好,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不要乱动加重伤势,救火的人很多,不差你们四个。” 她声音平静温暖,让四人紧绷的神经再次得到了安抚。 等四人坐下开始处理伤口,宋亦安才问道:“你们可发现什么异常?” 小太监摇摇头:“奴才跟着杨大人他们冲进去,没找到王爷,但找到了躲在床角的小黄主子,没发现什么异常。” 杨林则凝眉,迟疑道:“卑职似乎嗅到了硫磺火油的味道,但冲进屋内之后,却又似乎没有那味道了。” 另外两个侍卫则连异味都没察觉到,只说转了两圈没找到人,便冲了出来。 宋亦安记得很清楚,她把尸体的上半截都拽了出来,十分醒目,不可能四个人都看不到。 但杨林几人身负重责,不细找之后确定她不在屋子里,肯定不敢出来,所以也不存在看漏了的情况。 综上所述,那尸体竟凭空消失了! 宋亦安见小太监抱着胖橘不敢乱动,伸手抱走了它,温声道:“你叫福安,别怕,让四季帮你处理伤口。” 小太监福安眼眶一红:“谢王爷大恩!竟还关心奴才这样低贱的人!” 宋亦安见他年纪尚小,却有勇气冲进火海中救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顶:“是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该失去小黄了。” 福安呆看着她笑容温柔的模样,又恐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忙羞窘地低下了头:“这是奴才该做的。” 他是猫狗房派来伺候小黄主子的,把小黄主子救出来,本就是他的责任。 说话间,太医院院正亲自带着下属匆匆过来。 宋亦安十分乖巧地伸手让院正诊脉,又吩咐其他太医尽快为杨林几人处理伤口。 甜杏急得直跳脚:“王爷您别说话,安静让院正大人给您诊脉!” 杨林福安等人也连连劝她不要担心自己,万万别让自己出事才是。 宋亦安点点头闭上嘴巴,漂亮的眼睛看向了一片火海的寝宫。 直到火灭了,都没有再从里面冒出什么人,或者是东西来…… 第11章 诡异消失的脚印 救火的侍卫宫女太监很多,再加上皇宫构造特殊,众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火扑灭了。 房屋结构哪怕烧了一遍,也依旧十分坚固,已经有太监宫女进去搬没烧坏的东西出来。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人发出看见尸体的惊呼。 看来,那具尸体是真的不见了。 但宋亦安还是在院正诊脉之后,亲自进去了一趟,一寸寸搜寻检查,重点看了床下。 床下没有残肢断臂,其他地方也没有烧焦的肢体。 甚至于,之前的血迹也没有了。 仿佛之前她所见所闻,都是一场幻象。 宋亦安清俊的脸上浮出笑意:“妙啊!” 季青临看着满身清贵,温润如玉的少年王爷,总觉得她眼底深处有恶兽被挑衅般的戾气。 明明对方笑得温和,他却竟有种透过神仙皮子,看到了魔物的感觉。 那样可怕的尸体。 这样凶猛的大火。 这个人,怎么会半点儿不怕?反倒像是被激起了凶性? 季青临护送她出了烧坏的寝宫,看看影壁方向,低声提醒道:“王爷,皇后娘娘过来了。” 宋亦安立刻撇开研究半晌的门板,转过身,笑得一脸无害:“娘怎么来了?吓到了没有?” 匆匆进门的皇后娘娘俏脸含煞,快步走到了宋亦安面前。 她沉默着打量了一番,见宋亦安头发烧焦了一缕,衣裳也多有损毁。 再看季青临,身形狼狈,衣裳烧毁更多,便知道当时情况之危急。 皇后抿了抿嘴角:“这案子你还要查吗?” 宋亦安含笑点头:“当然要查。” 皇后挑眉:“确定?” 宋亦安勾着嘴角,笑得和气:“先想砸死我,再想烧死我,这样欺负到我头上来,便真是闹鬼,我也得亲手扒一张鬼皮出出气才行。” 皇后竟是笑了:“好!” 她本就长得极美,明艳雍容如同牡丹,只是往日不笑的时候,那一身气场总是压得人忽略她的美貌,这会儿笑了,才见真容。 她点点宋亦安的额头:“去我那儿洗漱。” 宋亦安点头,乖宝宝似的应了。 皇后冷眼看跪了一片的众人,沉声道:“等本宫用完了饭,便要知道这火是如何起来的!” 满宫的宫女太监侍卫们齐齐应诺,头死死抵在地上,无不脸色发白,惊恐不已。 大白天的,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着这么大的火,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宋亦安向太医询问了杨林福安几人的伤势,又安排了几人养伤,这才叫了甜杏和季青临去追皇后。 皇后正跟院正李林说话,知道女儿无事,但也要吃药休息,缓缓放松了神色。 等宋亦安带着季青临和甜杏追上来,皇后温和地看向了季青临:“今日多谢你,本宫记下你这个人情了。” 季青临腰弯得更厉害了:“这是奴才的本分。” 皇后笑了一声,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年轻的锦衣卫奴颜婢膝得完美,但眼神清透,眼底深处没有半点儿卑微。……是个极骄傲的人啊。 一行人很快到了坤宁宫,分别之际,宋亦安才开口跟季青临说话:“让甜杏带你去洗漱,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烫伤药和药酒。” 季青临垂眼道:“只是些许皮外伤,奴才没事。” 宋亦安笑了一声:“别仗着年轻就糟蹋身体,小心哪天肉都夹不动了,那可就来不及咯。” 季青临看着宋亦安走远,迟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 他之前带宸王出来的时候,被烧红的窗棱砸了一下,如今整个左肩都是木的。 可他自认伪装完美,这伤从外面又不易看出,宸王又是如何知晓的? 还是他理解错了?宸王并不是在说他的肩膀? 宋亦安自是不能解决他的疑问了,她这会儿正在洗漱。 皇后沈织翼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脱衣裳,目光里含着凝重。 宋亦安去了外衣,一撩衣摆,顿时皱眉。 小腹光洁干净,之前那一串儿脚印,竟是消失不见了。 再看里衣,衣裳干净,没有半点儿血迹。 皇后问道:“发现了什么?” 宋亦安把里衣脱掉,凑到鼻子下面细细闻了闻,除了烟火气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暂时还不好说。” 皇后挑眉:“你当着季青临的面儿掀衣服了?” 宋亦安笑眯眯把衣服放好:“看个肚子怕什么,是叭?” 她动作麻利地转了个圈儿,以示自己真的没有伤到:“这下娘该放心了?我好着呢,皮光水滑。” 皇后美丽的脸上滑过无奈心疼之色,没好气地瞪她:“胡闹!” 她犹豫了一下,想问问孩子是不是看上了季青临的颜色,又忍住了。 她看了一眼宋亦安胸口勒着的束胸,怜惜地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娘会想办法的。” 宋亦安笑眯眯地点点头,认认真真的洗了好几遍手,这才进了浴桶。 既然明知道那尸体奇怪,自然就要完全清洁自身,免得糟了算计。 一边洗,一边道:“今日的火烧得蹊跷,那般劲头,说是为了遮掩什么也可,可要说是想烧死我,也可。” 皇后眼底划过一丝厉色:“你是正统嫡子,母族又过分显贵,如今成年了出来活动,自然会有人按捺不住。” 她冷笑道:“秽乱宫廷,这个罪名有的是人想扣到你头上!” 宋亦安掬了把水洗脸:“有人传流言了?” 皇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这些不用你操心,娘拿宫规就能玩儿死他们。” 宋亦安笑弯了眉眼:“我娘就是厉害!” 皇后被逗笑了。 宋亦安趴在浴桶边儿,仰头看她:“能把黄磷和火油弄到我宫里不容易,我还得住我那儿,娘这儿太密不透风了。”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明知道女儿想以自身为诱饵钓鱼,却还是应了: “好。你先住偏殿,最迟三天,娘让人把正殿重新整理出来。” 宋亦安忍不住笑:“娘,我今天特别想吃您做的松鼠桂鱼。” 皇后笑出了声来,柔声道:“娘去给你做,等你洗好了就能吃到。” 她比任何人都跟更知道女儿有多聪明,也因此,她更内疚让女儿背负了不该她背负的东西。 所以,只要她能做到的,她都会竭力满足女儿的心愿。 不论是吃的,还是什么人,只要女儿想,她就会让女儿顺心遂意。 第12章 我打不过啊 等宋亦安洗漱完出来,皇帝已经过来好一会儿了。 心爱的儿子险些被火烧死,这位向来仁慈的天下之主发了很大的火,处罚了一大批人,甚至当场杖毙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太监和宫女。 但他所有的尊贵,都在看到宋亦安的时候收敛起来,跟所有担心儿子的普通父亲一样,上下打量,温声安抚。 他盯着宋亦安喝了安神汤:“你身子不好,烧过的宫殿不宜再住,朕给你换一座寝宫,你喜欢哪儿?朕立刻让人把宫殿清出来。” 听他的意思,哪怕宋亦安看上了有主的宫殿,他也会让里面的娘娘立刻腾地方。 皇后忙起身行礼:“皇上心疼安安臣妾知道,您让她自小就随心所欲,免顾宫规,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宠爱了,再多的福分,她该承受不住了。” 皇帝皱眉道:“安安是朕唯一的嫡子,若非他身体病弱,连皇位都继承得了,什么福分承受不起?这话日后不许再说!” 他神色渐冷:“朕不信今日这火只是意外!哼!往常那些人冲太子使手段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动到安安头上,简直是找死! 织翼,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守规矩,朕早说过,只要安安身体养好,就是我大明最名正言顺的太子,如今他做不了太子,不过得了几分宠爱……” 皇后声音微微拔高:“皇上!!!” 她声音微颤:“我知道您的心意,求您万万不要再说这些了!安安能做一辈子闲散王爷,享福高兴,我便别无所求。” 今日的大火,或许只是有人借着案子试探帝心罢了,可皇上想让安安做太子的话传出去,安安日后得面对多少敌人? 皇帝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见妻子吓得脸色发白,不由有些讪讪:“朕就是想让天下人知晓安安的尊贵,好震慑宵小,看把你吓得。” 他轻咳一声:“也罢,承乾宫离你我寝宫最近,未免你担心,就还是让安安住承乾宫。一会儿朕让人尽快把正殿修补好。” 宋亦安小鸡吃米似地点头:“是呢是呢,父皇说到儿臣心坎儿上了,还是承乾宫住着最舒坦。” 皇帝见儿子笑得可爱清俊,一时间只剩下了满心的慈爱。 他摸了摸宋亦安的头顶,陪着娘俩儿用了饭,便匆匆处理政务去了。 等送走了皇帝,回到了寝宫内,宋亦安偷偷瞄了一眼皇后。 皇后懒洋洋摸了摸眼角,不见半点儿脆弱:“看你娘的戏有趣吗?” 宋亦安忍笑:“有趣。” 皇后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神色微凝:“你父皇是真疼你,但帝王的疼爱向来是把双刃剑。” 宋亦安含笑点头:“我知道呢娘。” 皇后摸摸她的头发,塞给她一把匕首,慵懒道:“去,必要的时候……娘会替你兜底。” 宋亦安眉眼一弯,笑得整个屋子里都仿佛亮堂了。 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哪怕是在收拢天下至宝的皇宫,这样的宝贝也屈指可数。 这把匕首,她眼馋了许久了。 皇后温柔一笑:“去。” 回到承乾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季青临已经在火场里转了好几圈,也参与了慎行司对当值太监宫女的审问,对起火经过有所了解。 见宋亦安过来,他立刻躬身迎上来,低声道:“有人在门窗上涂了黄磷,黄磷易燃,正午太阳直射便起了火。 我在水缸附近的水桶上发现了大量油渍,应该是刚起火的时候,众人慌乱拎了水桶浇火,水桶里装了火油,这才烧得那么猛。” 宋亦安抬眼看他:“业务很熟练啊。” 季青临垂眼:“锦衣卫最常见的不过火海、病逝和匪徒截杀。” 宋亦安觉得他把三个笑话说得很精髓,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那种会爆炸的尸体见过没?” 季青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过。” 宋亦安意味深长地道:“今早睡我床下的那小姑娘,她瞧着像是停尸不当造成了极度腐化膨胀,但真要快炸了的那种尸体,怎么会不臭呢?” 季青临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她,又飞快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春笋的尸体,她的尸体不见了。” 为皇家做爪牙,他一向没有什么好奇心,但自从遇上了这位宸王殿下,他却不知道第几次生出探索之心了。 这位殿下分明足不出户,可知道的东西,却太多了。 宋亦安不意外地哦了一声:“女鬼都睡到我床下了,自然不该在停尸的地方。” 她轻笑了一声:“不过她既然那么喜欢我,总会再来找到,到时候我一定提醒她回停尸的地方好好睡觉,不要乱跑。” 季青临认真道:“无论王爷有什么想法,都请您万事先顾虑自己的安危。” 本来只是查秽乱宫廷之人,但这场火一起,事情就立刻变得复杂起来了。 倘若有人要趁乱杀了宸王,那乐子就大了。 宋亦安点点头:“我心里有数。这正殿烧成这样,当值的又都进了慎行司,你也查不到什么了,不如随心去各处溜达。” 季青临听懂了她的意思,这是让他去明察暗访。 其实皇帝派他来宸王身边,本身也是为了让他有个宸王近侍的身份,好方便查访。 只是今日这场大火之后,恐怕陛下更愿意把他当做宸王的护卫来用。 宋亦安清透的眸子仿佛总能轻易看透人心:“能保护我的人有很多,但能查清楚案子的人却很少。 四季,你只管去查你的,我这边自然有父皇和母后派来的人护着我,不差你这一个。” 季青临抬眼看她:“敢问王爷,今日与皇后娘娘所说的话是何用意?” 宋亦安转头看他:“嗯?” 季青临冷静道:“王爷今日对娘娘说,那宫女春笋想砸死王爷,王爷因何会如此笃定,春笋跳楼是为了刺杀您?” 就这几天的所见所闻,眼前这位有手段又有权利的亲王,最符合祸乱宫廷、杀人灭口的凶手的条件。 宋亦安被逗笑了:“你是想说,我强暴了春笋,招惹了报复吗?” 季青临问道:“王爷觉得对吗?” 宋亦安摇摇头:“不对,因为……” 她抬抬手:“因为本王出了名的弱鸡,没有那个能强暴人的体力。” 季青临愣了愣。 宋亦安背着手,怜惜地叹气:“不瞒你说,就我这身体,春笋那种能浆洗衣服的女子,我打不过。” 季青临:“……” 第13章 不如你把它掏出来? 看着季青临空白了一瞬的俊脸,宋亦安无辜地眨眨眼睛,含笑问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季青临有种被她眼睛闪到了的感觉,忍不住垂下了眼帘,俊脸上滑过了一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无奈。 虽然但是,宸王的这个理由实在是有点儿强悍。 毕竟他今天才刚拖拽过这位主儿,当时就知道了什么叫做手无缚鸡之力——他一成力都没用完,就把人拖倒了。 宋亦安含笑道:“你要是想查放火的事,就去查黄磷火油,要是查春笋,就继续去浣衣局。” 季青临微微皱眉。 宋亦安照旧一眼看透他在顾虑什么:“放心,我身边的大宫女清桃回来了,她会功夫,护得住我。” 季青临想了想,点头:“还请王爷这两日不要单独出门,如果非要出门,还请一定带上侍卫。” 宋亦安点头:“自然。” 季青临总觉得这位王爷心里憋着坏,可他实在想不出一个病弱王爷能干什么,便顺从心意去查案子了。 宋亦安勾唇轻笑,转头看了一眼烧得漆黑的寝宫大门,清透的眼瞳里缓缓染上笑意。 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宋亦安吃吃睡睡散散步,仿佛跟案子完全抽离开了。 期间,季青临顺着黄磷的线索查到了宫外,已经出宫两天了。 这晚,宋亦安照旧散步归来,看了会儿书就睡着了。 她住在偏殿,内室有清桃甜杏两个守着,外间也有两个太监守夜。 哪怕宋亦安睡着了,四个人也警醒地睁大了眼睛。 直到凌晨时分,四个人才终于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宋亦安向来觉浅,但睡眠质量良好,因而听到外面有女人低低哭泣喊冤的时候,她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冤枉? 冤枉了好啊! 本人最喜欢的就是帮人伸冤! 不是人的话,鬼也行!她也可以帮忙! 窃窃鬼语由远及近,夹着细细的婴儿啼哭,时而隐约呢喃,时而凄厉嘶吼,仿佛发声的女鬼口舌腐烂,只能发出这样含混的悲鸣。 宋亦安借着月光看了看甜杏和清桃,两个小姑娘睡得酣甜,脑袋一点一点,像是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声响。 宋亦安热心肠地想下床帮忙,但虽然警醒地睁开了眼睛,却觉得身上沉重得厉害,她试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种情况很像是鬼压床,能感知甚至能看见,但就是动弹不得。 这一刻,似乎整个承乾宫都睡着了,唯有她一人,被动等着那女鬼带着婴孩儿渐渐逼近。 宋亦安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眼睛则看向了窗户。 那窗户就在甜杏和清桃背后。 此时,雪白的窗纸上渐渐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越来越大。 似乎是个人。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那影子非常庞大,模糊的轮廓处有很多诡异的凸起,让人无端想起之前那具睡在床下的尸体。 忽然。 那影子趴在了窗户上。 红色的巨大掌印渐渐渗出,接着,两个掌印中间的位置,隐约显现出了一张凸出眼球的脸的形状。 宋亦安呼吸微微乱了乱,看着窗户上那两个圆滚滚的血印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日看到的尸体暴凸的俩眼球儿。 造孽啊! 她急促地喘息了两声,似乎被吓到了。 不知何时停止的哭泣声,随着她的喘息再次响了起来,含糊喊着话。 “冤枉啊!我死得好冤!” “我死得好惨!” “你来陪陪我!” …… 窗户陡然被几根粗壮的手指抓破,那怪物一点点打开了窗户,将肿胀变形的脸探进了屋子里。 宋亦安眼睛睁圆,看着那玩意儿把肿胀的脑袋搁在清桃和甜杏头顶,一脸的惨不忍睹。 因为这一吓,她整个手指猛地屈了起来,接着,整个儿手掌僵硬地握成了拳头。 那怪物已经爬了进来,嘴巴明明没动,却发出越来越凄厉急促的哭声嚎叫。 “来陪我!陪我和孩子!!!” “好疼!好疼啊!好疼啊!” “疼!疼!” “陪我!” 怪物血水滴答地从清桃和甜杏身上爬过来,扭曲着下了地。 它四肢着地,身体明明笨重异常,爬行的速度却极快。 宋亦安甚至没看见它是怎么靠近的,对方就已经将肿胀的脸凑到了她面前。 滴答。 滴答! 浓稠的血液滴在了脸上,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熏得宋亦安险些窒息。 她耳膜被怪物的凄厉叫声惊扰得嗡嗡作响,脖子更是感觉到了尖锐的疼痛—— 那怪物掐住了她的脖子! 宋亦安脸颊抽动了一下,艰难出声:“好啊,我陪你。” 她猛地一撑身体,一脑壳撞在了对方的肿脸上。 碰! 柔软肿胀的触感分外恶心,还有不明液体瞬间飞溅出来。 宋亦安被溅了一脸。 换个人早就疯了,偏偏宋亦安竟然还笑了起来,抓着怪物的脖子借力坐起。 她这么热情的反应,倒把那怪物给弄蒙了。 就在怪物这一瞬间的停顿里,宋亦安已经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握住怪物的肩膀:“没问题啊小姑娘!我陪你啊小姑娘!” 怪物怪异地停顿了片刻,忽然沉默下来。 宋亦安抱着她的肩膀,又往前凑了凑:“我真陪你啊!来呀,坐下说说话!你是叫春笋吗?你孩子在哪儿哭呢?肚子里吗?” 她问着话,目光就看向了它肿胀的腹部。 怪物僵住了。 此时,晨光渐起,窗户上透出了一抹白。 怪物仿佛被将要到来的阳光惊到了,再次尖利地叫了起来:“杀人偿命,你来陪我!” 宋亦安攥住她的手腕,表情认真且热诚:“虽然我没杀你,但我不是说了,愿意陪着你吗?” 她连连发问:“你是春笋吗?你孩子都哭了,要不你先把它掏出来,我替你哄哄它?” 怪物赤白交加的眼球里闪过郁闷暴躁的情绪,凶狠地拍开她的手,要掐她的脖子。 宋亦安从枕头下抽出匕首,笑眯眯拿刀尖抵住它的脖子:“你不要激动啊,我没想抢你孩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她漂亮的眼瞳里满是真诚,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 第14章 哎,你等等我啊 任何一个人,独自面对如此可怕的怪物,即便不吓得手软脚软,也不可能这样理智淡定。 但宋亦安偏偏就做到了。 她甚至还很热情,甚至想跟怪物谈谈心:“你不要激动啊,我没想抢你的孩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怪物僵了僵。 如果忽略宋亦安抵着它喉咙的匕首,它真要被她的神态和语气打动了。 它甚至没弄明白她这样的人,为何会有这样精准凶残的攻击力。 而且,这匕首很锋利,非常锋利,只轻轻一动,就刺进了它脖子半截,要是再稍稍用力,或许它的头会当场掉下来。 一人一怪就这样彼此对视,仿佛时间都变得隽永起来。 可清桃和甜杏先后皱眉闷哼,打破了两人之间和谐的气氛。 虽然宋亦安和它都没有转头,却也知道两个大宫女很快就会醒过来。 不止是她们两个,就连远处也传来了拍门声,似乎有人急切地想要进入承乾宫内。 显然,再想二人独处是不可能了。 怪物后仰躲开了匕首,一把推倒了宋亦安,尖锐的指甲抓向她的眼睛。 宋亦安歪头挥舞匕首,似乎割断了什么东西。 怪物惨叫一声后退两步,因为疼痛而凶性大起,再次扑来。 宋亦安手中的匕首仿佛鬼魅般,再次刺向怪物的喉咙。 这匕首太锋利了,吹毛立断,如果当真被戳中,哪怕宋亦安没什么力气,也能削断怪物的半边儿脖子。 怪物不得不放弃攻击,战略后退,并迅速奔向打开的窗户。 清桃和甜杏才刚睁眼,就见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四肢着地,迅猛爬来,登时吓得腿都软了。 在两人的尖叫声中,怪物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宋亦安提着匕首追上去,跳窗户的时候还不忘安慰两人:“不用怕,就是个小姑娘而已。” 两个大宫女都要疯了:“王爷别去!!” 眼睁睁看着宋亦安跳窗户追出去,踉跄了一下竟然跑得还挺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俩人也顾不上浑身乏力,头疼腿软,爬起来就赶紧追。 此时,承乾宫外等不到开门的季青临已经变了脸色,施展轻功翻身进了承乾宫内。 被他叫醒的四个侍卫有样学样,迅速翻墙跟了进来。 五个人才绕过了影壁,就听见后院后有数人奔跑的动静。 想到宋亦安就住后院偏殿,五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拿出吃奶的劲儿飞奔到了后院,正看见前面的清桃和甜杏,两人一前一后追着宋亦安,脸色刷白。 而宋亦安,这位主儿穿着满身是血的衣裳,眉眼含笑地提着匕首,边气喘吁吁地追,边连连招呼前面的“人”: “等等呀!不是说好了让我陪你吗?” 五个人再定睛一看那个被宋亦安追的,好家伙,腿当下就软了。 即便是胆大敢下水捞尸体的杨林,也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一个不小心绊倒在了地上。 那……那个像是大夏天暴晒五六天的尸体的玩意儿,特娘的竟然在跑路?!诈尸了卧槽! 季青临是唯一一个之前就见过那具尸体的,但尸体和会跑的尸体,完全是两回事。 饶是他胆子够大,也惊得呼吸都乱了一下。 而就是在这一下微不可见的停顿里,那尸体跑到了湖边,一跃跳进了湖里,惊起一片水花之后,不见了。 宋亦安苦恼地叫她:“哎!你等等我啊!”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后退两步,前冲,嗖地……跳湖了! “王爷!!”甜杏和清桃大叫着追到了湖边,清桃拦了甜杏一把,毫不犹豫地就跳了水。 甜杏站在岸边直跳脚,轴劲儿来了,也跟着就下了水。 季青临迅速冲到跟前,一把将甜杏拽了上来,把人直接扔到了岸上。 甜杏着急:“我没想下水,我就想在水边等着!” 季青临沉声道:“水下情况不明,你别冒险,我去把王爷带回来!” 不等甜杏回答,就迅速往湖中心游去。 这会儿,宋亦安已经游到了湖中心,而那怪物…… 怪物本来潜入到了湖底,但被宋亦安死死拽住了头发往上扒,竟仿佛被绑住了腿的青蛙,诡异陷入到了跟宋亦安的拉扯之中。 两人浮浮沉沉,每次出现的位置都不同,纠缠的状态也不同,看得人头皮发麻。 宋亦安不高兴地死扯着怪物的头发:“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说好的陪你,你竟然撩完就跑?” 那怪物险些崩溃。 这特娘的怕不是个疯子?! 它是鬼啊! 是鬼啊!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怪物眼底冒出凶光,忽然拽住宋亦安的裤腰,忍痛往水下扎去。 巨大的力道不容抗争,硬生生把宋亦安拖到了水底。 这湖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宋亦安被它按在了淤泥里,几乎不能动弹。 对方发了狠,似乎想要将她生生闷死在淤泥里头。 头脑很快因为缺氧而晕眩胀痛,四肢也迅速变得乏力,但宋亦安的思绪却越来越沉静清晰。 对方的身体在湖水的浸泡下,似乎起了某种可怕的变化,血腥中散发着一股烂肉般的触感,让人碰之欲呕。 湖水浑浊,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只能感觉到,它本就肿胀的身体,似乎已经炸开了。 宋亦安只摸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她沉稳老练地迅速拽住对方头发往淤泥里按,另一只手则凶悍地拿匕首捅对方的身体。 她原本是想抓活口,但在性命受到威胁之后,她就不管那么多了,先废了对方的行动力再说。 她虽然身体弱鸡,但水性好,杀人技巧也好,而对方力大无穷,水性跟她不相上下,一来一往相互追逐浮沉,竟让外人完全无处下手。 清桃早就到了两人附近,但她功夫虽高,水性却没法跟宋亦安和怪物相比,竟几次都跟两人错身而过。 直到季青临过来,两人才一前一后堵住了宋亦安和那怪物。 湖底的淤泥已经完全被翻搅了起来,很难分辨出宋亦安的身形。 两人分辨了良久,才终于趁宋亦安和怪物缠斗分离的时候,拽住了宋亦安。 季青临从身后抱住宋亦安的腰,不容置疑地将她往水面上带。 哪怕是在这个过程中,宋亦安仍旧死死拽着怪物的头发。 那死不撒手的狠劲儿,毫无死角地表达着她对之前承诺要陪着它的坚持和真诚! 第15章 这位殿下有点儿疯啊 宋亦安自认是个极真挚且热忱的人,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怀着孩子惨死的小姑娘觉得孤单,亲自找上门来求陪伴,她答应了,她是真心实意想给它送温暖。 所以对方忽然害羞逃走,她就自己做主动的那个人。 可季青临显然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对方有武功且水性极好,她只能被拖着往上浮。 幸好她紧紧拽住了小姑娘的头发,一会儿一起上了岸,她会跟它好好谈谈心的。 季青临急于把宋亦安送出水面,所以没往后看,但即便是如此,他也能从拖拽的力道上,感知到宋亦安的不同寻常。 他强迫自己不去细想,以免把手里的这位贵主儿给扔了。 清桃紧随其后,她的震撼不必季青临少,但出于某种毫无理由的信任,她没有强迫宋亦安松开怪物,反而忍惊抓住了那怪物的腿。 三人连成一串儿迅速上浮,在出水的瞬间,宋亦安觉得手中忽然一重,接着便是一空。 手中头发还在,但那怪物却逃了。 宋亦安喘口气,盯住翻腾的湖面便要下潜。 季青临死死拽住她,不容置疑地将她送往岸边。 他心里很清楚,鬼逃了可以以后再抓,但这位王爷要是出了岔子,在场的人全得陪葬。 宋亦安凝眉:“清桃打不过它!” 季青临沉声道:“王爷安全之后,奴才立刻去救清桃!” 宋亦安知道季青临很有些说一不二的狗脾气,也知道自己再折腾下去会连累季青临他们受罚,很乖地放松了身体。 季青临感觉到了她的配合,冷沉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 少顷,他把宋亦安带到了湖边,抓住她的腰身,直接把人凑了上去。 甜杏险些喜极而泣:“王爷!您没事?呜呜!吓死奴婢了!” 她忍不住抓了宋亦安的手腕,手指搭了一下,才稍稍松了脸色。 季青临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宋亦安手里还拽着一大把头发,头发上还有巴掌大的头皮,看着就让人觉得脑仁儿生疼。 她安抚了甜杏一句,转头看翻腾的水面,拽住要游向湖中的季青临,拿出脖颈间的玉坠哨子,用力吹响。 少顷,清桃从水下露面,迅速朝着宋亦安游了过来。 季青临再次看了宋亦安一眼,对这位王爷的心善有些惊讶。 上次是为了一只猫不怕火,这次是宁可放过自己拼命追逐的东西,也要保证身边人的安全。 他少见这样的皇室中人。 等清桃上了岸之后,宋亦安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不等清桃告罪,她就颤巍巍道:“清桃,好冷啊。” 她浑身湿哒哒地坐在岸边,身形瘦削,脸色雪白,看着竟有些可怜。 清桃顿时顾不上其他,弯腰把宋亦安抱起来,还瞪了甜杏一眼:“还不快去准备热水和姜汤!” 甜杏如梦大醒,拎着裙角跑了。 宋亦安拽拽清桃的袖子,让她稍等,看着季青临道:“你带着杨林几个守住了这湖,立刻调派禁军一寸寸搜。” 又交代杨林四人:“你们都要听四季的安排,不要跟他为难。” 杨林四人忙垂头领命,心中又惊悚又钦佩。 这位主儿…… 太凶悍了?! 他们来的晚一些,站得高所以看得远,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王爷是怎么拽住了妖怪的头发,满脸微笑地浮浮沉沉的。 要不是那玩意儿长得太妖怪,他们甚至都要以为,王爷是在水里捉的锦鲤变得美人儿了! 四人都看向了季青临,经历了之前的事,他们可不相信眼前这位四季公公,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太监了。 季青临神色凝重地领命:“是。” 顿了顿,忍不住劝诫道:“还请王爷日后万万爱惜自己!” 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这位殿下,似乎永远都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见识浅薄。 这世上……怎么会有宸王这种人?浑身是胆吗? 宋亦安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放心。” 季青临垂眼,只恭敬地微微躬身,再不去看她过分清透的眼睛。 他时刻记得,自己如今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旁人的死活,跟他不该有任何关系。 他最近有些失分寸了。 宋亦安并不在乎季青临的疏远,仍旧笑得温和:“手拿来。” 季青临摊开手。 宋亦安把那一大撮头发放进他手里,挑眉看他:“你懂的,去查。” 季青临看看手里的一大把头发,细细检查了一遍。 他很确定,关键并不在于头发,而在于那块巴掌大的头皮。 无论那怪物是不是真的,但这块生扯下来的头皮却一定是真的。 如果有人装神弄鬼,如今必然头上带伤。 他面不改色地把东西收起来,等宋亦安一走,就让人叫了禁军来搜湖,自己则准备去一趟坤宁宫。 只有正宫皇后,才能下令严查后宫。 他虽然只是暂时替宸王办事,但往日的行事作风还是要改一改,若真蛮横行事搞臭了宸王的名声,皇上第一个容不下他。 不过,他这边还没有安排完禁军搜湖,宋亦安倒是先洗漱完出来了。 这位少年王爷让人搬了软塌来湖边,披着带有白狐绒毛领子的披风,就这么盘腿坐在软塌上,捧着姜汤围观。 大胖橘粘人地追了过来,见她坐好了,就跳上软塌,挤进了披风里,趴在她腿上,冲着湖里喵喵轻叫。 清桃和甜杏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越发显得她身娇肉贵,弱不禁风。 见季青临看自己,宋亦安摆摆手:“去,随你做什么。” 季青临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一只等着晒太阳的猫儿。 可这人……刚刚才追着个怪物跳过湖,分明是个连怪物都能吓跑的狼人。 宋亦安见他还看自己,疑惑歪头:“怎么了吗?” 季青临垂眼:“清晨水凉,王爷应当爱惜身体,请太医来看看。” 宋亦安点头:“那是自然的,清桃已经让人去请院正了。” 她的身体向来是院正和甜杏来操心的,虽然甜杏已经给她看过了,但明面上该走的程序,也还是要走给人看。 季青临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见她正盯着湖面,跟个小孩儿似的指挥人捞怪物,仿佛是在捞莲藕一样,忍不住微微抽了抽嘴角。 这位殿下……有点儿疯啊。 第16章 我给你说个媒吧 季青临见过很多人,但像宋亦安这样单纯和凶狠冗杂,还杂得毫不违和的,却是第一次见。 好像是因为从小在与众不同的环境里长大,又知道得太多,更接受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教育,她似乎形成了一种极为独特的看待世界的眼光。 她的善恶观念和是非观念,以一种不同常态的方式,自信且淡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她根本不在乎旁人是如何看她的。 极其纯善,又极其凶恶。 极其聪明,又极其单纯。 这些矛盾的东西,仿佛一点点造就了眼前的宸王。 宋亦安见季青临看着自己,目光还仿佛研究课题一般,温和地笑了:“怎么了四季?有心事想跟我谈谈吗?” 季青临心中所有复杂的想法,瞬间如同梦幻泡影,消失不见:“王爷,奴才要去坤宁宫将今日之事禀告娘娘,好让娘娘安心。” 宋亦安笑容加深:“有眼力见儿,去。对了,记得慢慢说,可别吓到了我娘。” 她从很早就知道季青临这个人,这人之所以人称疯狗,除了他完成任务时不要命的作风,还有就是他不怕得罪权贵的狠厉和残酷了。 但他此刻却收起了獠牙,能设身处地考虑到她的立场,知道维护她的名声,不论对方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她都承情。 季青临忍不住垂眼,躬身退后,直到撤出了宋亦安视线范围之外,才转身离开。 除了今早暴露武功之外,他真是把潜伏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宋亦安笑眯眯喝了一口姜茶,歪头看甜杏:“你研究到哪儿了?闹腾了这么久,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甜杏腮帮子凶狠地鼓了鼓,低声说了什么。 宋亦安动作微顿,叹了一口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甜杏眼中浮起凶光,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她和清桃从小就被送到王爷什么,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王爷她只要答案,不需要任何人替她做决定。 湖中搜寻的人越发多了,宋亦安按住想要跳下软塌的胖橘,扬声叫道:“福安,你怎么也下水了?” 小太监福安是猫狗房派来伺候胖橘的,上次火灾的时候,冒死进去救了小黄出来。 因为这个,宋亦安特意叫他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跟着下了水。 福安笨拙地游到了湖边,憨笑道:“奴才躺得浑身难受,吃着那么金贵的药材,不为王爷做点儿什么,总觉得心中难安。” 宋亦安摇摇头:“快出来,你要是真想干点儿什么,帮我照顾小黄就好了。” 胖橘应景地冲着福安喵喵叫了两声,声音很娇软。 宋亦安轻笑:“瞧瞧,你小黄主子叫你给它准备小鱼干儿了。” 福安忙忙从水里出来,似乎怕水汽碰脏了宋亦安,远远地跪下领命,就要去准备小鱼干儿。 宋亦安冲身后招招手:“春茗,你管咱们承乾宫衣服的,去给福安找一套干净的衣裳,我早想说了,他这衣服也太旧了。” 春茗笑着领命,带着满脸感激的福安走了。 宋亦安冲春芽勾勾手指,笑眯眯道:“小丫头过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春芽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红着脸乖乖走到了跟前。 宋亦安压低生意,笑眯眯问道:“你偷偷跟我说说,你和你春茗姐姐有没有喜欢的侍卫呀?今儿我心情好,替你们指婚怎么样?” 春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的侍卫们,忽然涨红了脸。 宋亦安见有门,顿时来了兴致:“来来,跟我说说你的择偶要求,就是想要什么条件的,对了,你和春茗家里是哪儿的?” …… 宋亦安忙着拉郎配的时候,季青临已经到了坤宁宫。 皇后听闻闺女竟然追着怪物跳湖,还薅下来了对方的头发,扯下了一大块头皮,剪花枝的手一颤,把开得正艳的一朵牡丹直接剪掉了。 季青临看得分明,皇后有惊,却没有多惊,仿佛……她早料到宸王会做出类似的事情来一样。 季青临深知皇后为人,对方这般泄露真实表情,可不是关心大乱,而是……有意叫他看出端倪。 宸王自小体弱大门不迈,到底受到了经受了这位皇后怎么样的调教,才会让母子俩如此反应…… 想到这里,季青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果断掐断了自己的好奇心。 沈家权倾朝野,宸王背靠这样一个母族,哪怕身体孱弱,也必定会比搅进皇储之争里。 他并不想掺和其中。 宸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季青临冷静地这么劝着自己,很快就心绪平稳如同深潭,不见一丝波澜。 皇后仿佛没有看到季青临的冷淡,如同所有关爱儿子的母亲一样,细细追问了宋亦安的情况。 季青临想起他出来的时候,宋亦安正让人送豆浆和包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奴才出来的时候,王爷正在一边等人捞尸,一边吃早饭。” 皇后:“……” 她沉默着看着大厅里俊秀沉稳的青年,半晌才道:“安安自小胆子有点儿大,季大人,你能理解的,对吗?” 季青临:“……是,臣理解。” 宸王殿下何止胆大? 怕是从小吃的狼心虎胆长大的,也比不上他半分? 皇后让人去取了手令过来,还特意把自己宫里的掌事嬷嬷派给了他,柔声道: “这宫里宫外,你都只管放手去查,今日你保护安安有功,无论本宫还是沈家,都欠季大人一个人情。” 季青临垂头道:“都是臣分内之事,不敢谈功劳。” 他意识到,皇后似乎看透了他不想跟沈家和宸王扯上关系的想法,所以才把拉拢改成了一次人情。 但,这人情他也并不想要。 锦衣卫要想活得久,从始至终都只能做纯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是天子爪牙,宸王是皇室两位大佬的娇娇儿,就如同井水河水,不该有任何关系。 皇后并不在乎季青临的拒绝和疏远,温声笑道:“安安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很喜欢你,相信本宫,你以后也会很喜欢她的。” 对于闺女第一次交的朋友,她总要多几分宽容。 况且…… 安安性子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季青临如今的拒绝,恐怕日后会连番打脸。 她笑得温和:“去,尽早查清楚谁在搞鬼,安安也能早日出宫,她早就想请你去最大的酒楼里吃饭了。” 季青临:“……” 这娘娘,好像完全忽视了他不想跟宸王做朋友的态度? 他脸皮莫名有些僵硬,垂首,跟着掌事嬷嬷告退了。 第17章 她是不是在恐吓我? 季青临带着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去了各宫追查,虽然规规矩矩,但到底动静还是有些大了。 短短不到半天,宋亦安就收到了来自各宫娘娘们的慰问和关爱。 低位分的不敢来,怕打扰了宋亦安休息,只让心腹送了重礼过来。 高位分的如宫中四妃,则相约郑重其事地登门来看她了。 当时宋亦安正跟春芽聊得愉快,从这小丫头嘴里知晓了不少浣衣局的琐事。 她还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之前死在偏殿的小太监春何,就是从浣衣局里出来的。 听闻四妃联手前来,宋亦安眯眼吃了一块糕点,把胖橘塞给了福安。 不过,还不等她起身去招待几位贵客,那四位就已经带着一大堆奴才直接来了后院。 见宋亦安要起身下软塌,四人连声让她坐着别动。 德妃柔声道:“听闻你清晨那阵儿还落水了?快别起来,当心风钻进了斗篷,再伤寒了。” 宋亦安只好乖顺坐好:“谢各位娘娘关心。” 早有宫女太监搬来了桌椅茶点,安静却迅速,不到半刻钟,就让四位娘娘舒坦坐下了。 只这一样,就足以证明这承乾宫里的奴才们,经过了怎么样顶尖的调教。 四妃跟宋亦安接触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前些日子的生辰宴。 当时这位少年亲王眉目如画,满眼好奇,小仙童似地乖巧笑着,让她们脑海中都映出了不食人间烟火这几个字。 这会儿见承乾宫井井有条,她们只当是皇后把最好的人手都调给了宋亦安。 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缠绵病榻十几年的孩子,可能有驭人之术。 齐淑贤德,齐最尊贵,德属末等。 德妃是太子之母,所以她虽然是四妃里最末的,家世甚至还比不上大多数低位嫔妃,却是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地位最尊贵的。 其他几个妃子要么无子,要么只生了女儿,纵然家世强悍,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跟德妃起争执。 而德妃本人,她是皇后的忠实拥磊,儿子还在皇后跟前养过一阵儿,再加上性子柔弱,更不会主动挑衅他人。 四人询问了宋亦安昨天的情况,德妃吓得脸都白了,淑妃连连直呼阿弥陀佛。 齐妃则狠狠拧眉:“你这孩子也真是胆大,遇到危险不想着躲避,让奴才们上,竟敢以身犯险,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办?” 贤妃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问道:“可招太医看了没有?” 宋亦安眉眼含笑:“四位母妃不用担心,我也是一时着急才落了水,其实没什么大碍,救我的人来得很及时,太医也已经看过了,我好得很。” 四人见她一张小脸儿被毛绒斗篷衬得越发显小,眉眼干净,笑容清透,哪怕各怀心思,都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齐妃哼道:“皇后娘娘就是太慈和,你身边的奴才连番照顾不周,又是火灾又是落水的,就该好好惩治惩治,不然谁知道下次会怎么样?!” 宋亦安摸摸斗篷领子,温声道:“这些年为了给我积福,母后越发宽厚,凡事只要不违背宫规她都很少责罚谁,其实啊,她性子爆着呢。” 皇后沈织翼,年轻时候甚至跟父兄上过战场,她的性子何止是火爆? 四妃都是当年跟皇后一起待过的老人儿了,骤然被宋亦安提及过去的皇后,顿时个个皮子一紧,表情全都又柔和了几分。 她们有些怀疑这小子是故意恐吓,但细看宋亦安的表情,却只看到了满眼单纯干净。 也是,这小子自小体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足不出户也就是看看书,哪儿会懂得言语纵横之术? 四人又安抚了半天,把带来的一堆好东西交给了承乾宫的宫女,竟忍不住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无他,谁不喜欢长得好看干净,还嘴甜会说话,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跟小仙童似的少年呢? 一直等要走的时候,齐妃才想起来正事来: “安安,齐母妃想跟你讨个人情。那浣衣局总揽整个宫廷的事儿,最近连本宫都有些调不动了,你看……”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你想查谁都不要紧,但你不能耽误宫务。 也就是齐妃了,她出身跟沈家势力齐平的李家,四年前还生了皇室的长公主,这才有底气在这种敏感时候警告宋亦安。 宋亦安早就把赵德柱查了个底掉,这位赵公公敢在浣衣局搞小宫女,自然是有粗大腿的。 齐妃已经吃了赵德柱十六七年的供奉,赵德柱在低等奴才面前嚣张阴险,但他在主子面前却是一条好狗。 更何况,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哪怕是强迫对食,也向来喜欢人家“自愿”,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出事。 宋亦安好说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齐母妃只管放心,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抓任何人,更不会让各位母妃难做。” 齐妃顿时笑了:“怨不得你妹妹才见你一面就喜欢你,你这孩子真是乖巧懂事。” 宋亦安笑得眉眼弯弯:“我也喜欢棠棠,过几天我能出宫了,给她带些宫外的小玩意儿玩玩儿!” 齐妃笑容满面。 果然,宸王纵然饱受宠爱,却到底太过心软单纯了,根本不懂得拒绝别人的请求。 她甚至还替德妃也“求”了一桩人情。 两人连番要求照顾的奴才,估计一把就能从慎行司里提出来七八个。 宋亦安犹豫了一下,心软地答应了。 四妃顿时满意,满脸和蔼地走了。 整个承乾宫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宋亦安笑眯眯重新撸起了猫,仿佛放出那些险些危害她性命的奴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她心情很好地看向了还在一寸寸打捞的池塘。 她有预感,这一次,仍就不会有任何结果。 今日那怪物掐她的时候,她为了自保略显粗暴,应该切断了那怪物的一根手指,对方甚至还惨叫了一声。 可她之前回去的时候,床铺上不见断指,甚至连血都没有。 一切都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噩梦,那奔跑的肿胀尸体,仿佛只是迷雾映照出来的一片虚影。 但宋亦安跟对方深切“交流”过,她很清楚,一切都是真的。 宋亦安歪头看清桃,眼睛里不知何时爬上了疲惫的血丝: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无论谁要处理宫里的奴才,你都告诉他们,我不允许。” 清桃垂首应下:“是。” 今日四妃说了许多话,除了关怀,还有对承乾宫下人的不满。 这话她们能在这儿说,自然也能在皇帝面前说。 之前发生火灾的时候,皇帝已经打死了打伤了一批人,当天承乾宫内就进了不少新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太医前脚刚走,四妃后脚就到了。 倘若再像上次那样大面积换人,这承乾宫里恐怕要被钉子钻成筛子了。 清桃送宋亦安去了寝宫,安静地站在了门口,亲自守着。 果然,整整一天下来,那小湖泊都放干了,也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那个肿胀的女鬼,仿佛真的有通天遁地的本事,消失不见了。 季青临查各宫奴才的事已经推进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查完的时候,却忽然发烧晕倒了。 不止是他,当时跟怪物离得近的宋亦安和清桃,也都一起病倒了。 清桃和季青临卧床不起,宋亦安就更严重,直接烧得人事不知了。 要不是甜杏半夜听见声响不对过来探看,恐怕要出大事。 皇后不容置疑,当晚就直接把宋亦安带去了坤宁宫。 皇帝得了消息,更是直接从德妃被窝里掀了被子就走,一直守着宋亦安到了天亮,才满身疲惫地去上朝。 因为宋亦安病得太重,承乾宫的奴才们再次受了皇帝的申斥惩罚。 他还下令让宋亦安住在坤宁宫,什么时候病好了才能回去。 这一住就是两天,直到第三天下午,被关得十分不耐烦的宋亦安才被允许回承乾宫。 而就是这短短两天里,宫里就被流言蜚语塞满了。 不少人都觉得,是宸王玷污了春笋,又不肯认下春笋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招惹了怨鬼邪灵。 至于那死掉的小太监春何,浣衣局管事默默刘嬷嬷,肯定是宸王的帮凶,否则怎么会被女鬼先后干掉? 也就是宸王是皇室血脉,有龙气护体,否则,一定第一个出事! 不信就看清桃和四季,他们两个肯定因为是宸王的亲随,所以才被那女鬼迁怒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风寒,却怎么吃药也不见好,反倒是宸王这个病的最重的先好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真是贵人作孽,奴才遭殃! 在宋亦安还没有回到承乾宫的时候,承乾宫,已经被这股流言搅得不得安宁了。 如今的承乾宫,已经是个宫女太监甚至是侍卫,都忍不住要绕道走的存在了。 连皇帝都听闻了消息,一边让人严惩口罪之人,一边私下里偷偷询问宋亦安,还暗示她不用害怕,真做错了事也没关系,一切交给他来处理。 宋亦安满脸羞涩,俊脸粉红:“您忘了那年湖畔跟院正的聊天了?儿臣惭愧,虽然努力养身子,但……还是不行啊。” 皇帝:“……” 他捂住心口,黑着脸再没提这回事。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越过了后宫,直接下令把浣衣局的人给打了一大半儿,并且撤了赵德柱的职,让他做了最低等的洗衣太监。 第18章 脖子上的抓痕【修改】 皇帝亲自下令整治浣衣局,并撤了浣衣局一把手赵德柱的职,虽然没弄死他,却也让他做了最低等的洗衣太监。 只这一样,就让不少人看出来了点儿东西。 最近甚嚣尘上的流言,恐怕就是赵德柱弄出来报复宸王的。 可重罚虽然下了,但流言能杀人又岂止是说说而已? 况且防民之口如同防川,越禁的东西,反倒越让人无底线地脑补了。 如今,整个承乾宫仿佛都成了鬼地的代名词,只是下头人心里知道,却再不敢说了而已。 宋亦安养病的两天,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不少宫女太监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甜杏的脸色也很不对。 她渐渐变得有些焦躁,连撸猫都不能让她平和心态,甚至当着皇后的面儿发了好几次火。 直到今日被允许回承乾宫,她才觉得自在了些,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回去的时候,整个承乾宫都变的安静了许多。 也因为安静,所以她走到影壁前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影壁后几个宫女太监的小生对话。 “现在连猫都不往咱们承乾宫跑了,昨儿晚上我又听见那对儿鬼母子哭了……我真的快吓死了!” “人家是贵主儿有龙气护身,咱们这些低贱之人可没有,别跟四季哥哥和清桃姐姐似的,只能被牵连等死!” “我听说齐妃娘娘的宫里最近在缺人手,还有郭贵嫔那儿也是……” …… 宋亦安一直压抑着火气腾地升起,眼中有猩红之色渐渐泛起。 她冷笑一声,大步绕过影壁:“要走可得赶早了走!免得被我牵连了只能等死!不过,慎行司里过一趟再说寻下家的事儿!” 那几个宫女太监嘴都吓白了,噗通跪下想要求饶,可不知怎么的,抬头看见了宋亦安的眼睛,就吓得再不敢说话了。 往日里小仙童似的王爷,今日不知怎么的,竟仿佛恶鬼附身一样,明明脸上挂着笑,气场却狰狞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就好像跟恶鬼调换了一样,再不复之前的清透干净,美好单纯。 这两天跟去坤宁宫伺候的甜杏和春茗吓得脸色发白,狠狠瞪了那几个宫女太监一眼,忙忙追了上去。 可宋亦安像是憋着极大的火气,很快进了屋子,甚至锁上了门。 甜杏有些着急:“王爷您别生气,奴婢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几个!”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了宋亦安的声音,明明还是那清冽干净的嗓音,这会儿却仿佛染上了一层阴霾: “不用这么麻烦,明日一早让慎行司过来提人!他们既然不懂规矩,又怕在这人招鬼,就滚好了!” 紧追而来的那几个太监宫女都吓蒙了,忍不住大哭着求饶起来。 宋亦安顿时被激怒,在屋子里摔了东西:“都是死的吗?不知道拦住他们?好好好!明日让慎行司的人把所有人都带进去调教!”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奴才们都吓蒙了。 这是气话? 还是真的? 甜杏有些心慌:“王爷您开门好不好?万事都好说,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奴婢去叫院正大人……” 宋亦安在屋子里又摔了东西:“你要是想陪着他们,你就继续吵!” 甜杏红了眼眶,再不敢吭声了。 整个承乾宫的奴才们这会儿都聚集了过来,他们已经听说了前院的事,知道所有人明日一早会进慎行司,吓得脸都白了。 那可是慎行司啊! 无论有罪没罪,进去就得先脱一层皮的慎行司啊! 可他们越是害怕,越是不敢去吵宋亦安——今日的宋亦安,太反常了,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春茗早就被众人挤到了后面,这会儿脸色一片惨白。 她跟着伺候了两日,才知道这位爷生病之后到底有多难伺候。 简直像是披上了一层恶鬼的皮! 春芽慌张地找到了她,浑身颤抖:“姐姐,王爷他真的会把我们送到慎行司吗?赵公公认识慎行司好多人,我,我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春茗脸色难看:“别怕,我们……我们去求四季公公!” 她本来很信任宋亦安,可这两日的相处时,宋亦安一日比一日阴沉的眸子,让她从骨头缝里生出了惧怕来。 甜杏虽然是大宫女,可她也被训斥得不敢吭声,哪儿可能替她们求情? 如今唯有圣上亲派的四季公公,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 春茗紧紧攥着春芽的手,悄悄去了后院的下人房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压抑的咳嗽声。 听见有人进来,季青临警醒地睁开了眼:“谁?” 春茗含泪走到床边:“是我和春芽,四季哥哥……您好点儿了没?” 季青临脸色苍白,额头上有大量冷汗,但神色非常平静冷淡,仿佛所有病痛对他来说不过都是寻常。 他淡淡道:“尚可。” 见春茗满脸惶恐,前院又似乎隐隐有些吵闹,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春茗拽着春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四季哥哥,王爷听到宫里有人说闲话生气了,要把所有奴才宫女都送进慎行司受罚!” 季青临愣了愣,笃定道:“王爷脾气温和,为人善良,不会做这样的事。” 春茗满脸苦涩,连连磕头:“是真的!最近宫里流言蜚语太多,王爷名声尽毁,他这两日养病的时候生了好大的气,性子,性子有些…… 总之,求您救救我们!赵公公他虽然被撤职,但他认识许多人,如果我和春芽进了慎行司,一定会死在里面啊!” 春芽瑟瑟发抖,想跟着求拜,却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季青临不相信宸王之前的和善是装的,这么做,恐怕别有深意。 他并不承诺两人什么,强忍虚弱下了床:“我去看看再说。” 直接去了前院。 春芽和春茗追了两步就不敢追了,她们怕宋亦安知道季青临是为了她们去问他,会发怒收拾她们。 季青临没有在意两个小宫女的小心思,发现越不过甜杏之后,便转身直接去了后屋,翻窗进了屋内。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惊了惊。 屋子里缭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道,像是血液的味道,又像是某种被遮掩过的尸臭。 宋亦安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明明闭着眼睛,却让人觉得神色阴沉,仿佛被恶鬼附身一样。 季青临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就在他迟疑了一下靠近的瞬间,宋亦安忽然睁眼,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仿佛恶鬼。 季青临瞳孔微缩:“王爷是否身体不适?” 才两日不见,对方身上的气质,却陌生得让他完全看不懂了。 宋亦安眼睛里不见往日的平和宁静,只有阴沉和不耐烦。 她似乎很冷,一直下意识把被子往身上裹:“你有事?谁让你进来的?” 她似乎还要扬声叫甜杏进来赶人。 季青临越发觉得不对,沉声道:“王爷忽然下令要把所有人送进慎行司,是否发现了承乾宫中有人搞鬼?” 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盯着宋亦安的脸颊四周,以确认对方脸上是否有易容的痕迹。 但,易容的痕迹还没有发现,他就看到宋亦安下巴上有几道黑红色的痕迹。 瞧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脖子上狠狠抓挠过了一样…… 第19章 王爷被鬼婴抓了脖子 宋亦安下巴上的抓痕并不明显,若非季青临在细看她是否易容,甚至都不会发现。 季青临眉头微皱,上前一步:“王爷……” 宋亦安眼神陡然锐利:“站远点儿!” 她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更含着狰狞和癫狂:“虽然你是父皇派来的人,但,我也不一定没办法收拾你,不是吗?” 季青临往后退了一步:“王爷是否察觉出了什么不对?承乾宫里,有人跟外人联合做小动作吗?” 他没有忘记找过来的目的。 明日所有奴才都会被送进慎行司,如果宸王不亲自改了这个口令,那么,这一次可能真的会死很多人。 宋亦安冷笑道:“若非有内鬼,难不成还能真的有鬼?你不用多言,不想明日一起进慎行司的话,就自己滚!” 说话间,她被子掉落,露出了瘦弱的锁骨。 真的有一道小婴儿抓出来似的的抓痕,颜色黑红,周边蔓延着可怕的细小血管一样的纹络,仿佛鬼怪所出。 扶着清桃过来的两个宫女惊呼了一声,其中一个直接吓得摔在了地上。 “啊!王爷被鬼婴抓了脖子!” 宋亦安猛地拉起了被子,脸色陡然阴沉:“住口!谁让你们进来的?!” 清桃一掌劈晕了那小宫女,但她叫得太大声,外面又支棱着那么多双耳朵,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宋亦安听着外面的嗡嗡声响,眼底的血色越发多了:“都滚出去!滚!!!” 她抓起枕头摔向了众人,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已经完全暴怒了。 清桃和甜杏连连安抚,但暴怒中的宋亦安甚至打伤了两人,接着陡然厥了过去。 好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太医院院正亲自来了一趟,给宋亦安扎了针,并严厉地警告任何人都不能再激怒她,否则恐怕要生大病。 因为这个,整个承乾宫都安静了下来。 季青临黑着脸离开了承乾宫,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 剩下的宫女太监们惶惶不可终日,如今王爷晕了,明日等他醒来,一定会更加发怒地把他们送进慎行司的。 他们可不像四季公公,是圣上亲派,一定会死在慎行司里! 夜晚降临,承乾宫第一次没有太监宫女想往宋亦安面前凑。 只有大宫女甜杏在门口守夜,夜色昏沉,远处忽然亮起了一盏宫灯。 甜杏一下子清醒起来,那人越走越近,却是春茗。 小姑娘似乎哭过,眼睛红肿,但这会儿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小声道:“甜杏姐姐,我来帮您一起守夜。” 甜杏叹了一口气:“不用了,你去睡,免得王爷醒了看见你不高兴。” 春茗忙道:“我绝对不会出声打搅到王爷的!我就帮忙剪剪灯芯,万一王爷要是醒了要什么,我帮甜杏姐姐拿来!” 她连番保证,显然是想最后试着求一份安心和讨好的机会。 连四季都被赶走了,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睡一觉,然后等死? 甜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同意了:“你可千万别弄出声响。” 春茗感激地连连点头。 过了一会儿,两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动作轻柔地剪短了灯芯,让不断跳跃的火光渐渐安稳了下来。 宋亦安一直没醒,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睡梦中不断裹紧被子,而且一直抓挠身上。 春芽透过床幔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睫毛狠狠颤了颤。 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问甜杏:“甜杏姐姐,王爷明明那么和善,怎么忽然就……” 她忍不住擦了擦泪:“对不起啊甜杏姐姐,在承乾宫的这段日子,真的是我和春芽最开心的几天,我没想到忽然会变成这样。” 她仿佛一个在泥沼中求生的人,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来到了极乐国度,却发现他这个国度竟也是一个骗局一样,眼底含着绝望。 甜杏见她哭得可怜,忍不住道:“王爷从来不这样的,她自小性子柔软善良,总能看得见旁人的难处,也愿意力所能及地帮人家解决难处。 也就是这两天她身上不舒服才发了脾气……总之你别担心,太医已经开了药,王爷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就转变了话题:“总之,我会去交代慎行司的人,让他们别为难你,等王爷病好了气消了,自然会让你们回来的。” 这之后,她再没有跟春茗说别的。 可春茗并没有感觉到半点儿舒心,半夜的时候,她迷迷糊糊见甜杏动了,悄悄跟上,就见甜杏在跟门口的侍卫说话。 她偷偷靠近,正听见甜杏冷着脸跟杨林道:“让你去通知慎行司你就去,一定要让人搜出来赵德柱的同伙! 敢故意在承乾宫里说小话惊吓王爷,简直是找死!杨侍卫,你给我记住了,王爷是主子,咱们是奴才,为了主子的安全,即便真的在慎行司里打死了几个无辜的,那也是咱们对主子的贡献!” 杨林凝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春茗挤在墙角里,浑身发冷,眼神都忍不住渐渐空洞了起来。 假的! 都是假的! 她还是跟过去一样,到了哪儿最后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春茗浑身颤抖,面如死灰地回了住处,见了春芽就抱住她狠狠哭了起来。 …… 夜色凝沉,又是凌晨时分,整个承乾宫里再次死寂一片。 一道黑影模模糊糊地飘过墙头,绕过影壁,走到了宋亦安屋子前面。 细弱的哭声渐渐狰狞起来,一股腥臭的风吹开了房门,长驱直入地进了正堂。 守门的甜杏瘫在地上,呼吸微弱,但眼神却惊恐难言。 她还醒着,却不知为何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屋子里隐隐传出了些声响,甜杏瞪圆了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那带着尖叫的黑影,将宋亦安抱了出来。 她想尖叫示警,却很快失去了意识。 …… 宋亦安是被一阵沁骨的凉意弄醒的,睁开眼的瞬间,也是大量湖水钻入口鼻的瞬间。 周围是翻腾游动的鱼群,仿佛因为这深夜鬼哭而沸腾,又仿佛看到了食物之后开始兴奋,等着将宋亦安分而食之。 有一双冰冷至极的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脖颈,正将她整个人往水下狠狠压去。 没一会儿,宋亦安就失去了动静。 那嘤嘤哭泣的黑影静静等待了好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将宋亦安的“尸体”推向了远处。 大量鱼群追着宋亦安的尸体,将她推向了湖中心,发出哗哗的声响。 不知何时,本应该漂浮着的尸体,竟慢慢沉向了水底。 第20章 怨鬼来索命了 湖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暗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可怕。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整个湖面显得影影绰绰,放眼看过去,似乎到处都是暗影重重。 鬼影站在岸边,目光冰冷地看着宋亦安的尸体被鱼群拱动着带走,渐渐沉入湖底不见。 它看了很久,久到一刻钟之后,才转身,身形渐渐融进了雾气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前后院都安静得有些可怕。 仿佛就在某一个瞬间,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来后院看看的宫女太监们,都消失不见了。 鬼影身形飘渺,嘤嘤哭泣着来到了墙根。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鬼影的肩膀上。 鬼影僵住了。 滴滴答答…… 身后是水珠不断滑落,砸在花叶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本来不大的声响,竟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似乎有一具刚刚淹死的尸体,就贴着它的后背,脚尖抵着它的脚后跟站着。 鬼影猛地回头,但诡异的是,身后空无一人。 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明明它才是今夜最可怕的鬼怪,可这会儿,它却仿佛成了其他更强大鬼怪的猎物。 凄厉幽怨的哭声从鬼婴腹中发出,还夹杂着嘤嘤鬼哭,仿佛女人和婴儿一起哭嚎。 鬼婴似乎被激怒了。 它的身影陡然恍惚了起来,下一刻忽然出现在了墙头上。 就在它要飞下墙头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掌再次抓住了它的肩头。 巨大的力道仿佛要将它拖下地狱,它眼中的世界骤然倒灌,身体狠狠朝后仰倒,摔在了花丛里。 它忍不住睁大了眼,就在它栽进花丛中的那一瞬间,它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背着月光踮脚尖站在墙头上,正垂头看它。 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那个人模糊了一下就不见了。 可即便只是一个眨眼般的看到,它也还是看清楚了那个浑身湿透的人的轮廓—— 分明就是刚刚沉入湖中的宸王!!! 鬼影发出凄厉的哭声,满院子蹿了起来。 它冲进了正殿寝宫,大宫女甜杏还晕倒在门口,床铺乱着,正是它之前抓走宸王的样子。 它又冲到了湖边,犹豫了一下,跳入了水中。 那些翻腾的鱼早就不见了踪影,它搜寻了许久,才终于在湖底找到了宸王。 入手是冰冷至极的尸体,没有脉搏不会动弹,根本不可能追着它,还将它从墙头上拽下来! 湖底是黑暗的,根本看不清楚手里的尸体是不是宸王本人,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尸体从水底拖了上来。 月光映照之下,宸王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的确是宸王。 怎么会?! 它猛地松开了宋亦安。 没有了它的拖拽,宋亦安再次沉入湖底,想必要不久之后,这具尸体就会因为体内各种气体膨胀而再次浮出水面。 不是宸王在装死搞鬼,那么,刚刚它看到的是什么? 鬼影竟不敢再继续呆在水里,狼狈地疯狂游走。 期间,它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挂住了它的脚,想要把它拖向地狱的最深处。 它慌乱之间挥舞匕首,却什么都没有刺到,反而划伤了自己。 鬼哭再一次传来,不过这一次发出声响的却不是鬼影自己,仿佛是个被水堵住了喉咙的少年的声音。 鬼影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岸,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湖水中仍旧沉寂一片,本已经消失了的鬼影,竟然再次出现在了湖边。 水面黑沉平静,没有任何人波澜,仿佛一只正冰冷凝视着鬼影的鬼魅的眼睛。 鬼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踉跄着离开了。 它没有看到,就在它离开不久后,一抹白色的影子从水里爬了出来,正是一直沉在湖底的宋亦安。 水鬼一样的少年亲王刚刚站稳,就神色复杂地翻墙到了宫道上。 墙根儿蹲着季青临,听见声音,迷迷糊糊抬头,顶着一张睡眼惺忪的俊脸,抬头看着宋亦安。 宋亦安脸皮微微抽了抽,只觉得眉心生疼。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这张脸上,看到如此可爱的表情。 是的,宋亦安跟季青临互换了身份。 早从两天前生病的那天晚上,宋亦安就叫住了季青临,定下了今天这个计划。 承乾宫内有内鬼,这个内鬼手眼通天,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所有人下药,或者让他们昏迷,或者让他们产生幻觉。 大概是因为宋亦安拽下了那尸体女鬼的头发,让季青临有了铁证通查后宫,内鬼被逼急了,便下了看似风寒的毒药,目标就是宋亦安,季青临和清桃。 而宋亦安的药里,比季青临和清桃更多了一味让她狂躁的东西。 那个内鬼似乎想让宋亦安露出暴虐的一面,自毁名声。 那个内鬼,宋亦安已经有了线索,但内鬼背后的人想干什么,宋亦安还不清楚。 她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干脆顺着那内鬼的意思假装中毒,露出暴躁残虐的一面,又让季青临和甜杏也顺遂内鬼的意思,病倒在床。 不止如此,她还借机赶走了季青临。 但其实,从季青临今天翻窗户进去找她的时候,她就跟季青临换了身份。 今日从承乾宫愤而离开的人,其实是宋亦安。 果然,有第二天一早就要进慎行司的威胁在,而唯二能威胁到内鬼的清桃病倒,四季也被赶走,内鬼忍不住行动了。 内鬼联系了自己的同伙,自己照旧给承乾宫内的人下了药,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如今清桃已经追着鬼影先走一步,季青临按照计划,来带宋亦安去追他们。 宋亦安笑眯眯拍拍衣裳站起来:“干得好呀王爷,咱们快走王爷!我想赶现场!” 季青临看她。 他得承认,这位王爷的心思,缜密得有些吓人了。 旁人遇到不能解释的鬼怪谜团,一定会或多或少避讳鬼神,可这位殿下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还想出了这么恶劣的一出戏来。 即便是之前那具膨胀女尸,也只是长得可怕而已啊。 但今日这场,却实在是诛心。 恐怕就是以鬼怪杀人的设计者本人,也会觉得心惊肉跳,以为真的闹鬼了。 让他作为宋亦安假死,然后仗着修为贴身追踪,让对方看到他,再让对方亲手捞尸……简直变态! 心中各种想法涌动,季青临面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低声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将宋亦安背上,追着清桃留下的痕迹,施展轻功追踪而去。 两人越走越偏,看到了司局牌匾的时候,季青临狠狠皱了皱眉。 竟然是浣衣局!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个人干的,那这奴才简直是胆大包天到了极致了! 季青临带着宋亦安翻墙进了浣衣局,在一处小巷子里找到了清桃。 清桃脸色凝重,见两人这么快过来,明显松了口气。 这小巷子是浆洗房后面,因为是夜里,又靠窗户近,才能听见里面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似乎是之前受到了惊吓,里面的人有些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 “……真的有鬼!宸王他明明已经死了!可我真的看到他了!” “住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宸王已死,死无对证,我们再不要再提!” “爷爷,您什么时候把神药给我?我是我家最后一个了!如果不是为了神药延续香火,我哪可能明知道春笋和她孩子的鬼魂作祟,还敢去杀宸王?要知道春笋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还不确定,万一不是您的而是宸王的……” “够了!我说过不要再提那个贱人,你……” 后面这道明显是赵德柱的声音忽然断了,接着,屋子里似乎有人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便是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啊!怨鬼!怨鬼来索命了!!!” 第21章 王爷别看 “啊!怨鬼!怨鬼来索命了!” 深更半夜,凄厉的惨叫声让人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听墙角的三个人齐齐皱眉,迅速推窗翻进了浆洗房。 屋子里漆黑一片,但能够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嗅到这样浓郁的味道,宋亦安很快推测出了出血量,她知道,流血的人活不了了。 她微微皱眉,仔细辨认,在血腥味的遮掩下,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鱼烂虾的腥腐味道。 “怨鬼!怨鬼索命!” “不关我的事!是赵公公!是宸王!使他们害你!你去找他们啊!” 之前去杀宋亦安的鬼影,这会儿再次被吓破了胆。 他嘶叫着崩溃后退,被喷满鲜血的脸上全是狰狞和恐惧。 他是赵德柱的心腹太监,春玲。 当日宋亦安和季青临来浣衣局的查案的时候,赵德柱曾派春玲去盯着春茗和春芽,春玲还被季青临罚跪在了宫道上。 这会儿,春玲似乎吓疯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竟仿佛失了智,硬生生拿血肉之躯撞开了房门,发疯跑远。 季青临迅速追到了门口,在春玲彻底逃窜之前,一手刀将他砍晕了。 清桃吹亮了火折子,找到了灯将其点燃,寻着血腥味走向了墙角。 季青临拎着春玲过来,将他扔在了地上。 三人一起往墙角看去。 火光映照之处,一具狰狞得匪夷所思的尸体,在火光中摇曳扭曲,让人呼吸一滞。 赵德柱,死了。 他双手满是鲜血,指甲深深挖进肉里——他自己抓破了自己的喉咙! 影影绰绰的火光下,似乎有无数条黑色的细线,正从他脖子上的伤口里钻出来,竟是活的! 三人只看了一眼,就有种头皮炸开的寒意。 清桃死死把宋亦安挡在身后:“王爷别看!” 季青临也出手挡住了宋亦安。 那些黑色的活物,竟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杀人,让他不得不拿出最大的谨慎来。 宋亦安嘶了一声,吓得不轻。 她清透好看的眉眼里带着好奇和嫌弃:“咦惹,好臭啊!……那是鱼?泥鳅吗?这是往外钻,还是被人塞进去做成了障眼法?” 做着仿佛被吓到的反应,却是三个人里头看得最清楚明白的。 她甚至跃跃欲试,想上去拽一条鱼下来看看。 清桃看透了她的打算,极其熟练地把人拦住了:“情况不明,王爷小心!” 她连连保证:“这尸体,还有尸体上的……鱼,奴婢一定全部看好,留意盯住每一个动静,绝对不会耽误王爷的事。” 一边说着,一边给季青临疯狂使眼色。 季青临再次对宋亦安的胆量报以崇高的敬意,喉结上下滚动:“……请王爷等我们确定这些东西无害之后,再……研究。” 他清冽的声音在唇舌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寻摸了个词出来——研究。 哪怕自觉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都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去直面赵德柱,可宸王却偏偏做到了。 宋亦安是个很识劝的人,她胆子大,主意正,但她从不让旁人给她的行为买单。 这里是皇权至上的大明。 不能让她皇爹满意,无论是清桃还是季青临,甚至可能会死。 宋亦安乖巧地点点头:“你们说得对,万一是毒虫也说不定。你们功夫好你们先看,小心些。” 季青临和清桃都松了一口气。 季青临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宋亦安。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少年亲王,是他见过的最讨喜的皇室中人。 他沉声道:“清桃保护好王爷,我来检查尸体。” 刚刚拎春玲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检查过了这间浆洗房。 屋子里没有别人,那个杀死赵德柱的“人”,仿佛真的就是春玲口中的怨鬼,不是人眼所能看得到的。 可即便是如此,季青临也没有一刻放松。 这件案子的源头,是宫女春笋跳楼,还滑出一个成型胎儿。 说严重点,牵扯到秽乱宫闱的重罪。 可说轻了,也不过就是死了个失身的宫女而已。 但随后死的人,出现的鬼,却始终都围绕着刚成年的宸王,让季青临嗅到了夺嫡杀人的阴谋味道。 他不希望有人利用他的案子,害了宸王。 清桃重重点头:“季大人放心。” 宋亦安叫住季青临:“把这个手套带上,我们这次的对手非常擅长医毒药理,小心不知不觉就中了招。” 季青临抬眼看去,就见宋亦安手里拿着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跟她自己之前戴的那双一样,不过大了许多。 他知道这东西非常珍贵,绝对价值万金,而且有价无市。 季青临有些迟疑地接过:“谢王爷。” 宋亦安笑眯眯道:“尸体都带毒的,以后再验尸就戴着。这双送你了。” 季青临拒绝道:“这太贵重了,卑职……” 宋亦安打断他:“你快点,那些鱼好像不动了!” 季青临立刻收敛心神,戴上手套之后,仔细检查赵德柱的尸体。 最后,他从赵德柱的脖子里抽出了一条已经不会扭动的黑线。 真的是鱼! 泥鳅! 沾染着血污的泥鳅已经死了,看起来又可怕又恶心。 随着那条泥鳅抽出,血洞里涌出了不少黑色的血污,带着明显的腥臭味道。 他正拧着剑眉思考,就觉得身后有人靠近。 宋亦安从他肩膀上往下看:“这味道有点儿刺鼻啊。泥鳅有个受惊了爱钻洞的习惯……这些泥鳅的头好像都是朝着外面的?” 带着暖意的气息就在耳边,季青临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离他这么近了,如果不是刚刚嗅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药味,他甚至会做出一些防御的动作来。 但他很快就不去管这份不适应了,宋亦安冷静的分析和思考,把人带入了一个有些恐怖的画面里。 季青临忍不住看了一眼宋亦安,对方表情认真,眉眼清透,仿佛她研究的不是一具狰狞的尸体,而是一份泥鳅钻豆腐。 宋亦安没看季青临,她很认真地分析着所有可能性: “泥鳅是最耐活的鱼类之一,没水也能撑很久,但它们没有什么攻击性,想要钻破人的皮肤,太牵强了。” “可这些泥鳅的确是根根分明地从赵德柱的脖子里钻出来的,一条条塞进去做戏的话,谁的手会这么快?” “看墙上的血液喷溅痕迹,赵德柱遇害当时,就只有春玲一个人在他跟前。难道是春玲在做戏?” “还是说,泥鳅是从他胃里爬到了喉管,又顺着伤口钻出来的?” 宋亦安嘀咕的问题,也是季青临不明白的点。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场的只有赵德柱本人最有发言权。 季青临放下手里的死鱼,缓缓捏住了另外一条活的的鱼头。 泥鳅本就滑不留手,浸润了鲜血之后,更难以抓住。 随着季青临捏住那鱼头,本来已经有些失活的泥鳅,忽然挣扎起来,竟然张开嘴咬向了季青临的指尖! 这泥鳅,竟然长了一嘴的尖牙! 第22章 站住了别动 赵德柱死得太过匪夷所思,若不想以鬼神之说来解释,那就只能验尸,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因果。 可季青临抓那条最活跃的泥鳅的时候,原本都已经失活的泥鳅,竟然张开嘴,露出满嘴尖牙,咬向了季青临的手指。 宋亦安猛地一拽季青临,季青临后仰躲开了泥鳅的利嘴,却撞翻了宋亦安,跌坐在了她怀里。 宋亦安倒抽一口凉气:“嘶!” 季青临在压实在之前就已经反应过来,撑手从她身上起开,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出了好几米远。 清桃愣了愣:“怎么了?” 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她。 清桃被两人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怎么了?” 宋亦安打量着她:“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条泥鳅?它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季青临眉头紧皱,从清桃还站在原地来看,她似乎没有意识到那些泥鳅的危险性。 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虽然跟清桃接触不多,却很清楚这个武功不下自己的女人,对宋亦安的安危有多谨慎小心。 清桃已经走到两人身边,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赵德柱的脖子:“我只看到你们忽然后退,仿佛受到了惊吓。” 她拧眉:“那些泥鳅是有些恶心恐怖。……你们看到了什么跟我没看到的东西吗?” 季青临和宋亦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这时候,周围忽然响起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仿佛有鬼魅就藏在这屋子里,随时会扑上来,将众人撕碎。 宋亦安被这哭声扰得一阵心悸,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尤其是她重新看向赵德柱的时候,这份心悸瞬间加重,让她呼吸一滞。 她竟然看到一团黑影从赵德柱头顶冒出来,变成了薄薄的、皮影一样的影子。 狰狞的血从它脖子上的洞里不断流出来,“赵德柱”睁着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扫视半晌,忽然朝着宋亦安扑来。 季青临挡在宋亦安面前,一阵刀光闪过,直直劈向狂扑而来的鬼影。 当! 明明是一团幻影,季青临的匕首却真的撞到了实体,巨大的力道甚至震得他手臂发麻。 更可怕的是,一击不中,那“赵德柱”竟然再次扑了过来。 它的指甲在眨眼间就长出来了三寸之长,沾染着一股腥臭味,以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再次朝着宋亦安抓来。 季青临眼中冒出杀机,再次合身扑上。 当! 指甲和匕首再次交汇,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季青临脸色微变:“躲好!” 宋亦安非常识趣地立刻后退,躲到了墙角。 就在她后退的时候,季青临已经和那恶鬼缠斗在了一起。 一人一鬼的身形都非常快,宋亦安看到头晕恶心,都只能勉强看到个大概。 季青临和赵德柱,势均力敌。 宋亦安的心跳得很快,萦绕不断的鬼哭,仿佛直接响在了脑海深处,震得她烦闷欲呕,手脚冰凉。 她狠狠掐了自己的人中,努力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却发现越是平稳呼吸,充盈氧气,她就越是头晕目眩,心跳失常。 不知何时起,周围起了一层血色的雾,将季青临和赵德柱的身影都遮住了。 宋亦安只能听到一人一鬼打斗的声响,却再也看不到他和它的影子。 肩膀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似乎有一双冰冷的手缓缓摸上了她的脖子。 但宋亦安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至少,这绝对不是人能够做到的。 为了防备自己被人从背后偷袭,她一早就退到了墙角。 背后是坚实的墙壁,没有窗户,没有可以躲藏人的凹槽,不可能有人能从这个角度,站在她背后掐住她的脖子。 可脖子上的痛感不是骗人的,越来越浓重的窒息感也不是骗人的。 仿佛真的有一双鬼手,从背后的墙壁里身了出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宋亦安伸手抓了一下脖子,眼神空茫:“停手!” 发声很艰难,她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要被掐死了。 但与体力流失相对的,是越来越凶狠的本能。 宋亦安抓了几下自己的脖子,阻止对方掐她未果之后,就果断放弃,艰难站了起来。 她在血雾中摸索着,靠墙行走,仿佛走了无数个时辰那么久之后,终于摸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地方。 她扒开插销,推开了窗户。 清凉的风吹到了脸上,宋亦安打了个寒蝉,觉得后背上趴着的那个女鬼,轻了不少。 她既不扒拉脖子,也不回头跟女鬼贪心,只专心把脸朝着外面,疯狂呼吸清凉的空气。 女鬼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凄厉的哭声险些刺破宋亦安的耳膜。 尖锐的指甲拼命用力,宋亦安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成了冷串儿鸭脖。 但宋亦安对疼痛和流血全都视而不见,只躲在窗户边,艰难,却认真地大口呼吸。 女鬼扒耳的哭声渐渐减弱,脖子上的疼痛也渐渐减轻,不知过了多久,宋亦安觉得背后一轻,女鬼消失了。 宋亦安揉揉脖子,转头冲屋子里叫道:“清桃!四季!我数三声,你们同时后撤一米,只做防御不要进攻!” 她没有给两人出声的机会,直接开始数:“一!二!三!” 第三声落下,整个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打斗声不见了。 周围仍旧还是血雾弥漫,鬼语凄凄,宋亦安却挑唇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哈哈!” 她笑了起来,撑着沙哑的嗓音,大声道:“清桃!四季!站着别动!!”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又过了半晌,宋亦安才在血雾中寻着了灯台,慢慢走向了两人。 灯光之下,季青临和清桃对立而站,隔了不多不少,正好两米远。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匕首,衣裳破损,身上多了许多血口子。 宋亦安缓步走到了两人中间,开口道:“别动。” 她慢慢拿下了两人的匕首,声音越发温柔和缓:“无论你们现在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都是假的。 放轻松,我们只是中毒了而已,这些毒素欺骗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陷入了幻境。 再说了,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赵德柱又不是我们杀的,就算他真的变成了鬼,要报复也报复不到我们三个人头上。” 她温柔的语气,和缓的动作,让季青临和清桃紧绷的神经缓缓松了松。 两人睁着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看向了宋亦安。 之前那些血雾,好像鬼魅般钻进了两人的眼睛里…… 第23章 为人和善宸亲王 其实这个世界上,最相信鬼神的人应该是宋亦安。 毕竟她是“过来人”,可偏偏,只有她,在亲眼见证了鬼魅之后,却还是坚定地认知着眼前的一切。 这份笃定不是因为她胆子大到百无禁忌,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符合逻辑。 甚至于,就在这慌乱得乱七八糟的处境里,她还把所有事情都给捋顺了,且证据确凿。 宋亦安从季青临和清桃手里拿走了匕首,一边温声安抚他们,一边摸索着,再次走到了墙壁处。 在这一片血雾之中,她不信任任何东西,只信任手底下坚实的墙壁。 一路走来,碰到窗户就推开窗户,碰到门,就打开门。 期间,她总能摸到滑腻湿滑的东西,像是血,又像是腐烂的血肉,间或有冰冷滴水的鬼手掐住她的脖子,又或者是长了尖牙的泥鳅咬烂她的手指…… 但无论看到什么遭遇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惊扰她平和可靠的话语。 她的声音始终是温和的,哪怕是聪敏谨慎如季青临和清桃,都不知道她此刻在遭遇着什么。 “你们好好回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到鬼怪的?是不是在四季拽了那些泥鳅下来的时候?” “赵德柱的血里有毒,那些泥鳅之所以渐渐失活,就是因为它们的尾巴浸泡在赵德柱的脖子里。” “赵德柱死得太惨,死状狰狞惨状,足以抓住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我们忽略了来自尸体本身的危险。” “我们三个人里,清桃和四季的功夫世间少有,只要能挑拨你们两个动手,对方就能一举把我们团灭。” “赵德柱死于中毒和失血过多,凶手可以远程控制赵德柱的死亡,却不能控制赵德柱死在吐出秘密的瞬间。” “所以,凶手当时一定就在这浆洗房里。这会儿应该也离我们不远。” “你们两个武功那么高,却都没有发现他,那么,这个凶手本身一定武功不低。” “不过他的武功应该比不过你们,大约只是中等,这次是借助了毒血才蒙蔽了你们两个的五感。” “他非常擅长用毒,而且工于心计。” “这个人在宫里有一定的权利,却位置不高,存在感也很低,低到不用的时候,你甚至都想不起来这个人。” “他平日里一定是个温和好相处的老好人,但实际上,没有人能真正让他吃亏。” 宋亦安说到了这儿,忍不住有些惊叹。 “这是一场极厉害的算计,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赵德柱背锅惨死,他自己再干掉或者弄疯春玲,让这两人背锅弄鬼之事,就把整个案子形成了闭环。” “如果我没被春玲害死,还带着人查了过来,那就让我们中毒之后自相残杀,要是我们都死了,就更能佐证恶鬼杀人的设计。” “要是我们没死,亲眼见证了鬼怪,不正好坐实了女鬼怨气的源头在我身上吗?妙啊!” 说到关键处,宋亦安眼睛都亮了,忍不住还躲了一下脚,仿佛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急切和期待。 整个浆洗房门窗大开,夜风吹了半天,屋子里的毒血虽然还在,但蒸腾出来的毒气却散了。 清桃和季青临眼中血色渐褪,终于从万千鬼相中挣脱了出来。 他们寻声望去,就见宋亦安提着灯站在门口,暖橘色的灯光里,她眉眼清俊,笑得又暖又干净。 明明上一刻还陷在鬼蜮之中,可当鬼雾散去,眼前就只剩下了干净温暖的宋亦安。 无论是清桃还是季青临,都忍不住深深地注视着宋亦安,下意识想靠近最干净有温度的存在。 宋亦安忽然快走两步,拎起一个小板凳,砰一声把刚坐起来的春玲砸晕了。 季青临:“……”他果然是中毒了! 宋亦安拿板凳拨弄着春玲,以确定对方的确是晕倒了:“他躺地上吸的毒气最多,别再发疯伤到你们俩。” 她蹲在地上,仰头看两人:“别担心,回去让太医开两副药排排毒,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季青临心中有个念头腾地升起,怎么也压不下来。 连武功最高的自己和清桃都中招了,为什么没有任何武功和内力的宋亦安,反而是中毒症状最轻的那个? 他抿抿嘴角咽下了心中的疑问,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宋亦安温声道:“齐母妃心善,家里跟东厂一向有些交情,难免以为太监都是好的。 她哪儿会想到,竟然有奴才胆大包天到想要谋害皇子呢?我让清桃去跟齐母妃说说情况。 相信这一次,齐母妃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过分宽厚,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欺骗,暂且让浣衣局封宫一段时间了。” 季青临眼神古怪地看着宋亦安,明明每一句话都能置对方于死地,她却能说得这么好听。 东厂乃帝王走狗,李家跟东厂有交情,岂非图谋不轨? 齐妃亲自担保的赵德柱竟然指使人杀宸王,谁能证明不是齐妃想要谋害宸王? 无论是这两条里的哪一条,只要皇帝要严惩,都能扒下齐妃和李家一层皮。 哪怕皇帝碍于李家权倾朝野,此刻什么都不做,也必然会狠狠记下齐妃和李家一笔。 当初齐妃在承乾宫指点江山,讽刺皇后宽厚好欺,逼迫宋亦安放出嫌疑犯的时候,可会想到,天真温和的宋亦安,反击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这位亲王,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第24章 本王有一片赤子之心 季青临从宋亦安针对齐妃的话里,看到了宋亦安的新特性——睚眦必报,而且还一定要现世现报。 他心中越发觉得凛然。 若非宋亦安天生便是智多如妖,那就是沈家和皇后故意把人教导成如今这副模样。 倘若真是后天养成,那沈家的心思…… 季青临因救命之恩刚升起的亲近之意,瞬间因为皇权之争这深海而收敛。 他沉默着记住宋亦安今日的救命之恩,打算日后找机会还对方一命,便立刻跟这人两清。 宋亦安见他盯着自己,那双茶色的眸色还渐渐清冷起来,好奇问道:“怎么了四季?” 季青临垂眼:“卑职只是想到,承乾宫内既然有内鬼,那就不能再调集跟承乾宫有关的人过来看守这里,或许锦衣卫会更合适。” 宋亦安小鸡吃米似地点头:“有道理!只是这会儿夜色深沉,你的手下能调到这儿来吗? 虽然是我父皇让你来查案的,但你要是让锦衣卫在皇宫里乱窜,他必然会觉得你不懂规矩,对你不喜。 不如你和我在这儿等着,让清桃去找我娘,我娘出面去找父皇,有了父皇的手令之后你再调人,会更安全稳妥些。” 季青临看着她清透干净的眼神,心中忍不住竟生出了无力感。 明明他已经做得很明显了,但对方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疏远,只是自顾自地捧着一颗赤子之心,以诚待他。 季青临皱眉后退一步:“王爷不用为卑职费心,今日的行动,卑职已经提前报告给了圣上,圣上早就给了卑职特事特行的权利。” 清桃几不可见地皱眉看了季青临一眼,眼底滑过了一丝冷意。 虽然季青临有自己的考虑,但王爷定计划的时候,为了防止泄密自己亲自上场不说,甚至连皇后娘娘都只是透了个风声。 可季青临却在没有告知王爷的情况下,直接把计划告诉了圣上! 圣上是一国之君,纵然再疼爱主子,也还有别的儿子,更难免会有高位者对低位者的轻视,因此很可能会产生纰漏。 季青临这是在拿王爷的性命开玩笑! 他至少应该把告知圣上,圣上另有安排的事告诉王爷一声,让王爷有个针对纰漏的预备方案! 清桃心中发冷,对季青临的信任感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清桃冷声讥讽道:“季大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果然不是白来的。” 宋亦安笑着冲清桃摇了摇头,歪头看季青临:“那我和清桃在这儿等你,你快去找人来监管这里。” 她认真道:“赵德柱的尸体一定得小心处理,不能让那些毒素再伤到无辜的人。凶手只管报复不管人命,我们不能不管。” 季青临深深看了宋亦安一眼。 他不信以宸王的精明,会看不到自己背叛了他,但宸王好像完全不在意。 不得不承认,亲眼见识过宸王对待齐妃的手段之后,他心底有了些防备。 宋亦安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忌惮防备,等他去通知人回来之后,就絮絮叨叨地跟他和清桃聊天。 “宫规森严,所有选进宫的小宫女和小太监,连头发都要剃掉,再在水里洗好几遍,确定没有带病带毒,才能进宫伺候。 所有有资格出宫的宫女和太监,从来都是查得底儿掉,哪怕有关系也不能避免针对夹带私藏的搜查。 杀赵德柱的那个人能搞出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药来,我太好奇它是藏在哪儿带回来的了。” 她眼睛忽然闪了闪,想到了毒贩的一种运货方式。 嗯…… 这么一想,最原始淳朴的方法,好像真的很容易啊。 毕竟是大明,这里可没有扫描用的X光,连人内部都能扫一遍。 宋亦安摩挲着下巴,看向了被拖出来的春玲。 季青临不过闪神一下的功夫,就见宋亦安目光诡异地看着春玲的……屁股。 眼见对方甚至想要掀开春玲的衣裳,去扒对方的裤子,他忍不住揉了揉额角:“王爷……” 宋亦安竖起手指虚压嘴唇:“现在你是王爷,我是四季,千万别弄混了。再演一会儿,万一还能钓到其他的鱼呢。” 她抬眼看他:“你虚弱点儿,你假装得太强悍了。” 至于她自己,小太监倒是学得很像,仿佛当初的季青临——只要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尊卑折辱,都能舍弃,吞下。 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显然是锦衣卫等到了季青临的信号,找过来了。 季青临垂眸片刻,按照宋亦安的要求继续演了下去。 今日来的四个锦衣卫,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信,没有什么好防备的,但宸王要防备的人,却太多了。 他此时若是拒绝陪宸王钓鱼,以这位主儿的性子,万一真出了岔子,必然要记仇。 既然如此,演便演。 季青临交代了四个手下遮住口鼻,进去把赵德柱的尸体弄了出来。 这期间,清桃寸步不离宋亦安,季青临只好让自己的下属去坤宁宫和乾清宫给两位大佬通报。 当然,这份通报里,自然有宋亦安特意交代的、有关齐妃的话。 前后不到三刻钟,整个浣衣局就被禁军秘密封了。 此时,天色还未亮,各宫谁也不知道皇宫边角里的浣衣局的动静。 宋亦安觉得光线不好不方便验尸,就带着季青临和清桃,先回承乾宫捞“鱼”去了。 如今春玲已经落到了锦衣卫手中,以锦衣卫诏狱的手段,很快就能把他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套出来。 赵德柱已死。 剩下的可压榨把玩的,就只剩下春玲在承乾宫里的同伙了。 宋亦安想玩儿点儿刺激的,也想在打草惊蛇之前,看看那个内鬼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 一行人回到了承乾宫,照旧没走正门,从之前翻出来的地方又翻墙回去。 夜色深沉,承乾宫内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都被暗夜吞掉了…… 第25章 诚心诚意想帮她 夜色深沉,整个承乾宫内一片死寂,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 仿佛就在不久前,鬼魅袭来,将整个承乾宫内的人都吞掉了。 季青临和清桃走了一会儿,都转头去看宋亦安。 因为周围太安静,宋亦安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宋亦安有些害羞:“我已经尽量控制了,不过没关系,内鬼为了避免怀疑,一定不敢提前吃解药,这会儿八成也晕着,她听不见。” 宋亦安没工夫还身体病弱,虽然已经轻手轻脚,但这些小技巧,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值一提。 也是她向来性子舒朗,才会从前世的混世魔王变成如今这般的病秧子,还能每日都笑嘻嘻,仿佛不知失落为何物了。 季青临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忍,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已经太过陌生,让他甚至没意识到此时的心软。 他想了想:“王爷稍等,卑职去把您要的人带出来。” 宋亦安点点头:“那也行。” 她笑眯眯道:“我跟清桃在湖边等你们。” 季青临脚步一顿:“……还来?” 宋亦安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啊!” 季青临实在受不了自己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垂眼,后退,三两步之后,就闪身融进了夜色里。 宋亦安却没急着往湖边去:“咱们先去看看甜杏,天到底有些凉了,一直躺地上该着凉了。” 清桃恭敬跟在她身边:“是。” 她就像是宋亦安的影子一样,自小就没有违背过宋亦安的任何命令,无论宋亦安到哪儿,她就安静地跟到哪儿。 前两日离宫,是她自进宫以后,第一次离开宋亦安。 宋亦安回头看看她,眉眼含笑:“清桃,放轻松,我走到哪儿都不会丢下你,我跟你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秘密。” 清桃冷峻的眉眼不受控制地温柔了下来:“是。” 两人来到了正院,甜杏还趴在地上,连手指的弯曲程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宋亦安蹲下来戳戳她:“收工了。” 甜杏鼻尖微动,麻利睁眼爬了起来:“王爷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这衣服太薄了您可千万别着凉了呀!” 宋亦安轻笑着由着她唠叨,耐心地挨个回答了她的问题。 末了,温声问道:“中途有人过来查看吗?” 甜杏点点头又摇摇头:“您刚被抓走之后,大约过了两刻钟,抓您的人回来了一趟,他身上有股子水汽。 后来小黄主子绕着奴婢转了两圈,又蹲在奴婢背上睡了好一会儿才走,期间并没有其他人再来。” 宋亦安笑了一声:“小黄这夜游神,它家铲屎的被人拎走了都不知道。” 她站起身来:“走,看戏。” 三人走到了湖边,季青临已经到了,他脚下躺着一个人。 夜色浓郁,季青临顶着宋亦安的脸,就这么垂首站着,仿佛无论多久,他都会等宋亦安来了以后,才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宋亦安眉眼清朗:“刚刚跟春玲玩儿的那一把,你抓到撞鬼吓人的精髓了吗?” 季青临点点头:“卑职已经略微体会到了几分。” 见宋亦安笑看自己等听计划,他干净利落地道:“扔她下水,卑职会在水中与她连番相见,一直到她自愿说出话为止。” 宋亦安笑得温柔:“你这个计划很好,放心,我也会帮你的。甜杏。” 甜杏立刻上前,掏出了一样样东西。 宋亦安垂眼看着地上昏睡得安然的女子:“我一向喜欢助人为乐,无论她有什么苦衷,我都愿意认真倾听,并且帮助她。” 季青临是真的从宋亦安身上感觉到了满腔的热忱和真诚,可她将要做的事,却分明恐怖到了极点。 甜杏给女子喂了一粒药丸,并且将一罐药膏,用针刺进了女子的皮肤里……上百处。 季青临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宋亦安蹲在地上看甜杏的动作,闻言,笑着仰脸,像个小孩儿一样炫耀道: “有些鱼的确喜欢食腐,但宫里却不会允许这种东西进宫,所以,鱼儿疯狂追逐尸体和人,一定是用了药。 还记得刚刚春玲往你身上涂抹了什么东西吗?他扔你下水之后,你便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被鱼儿追逐。 我让人研究了些好东西,虽然不是完全相同的药物,但药效差不多。” 季青临点了点头。 直到他把女人扔下了水…… 一开始他还没有发觉什么,可水中竟然渐渐出现了血腥味儿——那些鱼疯狂至极,生生把女人给咬醒了! 季青临忍不住看了一眼岸边,夜色深沉,他只能看到宋亦安的轮廓,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啊!” 尖利的惨叫声叫醒了季青临。 季青临最后看了一眼岸边,岸边已经没有了宋亦安和清桃甜杏的身影,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季青临松开了女人,缓缓沉入了水底。 …… 周身冰冷,身体僵硬,春茗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非常难受。 刺痛渐渐袭击了全身,春茗猛地睁眼,就看到了满眼的血色。 是她的血。 周围全都是水花翻腾的声响,她发现自己好像还在噩梦之中。 鱼! 到处都是长了尖牙的鱼! 那些鱼簇拥在她的身下,周围,翻腾着水花将她托起。 同时,它们不断啃咬着她的身体。 如果这都不是噩梦,那什么才是噩梦?! 春茗忍不住尖叫出声:“滚开!救命!” 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的身边,发出呼啦一声巨响,惊得周围的鱼散开了一瞬。 隐约间,春茗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腿,将她往湖底拖去。 春茗忍不住啊了一声,再回神,整个人都没入了水底。 拽着她的那只手非常冰冷,仿佛千年的含铁。 她拼命挣扎,可脚踝禁锢消失的瞬间,一张冰冷的脸,与她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地贴在了一起。 对方浓密的长发在水中飘荡,恶鬼的手臂般缠住了她的头脸,脖子,勒入了她的肌肤。 春茗惊恐地睁圆了眼睛,连挖带拽,却还是渐渐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眼,仍旧还是被疼醒的。 她并没有沉入湖底,而是不知为何还漂浮在水面上。 身边除了密密麻麻的疯狂鱼群,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尸体。 昏迷前所感知到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啊!” “好疼!” “我,我的手!” 拼命挥赶鱼群的时候,她好像看到自己的手……被鱼儿吃成了骨架。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去了很远,周围却死寂一片,仿佛全天下都只有她一个人。 春茗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一切的不合理,一边拼命捶打身边的鱼儿,一边慌不择路地选了个方向,拼命游动。 她要上岸。 只要上了岸,她就能得救! 春茗哭嚎着往岸边游动,身后渐渐响起了水声,仿佛有一具尸体,正划破水面,紧紧跟在她的脚后跟处…… 第26章 你们是魔鬼吗? 春茗会水,但她的水性仅限于正常情况下的游动,像这种被鱼咬,被鬼追的情况,她顿时就麻了爪子。 要不是鱼儿咬得太疼,她早就被惊吓控制,软了手脚沉入湖底了。 可即便是她撑着一口气拼命往岸边游,哪怕她已经尽全力忽略背后紧跟着的水声,她也还是崩溃了。 明明她已经看到了岸边,明明已经精疲力尽,可她怎么游都不能靠近岸边,怎么拼命,都离岸边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春茗瞪圆了眼睛,惊恐让她如同将要被扒皮的疯猫,四肢疯狂摆动。 可,岸边真的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到底忍不住回了头,正看到漂浮在她身边的,宸王的尸体! 遮住月亮的乌云不知何时被风吹走了,清亮的月光落在宸王的肌肤上,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尊玉雕。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的? 春茗都要疯了。 她狠狠推了宸王一把,尸体飘远,缓缓沉入了湖底。 可看不到的惊恐,竟然比看得到更加恐怖。 她总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在水下抓住了她,但当她拼命往水下抓挠的时候,却发现下面除了鱼,什么都没有。 或,或许是看错了呢! 春茗脸上扭曲出一个古怪的笑,咬咬牙再次往前面游去,当她沉入水中再抬头,正看到面前半米处,宸王就静静地飘在水上。 他的头歪着,苍白的脸正对着她的方向,虽然没有睁眼,但春茗却感觉到了一股可怕的视线,正盯住了她。 春茗尖叫一声,疯狂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游动。 身后再次响起了水流的哗哗声。 宸王,似乎再次跟了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春茗脚抽筋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水中,陷入到了一片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茗再一次睁开了眼。 她仰躺在水里,眼睛正好能看到皎洁的明月。 尖锐的疼痛再次唤醒她的求生欲,她顿了顿,再次陷入疯狂的逃生之中。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她再次昏迷。 半刻种后,她再次睁眼。 半盏茶之后,她再次被水淹没。 一刻钟后,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 历尽千辛万苦,春茗终于游到了岸边。 她已经伤痕累累。 周围紧追着啃咬皮肉的鱼。 身后是如影随形的水声。 当她眼中含着希望抓住岸边的石头,冰冷的手,在水中抓住了她的脚踝。 春茗麻木地被拖入水中,险些疯了。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春茗猛地抬头:“救……” 嘶哑的声音仿佛凭空消失,春茗眼睛渐渐睁大,看着眼前熟悉的脸,两眼一翻,又昏了。 夜风吹过,一身宫装的女子脸色惨白,嘴角挂着一抹奇怪的笑,静静看着水里站着的季青临。 季青临:“……” 他憋住了想抽凉气的冲动,面皮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抽动了一下。 这大半夜的,忽然看到了跳楼惨死的春笋的脸,简直能把人给吓凉了。 别说是春茗,就是胆大包天如季青临,都快要自闭了。 任谁也受不了忽然看到一张跳楼而死的脸。 草丛忽然动了一下,宋亦安从里面钻出来,笑眯眯看着季青临:“估计差不多了,你待会儿这么这么着……让她自己说。” 季青临看了一眼那鬼宫女。 宋亦安笑道:“是甜杏啊,这丫头特别会打扮。” 季青临已经充分理解了宋亦安这个人,宋亦安说的话,只听三分就好,剩下的七分,最好自己理解。 季青临点点头:“卑职明白。” 他拖着春茗,准备游往湖中心。 宋亦安叫他:“没事儿,看着岸边跟好,总得给她点儿希望不是?” 季青临深深看了宋亦安一眼。 这位王爷,太狠了。 …… 冰冷和疼痛再次袭来,春茗睫毛颤颤,泪流满面。 她多希望自己干脆就这样死了,也不想再次醒过来! 她麻木地睁开眼,果然,自己还躺在水中。 她缓缓动了动,身体因为紧绷而沉入水中,视线移动,她就看到了只在两米之外的岸。 两米! 春茗瞳孔迟钝地缩了缩,游了两下,却忽然崩溃了。 眼看着生路就在眼前,可宸王的尸体,再一次横在了她的面前。 春茗再也忍不住,她崩溃了。 之前无数次晕倒和醒来,她已经无比确信眼前的这就是一具尸体,可就是这具尸体作祟,想要将她活生生磨死在水里,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春茗尖叫道:“你要杀就杀啊!就是我害死你的又怎么样?” “是赵德柱让我来探听你们查案的消息,怕你们查到他秽乱宫闱,所以让我给大家下药,让大家产生幻觉。” “只要你们都觉得有鬼,只要宸王受伤,你们肯定就不敢往下查了,可你们偏偏不!你们为什么非要往下查?” “现在你就这样死了,那都要怪你自己啊!要不是你非要查,马上就会查到赵德柱身上,他怎么会非要杀了你?!” “为什么连春笋那个小贱人都要帮你?!” “春笋!你这个贱人!既然你是真的存在,你为什么不杀了赵德柱那个王八蛋?你一直在看我笑话是不是?!” “你这个怀了太监孽种的怪物!你死了都不让我好过!” “宸王!你要怪就怪你命太好,凭什么你一出生就能得到最好的,而我们这些奴婢,却连求死都不能?” “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呜呜……” 她不断说着凌乱怨恨的话,最后大哭着游向了尸体,明显想要求死。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这会儿说的话绝对不是假的,看来,她的确是没有别的同伙了。 季青临在她撞过来的瞬间沉入了水底,从背后拎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扔到了岸上。 春茗趴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愣神,直到她茫茫然抬眼四顾,跟草丛里的宋亦安对上了眼。 春茗忍不住就叫道:“四季哥哥?” 她听见四季问道:“既然你说都是你干的,那那个膨胀的快要炸掉的小姑娘,你认识吗?” 春茗满脸茫然,下意识眼神转移,就看到了宋亦安身边蹲着的甜杏。 甜香还顶着春笋的脸,嘴角挂着古怪恶毒的笑。 春茗:“……” 她两眼一翻,又晕了。 第27章 你这样挺好的 人在情急之下,是会尽全力甩锅的。 比如春茗,季青临还什么都没问,她自己就把赵德柱拎了出来,疯狂甩锅。 连番几次下来,她都没有提到其他人。 但宋亦安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那具凭空消失的膨胀尸体。 春茗从头到尾都只承认了下药的话,可她提都没提尸体的事。 还有赵德柱。 死去的春笋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赵德柱的吗? 宋亦安挪动了一下蹲麻的双腿,慢吞吞站起来,缓了好一会儿: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锦衣卫了,审清楚了夹带毒药进宫的方式,补漏了宫规,父皇肯定记你大功一件。” 季青临见她面色疲惫,眼神中却带着清亮,没有多言:“王爷放心。” 顿了顿,又道:“王爷该休息了。” 宋亦安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脸:“有道理,这也太闷了。” 她歪头看甜杏:“你去帮季大人处理一下。” 案子查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即便是锦衣卫再审问细化,也不过是找出完整的证据链条,把案子坐实了。 似乎,她跟季青临的缘分也到这儿了。 宋亦安坐在石头上,捧着下巴看季青临卸掉易容,露出那张让人惊艳的脸。 季青临能够感觉到她的目光,却从头到尾都垂着眼,没有转头看她一下。 直到卸完了妆,季青临才看他:“王爷的衣服……” 宋亦安打了个呵欠:“只是常服而已,上面也没有违制的东西,送你穿。” 她摆摆手站起来:“你自去,要是还有新的东西就来告诉我,要是没有,就让人送一份结案报告过来。” 季青临看她:“王爷不想旁听?” 宋亦安回头笑了一下,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能去诏狱听审?” 季青临犹豫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可以。” 宋亦安顿时人也不困了:“那就走啊!” 季青临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知为何,轻轻勾了一下嘴角。 其实他本不应开这个口。 锦衣卫乃天子爪牙,不该跟任何人走得太近,更不该跟宋亦安这样身份尊贵母家雄厚的亲王靠近。 但他还是开了本不该开的口。 他很清楚,少年并非不想知道真相,只是见自己谨慎,这位少年亲王很顺遂地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想为难自己。仅此而已。 等宋亦安卸妆换衣服的时候,清桃让人去准备了早饭。 季青临让心腹提走了春茗。 上面已经传了消息过来,等查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圣上要亲自过问。 两人匆匆吃了个早饭,就直接出了门。 宋亦安越走表情越古怪,等到了地方,抬头看看门匾,无语望苍天:“就这?诏狱?” 如果她眼睛没出错的话,这似乎,是浣衣局? 季青临面不改色:“情况特殊,为了防备消息泄露,圣上下令,将浣衣局暂时作为临时的诏狱地点,就地审问春玲等人。” 宋亦安看了他一会儿,眉眼含笑:“季大人,你这样很好。” 季青临愣了愣。 宋亦安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迈步进了浣衣局。 她第一次见季青临,就知道这个清冷的青年心中有故事,倒是没想到他也会开开小玩笑。 这样挺好。 虽然对方只想跟自己做陌生人,但哪怕是陌生人,她也希望他冰冷的生活里,还有能让他开玩笑的亮光。 作为一抹亮光,她还是非常满意的。 宋亦安心道,毕竟,我本来就是这样喜欢照亮别人生活的优秀青年呀。 整个浣衣局都已经被封锁,所有跟赵德柱有关的人,都被提了出来,关押在独立的院子里。 这会儿,锦衣卫已经将整个浣衣局翻了个底朝天,尤其是赵德柱和春玲的住处,更得到了重点照顾。 浆洗房的院子里,一个娃娃脸的青年正在给赵德柱验尸。 她和季青临清桃一起进来的时候,这青年正在剖开赵德柱的脖子。 皮肉下面的肌肉,血管,骨骼,被他的手一层层分拨开来,有条不紊,不紧不慢,仿佛不是在剖人,而是在做一件精美的雕塑。 第28章 要尊重他啊 宋亦安把甜杏留在了承乾宫,春茗虽然已经抓了,但她遗留下来的问题,却还要甜杏术业专攻,去查一下是否还有后手。 这会儿她就只带了清桃,进了浣衣局,就见天光大亮里,一个娃娃脸青年正在给赵德柱解剖。 这青年长着一双招风耳,模样俊秀可爱,但眼神却稳如老狗,手里的动作也很稳,甚至不输于宋亦安在现代见过的优秀法医。 见他们三个进来,青年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手里的动作略微加快了几分。 等宋亦安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把赵德柱的脖子完全剖开了。 那些泥鳅的位置甚至都没有发生明显的改变,一一插在摊开的脖子里,清楚明了。 宋亦安冲青年比了个大拇指:“人才啊。” 季青临介绍道:“此人名叫胡涂,是我手下的锦衣卫,擅长验尸之事。” 见宋亦安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快走两步上前,认真查看,他眼中熟练地滑过了一丝了然无奈之色。 季青临道:“王爷还请爱惜自身,离得远些。” 宋亦安点点头:“有道理。” 她略微后退了半步,凝目盯着赵德柱的脖子,还拿了胡涂的工具长针,轻轻拨弄了一下。 那些钻出泥鳅的洞口里面粗外面细,还真的是从内部往外部延伸的。 再看已经剖开的喉管和血肉,会发现有腐蚀的痕迹,从胸腔里出来,蔓延到了喉咙。 宋亦安微微眯眼:“图图,看看内脏。” 胡涂:“……” 娃娃脸青年眨眨眼,忍不住看季青临:“大人?” 季青临皱眉:“王爷怀疑,赵德柱把这位泥鳅活吞进了腹中?” 这太匪夷所思了。 宋亦安温声道:“格物致知,剖了就知道了。” 季青临冲胡荼点点头:“按照王爷的吩咐做。” 胡荼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拎起他巨大的剪子:“烦请王爷和大人让让,当心血溅到身上!” 季青临扶额,这糊涂蛋,必然是见王爷温和爱笑,还翻看了他的杰作,便把王爷当成同类人了。 给皇亲贵胄剖人看,也就这傻小子敢了! 他替胡荼描补道:“王爷恕罪,这是胡荼第一次进宫,他不懂宫里的忌讳。” 宋亦安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还有春茗和春玲要审问吗?季大人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如你去看看?” 季青临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来:“……王爷不去了?” 宋亦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季大人才是专业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一会儿给我看看口供就行。……啊这一刀剪得好!” 最后一句,却是冲着胡荼去的。 她看得太认真,参与得太投入,连季青临告辞离去都没有发现。 季青临走到了转角的时候,忽然转头看了一眼。 清晨的阳光之下,清俊的少年亲王正满脸认真地跟胡荼说着什么,漂亮的眼睛里有尊重和推崇,那表情,仿佛看着包公在世。 季青临:“……” 他抿了抿嘴角,转身走了。 好不容易完成开腔的胡荼:“……”刚刚是不是有点儿冷? 他往转角看了一眼,忽听宸王询问,忙收了眼神,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 “是的王爷,正常来说,人吃进肚子里的活物,不可能存活太久,人也会受不了的。” 宋亦安看看那些泥鳅。 其实这些泥鳅,算是最近接触到的鱼类里面,体型最小的了。 就连最大的泥鳅,也才不过小指长短,只不过是因为它们是从赵德柱的脖子里钻出来的,才会显得格外显眼凶残。 宋亦安算了算那些泥鳅的数目,微微握紧了拳头。 看起来很多,真团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拳头那么大。 如果分开团成好几分,就更小了。 宋亦安耐心等胡荼开了赵德柱的胸腔,剖开了胃脏。 胡荼嘶了一声:“胃烂成这样了。” 他先进行了验毒,检验的粉末刚洒在切出来的碎片上,就变成了黑色。 胡荼睁大眼睛:“是剧毒。” 宋亦安若有所思。 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宋亦安看胡荼:“你验验看,他喉咙和胃里有生油吗?” 胡荼依言而行,很快睁大眼睛看她:“有。” 宋亦安继续道:“你再看看,他的胃里是否有白色或者黄色的薄膜类的东西。” 胡荼认真搜寻半晌,用镊子夹出来了一截薄膜。 这会儿,他看着宋亦安的眼神非常亮,那是一种遇到了知己的兴奋。 宋亦安冲着他微微一笑,温声道:“你做得很好,我长这么大,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仵作。你再帮我看看,他口腔里是不是有一些创口。” 胡荼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仵作是贱业,若非大人特招,他根本没资格当上威风凛凛的锦衣卫。 可即便是如此,喜欢他的人也不多,哪怕是同僚,见了他也向来躲着走。 但眼前这位王爷,今日所有的称赞,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觉得我很不错! 胡荼心中高兴,便越发愿意配合宋亦安,认认真真地检查了赵德柱的口腔,果然找到了好几个创口。 他忍不住赞叹道:“王爷您真是神了!您怎么会连他里头的东西都知道?” 宋亦安见这人笑得跟个金毛似的,不由觉得有趣。 干着最冰冷的活计,却是这么个暖性子。 她耐心道:“你再最后帮我检查一个地方,我一会儿一一解释给你听。” 胡荼点点头:“王爷您说!” 宋亦安下巴一扬:“你把他裤子扒了,看看他那儿是个什么情况,能用吗。” 胡荼:“……啥?” 清桃万年不变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王爷!” 宋亦安歪头,清俊的脸上满是干净清澈:“做人做事,千万记住不能以貌取人,给自己设置条条框框。 所谓穷鬼不会无故进钱庄,太监不会胡乱提香火,赵德柱既然说了,咱们就得尊重他。” 不知何时回来的季青临:“……”这位王爷,还真是百无禁忌,为了真相什么都敢看敢说敢研究啊! 第29章 看看作案工具 宋亦安始终没忘记一切的案子的源头是什么。 春笋被辱,怀有身孕。 就算她亲耳听到连续两个人说是赵德柱干的,宋亦安也仍旧保持怀疑态度。 先看看作案工具。 宋亦安条理分明。 她期待地看着胡荼:“开始。” 胡荼看了一眼宋亦安,麻利地脱下了赵德柱的裤子。 他并没有发现,在跟宋亦安的对话中,他已经将宋亦安归纳为了自己人的行列,忘了被千叮咛万嘱咐的皇宫禁忌。 宋亦安太无害,以至于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忽略了宋亦安的身份。 两个人凑在一起,细细把赵德柱研究了个彻底。 宫内的净身方式,一般有四种。 切茎。 净卵。 全除。 以及从小束缚,以至于萎缩,或者长成畸形。 第四种最为残忍,也曾因为出过许多后来恢复正常的例子,所以在大明开朝的时候,就被废弃了。 赵德柱是切茎,残忍的方式在他身上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和扭曲的状态。 宋亦安在清桃的拼死阻拦之下,遗憾地放弃了亲自翻看的机会,只看胡荼检验。 她很清楚,如果要生孩子,真正起作用的是哪儿。 赵德柱的那儿得以保存,解剖之后,可以看到里面腺体完整。 换句话说……赵德柱是真的有机会让女人怀孕! 宋亦安眉头紧皱。 胡荼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转头看宋亦安:“王爷,赵德柱虽然被阉割,但卑职看他这卵……” 后面的话略有些少儿不宜,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清桃,忽然羞红了脸,小小声补充完了。 清桃面无表情地看着胡荼,清冷的眼神,让胡荼不由自主地长话短说,极近简短。 宋亦安险些笑出来:“我知道了,验尸报告你据实写就好。” 胡荼如蒙大赦,转身去写报告去了。 等他一走,清桃的目光渐渐平静,拽了白布,麻利把赵德柱的尸体盖住了。 宋亦安边琢磨边走,经过季青临身边都没有发现他。 季青临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快步追上她:“你想到了什么?” 宋亦安边分析边走:“赵德柱的下半部分看似净身干净,但卵的部分却保持较为完整,是有可能让女人受孕的。 所以,他之前和春玲提到的繁衍香火之说,应该并非无稽之谈。只是他们口中的神药,却不知道是江湖骗子,还有有人另有所图。” 季青临侧头看着她认真的眉眼,发现她的解说只是某种与人相处的习惯,她仿佛曾经常性地给身边人解释,眼睛里全都是耐心和认真,仿佛一位以教书为乐的小夫子。 季青临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卑职一定会查清楚这所谓神药的来源,王爷放心。” 宋亦安嗯了一声,还沉浸在逻辑梳理之中:“假若真的是赵德柱让春笋受孕,春笋死后,我们险些查到他,让他铤而走险。 那么,又是谁在偏殿杀了春何?那时候春茗和春芽还没有到承乾宫,赵德柱有这么大的能耐? 就算赵德柱手眼通天,有能耐偷偷杀了春何,那又是谁杀了赵德柱? 自从宫里闹鬼以来,便饶了许多鱼出来,鬼哭的大鲵,从脖子里钻出来的泥鳅,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弄出来的。” 季青临若有所思:“鱼并不好养,尤其是大批量精准的控制鱼类,更不是普通宫人能够做到的。 王爷曾经说过,闹鬼的幕后操纵之人,是一个平日里存在感不强,有一定权利在手的人,且这个人,一定平日与人为善,但很少吃亏。” 宋亦安转头去看他,目光清亮:“赵德柱被鱼钻破脖子的手法,我已经勘破了。关键在于,羊肠的肠衣。 此人一定刀工良好,要么擅长刀法,要么便是厨艺里的刀工精湛,肠衣并非一般刀工能够剥下。 且,这人还心细如发,擅长用药用毒,能精准的掐住毒发时间点,能接触到药品,却不是宫里的太医。” 季青临站住了脚步:“王爷心思如电,卑职鲁钝,今日才想到是哪个地方的人。” 宋亦安惊喜道:“你想到了?会是哪儿的人?” 季青临深深看着她:“王爷不用如此照顾卑职,卑职此次查出宫闱搜检的漏洞,已经足够卑职记功。” 所有关键信息都是宸王发现的,他不相信宸王猜不到弄鬼的凶手来自何处。 可宸王,却竟然要把所有功劳都给他! 第30章 被烫到了 季青临早就习惯了争抢功劳的上峰和同僚,忽然对上宋亦安这样的,着实让他有些棘手。 对方一心帮忙,不仗着身份给他惹麻烦,也没有任何争强好胜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对真相好奇。 这样的宸王,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季青临压低声音:“王爷初出承乾宫,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倘若能在这次的案子中表现突出,圣上一定欣喜自豪。” 没有哪个父亲会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尤其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这次的案子要是做得足够好,甚至可以让宸王名震朝野内外,一举站稳脚跟。 圣宠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宋亦安茫然:“你觉得我在装糊涂?怎么会?” 她好笑道:“我只是一个乖乖养病的书呆子而已啊,你怎么会觉得,这宫中的人和事,我会比你熟?” 季青临愣了愣,这么一说,似乎是真的。 他垂眼:“卑职妄加猜测,让王爷见笑了。” 宋亦安摆摆手:“不重要了,你想到哪儿了?说说。” 季青临沉声道:“王爷刚刚所说,刀工好,不是太医院,却能够接触到药材的地方,卑职能想到两处。” 他微微侧身,示意宋亦安跟着他走:“这一,便是御膳房了。御膳房经常会给贵人们做药膳,一些药材本身也能用做调味之用。 这二,就是宫中饲养着猫狗飞鸟和虫鱼的猫狗房。猫狗房里有专门医治猫狗的大夫,他们那里本身就有药材份利。 这两处,前者最可能藏有刀工极好的厨子,想要剥出肠衣,最不容易招惹注意,也容易在饭食里动手脚。 后者,则能够光明正大地接触宫中的观赏鱼,甚至直接负责采买检验的渠道,最容易冲鱼动手脚。” 宋亦安连连点头:“嗯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咱们直接疯了猫狗房和御膳房去搜,会有效果吗?” 季青临脚步微顿:“王爷是认真的?” 宋亦安点头:“当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赵德柱下毒,喂鱼啊,这还不严重?” 季青临瞬间接收到了宋亦安的点,再次对这位亲王的快准狠而挑眉。 宸王,他太会抓重点了! 这个神不知鬼不觉,足以挑动任何一位天子的底线,而且,还是反复在底线上来回横跳的那种。 季青临压低声音:“王爷之前说,您已经弄个清楚了赵德柱中毒的过程。” 宋亦安疑惑看他:“有吗?没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析得出来?” 季青临莫名有些想笑:“王爷说的是,是卑职听错了。” 虽然这是在玩文字游戏,但不得不承认,这步棋走得太对了。 只有确认凶手能隔空杀人,才能让圣上同意搜宫,比起一寸寸艰难查询,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碾压凶手藏身之地的机会。 季青临沉声道:“卑职一定跟圣上说明情况,求圣上让卑职即可去查御膳房和猫狗房。” 宋亦安眉眼含笑:“季大人尽职尽责!……我们快去审问春玲和春茗!” 第31章 我只是热心肠【修改】 【如题】一会儿修改后,会贴上修改字样,29,30,31章一起看呀,么么叽 所有关键信息都是宸王发现的,他不相信宸王猜不到弄鬼的凶手来自何处。 可宸王,却竟然要把所有功劳都给他! 季青临早就习惯了争抢功劳的上峰和同僚,忽然对上宋亦安这样的,着实让他有些棘手。 对方一心帮忙,不仗着身份给他惹麻烦,也没有任何争强好胜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对真相好奇。 这样的宸王,让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季青临压低声音:“王爷初出承乾宫,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倘若能在这次的案子中表现突出,圣上一定欣喜自豪。” 没有哪个父亲会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尤其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这次的案子要是做得足够好,甚至可以让宸王名震朝野内外,一举站稳脚跟。 圣宠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宋亦安茫然:“你觉得我在装糊涂?怎么会?” 她好笑道:“我只是一个乖乖养病的书呆子而已啊,你怎么会觉得,这宫中的人和事,我会比你熟?” 季青临愣了愣,这么一说,似乎是真的。 他垂眼:“卑职妄加猜测,让王爷见笑了。” 宋亦安摆摆手:“不重要了,你想到哪儿了?说说。” 季青临沉声道:“王爷刚刚所说,刀工好,不是太医院,却能够接触到药材的地方,卑职能想到两处。” 他微微侧身,示意宋亦安跟着他走:“这一,便是御膳房了。御膳房经常会给贵人们做药膳,一些药材本身也能用做调味之用。 这二,就是宫中饲养着猫狗飞鸟和虫鱼的猫狗房。猫狗房里有专门医治猫狗的大夫,他们那里本身就有药材份利。 这两处,前者最可能藏有刀工极好的厨子,想要剥出肠衣,最不容易招惹注意,也容易在饭食里动手脚。 后者,则能够光明正大地接触宫中的观赏鱼,甚至直接负责采买检验的渠道,最容易冲鱼动手脚。” 宋亦安连连点头:“嗯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咱们直接疯了猫狗房和御膳房去搜,会有效果吗?” 季青临脚步微顿:“王爷是认真的?” 宋亦安点头:“当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赵德柱下毒,喂鱼啊,这还不严重?” 季青临瞬间接收到了宋亦安的点,再次对这位亲王的快准狠而挑眉。 宸王,他太会抓重点了! 这个神不知鬼不觉,足以挑动任何一位天子的底线,而且,还是反复在底线上来回横跳的那种。 季青临压低声音:“王爷之前说,您已经弄个清楚了赵德柱中毒的过程。” 宋亦安疑惑看他:“有吗?没有?这么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析得出来?” 季青临莫名有些想笑:“王爷说的是,是卑职听错了。” 虽然这是在玩文字游戏,但不得不承认,这步棋走得太对了。 只有确认凶手能隔空杀人,才能让圣上同意搜宫,比起一寸寸艰难查询,这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碾压凶手藏身之地的机会。 季青临沉声道:“卑职一定跟圣上说明情况,求圣上让卑职即可去查御膳房和猫狗房。” 宋亦安眉眼含笑:“季大人尽职尽责!……我们快去审问春玲和春茗!” 第32章 如果没那只猫就好了 想要搜查猫狗房和御膳房,甚至审问里面的管事太监,除了皇帝皇后,其他人是不敢想的。 哪怕是无孔不入如锦衣卫,也不想招惹这些天子近侍,免得什么时候便被上了眼药。 也就只有宸王,才敢眨眨眼的功夫,就玩儿这么大。 颠倒线索和凶手的顺序,反手就把锦衣卫和整个皇宫都套进去。 他胆子这样大,皇后娘娘知道吗? 季青临问道:“王爷可知,今日之事一旦泄露,会是什么后果?” 宋亦安茫然看他:“难道我皇爹还能砍了我?” 季青临:“……”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瞬间听懂了宸王的意思。 亲儿子和万千爪牙中的一个,想也知道圣上会选哪一个,所以,只要他季青临闭上嘴,这秘密就只会在破案之后,消散如烟。 虽然但是……季青临点了点头:“王爷所言甚是。” 他垂眼,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轻松:“烦请王爷稍等,卑职去看看审问的情况。” 宋亦安嗯了一声:“快去。” 等季青临走了,清桃低声道:“王爷,季青临此人心黑手辣,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除了才干净人,还因为他能为了晋升不择手段。 他既然能私下里将王爷的计划禀告圣上一次,就能背叛王爷第二次。” 宋亦安打了个呵欠:“他不会的。” 她眉眼间挂着舒朗慵懒的笑意:“你知道为什么季青临人称疯狗,行事过于凶狠毒辣,却还是能够得到指挥使的喜欢吗? 因为啊,季青临此人,太聪明,太知道怎么当皇家的爪牙了。清桃呀,他这种人呢,以诚相待就好,其他的不必深究。” 她挠挠下巴,又打了个呵欠:“年轻人要有朝气,才不会被岁月叼走了赤子之心,明白吗?” 清桃是不明白的,但她明白,能占主子便宜,能欺负欺骗主子的人,不存在。 季青临很快就亲自出来请宋亦安:“春茗交代了。” 他神色凝重:“她很早就被迫成了赵德柱的对食,赵德柱,曾让她喝过堕胎药。” 宋亦安瞳孔骤缩:“要命了。” 季青临沉声道:“这件事情不能瞒,如果春茗说的怀孕和堕胎药都是真的,那么,我会据实上报。” 他也不希望厂卫之争在这时候爆发,但,身为锦衣卫,他不能瞒报任何东西。 宋亦安点点头:“去看看。” 两人快步进了房间,春茗被绑在椅子上,身上并没有多明显的伤痕,但她的衣裳却被冷汗浸透了。 见两人进来,春茗麻木地抬眼看两人:“我把药渣埋在了我门前的树底下,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让赵德柱生不如死。” 她眼神里满是疲惫: “给承乾宫众人下的药,是将药粉洒在大家穿的衣物里,药是赵德柱给的。” “我很早就被迫跟了赵德柱,我不过就是赵德柱手里的一个玩物罢了。” “后来赵德柱看上了春笋,春笋她长得很好看,是从别的宫里犯错被贬到浣衣局来的,赵德柱就看上了她,还让人给她改了名字。” “赵德柱做梦都想得到春笋,她长得太漂亮了,性子也温柔可亲,谁见了她都喜欢她。” “我不能不听赵德柱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太监能让宫女怀孕,赵德柱手里拿着我流血不止染红的床单,拿出来,我就会被判秽乱宫闱。” “我还有春芽要照顾,我不能就这么被那个王八蛋弄死。” “他答应我,只要我吓退了宸王,不让宸王继续查下去,他就会放过我和春芽。” “可他疯了!他竟然动了杀机!他被圣上杖责贬低之后,生了报复的心思,用春芽的命来威胁我,让春玲来杀了宸王!” 季青临已经让人去挖树根下埋的药了,等拿回来之后,一旦确定了真是堕胎药,那么,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宋亦安注视着春茗的眼睛:“那些大鲵鬼哭,是赵德柱做的吗?” 春茗摇头:“我不知道,春笋出事后不久,赵德柱就叫我过来,让我用他逼我和春芽当对食为借口,进入承乾宫,随时监视您,其他的,他都没有告诉我。” 宋亦安想了想,又问:“你认识春何吗?” 春茗点点头:“他是几个月前从浣衣局出去的,大家都说他攀上了高枝儿。” 宋亦安眼神一亮:“具体几个月?他攀的高枝儿是谁?” 春茗想了许久:“大约,大约是四个多月前。春何不知怎么讨好了赵德柱,赵德柱就把去承乾宫的名额给了春何。” 宋亦安看了一眼季青临。 季青临点点头:“我让人去核实。” 宋亦安看春茗:“说说春何和刘嬷嬷的事情,跟春笋的相关性越高越好,不拘大事小事,想到了就说。” 春茗强自打起精神:“我……我能求您饶了春芽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被我利用了。” 宋亦安看她:“我听春芽说,你们只是同乡。” 春茗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们虽然不是血亲,她却从来拿我当亲姐姐敬爱,她还小,她今年才十四岁。 我要失约了,不能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跟她一起出宫了,只求王爷看在奴婢主动招供的份儿上,给她一条活路,哪怕吃些苦头也没关系。” 这是她小心翼翼的威胁,又何尝不是最卑微的祈求? 宋亦安温声道:“只要查证春芽没有参与,我保她一桩婚事,让她出宫成亲。” 春茗呆呆看着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谢谢!谢谢您!谢谢您!” 她哽咽着,泪眼朦胧:“我如今才真相信,您是真的没有强暴春笋了,我早该求您的,我早该相信您才能真的救我们! 要是当初没有在看到那只猫的时候,以为您跟赵德柱是一丘之貉该多好,该多好啊!” 她泣不成声,却把宋亦安听愣了:“猫?小黄?”那是春笋养的猫?! 第33章 何谓变态 春茗悔不当初,她从前只信自己看到的,以为宋亦安是个藏得比赵德柱还深的恶鬼,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她通过一只猫判了宋亦安的罪名,可最后,却因为宋亦安答应为春芽安排后路,明白自己弄错了。 春茗痛苦道:“王爷应该能看得出来,那只猫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血脉不纯,且胖得贵主儿都抱不起来。” 宋亦安哭笑不得:“它胖得挺纯的。” 春茗愣了愣。 宋亦安道:“你是因为见到小黄与我亲近,便以为我早就跟春笋有所接触,而我却看着春笋去死,因而觉得我是个藏得极深的变态,是吗?” 春茗迟疑:“何谓,变态?” 宋亦安眉眼温和:“心灵扭曲,偏离正常人的状态。” 春茗点点头:“奴婢眼拙,请王爷恕罪。” 宋亦安觉得她其实没信她的话,只是形式比人强,才如此诚恳卑微罢了。 她也不在意,只是道:“说说春何和刘嬷嬷的事,哦,如果有什么跟小黄有关的事,也可以说说。” 她盯住春茗的眼睛:“记住,我说的是所有相关的事,有没有用我会自己判断,不需要你来做决定。” 春茗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住了。” 她认真细想,努力去想这段日子以来的不同寻常。 “春笋性子温和却也有些懦弱,她很少说起她家的事,后来刘嬷嬷为了逼她就范,就去查了她的来历。” “听说,她是从南边逃荒过来的,跟家人走散之后,被卖进了宫里。” “她没权没势,却长得漂亮,被派去伺候永和宫里的安嫔娘娘。” 宋亦安微微眯眼。永和宫。齐妃便是永和宫的主位。而赵德柱,他因抱李家和齐妃的大腿,经常去永和宫里伺候。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她问道:“你可知春笋为何去了浣衣局?” 春茗脸色微微发白:“说,说是打碎了安嫔娘娘最喜欢的花瓶……就是皇上宠幸安嫔娘娘的第二天,春笋就来了。” 宋亦安明白了。恐怕是春笋的颜色招惹了安嫔的眼了。 春茗见她懂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说起了别的。 “春笋来浣衣局的时候,我才刚被赵公公赐药没多久,她带了我的班,因为勤快,很快就在浣衣局里站稳了脚跟。” “春笋长得太漂亮了,赵公公见了她一次就喜欢她,可春笋从来都不肯,刘嬷嬷知道了赵公公的意思,就献了毒计。” “刘嬷嬷让我表面帮着春笋,实际上却在背后说她坏话孤立她,我在浣衣局很久,很快,除了我和春芽,就再乜有别人跟春笋说话了。” “我记得那天雨下得特比大,春笋又挨了刘嬷嬷的打,她疼得都下不来床了,可非要冒雨出去找小黄。” “她似乎是天快亮才回来的,那天因为下雨,天特别黑,我好像在她身上闻到了特别重的血腥味。” 宋亦安眯眼:“她受伤了?” 春茗有些害怕:“是有人送她回来的,但我不知道是谁,我刚想起来问问她,就见她床边站着个人,那个人瞪着我,吓得我钻进被子里,再不敢出来了。” 宋亦安眉头皱了一下。 什么人能够在凌晨的时候,随意在浣衣局里进出宫女的房间? 此人要么武功高强,要么,就死浣衣局里的人。 是春玲? 还是,春何? 第34章 本王钓鱼上瘾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春何是第一个因为闹鬼而死的人,且看他的死状,分明就是饱受折磨。 宋亦安不信春何的死只是因为踩到了春笋的孩子,这其中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最简单的逻辑——春何分明认识春笋,却在看到春笋跳楼之后,连惊呼她的名字都没有。 宋亦安温声道:“那个送春笋回来的人,你肯定有其他的印象,你好好想想,那天,除了血腥味之外,你还闻到其他的味道没有?” 春茗犹疑不定:“似乎……有酒气?我不确定。我当时太害怕了。” 宋亦安记下这一点:“没关系,那种情况连我都会害怕惊恐,你能想起来这些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季青临看了宋亦安一眼。宸王他……真能扯。 宋亦安眉眼温和地看了一眼季青临,自然而然对春茗道:“你说的这些都非常有用,你应该听说过锦衣卫的名头,季大人他们很快就能弄清事实,到时候,你的戴罪立功,连父皇都会知道。” 季青临:“……” 他肃着脸:“王爷说得没错。” 春茗连番被两人肯定,再次放松了表情:“多谢王爷和季大人相信奴婢,奴婢再想想。” 她苦思冥想,又说了许多有关刘嬷嬷和春何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跟宋亦安和季青临知道的都差不多了。 春何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得了赵德柱的帮忙,很快就进了承乾宫。 接着,便是刘嬷嬷越发欺压春笋,最终迫得春笋去伺候了赵德柱。 宋亦安再次抓住问题的重点:“你说刘嬷嬷迫使春笋伺候赵德柱,那是什么时候?” 春茗抿了抿嘴角:“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人站在春笋床前的那天,才过了两天,春笋就经常夜不归宿,刘嬷嬷也不再天天欺负她了。” 宋亦安点点头:“要是再想到什么细节,就说。” 她眉眼间满是认真:“如果你提供的消息能够制止凶案的继续发生,我会请求父皇对你从轻发落。” 春茗愣住了:“奴,奴婢还有活命的机会?” 宋亦安点点头:“为什么不呢?你只是一个受害者啊。” 她没有再跟春茗多言,直接起身离开了。 出了门,宋亦安转头看季青临:“春何不可能无缘无故被推举,他一定做了什么。” 季青临看着她:“能够讨好赵德柱的,自然是赵德柱想要的。” 宋亦安点头:“看来我们想到了一块去了。这就去写折子申请搜查,对比最近春笋得到新款头花那段时间,进出宫的太监宫女名单。 从这个名单里圈出御膳房和猫狗房的人,一一对比,再搜查他们的房间和人脉,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她把玩着腰间的宫绦:“即便找不到,打草之后,我不信那个人还能待得住。” 季青临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有些顾虑。 他始终觉得,宸王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已经被深深缠进了这桩案子里,那个凶手一旦被逼急了,恐怕会直接冲宸王下手。 看着宋亦安眉眼含笑,眼底却沁着冷意的样子,季青临的犹疑,便变成了确定。 这位王爷,这是钓鱼上瘾,又要拿自己当鱼饵了。 什么搜查预御膳房和猫狗房,怕都只是跟之前釜底抽薪,要送承乾宫上下去慎行司一样,都只是为了逼凶手狗急跳墙。 以锦衣卫刮地皮一样的手段,哪怕一日两日搜不到证据,但如今方向已对,即便抓不到凶手,也不可能给凶手再行凶的机会了。 毕竟,他的奏折一上,进宫夹带的路子被堵死,圣上会清查内府的进货渠道,还会翻地三尺地搜奴才们的屋子,杜绝毒药,更会加严管理药材。 这样连番动作下来,别说是那个凶手,便是整个后宫怕是都没有宫斗的材料,不得不安分许久了。 如此一来,那凶手必然会孤注一掷。 季青临拱手道:“青临忙于查案,恐怕无法对王爷的安全护得周全,还请王爷一定不要以身犯险。” 宋亦安笑眯眯点头:“那是自然。”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这一眼,就直接往关押春玲的房间去了。 虽然如今赵德柱这边已经没有了可查性,但,多听听边角消息,说不定就能查到更多东西呢? 不过,两人才问了没一会儿,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隔壁的锦衣卫快步冲进来:“大人!春茗发疯了!!!” 第35章 叫爸爸也没用啊 宋亦安和季青临正准备审问春玲,隔壁看守的锦衣卫却匆匆来报——春茗发疯了! 宋亦安的神色顿时凝重,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盯住了春玲。 春玲神色微动,却是错愕和茫然。 他不知道春茗为何会发疯。 宋亦安心中有数之后,这才与季青临清桃一起去了隔壁。 她一路都没有听到春茗的嚎叫声,进了屋子,就见春茗正在椅子上疯狂抽动,口水沾湿了衣裳,青筋从脖子爬到了额头。 宋亦安心头微沉,一把拉住了季青临:“立刻让人去叫大夫!”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这个猜测让她眼睛里沁出了狠意。 季青临点点头,把腰牌交给了自己的下属。 下属如蒙大赦,忙冲了出去。 在这宫里头做事,哪怕他们是天子爪牙,也得把尖牙利爪缩在肉里,小心翼翼行事才行。 等那人走了,宋亦安便问另外一个看守:“她是不是渴了要喝水,你喂了她水之后,就成这样了?” 那锦衣卫单膝跪下:“卑职失职,查不出那水里被下了什么东西!” 他早就听说宸王的一些事,没想到这位主儿真能凭空猜到已经发生的事,这实在有些…… 季青临沉声警告道:“宸王殿下没有碰过春茗和这屋子里的东西,自宸王进屋,我一直全程监视他。” 那锦衣卫立刻双腿跪下:“卑职冒犯了。” 季青临没有理会他,而是冲宋亦安行礼:“锦衣卫职责所在,还请王爷见谅。” 宋亦安扶额:“都起来,如今还是先把人急救一下才是。我恐怕春茗是被得了癫病的犬猫咬伤,如今只是痉挛,很快就会发疯咬人了。” 她看那看守:“你和你同僚有没有被抓伤或者咬伤?如果有,千万不要隐瞒,必须立刻就诊!” 季青临顿时变了脸色:“程明!事关重大,你照实说!” 名叫程明的锦衣卫愣了愣,露出自己的手背:“不小心被指甲刮了一下,应该无事?” 季青临脸色再次变了变,下意识看向宋亦安。 宋亦安急声道:“幸好这里是浣衣局,去找洗衣皂,让人拎了水桶给你冲,你自己抹了洗衣皂不断冲洗。” 季青临问道:“如此便可吗?” 宋亦安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看运气。” 春茗既然已经发病,显然是已经被狂犬病毒入侵了中枢神经了,如今她血液和体液都有可能带毒,陈明最后如何,谁也不敢确定。 陈明被两人的对话吓得脸都白了:“大人!” 这一声,当真是跟儿子叫爸爸一样。 宋亦安怜悯看他:“你这会儿就是叫爹爹都没用,赶紧去,按照我说的做,这之后,好吃好喝,好好养着。” 陈明腿都软了:“……”他,他难道这就要死了?! 第36章 幼猫幼犬 春茗浑身抽搐,惶恐嘶叫,谁都能看得出来她非常难受。 清桃已经给按照宋亦安的讲解,给她做了简单的急救,期间,一直非常小心地避开了春茗的牙齿和指甲。 季青临把门窗都用床单遮住:“卑职还可以做些什么?” 宋亦安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春茗,摇头:“我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等太医过来了。” 她抿了抿嘴角,即便是在宫中这样守备森严的地方,都能连番出现毒药迷药和狂犬病毒,可见人治到底还是有漏洞。 门口,陈明探进头来:“王爷,您看我这么洗行吗?” 他把自己的手伸进来,伤口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皂膏,明明不大的伤口,硬是被他给搓大了。 宋亦安哭笑不得:“你仔细你的皮。” 陈明挤出一抹笑:“皮肉伤不要紧,那卑职就这么洗了?” 宋亦安点头:“洗。” 她眉头紧皱,对清桃细细叮嘱了许久:“一定要小心。” 清桃点点头:“王爷放心。” 宋亦安叫季青临:“你跟我出来。” 季青临心头微沉,转头看了一眼春茗,跟着宋亦安出了门。 门外,陈明见两人出来看着他洗手,感动地眼眶都红了一下。 季青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压低声音问宋亦安:“王爷,据卑职所知,凡是被发狂猫犬咬伤的人,一旦发疯,不出半月就会惨死。” 宋亦安冲惶惶不安的陈明点点头,让他继续努力搓洗,肯定了季青临的说法:“一旦发病,必死无疑。” 狂犬病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百,连现代医学都没办法,更不要说现在了。 她详细描述了一下狂犬病的危害和病发症状:“……此病为祸已久,绵长百年甚至是千年之久,多少神医出世,却仍未有解决之法。 传播途径一般都是通过得了狂症的病犬病猫的血液和体液传播,若是只是抓伤,得病概率还小,但咬伤却是要命的。” 一旁洗伤口的陈明瑟瑟发抖:“……”想他陈明纵横锦衣卫二十多年,就这么被一个女人挠死了?! 宋亦安转头看他:“别停,继续!” 陈明一个哆嗦,仰头叫同伴:“我的命可在你手里了!你倒水准儿点啊!冲干净!” 宋亦安摇摇头,对季青临道:“这种病的病灶需要活体作为依托,宫中必然有病猫病狗,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否则……” 季青临心中凛然。 猫犬最不可控,且让人防不胜防。 若机缘巧合之下伤到了太子或者圣上,那可真是连国祚都要颠覆了! 季青临深呼吸:“等太医给春茗确诊之后,卑职便立刻去禀告圣上,请圣上搜宫!” 宋亦安揉了揉眉心:“这事必须尽快。” 她总觉得心中不安,如今看似已经基本锁定了猫狗房,可猫儿狗儿太小,皇宫却太大,能给幕后之人行动的空间太大了。 她虽然想钓鱼,但,却不想幕后之人狗急跳墙,伤害到了她母后和皇爹。 宋亦安眯眼:“我已经让清桃去检查春茗的身体,如果她身上没有猫狗的抓痕和咬痕,那,今晚就必须把那只恶鬼抓到!” 季青临一惊:“王爷想做什么?” 宋亦安眸色清冷:“我最讨厌虐猫欺狗的人。” 屋子里传来动静,清桃挑了帘子出来,冲着宋亦安摇了摇头。 宋亦安眸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春茗的身上没有抓药伤,那么,就只能是被人注入了带病的血或者体液了。 得了狂犬病的猫狗,病发之后几乎是活不过两个星期的,那幕后之人想要不断更新宿主,才能保证自己有即时能用的毒血。 换句话说,对方很可能不断用幼猫和幼犬,来做他的毒血载体! 第37章 为什么不能见娘娘? 案子查到如今这个地步,宋亦安基本已经确定了幕后凶手的作案动机。 赵嬷嬷为逼迫春笋就范,对春笋百般折辱,精神和肉体上双重践踏,所以她死在了泥潭里,被抽干血液,被鱼啃咬肉体。 赵公公觊觎春笋美色,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所以他被毒液侵蚀了胃囊和气管,被活鱼钻迫了喉咙。 春何做了什么还未可知,但只看赵嬷嬷和赵德柱的死因,就能猜到一些蛛丝马迹—— 春何前往承乾宫的青云路,恐怕是用春笋的血泪铺就的。 而春茗和春玲。 这两个人看似没有遭受任何报复,如今却要背负上谋杀亲王的罪名,很有可能落得个活剐以儆效尤的下场。 如果这都还不算是报复,那,什么才是报复? 宋亦安最后看了一眼季青临:“尽快去找我父皇,争取晚上就封宫。” 季青临追上两步:“我可以帮王爷什么?” 宋亦安笑了:“如果季大人不忙的话,不放改头换面到我这儿来帮帮忙,只一样,季大人这张花容月貌,可不能再在我那儿露面了。” 季青临:“……” 他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回复,宋亦安就带着清桃匆匆走了。 一路上,宋亦安都沉默不语,垂头看着地面上的青石砖,直到她停在永和宫门口。 守门的宫人为难地看着她:“宸王殿下大安,如今永和宫闭宫,您……” 永和宫的主位齐妃娘娘,因为宋亦安之前的话,被圣上下旨申斥,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宫人们自然不敢给宋亦安笑脸。 宋亦安抬头看看永和宫的牌匾:“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她一拍额头:“肯定是想妹妹了,清桃,我们去看看妹妹。” 守门的宫人着急:“王爷!圣上亲自下旨……今日永和宫不方便!” 她们到底没好意思说出自家娘娘被关禁闭的话来。 宋亦安微微皱眉:“我听闻宫中最近多有流言蜚语,说齐妃娘娘想要害我……” 宫人脸色大变:“绝没有的事啊!王爷万万莫听那些下贱皮子的乱说说话!” 宋亦安问道:“既然没有,那我为什么不能渐渐娘娘?” 宫人:“……” 第38章 你还真敢说啊 宋亦安到底还是进了永和宫。 她把话都扯到了跟赵德柱勾结上了,宫人们不敢不让她进啊,不让她进,岂非承认了他们家娘娘跟宸王不和睦? 宋亦安带着清桃进了大厅,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请她去见齐妃。 见宋亦安眉眼含笑地进来,那张清俊的脸蛋儿一如既往的纯善明朗,齐妃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瞬间便又上来了。 这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想想不久前还觉得宸王心软的自己,齐妃脸上就一阵青一阵红。 她皮笑肉不笑:“宸王殿下怎么贵脚踏贱地,到我这冷灶台来了?” 宋亦安脸上浮出失落之色:“儿臣以为,齐母妃是喜欢儿臣的。” 齐妃脸皮抽了抽,险些直接骂出声来:“……宸王有话就说有……你到底来干什么?看笑话吗?” 宋亦安失落道:“昨天晚上,儿臣宫里的人都被下了迷药,昏睡不醒,有贼人溜进了承乾宫,将儿臣拖走,按在了水池里。” 齐妃听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宋亦安幽幽看着她:“齐母妃不知道,儿臣当时害怕极了,幸好父皇派了锦衣卫来保护儿臣,儿臣才得以逃出生天。 那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他把儿臣按在水里整整快两刻钟,还往儿臣身上撒了药,让水里的鱼儿啃咬儿臣的尸体……” 齐妃呼吸不畅:“住口!” 她被宋亦安看得坐立不安,想到前几日圣上打赵德柱的事儿,又想到今天一大早送来的申斥,脸都白了。 该不会…… 齐妃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好孩子,你这是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啊!若是让皇后娘娘听到了,一定会心疼难受的!” 她强打精神:“齐母妃向来喜欢你,拿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喜爱,别怕,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都跟齐母妃说!齐母妃一定替你出气!” 宋亦安眼眶微红:“真的吗?” 齐妃恍惚了一下,这孩子,也长得太可怜可爱了些。 她指尖掐掌心以保清醒,郑重道:“你跟齐母妃说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亦安露出后怕的表情:“锦衣卫昨天追踪杀手,追到了浣衣局里,后来赵德柱就死了。” 齐妃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她一阵头晕,如果她猜测的是真的,那她可是给自己和李家招惹了大祸端了。 想想圣上今早训斥她的话,她这会儿才觉得圣上这是嘴下留情了。 之前她只觉得赵德柱造谣中伤宸王不知轻重,圣上查到了来训斥她不可厚非,今早却竟然又忽然说了什么锦衣卫东厂的警告,着实让她十分恼火,觉得圣上到底看重儿子,皇后也是小心眼儿,圣上为了最爱的儿子,竟然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 可如今联系上昨夜宸王被赵德柱刺杀的事…… 圣上没有直接把她提到大庭广众之下三堂会审,实在是太给她和李家面子了! 齐妃挤出一抹笑来:“这王八蛋真是该死!齐母妃一定替你鞭尸这混账东西!你说,你想要什么,齐母妃一定都满足你!” 宋亦安眨眨眼:“儿臣能不能请齐母妃帮个忙?再把堂堂借走?” 齐妃:“……”小混蛋你还真敢说啊! 第39章 这孩子怕不是缺心眼儿? 听闻宋亦安不但要东西,连她闺女都要借走,齐妃顿时翻脸不认人了:“宸王殿下怕不是被水泡糊涂了?” 她居高临下看着宋亦安:“棠棠虽然是个女儿身,不比皇子能建功立业,却是圣上唯一的女儿,是咱们大明的长公主……” 宋亦安苦着脸:“那就只借两刻钟,去我那儿假装闹腾一场砸砸东西就回来。” 齐妃顿了顿:“就这?” 宋亦安小鸡吃米似的点头:“就这。” 她浑身溢满了兄长该有的慈爱:“我可就只有棠棠这一个妹妹,我怎么能不疼她呢? 如今她还小,齐母妃若是愿意,我便拿她当女儿一样疼着宠着,日后她出宫嫁人了,我便在宫外照看疼着。” 齐妃被宋亦安眉眼间的认真镇住了。 她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怀棠棠的时候她年纪已经有些大了,生产的时候又遭遇难产,这辈子怕是就这一个姑娘了。 德妃是个好相与的,太子也向来敦厚仁善,日后新皇登基,必然会宠爱照顾妹妹,以示慈爱宽仁。 可这宫里头高高在上的皇帝,真能时刻照顾着宫外的妹妹? 她上下打量眼前的宸王。 太子如今已经有了一子一女,疼爱自己亲生孩子都来不及呢,哪儿有空管棠棠。 可宋亦安却是被太医说了,不到二十五不能**元,不然很容易猝死病中。 等宸王成亲生子,至少也得是十年后的事了。 十年,万万足够宸王把棠棠这个妹妹养出闺女的情分来了。 齐妃的脸色顿时又温和了几分:“听你父皇说,安安饱览群书,什么都知道。” 宋亦安谦虚极了,憨笑道:“我就是个死读书的。” 齐妃险些翻个白眼出来:“……棠棠自小聪慧,也是个爱读书的,向来崇拜你这个哥哥,不如日后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多教教她?” 宋亦安顿时眉眼一亮:“可以吗?” 齐妃险些被她期待的表情亮瞎眼。 宋亦安又问:“真的可以吗?我特别喜欢小孩子!棠棠哪儿哪儿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齐妃绷不住笑了:“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得了,一会儿你带棠棠去你那儿玩儿。有什么要她做的,你只管教她就是。” 宋亦安连连点头,期待地搓搓手:“谢谢母妃!” 连个齐字儿都省掉了。 齐妃明知道眼前这臭小子算计了自己一把,是个心黑毒辣的,这会儿也还是被宋亦安给带笑了。 她转头交代了心腹去叫棠棠,自己再次看向宋亦安:“你刚刚说的帮忙,是帮什么?”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交易,那自然要把诚意摆足了。 李家和沈家,永和宫和坤宁宫,未尝就不能强强联合。暗地里的联合,甚至更好。 宋亦安压低了声音:“是想请母妃帮忙查一个人。您或许不知道,之前跳楼死的那个宫女春笋,原是跟着安嫔的。” 齐妃陡然一惊:“怪不得你找到我这儿来!难不成那春笋怀的是……” 宋亦安忙摇头:“母妃万万不要胡思乱想,这春笋父皇就见了一面,夸了她两句,第二天她就打碎花瓶去了浣衣局了。 儿臣就是想让娘娘帮忙问问,赵德柱是否跟安嫔那边儿的人有接触?这春笋,可是他之前来永和宫公干的时候盯上的?” 齐妃又惊又怒,这会儿才算是当面体会到了宋亦安的狡诈了。 要不是宋亦安先说要借棠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被宋亦安的承诺弄得动心,宋亦安一来就开口问她这个,她非把这小兔崽子打出去不可。 赵德柱是她的人,往她这儿跑还看上了宫女,并且用手段把人弄走了,那她齐妃算什么?拉皮条的吗?! 这小东西,原以为是个猫儿,没想到还有狐狸的狡诈和阴险呢! 齐妃又好气又好笑:“你且坐着等!本宫亲自去替你问!” 想想毕竟是新结交的盟友,这臭小子又向来心黑手辣,出手就是凶残阳谋,她实在不愿意跟他交恶。 齐妃让人送来了吃食点心,便当真亲自过问去了。 足足等了有两刻钟的功夫,齐妃才再次过来。 到底是封了妃的人物,宋亦安只问了个开头,她自己就把重点全都问清了。 “这春笋是五六岁时进的安嫔府中,五年前安嫔选秀进宫,春笋作为贴身丫鬟跟着进了宫。” “这丫头之前不叫春笋,而是叫做福宝,是人贩子从南方拐过来准备卖进青楼的,被安嫔的娘路上见了,便救了下来。” “福宝长得好,在安嫔家里险些糟了安嫔庶兄的侮辱,安嫔见她可怜,就借着进宫把她救走了。” “因为这丫头良善勤快,安嫔一向喜欢她,没成想福宝竟起了心思,几番搔首弄姿,对圣上暗自勾引。” “安嫔见她不成样子,训斥了她几次,她表面上应了下来,却常常跑得不见人影。” “那天圣驾到了,福宝却不知所踪,中途回来莽撞惊扰了圣驾不说,第二天就把圣上赏赐的花瓶打碎了。” “安嫔又气又怒,又不想伤她性命,便把她贬到了浣衣局,也算是饶了她一命。” 宋亦安歪头。一直不卑不亢的春笋,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吗?受害者变成了咎由自取和自甘下贱? 齐妃看她:“你还小呢,不知道这宫里头的女子想要攀高枝儿,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宋亦安认真想了想:“福宝在这永和宫待了好几年,母妃看着瞧着,觉得福宝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吗?” 齐妃冷笑了一声:“安嫔并不受宠,冷灶台下的奴婢,日子不好过想找出路,本宫见得多了。上一刻好人,下一刻是人是鬼,谁知道呢?” 宋亦安看着她的眼睛:“母妃,此事事关重大,不瞒您说,儿臣从赵德柱那儿查到了些要命的东西,一旦这其中有任何疏漏……” 她骤然压低了声音:“便是妃位,恐怕都扛不住。” 齐妃眉头狠狠跳了跳,拧眉等宋亦安的额下文,宋亦安却不说了。 她当下就被气笑了。这小狐狸!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呢! 齐妃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宫女,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去告诉她,若本宫查到她说假话,本宫让她全家去死!” 大宫女脸色微微一变,匆匆去了。 宋亦安不管闲事,只问初衷:“母妃可知道这福宝,除了安嫔娘娘这儿,可还有什么与她相熟相好的人吗?” 齐妃认真想了想:“本宫倒是想起一事来,就在半年前,有一日本宫听见假山后面有人在哭。 本宫让人去看,就见那福宝红着眼眶出来,显然是哭了,面上却满含喜色,问她,她只说路上救了只猫,那猫儿被人救活了,一时太高兴。” 宋亦安心中划过一丝念头,记清楚了这个点。 齐妃又说了些别的:“你道我为什么相信福宝是个不安分的?大约半年前,她忽然穿戴花哨起来,肌肤也细心将养,天天眉眼含笑地勾人。 其实本宫一早还挺喜欢这福宝,安嫔嘴巴尖酸不会说话,福宝却是个话少肯做事的,确实讨喜可人。 可她几次被安嫔抓住穿戴不合适,又被骂了就乱跑不见人,本宫便知道她的心野了,故而十分厌恶她背主的德行。” 宋亦安再次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来。 “春笋大约半年前遇到了人生中的大喜事,可能是碰见了失散的亲人,也可能是被倾心的情郎许诺。前者可能性更大。 这人热衷于投喂和装扮春笋,要么是她长辈兄长,要么,就是热恋期的情郎了。这倒也相互应证了。不错。” 齐妃嘴角微抽:“……”这破孩子,难不成因为是个还没开荤的雏鸟,所以听不懂含有勾引之类的关键词的人话? 第40章 本宫心里就是后悔 要不是才刚亲身体会过何谓阴险狡诈,何谓智多如妖,齐妃都要觉得眼前这少年是个傻子了。 他理解的那些东西,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吗? 齐妃一时间无语凝噎。 宋亦安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无语,耐心地询问:“还有其他的吗?母妃您继续说,儿臣听着呢。” 齐妃哭笑不得:“你这孩子,难不成是我刚刚哪儿用词不当,才让你产生了误会?那福宝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亦安眉眼含笑:“母妃,福宝马上就要满二十五岁了,她这样的年纪,父皇真的会喜欢吗?” 齐妃挑眉:“年岁虽然有些分量,但对有些老天赏饭吃的人来说,却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那福宝你没有见过,便是年纪大了也依旧貌美,风韵更甚少女,若是偶尔尝鲜……总之她是个很容易讨男人喜欢的女人。” 似乎考虑到宋亦安还是个刚成年的少年郎,她住嘴说了别的:“这福宝是个喜欢猫狗和小孩儿的女子,这点我倒是能很肯定地告诉你。” 宋亦安点了点头,记下:“这样的人一般都性子不坏,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疼惜。” 齐妃脸色不大好,大约是想起了春笋滑出来的那个刚成型的胎儿。 这样可怕的事,哪怕只是偶尔听了一耳朵,也让人做噩梦。 两人说话的时候,齐妃的大宫女快步过来,压低声音跟齐妃耳语了许久。 齐妃直接气笑了:“混账东西,还真敢作这么大的死!” 转头看见宋亦安满脸期待的样子,她嘴角微抽,僵着脸道:“之前的消息有偏差,福宝并没有承宠的意思,她很想出宫。” 宋亦安并不觉得奇怪。 如果福宝当真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她大可不必饱受屈辱都不屈服于安嫔家的庶子,以及后来的赵德柱了。 她那样饱受折磨都不吭声,不过是为了熬日子出宫。 她之前逆来顺受只是为了活着,半年前却忽然重视吃穿起来,显然是生活有了盼头。 她遇到的那个人,一定给了她一个关于出宫之后的美好承诺。 又或者,这个人和这个人给的承诺,本就是她一辈子的执念。 只是可惜,她熬过了孤立虐打,却在这深宫之中怀了孩子。 秽乱宫闱必死无疑,她所有的期望都注定了会成了泡影。 齐妃盯着宋亦安的眼睛:“我的诚意你已经看到了,你的诚意呢?” 她下巴微扬:“不妨告诉你,这次让安嫔讲实话,可是用掉了我拿捏安嫔的一个把柄。” 宋亦安神秘兮兮地靠近一点,声音压低再压低:“赵德柱……可能没阉干净。” 齐妃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空白,接着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什么?!!!” 她连嘴唇都白了。 宋亦安眉眼温和:“母妃不要怕,这事儿跟您牵扯不大。您又帮儿臣破案,又借棠棠给儿臣的,父皇他心里肯定明白的。” 齐妃并不觉得高兴,甚至满后脊背都在发凉:“……要是我今天没答应你……” 宋亦安微微歪头,一脸光风霁月:“齐母妃怎么会不帮我呢?咱们都是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忠义之士啊!” 齐妃:“……” 她心里骂娘,骂得都天翻地覆了。 只差一点点,她就险些又被这小混蛋给坑了! 齐妃深呼吸,心中忽然溢满了后悔。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去找招惹宋亦安这小混蛋,要不然也不会被这小混蛋坑上瘾! 她这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鬼东西啊?! 要是她今天没有下血本配合他查案,这小王八蛋能直接一把把她坑到死! 那赵德柱没阉干净,还常常来永和宫请安,自己第一次袒护他还能说自己是不知者不罪。 可第二次再因为赵德柱而拒绝配合宋亦安查案,岂不是泥巴掉进……不是屎也是屎? 那可是,秽乱宫闱的重罪! 齐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你,你快带着棠棠走!其他的事情让青衣给你说!” 她再不想看见这张小仙童似的脸,再多看一眼,她都要多做半年的噩梦! 宋亦安满眼真诚:“母妃您不再跟儿臣聊聊了吗?” 齐妃扶额就走:“好孩子,母妃头疼得厉害,你自己跟棠棠玩儿昂!” 竟是眨眼间就没了影儿。 宋亦安失落地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大宫女青衣。 青衣忍不住打了个寒蝉,狠狠的、天灵盖儿透心凉那种。 等到宋亦安离开永和宫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春笋的事。 大体上跟齐妃之前说的是一样的,福宝是被安嫔家的庶子**未遂之后,跟了安嫔进的宫。 但安嫔带福宝进宫却并非自愿。 福宝长得漂亮,早就被安嫔的庶兄和父亲看上了。 那庶子**未遂之后,父子大闹,安嫔的母亲看不成样子,才找了个借口,把福宝塞给了女儿。 这样的情况下,福宝又比安嫔漂亮,安嫔自然不喜欢她。 幸好福宝自来老实听话,逆来顺受,什么脏活累活儿都肯干,安嫔才忍耐了几分。 眼见着福宝快到了要放出宫的年纪,安嫔也同意了福宝到时候出宫,福宝却偏偏被赵德柱瞧上了。 自那之后,浣衣局给安嫔浆洗的衣服就慢了,非得福宝去取才能快些。 赵德柱使了些银钱给安嫔身边的大宫女,那大宫女本就嫉妒福宝漂亮,自然便听赵德柱的话,经常造谣些有的没的。 安嫔看得明白,却乐得有人磋磨福宝。 再后来,那大宫女故意挑着圣上来的时候躲懒,推了福宝上去,圣上多看了两眼,就彻底给福宝招了祸。 安嫔又气又怒,索性直接就把福宝当个人情卖给了赵德柱。 这事儿说出来太难听,安嫔又向来以安分沉稳的人设自居,自然不肯贸然说出来。 要不是齐妃拿捏了她的把柄,又郑重警告,事实真相恐怕要一辈子埋没了。 可即便安嫔告知了事实,青衣也说了,安嫔不会出来作证,齐妃也不会用把柄胁迫安嫔作证。 这只是一个真实的线索,仅此而已。 宋亦安揉了揉眉心:“我知道轻重,你只管让齐母妃放心就是。” 她心中微微一叹。这福宝,名字叫得如此有福气,却因为那张脸,半点儿福气没沾上。 倘若她是福宝的亲人,眼看着就能让福宝过上幸福生活,一家子团聚,却最终只得一具惨死的尸体,怕也要疯狂报复。 宋亦安抿了抿嘴角,轻轻摸摸大明长公主的小脑袋:“棠棠,哥哥要抓一个发了狂的坏人,棠棠能不能帮哥哥做一件事?” 棠棠小公主长着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乌溜溜葡萄似的水滴眼,笑起来的时候一口小豁牙,能把人萌翻了。 她乖乖点头:“母妃说了,让棠棠听哥哥的话,但是棠棠不能受伤。” 宋亦安手痒极了,险些崩了洁癖人设把她抱起来:“乖棠棠,哥哥绝对不会让棠棠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一会儿啊,咱们这样……” 她蹲在棠棠面前,嘀嘀咕咕地说了半晌。 末了,笑眯眯问小姑娘:“是不是很简单?” 棠棠睁圆了眼睛:“我行吗?” 宋亦安重重点头:“棠棠可是我们大明的长公主,当然行!非常行!很行!” 棠棠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这笑,甜到人心里头去了。 宋亦安手痒地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便克制地收回了手。 青衣抱起了棠棠,一大一小不断说这话,就到了承乾宫了。 今日的承乾宫里格外地凝重,甜杏领着几个心腹正在烧东西,院子里还绑着好几个人。 其他的宫女丫鬟们见宋亦安还带着棠棠公主,忍不住都多瞄了几眼。 王爷跟齐妃娘娘仇结大了,该不会一时生气,又或者是鬼上身,一个激动就把齐妃娘娘的公主给抢了? 第41章 连番失踪 见宋亦安带回来了长公主,承乾宫宫女太监们都愣了愣。 此时,他们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害怕。 昨夜不知怎的就睡着了,醒来才想起来要被送去慎行司的事儿。 可还不等他们慌神,甜杏就亲自搜宫,还烧了不少东西。 此刻他们跪在地上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偷瞄着棠棠和宋亦安。 宋亦安神色淡淡:“都跪着干什么?长公主第一次来承乾宫,不要失礼,该做什么做什么。” 众人呆了呆,又惊又喜。 清桃提醒道:“还不快去?日后不要再惹王爷烦心了,再有下次,王爷定然不会饶恕你们!” 众人这才相信自己真的不用去慎行司了,一个个险些喜极而泣,甚至忘了还在熊熊燃烧的火堆,连忙磕头退下了。 只有春芽满脸紧张,犹豫再三,还是到了宋亦安面前跪下:“王,王爷,春茗姐姐不见了!” 宋亦安温声道:“我有些事要做,便让她去帮忙了,过两天我带你去见她。” 春芽顿时破涕为笑:“原来是这样,只要姐姐没事就好!昨夜外面好像闹腾得厉害,早起不见了姐姐,我吓坏了。” 宋亦安点点头:“起来,你去后厨让人做些点心甜汤拿来,再去替我收拾几件能在宫外穿的常服。” 春芽忍不住睁圆了眼睛:“王爷要出宫?” 宋亦安无奈地笑道:“谁叫我提前答应好了棠棠呢?这都快半个月了,再拖,咱们棠棠长公主可要不开心了。 接下来宫里要封几天,恐怕我明儿一出宫,再想回来就得几天后了,你把常用衣服多备几件。” 春芽忙忙点头,行礼之后去了。 她先去后厨让人做点心,又匆匆回屋子里找常服。 路上,不断有人凑过来询问她刚刚留下来干嘛,或旁敲侧击,或直接询问她,王爷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他们也是被吓怕了,唯恐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弄得自己和同伴都被丢去慎行司。 因为宋亦安吩咐的只是很平常的事,春芽便都一一回答了。 福安作为最近最受宋亦安喜欢的小太监,便成了带头问话的。 福安先是心里一松,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王爷说他要出宫?而且,明儿还要封宫?” 他有些惶恐:“难道又出了什么事吗?对了,春茗姐姐去哪儿了,你问了没有?” 春芽眉眼放松:“问过啦,王爷说让姐姐去办事儿,过两天就带我去见她呢。 至于这封宫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说,会不会是锦衣卫查到了什么呀?不是说锦衣卫里最年轻、很厉害的那位镇抚使领命进宫了吗?” 几个宫女太监都有点儿慌:“那会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啊?咱们宫里总是闹出动静……锦衣卫不会把咱们抓进诏狱里?” 这话一出,大家顿时就有点儿慌了。 春芽笃定摇头:“肯定不是的!王爷都说了,过几天要带我去见姐姐,王爷说的这么肯定,那肯定是因为锦衣卫查到了凶手了。 你们想呀,要是这凶手跟咱们有关系,王爷怎么会改了主意,不让咱们去慎行司了呢?” 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几个宫女太监不由都点了点头。 福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可快快抓到凶手!我可再不想听到半夜有鬼哭了!” 他愁眉苦脸:“这几天闹得,小黄主子都不好好吃饭了,竟是饿瘦了一大圈,我真对不起王爷!” 春芽噗嗤一乐:“小黄主子都要胖成球儿了,你说它吃得少,是饭量从两碗饭变成一碗半吗?” 福安脸皮微抽:“不与你说笑了,我去找找小黄主子,昨儿晚上鬼哭得最厉害的时候它似乎叫了一阵儿,我醒来就找不见它了。” 春芽顿时白了脸:“那你快去找找啊!王爷可喜欢小黄主子了!” 福安叫了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三人匆匆忙忙找猫去了。 等吃过了晚饭,宋亦安就带着棠棠找皇帝。 千说万说,儿子和闺女睁着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皇帝哪儿能抵得住? 考虑到搜宫的时候不安全,出宫反而更好,皇帝便同意了:“出去是可以,但必须让人全程跟着,倘若敢甩掉人自己玩儿……” 宋亦安立刻道:“那儿臣这辈子都不出宫了!就在这宫里头生儿育女,一家子在宫里给父皇当米虫!” 棠棠有模有样:“米虫!棠棠也一家子当米虫!” 皇帝噗嗤一乐,下午接到季青临奏报的那点儿暴怒,算是消弭了大半。 他好笑地挥挥手:“去,为了安全起见,带着棠棠去住你母后那儿,今天晚上不要出来乱跑,明儿一早就出宫去。” 宋亦安笑眯眯点头:“嗯呢!都听父皇的!” 她带着棠棠出来,低头看看小姑娘。 小姑娘仰头看她,笑出来了两个甜甜的酒窝:“我要跟着哥哥,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宋亦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我还要去承乾宫里取东西,你少待一会儿就先回去跟齐母妃说一声。” 棠棠乖乖点头,可到了承乾宫,却是闹开了。 “我不走!哥哥在哪儿我在哪儿!” “不去不去!不回永和宫!哥哥骗我自己走了怎么办?” “也不去坤宁宫!就要等在这儿!等哥哥收拾好了东西,我跟哥哥一块儿去坤宁宫母后那儿睡觉!” 夜深人静,小丫头闹得厉害,还摔了东西。 奈何她是长公主,又年纪这样小,谁也不敢真强行把她带走。 宋亦安扶额:“去问问,东西怎么还没有收拾好?” 甜杏点点头:“王爷稍等。” 可她这一去,竟是一刻钟了也不见人影。 宋亦安看看青衣和清桃。 清桃皱眉:“奴婢去看看,王爷待在屋子里不要乱走。” 宋亦安点点头,但奇怪的是,清桃,竟然也走了一刻钟都没有再回来…… 第42章 我们谈谈心? 夜深人静,不知什么时候起,整个承乾宫里都安静得有些吓人。 棠棠有些害怕地缩在青衣怀里,小脸儿隐隐有些发白。 宋亦安侧耳倾听了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看青衣:“带着棠棠去内室休息。” 青衣嘴唇颤抖:“王,王爷,外面有人在,在哭!!!” 要不是亲耳听到,她当真不知这承乾宫竟然真的闹鬼,而且这样可怕。 宋亦安柔声道:“不要害怕,人伤心了会哭,鬼难过了自然也会哭。但人生在世,鬼下轮回,都总要往前看,哭完之后,照样还是新的一天。” 青衣:“……王爷?!” 现在这种情况,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简直要疯了。 宋亦安看了一眼屋内:“去,尽快。” 棠棠拽拽青衣:“母妃说了,要听哥哥的话。” 青衣不敢耽搁,忙忙进了内室。 她才刚进去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宋亦安站起来,快步进了内室,却发现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了。 她脸色一沉,到处搜寻了一边无果之后,拿起烛火,慢慢朝着外面走去。 她的寝宫一向是灯火通明的,即便是外面,也向来不节省灯火。 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所有宫人都被黑暗吞噬了,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宋亦安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走进了夜色里。 院子里的哭声飘渺轻微,时而近得仿佛就贴着后脑,时而远得仿佛来自天边。 宋亦安呢喃:“小姑娘又带着孩子来串门了?” 她凝目四处寻找,声音微微提高:“上次你来寻我,说你死得寂寞孤单,希望我能陪你,我当时便应了。 这一次你来找我,还是因为孤单寂寞吗?没有关系,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有什么冤屈,我能帮忙的也一定帮你!” 她非常耐心,像是一个劝人向善的小夫子。 但哭声幽幽,却仿佛忽然间就消失了。 宋亦安歪头:“还是害羞吗?” 她有些苦恼地看着沉沉夜色,有些犹豫,白皙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她鼓足勇气要走进黑暗中的时候,背后忽然一阵寒意袭来,有滴滴答答的水珠,从高处落在了她的头顶。 …… 嘶! 宋亦安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没有记错,她一直都站在门口,而背后的屋子,她不久前才搜查过,分明空无一人,且门窗紧闭! 凄厉的哭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宋亦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不是冷汗。 是被贴着她后背的东西……沾湿的! 宋亦安头皮发麻地缓缓迈步,背后的东西也跟着迈步。 那东西始终跟她保持着脚尖贴着脚后跟的距离,一开始只是随着走,后来,却是一股无可抗衡的力道推着她往前走。 宋亦安都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她的脚后跟就会被对方比冷的脚尖刺痛。 她也停不下来,对方贴着她的后背,仿佛无可抗衡的、行走的怪兽。 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背后忽然就空了。 宋亦安险些后仰地停了下来,缓缓转身,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但她莫名地感觉到,对方就在她的眼前。 这一次,是脚尖碰着脚尖。 可宋亦安就是看不到它。 宋亦安紧张地抿了抿嘴角:“你,你还在吗?” 四周全然一片死寂,宋亦安慢慢地伸手,看不见,但,她摸到了它。 它真的就在她眼前,月光透亮了一些,宋亦安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来。 对方非常高大,直超出了她一个头那么高。 乌云再次遮盖了月亮,宋亦安便又一次看不到它了。 她的手摸在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可怕的稀烂的感觉。 宋亦安顿了顿:“我知道你,你叫福宝,是吗?你为什么总来找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对方的身体忽然前倾,宋亦安能够感觉到,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肿胀的脸,似乎贴在了她的脸上。 宋亦安睁大清透透亮的眼睛,真诚看着它的方向,不闪不退:“我记得那天你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曾经看了我很久。 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眼神。你很绝望,对吗?你期待,甚至是偏执了半辈子的生活和人,就在宫外等你,可你去不了了,是吗?” 一股大力猛地传来,冰凉腥臭的手,掐住了宋亦安的脖子。 宋亦安难受地从腰间掏出匕首,直捅对方心脏:“你别这样!你冷静!” 噗嗤一声。 匕首没有捅进去,但刺到了对方。 宋亦安在对方踹到自己之前躲开了,她有些狼狈地翻滚了一下,却噗通一声跌进了水里。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后花园的池塘边。 宋亦安咳咳咳出嘴里的水:“福宝?你冷静了没有?” 她慢吞吞在水里游动:“你刚刚滴到我头上的水里有毒?是尸毒吗?我怪难受的。” 她歪头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你下水了对吗?我们聊聊,我想,你应该已经冷静了,对吗?” 她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 这样的流血量,再激动也该冷静了不少了。 周围有水花声响起,宋亦安哗啦一匕首刺了下去:“你别过来,我,我有点儿害怕,咱们就这么聊行吗?” 一股血在池水中晕染开来,它受伤了。 宋亦安歪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在安嫔家里的时候,是安嫔父兄争夺的对象,日子一定不好过? 安嫔的母亲懦弱却阴毒,她恨不得丈夫和庶子争夺你而死,可你不愿意屈就他们,你用做宫里太监的对食,帮安嫔谋利来说服了安嫔母亲,对吗?” 呼哧! 呼哧! 仿佛受伤野狼的喘息声响在耳边,水中哗啦声大作。 宋亦安紧张地挥动匕首:“要死了要死了!” 嗤! 一支箭凌空射来,刺穿为了怪物的手腕,咄一声扎进了岸边的石头里。 这是一只带着铁索的箭。 怪物,被串了手腕,抓住了! 第43章 一时没控制住 眼看着怪物就要掐住宋亦安的脖子,一支箭蹿出,射穿了怪物的手腕。 彼时,那怪物的脸就贴在宋亦安的脸上,口中呼哧呼哧喷出的腥气,砸得宋亦安一阵头晕。 季青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岸边,一手拽着铁链牵制怪物的右手,猛地一个用力,怪物直接从宋亦安的面前飞起,上钩的鱼一般,被甩上了岸。 哗啦一声,卷起的水浇了宋亦安一身。 宋亦安抹脸,气喘吁吁看季青临:“你要是再晚点,我就要歇菜了。” 季青临眸色微沉:“王爷答应过卑职,绝不妄自行动,伤害自身。” 宋亦安莫名有些心虚,她奇怪地摸了摸心口,慢吞吞从水里起来,往岸上爬,却忽然觉得脚下一重,下一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进了水里。 宋亦安:“……”计划之外啊! 突如其来的袭击,宋亦安呛水了,她的身体很快软了下来,被一条细长的暗影拖着,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季青临心中大惊,他手中还攥着好不容易抓到的怪物,可宋亦安的安危若是出了差错,查出真相也没用了。 他冷着脸将怪物缠在树干上,又放了信号令箭,纵身跳入湖中,到处寻找宋亦安的踪迹。 但,宋亦安仿佛彻底消失了。 直到锦衣卫和禁卫受惊动过来,季青临才终于在靠近假山的湖底,找到了一个暗洞。 他不敢犹豫,快速游了进去。 黑暗中,他摸到了一个人头…… 那人头在他触碰的瞬间,忽然动了动,葱葱黑发缠住了季青临的手。 水中隐约可见亮眼的反光,像是对方拿了匕首在攻击他。 季青临惊了惊,立刻后退,可还是被刺伤了手臂。 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鬼影重重,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或多或少的伤痕。 随着时间推移,季青临变得有些焦躁了。 …… 暗洞之中,宋亦安动了动被绑住的腿,无语地直想翻白眼。 还以为能再抓一条鱼,没想到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拽她下来的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一道机阔。 之前那怪物竟不知何时用绳索套住了她的脚踝,它一被拽上岸,就启动了这机阔,直接把她拖到水里来了。 要命的是,这水洞里扎满了利刃,且水藻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利刃,或者被水澡缠上。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绳索,摸索着转出洞口,想不到就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宋亦安:“……”大鱼? 她很快就意识到,并不是。 倒更有可能季青临。 这水洞里有古怪,季青临…… 宋亦安小心翼翼摸索着,辨别着,在季青临距离自己最近的时候,鱼一样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腰带。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水洞里,除了这个见面招呼,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 可问题是,这一拽,却似乎好像,拽下来的不只是腰带这么……一条? 忽然被扒了裤子的季青临:“……” 第44章 怕不是两条腿 身处水洞之中,既不能发出声音,又不能看清周遭环境,宋亦安能做的不多。 最可怕的是,这水里似乎有古怪,而季青临,他似乎受到了影响了。 宋亦安想了想,去拽对方的腰带,却一把将他的裤子拽掉了。 两人同时顿了顿,宋亦安觉得手中一重,拽下来的裤子,生生被提了回去。 她险些把最后一口气笑出去,手腕忽然一重,直接季青临拽住了。 两人看不到对方,只能靠相互握住的手施力,来简单传达自己的意思。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出去,以免被淹死。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水洞不长,也不过就是五六米的距离而已,可两人相互拽着往外游,却像是走到了另外一条完全陌生的水道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起,宋亦安觉得窝在手里的季青临的手,变得陌生起来,仿佛她握着的不是一只人手,而是……一具尸体的手。 又或者说,是一个怪物的手。 这只手变得湿滑,骨节上仿佛生出了倒刺,又或者,是皮肉腐烂之后,露出了下面劈了的骨岔子。 其实,她一开始就不能确定下来的是季青临。 她只是猜想。 或许季青临并没有下来,也或许季青临下了了,也没找到这处水洞。 更或许,溜进来的是始作俑者,那个怪物——它毕竟费尽心机地设置了机阔,这机阔,总得有用,不是吗?这么长时间,足以它趁着季青临下水之际,也跳进湖中了。 宋亦安遍体生寒,可她不但没有松开对方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是季青临就最好。 即便不是也没关系,她正好想更小姑娘好好聊聊。 这么想着,哪怕手中滑腻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也非常坦荡地跟对方十指相扣,甚至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对方很明显地顿了顿,游得更快了。 长久不知时间地游动,宋亦安撑到极限之前,猛地被带出了水面。 呼~ 呼~ 她大口喘着气,眯眼看去。 月光下,一张狰狞的脸近在眼前,宋亦安浑身紧绷,抽了抽鼻子,才忍住了捅对方一下的冲动。 宋亦安颤颤巍巍:“季大人?”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王爷大智慧。” 宋亦安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季大人,你现在奇丑无比,丑得我想捅你一刀。” 怪物表情愈发狰狞,口里确实季青临隐含无奈的声音:“王爷此刻也……” 他忽然道:“王爷,得罪了。” 宋亦安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拔地而起,直接飞出了水面。 哗啦啦—— 宋亦安垂眼看去,水面上雾气弥漫,怪物渐渐蜕变成季青临的模样,冷着俊美的脸,一个猛子钻进了水底。 等她落在岸边时,季青临已经从水中出来,仿佛俊美妖神般,直接将手中一物,撕成了两半。 宋亦安:“……” 如果没看错,他抓的,怕不是两条腿?!!! 第45章 是个狼人 湖面上弥漫着水雾,这层水雾有毒。 事实上,不止是这层水雾,整个湖里的水都被做了手脚。 之前宋亦安之所以是产生了幻觉,都是因为在水中泡得太久的缘故。 宋亦安能够违背恐惧的本能,抓着季青临的手游上来,是因为她向来更相信逻辑,而非眼前所见,五官所感。 而季青临…… 宋亦安以为,此人太狠。 他也被幻象所迷,但他为了防止自己犯错误,宁可背负风险也还是把宋亦安带了上来。 因为作为锦衣卫,他不能让亲王伤在他手里。 而现在,这位锦衣卫镇抚使仿佛妖神般,不过潜水片刻,再钻出来,就表演了一出手撕活人的大戏。 宋亦安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幻象,她眯眼靠近湖边,抬眼张望:“季大人,要是不麻烦的话,能不能别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季青临:“……”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宋亦安怕他没听到,再次上前:“季大人?你能听得到吗?可否把手中之物拿过来一观啊?” 季青临脸皮微微抽了抽,深呼吸看着不远处的宋亦安,入眼之场景,让他忍不住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眼。 片刻之后,他拖着一个东西上了岸。 砰。 少了一条腿的人瘫在地上,模样凄惨。 宋亦安倒抽了一口凉气:“季大人,你这力气怕是能徒手掰断房梁!” 季青临垂眼:“卑职并无拆家的爱好。” 宋亦安前后左右看看:“另外那条腿呢?” 季青临道:“掉在水里了。” 宋亦安摇头:“这不对,腿断了的话,怎么会只流这么点儿血?” 她绕着地上那人转了几圈,对那人惨白的脸,漆黑无瞳孔的眼睛视而不见。 不,她并非视而不见。 她蹲下,凑过去,跟对方鼻尖贴着鼻尖。 季青临腮帮子莫名酸痛,忍不住道:“王爷还请自重……自己保重。” 宋亦安歪头看他:“你看我和它,是什么样子?” 季青临看着两人脸贴脸的诡异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措辞许久:“我虽然拧断了他的手臂,但他还可以咬人……王爷小心!” 宋亦安摇头,由着季青临掐住那人的脖子。 她蹲着往后挪了挪:“这不对,我们应该还在幻境里。” 她戳了戳那个人的脸:“虽然五感可以产生错乱欺骗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但有些东西不行。我从他脸上扣下的肉,是面粉的手感,不是血肉。” 季青临看着宋亦安手里的血肉:“……” 他闭了闭眼,伸手捏住了那块血肉。 虽然眼睛和鼻子感知到的就是血肉,但,手指感觉到的,却的确是面粉和水的手感。 季青临沉声道:“王爷有何见解?” 宋亦安想了想:“不如先远离湖边?只是,我不能确定哪个方向才是对的,这药有些太厉害了,应该把小姑娘的库存都用光了。” 她怜惜地叹气:“小姑娘肯定是太着急了,不然不会这么拼。” 季青临看着她的表情,险些要忘记就是他要求的封宫,还逼得那所谓小姑娘狗急跳墙了。 他面无表情道:“王爷若是应允,卑职自然能带王爷离开。方向,无所谓,只要够远就可以。” 宋亦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劳烦你,拽我胳膊就行。” 她还不忘地上的它:“能把它也带上吗?” 季青临没有回答,俯身一边一个,竟是平底掠起,眨眼间就一路飞掠出去,见墙就翻,半点儿不带拐弯儿的。 等眼前场景渐渐恢复正常,宋亦安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宫道上。 她歪头去看,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才多久,一里地都有了。” 季青临垂眼道:“卑职便只有些粗陋功夫。” 宋亦安并不与他争辩,自顾自去研究那个它。 迷眼的幻象散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做得非常逼真的假人。 它身上有简单的机括,腰上还缠着一截绳子。 宋亦安摸了摸,手感跟之前拖拽她下水的绳子触感相同。 最可怕的是,宋亦安在它的体内发现了钢铁做的支架,以及千万个射穿假人肌肤的小孔。 宋亦安转头看季青临:“这上面有飞针!” 季青临神色平静:“那个凶手应该还藏在水中,卑职带王爷出来的时候,便感觉到有人逼近。 此人偶身上有机括,卑职当时不知它是假人,只能一力降十会,将它撕开。幸而歪打正着,破坏了里面的机括。” 宋亦安上下看他:“你伤得如何?” 季青临道:“只是些皮肉伤,飞针被内力所阻,全都卡在体表,已经被卑职用内力悉数逼出。” 宋亦安对此只能说个牛。 能在水里攻击的机括,绝对射力惊人,可到了季青临手中,却竟然只成了扎一下完事儿的小菜了。 这人能在中了迷药的情况下,还如此一面倒地轻松掌控全局,可见武力已经高到了什么地步。 宋亦安仰头看他:“敢问季大人,你这个,就是所谓的童子功吗?” 季青临看了宋亦安一眼:“卑职年幼时顽劣,后来家道中落才知奋进,日日练功一刻不敢歇息,虽算不得纯粹的童子功,却也差不多。” 宋亦安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季大人是个狼人。” 季青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询问何谓狼人,开口却道:“卑职要再回去一趟,今日必须抓到那个凶手。” 宋亦安摆摆手:“没事儿,我已经知道了那凶手是谁了。” 她叹了一口气,在做工精良的假人里一阵翻找,揪出一团递给季青临看:“要不是小黄成精,那就是有人妖魔化了。” 季青临眉头微皱。 宋亦安垂眼:“如今后院毒气蒸腾,又没有大风能尽快刮散毒气,你叫你的人尽快出来,等天亮了毒气散了,咱们再进去。” 季青临却道:“倘若只要大风便能刮散毒气,王爷稍等,待卑职拆一扇门板,扇记下就成。” 宋亦安默默点头,再默默送上大拇指。果然,狼人就是跟旁的凡人不一样。一个字,牛。 第46章 不信鬼啊? 季青临以一己之力,搅起了一阵黑旋风。 宋亦安站在树干后面,不得不抱着树才能稳住身体。 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奇景,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形鼓风机。 没一会儿,整个后院都变得干净起来。 地上躺着几个锦衣卫和禁军,胡荼缩在假山后面,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宋亦安冲他招招手。 胡荼踉跄着出来,要哭不哭:“王爷?大人?” 宋亦安看了一眼他手指上的血:“你这是……” 胡荼红了一对儿招风耳:“忽然间周围到处都是怪物,我记得之前周围就锦衣卫和禁军,一世情急,就把他们都拍晕了。” 宋亦安站到他旁边:“不信鬼啊?” 胡荼忍不住挺直了腰背:“卑职全家从业数十年,只知道人死万事消,不知有什么古怪。” 宋亦安连连点头:“说得好!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见识,难能可贵。” 季青临看着下属跟宋亦安相见恨晚的热情,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他上前:“恐怕要麻烦王爷请太医来给他们诊治一番。” 宋亦安点头:“应当的,毕竟是毒素入体,谨慎些的好。季大人爱惜属下如同爱子,极好。” 季青临沉默了一会儿:“卑职去抓人。” 宋亦安摇头:“不用,直接去正殿。” 她背着手走在了最前面。 季青临注意到她手腕上有寒芒一闪而逝,目光微凝。 那似乎是设置极精妙的袖箭。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他也能看出这东西之精妙,绝非普通工匠能够做出。 如果刚刚自己没有及时出现,这位王爷也不会出事。 季青临快步追上宋亦安:“卑职已经让人把长公主送到了坤宁宫。” 宋亦安眉眼含笑:“幸亏有季大人帮忙,不然我还真苦恼怎么完全保证她们的安危。” 季青临忍不住侧目。 这位王爷眉眼弯弯,眼神清澈,脸上沁着真诚的感谢,仿佛没有了自己的帮忙,她就会举步维艰一样。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连护送的路上都安排好了后手,没留下任何安全隐患。 第47章 解除了误会就好了 宋亦安看季青临,只觉得这位大人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大字——宸王他不是好人。 宋亦安认真道:“季大人,我一向相信,任何事情只要说开了,就能避免八成以上的误会,不知季大人以为如何?” 季青临迟疑了一下,点头,片刻后又摇头:“可误会与否,八成并不因为语言和真相。” 宋亦安眉眼清透,干净的眼睛里仿佛永远不惹尘埃:“季大人不妨偶尔放轻松,你会发现,这世上终究还是真善美多一些。” 季青临忽然翘起嘴角,无声地冷笑了一声。 宋亦安没有看他,所以也没有看见他的这个冷笑。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虽然季大人觉得我虚伪假道学,但我的确认为季大人帮了我大忙。 我并不能确定凶手一定会冲我下手,我喜欢棠棠,或许它会为了报复我,便去杀棠棠让我难过。 送棠棠和青衣出去的高手的确很厉害,但事实上,我仍旧觉得不放心。 话本里都写烂了的,很多悲剧和伤亡,往往就是因为一个疏忽和不小心,不是吗? 所以,我是真的感谢季大人亲自送护送棠棠和青衣去坤宁宫。在房间里看到季大人留的信物,我的心瞬间就安稳了。……到了。” 她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季青临:“去后院的时候觉得路特别长,回来却这么快。” 季青临眉头微皱,他总觉得宋亦安今日说的话,似乎处处都有隐含的意思。 而宋亦安似乎真的只是单纯不喜欢误会那样,说完了,就进了正殿,把这件事情放到脑后了。 季青临眉头微皱。 胡荼偷瞄他。 季青临看他:“怎么?” 胡荼小声道:“大人自从见了宸王,表情越发多了。” 季青临瞥他:“你跟来做什么?” 胡荼紧张:“卑职看同僚们的脸狰狞可怕无比,哪怕幻象消失仍觉得难受,只想跟着王爷和大人。” 正好大厅里宋亦安叫季青临,季青临迈开长腿快步进去,直到站在宋亦安身边,看着少年温润好看的眉眼,才后觉下属的话。 胡荼在暗示他和宸王的脸长得好?!!! 宋亦安叫季青临:“季大人先坐,一会儿清桃就把人带回来了。甜杏,给季大人倒水。” 季青临一早就躲在了宋亦安的屋子里,自然知道甜杏和清桃去偏殿整理衣裳,却连番消失的事儿。 他看了一眼甜杏。 甜杏给季青临倒水之后,安安分分地站在了宋亦安身边,身上并无半点儿伤痕。 宋亦安捧着茶喝了一口:“季大人?” 季青临收回了目光:“卑职静候佳音。” 他已经跟那个凶手交过手,深知对方修为之高,心机之深重缜密,可甜杏做戏之后竟然能全身而退,管中窥豹,可见其手段之高。 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是这种等级的配置,可想而知沈家和皇后对宸王的重视。 也得了一杯茶的胡荼颇有些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顿时惊喜抬眼看去。 清桃推着一个人进门,衣裳上有不少血。 胡荼猛地站起:“你伤到手指了!” 清桃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大惊小怪,将人按跪在地上,眉眼平和下来:“人抓到了。” 宋亦安歪头看甜杏。 甜杏快步上前:“我带你去换衣服。” 等清桃再出来,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身上的伤也处理过了。 这期间,宋亦安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不看地上那人,也不问半句话。 直到清桃出来,宋亦安才做出了审问的态度来:“福安,你冷静了吗?” 季青临看了宋亦安一眼,眼中滑过了一丝茫然。 直到福安神色陡然狰狞起来,他才收敛心神,凝神盯住了福安。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猫狗房的小太监,将会终结这大半个月来的所有动荡。 宋亦安再次问道:“福安,你需要我帮你冷静一下吗?” 福安猛地挺直了背脊,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控,似乎从宋亦安嘴里说出来的冷静二字,格外刺激他。 宋亦安放下茶盏,温声道:“我一向觉得,只要误会解开,就能避免很多悲剧。你觉得呢?” 福安冷笑了一声。他今天忍不住跟清桃动了手,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回头路可以走。 宋亦安耐心道:“看来你有些不信,不过没关系,我拿出诚意来跟你谈,你总会有所感触的。” 她十指交叉:“春笋是你很重要的人?她的尸体也是你盗走的?你那么心疼她,一定不舍得让她尸体腐烂败坏,对吗?” 福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一具只有怨毒的躯体。 宋亦安缓声道:“你觉得春笋冤屈未白,所以没办法让她入土为安,便只能先找个地方藏好她的尸体。 如果把尸体运出宫的话,你要报仇,定然不能时时保证尸体的安全,且,想要安然运尸体出宫,太难了。 想来想去,这宫中能够储藏尸体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了?我让人去把她请过来,咱们坐在一起慢慢谈,你觉得怎么样?” 福安忍不住道:“狗贼!” 宋亦安不恼,甚至还越发温和好说话:“我是真的非常想帮你们,所以不会让人把春笋的尸体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再撒到臭水沟里,让她十世轮回畜生道的。这样,你愿意相信,我是真的要跟你们解除误会了吗?” 福安的脸皮狠狠抽了抽,猛地激动起来:“你敢!我杀了你!” 不等季青临动作,清桃就已经一脚将福安踩在了地上。 宋亦安垂眼看着福安,认真道:“早在中午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去找春笋了,你应该凿冰埋得她很深,所以有些费时了。 其实误会这种事,当面说清了就好了。 无论是你还是春笋,我觉得都对我有所误会。我一向不喜欢误会,咱们冷静坐在一起慢慢说明白,好吗?” 福安啊啊大叫,如同疯魔。 宋亦安不厌其烦地问道:“你看我这个解开误会的方式,你还满意吗?你愿意看在我的诚意的份儿上,冷静一下吗?” 福安:“……” 季青临:“……”很好,原来这位王爷口里的世上的漂亮,解除的误会,竟然是这样的,凶残。 第48章 你以为我会怕? 看着嗷嗷疯魔的福安,宋亦安疑惑地歪了歪头:“你真的有这么生气?” 福安叫声顿了顿,忍不住用不是人的目光看宋亦安。 连季青临也觉得无奈,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宋亦安的疑惑。 季青临的脸色陡然凝重下来。 福安脸色狰狞:“宋亦安!” 宋亦安应了一声:“在呢,你说。” 福安脸皮抽了抽:“……你凌辱福宝,你……” 宋亦安打断他:“我自幼缠绵病榻,实在没有这个能力,你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脉案。” 福安冷冷笑了一声,讥讽快要凝成实质。 宋亦安温声道:“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是,我是亲王,你是奴才,即便我真的睡了福宝,也没有必要瞒着你。” 福安尖锐道:“住口!你没有资格叫福宝的名字!” 宋亦安垂眼看他:“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以为,我是怕父皇知道我做了丑事。但,你未免也太小看我父皇的能力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整个太医院会为了我一个亲王,犯下欺君之罪吗?” 福安愣了愣。 宋亦安抬头看向了门口:“她来了。” 福安猛地转头看了过去,拧得脖子都嘎巴一声脆响。 他剧烈挣扎起来,仿佛狼崽子被抢走的独狼。 宋亦安温声道:“福安,需要我帮你冷静一下吗?” 她起身走到了大厅里,四个侍卫放下了抬着的木板,板子上放着一个人。是春笋。 她看起来很可怕,摔死的人,总是不好看的。 宋亦安蹲在木板旁边,再次问福安:“需要我帮忙吗?” 福安迅速冷静了下来,对于一个能追着鬼跑的疯子,他相信对方能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来。 宋亦安再次问道:“我帮你冷静一下?” 福安咬牙道:“我已经冷静了!不劳王爷辛苦!” 宋亦安愉悦地点了点头:“我便知道,这世上唯有真心和贫穷无法遮掩。” 福安怔怔看着春笋的尸体,眼底满是对周围所有人的怨毒。 宋亦安拔出匕首。 福安猛地抬头:“你要干什么?!” 宋亦安拿匕首抵着春笋的脸:“现在,我开始说,你好好听着,说错了或者我没想到的,你要提出来或者补充好。” 福安目眦欲裂。 宋亦安在春笋脸上划了一刀,力道很浅,但伤口很深刻。 她认真道:“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跟我谈,我一心都只想解除误会。” 福安浑身颤抖,若是眼神能杀人,宋亦安大概已经千疮百孔了。 宋亦安缓缓道:“我在古书上看到过一个法子,它详细描写了一种剥皮的残酷刑罚。” 福安厉声道:“你以为我会怕?” 宋亦安摇头:“我一般不会对活人使用这种残忍的手段。” 她没有絮絮叨叨,刀尖仿佛不经意间再次碰到了春笋的脸。 福安眼角溢出血迹,厉声道:“我认罪!我配合!你让我说什么都行!” 宋亦安眉眼含笑,清透的眸子里仿佛永远不惹尘埃:“那真的很谢谢你了。先问问,你没有想把我承乾宫的人都搞死,也没有什么后手,对吗?” 她认真道:“我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毕竟春笋已经找到了,如果你骗我,我会请父皇找最好的天师,送她下十八层地狱。 你知道十八层地狱吗?下了十八层的鬼,会永远徘徊在死亡前后,不断,不断重复最悲惨的经历和死亡。 你要报仇没关系,我虽然不能完全体会你的难过,也能理解你痛失亲人的仇恨,可,你想要因为报仇动无辜的人,那不行。” 福安深深看着宋亦安,那目光,几乎能够刻骨锥心。宸王!他分明就是一只恶鬼!!! 第49章 是你害死了你母亲 宋亦安威胁的话里带着寒气,仿佛每个字里都沁着阴毒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仿佛,她对春笋和福安的命,轻贱得仿佛蝼蚁。 福安看着宋亦安的眼神,他很确信,对方说到做到,真的会让福宝下十八层地狱! 福安忽然冷静下来:“只要你答应给福宝祈福,让她下辈子能够安乐,我愿意说出我做了什么。” 宋亦安笑了一声,脸上的不耐烦和轻蔑遮掩不住地流露了出来:“你似乎弄错了一点。从我找到春笋的尸体开始,你,就已经没有任何跟我谈条件的机会了。” 福安脸色冰冷:“那就大家一起死!” 宋亦安轻笑:“好啊,正好我可以试试书里写的剥皮的手法。” 她身体微微前倾,再没有看福安一眼,全神贯注只管研究春笋的脸。 福安冷静的面容渐渐扭曲,最终满头冷汗地选择了屈服:“别动她!我说!” 宋亦安仿佛聋了,她划开了春笋的下颌。 福安大叫:“我服了!我彻底服了!只求你放过她!!!” 宋亦安没有搭理他,不紧不慢地剥掉了春笋的半边脸。 福安再也忍不住,他大吼大叫,大声咒骂,最后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够了!够了!我养了许多病猫病狗放在坤宁宫后院的巷子里,它们都灌了药,到了时间就会发疯冲进坤宁宫!” 宋亦安手一顿,转头看向了福安。 季青临猛地站起:“我去坤宁宫!” 福安脸色狰狞:“要死就一起死!要不是你,福宝怎么可能会惨死?哈哈哈!宋亦安!狗贼!是你害死了你母亲!” 宋亦安冷笑了一声:“还有吗?” 第50章 福宝,是我妹妹 宋亦安本事是有的,但软件再升级,硬件跟不上也实在是没办法。 她不过略微飙戏片刻,旁的不说,腿上这没三两劲儿的肌肉倒是先不争气起来。 要不是为了彻底清除隐患,诈出福安的谋算,她早不遭这个罪了。 甜杏和清桃小心翼翼把她扶起来,清桃脚一勾,直接勾了把椅子过来。 宋亦安皱着眉头坐下,半天没敢动:“容我缓缓。” 胡荼看着这样的宸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娇气的少年亲王,哪里又有半分不正常之人的凶残冷漠? 他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默默闭嘴。 那个叫清桃的大宫女太凶了,一个眼神就让他脑子里瞬间响彻“闭嘴”两个大字。 福安看着转瞬间就无辜干净的宋亦安,并不觉得误会了她,反而越发觉得宋亦安心思诡谲,凶残变态。 他蠕动到春笋面前,看着残缺了半边脸的春笋,起初只是默默流泪,到了后来,绝望地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惨绝,让大厅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宋亦安叹了一口气:“说,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说。” 福安并不理会她,只是伏地痛哭不止。 宋亦安温声道:“你应该知道,此事既然已经被锦衣卫接手,那么,必然要查个清清楚楚。 这个清楚的意思,是人证物证齐全,证据链前后没有任何误差和可质疑的地方。 我听闻你在宫中也有三五好友,更有恩人几番维护提携,如果不想他们受到你的牵连,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福安猛地抬头:“宋亦安!你不得好死!” 甜杏怒道:“放肆!王爷对你百般耐心劝导,还不是看你事出有因,怜悯你对春笋一片苦心? 你以为谁都有王爷这般好心?落到锦衣卫手里,你此刻还能安然说话?这春笋的尸体还能只是破了点儿脸皮?” 胡荼:“……” 他摸了摸鼻梁,没敢说话。 虽然好说不好听,但落在锦衣卫的手里,的确是清白之人出来也成残废,更不要说福安这种被抓了现行的。 福安鼻翼狠狠抽动,眼中充斥着绝望。 从他作案第一日起,他便知道,一旦被抓,下场一定会惨烈百倍。 这里是皇宫,是天下之主的住所,怎么能容忍他一个奴才放肆? 福安恨不得当场死去,可他知道他不能。 他几次张嘴,却因为哽咽而难以发声,一直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吐出声音来。 “福宝,是我妹妹。” “那年家乡大旱,我们成了流民,逃荒的路上,遇到了强盗。” “她被抓走不知所踪,而我,被卖进宫里做了太监。” “本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福宝,没想到半年前她偷偷来求我给小黄看病,竟让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绳。” “那是我娘才会用的打络子手法。那是我妹妹啊!是我妹妹福宝啊!” “是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对不起的妹妹,福宝啊!” “如果不是我带着她偷溜出去找吃的,她怎么会被人抓走!” “我欣喜若狂,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原来她没有被那些暴民吃掉,没有!”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还债,就是让福宝能顺心遂意!” “她还有半个月就二十五岁了,到时候,我们约好了在外面买个小房子,像正常人那样过日子。” “我已经去看好了一处,回来便讲给她听。” “她特别喜欢那个小房子,还说要种许多花草树木,养许多猫儿,冬日里一起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她若是想嫁人,我便住在她边儿上守着她。” “她若是不想嫁人,那就我们兄妹两个好好过日子。有猫,再养只温顺的狗儿,我们两个也尽足了。” 福安浑身颤抖,再次哽咽到失声。 美好的未来就在嘴边,曾经谋划得有多温馨可爱,看着福宝冰冷狰狞的尸体,就有多绝望悲恸。 事实和想象总是不同,但这样赤裸裸、血肉模糊的不同,无论难过多少次,这些难过都不会因为熟练而失色,反而越发熬得人后悔,后悔到油尽灯枯。 宋亦安缓缓道:“总该有人付出代价。” 福安的哽咽滞了滞,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是啊!是啊!” 总该有人付出代价! “我早就听说过安嫔宫里的大宫女福宝,看起来是高贵的陪嫁大宫女,可实际上,却是个窑姐儿似的物件儿!” “只要安嫔能用得上的太监,只要这太监喜欢福宝的脸,就能在办成事之后,过足嘴瘾和手瘾!” “安嫔那个贱人!” “福宝她……” “她不愿意啊!” “如果有得选,谁会愿意做个任人把玩的物件儿?” “那些太监背后怎么炫耀议论,福宝她能不知道吗?能猜不到吗?安嫔那个贱人,她故意让人说给福宝听啊!” “我就不该认了福宝!没有哪个‘人’,能在至亲面前堕落肮脏,是我让她觉得羞惭,是我,害得她奋起反抗了安嫔!” “我的小福宝,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脏的是把她送给无数太监欺凌的安嫔!是那狗贼赵德柱!” 胡荼义愤填膺,一句恶心憋在胸口,气道:“你就不能告诉皇后娘娘?娘娘她清正重规矩,乃一代贤后,一定不会允许宫里出现这种事!” 福安冷笑道:“我说什么?说有太监揉捏福宝?说安嫔娘娘下流无耻?对贵人们而言,我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胡荼脸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太监,能占多少便宜? 除了被占便宜的受害者本人,对其他人而言,太监占便宜,根本不算什么可怕的事情? 胡荼下意识看向了宋亦安:“王爷……” 可叫了人,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安嫔没有害死福宝,她最多只是手段不正罢了。 那些欺负过福宝的太监也罪不至死,他们不过是占些手头便宜罢了。 迫使福宝跳楼自杀的恶首,赵德柱等人都已经惨烈死去,其他那些或多或少扯上了干系的人,却连律法都拿他们没办法。 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太监调戏了小宫女,是犯罪。 可所有这些人对福宝的恶意,分明才是杀死福宝的利刃。 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杀人,却又每一个人都杀了人。 第51章 奈何明月照沟渠 越是明白许多凌辱福宝、逼死福宝的人,其实都罪不至死,甚至没有罪,胡荼就越是难受憋屈。 他仿佛吞了烂掉的死老鼠,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福安听到了胡荼憋屈的呼吸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宋亦安:“王爷?” 不同于胡荼的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充满了嘲讽和挑衅。 宋亦安对福安的表情视而不见,只抓重点:“你想报复安嫔。” 福安嘲讽地看了一眼胡荼,谦卑地低下了头,自嘲地笑了: “奴才人微言轻,出身卑贱,若非王爷您喜欢小黄主子,奴才连接近您的机会都没有,安嫔……奴才除了诅咒,又能如何呢?” 他口中称着奴才,眼底却没有半点儿恭敬。 宋亦安看了一眼清桃。 清桃点了点头,心中有数。 安嫔被福安如何算计都是她咎由自取,但同在永和宫的齐妃和长公主,不能出事。 虽然福安自述没有办法,但此事还需上报给皇后娘娘,请娘娘定夺。 福安轻笑了一声:“娘娘们尊贵,奴才一次算计不成,再不敢有第二次。奴才,还想求王爷让福宝安然下葬啊。” 他并不在乎宋亦安信不信,说完了,便冷了脸,说起他的作案手段。 “春何曾经帮过福宝的忙,福宝因此很有些信任他,我也感激他。可他却辜负了福宝的信任,他从头到尾都是赵嬷嬷的帮凶。” “如果不是他骗取福宝的信任,却在福宝病重的时候威胁残害了福宝,福宝不会同意让赵德柱凌辱。” “他还碾死了福宝的孩子,福宝很心疼那个孩子,她说过,只要再能瞒半个月,就能出宫,到时候……到时候也算是个伴儿……” 宋亦安见福安说到这里,眼神再次有了波动,那是一种很悲恸的情绪。 福安竟然是真心心疼怜惜那个孩子的。 哪怕那个孩子是强暴所来,可福宝和福安,却仍旧愿意善心以对。 这兄妹两个人…… 宋亦安抿了抿嘴角,清澈的眼底漆黑一片。 福安痛快地笑了一声:“那天,我拿滚油灌了春何满嘴。他不是最喜欢巧言令色,骗取别人的信任吗?我便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满满一罐子热油下去,春何便发不出声音了。哪怕后来我碾碎了他全身的骨头,一寸寸折磨他,他也只能瞪大眼睛祈求我而已。” “可他想求我饶过他,他当初怎么就没有饶过福宝?!福宝没有求他吗?福宝她……” 他深呼吸,流着泪,努力把脸上的狰狞压了下去。 他知道,贵人们要的从来不是听他和福宝的不得已,他们只要一个完整的真相而已。 他很快平息了情绪,哑声道:“春何死后,赵嬷嬷就慌了,我知道不能给她反应和逃跑的机会,所以当机立断地便冲赵嬷嬷下了手。” “对付这种老东西就更简单,往她的吃食里下些蒙汗药,她便睡得人事不知,再把她弄到湖边放血就好了。” “怎么避开的侍卫?本来也没什么难的,我有功夫,趁着夜色弄死一个被我毒哑了的老毒妇,易如反掌。” “放血的手法并不难,我曾在御膳房里做过好几年帮厨,放猪血多简单啊,只要刀子够狠,那么大一头肥猪,也不过须臾就血干而死。” “再接下来,就是春茗了。” “这个贱人,呵!我原本以为她跟福宝一样可怜,可没想到,她都是自己贱的!” “我本来只是想嫁祸她偷盗东西,借机把她赶出承乾宫,免得承乾宫出事连累到她,毕竟她待福宝一向不错。” “可没想到,翻找她的东西的时候,竟然被我翻到了不少迷药。” “春茗这只贱狗,被赵德柱睡久了,竟然放着好好的人不当,自愿给赵德柱那贱狗当起了爪牙来了!” “如此,我怎么能不成全她?怎么能不好好地帮帮她?”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上下打量宋亦安:“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惊讶一下,你早就知道是我,哪怕今日没有抓到我,你也知道是我,是吗?” 宋亦安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人,非要这样迂回地借用鬼怪之说?” 福安笑了:“事实证明,果然这样做才是对的。如果我一早就投毒杀人,我哪里能拖到杀够四个?我甚至险些杀了你!” 宋亦安盯着他的眼睛:“你刚刚说,‘果然这才做才是对的’,果然?是有人提醒你让你借用鬼怪之说?” 福安大笑起来:“是啊!是有高人指点!你去查,最好查得人仰马翻!” 宋亦安不以为忤,甚至还含笑点头:“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便顺遂了你的心意。胡荼,去通知锦衣卫抓人。 猫狗房全抓,其他跟福安有来往的,也全抓。我会请父皇调出慎行司的经年老嬷嬷,配合你们锦衣卫诏狱一起审问这些人。” 福安笑容一僵,陡然变了脸色:“我不过是呈口舌之快罢了,此事跟他们无关!” 他恨恨看着宋亦安:“福宝跳楼惨死,宫中便有了许多鬼怪流言,我知道,此时所有害过福宝的人,都万分谨慎小心,不容易下手。 我思来想去,索性便推波助澜,让流言坐实,这样才能趁人心惶惶的时候,趁乱下手杀人。 况且,也只有借助鬼怪之说,我才能震慑搜尸的禁军和宫女太监,更好地藏住福宝的尸体,不让她被仵作剖心剖肺。 装神弄鬼对我来说并不难,猫狗房里什么畜生都有,更方便了我随地取材。 我年幼时学过许多戏法,走南串北地也见识听闻过许多志怪传说,那些鬼哭魅影,我都能信手拈来。” 宋亦安敲敲膝盖:“说是想要搅混水借机行事,其实也是想折磨所有迫害过福宝之人? 你第一个动春何,还将他虐杀在我隔壁,不就是为了吓唬我?后来连番女鬼鬼婴夜哭都不成,你还亲身上阵。 只可惜我心虽然向明月,愿与你诚恳夜谈,听你说明真相,解除误会,你却一心照沟渠,笃信是我强暴了你妹妹。” 福安脸皮抽了抽:“王爷的胆子……我无话可说!” 宋亦安坐直了身体:“这与胆子无关,不过是身正,所以才不怕影子斜罢了。你我连番交流,我的诚意到底也打动了你,不是吗?” 福安被迫想起被赶尸的画面,虽然没有,但,蛋疼。 第52章 你一定是个疯子 计划被打破总是虐心的,更何况还是碾压式的打破。</p> 福安想起当日被宋亦安赶尸的种种,面无表情道:“王爷的确够身正,够不怕鬼,奴才的确因此生了怀疑。”</p> 宋亦安连连点头:“你拽过我,当知我真的怕得浑身发凉,可你看我,我可有半点儿心虚?”</p> 福安脸部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了抽,他很想说自己戴着鬼怪壳子是摸不到温度的。</p> 但看着宋亦安满是认真的眼睛,他忽然一阵无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p>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福宝她……是来承乾宫的时候出的事,是我误会了。”</p> 他怜惜地看着地上的春笋,随着时间流逝,冰冻消失,她身上开始散发出可怕的味道。</p> 但福安仍旧看得认真且怜爱,仿佛她只是睡着了,等他替她报完了仇,她就会醒过来,含笑叫他一声。</p> 宋亦安叫胡荼:“给他把椅子,让他坐下说。”</p> 胡荼麻溜领命,很快就把福安按在了椅子上。</p> 宋亦安看着福安:“你觉得施暴者是我,是福宝告诉你的,对吗?”</p> 福安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跟福宝无关,福宝是在承乾宫附近出的事,她只是告诉我情况,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推测。……是奴才误会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因此牵连到福宝。”</p> 宋亦安凝视着福安的眼睛。</p> 福安只一口咬定:“奴才蠢笨,如今才想明白恶人另有其人,之前都是奴才误会了。</p> 王爷说得对,太医院的脉案做不得假。您身体不好,进出都有宫女太监伺候,又不出门,没有伤害福宝的机会。”</p> 他惨笑道:“如今说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早知这都只是一个误会,我还不如去谋划杀了安嫔。”</p> 宋亦安道:“安嫔病了,赵嬷嬷死后没多久,安嫔就已经抱病不出。”</p> 福安冷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王爷能否让我死个明白,让我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漏了马脚?”</p> 宋亦安不答反问:“指认一个人犯罪,总有人证物证,无论你今日相信与否,曾经你和福宝都坚信我便是施暴者。</p> 告诉我福宝跟你说过的话,再告诉我你查到的所有信息,我一定帮你揪出这个人,为福宝讨回公道。”</p> 福安忽然跪了下来,膝盖磕得很重:“求王爷不要再提当日之事,福宝她会害怕!”</p> 他哀声祈求:“只因王爷位高权重,奴才查不到什么东西,才越发觉得就是王爷干的,如今奴才真的已经知道是误会了!”</p> 他不止一次看向了春笋,若不是手脚被绑,他一定已经伸手去捂她的耳朵了。</p> 宋亦安看清了他眼底的祈求和担忧。</p> 这个人,痛苦得有些疯魔了。</p> 宋亦安没有再继续追问,开口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你是个很谨慎的人,若非你一定要杀我,你能藏得很好。”</p> 福安如蒙大赦,捧哏得有些违背他的人设:“可王爷还是发现我了,为什么?”</p> 宋亦安道:“我第一次做噩梦之前,曾抱着小黄入睡,那时候春茗春芽还没资格碰我的吃用,我能想到的下药方式,就只有小黄。”</p> 她摆摆手,胡荼忙把福安再次按到了椅子上。</p> 福安渐渐平静下来:“小黄是福宝救下来的,它自然愿意为了福宝做些事。”</p> 宋亦安只听这一句,就敢断定福安还是笃定是自己强暴了福宝。</p> 但她没有辩驳,继续说道:“后来我在床下看到尸体,接着正殿起火,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逃出来,事后火灭了,却也没有烧焦的尸体。</p> 那时候我就想,除非这个假扮尸体的人能够飞天遁地,不然,就只能是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跑了。</p> 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跑出来,却不被任何人发现?</p> 如果易地而处,换做是我,我会假装成救火之人,混在其他救火之人的队伍里,趁乱冲出去。</p> 至于那假装尸体的壳子,倒上火油,分散烧了正好。</p> 火灾这样的大混乱里,谁会注意到我是从外面冲进去了,还是本来就在屋子里呢?”</p> 福安笑了:“原来那时候我就暴露了。可笑那时我还嘲笑王爷夸奖我,原来,最可笑的竟然是我自己。”</p> 宋亦安摇头:“你高估我,也误会我了。你们冲进去救我,我真心感谢,怎么会无故怀疑你们?</p> 我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只挑出你,只看透了你?”</p> 她轻声道:“是后来我追你跳水的那次。同样的把戏,你又用了一遍。不过我也能理解你。”</p> 福安脸上忽然有些痒,他很想揉揉:“除了王爷,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拖尸和赶尸的事,王爷的确应该理解我。”</p> 宋亦安站起身来:“我已知你杀赵德柱的手法,倘若你不能自圆其说,那么,就会连累到你的朋友。”</p> 她不再问了,福安反而有些急了:“你要走?你不想知道我知道春茗是赵德柱的走狗之后,是怎么威胁春茗杀你的?”</p> 宋亦安走到了他的身边,垂眼看他:“我得去见我娘了,虽然我提前请她带着棠棠去乾清宫,安危无须担忧,但她一定会很担心我。”</p> 福安猛地睁圆了眼睛:“你早就算到了我会算计皇后?!这不可能!你还说不是你?!”</p> 宋亦安忽然抬手抽了他一巴掌:“我不知道你和春笋凭什么认定是我害了她,但我知道,既然你们恨我,却偏偏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杀我,必然是为了让我痛苦万分。”</p> 福安被打歪了脸,却反而大笑起来:“你知道!你又知道!你自幼病弱,听说十岁之前连下床走路都十分艰难。</p> 可这样的你,却偏偏是个过目不忘,遍览群书的人才,连前朝那些大人们都惊叹你的才华,私底下说你妖孽。</p> 妖孽和废物,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会是个正常人?你越是笑得高兴干净,心里就一定越是肮脏扭曲,若非如此,福宝怎么会……哈!哈哈!”</p> 这笑声,说不出是悲愤绝望还是早有所料的痛快:“宋亦安,你真以为你能算到一切?早晚!早晚大家会看透你的真面目!”</p> 他死死盯着宋亦安,满眼咒怨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宋亦安遭报应之后的悲惨下场。</p> </p> 第53章 不过是个孬种罢了 清桃和甜杏都对福安的怨毒怒目而视,可她们的愤怒仿佛滋润福安的养料,让福安越发高兴起来。</p> 在福安眼中,两个大宫女都是宸王的玩物,她们的愤怒,不过是因为被他戳中了最惨痛的真相。</p> 他向来厌恶施恶之人,但,更厌恶帮凶,尤其是本就深受其害的帮凶。</p> 比如春茗。</p> 宋亦安回头看向两个大宫女,温声道:“不用与他计较,不过是个保护不了自己至亲的无能孬蛋罢了。”</p> 两个大宫女在她平和安静的眼神注视下,渐渐平和了心态,再看福安,仿佛在看一只被逼急了的丧家之犬。</p> 福安的脸瞬间扭曲:“你怎知我无能?你可知我做了多少事!”</p> 宋亦安居高临下看着他,清透的眼眸,此刻暗黑得吓人:“我知道。赵德柱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忽然就丧心病狂到要谋杀亲王。</p> 除非,他觉得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是你,你在一步步诱导和篡改春茗送给赵德柱的消息,让赵德柱日渐疯狂。</p> 春茗本来只是一个探子而已,但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你一步步算计谋划,成了推赵德柱发狂的凶手,谋杀我这个亲王的帮凶。</p> 你很早就利用赵德柱抹黑过我的名声,发现我不在意之后,便想借着赵德柱的手来杀我。</p> 可惜季青临不止是武力高,他还很聪明,很大胆,敢冒着生命危险来听我的话,所以浣衣局的那场刺杀,你失败了。</p> 杀不了我,名声于我来说又如云烟,你便只能换个方式让我痛苦--杀我的至亲,就是唯一能让我痛苦万分的方法。”</p> 福安脸色铁青,他不得不承认,宋亦安又猜对了。</p> 他几次露出凶狠的表情,试图说出新的能诅咒宋亦安的话,但都失败了。</p> 对于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宋亦安,语言上的诅咒根本就是最苍白无用的东西。</p> 他说不出来,但宋亦安的话却没有说完:“其实你说得也对,在某些很偶尔的时候,我的确如你所想,凶狠,且没有人性。</p> 动我,我无所谓。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愿意付出诚意解除误会,给彼此真相。</p> 但动我的亲人,无论是谁,无论这个人多可怜,是好是坏,只要他真正动过手,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不会放过他!”</p> 福安面容再次狰狞:“你的亲人是亲人,难道我的亲人就不是亲人了吗?!就因为你们是贵人,而我们是奴才,我们就活该活得猪狗不如?”</p> 宋亦安冷冷看着他:“福安,你苟得太久了,所以早就忘了什么叫做豁出去。</p> 如果从你认下福宝,知道她遭遇的那一刻就去求我娘,说明真相,你们一定不会是现在这种结局。福宝就不会死!”</p> 她盯住了福安的眼睛:“可你没有,你怕被灭口,你怕死,你怕死得悄无声息,可唯独不怕让福宝忍辱负重,唯独不怕自己忍辱负重。</p> 可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忍辱负重都能获得新生,决定忍辱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既然负重,就早晚会被压死!”</p> 福安怒道:“够了!你知道什么?!”</p> 宋亦安没兴趣再告诉他自己到底知道什么,淡淡睨了他一眼,便看向了胡荼:“图图。”</p> 胡荼下意识站直身体:“王爷?”</p> 宋亦安温声道:“一会儿把他提走吧,辛苦你们锦衣卫提审他,记住,任何事情,无论大小都要问清问明,不要漏了任何细节。”</p> 胡荼垂眼:“是。”</p> 宋亦安沉声道:“胡荼!”</p> 胡荼咬着后槽牙抬头:“王爷?”</p> 宋亦安郑重盯着他的眼睛:“当你想要可怜他的时候,最好想想你随时都可能会染上狂犬病死去的战友陈明!”</p> 胡荼浑身一震。</p> 宋亦安神色认真:“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你清醒,那你就想想,如果今日他得逞了,我死了,我母后出事!</p> 你!季青临!还有你们这一次来做事的锦衣卫!你们所有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福安有亲人,你们就没有吗?”</p> 胡荼憋红了眼:“卑职知罪!”</p> 宋亦安神情稍缓:“我知道你在怜惜什么,图图,律法或许有漏洞,可人人遵守才有日渐完善的机会,要是人人都是律法,这世上,还有国法律法可言吗?”</p> 胡荼震了震,脸都白了。</p> 宋亦安温和耐心地看着他,清润的目光仿佛能够包容一切:“我看过了,春笋的右小臂皮肤还算光滑,没有大片的伤痕。”</p> 胡荼茫然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就转移了话题,只能被动点头。</p> 宋亦安温声道:“她的右脸整个砸碎,脸上的腐肉里碎骨太多,只能先把碎肉全部切除,才能进行下一步的修补。</p> 你手里的活计很好,缝合也强,只要从春笋的小臂上切出同样大小的皮肤,就能修补好她那半边脸。</p> 只要面容平整,再上上一层厚厚的妆容,她便能漂漂亮亮的入殓了。</p>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的,选择跳楼,她一定是忍辱太久,负重太久,久到什么都顾不上了。</p> 图图,我知道你,相信你能把这件事做得很好,让她到了下面,能温柔漂亮地找到她的孩子。”</p> 胡荼眼眶潮热:“是!”</p> 他应得很大声,只这一个字,就哽咽得说得艰难。</p> 宋亦安信任地冲他点点头,没有再看福安一眼,转身就走。</p> 她迈出门槛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砰然巨响,福安摔在地上,大声嘶吼:</p> “你说得简单!说得好听!你是皇后之子!你娘是这后宫之主!你父亲是这天下之主!你自出生起就被封为亲王!</p> 这满宫廷里都是你的人,你怎么可能会懂我的悲愤和无奈?你当我不想维护福宝吗?你当我不愿意吗?</p> 如果你是奴才,如果我是亲王,我凌辱强暴了你的妹妹,你没有任何证据,你能怎么办?!!!”</p> 宋亦安站住,转头,逆着光看向了福安,大声道:“易地而处,我当然会跟你有一样的顾虑。</p> 可天大的顾虑,也该在福宝被强暴的那一天,彻彻底底地摔碎!</p> 我会找机会当着众宫妃的面,跪在皇后娘娘面前痛哭祈求,让她为了中宫之主的威严和脸面,不得不严查!</p> 我会在宸王生辰那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在皇上面前告御状,血染宫墙!让这位天下之主不得不查!</p> 群狼环伺,既然明知道无数次默默忍受,只会换来更大的凌辱,我怎么舍得让我妹妹继续沉默不语地去伺候畜生?”</p> 福安怔怔看着宋亦安,忽然脸色涨红,哇地喷出一口血来。</p> </p> 第54章 人总得有希望 宋亦安的话,字字句句如同冰锥,狠狠锥进了福安的心里。</p> 福安知道,宋亦安说的是对的。</p> 正是因为他知道宋亦安说的是对的,他才会如此后悔,锥心之悔!</p> 若是他当初豁出去那么做了,圣上说不得会为了留下亲孙子,留下福宝的命。</p> 他胸口痛得厉害,想叫叫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泪,再次哇地吐血,整个人都灰败了。</p> 他拼命仰头看着宋亦安:“真的吗?真的能行吗?!!!”</p> 明明这已经是一个无意义的问题,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却偏偏还是要问。</p> 宋亦安头都没有回,直接走了。</p> 福安嘶声大叫:“你回来!回来!!!”</p> 胡荼见他情绪激动连连咯血,不得不将他打昏,快步追了出来。</p> 宋亦安站住了脚步等他。大多数时候,她总是愿意温柔待人,给旁人以很大的耐心。</p> 胡荼忍不住问道:“王爷,如果福安当初真的告状了……”</p>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不敢说出来。</p> 易地而处,他,不敢。</p> 宋亦安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暖融融的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p> 她温声道:“人要是站在高处往下看,能得出许多难题的解决办法,可如果站在底层往上看,处处都是绝路。”</p> 胡荼愣住了,竟有些不敢深想这话,总觉得想清楚了,会冷到骨血都冻起来。</p> 宋亦安看着胡荼的眼睛:“他经历过易子而食的灾荒,被拐卖过,又在最底层的太监窝里一步步爬出来。</p> 一个自小没有受过公平和律法保护的人,永远不会相信公平会发生在他身上,更不会知道,律法,连皇室成员都能钳制。”</p> 胡荼忍不住重复:“钳制?”</p>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宸王说这个词的时候,比其他声音重一些。</p> 宋亦安耳朵动了动,温声道:“人总得有希望,在福安自以为深处绝境的时候,我总得告诉他其他的路,给他希望。”</p> 胡荼忍不住问道:“这种时候的希望……还是希望吗?”</p> 宋亦安笑了笑:“他会抓住这希望的,你很同情他,还帮他修补了妹妹的脸,你去问他那天强暴的详情,他会为了这份希望,告诉你的。”</p> 宋亦安说完,快步往门口走去。</p> 才出了承乾宫的大门,就看到了帝后车架过来。</p> 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俩,此刻只是最普通的担心孩子的父母,快步过来,上下打量,又语带嗔怒。</p> “非要自己涉险!你看看,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p> “早知这凶手如此凶悍,连坤宁宫里都能做手脚,母后怎么也不会同意你胡闹!”</p> 宋亦安眉眼弯弯,笑得一脸纯稚:“那有人冤枉儿臣嘛,儿臣总得亲手抓到才行!”</p> 此时此刻,她不过就是个任性骄傲的少年郎罢了。</p> 胡荼跪在地上行礼,心中乱糟糟的……害怕。</p> 宸王还是那个宸王,又温柔又耐心,可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害怕?</p> 一行人进承乾宫的时候,季青临踢了一脚跪呆了的胡荼。</p> 胡荼抬头一看自家上司,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大人!”</p> 季青临看他:“起来。怎么了?”</p> 胡荼站起来,欲言又止。</p> 季青临瞥了他一眼:“没话说就进去,圣上和皇后娘娘在,切记不要乱说话。”</p> 胡荼忙忙点头,紧追两步,还是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不在坤宁宫,是宸王殿下早就安排好的。王爷他,什么都猜到了。”</p> 他补充似的加上一句:“王爷他把福安的算计猜完了,王爷他什么都知道!”</p> 季青临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下属果然是被宸王泄露出来的一星半点儿真性情吓到了。</p> 他表情淡淡:“王爷聪慧世间少有,又博览群书,擅辨人心,这并不稀奇。”</p> 胡荼急得满脸通红,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述。</p> 季青临警告地看着他:“宸王并未作恶!”</p> 胡荼被这清凌凌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这才骤然想明白,自己这是被福安的话给影响了。</p> 他惭愧道:“是。”</p> 宸王殿下的确身残志坚到可怕,但并不是所有聪明人都会变成杀人凶手,自己不该把福安的咒怨,戴到宸王的头上。</p> 他越想越羞愧,以至于再见到宋亦安的时候,眼神湿漉漉的、仿佛一只欲语还休的奶狗。</p> 宋亦安被渗到了:“你这是怎么了?”</p> 正殿里,皇帝和皇后已经开始亲自听审。</p> 看到地上春笋狰狞的尸体,夫妻两人同时惊了惊,再知道是儿子所谓,这夫妻俩整个人都不好了。</p> “安安!!”</p> 宋亦安只好丢下胡荼进门:“在呢!”</p> 皇帝看看春笋的尸体,又看看宋亦安:“……他们说,这脸是你剥的?”</p> 他看了一眼宋亦安的手。</p> 皇后眉头微皱,看似责备,眼底其实全是担忧。</p> 宋亦安笑容微敛,眉眼认真:“我在古籍中看到,有修复死者容貌的殓妆之术,可以让死者能够体面入葬。</p> 儿臣想,春笋并非恶人,在宫中受辱已经很可怜了,能让她体面走人,也算是跟儿臣见一场的缘分。”</p> 皇帝看着眼神单纯干净的儿子,以他的眼力,看不到任何虚伪做作的成分。</p> 安安,他就是这么想的。</p> 龙窝里养出个小绵羊来,皇帝一时间百感交集,半晌才道:“你做这些可觉得为难?”</p> 怕吓到儿子,他又道:“父皇并非嫌弃你操持仵作之业,只是怕你的洁症发作,影响你的病情。”</p> 皇后忍不住按住皇帝的手,嗔道:“圣上!您怎么能这么惯着安安,他乃皇室亲王,这般的行径,定要让皇家被天下人诟病!”</p> 就要开口责备宋亦安。</p> 皇帝反握住皇后的手,强硬道:“朕一向只希望安安顺心遂意,他又没有什么还心思,只是想帮忙罢了。”</p> 看了一眼春笋可怕的脸,这话他隐约觉得有点儿违心,但很快就又淡定下来:“宸王一心为民,主持公道,朕觉得这很好!由着他去!”</p> 皇帝这般说,皇后只能满脸无奈地应了下来。</p> 只是交代宋亦安道:“你父皇宠爱你才容你如此胡来,你自己要心中有数,万万不可做让你父皇圣名受损的事!”</p> 宋亦安重重点头:“儿臣一定清白做事,认真帮人!”</p> 皇帝哼道:“朕是皇帝,你是亲王,便是偶尔犯错也无妨,朕好不容易养大你,难道是为了让别人为难你,让你为别人贡献一辈子不成?”</p> 这话本是父子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罢了,听在福安耳中,却是另外的滋味了。</p> 福安阴鸷大笑:“偶尔犯错,强暴和杀人灭口也行吧?只要不是造反,怎么样都无所谓吧?”</p> 他讥讽道:“反正死几个宫女太监,拉到乱葬岗一埋,谁会知道?”</p> </p> 第55章 朕只要一句话 宋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样横冲直撞的顶撞了,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好笑。</p> 他居高临下看着福安:“朕只要一句话,你妹妹春笋,就会变成天下人人喊打、和太监祸乱宫闱,还怀了孽种的第一荡妇。”</p> 福安目眦欲裂:“你!!!”</p> 这一句话的打击力度,足以将他瞬间粉身碎骨的。</p> 他试图破口大骂,可他不敢。</p> 皇帝不是宸王,他敢骂宸王,是因为他笃定宸王为了遮掩罪名不敢做什么,可他不敢骂皇帝,因为皇帝……会为了皇室名声,做任何事。</p> 他最终只能疯狂磕头:“求圣上饶了春笋!求圣上!求您!奴才什么都不敢说了,只要让春笋安然入葬!求您!”</p> 他此时才知道,宋亦安真的足够给他脸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自己的谩骂,算计,又算个什么东西?</p> 他嚎啕大哭。</p> 原来之前以为的绝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绝望。</p> 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噤若寒蝉,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p> 胡荼满身冷汗,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何谓天威难测,皇威浩荡。</p> 与圣上比起来,宸王这个亲王,也太和善可亲了。</p> 皇帝淡淡道:“住口。”</p> 福安猛地顿住了哭声,只闷声磕头。</p> 皇帝看着他:“抬头,看着朕。”</p> 福安颤巍巍抬起鲜血淋漓的额头,垂着眼抬头,唯恐泄露了一星半点儿的怨恨。</p> 皇帝却仍旧将他的怨恨看得清楚,可他不在乎:“你接受不了朕一言定你妹妹的罪,因何要一言定了朕儿子的罪?”</p> 福安愣住了。</p> 皇帝抚了抚袖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朕不是昏君,你要给朕的儿子定罪,就说出能定罪的证据来。”</p> 福安厉声道:“说出证据,让你为儿子毁掉证据,好彻底遮掩罪名吗?”</p> 他尖叫道:“我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我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宸王!让你们这对儿天价父子灭得了口,却灭不了天下人的口!”</p> 皇帝和皇后一起看向了宋亦安。</p> 皇后皱眉。</p> 皇帝则道:“他有人证。”</p> 宋亦安点头:“是,儿臣知道了。”</p> 福安瞳孔骤缩,憋闷半晌,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人事不知了。</p> 宋亦安看皇帝:“父皇让太医看看他吧。”</p> 皇帝抬手叫人,少顷,太医院院正带着几个人太医过来,院正直奔宋亦安,其他几个太医则去诊治福安。</p> 宋亦安乖乖坐着由着院正看诊,目光则看向福安。</p> 皇帝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p> 少顷,院正道:“圣上,娘娘,王爷他最近疲惫太过,又浸了冷水,如今发着高热,应该尽快卧床休息,不可再伤神了。”</p> 皇帝顿时心疼得直皱眉:“搬去你母后那儿,其他的事情交给青临来做。”</p> 季青临连忙出列:“卑职一定查清所有细节。”</p> 皇帝神色严肃:“既然已经查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再留下任何错漏。找出那个人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污蔑宸王!”</p> 季青临声音沉肃:“是!”</p> 皇帝神色稍缓:“去吧。”</p> 季青临看了一眼宋亦安。</p> 少年眉眼温和干净,仿佛暖玉成仙一般,只有眼底的赤红,才能看出他其实在发热生病。</p>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宸王,真的是个一碰就坏的病秧子。</p> 宋亦安忙道:“季大人,口供记得给我一份啊!”</p> 季青临询问地看向了皇帝。</p> 皇帝又无奈又好笑,摇头道:“罢了罢了,安安自小就拧,什么东西学不明白弄不懂就睡不着觉,口供便送一份给他。”</p> 季青临领命:“卑职遵旨。”</p> 皇帝冷冷睨了一眼福安:“所有他的同党,一个不留,一律杖毙。”</p> 季青临凛然:“是!”</p> 这次的事,说白了不过是底下奴才不懂事,若非牵扯到了亲王,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p> 皇帝叫了皇后,直接拎着儿子就走了。</p> 等整个承乾宫安静下来,胡荼才敢跟季青临说话:“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p> 他看了看春笋,时间越久,她的脸就越不好修补了。</p> 季青临道:“既然王爷已经下令让你做事,你只管把事做好。”</p> 胡荼应了一声,却踟蹰不前。</p> 季青临沉声道:“胡荼,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在其位谋其政,凭借一腔热血乱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并不会伸张正义,只会乱了法纪!”</p> 胡荼搓搓脸:“王爷已经说过我了,大人,我就是觉得……圣上真是龙威浩荡,我有点儿腿软。”</p> 季青临:“……”</p> 他给了胡荼一脚:“做你的事!”</p> 这一脚,直接把胡荼踹到了春笋面前去了。</p> 季青临踹完了人,却是想到了胡荼刚刚的话——宸王,倒是真把胡荼当个孩子教了。宸王此人,难道真的是天性善良,信封有教无类?</p> 他揉了揉眉心,警告自己停止不该有的猜想,等福安稳定下来,便把人拎去了浣衣局。</p> 这个指认宸王强暴春笋的认真,必须尽快讯问出来。</p> 如果只是误会还好,要是有人指使,那牵扯便大了。</p> 与此同时,坤宁宫中,皇帝唠唠叨叨地叮嘱了半晌,见宋亦安睡熟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p> 政事繁忙,他能抽空来处理这些细枝末节,而不是交给手下人,都是因为这坤宁宫里的,是他最爱的母子。</p> 皇帝一走,整个坤宁宫顿时安静了下来。</p> 皇后摸摸宋亦安滚烫的脸颊,给她换了一条毛巾敷在额头上。</p> 宋亦安睡梦中哼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娘。”</p> 这一声软软的,把皇后的心都给叫软了。</p> 皇后摸摸她的脸颊:“玩儿疯了,可过瘾了吗?”</p> 宋亦安笑了一声,带着点儿鼻音:“过瘾,又刺激又舒坦。”</p> 皇后捏了捏她的鼻子,许久没有说话。</p> 宋亦安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娘,我真的过的很快乐了,真的。大约是我上辈子太忙太累,所以这一世看看书喝喝药,竟然觉得特别舒坦享福。”</p> 皇后蓦地红了眼圈:“你那么喜欢棠棠……你……安安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儿?”</p> 宋亦安撒娇地眯起眼睛笑:“不止我喜欢小孩儿,小孩儿也都喜欢我。</p> 娘把我生得这样好,比起季青临那种大美人都不差什么了,小猫儿见了都走不到道儿。</p> 娘你看我,天生就是享福的命,生下来就是让别人喜欢我的,可不是让我费劲去喜欢别人的。”</p> 皇后握紧了她冰凉的手,扯出一抹笑来:“……是啊,我安安生下来就是来享福的!我们安安的福气,大着呢!”</p> </p> 第56章 季大人是真性情 宋亦安摸摸皇后的眼角,笑眯眯越过她拿走了小桌子上的药碗。</p> 皇后猛地抓紧了被子,几乎要伸手拦下她。</p> 宋亦安却干净利落地把药喝完,碗一放,人往被子里一缩:“真冷。”</p> 皇后摸摸她汗湿的头发:“睡吧,娘让清桃把炭火烧得旺旺的。”</p> 宋亦安笑眯眯看她:“娘可真好。”</p>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眉眼温柔。</p> 宋亦安小声道:“赵德柱手里那些药不像是宫里该有的,娘在宫里查查,再让舅舅和外公在外面查查。”</p> 皇后点头:“好。”</p> 宋亦安又道:“还有那个让赵德柱觉得自己能生孩子,让春玲为之疯狂的神药,也要查。”</p> 皇后嗯了一声:“睡吧,娘会帮季青临的,他在后宫里查案,娘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他。”</p> 宋亦安乐了:“他那么凶,恐怕只有他为难旁人的份儿。不过娘帮帮他也好,对了,等案子了了,娘送他一大盘金子当谢礼吧,我瞧着他就喜欢金子。”</p> 皇后被逗笑了:“季大人那张脸长得太清贵,倒是让人想不到竟然喜欢金银俗物。”</p> 宋亦安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左右滚滚把被子压到肩膀下面:“谁不爱钱呢?钱多好呀。季大人是真性情,爱得狂热又敢于表露,总比那些假清高的好。”</p> 皇后见她说起季青临便眉眼含笑,眸色微微沉了沉,又很快跟着笑了起来。</p> 虽然她不希望孩子跟太聪明的孩子交往,但强逼着精明的猫和愚蠢的豚鼠玩儿,不是她的性子,她也不愿意惹孩子伤心。</p> 于是笑道:“娘也觉得是,季青临是个坦诚且聪明的好孩子,你与他一起玩,娘很放心。”</p> 宋亦安眉眼弯弯:“太医院查清楚春茗喝的那碗堕胎药了吗?”</p> 皇后点头:“的确是堕胎药,但里面加了大量寒性的麝香,这药服下,便是清白女子也能血流不止,因此并不能证明春茗当时怀孕了。”</p> 宋亦安本来快要睡着了,听了这话顿时清醒过来:“春茗说谎了?”</p> 不等皇后回答,她自己就先摇了头:“她没必要说谎,应该是赵德柱骗了她,或者,是赵德柱被人给骗了。”</p> 她想要起来:“这事儿不能让福安知道,先审审看,看是不是福安干的。”</p> 想罢,又摇头:“应该不会是福安,福安不会知道那秘药的事,更不会卖这种药给赵德柱这个凌辱他妹妹的人。”</p> 那么这个卖药的人,会不会就在宫中?!</p> 春茗的那一次流产,会不会就是那个卖药之人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让赵德柱坚信那秘药是真的?!</p> 想到这儿,她皱眉就要下床:“这事儿不对,娘,那卖药之人要么就在宫里,要么就是宫里有人,此人谋划一定甚大!”</p> 皇后一把按住她,也不用多大力气,她只轻轻一推,宋亦安就不受控制地躺下了。</p> 正如宋亦安之前所说,她手无缚鸡之力,推倒宫女的力气都是没有的,旁人推她倒是容易。</p> 宋亦安想起来,但皇后一指就把她按得动弹不得了。</p> 宋亦安瞪圆了眼睛:“娘~”</p> 皇后淡定道:“此事娘已经让人去查了,跟赵德柱有频繁接触太监宫女都看管了起来,抓人的时候,当场就死了一个。”</p> 宋亦安眨眨眼:“娘知道的好像比我还多。”</p> 皇后挑眉道:“这宫里别看围得好像铜墙铁壁,但真要如此,当年我也不会替你父皇中毒,还连累到你了。”</p> 她冷笑了一声:“春笋的事巧得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成年出宫的时候来折腾这一下,本宫如何能容得下这幕后之人?”</p> 她摸摸宋亦安的脸颊:“放心,能抓到的人,娘都会抓到,抓不到的,娘撕了它的爪牙。</p> 哪怕一时三刻弄不死幕后之人,但只要你娘我一日是这中宫皇后,一日就不会让那幕后之人好过!”</p> 她压低了声音:“娘查到了太医院的两个帮事小太监,一个小太监自己服毒死了,一个吐出来了几个宫内外走私药材的事儿。</p> 这一串儿相互攀扯下来,跟赵德柱买药有牵扯的一共七个人。娘把这七个人一起送进了慎行司,可惜他们知道的有限。</p> 别怕,娘已经按照宫规,把这些人该打死的打死,剩下罪不至死的,一律流放边关服苦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p> 宋亦安呢喃:“七个啊。”</p> 皇后温柔笑了笑:“还有齐妃宫里的两个大宫女,她们收受了赵德柱的贿赂,便替赵德柱撺掇齐妃来欺辱你,娘直接送她们进浣衣局。”</p> 宋亦安睁大眼睛:“娘修身养性很多年了,实在犯不着动气。”</p> 皇后给她掖掖被角:“不过是些土鸡瓦狗,娘说过,拿宫规就能玩儿死她们。不过抬抬手就能做成的事,算不得动气。”</p> 这个她们,是除了宋亦安之外的任何人。</p> 宋亦安蹭蹭她的掌心:“娘威武霸气!”</p> 皇后轻笑一声:“睡吧,一切都有娘在。”</p> 宋亦安记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知了。</p> 她今天喝的药,到底是太多了些。</p> 等宋亦安睡着了,皇后又守了许久才从屋子里出来,交代清桃和甜杏照顾好宋亦安,自己则去了正殿。</p> 正殿里,齐妃抱着棠棠,心事重重。</p> 见皇后出来,她下意识站了起来:“娘娘。”</p> 皇后往鸾座上一靠,抬眼看她:“你还有事?”</p> 齐妃脸皮微抽:“娘娘,臣妾宫中的大宫女……”</p> 皇后沉声打断她:“齐妃,本宫需要杀鸡儆猴,警告所有人别对本宫的安安动手脚,你说,会有人自愿来做这只鸡吗?”</p> 齐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暴脾气险些绷不住爆了。</p> 棠棠仰头看她:“母妃?”</p> 齐妃的心气儿一下子就泄了:“没事,棠棠乖,去院子里玩儿一会儿好不好?”</p> 棠棠有些担心地亲亲她的脸颊,歪头看皇后:“母后帮棠棠照顾好母妃呀。”</p> 皇后眉眼温柔:“好,去吧。”</p> 棠棠喜欢地笑了起来:“母后跟哥哥一样好看。”</p> 她行礼之后,乖乖跟着青衣去外面玩儿了。</p> 齐妃直接跪在了地上:“臣妾!愿意做皇后的手中利刃!”</p> 皇后盯了她许久,直到齐妃冷汗都下来了,她才温声道:“本宫的安安自幼体弱,日后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p> 本宫从未见过她如此喜欢一个小孩儿,虽然棠棠是安安的妹妹,却这世上多的是把妹妹当闺女疼的兄长呢。”</p> 齐妃神色微动。她愿意来投诚,本就是为了宋亦安对棠棠的照顾,若是皇后愿意亲自将棠棠纳入羽翼……</p> 皇后耐心地等她寻思完,这才继续说道:“圣上只有几个姑姑,没有姐妹,棠棠就是咱们大明唯一的长公主。</p> 本宫想,今晚去求圣上,将棠棠的长公主府建在安安的宸王府旁边,齐妃以为如何?”</p> 齐妃:“……!!!”</p> 齐妃被这天降大大馅儿饼,砸蒙了。</p> </p> 第57章 啊,本宫猜错了 历来建公主府,都是公主成年之后,将要嫁人之前,圣上才会赐下金册,建造公主府让公主待嫁。</p> 宸王如今已经成年,虽然圣上忧心他的身体,仍旧不愿让他出宫别居,但亲王府邸却已经让工部开始着手建造了。</p> 如果皇后今日所说的事能成,那么,棠棠便有了如同宸王未成年封王的荣耀,未来一片坦途!</p> 况且,公主府就在宸王府旁侧,驸马怎敢当着哥哥的面儿欺负妹妹?</p> 齐妃脸色涨红,如果说之前她还有屈辱之感,此刻,却只剩下满心感激。</p> 她这一辈子就只有棠棠这一个孩子,如今她年岁已长,棠棠却还如此年幼,为了她的心肝宝贝,臣服皇后又算得了什么?</p> 齐妃郑重行大礼道:“倘若此事能成,臣妾此身,便是娘娘犬马!!!”</p> 皇后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来:“棠棠是安安的亲妹妹,你我,便也是亲姐妹。”</p> 齐妃顺势起来,两人眼神一对,彼此亲切地笑了起来。</p> 皇后握紧她的手:“我这儿有一桩要紧事劳烦你去办,那赵德柱私底下找人买过一些药,烦请你和李家帮我查到卖药之人。”</p> 齐妃想到赵德柱带给自己的麻烦,俏脸含煞:“娘娘只管放心。”</p> 皇后温柔道:“本宫要去一趟浣衣局,丽华你在此稍等。”</p> 齐妃道:“臣妾查不清楚宫里的事情便抓心挠肺,改日再来叨扰娘娘。”</p> 顿了顿,郑重道:“回去之后我便让两个大宫女去浣衣局受罚!”</p> 皇后笑道:“多谢丽华你能舍身帮我这一遭,你我也算是闺中手帕交,如今能这样重新亲近,倒也挺好。”</p> 齐妃眼神恍惚了一瞬,不由想到当年倾慕皇后,悄悄跟随兄长去看她凯旋英姿的事。</p> 想起往事,再看未来,心情不由越发舒畅了些:“娘娘还记得臣妾塞给您的帕子吗?”</p> 皇后忽然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黄杉少女,宫宴杏林之下,那时候你还小呢。”</p> 齐妃呆呆看着她,直到她走了才堪堪回神。</p> 棠棠叫了她好几声她不应,不由抱住她的腿:“母妃你怎么了?脸好红,母妃也高热了吗?”</p> 齐妃好笑地伸手抱起女儿:“是啊,快跟母妃回宫喝些凉茶去去红。”</p> 浣衣局中,听闻皇后亲至,季青临擦去了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快步迎了出来。</p> 皇后道:“本宫来听审。”</p> 季青临拱手,露出手上残存的血迹,又微微抬头,露出沾染了血珠的脸:“卑职恐刑罚污秽,污了娘娘的清静。”</p> 皇后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了他出来的房间。</p> 她不闪不避,季青临却不能,垂首后退让开了位置,等皇后进门,才对下属眼神示意,让他们更谨慎小心些。</p> 刑讯的屋子不大,幸好皇后只带了两个大宫女。</p> 季青临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凳子上。</p> 平仄阴森的小屋里,她周身的气场,硬是把小屋子弄得仿佛凤鸾殿一般。</p> 季青临垂眼,恭敬地将已有的口供拿给其中一个大宫女,微微弯腰退到了一旁。</p> 皇后简单翻看了一遍,温声道:“季大人只管继续,本宫只是旁听,不会对季大人指手画脚。”</p> 季青临拱手领命,再次回到了架子前。</p> 福安已经受过了一遍刑罚,可他还是没有吐出人证的名字。</p> 季青临也不急着问这个人证到底是谁,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反复追问他作案的细节。</p> 怕皇后不明白这样做的理由,他继续完之前的刑罚之后,转身解释道:</p> “为了要确认他说的都是真的,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会对他再用三遍大刑。”</p> 皇后点点头:“锦衣卫的看家本领,本宫听说过一些。所谓一遍大刑,便是各类最顶尖的刑罚一一在全身走一遍,不落下一处。季大人这是用到第几遍了?”</p> 季青临道:“如今第一遍刚完。”</p> 他回来浣衣局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可这刑罚才刚刚走完一遍,可见这一套大刑的繁琐可怕。</p> 皇后道:“季大人继续,不用顾虑本宫。”</p> 福安一双眼睛已经变得无神空洞,不是太过绝望,而是疼得有些麻木了。</p> 但这样的麻木并不会持续太久,锦衣卫有的是刷新疼痛上限的手段。</p> 最简单的,指甲肉里戳的针,第二遍比第一遍哪怕深一毫,也足以让人生不如死。</p> 再强悍的意志力,即便扛得下刑罚,也抗不下高强度刑罚之后的身体反应,疼痛,会让受刑者迷迷糊糊自吐真相。</p> 三遍大刑,只是一个基础。</p> 倘若三遍之后,口供里仍有细节对不上的地方,那锦衣卫就会再继续用大刑,直到所有的口供全部衔接通顺,细节正确为止。</p> 这就是锦衣卫查什么都能查到的手段。</p> 第二遍大刑走完,福安整个人都被冷汗给浸透了。</p> 他迷迷糊糊中又交代了不少东西。</p> 那些收受贿赂,帮助他运送大鲵进宫的管事。</p> 那些被他抓住了把柄,威胁帮忙传小道消息的宫女太监。</p> 还有他家乡荒年逃荒路上学本事的事,等等。</p> 这些他原本极力隐藏的东西,全都在疼得混沌的时候,不小心泄露出来,形成所有案子最完整的证据链。</p> 一直到第三遍大刑中,他说出了那个人证的只言片语。</p> 春笋被施暴那天下着暴雨,春笋又被赵嬷嬷刁难惩罚,出门的时候已经烧糊涂了。</p> 她去承乾宫拿换洗的衣裳,被捂住嘴打晕,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被人带着飞过了墙,拖进了假山里。</p> 完事之后,她被扔死狗似地扔进了后花园的荷花池里,是路过的一个侍卫救了她。</p> 后来,那个侍卫把她送回了浣衣局,并叮嘱她一定不要追查施暴之人,否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p> 可惜,春笋始终没有说救她的那个侍卫是谁,福安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p> 至于施暴者,春笋曾经几次被弄醒,迷迷糊糊挠伤了对方的手腕。</p> 且,她还偷偷拽下了施暴者的衣裳碎片,正是她曾经亲手浆洗过的宸王的常服。</p> 福安眼睛赤红:“很可惜吧?我也不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既然我不敢告御状,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了今日被你们审问出来,然后灭口吗?”</p> 皇后淡淡问道:“衣裳碎片还在吗?”</p> 福安冷笑道:“在啊!你们这么有本事,自己去找!”</p> 皇后认真想了想:“若是本宫,本宫便将衣裳碎片装进油纸包里包好,然后塞进尸体的肚子里。”</p> 福安惊呆了。</p> 皇后看季青临:“你手下那个叫图图的,仿佛很会剖尸?去,让他把尸体带过来,当着福安的面,取出来给他看。”</p> 福安厉声大叫:“不要!够了!我说!我把碎片用油纸卷起来,藏在了小黄的项圈里!你们不要动福宝!”</p> 皇后露出不走心的尴尬表情:“啊,本宫猜错了。”</p> 季青临:“……”</p> </p> 第58章 充满了烟火气的眼神 看着皇后不走心的尴尬表情,季青临险些忍不住扶额。</p>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卑职派人去捉小黄。”</p> 皇后温声道:“别伤到了那猫,安安很喜欢它。”</p> 季青临点点头:“是。”</p> 皇后郑重交代道:“安安很喜欢猫,但她自由身子弱,太医院院正说她接触不得猫猫狗狗,因而向来只是看看。</p> 本宫答应过她,等她身体好了之后,许她自己挑选一只猫儿来养,小黄就是她给自己挑的那只。”</p> 季青临沉声道:“那是一只老猫,看爪子,至少也有十年了。猫的寿命通常只有十五年左右。”</p> 他也养过猫狗,所以很知道爱猫爱狗之人失去爱宠之后的痛楚。</p> 宸王既然体弱,又只能养一只,又何必自讨苦吃?</p> 皇后眉眼温和:“多谢季大人替安安考虑,但安安喜欢它,看得出来,它也喜欢安安。”</p> 福安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谁给肉吃便喜欢谁的畜生,何必讲得仿佛多了不起?它今日能背叛福宝,明日便也能喜欢害死宸王的人!”</p> 皇后看他,仿佛在看一堆没有盖好的猫屎:“猫有灵,知晓跟随主人,它在福宝附近的时候,你恐怕还缩在角落里担心福宝没隐瞒住消息吧?”</p> 福安顿时被戳到了痛处:“你!”</p> 皇后温声对季青临道:“季大人,不要让本宫妨碍你的办事程序。该第二遍了。”</p> 福安怨毒的脸上不由自主浮出恐惧之色,他再厉害狡诈,也没有经历过扛刑讯训练,说白了,只是一个厉害的普通人而已。</p> 当季青临的针刑用在他手指上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p>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最绝望的事,当下的绝望,不过是当下的三观逼仄出来的囚笼,真正被外界挤压的时候,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做每时每刻都在刷新的绝望。</p> 在福安的心中,原本最重要的是复仇,可在锦衣卫的大刑之下,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怎么才能结束痛苦。</p> 又一遍刑讯下来,天都黑了。</p> 季青临神色淡淡收了工具,擦干净手,接过了下属奉上的口供。</p> 只翻了一遍,他就面无表情地放下了:“三处对不上。”</p> 福安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听到他的话,却剧烈挣扎起来:“不!杀了我吧!你杀了我!”</p> 季青临对他的祈求充耳不闻,确认他下颌处的金针还在位置上,不会让他爆发咬断舌头,便继续拿起了金针。</p> 他要重新开始第三遍大刑。</p> 福安彻底崩溃,无尽的痛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p> ……</p> 皇后一直到了很晚才走,走的时候,带着一摞整理过的口供复件,那是她带给女儿的礼物。</p> 临走前,她满眼认真地看着季青临:“季大人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本宫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索性送你一年的俸禄,你喜欢什么便自己买吧。”</p> 季青临因为长时间刑讯而过分清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多谢娘娘!”</p> 这充满了烟火气的眼神,把皇后看笑了。</p> 皇后眉眼温和:“季大人若是闲来无事,便常来宫里跟安安玩儿,若是安安出了宫,季大人碰上了,便多照顾她几分。”</p> 这般吩咐,语气怎么听都是邻家长辈的嘱托,而不是来自皇后高高在上的命令。</p> 季青临想说几句义正言辞的话,但,看到裹着斗篷,背着手慢吞吞走过来的宋亦安,莫名就闭上了嘴。</p> </p> 第59章 若有似无的酒味儿 宋亦安还病着,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她娘还没有回来,就找了过来。</p>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虽然担心,却也不敢拦着,就只能给她裹了厚厚的斗篷,抬着轿子把人送来了。</p> 这会儿宋亦安下了轿子,慢吞吞过来,就见季青临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仿佛生生吞下了什么话。</p> 她好奇地上前:“娘和季大人在说什么呢?”</p> 她看看季青临身上的血迹:“季大人辛苦了。”</p> 季青临摇摇头,下意识皱眉:“王爷受了风寒,应该好好休息。”</p> 宋亦安眉眼含笑:“不过是发热而已,温度不高,问题不大,躺几天就好了,多谢季大人关心。”</p> 季青临话出口就后悔了,刚刚拒绝的话虽然没出口,但以皇后的眼力,绝对看得出他的意思,如今这般,实在是打脸。</p> 他呼吸微顿:“口供已经复录了一份交给了皇后娘娘,王爷回宫慢慢看。卑职还要去清查宫里福安做下的手脚,就先走了。”</p> 宋亦安点点头:“辛苦季大人了,还请季大人和其他锦衣卫都保护好自己,不要被病猫病狗所伤。”</p> 季青临恭敬地拱手应下,等皇后和宋亦安走了,才转身回了浣衣局,找自己的下属安排接下来的工作。</p> ……</p> 坤宁宫中,宋亦安认真翻看着福安的口供,字字句句,细细琢磨。</p> 皇后已经回屋睡觉去了,她向来宠爱孩子,也向来舍得撒开手让宋亦安自己闯荡。</p>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她把这个当做宋亦安新得的游戏,希望宋亦安自己去玩儿去闯。</p> 宋亦安也的确看出来了些许门道。</p> 她亲眼见过春笋临死前看她的眼神,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春笋是真的视她为死敌。</p> 春笋死的那天,亵裤被扯碎,浑身是伤,显然才刚遭凌虐不久,显然是彻底遭遇了绝望才会寻死。</p> 那天的那个施暴者,最大的可能就是赵德柱。</p> 可那个最早施暴的人,一定也在其中起着巨大的作用。</p> 那个人能拿到她的常服,要么有资格进出承乾宫,要么,就是伸手高,又对承乾宫极为了解。</p> 宋亦安的手指点在侍卫几个字上,若有所思。</p> 只有抓到了这个人,一切谜团才算是真正解开。</p> 她记得,春明说春笋被送回去的那天晚上,她似乎嗅到了那个送春笋的人身上,有若有似无的酒味儿!</p> </p> 第60章 喂猫日常 琢磨着案情,宋亦安的眼神渐渐深邃。</p> 清桃和甜杏早就习惯了她思考问题的模样,悄无声息地给她斟上暖暖的红枣热茶,便退到了门口。</p> 宋亦安一边抿着茶,一边提笔记下心中的疑点。</p> 宫中侍卫的排班向来严谨,能够在深夜独自行动,捞出了春笋之后,不惊动人地把人送回浣衣局,至少说明了三点。</p> 首先,这个人不是普通侍卫,有本事,且至少是个小队长。</p> 其次,这个人一定早就认识春笋,这个认识既可能是双向的,也可能是他单向关注春笋。</p> 最后,这个人一定跟承乾宫有接触,或者经常出入承乾宫。</p> 这么一圈圈下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很多。</p> 宋亦安写下长长一串儿名字,一一在名字背后写下细细的备注,末了,她检查了好几遍,又改变顺讯,重新誊写了一份。</p> 宋亦安把最新写好的纸张折叠好,叫来甜杏:“把这张纸拿去送给季大人。”</p> 甜杏小心接过:“奴婢要跟季大人说什么吗?”</p> 宋亦安摇摇头:“什么都不用说。”</p> 她凑着下巴:“我想吃豆浆油条了。”</p> 甜杏顿时笑弯了眉眼:“早就让小厨房准备好了,就等王爷忙完了吃呢!”</p> 宋亦安舒服地点点头:“小黄呢?”</p> 甜杏道:“之前锦衣卫抓小黄主子,小黄主子掉进了水沟里去了,清桂爷爷回来了,这会儿正让人给小黄主子洗澡呢。”</p> 宋亦安无奈:“他的风寒好了?不是让他乖乖在外面养病嘛。”</p> 甜杏偷笑:“他老人家总是不放心您,得您亲自去说他才行。”</p> 她出门叮嘱了小宫女送早膳,自己带着宋亦安的纸条去找季青临了。</p> 宋亦安慢吞吞出门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就见清桂公公抱着小黄过来了。</p> 小黄看见了宋亦安,委屈地喵喵直叫,显然之前吓得不轻。</p> 宋亦安把猫接过来,揉揉它的小脑袋:“你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年纪咱俩其实差不多,就不要撒娇卖萌了。”</p> 清桂公公关心地看着她:“王爷可把老奴急坏了!”</p> 宋亦安看他:“你的病好了?宫里头乱糟糟的,哪里能养得好。”</p> 清桂公公笑道:“好了好了,外面的大夫药开的重,老奴才吃了两天就好了。”</p> 恰巧小宫女们端着早膳过来,清桂公公笑眯眯接了这活计,一样样给宋亦安盛饭。</p> 宋亦安说了也没用,索性乖乖坐好等吃,也免了他多费心思。</p> 小黄在她怀里软乎乎地撒着娇,翘着胡子发出呼噜噜的声音。</p> 若单只是看它才死了主人便这样没心没肺,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冷血。</p> 但宋亦安并不在乎这些,她摸摸小黄的脑袋,只希望这小脑袋里永远都这么简单快乐。</p> 她掰开煮鸡蛋,拿了蛋黄给小黄吃,小黄嗅了嗅,喵喵叫着从她怀里跳了下来,仰头不断叫着,似乎是想念它的小鱼干儿了。</p> 宋亦安哼笑一声:“挑嘴!”</p> 却还是叫小宫女去准备小鱼干儿给它吃。</p> 小黄疑惑地看看小宫女,四处寻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吃了起来。</p> 宋亦安拿着豆浆正喝,忽然瞥见小鱼干儿里有一条鱼颜色暗沉,小黄低头正要吃。</p>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拎住了小黄的后脖颈,直接把它提了起来。</p> “嗷呜!”</p> 小黄歪头发出一声娇气的叫唤,挣扎着想要下来。</p> 宋亦安皱眉看看猫盆儿里的小鱼干,叫清桃:“这条鱼干儿好像坏了,清桃你亲自去,给小黄换一盆新的。”</p> 她把小黄按在怀里摸了摸毛,叹气道:“你啊,最近撒野撒得毛都不顺滑了,把你在笼子里关几天,看你还淘气不!”</p>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饭没吃饭,就叫人去猫狗房要大笼子去了。</p> </p> 第61章 那人有些特殊 猫狗房出了个福安,这么大的岔子,直接造成了整个猫狗房被封,风声鹤唳。</p> 听闻宸王有吩咐,猫狗房的总管太监险些喜极而泣:“奴才一定办好王爷交代的差事,给小主子找一个最好最舒坦的笼子!”</p> 过来传达命令的是春芽,小姑娘最近见不到春茗,颜色显得十分憔悴。</p> 她点点头:“劳烦您这就去找吧,王爷要得很急。”</p> 总管太监亲自吩咐了人去提笼子,没一会儿,几个小太监就抬着一个一人高的笼子出来了。</p> 说是笼子,其实说是一栋小别墅比较合适。</p> 内里的树干猫爬柱模样精巧,用绿色和草色的麻绳缠绕得细密至极。</p> 三层隔板更是打磨得圆润精细,上面还有缝合精良的猫窝。</p> 春芽惊叹地瞪圆了眼睛:“小黄主子住的可比我还好!好好多!”</p> 总管太监呵呵笑:“姑娘你看这了笼子可还满意?”</p> 春芽点点头:“满意。”</p> 临走前她叫了总管太监:“王爷让我问问,最近猫狗房里除了福安,还有其他人告假,或者有什么其他异常吗?”</p> 总管太监下意识想摇头,看看门口的锦衣卫顿时又把嘴闭上了。</p> 他想了想,迟疑问道:“这个最近,是指多近啊?”</p> 春芽没想到他真的会问宸王预设的问题,精神一震,忙道:“王爷说了,最近半年内的都算。”</p> 总管太监道:“这要是从个半年前开始说的话,那还真有一个人,就在两个月前告假出宫,再也没有回来过。”</p> </p> 第62章 这下串联清楚了 春芽从猫狗房出来的时候,劳烦一个锦衣卫帮忙,“护送”着管事太监一起去了坤宁宫。</p> 彼时,宋亦安才刚吃完饭没一会儿,正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p> 周围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来来去去,脚步声细微,小黄窝在她的肚子上,安静地打着呼噜。</p> 听见院门口的动静,宋亦安和小黄一起歪头。</p> 那管事太监偷瞄了一眼,就跟宋亦安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忍不住就僵了僵。</p> 直到清桂公公挡在宋亦安面前,皱眉看他,他才反应过来,跪下请罪:“奴才僭越,求王爷恕罪。”</p> 宋亦安盘腿坐起来,摸摸小黄的脑袋:“笼子抬过来看看。”</p> 几个小太监都看管事太监,管事太监忙忙让他们小心把笼子抬到了软塌前。</p> 宋亦安按住小黄的后脖颈:“不许跑,常常宠溺,偶尔霸道才是真爱,懂吗?”</p> 小黄自然是不懂的,但它懂笼子的意思,喵呜叫着就要跳下去。</p> 宋亦安轻笑了一声:“有些事情光靠撒娇是没用的,更何况,你越反抗我越觉得有趣,懂吗?”</p> 清桂公公无奈看她:“王爷又说奇怪的话了。”</p> 宋亦安笑眯眯看了他一眼,把小黄塞进清桃怀里,让甜杏检查笼子。</p> 甜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笼子没问题,木材的边缘打磨得连一丝儿毛刺都没有:“笼子很坚固,没有问题。”</p> 宋亦安满意地笑了:“请小黄进去吧。”</p> 小黄嗷呜一声要跑,被清桃拎住后脖颈麻了爪,只能任命地被塞了进去。</p> 宋亦安隔着笼子逗它:“乖乖待着别吭声,我是王爷呢,玩儿你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p> 甜杏和清桃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王爷今日说话总是怪怪的。</p> 小黄歪着头看了宋亦安一会儿,挨着铁栅栏躺倒,摊开了肚皮,四爪朝天地冲她撒娇。</p> 宋亦安笑眯眯地拿手指戳着它的肚皮,眉眼间有戏谑流转,莫名让人觉得不太舒服。</p> 那管事太监越发不敢看她,额头上不知不觉就冒出了冷汗。</p> 他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窥到了什么可怕的秘密。</p> 宋亦安温声笑道:“你是哪个?”</p> 那管事太监忙道:“奴才是猫狗房的管事刘全,跟着春芽姐姐过来是……”</p> 宋亦安打断他:“你把养小黄需要注意的点给我写一份出来。”</p> 刘全闻言,顿时为难极了:“奴才,奴才识字有限,能不能请春芽姐姐帮忙?”</p> 春芽瞪圆了眼睛:“我,奴婢也不识字啊,写不来那么长的东西!”</p>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哽住了。</p> 宋亦安挑挑眉:“罢了,甜杏,你带他们两个跟我来。”</p> 又转头看清桂公公:“劳烦公公看着他们干活,就把这笼子摆在我卧室外间临窗的地方,能照到太阳最佳。”</p> 清桂公公点点头:“王爷放心。”</p> 宋亦安又看春芽:“你今日这差事半得极好,我之前答应你的事儿,你去找你意中人问问意见,若他也中意你,就让他亲自来跟我提吧。”</p> 春芽一下子涨红了脸,又羞涩又开心:“……奴,奴婢去问问……”</p> 那声音,小得如同蚊蝇哼唧。</p> 宋亦安噗嗤一乐:“最近事多,难得有个喜事儿冲冲喜,挺好,快去吧。”</p> 春芽脸又红了一个度,顶着一张柿子红的脸,跑了。</p> 宋亦安哈哈一笑,带着刘全进了屋,往书桌前一坐,便淡淡道:“那个人跟浣衣局的赵德柱有接触吗?任何接触都算。”</p> 刘全愣了愣,脸色一下子就白了。</p> 宋亦安眸色清冷地看着他:“别说谎,说谎就当你也是逆党。”</p> 刘全噗通一声跪下:“王爷奴才不敢谋逆啊!”</p> 他连连磕头:“李野的确跟赵德柱有过接触,那李野本是个帮闲太监,出身宫外的野路子,就是走了赵德柱的路子,才进的宫,得了差事!”</p> 宋亦安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笑了。</p> 很好,这下串联清楚了。</p> </p> 第63章 小心被乱棍打死 听到刘全说赵德柱帮李野进宫,宋亦安敲着桌面的手一顿,笑了。</p> 刘全被宋亦安的笑容吓得浑身寒毛直竖,打从今天见到宋亦安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p> 这是一种碰到恐怕东西的本能,虽然看不出来因为所以,却仍旧能从骨子里感觉到了哪儿哪儿都不对劲。</p> 刘全想到前些日子听到了有关宸王的传闻,越发怕了:“那赵德柱只是给了李野一个进宫名额,实在是李野本身太有本事,奴才才瞎了眼选了他。”</p> 宋亦安打断他:“李野经常孝敬你吧?他是不是帮你解决了很多头疼脑热的小问题?贵主儿们,他都很了解吧?”</p> 刘全下意识点点头,猛地垂下了眼,有些慌了。</p> 宋亦安温柔地笑了一声:“他给你吃过药吗?”</p> 刘全猛地颤了颤。</p> 宋亦安挑眉,本来只是试探,没想到竟然真诈出来了。</p> 她随手提笔开始练字:“叫外面的锦衣卫过来,把这逆贼抓走,什么都不用问,先上三遍大刑,其他的再说。”</p> 刘全浑身抽搐:“不要!”</p> 他猛地抬头,脸色狰狞:“求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p> 宋亦安看都不看他一眼。</p> 她是帝王最疼宠的儿子,她母亲是中宫皇后,她外公是当朝一品。</p> 她有什么不敢、不能的?</p> 只是一个阉人罢了。</p> 刘全凄厉大叫:“我不知道那药会上瘾,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不敢为了一时痛快听命于他!</p>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只是遵照他的吩咐让福安去照顾春笋,福安他出身卑贱,从小就想有个亲人在……”</p> 宋亦安笔尖顺滑地写完最后一个字,笑眯眯吹干,拿起来问刘全:“你看这两个字,认识吗?”</p> 刘全满脸茫然:“……林?”</p> 他脸上还残存着恐惧,哆哆嗦嗦,像是药瘾犯了。</p> 宋亦安吐出两个字,问道:“熟吗?”</p> 刘全摇摇头又点点头,迷迷瞪瞪地说了许多。</p> 少顷,他还是被锦衣卫拖走了。</p> 在宫中服用五石散这种禁药,还违规操作收受贿赂,让李野顶替宫中小太监名额,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以权谋私,往大了说,是意图谋逆,对皇家不利。</p> 等屋子里静下来,宋亦安摸着纸张上的字迹,抬手,指尖已经被染黑了。</p> 清桃担忧地看着她。</p> 宋亦安明明没有回头,却知道她的担心,轻笑了一声:“没关系的,谁也不会永远忠于谁,他们跟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影子,我知道,无论何时,我的影子都会与我同在,我就怎么也不会难过。”</p> 清桃抿了抿嘴角,罕见地红了耳朵,也红了眼眶。</p> 宋亦安歪头看她:“我忽然觉得福安有些可怜。”</p> 清桃满脸认真地点点头。</p> 宋亦安又道:“但可怜不是人作恶的理由,报仇也没必要牵扯到无辜的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p> 清桃毫不犹豫地再次点了点头。</p> 宋亦安笑颜如花:“你啊,一定是咱们大明最甜兮兮的桃桃。”</p> 清桃呆了呆,一下子红了脸。</p> 宋亦安哈哈大笑,拿毛笔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看看,目光闪烁着古怪的光芒。</p> 清桃红着脸,垂着眼,睫毛颤颤。</p> 清桂公公过来报信,见了这样,不由捂嘴一笑:“王爷又逗弄清桃了,什么时候赶紧让清桃成了您的侧妃才好呢。”</p> 清桃身体微颤,却保持着下巴被挑的动作不敢乱动。</p> 宋亦安哼笑了一声收回手:“光看不能吃的,也就是逗逗玩儿罢了。”</p> 她笑眯眯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去看小黄去了。</p> 路上,甜杏捧着一坛子小鱼干儿过来,不高兴地撅着个嘴。</p> 宋亦安招招手:“怎么了这是?”</p> 甜杏哼道:“奴婢不回咱们承乾宫都不知道呢,自从福安出事之后,就没人敢管小黄主子的口粮了,放口粮的桌子乱成一片。</p>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竟然把给小黄主子装小鱼干儿的罐子,拿到了小厨房去了。”</p> 她愤愤地道:“这回要把所有奴才都换掉!让他们光长耳朵不长眼睛!”</p> 宋亦安哈哈一笑:“就你话多,家里没闹耗子吧?”</p> 甜杏皱皱眉头:“小黄主子的口粮扔的到处都是,肯定招了耗子,我去翻东西的时候就见好几只耗子发疯似地乱跑。”</p> 宋亦安眉头一拧:“没被咬伤吧?”</p> 甜杏摇头:“我自然是没有,但我听其他人的意思,好似有几个宫女太监被咬伤了,所以小黄主子存粮的屋子才空了。”</p> 宋亦安摩挲着猫笼子:“去请太医院院正过来一趟,就说承乾宫里闹耗子,恐有鼠疫。”</p> 她挑眉:“告诉承乾宫所有宫人,但凡有被咬伤却敢隐瞒伤情不报的,一律赶去冷宫伺候前朝的娘娘们!”</p> 她伸长了手指挠着小黄的下巴:“小黄是只聪明猫儿,这时候咱可一只老鼠也不许吃,不然猫得了狂犬病,挠死了我这么个亲王,岂不是要被乱棍打死?啧啧,听见没?”</p> </p> 第64章 这是要娶我的人 宋亦安修长的手指轻挠着小黄的下巴,小黄翘着胡子发出呼噜噜的声响,也不知道听懂了她的话没有。</p> 甜杏羡慕地咂咂嘴:“小黄可真有福气。”</p> 宋亦安低笑了一声:“有福气的人多着呢,我看你也挺有福气。”</p> 她笑得温柔又缱绻,仿佛缭绕着一层凉丝丝的暧昧,瞧着危险又迷人。</p> 季青临过来送案子卷宗,远远看见了宋亦安的笑容,脚步顿时顿了顿。</p>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直到清桃和清桂公公过来,才立刻收敛神色垂眼,跟上了领他过来的小宫女。</p> 宋亦安眉眼含笑:“季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p> 她看看他手里的卷宗:“多谢你没有让人伤到小黄。”</p> 季青临将卷宗交给了宋亦安,平静道:“卑职已经搜到了三处有病猫病狗的洞穴和空房间,如今已经交给太医院去处理了。</p> 接下来锦衣卫还会继续搜索宫中,接管被病猫病狗咬伤的太监宫女,到时候卑职会很忙,再有新的进度,会派胡荼来给王爷送新的卷宗。”</p> </p> 第65章 季大人心思海底深 这一天实在是办了不少事,宋亦安又逗弄了一会儿小黄,这才懒洋洋地到了院子里,让人搬软塌出来,边喝茶边躺着翻看卷宗。</p> 见春笋带着杨林进来,宋亦安立刻便笑了:“看来你这丫头运气极好,你心悦之人,恰巧也心悦你。”</p> 春芽一下子涨红了脸:“王爷!”</p> 宋亦安笑眯眯看她:“跟他都说好了?今日就求娶你?”</p> 春芽飞快看了一眼杨林,害羞地点点头,蚊子哼哼一样:“嗯。”</p> 宋亦安又看杨林:“是明媒正娶吧?”</p> 杨林俊脸一红,又羞涩又高兴:“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p> 顿了顿,忍不住搓着手看春芽:“我会一辈子对她好!”</p> 如此郑重其事,字字凿凿,让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他的决心。</p> 宋亦安又问春芽:“确定了?就他了?”</p> 春芽呼吸急促,羞窘地恨不得把脑袋垂到衣襟里:“嗯!”</p> 这一声,努力嗯到了最大声。</p> 宋亦安哈哈大笑:“好!”</p> 她下巴一扬:“杨林自从边关回来,便调到了承乾宫做事,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我做事,如今你们两个能成家,我真心替你们高兴!”</p> 杨林俊脸红润,高兴极了:“卑职!卑职日后定然更加忠心耿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p> 宋亦安笑得更暖:“我知道你的忠心,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定下婚期之后来找我,准备外调吧。”</p> 杨林一惊:“王爷?”</p> 宋亦安笑眯眯道:“你是我心腹,我自然不会把你踢出禁军,放心,是好事。</p> 宸王府就快建成了,我想让你先一步出宫,去做个王府侍卫统领,就当是先帮我镇宅吧。”</p> 杨林被这天大的馅饼儿惊呆了:“卑职……卑职……”</p> 禁军小队长和亲王府侍卫统领,这其中的差距,是无数人做梦都不敢想的。</p> 他这是……一步登天了!</p> 宋亦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乐道:“你全心全意帮我做事,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p> 去吧,在宫里的时候怎么做,宫外就还是怎么做,我知道你的忠心。如今我又赐了个媳妇儿给你,便更信你的忠心了。”</p> 杨林险些喜极而泣:“是!卑职定为王爷效死!!!”</p> 他知道,自今日起,他才算是真正出人头地了。</p> 亲王府的侍卫统领啊!</p> 前途何止恢弘?!</p> 宋亦安笑眯眯看着他:“今日再执夜一天,明儿一早就离宫办事去吧。你知道我的喜好,按照你知道的,提前把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p> 杨林欢喜地重重磕头谢恩,之后,激动地看向了春芽。</p> 哪里能想到,只是娶个媳妇儿,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p> 告退以后,走出了宋亦安所在的院子,他忍不住激动地牵住了春芽的手,连连大笑:</p> “你这丫头可真是个旺夫命!才多久,已经连番帮了我大忙!”</p> 春芽又羞涩又开心:“是,是吗?”</p> 想问问怎么就连番了,却被他的手烫到了,羞得五迷三道,什么都忘了。</p> 宋亦安远远听着杨林的笑声,懒洋洋合上了卷宗:“把这玩意儿给季青临送回去吧,看着没趣儿。”</p> 甜杏乖乖把卷宗整理好:“王爷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p> 宋亦安点点头:“这事儿总算是完了,这回我非得在外面住到亲王府建成功再回宫里来小住不可。”</p> 她撇撇嘴:“一个不自爱的丫头都能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真是让人头疼,到时候出宫,我就只带桃桃一个人。”</p> 甜杏也不生气,抿起嘴角笑,还小鸡吃米似的点头:“只要王爷开心,想带谁就带谁,怎么样都行。</p> 说起来,要不是那个春笋品行不端,跟太监们勾勾搭搭,怎么会招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呢?</p> 这宫里来来往往的宫女多了,漂亮至极的宫女也多了,可就没有像她那样,被人强暴到怀孕,还不知羞耻地伺候太监的!”</p> 她哼道:“圣上之前说要下旨说她是天下第一荡妇,真是没说错!”</p> 啪!</p> 身后传来一声脆响。</p> 宋亦安和甜杏转头,就见清桂公公讪笑着捧着猫碗,正心疼地直抽气。</p> 原来,他想偷偷把猫碗拿走,结果不小心被猫爪子给拍了,倒是险些把猫碗给撞碎了。</p> 宋亦安好笑看他:“小黄性子可独着呢,护食儿守物的,像我,只要是自己的东西,哪怕用不着也不能让旁人碰。”</p> 清桂公公哭笑不得:“可是王爷啊,这可是圣上赐给您的生辰礼,当猫碗是不是不太好?”</p> 宋亦安噗嗤一乐:“公公就是爱操心,放着吧,没事儿的。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呀,一个碗而已,不值当什么。”</p> 她打了个呵欠,挑眉的时候,眼底的凉薄随波流转:“便是杀人都无妨呢,只要不造反,我玩儿什么玩不起呢?</p> 就算是不小心玩儿出了什么乱子,也有的是人上赶着为我遮羞擦痕,所以啊,公公就只管放心罢。”</p> 她眯眯眼:“杏儿,冷了。”</p> 甜杏忙忙给她披上披风,温柔细语:“王爷咱回去休息吧,外面到底有风。”</p> 宋亦安含笑捏了一把甜杏的脸,看清桃。</p> 清桃冲清桂公公点点头,跟甜杏两人一起扶着宋亦安进屋睡觉去了。</p> 清贵公公无奈地把猫碗放回笼子里,凑到门口悄悄地看,就见两个大宫女伺候着宋亦安,三个人腻腻歪歪笑成一团,不由没办法地揉了揉眉心,宠溺地笑了。</p> 王爷身体不好,只要他能开心,怎么样不行呢?反正外人也不会知道。</p> 他笑眯眯指挥太监宫女们把东西收拾好,然后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往后厨去了。</p> 等王爷睡醒了,得吃上热热的饭,难得王爷在皇后娘娘这儿休息养病,可不能再让王爷操心不高兴。</p> 屋子里不时传来含糊暧昧的笑声低语声,院子里的宫女太监们恍若未见,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连瞟一眼的都没有。</p> 宋亦安玩闹了一会儿,趴在床上凑着下巴:“你们看到没?刚刚季青临是不是瞪我了?”</p> 清桃板着漂亮的脸蛋儿:“他有。”</p> 甜杏想了想,皱了皱鼻子,然后忍不住笑开了:“季大人心思海底深,看出来是不是演的。”</p> 宋亦安顿了顿,笑喷了。</p> </p> 第66章 你也可以光明正大 在人前,宋亦安就是温和有礼的少年亲王,连对待奴才下人都彬彬有礼,眉眼含笑。</p> 在人后,她眉眼间偶尔流转出来的情绪,总会叫人不寒而栗。</p> 又在坤宁宫里养了好几天,锦衣卫也把宫里头都搜完了,她才施施然回了承乾宫。</p> 这一趟来势汹汹,诡异莫测的案子,随着福安越来越多的口供出来,已经彻底真相大白。</p> 起于宫女跳楼,终于凶手伏法。</p> 一切牵连其中,或被迫或主动帮福安的奴才们,都在锦衣卫一样样铁证砸下来之后,供认不讳。</p> 如今,除了逃出宫的李野,就只剩下那个在福安口中出现过的侍卫了。</p> 不过如今李野的通缉令已下。</p> 那侍卫已经排查了好几遍,却因为时间太久,早就没有了任何蛛丝马迹。</p> 这一天,宋亦安终于等到了可以出宫的准许。</p> 正吃饭的宋亦安险些欢快地跳起来:“多谢父皇!”</p> 皇帝好笑地虚点她的额头:“你啊,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跟个孩子一样。”</p> 说罢,笑容微敛:“那李野如今还在逃窜,你即便是出宫,也必定不能单独行动,当心他报复你,明白吗?”</p> 皇后垂眼给丈夫和孩子夹菜,瞥了宋亦安一眼:“等季大人忙完了,让他护送你出宫,这之后,除非李野归案,否则你都不能随意出宫。”</p> 宋亦安哀叫一声:“季青临那么忙,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p> 她试图撒娇,但被两位大佬温柔却坚定地拒绝了。</p> 宋亦安叹气:“难道我杀了李野全家?”</p> 皇帝道:“虽然没有,却也差不多了。你舅父五年前主审的一撞谋逆案,牵扯到了盐商李家,李家成年男丁悉数斩首,未成年的全部流放,你自己说,这仇大不大?”</p> 宋亦安摸摸耳垂,眯眼轻思:“五年前,谋逆案……无知千金救起杀手,带情郎入官宴,杀钦差那案子?”</p> 皇帝放下筷子擦擦嘴:“就是这个案子。好了,听你母后的话,季青临武功高心思缜密,他不陪着你,你母后不放心。”</p> 宋亦安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不能让母后担忧,不然父皇该不能安心批奏折了。”</p> 皇后闻言,美丽的脸颊上浮出了一坨红晕。</p> 皇帝看着妻子这般少见羞涩的模样,忍不住看愣了眼。</p> 直到听到宋亦安的笑声,他才哼笑着弹了一下宋亦安的额头:“乖乖等着季青临办完差事,你再出宫!”</p> 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温声道:“趁着还有些时间,朕陪你消消食。”</p> 皇后垂眼一笑:“好。”</p> 那一低头的温柔,把宋亦安直接看呆了。</p> 皇后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添了一碗饭:“慢慢吃,吃饱了再回承乾宫。”</p> 宋亦安小鸡吃米似地连连点头:“嗯哪!”</p> 恭送两位大佬爹娘走了,便又慢吞吞、美滋滋地把饭吃完了,又不紧不慢回了承乾宫。</p> 路上,坤宁宫的大宫女细细与她说了李野的其他信息。</p> 这李野自幼学习医术,济世救人结下了许多人情,因此虽然刚刚成年,却被人偷偷疏通,得了个流放的轻判。</p> 但他却在被发配到边疆的途中杀了官兵失踪,再出现已经是两年前,那时他就是宫外的野生太监李野了。</p> 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换,通过手段勾搭上了赵德柱,凭借着赵德柱的帮忙,一年多以前进了宫。</p> 宋亦安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些线索,等听完了,人也到了承乾宫门口了。</p> 大宫女温声道:“这些消息都是齐妃娘娘今早送来的,主子让奴婢告诉您,请您心中有数。”</p> 宋亦安点点头:“有了,去吧。”</p> 大宫女不再多言,恭敬地退走了。</p> 无论是承乾宫还是坤宁宫,向来都是这样的行事风格——主子要的,奴才才会说,否则,半句意见都不带提的。</p> 不止是主子和奴才,就是皇后对宋亦安,也向来都是如此,该告诉的告诉,其他的一概不管。</p> 宋亦安摸着下巴进了承乾宫,歪头问甜杏:“就李野这手段,不去报复我舅舅,反而费劲来报复我?你信不?”</p> 甜杏皱皱鼻子:“奴婢不明白。就好像欺负福宝最厉害的明明是安嫔娘娘,可福安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只盯着王爷。”</p> 她愤愤不已:“这个李野也真是的,明明是他姐姐色迷心窍做错了事,他反倒因为是舅老爷主审,恨上王爷您了!哼!真不是个东西!”</p> 清桂公公迎过来,听见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个李野竟然是为了报复沈大人!真是该死!可得赶紧抓到他,不然他忽然跳出来伤害王爷怎么办?!”</p> 宋亦安好笑道:“没事儿,父皇说了,我只要出宫就得季青临跟着护着才行,不然就不让我出呢。”</p> 她撇撇嘴指使甜杏:“去问问季大人,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出宫?对了,杨林呢?婚期既然定了,今天再最后值班一天,就直接去王府吧。”</p> 清桂公公好笑道:“这么多事儿就只让甜杏一个人办,哪儿能忙得过来?甜杏去找季大人,奴才去寻杨侍卫吧!”</p> 宋亦安点点头:“也行。那桃桃走,咱们去看看出宫需要带什么东西。对了,我让你交代杨林的事儿你跟他说了吧?”</p> 清桃点点头:“是。杨侍卫说跟以前一样,已经开始准备安排了,都是王爷喜欢的。”</p> 宋亦安眼睛猛地亮了亮:“好!”</p> 她兴冲冲往屋子里去:“到时候把小黄带着!”</p> 清桃点头:“是。”</p> 清桂公公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宠溺地笑笑,等甜杏走的时候,索性跟她一起去:“我问问季大人,看看王爷出宫还需要带点儿什么,早做准备。”</p> 甜杏笑眯眯点头:“好呀。”</p> 两人一起出了承乾宫的大门,找到了刚刚接到圣旨的季青临。</p> 季青临额头上青筋蹦起,俊美如妖的脸上却一派平静:“烦请告诉王爷,卑职明日就能带王爷出宫,王爷想在宫外待多久都行。”</p> 甜杏看看他眼下的青黑:“季大人破案也不要太着急了,要注意休息呢。”</p> 季青临点点头:“请王爷明日一早便跟卑职走吧。”</p> 顿了顿,看了一眼清桂公公:“烦请告诉王爷一声,为了保证王爷的安全,除了清桃,最好再只多带一人,多了卑职护不住。”</p> 清桂公公难掩失望:“老奴不能跟着一起去啊。”</p>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卑职能力有限。”</p> 清桂公公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任命地点头:“只希望王爷快快出宫建府了啊,到时候老奴就能跟着了。”</p> 甜杏一乐:“王爷说了,等出宫建府了,就安排您回乡养老呢!”</p> 清桂公公呆了呆,一下子红了眼眶:“王爷他……他还记得老奴说过的话……”</p> 甜杏叹气拍了拍他:“您可千万别哭啊,走吧,别打搅季大人办差,王爷可还等着他赶紧忙完了,带着王爷出去逛呢。”</p> 清桂公公忙忙点头,两人说着走了。</p> 被迫要带小孩儿的季青临:“……”</p>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令收好,叫胡荼:“去把最新的卷宗送给宸王殿下。”</p> 胡荼小小声问道:“还是偷偷的送?”</p> 季青临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光明正大。”</p> </p> 第67章 胡荼的疑惑 【一个小时候替换呀,么么叽,到时间没替换的话,试试清除缓存再下载一遍,酱紫】她愤愤不已:“这个李野也真是的,明明是他姐姐色迷心窍做错了事,他反倒因为是舅老爷主审,恨上王爷您了!哼!真不是个东西!”</p> 清桂公公迎过来,听见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个李野竟然是为了报复沈大人!真是该死!可得赶紧抓到他,不然他忽然跳出来伤害王爷怎么办?!”</p> 宋亦安好笑道:“没事儿,父皇说了,我只要出宫就得季青临跟着护着才行,不然就不让我出呢。”</p> 她撇撇嘴指使甜杏:“去问问季大人,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出宫?对了,杨林呢?婚期既然定了,今天再最后值班一天,就直接去王府吧。”</p> 清桂公公好笑道:“这么多事儿就只让甜杏一个人办,哪儿能忙得过来?甜杏去找季大人,奴才去寻杨侍卫吧!”</p> 宋亦安点点头:“也行。那桃桃走,咱们去看看出宫需要带什么东西。对了,我让你交代杨林的事儿你跟他说了吧?”</p> 清桃点点头:“是。杨侍卫说跟以前一样,已经开始准备安排了,都是王爷喜欢的。”</p> 宋亦安眼睛猛地亮了亮:“好!”</p> 她兴冲冲往屋子里去:“到时候把小黄带着!”</p> 清桃点头:“是。”</p> 清桂公公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宠溺地笑笑,等甜杏走的时候,索性跟她一起去:“我问问季大人,看看王爷出宫还需要带点儿什么,早做准备。”</p> 甜杏笑眯眯点头:“好呀。”</p> 两人一起出了承乾宫的大门,找到了刚刚接到圣旨的季青临。</p> 季青临额头上青筋蹦起,俊美如妖的脸上却一派平静:“烦请告诉王爷,卑职明日就能带王爷出宫,王爷想在宫外待多久都行。”</p> 甜杏看看他眼下的青黑:“季大人破案也不要太着急了,要注意休息呢。”</p> 季青临点点头:“请王爷明日一早便跟卑职走吧。”</p> 顿了顿,看了一眼清桂公公:“烦请告诉王爷一声,为了保证王爷的安全,除了清桃,最好再只多带一人,多了卑职护不住。”</p> 清桂公公难掩失望:“老奴不能跟着一起去啊。”</p>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卑职能力有限。”</p> 清桂公公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任命地点头:“只希望王爷快快出宫建府了啊,到时候老奴就能跟着了。”</p> 甜杏一乐:“王爷说了,等出宫建府了,就安排您回乡养老呢!”</p> 清桂公公呆了呆,一下子红了眼眶:“王爷他……他还记得老奴说过的话……”</p> 甜杏叹气拍了拍他:“您可千万别哭啊,走吧,别打搅季大人办差,王爷可还等着他赶紧忙完了,带着王爷出去逛呢。”</p> 清桂公公忙忙点头,两人说着走了。</p> 被迫要带小孩儿的季青临:“……”</p>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令收好,叫胡荼:“去把最新的卷宗送给宸王殿下。”</p> 胡荼小小声问道:“还是偷偷的送?”</p> 季青临看了他一眼:“你也可以光明正大。”</p> </p> 第68章 你吓到它了 【贴一章防盗章,一个小时后替换呀,么么叽】可是这宫中到处都是眼睛,他即便是从旁侧翻进了承乾宫,就真的没有人知道吗?</p> 如果非要人不知,为什么不让大人这个武功最高的来?</p> 胡荼带着满眼的疑惑,照旧翻墙进了承乾宫,落下来的时候,吧嗒一声踩到了树枝。</p> “谁?!”一声厉喝传来,接着,便是杨林冷肃紧张的表情,以及无语的表情:“又是你!”</p> 胡荼尴尬笑笑:“大人让我来送卷宗。”</p> 杨林嘴角微抽:“王爷这会儿正让人收拾东西,在偏殿,你自己去吧。”</p> 看两人这交流的熟稔劲儿,就知道这种被抓包的情况,绝对不是第一次了。</p> 胡荼整个人尴尬到快要裂开:“多谢杨侍卫。”</p> 他清清嗓子:“杨侍卫果然不愧是战场上出来的,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次次抓我一个准儿。”</p> 杨林险些翻白眼:“胡大人快去吧,承乾宫的守卫森严不是胡大人能想象的,还是劝告一下季大人,免得哪日误伤了你。”</p> 糊涂皱着脸:“这事儿委实不是我说了算。”</p> 杨林忍俊不禁:“那倒也是。”</p> 说着,再次让了让路。</p> 胡荼带着卷宗爬了窗户,这次他进来的时候是听过屋子里的动静的,正好,屋子里就只有清桃和宋亦安。</p> 宋亦安含笑看他:“图图,你这差事办得不错,继续努力。”</p> 胡荼很想问,但想起来季青临的交代,硬生生忍住了。</p> 他看得分明,这两天的宸王殿下,不是他前些日子认识的陈王殿下。</p> 照旧恭敬地等宋亦安看完了卷宗,问完了想知道的细节,他便悄无声息地翻窗出去,走了。</p> 宋亦安看着他喝过的半盏茶愣神,清桂公公进来了都没发觉。</p> 清桂公公无奈道:“王爷不要着急,那季大人说了,明儿就能带您出宫,且先待多久就待多久。”</p> 宋亦安闻言,眼睛顿时便亮了:“甜杏!去喂小黄!去叫杨林!咱们出去玩儿够了再回来!”</p> 清桂公公忍俊不禁:“王爷莫急,怎么也得明天了,今日不如好好休息,老奴去帮您喂好了小黄!再去通知杨侍卫!”</p> 宋亦安点点头:“那也行,小心些,千万把小黄喂开心了。”</p> 清桂公公眉眼一弯:“是!老奴办事,王爷放心!”</p> 等宋亦安同意了,他便快步出了门,找了小黄的口粮,笑眯眯把口粮一勺勺加进了猫碗里……</p> </p> 第69章 你是在报复我 发狂的猫咪从来都是可怕的,此时的它们不是会像人类撒娇卖萌的毛球兽,而是拱起身子伸出利爪的猛兽。 但宋亦安却很淡定,精准地抓住了小黄的脖颈,待它挣扎几下麻爪之后,便随手交给了清桃。 宋亦安喜欢猫,清桃学过所有控制猫却不会伤到猫的手法,她同样拿捏得精准。 只是片刻功夫,原本疯狂狰狞的小黄,就被内劲震晕,又转回到了清贵公公怀里。 清桃冷冷盯着安嫔:“忽然冲出来惊吓王爷,你想刺杀亲王?!” 安嫔一个激灵:“不!” 她脸疼得想要大叫,却竟然只敢下意识憋着:“我……只是想来求王爷开恩!给我一条活路!” 宋亦安饶有兴趣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要给你死路了吗?” 安嫔激动起来:“王爷曾经答应过齐妃娘娘,不会透露我说过的话分毫!王爷堂堂亲王,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宋亦安被逗笑了:“你是说,你利用春笋色诱管事太监,为你大开方便之门的事儿吗?” 安嫔面容扭曲:“你……” 宋亦安陡然收了笑脸,冷声道:“本王自然没有透露过你说的话,可锦衣卫不是吃素的,父皇龙威浩荡,你自己兜不住,难道还要本王为你欺君罔上不成?” 她垂眼,居高临下看着安嫔:“你其实也没干什么,不过是逼迫宫女对食罢了,春笋勾引的都是太监,连秽乱宫闱都不算上。 你这罪名,最多就是管教不严,扰乱宫规罢了,放心,父皇不会杀你的,最多只是日后过得清静些。” 安嫔大叫:“不!我不能失宠!我付出了这么多……” 宋亦安再次打断她:“是春笋付出,你并没有。” 安嫔被噎得脸色铁青。 宋亦安继续道:“你这人心丑,长得也丑,如今又毁了容,往后还是不要出来吓人的好。” 说罢,转头看清桂公公:“一会儿公公你亲自去找齐妃娘娘,让她跟我母后说说安嫔娘娘迁宫的事儿。 这么恐怖的一张脸,怕是连父皇这样身经百战的都要被吓到,更不要说棠棠小丫头了。” 她撇撇嘴:“我之前嘴快答应了她要出宫,可这次我要让杨林去半点儿事儿,不方便带她,我就不去齐妃娘娘那儿了。” 清桂公公领命,冷冷看了一眼安嫔:“安嫔娘娘,请!接下来迁宫事务繁忙,您恐怕不好再在这儿闲待着了。” 安嫔几近崩溃:“等等!我这脸看了太医就会好的,绝对不会吓到公主殿下和圣上!我保证!” 她凄厉大叫:“宸王!宸王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父皇的妃子,你无权决定我的去留!你不能打我去冷宫!” 宋亦安似笑非笑:“你吓到了,安嫔。” 安嫔忍不住愣了愣,看着宋亦安的眼睛,只觉得浑身发冷。 宋亦安温声说道:“我这样的成年男子你都能吓到,更何况是棠棠那样的小姑娘呢? 我们宋家皇室血脉稀薄,好不容易就留下太子哥哥,我,还有棠棠三个孩子,你已经吓到一个了,还想再吓另外一个?” 安嫔嘴唇颤抖,眼底彻底被绝望填满了:“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明白,她明明只是利用了一个卑贱的宫女,可宸王却非要针对她! 她猛地抬眼:“你……你这是在为了春笋那贱人!报复我!!!” 第70章 不可限量啊 安嫔不明白宋亦安为什么要针对她,思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于春笋本人。 那个贱人自小就容易得到男人的关注,无论是她父兄,还是来府上做客的客人,甚至是天下至尊的帝王,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宸王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碰女人,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喜欢女人,不是吗? 安嫔满脸怨毒:“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若没有我当年的一句要她,她早就被卖进了勾栏院,我叫她报恩,凭什么不可以?” 她厉声道:“伺候没卵子的太监,总比一双玉臂万人枕强?你们凭什么一个个都高高在上的看不起我,仿佛我做了大恶?” 宋亦安掏了掏耳朵:“她吓到我了。” 清桂公公反应过来,立刻大声呵斥人来将安嫔抓走。 安嫔大吼大叫,口中污秽不堪地喷着宋亦安跟春笋绝对不清不楚的话,气得清桂公公追上去,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宋亦安神色淡淡,明明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得让人不敢看。 她遥遥跟安嫔对视着,直到安嫔被拖到转角处,才讥讽地笑了一声。 这一个笑,当真是把高高在上,看待蝼蚁玩意儿的高人一等,笑得入木三分,就差写明在脸上。 安嫔的叫声忽然就停了下来,浑身发冷地被拖走了。 整个御花园都安静得可怕,宋亦安身上挂着高冷疏离的气质,瞥了一眼已经醒过来的小黄。 小黄虚弱地喵呜了一声,可怜巴巴看着宋亦安。 宋亦安揉了一把它的脑袋:“淘气。” 清桂公公担心极了:“王爷!这猫可不能往外带了!不光不能带,还得送去处理了!它太凶了!” 宋亦安嗤笑一声:“不过是被吓到抓伤了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忽然眼前一亮:“季青临来了,走,回宫拿东西,我要出宫!” 清桂公公转头一看,果然看见御花园的入口处站着季青临。 一身飞鱼服的年轻锦衣卫垂眼束手而站,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看到了多少,俊美如妖的脸上只有安静恭顺。 清桂公公只看了一眼的功夫,宋亦安就已经快步走到了季青临面前了。 季青临连发丝儿里都带着恭敬:“卑职来迟,让王爷久等了。” 宋亦安不与他说这些虚话:“证据链都串联清楚了?” 季青临点头:“是。” 宋亦安又问:“福安的同党都抓齐全了?” 季青临点头:“是。” 宋亦安再问:“只剩下那个指证我的侍卫依旧没消息,还有那个在逃的李野还没踪影,是吗?” 季青临腰往下弯了几分:“是。” 宋亦安笑道:“如此甚好,走,路上给我讲讲福安他们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儿。” 季青临点头:“是。” 宋亦安并不嫌弃他的话少寡言,非常有兴趣地边走边道:“正好出宫之后去一趟杨林的宅邸,算是庆祝他乔迁之喜。 杨林这些年处处为我着想,多难多隐秘的差事都替我办完了,我想让他这次出宫就不再进宫,直接在外面准备差事,然后在王府里当差!” 季青临看了一眼满脸喜色的杨林:“恭喜杨侍卫。” 杨林眉开眼笑:“多谢王爷和季大人愿意去卑职家!” 他连脚步都轻快起来,笑得嘴角都扬到了极致。 但在场众人每一个觉得他不会遮掩情绪的,大明最受宠的亲王和最有前途的锦衣卫一起替他庆祝乔迁之喜。 杨林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第71章 轿子里没声儿了 宋亦安本来要直接走的,但清桂公公不放心,执意要请太医先给她诊脉,确定身体无虞,再确定小黄没问题,才肯让她出宫,不然就要哭死在御花园里。 宋亦安无奈:“行,走。” 还能怎么办呢?毕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公公,哪怕是有些说不清,也还是得宠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承乾宫,宋亦安坐在大殿门口,呵欠连天地等着。 没一会儿,她就娇气地躺在了软塌上。 等清桂公公折腾一大圈儿弄好,她直接就睡着了。 院正李林压低了声音:“季大人,王爷他身子虚弱,很容易就会犯困,不能劳神劳力太久,烦请季大人心中有数。” 季青临越发有种带孩子的沉重负担感:“是,多谢院正大人提醒。” 他看向了此刻格外温顺的小黄,问道:“这猫为何会突然发狂?” 李林道:“猫狗发狂的原因很多,我没有在这猫身上发现药物残留,猫粮猫碗也都检查过了,并无问题。” 他回答得很保守,但季青临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多谢院正大人。” 他神色平静地把承乾宫的人都看了一遍,然后垂下了头。 清桂公公忧心忡忡:“李院正,确定小黄没有得那个什么疯狗病?王爷可是要带着它出宫玩儿的!” 李林点点头:“这猫并没有相关症状。” 他跟众人告辞之后,带着助手离开了。 宋亦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让人找个软轿抬我出宫,到地方了叫我。” 清桂公公连连点头:“是极是极,王爷您稍等!” 季青临看了宋亦安一眼,再次了解到了这位王爷在宫中极其崇高的特殊地位。 也就只有这位圣上嫡子,才敢在皇宫中如此恣意随心,不管规矩了。 宋亦安瞥他:“季大人?” 季青临垂眼:“王爷既然身体不适,不如再在宫里休息一天。” 已经走远了的清贵公公脚步一顿:“是啊王爷!” 宋亦安嗤笑了一声:“你们不懂,我让杨林千辛万苦给我找了个小宝贝儿,正在他府中等着我疼爱呢!” 她懒洋洋屈起手臂,手指关节抵着太阳穴,笑得格外暧昧邪气:“怎么好让我的小宝贝儿久等?” 这一瞬间的恶意,让季青临狠狠皱起了眉头,伤眼地撇开了头。 宋亦安不悦地睨了他一眼:“到了再叫我!” 她说罢,再次闭上了眼睛。 两刻钟后,一顶大轿稳稳抬着宋亦安出了宫,前面跟着季青临,左右跟着清桃和甜杏,最后面则跟着杨林。 这一行人出了宫,下了宫道,往闹市中去。 轿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帝都最大的酒楼门口,季青临翻身下马,走到轿子前:“王爷,天兴楼到了。” 轿子内一片安静,听不着声响。 季青临凝神倾听片刻,微微变了神色。 他猛地上前拉开了帘子,就见宋亦安和小黄都晕了过去,一人一猫身上有不少血迹,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妖物攻击,身上布满了细碎的小伤口! 第72章 你再接着演 从皇宫中一路出来,轿子里始终安静,以季青临和清桃的修为,都没能听出来任何不对劲的动静。 可变故偏偏就是发生了! 宋亦安和小黄齐齐昏厥,身上布满了细碎的小伤口。 季青临神色凝重,他已经可以想象,宋亦安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事,无论他事后能否查清楚真相,都要受到巨大的惩罚。 他一把拦住杨林,让开路给甜杏。 甜杏面色难看地连番查看,最后神色稍缓:“幸好发现得早,王爷身体并无大碍,现在立刻回宫……” 杨林忍不住道:“我的府邸就在附近,不如先去给王爷换衣裳请大夫,回宫路程慢还多番盘查,恐怕惊扰圣驾!” 甜杏犹豫了一下,看清桃。 清桃冷着脸点头:“去杨府。” 她将宋亦安抱出来,翻身上马:“带路!” 甜杏忙忙把小黄拾起来,迅速走到胡荼面前:“拉我一把。” 胡荼瞪大眼睛:“啊?” 清桃转头看了他一眼:“带好甜杏!” 胡荼下意识点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甜杏拽上马背了。 胡荼:“……” 另一边,杨林翻身上马一路狂奔。 季青临没急着走,交代抬轿子的锦衣卫看好轿子,不许任何人接近之后,这才扬鞭去追。 因为杨林还穿着禁军的服饰,后面还坠着季青临这么个飞鱼服的锦衣卫,路上行人纷纷让路,让一行人迅速到达了杨林府邸。 宸王府建立在皇亲贵胄聚集地的长安坊,距离皇城最近,位置最好的地方。 杨林算是沾了光,在这样的地段儿还占了一席之地。 杨林翻身下马迅速敲开房门,一边迅速取下门板让季青临等人骑马进门,一边一叠声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府医过来。 等清桃带着宋亦安下马的时候,府医越已经到了。 只是,府医来诊脉的时候,宋亦安却骤然惊醒,满脸痛苦地抓向了自己的手臂。 府医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宋亦安的手臂,顿时惊呼起来:“吸,吸血虫!这么多!” 只见宋亦安苍白的肌肤下面,有细长的东西在不断涌动,隐约可见是黑红的颜色。 季青临快步抢上:“我来!” 清桃和甜杏齐齐盯住了他。 季青临沉声道:“这不是凡种,非常棘手,一旦钻进心脉就完了!我之前就被这吸血虫伤过!……让开!” 清桃沉声道:“我和甜杏按住王爷,其他的就交给季大人了!” 季青临神色稍缓,直接拔出了匕首,毫不犹豫地就在宋亦安手臂上划去。 宋亦安闷哼了一声,抬眼看他,还笑了一下。 季青临正用内力夹裹着一条吸血虫往外挑,看见她的这个笑,险些把虫子甩到她脸上去。 宋亦安脸一垮,闷声道:“好疼!想杀人!” 季青临:“……”演!你再接着演! 第73章 非查出来不可 钻进宋亦安手臂里的吸血虫非常凶残,哪怕季青临有处理经验,也还是压力巨大。 可这种情况下,宋亦安竟然还有空给他使眼色,甚至笑得风轻云淡。 季青临不信以宸王的博学,会不知道这虫子的凶猛,可宸王所表现出来的淡定,让他越发觉得不想跟这个人相处。 那日福安所说的话,未必就不是真的。 宸王就算没有作恶的心,但一旦他真要作恶,这天下人恐怕鲜有能玩儿得过他的。 季青临垂眼认真查看宋亦安的伤口,将能看得到的吸血虫都挑了出来。 此时,宋亦安已经痛得满头冷汗,但真到了后面,她反而一声哼都没有了。 季青临再抬眼看她的时候,一时间忘了说话。 少年温润的眼睛里平静一片,仿佛凌迟加身都能坦然以对。 这份平静并非来源于心机深沉,而是,心思干净,所以能够包容一切。 季青临心头猛地一悸,沉默了一下才道:“卑职不清楚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吸血虫,必须检查王爷全身。” 宋亦安挺愁的:“那恐怕不能够。” 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臂:“被你这么碰了一会儿,我都起疹子了,再被你把全身碰一遍,我估计要活不成了。” 她呼吸有些急促,显然非常难受,但一直没有吭声。 季青临盯了一眼她的疹子,眉头紧皱:“……可这吸血虫必须清理干净。” 宋亦安认真想了想:“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样,你刚刚的手法我已经学会了,让清桃帮我看,我自己扒拉。” 说罢,不等季青临反对,就摇摇晃晃站起来,左右看看:“我要个干净的房间。” 杨林忙道:“王爷这边请!” 他把人领到客房:“这房间还没有人住过,被褥东西全部都是新的,王爷您……” 他有些犹豫,此时他应该让大夫跟进去,但宸王连季青临都不给碰,更不要说他这儿的这个橘子皮老大夫了。 宋亦安也没给他继续犹豫的时间,直接拽着清桃进屋,换门,上锁。 季青临淡淡道:“事关重大,杨侍卫不如想象怎么跟圣上解释!” 杨林脸色一白,攥紧了拳头,眼底陡然滑过一丝凶光。 季青临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想跟自己说话的表情,直接去看抬进来的软轿了。 甜杏三步并作两步把小黄塞给季青临:“季大人快帮小黄也解决解决!” 季青临脚步一顿:“……剃毛?” 甜杏看看毛茸茸的小黄,嘴角狠狠抽了抽:“都是为了性命!剃!” 季青临点点头,之前给宋亦安划手臂的匕首擦了擦,拎着昏迷的小黄的脖颈,吊着摸了摸真实身形,刀光剑影就开始剃毛了。 甜杏看得目瞪口呆:“……”希望王爷出来以后,不是特别嫌弃光秃秃的小黄。 屋子里,宋亦安一层层脱下衣服,光着在清桃面前转了好几圈。 清桃凝目看了好几遍,又拿内力在她皮肤上一一探查过,摇头:“没有了。” 宋亦安垂手站着:“你检查。” 她的手臂已经包扎过了,因为刚刚的动作,这会儿开始渗血,血珠从指尖滴滴答答地掉落。 清桃看得心疼不已,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却都忍住了。 宋亦安柔声道:“桃桃,这是免不了的过场。我如何都无妨,可不能牵连到娘,不然我得难受死,你明白吗?” 清桃忍不住道:“可王爷太辛苦了!” 宋亦安勾唇轻笑:“也还好,这防不胜防的手段,就是得用出来,才能抓到狐狸尾巴。” 说到这儿,她的笑容淡了下来:“之前在轿子里的时候,小黄又发了疯,不过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会些粗浅功夫,否则这一局还真是要坏菜。” 清桃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小瓶子:“……是袖摆上被动了手脚。” 她拿起宋亦安的外衣,衣裳上被撒了一层药粉,药粉正在渐渐变成血红色,里面有小黑点在不断蠕动。 宋亦安拿了新衣裳穿戴好,温声道:“这两日能接触到我的人就那么几个,能接触到小黄的,又就那么几个,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人,可真不多。” 清桃眼底浮起杀气:“他该死!” 宋亦安垂头认真地系好宫绦玉佩,摸摸玉佩上长长的穗子,轻声道:“我以为越是离我近的人,约会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没想到,事实却是反着来的。”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清桃:“难道我平日里表现的,都不像是个好人吗?” 清桃怒气都滞了滞,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宋亦安揉揉眉心:“你这个表情可不怎么坚定,之前的变态都是演戏,是为了让人觉得我逃脱律法制裁,干脆放飞自我了,你可别入戏太深了桃桃。” 清桃一下子红了脸:“是。” 宋亦安看着她粉嘟嘟的脸蛋儿,心情慢慢好了起来:“闹腾了这么好几天,大鱼总算是钓出来了,现在,就得问问这大鱼,到底是怎么被人给勾得非要杀我不可了。” 她眯眼:“我躺下了,你可以去发面发飙了。偷偷跟季大人说,晚上别下手太狠了,弄死了我不接受。” 清桃郑重领命:“是!” 等宋亦安慢吞吞爬上床休息,清桃小心翼翼给她盖好了被子,出了门就开始发飙。 “王爷已经痛得晕倒了!今日必须查清楚事情始末,并拿最好的药治好王爷!否则回宫之后,大家就一起死!” 杨林忙道:“清桃姑娘,不如让林大夫……” 清桃厉声打断他:“去偷偷请帝都最好的大夫过来!王爷受伤的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杨林道:“林大夫是帝都最懂毒虫毒物的大夫,卑职是花了重金才把他请来暂时坐镇我家的,清桃姑娘,还是让林大夫给王爷看看!” 清桃猛地盯住了他:“你为何要请一个最懂毒虫毒物的大夫暂时坐镇?有人向你投毒?” 杨林忙道:“是春芽,她在宫中这些日子饱受惊吓,被福安那些手段吓坏了,我就请了林大夫来坐镇,好安安她的心。” 林大夫点点头:“杨大人确实是为了夫人来请的老朽。” 清桃看季青临。 季青临沉声道:“吸血虫已经清除干净,王爷休息休息自然会慢慢恢复,可下毒手段若是差不清楚,我等如何跟圣上交代?” 他看杨林:“杨侍卫,既然林大夫懂这些,便先请林大夫看看轿子和小黄,尽快查出下毒手段,找到凶手,否则,王爷回宫之日,就是你我丧命之时!” 杨林震了震,看着那顶轿子,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凶狠:“查!老子非要把那个暗中搞事的王八蛋查出来不可!” 第74章 本座想对你用刑 好好的出宫一日游变成了事故,亲王和锦衣卫镇抚使亲临的荣耀,变成了催命符,杨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只要想想还躺在床上的宸王,咄咄逼人的清桃,满眼打量的季青临,就觉得如卧针毡。 林大夫已经验看了轿子,轿子上没有任何问题,那么,能出问题的,就只有宸王的吃穿用度。 可清桃和甜杏看得紧,不许任何人打扰亲王休息,连季青临都被两个大宫女给了没脸,他一个侍卫,又能如何? 杨林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俊朗的脸上一阵表情变换,迅速穿鞋冲出了府门。 少顷,他将春芽带进了杨府。 婚期将至,春芽早就得了恩惠出宫,被杨林安置在刚买下的一处小宅院里待嫁。 日后,这处小宅院就是她的娘家。 小姑娘还等着春茗出宫,到时候就把小宅院让姐姐住,姐姐就是她唯一的娘家人。 这会儿被拉进杨府的时候,她吓得小脸儿发白:“王爷他没事?真的不用去请宫里的太医吗? 院正大人亲自负责王爷的身体,他的医术那么好,应该能很快就把王爷治好?” 杨林无奈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不是我不想,而是所有人都不想,在查清楚凶手之前,贸然送王爷进宫,我们都逃不了一个死!” 春芽脸更白了:“那,那可怎么办?” 杨林低声道:“你听我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王爷到底是怎么被伤害的。你跟清桃和甜杏两个大宫女交好,你小心替我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春芽睁大了眼睛:“啊?我,我行吗?” 杨林抓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行的,芽儿,我们自认识以来,你就一直旺我,这件事只有你来办,我才放心。”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如果我不能亲手抓到那个凶手,死的一定是我,明白吗? 清桃和甜杏是皇后娘娘亲选的大宫女,又是王爷的爱宠,季青临是锦衣卫新秀,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爱徒,是圣上心中的青年才俊。 这么多人里,就只有我,我出身平民,一没背景二没人脉,只有我,是最合适当替罪羊的那个,明白了吗?” 春芽吓得嘴唇哆嗦,紧紧抱住他的腰:“我知道了!我一定!一定帮你问清楚!” 杨林沉声道:“不要让清桃和甜杏听出来你在打探,若当真是王爷的贴身之物上被做了手脚,那两个大宫女责无旁贷,非死即伤!” 他捧住春芽的脸:“我如今的自保,都是为了跟你好好过日子,若是你出了事,我做什么就都没有意义了,明白吗?” 春芽泪盈于睫,闷闷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 杨林克制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牵着她的手往主院去,到了门口,温声对甜杏道:“让春芽帮两位姐姐做些杂事,两位姐姐也能腾开手,一刻不离地照看王爷。” 春芽忙叫了一声姐姐,担忧极了:“王爷好点了没有?我什么都能做!甜杏姐姐让我来帮忙!”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甚是可怜,甜杏也确实忙不开,便点了头:“你去烧点热水过来,再让人煮些滋养的汤。” 春芽高兴地哎了一声,点头的时候,泪水嗒摔在地上,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甜杏心情一松:“去。” 等人走了,才斜睨着杨林道:“算你有心,行了,王爷刚刚醒的时候说了,不急着回宫,就在你家养伤,养好了再回去,不会怪罪你的。” 杨林大喜:“多谢王爷!多谢甜杏姐姐!” 甜杏哼笑一声:“谁让你是咱们王爷的心腹呢!去把王爷的小宝贝儿带过来,一会儿王爷醒了要看的。” 杨林只觉得头顶的大山都移走了,狠狠点了点头,快步冲向了自己的房间。 少顷,他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篮子过来,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样:“甜杏姐姐,王爷的小宝贝儿。” 正巧过来的季青临脚步一顿。 甜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她愤愤接过篮子,揭开上面的软布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你这差事办得好,王爷会奖赏你的!”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甜杏身边,仿佛不经意间一看,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之前在宫中听宸王说得邪气暧昧,还当让杨林搜刮的是什么美人儿少年,没想到……竟是一只胖成球的橘色奶狗。 他淡淡道:“听闻王爷醒了,卑职想询问王爷是否对作案之人有所了解。” 甜杏嫌弃地道:“季大人当王爷是您呢,怎么办公都不会累的!王爷只醒了一会儿就又混睡过了,季大人要是想问,等着!” 季青临也不在意:“等王爷醒了,烦请你通知我一声。” 甜杏点点头,拎着篮子进了屋子。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季青临和杨林。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春芽回来,敲门进屋,院子里再次安静得落针可闻。 杨林几次看向批公文的季青临,目光扫到他公文上的字迹,不由瞳孔微缩。 季青临皱眉看了他一眼,挪到了另外的桌子上。 杨林耐不住,缓步上前:“敢问季大人,如今福安已经投案,为何还会有人伤害王爷?难道是……还有余孽在逃?” 季青临睨了他一眼:“这不是杨侍卫该问的。” 杨林苦笑道:“季大人是王爷挚友,卑职是王爷心腹,如今又被牵扯进同一幢麻烦里。季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相互帮助?” 他意有所指:“听闻圣上钦点季大人保护王爷,如今季大人失职,不知道圣上心中会如何作想。” 季青临冷着脸合上公文:“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林站起来,郑重冲他行了一个大礼:“卑职想说,卑职对承乾宫中的人和事了解甚多,如果福安真的还有同党,或许卑职可以帮季大人解忧!” 季青临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其实,本座一向都不喜欢温吞的手段。” 杨林一愣:“什么?” 季青临冷笑一声:“锦衣卫向来有闻风便能查的特权,自你准备那林大夫开始,本座,就想直接对你用刑了。” 杨林反应过来,脸都白了。 第75章 王爷自然会同意 季青临话音一落,杨林脸都白了。 当今圣上是明君,厂卫在他手中已经非常和善了,可这个和善,也只是对比前朝而言。 锦衣卫最可怕的莫过于两样,无孔不入,以及,闻风便可讯问。 正如季青临所说,只要锦衣卫死咬着林大夫的事儿不放,他们就有权利审问他! 杨林浑身紧绷:“季大人!你这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 季青临冷声道:“杨林,平民出身,你母亲在你十岁的时候被你父亲酗酒打死,三年后,你父亲死于酗酒溺水。 后来朝廷征兵,你便买通军官,虚报年龄参军入伍,只用了仅仅六年的功夫,就连番晋升,后来因为救援有功,被宸王的舅舅推荐回京,进了禁军。” 杨林脸色难看:“季大人到底想说什么?杨某人身世坎坷,是比不得季大人这样的世家出身,但,也不是季大人说抓就抓,说审就审的!” 他厉声道:“你也要问问王爷同不同意!” 季青临淡淡道:“王爷深恨强暴犯,自然会同意。” 杨林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季青临嗤笑了一声:“听闻强暴犯大多不行,才会用施虐来弥补快感,杨侍卫,你是天生不行,还是在战场上伤到了?” 杨林被气笑了:“早就听闻季大人嘴毒,只是你说再多也没用,还是那句话,你要审我,便去问王爷的意思!” 季青临怜悯地摇了摇头:“亏你跟了宸王那么久,却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跟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林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你……什么意思?” 季青临淡淡道:“你并非王爷最近亲近的唯一一个侍卫,但最后王爷只选择了你一个,你猜,是为什么?” 杨林瞳孔缩了缩。 季青临冷冷道:“猫狗房的管事太监见过你,浣衣局的春茗喜欢你,春芽如今要嫁给你,你本性机敏冷静,却偏偏被春茗连番骗过,在整个承乾宫下毒……杨林,胡荼那样会功夫的,你都一抓一个准,怎么春茗这种下毒新手,漏洞百出的,你倒是眼睛全然看不见?” 杨林连连后退:“承乾宫的侍卫并非只有我一个!” 季青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你高升,你不再进宫,就很能刺激到幕后凶手的,却就只有你一个!” 杨林大怒:“季青临!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福安已经伏法!春茗已经死了!哪儿还有什么幕后凶手?!” 季青临笑了:“谁告诉你春茗死了的?你往她吃食里下毒血,让她得病,她就一定会死吗?” 杨林怒道:“我没有!春茗得疯狗病是福安干的,是福安为了报复春茗算计春笋,管我什么事?!” 季青临淡淡道:“杨林,从没有人说过,春茗得的是疯狗病,也没有人说过,春茗算计过春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春芽冲了出来,小脸儿涨红,眼中含泪:“我姐姐从来没有算计过春笋姐姐!你胡说!你们胡说!” 可她叫得大声,表情却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听了,信了。 她死死抓住了杨林的手,想问什么,却不敢。 杨林脸上再不见半分朗然,只剩下了凶狠:“滚开!” 春芽被他甩在了地上,顿了顿,哇哇大哭起来。 最亲近的姐姐成了杀死春笋的帮凶,最喜欢的人,竟然是个强暴犯,这仿佛是一场噩梦,只是想想,就能把她捂死在梦里。 宋亦安揉着太阳穴出来:“季大人,你这回怎么不按照人设办事?你不应该把杨林提走,静悄悄的审问吗?” 季青临面无表情,动作却是十二分的恭顺:“卑职以为王爷喜欢兵不刃血。” 宋亦安靠着门框:“所以让你来刃血啊。” 杨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请万万不要听信季青临胡言乱语!卑职忠心耿耿,跟随王爷整整六年,难道这些年来的忠心都是假的吗?!” 宋亦安认真道:“我知道你忠心,每次看你们演武的时候,你最认真。你这个人,仗义疏财,对朋友大方,对主子忠诚,对国家一心一意,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军人。” 杨林眼眶一红,泪如雨下:“王爷知我!” 宋亦安轻声道:“你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不尊重女人了。我拜托人查过了,你在边镇的时候,最喜欢掳掠妇女。” 杨林大声道:“贼寇的女人算什么……” 宋亦安淡淡打断了他:“你口里贼寇的女人,是被贼寇抢走的,我们大明的女子。” 杨林还想说什么,宋亦安却以及不想听了:“你很喜欢春笋?那女孩子笑起来很干净,还喜欢小猫儿,抱着受伤的猫的时候,是不是一下子就戳中了你的心?” 杨林浑身一震:“卑职根本不认识她!” 宋亦安招招手,甜杏搬来了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软垫。 她懒洋洋坐下来,不论杨林说什么,都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和语速: “你母亲一定长得很美,但她非常柔弱,且还没有半分尊严。她既不能在你父亲殴打你的时候保护你,也不能坚定地带你离开。 你不喜欢你母亲这样的女人。你也不喜欢边关的那些女子,她们被贼寇抢走了,却不为了清白自尽,羞耻地活着,谁睡都不去死。脏。 后来进了这皇宫,你看到了许多高高在上的女子,不过这些人都是贵主儿,与你无关。 直到你看到了春笋,她可真漂亮呀。性子坚定,温柔,还善良,她跟你母亲一样好,却又比你母亲好太多了。 她能抗住压力,在这禁宫之中,把心爱的小猫儿保护得极好,不像你母亲,只会哭哭哭。” 杨林早就不争辩了,他死死盯着宋亦安,猛地扑了上去:“够了!不要再说了!” 季青临一脚踩在了他的腰上,砰一声将他踩在了尘埃里。 杨林却仿佛不知疼痛般,依旧大叫着:“住嘴!住嘴!住嘴!” 宋亦安并不,她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把这跟你娘一样,又不一样的小仙女儿藏在心里,仿佛期待神女一般地看着她。 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小仙女并不是小仙女,她其实是一个连太监都勾引的……贱人。” 第76章 挖空人脑的恶鬼 宋亦安看着杨林,缓缓道:“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小仙女并不是小仙女,她其实是一个连太监都勾引的……贱人。” 这最后的一句话,彻底把杨林点爆了。 或者说,是从季青临盯上他的那一刻开始,杨林就已经知道自己了无生路了。 聪明人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绝路在哪儿。 杨林知道自己,他有毅力,但这份毅力,并不足以他扛过锦衣卫的全套酷刑。 更何况,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宸王。 如果说季青临是他不得不屈服的武力,那么宸王,就是能够挖空人脑的恶鬼。 这两个人一起上,他输得心服口服。 杨林哈哈大笑:“是我!就是我又怎么样?!” 宋亦安懒洋洋看了甜杏一眼。 甜杏坚定摇头:“王爷手受伤了,不能撸猫!狗也不行!” 宋亦安皱眉:“那就放我腿上,我看看也行。” 甜杏正在犹豫,清桃已经进屋,拎着那只小胖狗出来了。 看着被轻轻放在腿上的小胖狗,宋亦安眉眼弯弯,笑得仿佛一个小孩子:“以后你就是大黄,要好好保护小黄知道吗?” 才一个多月大的小奶狗,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它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拿黑鼻头蹭着宋亦安的衣裳。 宋亦安笑意加深,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杨林盯了她许久:“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清桃和甜杏,笑得格外恶劣。 宋亦安轻轻护着小奶狗,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我们不一样。季大人,领下去打。你可以试试割鸡疗法。” 季青临有些迟疑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 宋亦安笑嘻嘻把小奶狗翻了个个儿,然后又立刻翻回来:“呀,咱们大黄是女孩子,女孩子可不能给登徒子看肚皮。” 季青临:“……”很好,他明显没有理解错。 他伸手去拽杨林,杨林大叫道:“不必用刑!我都说!我就在这儿说!只要你告诉我,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宋亦安疑惑看他:“刚刚季大人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不是露出了破绽被我抓出来的,你是自己冲上来,被我筛出来的。” 杨林:“……” 他深呼吸:“求王爷告知杨林!好让杨林死个痛快!” 他被踩得动弹不得,便以额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无论杨林是否作恶,为帝国上战场流过血都是真的!求王爷让杨林死个明白!” 宋亦安按住被吓到的小奶狗,想了想,看季青临:“季大人,撒开他。” 季青临收腿后退了半步,把距离控制在下次仍能一脚踹翻杨林的位置,不动了。 杨林动作缓慢地爬起来,站得笔直:“敢问王爷,到底是如何筛选的?” 宋亦安直白道:“福安笃信我就是强暴春笋的凶徒,是因为春笋坚信我就是那个凶徒。可春笋本人当时昏迷了,她又是如何笃信的呢?” 杨林道:“衣服碎片!这难道还不够吗?” 宋亦安笑了一声:“或许够,但不至于那么够。被亲王侮辱的确难受,但被赵德柱那种人头猪脸猥亵,恐怕更难受? 可为什么春笋宁可委身去伺候赵德柱,也不愿意来朝我摇尾乞怜呢? 要知道,就算我是强暴犯,我也是个亲王,皇族,哪个愿意自己的玩物被旁人染指呢? 可她从头到尾都不敢,是谁在她耳边一直鼓吹我的可怕?如果这个人她之前不认识,她会相信吗?” 杨林喃喃道:“就这?就因为她没有去找你?可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勾引太监的贱人,跟赵德柱睡,又有何不可?” 宋亦安嘲讽地笑了:“你强暴她那天,喝了很多酒?是不是骤然听闻了她跟那些总管太监的事,激愤到了极点。 正巧,那天你喝了酒,又看见她跟浣衣局的太监春玲拉拉扯扯,你越发怒火中烧,所以干脆敲昏了她,把她扔进了假山洞里?” 杨林忍不住迈步上前:“你早就知道?你看到了全部?!” 季青临长腿一迈,一脚踹得杨林跪在了地上。 杨林却仿佛不知疼痛般,盯着宋亦安哈哈大笑起来:“我纵然不是好东西,王爷自己也玩儿得下流!” 宋亦安按住想爬走的小奶狗儿,笑得风轻云淡:“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我都是猜的。要不是熟人怕被认出来,你何必强暴一个昏迷的女子?” 她瞥了一眼杨林:“其实你很快就后悔了,对吗?你发现她还是处子之身,所以你把她扔到水里想淹死她,最后却又把她捞了上来。” 杨林忽然觉得浑身发凉,仿佛当日场景重现,仿佛那日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宋亦安在幕后指使。 宋亦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之前给春笋解围过,还帮她去了猫狗房,让猫狗房的人帮忙给小黄治病。 春笋一直都把你当好人看,她哪里会想到,一直以来对她爱重宠溺的大哥,会是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呢?” 杨林粗喘连连,痛苦道:“我是真心的!我这辈子,就只对她一人动过心!” 宋亦安耸耸肩膀:“那她可真是不幸啊。” 杨林滞了滞,脸涨成了猪肝色。 宋亦安问:“还要继续说吗?” 杨林憋屈道:“还请王爷继续。” 宋亦安便继续道:“我推算出来春笋笃信那个神秘侍卫的话,所以就让人查所有跟她接触过的侍卫。 那时候,你是真心想娶她,自然只会拼命行事大方阳光,哪怕守着规矩,也总会有人看到。 于是,我就锁定了跟她接触过的三个侍卫,你就是其中之一。我在这其中圈来圈去,发现能想到把人带进后院山洞的,就只有承乾宫的守卫。 于是,你就越发突出了。而接下来你抓胡荼一抓一个准儿的举动,让我想起来你对春茗给你们下药一无所知,我就觉得问题大了。” 杨林忍不住道:“春茗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我一时大意没有防备也是可能的啊!” 宋亦安点点头:“对啊对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抓福安那天,我让甜杏把春茗遗留的药下糕点里,给你送去了。你没吃。” 杨林:“……” 他死死盯住了宋亦安,牙都快咬死了。 竟然! 那么早就开始挖坑! 无耻! 无耻之尤! 第77章 拽得仿佛天王老子 一个短短六年就能从平民晋升为七品把总的人,在战场上进进出出仍旧完好无损,可想而知这个人的机敏谨慎。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竟然连番被春茗一个弱女子药翻了,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就算这可以归结于他粗心大意,那么,躲不开春茗这种生手下药,却能躲得开甜杏这种高手,就辩无可辩了。 杨林挺得笔直的背脊,一下子就弯了:“竟然,那么早!” 他不甘心地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抓我?!” 宋亦安温声笑道:“自然是跟你一样的理由,我在等,等那个福安背后的人出现。” 杨林闭了闭眼:“那个人是谁?” 宋亦安揉揉胖狗的脑袋,歪头轻笑:“看来那个人果然威胁了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人不是福安。” 杨林冷笑道:“福安是很厉害,小小年纪便会诸多手段,但论人脉和头脑,他还差得太远! 一个知晓春笋尸体暴露,就大吼大叫的废物,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缜密可怕的连环设计?” 宋亦安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审问福安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他本事是有,但太过于意气用事,跟幕后之人冷静到变态的性格不符。” 她顺带夸了一句季青临:“这一点季大人也非常清楚,所以他下来就开始排查福安的关系网,也因此查到了你跟福安和春笋因为小黄有过接触。” 杨林忍不住看了一眼季青临,季青临面容俊美清冽,仿佛高不可攀的神君,可他背脊微弯,恭顺得连他这个皇家侍卫都要觉得羞愧。 这样谨慎小心,滴水不漏的人,却被人称之为疯狗,仿佛他行为处事全然凭借满腔蛮力,毫不动脑一样。 季青临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杨林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会儿,这位季大人眼中,还真是半点儿谦卑都没有,拽得仿佛他是天王老子一般。 杨林深呼吸道:“王爷如今让季大人审我,想必是已经找到了那个人的下落了?” 宋亦安眉眼如画,目光却在引人自动走向深渊:“在你给我搜刮小宝贝儿的份儿上,我给你个亲手抓人的机会,可好? 想一想,你被他威胁着勾引春茗,引诱春茗背叛赵德柱的时候,一定非常难受?你就不想亲自抓到他,打他一顿出出气?” 春芽忍不住道:“你还勾引了姐姐?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杨林看了她一眼,讥讽地笑了一声。 春芽脸色惨白。 杨林垂眼看向地面,淡淡道:“无论王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配合,我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宋亦安点点头:“巧了,我也想知道他是为什么。” 她转头看季青临。 季青临忽然就有种额头上青筋蹦起的感觉:“……王爷想要卑职做什么?” 宋亦安撑着下巴:“帮我抱着大黄,一会儿兵荒马乱,我怕没人照顾它,它会害怕。” 季青临:“……” 他险些以为这位主儿是在开玩笑,可他还是淡定地应了下来:“是,卑职遵命!” 宋亦安撇撇嘴:“你这个人就是太客气,没意思,还是你做四季的那几天比较可爱。” 季青临全当没听见,只淡淡瞥了胡荼一眼。 院门口的胡荼轻咳一声,立刻看向守门的锦衣卫和侍卫:“守卫不是这么站的,不知道往外围靠靠吗?” 几个锦衣卫和侍卫只能当自己今日瞎了聋了,什么都不知道地默默往远处挪开了一些。 季青临面无表情地盯住胡荼:“王爷要即刻回宫,还不去准备轿子!” 会错意的胡荼:“……”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季青临神色凝重地带着一行人一路狂奔进宫。 之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宸王出宫遇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宫廷。 各宫娘娘们一个都不敢落地往承乾宫跑,被皇帝黑着脸直接骂走了,太医院噤若寒蝉,连李院正都遭到了训斥。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是宸王最关键的时候,如果宸王今晚醒不过来,那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季青临和杨林得了特许可以戴罪立功,只要守好宸王,等宸王醒来,两人便能轻判轻罚。 两人分别镇守在大殿前后,季青临怀里抱着只橘色的大胖狗,时不时就会皱眉低头看狗。 即便他是个高手,也很难在抱着狗、不伤到狗的情况下,再全神贯注地照看四周。 可这狗是宸王昏迷前要求必须保护好的宝贝,连皇帝听了,都因此容忍了季青临的失职之罪,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众人表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却都道杨林和季青临实在是沾了那大胖狗的光,又道他们运气这样好,定然能逢凶化吉,王爷明天一定能醒过来。 清桂公公急得在廊下抹眼泪,听见了小太监小宫女们的嘀咕,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他远远看见清桃在大殿门口张望,忙忙擦了擦眼泪,挤出笑脸,快步走向了清桃。 清桃见他来了,这才表情一松:“王爷最怕你身体不好,不能安享晚年,王爷出事,您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清桂公公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好好的人,怎么就非得……” 他哽了哽,住口没有再说下去,哑声道:“喝药,你再给王爷擦擦伤口。” 说到伤口,他想起来看到的宋亦安的手臂,忍不住又红了眼圈。 宋亦安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那时候小王爷还是那么小小的一个,呼吸微弱,生下来的时候几次都险些养不住。 王爷他,是他一次次跑到太医院连夜叫人,夜夜守着不肯闭眼,一点点看大的孩子啊! 清桂公公把手里的托盘递给清桃,挑起嘴角道:“我看着王爷,看不着王爷,我睡不下。” 清桃劝了几次没用,只好点点头同意了。 第78章 你想家了吗 清桂公公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坐在宋亦安的床榻脚踏上,默默地红着眼眶抹着眼泪。 被剃成了光猫的小黄蔫儿蔫儿地团在外间的笼子里,整个猫都抑郁了。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直到外面忽然传来动静,是皇后带着人过来看宋亦安了。 清桂公公连忙起身,却踉跄着险些摔倒,他哭得太久了。 皇后看见他这般狼狈模样,眉头微皱地叹了一口气:“清桂,你太担心安安了,再这么下去,你身子会垮。” 清桂公公哽咽了一下:“小姐……” 皇后神色怔忪了一瞬,片刻后冲着身后的人摇了摇头:“都出去。” 她坐在床边,温柔地摸着宋亦安的头发:“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清桂,你想家了吗?” 清桂公公忍不住泪如雨下:“当年若非小姐救命之恩,清桂早就被灾民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清桂永远记得,当年是小姐单枪匹马冲进来,把清桂拽上马,强行带出那个魔窟。 清桂……自那时候起就只想跟着小姐,一辈子为小姐做牛做马,再也不盼望别的,只求小姐能够安好。” 皇后看着他:“我这一辈子已经玩儿到顶天了,如今只求安安能够平安顺遂地长大,那我便是安好了。” 清桂公公忍不住转眼去看宋亦安,难受地眼泪嗒嗒掉个不停。 皇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摸了摸宋亦安的头发,站了起来。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得走了:“如今宫内突发暴乱,事关皇室清誉,我不能守着安安,清桂,你替我看好安安!” 清桂公公着恭敬跪下应是:“小姐……” 皇后郑重道:“清桂,就跟过去十六年一样,只要安安最危险,你就一定在拼命救他的路上。今日,本宫,我,仍旧把安安托付给你,相信你,只信你。” 清桂公公身体一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奴才一定把小主子照顾好!定不让小姐失去小主子!” 这一声,仿佛过去那数十年如一日,他真的把宋亦安当做了自己的命根子在保护。 皇后眼中浮起一层潮意:“清桂,你想家了吗?若是仍旧想不起来家在哪儿,不如就让安安为你养老?” 清桂公公哽咽出声:“老奴……老奴……” 他浑身颤抖:“老奴始终想不起来家乡在哪儿,若是能得以不离开皇宫,不离开小姐和小主子,老奴比什么都高兴!”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喊声,却是皇后的大宫女叫人了。 皇后脸色一肃,珍惜地看了宋亦安好几眼,这才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承乾宫。 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清桂公公照旧呆呆坐在床榻的脚踏上,怔怔地看着宋亦安。 夜深人静,却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女子哭声,虚无缥缈地绕着床榻响了起来,仿佛有个人眼看不到的鬼影,就在宋亦安身边徘徊! 第79章 你这可有点儿狠 【后半章半小时后更新】夜深人静,却有女子若有似无的哭声缭绕在床边,着实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可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武功高强的清桃和季青临,谨慎绝望的杨林,竟然没有一个人出现。 就好像,这哭声是针对特有的人才能听见的动静。 宋亦安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她的脖子。 正在发呆的清桂公公听见她闷哼,猛地转头看了过去,顿时吓了一跳:“王爷?” 宋亦安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清桂公公凑近她:“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宋亦安艰难道:“哭……声……” 清桂公公愣了愣:“什么哭声?哪里有哭声吗?” 宋亦安脸色涨红,甚至渐渐青紫,她艰难地爬起来,伸出手指深深抠自己的喉咙。 清桂公公忙拉她:“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可小心把嗓子抠坏了!” 宋亦安:“yue!” 她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清桂公公着急地给她端了一杯水:“王爷嗓子不舒服吗?快喝水冲一下!” 宋亦安紧紧攥住杯子,砰一声把杯子摔碎了。 外面仍旧一派安静, 第80章 王爷打小儿就知道怎么气人 听完清桂公公的话,宋亦安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你冲一个孩子说这个,可就有点儿狠了啊。” 清桂公公深深看着宋亦安:“都到了这种时候,王爷还有心情与老奴说笑!” 宋亦安呵了一声,抽着凉气摸摸脖子上的伤口,瘪瘪嘴,慢吞吞从床上起来。 她歪头看清桂公公:“其实我是季青临。” 清桂公公脸皮紧绷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下来:“王爷气息微弱,不可能是季青临这样的高手。” 宋亦安笑了:“你怎知我不是?高手就不能装弱鸡了?” 清桂公公皱眉看着宋亦安,片刻之后,忽然抬手抽向了宋亦安的脸。 宋亦安不退反进,一脑袋撞进了清桂公公的胸口。 砰一声! 宋亦安龇牙咧嘴地从他怀里溜走,捂着脑门踉跄下地。 清桂公公险些被气笑了:“王爷何必做这种无谓的抗争?” 宋亦安摸摸额头上的红痕:“怎么会是无谓的抗争?我脑门上有你衣服上的纹络伤痕,我娘那么聪明,怎么也知道是你在搞鬼了?” 清桂公公叹了一口气,迈步上前:“王爷活着,就是对娘娘最大的威胁和拖累,不如,就请王爷早早结束。” 宋亦安认真道:“我娘跟你不一样,对你来说,你的孩子是根草,我这个孩子却是我娘的宝儿。” 清桂公公脚步顿了顿:“王爷真是世间少有的聪明,可偏偏不走正途,否则,老奴何尝不想留着王爷,为娘娘未来的孩子做个助力呢?” 宋亦安掏出匕首:“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是季青临?” 清桂公公凝眉看着宋亦安:“即便你是季青临,你今日也必死无疑。” 宋亦安点点头:“也是,若是我不死,圣上怎么会惩罚看护不利的季青临和杨林呢? 虽然你并不喜欢你人尽可夫的女儿,但她毕竟是你这辈子唯一的骨血,欺辱她的人,该受到惩罚的,必须就得受到惩罚。” 清桂公公脚步顿了顿,盯住了宋亦安的眼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眉头忽然皱了皱,盯住宋亦安上下打量,眼底有一瞬间的迟疑。 宋亦安见他这般,便笑了:“公公要不要扒皮试试?” 她点点自己的脑门:“只要把这里的皮子扒掉,就不会有人知道公公对我做过的事了。 到时候,父皇会惩罚守备不善的季青临和杨林,却不会为难忠心耿耿,为小主子哭到昏厥的老奴。” 她还笑眯眯地问:“是?” 清桂公公忍不住道:“王爷打小儿就知道怎么气人,老奴还记得,当年有个乳娘为了排挤其他乳娘,曾经克扣王爷的口粮。” 他说到这儿,看着宋亦安的眼神越发深邃了:“王爷那时候才多大,才一岁半的小孩儿呢,竟然把人撞到了水里,看着她淹死。” 宋亦安有些羞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她想推我下水。” 清桂公公冷笑了一声:“我知道王爷,王爷有宿慧,天生便不是正常人,若是王爷身强体壮,圣上恐怕不早早退位都会觉得心中不安。 可偏偏王爷身中胎毒,自小体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这样的王爷,怎么会不渐渐移了心性,白日里干净透彻,暗地里……阴鸷疯狂呢? 这样的王爷,早晚会叫娘娘蒙羞!不如早早死了,才算是干干净净,对得起娘娘这些年来对王爷的心意!” 第81章 我脱个裤子给你看看? 看着眼中镌刻着疯狂的清桂公公,宋亦安眼含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想当我爹?” 清桂公公愣了愣,继而大怒:“我算个什么东西,怎配与娘娘相提并论?!你竟如此侮辱娘娘!” 宋亦安:“……” 她认真道:“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想也没用。” 清桂公公脸皮狠狠抽了抽,忽然暴起冲向了宋亦安。 宋亦安作为一只弱鸡,非常识趣地玩儿命逃跑。 但清桂公公毕竟有修为在身,他随便迈两步,都比宋亦安玩命半天来得快。 将要到门口的时候,他抓住了宋亦安的后脖颈。 宋亦安再次不进反退,撞向了清桂公公的胸口。 清桂公公无奈笑道:“同样的招数用两次,王爷……” 他忽然一巴掌将宋亦安拍了出去,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一道贯穿伤正中他的丹田,血污渐渐染红了衣裳——宋亦安借着撞他的那一下,将一支利箭射向了他的小腹。 最可怕的是,她伤的是他的丹田。 被拍在墙角的宋亦安咳咳了两声,笑嘻嘻看他:“你看,我就说了我是季青临。” 清桂公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杀机。但,他始终没动。 宋亦安抹去嘴角的血迹,笑得越发灿烂:“你被我镇住了啊,公公,我怎么可能会是季青临呢?人家可是高手。” 清桂公公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眉头,低头看看小腹,又抬头看了看宋亦安。 宋亦安往后挪了挪:“我就知道,人总归还是得靠自己。” 她抽着凉气:“每次守门都能守成我一个孤军奋战,他们也是不容易。我也真是不容易。” 还问清桂公公:“要不要直接来个狠的?这会儿其实你还能圆得过去,就说为了救我,有余孽伤到了你。完美。” 清桂公公看着宋亦安,忽然迅猛上前。 宋亦安抬起手腕,清桂公公猛地就停了下来。 宋亦安手腕上的绷带下面,有袖箭正正对准清桂公公的喉咙,清桂公公眯眼看着宋亦安,小腹上伤口又更大了一些。 宋亦安眉眼含笑:“公公见过我练箭没有?你猜我到底是不是季青临?” 清桂公公没说话,但只从他没有上前就能看得出来,他对宋亦安的话,是保持警惕态度的。 锦衣卫的疯狗季,传闻装扮什么像什么。 况且,宋亦安自幼缠绵病榻,根本没时间去练箭,更没有时间去学习杀人。 清桂公公不敢赌,但他又很清楚,他必须尽快处理好眼前这个人,无论这个人是宋亦安,还是季青临,都得死。 他不能让眼前这个人活着走出去,否则,他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日子,就算是真正到头了。 两人相互对视,没有一个人吭声,却都在盯着各自的眼睛。 宋亦安眨眨眼,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等,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她手快没力气了。 她暗自嘀咕了一声——弱鸡总归还是有弱鸡的不方便。这事儿…… 宋亦安想了想,挑眉看清桂公公的小腹:“我有个想法。” 清桂公公则看她的脖子:“我也有个想法。” 两人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宋亦安觉得脖子发凉,心中危机感爆棚,认真道:“要不,我脱个裤子给你看看?” 第82章 不如卑职扶您 宋亦安莫名其妙的一句脱裤子,把清桂公公都给说愣了,愣过之后,便黑了脸。 给一个太监脱裤子看……何止是羞辱? 清桂公公朝着宋亦安冲了过来,他甚至不在乎最后是否能够完全遮掩真相,此时此刻,他心里有了更好的计划。 宋亦安眉头微皱,她从清桂公公眼中看到了一个词——同归于尽。 宋亦安沉下了脸:“看戏该看够了!” 她手中的袖箭爆射而出,刺中了清桂公公的肋骨缝隙。 利箭精准地穿过肋骨讽刺,卡在两根肋骨之间,戳刺着肺脏。 只要他再强行动一分,利箭就会给他最大的痛苦。 清桂公公顿了顿,仍旧还是冲向了宋亦安。 此时此刻,这位慈爱的老人,仿佛恶灵附体,心中除了毁灭宋亦安,再没有旁的心思。 宋亦安直勾勾看着他,直到他冲到自己跟前,直到他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季青临一掌切在清桂公公的后颈上,将人打晕了。 他垂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宋亦安,目光深邃。 宋亦安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季大人看戏看得可还好?” 季青临道:“浣衣局大火,坤宁宫大火,乾清宫大火,皇后娘娘的大宫女冲到了门口求救,却刚开口就昏死了过去。” 他顿了顿:“抱歉。” 宋亦安忽然笑了起来:“季大人这是在跟我解释吗?不用不用,我知道季大人的为人,你不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混蛋!”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仿佛之前那个冷眼看人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季青临先是被气笑,继而笑容猛地淡了下来。 正如宋亦安所说,他是在跟他解释! 解释? 季青临仿佛感受到了心梗的凝滞,半晌才道:“他怎么处理?” 宋亦安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的心是好的,只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季青临沉声道:“清桂此人的心机手段,很高。” 宋亦安嗤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他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些年来,他是兢兢业业,夜以继日地为我娘效力。 但,决定一个孩子的去留,生死,除了生下这个孩子的母亲,其他人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他不会生不懂吗?” 季青临迟疑道:“王爷是在生气?” 宋亦安眉眼弯弯:“你看错了,我身体不好,自来就不能生气,所以我自小就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 季青临对此持保留意见,转而说起另外一个更加安全的话题:“敢问王爷,您是否已经查清楚清桂的动机?” 宋亦安喘了一口气:“能不能先让甜杏和清桃过来?我实在是很疼很累。” 她还扬起下巴,给季青临展示自己嘴角上的血迹:“这一下拍得很疼,说句很丢脸的话,我这会儿腿软,爬不起来,需要人搀着扶着才能真的行。” 季青临:“……” 他无奈道:“王爷不用旁敲侧击,清桃和甜杏都非常安全,只是到底中了毒,过来的会慢一些。” 他走到宋亦安身边:“不如,卑职扶王爷起来?” 宋亦安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苦恼地陷入了沉思…… 第实83章 季大人你可太现实了 看着季青临伸过来的手,宋亦安默默地扒拉着墙壁,一点点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拍衣服的时候,季青临就垂手站在她身边,目光似乎虚无地落在她的腿上。 宋亦安顿了顿:“季大人?” 季青临恭敬询问:“王爷有何吩咐?” 宋亦安叹了一口气:“季大人不要过分在意,我并非嫌弃季大人,实在是受不了这身上长痘的苦。” 季青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其实并没有过分在意。亲王之尊,本就不是他一个臣子该触碰的。 季青临认真想了想,郑重道:“尊卑有别,王爷不必过分亲善温和,卑职并非不信任王爷的和善,只是规矩就是规矩,容不得卑职践踏轻浮。” 宋亦安没有强求他,慢吞吞走到清桂公公身边,缓缓解开了手腕上的劲弩。 季青临皱了皱眉:“这种东西,王爷日后最好不要带进这皇宫里来,这里毕竟是皇城……” 他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懊恼对宸王的过度关注,转而淡淡道:“否则,卑职下一次一定会以危害圣上安危的罪名,上秘折对圣上示警。” 宋亦安哈哈笑了两声,又立刻闭上了嘴。 她抽着凉气:“季大人工作不容易,季大人辛苦了。那什么,咱们能进去说吗?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找个凳子坐一下?当然,软塌就最好。” 季青临用行动拒绝了宋亦安的要求,他直接去偏殿搬了一张小榻,轻若鸿毛地把小榻放在了宋亦安的面前。 不等宋亦安感动道谢,就见他又搬了小书桌和文房四宝,并把清桂公公的关节一一卸掉,再把清桂公公紧紧绑住,这才再次看向宋亦安: “之前来得晚,关于清桂公公的线索,卑职只听到了只言片语,还请王爷再次跟他对峙,并允许卑职尽快形成书面证词。” 宋亦安:“……” 她又好笑又好气:“感情你如此殷勤备至,不是因为看门没看好而内疚,而是因为想从我这儿套证词?” 她上下打量季青临:“季大人,你这个人可太现实了一些。” 季青临不答反问:“叫醒清桂公公?” 宋亦安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好呀!” 少顷,被银针刺指甲的清桂公公惨烈醒来,看着眼前这两张脸,目眦欲裂。 第84章 季大人口 中的橘猪 清桂公公在剧痛中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面前两张极其好看的脸。 少年王爷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却笑得淡然温柔,仿佛他看着的人不是伤害自己的凶手,而是他最喜欢的人。 年轻的锦衣卫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周身萦绕着清冷骇人的气势,仿佛刻意在回避着某种情绪,越发显得不似常人。 清桂公公忍下闷哼,许久,满脸冷汗地道:“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只求一样。” 宋亦安打断他:“还记得你追随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清桂公公愣了一下:“什么?” 宋亦安淡淡道:“我娘,她可是才十三岁,就敢只身闯入吃人的饥荒泯州,策反一群暴民的大佬啊! 清桂,她只是一直都太信任你,才忽略了你身上的破绽,并非是你比她聪明,才骗过了她,懂吗?” 清桂公公脸色刷白,他浑身颤抖,六神无主,再不见之前的强硬:“……我知道你能做点儿什么!只要娘娘信我!” 宋亦安看了一眼他指甲上的针:“只要我娘不质问你,其他什么都行,是吗?” 清桂公公泪如雨下:“我对娘娘一片忠心,我只是不想她难过啊!老奴,老奴怎么敢背叛娘娘?娘娘该多伤心啊!” 宋亦安轻声问道:“清桂公公,这一年来,不,这半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对此,都没有一点儿感觉吗?” 清桂公公哽咽难言,根本说不出话来。 宋亦安摇了摇头:“刚认出春笋的时候,你应当是极其高兴的,毕竟是血亲失而复得,本以为死在灾民嘴里的女儿活着,这是大喜不是吗?” 清桂公公只是痛苦哭泣,仍旧不言不语。 季青临皱眉问道:“你如何认定清贵和春笋是父女关系?” 宋亦安道:“很简单,春笋和清桂公公长得像。” 季青临:“……” 他看看满脸褶子的轻轨公公,再想想春笋破损不已的脸,沉默着看着宋亦安,一个字也没说。 宋亦安瞥他:“别这样,十六年前,清桂公公的确是长得极好的中年美男,他只是替我中毒太多次,上了根本,才过早年老色衰了。” 她轻笑着呢喃道:“我娘这个人,看脸。” 清桂公公陡然不哭了,他盯着宋亦安厉喝道:“住口!你身为人子,怎么能如此侮辱娘娘清誉?!” 宋亦安翻了个白眼:“可收起你那些没用的狂热崇拜,说你的事,或者我让我娘亲自来问你,你选一个!” 清桂公公额头上青筋蹦起:“你不能……” 宋亦安再次打断他:“我能!我还能告诉你,你放置在这正殿周围的火油和炸药,白磷和毒粉,我都已经让人拆了。 你好好看看,你没发现,杨林一直都没有出现吗?你猜他去干什么了?” 清桂公公一惊:“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次是季青临说话了:“很简单,王爷锁定了你是给橘猪下药的人,再回宫直接查问你的行踪,即便猜不全,也差不多了。” 清桂公公愣了愣:“橘……猪?” 季青临淡淡道:“就是小黄。所以,到底是怎么判断出来他和春笋是父女的?” 最后这一句,却是皱着眉头对宋亦安讲的了。 8第85章 想要同归于尽 听说自己最后的手段也被勘破,清桂公公眼底满是绝望。 他不是没想过失败暴露了会怎么样,所以,他想了最妥善的举措——如果自己不能悄无声息地杀了宋亦安,那么,就烧死自己和宋亦安! 他能冷静地撑到现在,就是因为提前设置了延时装置—— 他点燃了盘香,提前算好了时间,如果自己不能安全出去,那么,正殿就会被火海所埋葬。 到时候,死无对证,一切成灰,便是有再聪明的人在,又有什么用? 看着眼前的这少年王爷和青年锦衣卫,清桂公公面容狰狞:“你们两个,早晚会给大明带来磨难!” 宋亦安翻了个白眼:“大明的磨难不是你们这些违反乱纪的人,反倒是我们这种奉公守法的良民了?” 季青临则压根儿就没搭理清桂公公,提笔在纸页之上:“所以,到底怎么判断出来清桂和春笋是父女?” 看得出来,他等口供等得很着急。 宋亦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季大人不用如此着急,即便是审完了案子,咱俩该见的也还是能见到。” 所以,就不必处心积虑地想着赶紧破案完了、老死不相往来了。 季青临俊脸认真:“王爷多虑了,卑职只是担心您身体不适,应当及时就医。” 宋亦安顿了顿,哈一声笑了出来:“季大人可真风趣。” 清桂公公:“……”麻烦你们尊重一下我? 他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你身份敏感,却又身体不适,应当离开娘娘……” 宋亦安打断他:“你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你自己的孩子?体弱多病没钱养不起?” 清桂公公脸上的表情渐渐冷淡,再次沉默下来。 宋亦安淡淡道:“这世上多的是爱子如命的父母,也多的是把子女当累赘仇人的父母,你到底因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清桂公公盯着她,只是道:“只有你死了,娘娘才能永登后位,后患无忧。” 宋亦安也盯着他,只是道:“福安本身是个孤儿,他只是恰巧跟你同乡,恰巧喜欢春笋,恰巧,又因为杨林的介绍,跟春笋有了些联系,所以,恰巧入了你的眼。” 清桂公公厉声道:“你就不该活着!” 宋亦安仍旧淡淡:“福安听闻了春笋的传闻,却没有嫌弃她,反而因为她的真诚善良,将她放在了心上。 你认出了女儿,却知道一旦自己找到了女儿,以我娘对你的好,一定会让你离开承乾宫去照顾女儿,安心养老,所以,你不敢认你的女儿。 可女儿毕竟是女儿啊,是你以为被人吃掉,实际上却侥幸逃脱的女儿,你怎么会真的不在意? 你想了个办法,你骗了福安,你让福安以为春笋是他的亲妹妹,是他当年大意之下,差点儿让灾民吃掉的亲妹妹! 本就深沉的爱恋,一下子就变成了亲情,还充斥着内疚,倘若我是福安,我大概也会选择拼了命地去保护妹妹,让妹妹一生顺遂。 只是可惜,本来对春笋满眼爱慕喜欢的杨林,却忽然远离了春笋,春笋被人强暴,甚至怀有身孕,让一切一下子都变得不可控制了起来。” 清桂公公双眼无神地看着宋亦安,看着看着,忽然无声地流下了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