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 作品相关 写在故事开始之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章 女侠,请自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章 师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章 小顾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章 有情有义好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章 万里一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章 柢山中兴之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章 阿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章 浓雾后的修行世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章 柢山是你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章 小师弟的艰难修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一章 坑人者必被人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二章 偷鱼贼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三章 迫害像是那山峰,连绵不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四章 不知朝暮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五章 一个不新鲜的故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六章 小师弟,你死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七章 小师弟很不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八章 星光下的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十九章 一山上下尽是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章 那是一片属于剑修的星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一章 两颗剑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二章 万千星辰,独其白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三章 白寅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四章 两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五章 小师弟,我知道你的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六章 更无耻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七章 小师弟和大师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八章 来取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二十九章 夜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章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一章 蠢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二章 看剑的两个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三章 你与锤子皆不如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四章 你全家都姓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五章 绝代双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六章 白鹿来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七章 师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八章 未来可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十九章 夜幕里的人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章 山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一章 我叫刘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二章 剑胚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三章 在万众瞩目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四章 看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五章 久仰久仰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六章 谈谈那个有趣的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七章 看看谁更无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八章 虚剑和实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十九章 我想送柄剑给他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章 一群天才的战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一章 你输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二章 又是个怪胎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三章 还是个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四章 打你一巴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五章 林曳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六章 我想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七章 讨师姐开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八章 长一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十九章 当年今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章 几个闲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一章 赠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二章 哪个少年不思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三章 天底下都是重复的故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四章 山上的人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五章 咸商城知道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六章 夜谈和大雪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七章 大祁皇帝的意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八章 一切都是新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六十九章 相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章 我要换个师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一章 写信和破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二章 皇城的夜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三章 定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四章 山下城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五章 城内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六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七章 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八章 大能洞府的秘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七十九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章 太宰顾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一章 四海三楼两寺一剑 第一卷 晚霞收 上架感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二章 最好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三章 要做的这么多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四章 遇见一只青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五章 前后出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六章 我的朋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七章 数个夜晚里总归不平凡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八章 帝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八十九章 遗失的皇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章 倒霉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一章 扑朔迷离的故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二章 都在浓雾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三章 玉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四章 今夕何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五章 故事讲完了,没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六章 那是真相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七章 我站在一侧看一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八章 旧事历历在目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九十九章 无法说出的秘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章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一章 斩明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二章 我不想打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三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四章 滚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五章 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六章 入宫前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七章 啼笑皆非的截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八章 帝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零九章 可能是个笑话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章 吃火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杨柳有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小师弟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朕来告诉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总有一个人是错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朕是觉得你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得见秋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郎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章 一大一小两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个两个无数个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柢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个故事的开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秘密不再是秘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七章 和尚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情不是你能看透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色莲花和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章 有情有义的柢山掌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世间事不是一两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该来的都要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师兄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四章 糟糕透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一页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六章 虚妄的、真实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没看到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八章 柢山之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师父和他的三个徒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章 秘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海的邀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游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已经不是从前的郢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和尚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佛的故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子无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和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袍白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章 白玉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雨和雪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二章 哄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斜风细雨不须归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雨瓢泼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夜不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平分秋色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寒冬时节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第一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章 那个伟大的传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雪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雪停下之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帝陵今日为谁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千年之后的今朝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好剑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看海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青史不曾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宁国之兴(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章 宁国之兴 (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二章 帝陵之景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守陵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四章 柢山阿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是不是练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年和如今都是少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找不到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处处都是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练剑的少年郎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章 无耻之人苏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一章 被驴踢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终有一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三章 那个少年的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浓雾遮人眼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雾气尽散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守陵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黄桷腐乳原是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是谁(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是谁(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章 我是谁(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是谁(四)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是谁(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是谁(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是谁(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是谁(八)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千年后的那位帝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沧海桑田,日新月异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那就战吧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章 千年之间的三个皇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一章 晚云真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二章 晚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三章 太史令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四章 一段千年的仇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五章 三件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六章 青史提笔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七章 我们都是可怜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八章 放不下的,哪里都放不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零九章 原来这个故事,还是之前模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章 何谓自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一章 原来如此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二章 帝陵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三章 公之于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四章 那个人的故事结束前(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五章 那个人的故事结束前(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六章 那个人的故事结束前(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七章 这个故事怎么样(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八章 这个故事怎么样(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一十九章 离开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章 乱世将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一章 见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二章 道士乞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三章 难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四章 破道观的夜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五章 小剑和大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六章 龟甲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七章 离葵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八章 朝露待日晞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二十九章 百川东到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章 何时复西归 第一卷 晚霞收 两百三十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二章 人生不过一场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三章 强求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四章 修行者不太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五章 大师兄的猜想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六章 书上故事没什么不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七章 还是得看看人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八章 有趣的剑,万中无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三十九章 晚霞台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章 所谓剑道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一章 十六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二章 梁拾遗是这样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三章 好些剑修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四章 没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六章 我是来娶媳妇儿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七章 起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八章 各自的剑各自不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四十九章 这座天下两个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章 两个女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一章 算计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二章 问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三章 大师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四章 海面出剑而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五章 柢山老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六章 生气的常遗真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七章 可惜老夫不练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八章 常遗真人的那些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五十九章 常遗真人的那些事(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章 故事和拜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一章 寒冬时节的柢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二章 我不收徒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三章 但那有什么区别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四章 我成了柢山掌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五章 王小贫和彪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六章 顾掌教的惆怅日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七章 借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八章 关于小师叔的前世今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六十九章 前后之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章 彼岸不是仙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一章 云游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二章 云游(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三章 云游(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四章 师姐弟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五章 我能想到最快乐的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六章 故国无月也思乡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七章 活着很恶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八章 请陛下赐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七十九章 不曾怪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章 皇帝老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一章 主角不是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二章 在偃城吃火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三章 草帽不能取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四章 顾掌教的生意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五章 喜欢顾掌教的女子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六章 那些想着南楚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七章 过去的、寻仇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八章 当年那个女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八十九章 有错无罪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章 伤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一章 悲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二章 大师姐来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三章 启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四章 向山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五章 没什么高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六章 为什么修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七章 白驹过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八章 老大夫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两百九十九章 静不如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章 动不如睡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一章 到处都在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二章 鱼二代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三章 阿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四章 驴道人和小道士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五章 一眼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六章 不能忘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七章 故友重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八章 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零九章 咸商乱(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章 咸商乱(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二章 咸商乱(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三章 咸商乱(四)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四章 咸商乱(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五章 咸商乱(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六章 梁照说,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七章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吾不识青天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一十九章 最后的朝会(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章 最后的朝会 (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一章 最后的朝会(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二章 驴肉火烧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四章 明月下看莲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谁先去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六章 谁杀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无边血海亦难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吾名白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气府里的荷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章 人间再见解语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月圆不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二章 柢山上的祸害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三章 以身相许和做牛做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没用剑一样出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五章 苏宿说,我不行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拍驴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七章 令人钦佩的大师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要凑热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三十九章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选择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章 何谓北海之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万丈雪城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飞光之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关于白寅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四章 镇守人间的四海之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五章 喜欢一个人和娶一个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六章 记得回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七章 河里有条鱼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天地之争 第一卷 晚霞收 帝三百四十九章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章 局中局中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一章 白骨道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二章 见者杀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三章 意外收获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四章 寻火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五章 那些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六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七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八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五十九章 离去之前的常遗真人(四)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章 黑色森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逃命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一章 逃命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对师徒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三章 燃烧的大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四章 陨落与重生(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五章 陨落与重生(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六章 陨落与重生(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什么都逃不过最后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反杀之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尽杀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章 天衍宗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一章 她的名字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二章 乱之初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三章 黑色深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四章 相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所念所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六章 秋风起,秋叶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又有小雪来 第一卷 晚霞收 帝三百七十八章 朝暮剑派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七十九章 再见解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章 顾师兄,真的好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一章 我怕放不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个小故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小师叔回山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够不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五章 拜见掌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试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七章 奇怪的地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八章 带着讯息的一道剑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八十九章 之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章 揉了揉脸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过吊桥(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过吊桥(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李扶摇和叶笙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四章 借我躯体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五章 借你剑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六章 腰间有一剑,天地皆可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此为抉择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八章 朕可笑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天变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章 我知道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一章 幕后黑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三章 同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四章 无缺老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五章 破庙闲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六章 小顾掌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七章 分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八章 指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零九章 徐徐清风,难承其寒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章 这世间仍有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一章 繁星剑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万千之剑,两人之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气剑万千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四章 肉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五章 破庙、剑修、和尚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六章 姐姐妹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七章 小顾掌教说去你娘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八章 还有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引蛇出洞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章 谁是小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小丑是自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二章 湖畔问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战争法则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四章 帝都之象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论天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七章 当年的御北军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八章 君臣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直喜欢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章 有人即回,拜见先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雪故人,万里读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二章 溯源之时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三章 观礼之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四章 阿泯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五章 长大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四海之主皆至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七章 登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千古明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三十九章 我会让他们陪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章 剑落人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月神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人道帝君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三章 杀不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四章 四海之外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五章 可受托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六章 因为他们都不是小师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关隘(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关隘(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两碗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章 一家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一章 责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二章 崖下的道观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三章 论道万万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截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五章 树枝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五百十六章 破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入口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们这个世界(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们这个世界(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章 我们这个世界(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先生一路前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南征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三章 打北边来了个剑种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四章 打到南边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戏开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一份厚礼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下没有新鲜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两座王朝皆垂暮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六十九章 小国亦危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章 柳叶之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一章 老子是你师父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应气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三章 这天下,朕来取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四章 无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老一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六章 鏖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七章 落在此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八章 忽然之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七十九章 相逢便一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章 接二连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一章 牢笼里的猴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二章 突然之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为什么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四章 他可能活不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五章 会回来的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六章 重游帝陵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七章 柢山剑修,不可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可以一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八十九章 似乎有些无常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章 血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两地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二章 真风采,两人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三章 所谓风采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四章 别死在今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最后之人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六章 替你出头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七章 璀璨一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八章 所谓剑道大宗师 第一卷 晚霞收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两个年轻人的苦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章 谁杀了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一章 你想怎么死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二章 看看解师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三章 夕阳之后 两个弟子不愿意顾泯上山,顾泯也不愿意硬闯,因此一时之间,只能僵持。 直到一声轻叱响起,“胡闹!” 一个中年女子出现在两人身后,正是雾深真人。 她是雾清真人的同门师妹,地位颇高。 两个少女泪眼朦胧,倔强的不肯收剑。 雾深真人皱眉道:“收剑!” 在她的威严下,两个少女才收起了手中的剑。 雾深真人看着顾泯,才平静道:“陛下请随我来。” 顾泯微微点头,这才进入山门,跟在雾深真人身后,朝着山中走去。 朝暮剑派一如既往,并未和之前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同,若真要说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两人走在山中,偶尔会碰到山上的弟子,女子们看顾泯的眼神都不一样,有的满是怨恨,大多的,却是眼神复杂。 一秒记住m.luoqiuzww. 总之没有恨意。 “这次朝暮剑派折了许多弟子,她们朝夕相处,情同姐妹,感情深厚,还望陛下不要在意。” 雾深真人淡淡开口,但是感觉不到她的情绪。 顾泯轻声道:“山上弟子为南楚而死,剩下的人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等到一切事了,有些事情,还请到时候真人来郢都城一趟。” 有些事情不用承诺,也会有人做,但是对方做了之后,该给的,就一定要给。 不管是谁,都没有按着情谊两个字,就让人无条件去卖命的。 雾深真人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也没有开口,那些东西是山上弟子用性命换来的,她无法回绝,更无法不在意。 于宗门来说,这是发展的契机。 于是最后,她只是说道:“多谢陛下。” 两人继续朝着山上而去。 走了很远,雾深真人忽然说道:“解语那个丫头喜欢陛下,陛下知道?” 顾泯点点头,“知道的。” 雾深真人这才松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还好,要是这个丫头到死都不曾让她喜欢的人知道自己喜欢他,那才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事情。”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雾深真人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天也多说了不少,“当初那丫头是我带上山的,是个安静性子,名字和人都一样,虽说练剑天赋并非上好,但也不差,只是看着柔弱,实际上她心里也是个坚韧女子,喜欢一个男子,那就会一直喜欢下去,为喜欢的男子,赴汤蹈火,好像也做得出来。” 解语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文弱的形象,但实际上,在她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无比坚韧的心。 顾泯张了张口,“为顾泯不值得的。” “不值得?” 雾深真人摇头道:“女子喜欢哪个男子,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要为哪个男子做些什么,也是她自己的决定,不需要男子来觉得值不值得。” 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情,至于你喜不喜欢我,那其实喜欢我最好,至于不喜欢我,那也不影响我继续喜欢你。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至于我要为你做些什么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根本就与你无关。 顾泯其实之前是不太懂这个道理的,不过如今算是明白一些了,不过明白得太迟了。 人都走了。 雾深真人忽然问道:“如果那丫头还活着,你又是南楚的皇帝,娶一个女子和娶几个女子也没什么区别,会不会娶那丫头?” 这是个问题。 顾泯有答案。 他摇了摇头,“解师妹我一直把她当作师妹,并未有过其他想法。” 雾深真人点点头,“很好,除去喜欢之外,为其他任何事情娶一个女子,都是对那女子最大的不尊重。” 雾深真人看起来,也会是有一段美好故事的那种人。 临近某地,雾深真人的话便少了,但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她说解语那丫头其实不是太伤心顾泯不喜欢她的事情,她喜欢她的顾师兄,自己乐在其中,不管顾泯是不是喜欢她。 这些话,让顾泯更加的黯然神伤。 最后雾深真人站定,看向远处,然后说道:“就送陛下到这里了,等会儿下山也不用知会,对了,掌教有言,以后朝暮剑派和柢山交好,互通有无。” 有这番话,便算朝暮剑派和柢山之间的梁子解开了。 没有因为解语的死,雾清真人和柢山的隔阂越来越深厚,反倒是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做出了如此的选择。 有些事情,是真的可以放下了。 顾泯独自朝着那边走去。 那里有个山洞,在山洞前有一方寒潭。 一方小小的坟茔在寒潭旁。 墓碑上只有解语两字。 再没有多的。 顾泯来到这边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坐了很长的时间,顾泯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知道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解师妹,他也知道,对方肯定想和她好好聊聊,可是他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么坐着。 等到日暮降临,等到天色渐晚,在黄昏中,顾泯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淡,“柢山顾泯,见过解师妹。” 千言万语,说了也听不见。 但一句不说,也不行。 “解师妹,你太傻了。” …… …… 得益于御北军赶赴战场,那场大战虽说没能重创大祁边军,但是两边夹击之下,也算是取得了胜果,而后冠军侯贺无疾带领大军入城,正式宣告,南楚被动挨打的局面得到缓解。 等到鸣金收兵的时候,南楚这边取得的战果,也不算小,至少在这一战里,是占得上风的。 虽说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但也足以让尚元龙和南楚边军将士觉得解气了。 尚元龙在城头上和贺无疾相见,这位南楚边军主帅脸上血迹还没擦干净,主动抱拳,哈哈大笑道:“早闻军侯大名,只是未曾一见,如今竟然还可以共事,当真是尚元龙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两鬓斑白的贺无疾,如今境界只怕已经可以比肩四海之主,但面对尚元龙,他还是客气还礼,“尚将军统军有方,之前在战场上一看,调度不凡,再想着坚守多日,尚将军足以称得上是当世名将。” 尚元龙笑道:“缪赞缪赞,军侯太客气了。” 贺无疾点点头,没有再继续客气下去,而后他和尚元龙在城头上站定,主动开口说道:“大应边军已经彻底被陛下击溃,曹北玄领着二十万大军北上,在咱们解决南边的麻烦事情之后,大应那边,也就彻底解决了,到时候这天下便安定了。” 尚元龙笑着问道:“怎么听着军侯的意思,还有些遗憾?” 贺无疾也不藏着掖着,“原本以为这一统天下,怎么都要好好的鏖战几次,但谁能想到,到了如今,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场大战了,这大应大祁,两座王朝,怎的如此不济事?” 尚元龙面露笑意,“要怪就怪军侯的大军锋芒太盛,二十万御北军,全部都是修行者组成的,又有军侯这样的统帅,横扫天下,岂不简单?” 贺无疾摇头道:“这次南下,是陛下统兵,陛下虽然年轻,可却隐隐有当初启皇帝的风范了,果然是血脉相连啊!” 能让贺无疾真心实意,一点折扣都不打而佩服的人,只有那位千年前一统世间的宁启皇帝了。 他拿顾泯和宁启帝相比,这个评价已经相当的高了。 贺无疾看着城下,“如今只等那支大军南下了,到时候这陆地上的战事也就了结了,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想着去四海之外看看。” 贺无疾如今已经没有去想陆地上的战事了,而是想着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历来都是四海之外的蛮夷时不时的出现在大陆骚扰,而很少有大陆的王朝远赴重洋,去打击四海之外的那些蛮夷。 即便是千年前的宁启皇帝,也只是去到海外开采陵山石,而没有想过彻底灭亡那些蛮夷。 但贺无疾和北戎有过不短时间的接触,深知那些蛮夷,每日都想着重新回到陆地上。 外患不除,一日不得安宁。 贺无疾忽然又笑了起来,“其实不着急,我还能活好几年,陛下更是年轻,想来有生之年,是肯定能够看到陛下带着我们远渡重洋的。” 尚元龙点点头,等到这边大祁被解决之后,其实陆地上只有南边的五国了,那五个小国,派遣个几万精兵也就可以覆灭了,实在是不用大动干戈。 到时候是真的要看着海上了。 两个人都是当世名将,自然看得极远。 尚元龙忽然笑道:“军侯觉得,咱们南楚一统世间之后,是依旧叫南楚好,还是叫大宁?” 顾泯作为南楚皇帝,身上却有着大宁皇族的鲜血,怎么去定国号,其实也是个值得去想的事情。 贺无疾摇头笑道:“一切都看陛下的想法。” 他不会有什么别的意见。 尚元龙深知有这么个想法对于南楚是多大的好事。 他真心实意的说道:“军侯真乃国之柱石!” —— 城外,大祁军营。 中军大帐中,药味弥漫。 面无血色的大祁皇帝梁照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早在之前,便有医官告诉他了,那一剑伤及他的气府,他恐怕此生都不能再修行了。 这种话,对一个剑道天才来说,太过于残酷。 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梁照虽然不是一般人,都也有些接受不了。 攥紧拳头,这位大祁皇帝,正在思考,自己当初选择来做这个皇帝,而舍弃剑庭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这是梁照,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所选择的。 他想起那个同样年轻的年轻人,神情有些难看。 回想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从未赢过他,除去最开始的平手,后来不管是在剑道还是在天下,都不曾赢过。 梁照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难道不比你更努力吗? 我难道受的磨难就比你少了吗? 梁照看着一侧挂起的黑色帝袍,喃喃自语,“顾泯,我们之间,还没结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四章 寅州 三月春深,莺飞草长,南楚才重新修缮的官道左右,花花绿绿,还当真是有些春日盛景。 一架马车,在远处悠悠而来,驾车的马夫是个女子,不算高大,一额头都是汗珠,看起来便知道很紧张,显然也不是个熟手。 那架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大出不少,除去两个年轻人躺在车厢里,甚至都还有空闲空间,能放得下一个小药炉子,一个少年,便正在煮药,药味弥漫整个车厢。 两个年轻人的伤势差不了多少,不过身为剑胚的那位,睡得安稳,鼾声不断,让另外一位容貌冠绝世间的年轻人有些无奈,掀开帘子,看到了外面春景的他,心情便好了不少。 如今离开边境,前往郢都,原因倒是只有两个,头一个是边境那边的战事已经缓和,之后大军联手,将大祁边军彻底击溃,并非是什么难事,有冠军侯贺无疾和尚元龙两人在边境,没有顾泯插手的地方,二来便是他这次伤势还真是不轻,要好好静养,如今返回郢都,也算是身为南楚皇帝的他,可以重新坐镇中枢了。 不过这次返回郢都,顾泯没要郢都派人来护卫他,也没有要边军抽调修行者,而是就和苏宿三人,架马车回郢都。 想来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回到郢都。 当然有这个想法之后,那些个边军大将,没一个敢点头同意的,尤其是尚元龙和蒋千尺,更是不敢让顾泯涉险,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泯给拒绝了。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从离开南楚边境到现在算起,这么多时日,他当真是没有一刻得到了休息,如今总算是大事解决了,他也想要忙里偷闲。 至于会不会在南楚境内,被什么人害死,顾泯这点,还是不担心,自己身为南楚皇帝,对于南楚百姓,他自然就有天然的信任。 马车缓行,驾车的春月实际上看起来紧张,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拉车的马匹是军中特意选出来的,胆子大,即便是遇上虎豹,也不会被吓得惊慌失措,再加上顾泯这位金阙剑仙在用一缕剑气将这马匹引导,即便没有马夫,其实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这些事情,他没告诉春月而已。 马车走了数日,离开边境之后,硝烟便再也看不见了,进入兖州境内的时候,沿途再看南楚百姓,脸上就少了许多担忧的神色了,边境战报比他们要走得快,而且这次,并非是绝密,反倒是一路上都通报各州县,想来这些百姓,也都知道南楚如今的局势大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想着再做第二次丧家犬了。 这日黄昏,马车从官道离开,来到一片湖畔边,顾泯从车厢里走出来,看晚霞。 刘安在车厢里照顾自家师父,不过其实只是听苏宿的鼾声。 春月想了想,走到顾泯那边,行过了礼之后,才咬牙轻声道:“陛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顾泯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说道:“想问问自己有没有修行的天赋?要是问这个,的确有,还可以练剑。” 春月有些喜出望外,但同时有些疑惑怎么眼前这位陛下,这么清楚自己心里所想,要知道,这点念想,她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她对眼前的年轻帝王,多了好几分敬畏。 “和修行者在一起,要面临的一个很现实问题,自然便是谁会先死,不曾修行的,人生不过百年,但对于修行者来说,百年或许还只是生命里的一小部分,所以你既然喜欢上了一位注定要成为剑仙的男人,想要多陪伴他,自然是要修行的。” 既然春月是认定了要和苏宿在一起,这个问题就是绝对逃不过去的,这一点,顾泯很清楚。 春月看了看这个南楚皇帝,两人身份有别,虽说是经历这些日子,她依然是觉得如此。 顾泯问道:“实在是想嫁给他,就拜入柢山,到时候从柢山出嫁,不管怎么说,身份对得上,要不然我再给你弄个诰命?” 有了南楚和柢山两边加持,到时候春月就算天赋不出众,容貌也不出众,但至少在背景身份上,说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春月不是个蠢人,很快她便行礼谢恩。 顾泯摆摆手。 然后他就问道:“为什么会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这是个之前苏宿自己都问过的问题,如今又被顾泯问了一遍。 为什么会喜欢苏宿这样的人。 春月微笑道:“不知道陛下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泯看着那抹余晖落在湖面上,照耀出一片波光粼粼,轻声道:“他是我如今最好的朋友,有事情的时候,绝对可以信任他,只是平日里,你很难看到正经的他,和你相处,大概他也没有正经的时候,你即便如此,也喜欢他?” 顾泯倒是不惊讶有人喜欢苏宿,惊讶的是苏宿不正经的时候,会有女子看透这个家伙,知道他内心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这一点,就很让人奇怪了。 毕竟苏宿这样的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喜欢。 春月点点头,“大概真能看透他。” 顾泯点点头,“挺好的。” 春月除去点头之外,也就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不知道怎么的,眼前的南楚皇帝,明明要比苏宿更加的和颜悦色,说话也不吵不闹,几乎连大声都不可能,但她就是面对着他的时候,不像是面对苏宿那般自在。 或许是因为顾泯的身份? 春月搞不清楚。 顾泯也不在意,本来这世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不和春月说闲话,看了看天色,天色暗下来,顾泯便自顾自朝着山林里走去,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提着几只野鸡野兔回来了。 一行四人,在湖畔生火,围坐在一起,野兔和野鸡都被剖开,洗净内脏,放在火上炙烤。 苏宿睡了一个白日,这会儿精神不错。 看了一眼顾泯之后,这位归剑阁的剑胚问道:“见过了解师妹?” 顾泯点头。 苏宿自顾自说道:“看起来你好像没那么伤心。” 顾泯轻声道:“伤心也伤心完了,总要向前看的。” 苏宿点点头,也很认可这番说法。 苏宿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娶柳邑?” 顾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作为皇帝,娶妻这种事情,当然很麻烦,各种繁琐的程序,都很复杂,况且如今天下未定,想要娶妻,倒是麻烦。 顾泯还没问出你呢,苏宿便抢过话头去,直白道:“等老子伤好了,就娶妻。” 顾泯疑惑道:“这么急?” 苏宿理所当然的说道:“你管我?” 顾泯一笑置之。 反倒是春月,红了脸。 刘安附和道:“那以后喊师娘就可以喊得名正言顺了,师父,这一件事,我支持你。” 苏宿随手给了小家伙一巴掌,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为师还需要你支持?” 刘安苦着脸,有些生气,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个小家伙把目光从烤着的野兔子上移开,看向顾泯,笑呵呵的说道:“陛下,之前的事情,多谢了啊。” 他虽说喊得是陛下,但却没有太过于敬畏,反倒是之前残留的亲切,还在。 两碗水的情分,这会儿都还没散开。 顾泯打趣道:“算了,我看你和你师父学剑也没什么出息,要不来柢山,我收你为徒,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一任柢山掌教。” 话还没说话,苏宿就骂街道:“去你娘的,小顾当着我面抢我徒弟,小心老子拆了你柢山!” 顾泯哈哈大笑,他拿出酒,大口的灌入嘴里,然后很快便被呛得咳嗽起来。 连带着是鲜血都被咳出来了。 不过顾泯毫不在意。 反倒是苏宿深深地看了顾泯一眼。 刘安和春月都没有细想,只当是这个年轻皇帝,即便重伤都舍不得嘴边的酒水,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们不太清楚那些修行者,到底和普通百姓有什么不同。 喝完了酒,顾泯就沉沉睡去,等到睁眼的时候,已是天亮。 回到马车里,继续北上。 春月驾车越发纯熟,如今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慌张,只是要算得上合格的马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万事都不容易。 倒是刘安,没有煎药的时候,也来驾车,驾车几日之后,他反倒是得心应手,顾泯之后还调笑了几句,说是以后不练剑,刘安做马夫也能有一技之长,活得下去了。 苏宿在一边附和,笑声很大,实际上在很多时候,这两个男人都更像是一对。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谈及剑道,一谈及剑道,两人之间便很容易吵起来。 如今两人,一个是结发境的剑修,另外一个是当世年轻的剑仙,境界都很是很高明的,对于剑道上的问题,自然都有自己的见解。 两人之间最大的一次分歧,在于之后刘安有一日练剑,顾泯说了几句话,是指点剑道的,苏宿也说了几句话,正好是反驳顾泯的观点的。 最开始两人还围绕着这些事情,谈论了不少,到了后来,两个人谈论的重点便不是这个了,说到最后,伤势还没有彻底好过来的苏宿一拍大腿,骂道:“小顾,你他娘的不讲道理,来,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顾泯卷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就来,谁怕谁!” 眼看着这两位真要打起来,春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好在最后两人虽然是真的打起来了,不过都是互相给对方几顿拳头也就作罢。 而后,一行数人,进入了寅州境内。 s:///book/8/8139/835981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五章 四海 寅州是南楚境内最大的一个州府,物产丰富,气候宜人,南楚税赋,半出此地,之前向来有天上仙境,地上寅州的说法。 能在这个地方做上一任父母官,若是有心,搜刮的民脂民膏,只怕是当真要这辈子都无忧无虑了。 进入寅州府城之后,顾泯和苏宿两个人,都算是能行动自如了,如今两人,除去脚步轻浮,脸色苍白之外,看着还的确和旁人没有什么区别。 几人驾着马车入城之后,找了一家清雅的客栈,要了房间,安置好了马车,顾泯和苏宿两人,便结伴离开客栈,入城去逛花会了。 倒是留下春月和刘安两人。 三月春深,百花开放,寅州城便要举行花会,最开始只是简单的赏花,到了后面,便衍生出不少东西了。 变成了这寅州城里的男男女女在城内相亲的场所,据说每年这个时候,寅州城里,还真能成不少事情。 不过也有一见钟情,而后发觉门不当户不对,被棒打鸳鸯的。 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两个病秧子,在城里闲逛,果真是看到了不少妙龄女子,苏宿这边还没怎么样,但是顾泯那边,当他出现在城里的时候,一条街的女子,皆是回头,虽说他如今脸色苍白,看着便知道身体不好,但走过一条长街,还是收到了不少的纸花。 还没有来到这边的时候,顾泯和苏宿都已经知道了寅州城的习俗,这花会上,女子都会带上一朵或是好几朵事前准备好的纸花,上面有自己闺名,加上生辰,和相见之地,若是看上心仪的男子,便会把纸花交给那个男子。 男子也有意,那就自然而然的,会去到那个相见之地等待。 顾泯低头看着自己满怀的纸花,感慨道:“如今的女子,怎得一点都不矜持?” 苏宿翻了个白眼,“别怪她们,要是老子知道你小子是南楚皇帝,加上生得又怎么好看,别说给你递纸花,这会儿老子都爬到你床上去了。” 顾泯骂道:“去你娘的。” 苏宿不在意,伸手在顾泯怀里拿过一朵纸花,拆开之后,娴熟的将其折成纸船,随手就丢进了河里。 作为修行者,苏宿还是真会好些普通修行者不会的东西,这得益于他并不是只有剑的童年。 顾泯任由他去拿那些纸花,反正他也没有真想着去和某个女子见面。 路过一家烤鸭店,苏宿抽了抽鼻子,闻到了香气,当即停下脚步笑道:“小顾,吃不吃烤鸭?” 顾泯摇摇头。 苏宿嘿嘿一笑,“那你在这里等我。” 顾泯点头。 在烤鸭店门前站定。 苏宿挤进人山人海的烤鸭店,即便是在门口,顾泯都能听到他在里面破口大骂。 苏宿这个脾气哎。 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来来往往的行人,顾泯有些感慨。 当然,看他的女子更多。 顾泯看得是自己的天下,自己的百姓,而那些女子,则是觉得自己看得是自己未来的夫君。 突然,顾泯看向远处小巷深处,有个女子,被几个壮汉围住,本来就娇柔的女子,显得更加可怜。 顾泯眉头一皱,身形化作剑光,蓦然消散。 等下一刻,顾泯已经到了小巷里。 到了这边,他才注意到,那个被壮汉围住的女子,原来是个目盲女子,她手里的竹竿,就在顾泯脚边。 数位壮汉,看向那个目盲女子,眼里却没有什么淫 欲,看起来不像是要劫色的,为首的那壮汉眼里闪过一抹不忍,但还是开口说道:“绿凰姑娘,我等也不愿意难为你,只是曹老爷子欠下不少钱,如今人没了,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目盲女子,眼睛里一片空洞,听着这话,她才开口说道:“老爷已经死了,家产就只有那么些,你们搬也搬了,连宅子也给了你们,如今你们找我,也是无济于事。” “只怕不是这般,曹老爷子的家产抵了一些,但至少还有好几千两银子下落不明,绿凰姑娘是曹家的大管家,想来应该知道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才是。” 那壮汉说道:“如今就差那两千两银子,绿凰姑娘想来如今手里也不止这个数。” 寅州城里,每日都有很多因为做生意发家的人物,可每日都有因为生意做不下去而破产的人物,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普遍不已了。 曹家原本是寅州城里一等一的丝绸大户,家里染布庄子便是七八个,寅州城里这些百姓,身上穿的衣衫,只怕十件也有五六件是出自他们手里,可惜前些年,生意难做,破了产,全部家产都抵了欠债,也算是有个七七八八都能算清楚,可最后,还有那么两千两银子的债务没有弄清楚。 因此他们才找到绿凰,毕竟她之前就是曹家的大管家。 绿凰淡然道:“我手里,一分曹家的银子都没有,诸位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就事实。” 虽说绿凰如此淡然,但是众人却不愿意相信,为首的那个壮汉笑道:“既然绿凰姑娘如此,便只能跟我们走一趟了,到时候当家若是信了,那咱们哥几个,再给绿凰姑娘赔罪。” 虽说是要债,但是这帮人,好似还没多穷凶恶极。 几个壮汉之中的其中一人,是个刀疤脸,忽然说道:“大哥,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情,不如让我来试试!” 那个刀疤脸狞笑着说道:“兄弟我肯定能将她的嘴里撬开了……” 话还没说完,为首的那个壮汉便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抽的那个刀疤脸踉跄着朝着后面倒去,嘴角更是溢出了鲜血。 为首的壮汉冷冷的说道:“不管如何,对于曹家,要有尊重,毕竟曹老爷子的几个儿子,都是死在边境上的!” 刀疤脸躺在地上,倔强的说道:“可她,又不是曹家……” 话还没说话,就又被这个汉子看了一眼。 这一下,他就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为首的汉子,就要再说话,忽然感觉到耳边有风声,他下意识便伸手去接,感觉掌心一沉,摊开手一看,是一个白玉雕刻的貔貅,看雕琢工艺,就知道不是凡物。 价值不菲。 一个年轻人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这边,等到那壮汉转过头来看到他的时候,他才笑着说道:“两千两,只多不少。” 那壮汉拱手,“这位公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泯淡然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拿钱走人。” 那壮汉倒也爽快,抱拳之后,爽朗笑道:“那便多谢公子了,以后在寅州城里有用得着我王虎的,尽可吩咐。” 顾泯点头之后,他又向绿凰告别。 可见礼数不少。 这个汉子,还是挺可爱的。 顾泯捡起那竹竿,递给一直安静的绿凰。 后者轻声说道:“多谢公子。”顾泯没急着说话,只是在回味之前的事情,之前在一旁,他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就没有想着再插手了。 可最后要不是说起曹家有好些儿子都死在边境,他才有些动容。 只怕这曹家破落,和这些儿子死去都脱不开关系。 顾泯忽然说道:“实际上真有些银子剩下,不过不在你手上,应该是给了那曹老爷子的家人?” 绿凰一惊,失声道:“公子……” 顾泯打断道:“随口一说,如果说对了,也是信口胡诌的,不必当真,不过你真是这样做了,便说明你这个大管家,做的很称职。” 绿凰皱了皱眉头,有些纠结,最后还是坦诚道:“老爷倒是真的留下了一笔银子,都给老夫人和老爷最后的小少爷了,他们已经离开寅州了,应该可以安稳渡过一辈子了。” 顾泯又问道:“曹老爷子几个儿子,都是从军死的?” 绿凰点头,“前些日子边疆战事吃紧,老爷子便将一半家产都捐了,几个少爷也都从军去了,不过最后少爷们一个都没回来,而老爷没了这一半家产,本来就捉襟见肘,又赔了几次,最后曹家就衰落了。” 绿凰忽然说道:“公子今日慷慨搭救,绿凰无以为报,但请公子随我回去,煮杯茶水给公子喝。” 寅州城这边有习俗,若是对方有大恩于自己,无以为报,便要煮茶相报。 虽说这煮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能够说明自己心意了。 顾泯没有推辞,只是点头笑道:“那便打扰了。” 绿凰便开始朝着前面走去,竹竿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有些韵味。 等到走出小巷,绿凰忽然停下,遥遥一指。 “那便是曹家老宅了,不过如今已经不姓曹了。” 女子遥遥指着的地方,真有一座宅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只是上面的牌匾写的已经不是曹宅。 顾泯有些感慨。 说到底,这曹家也是为了南楚才落得如此这般。 绿凰继续前行,没要多久,便已经穿过另外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在一处小院子前停下。 她摸索着找到钥匙,打开房门,这才推门而入。 小院简陋,也就是小门小户。 顾泯问道:“姑娘的眼睛,是天生便瞎的吗?” 绿凰走在前头,摇头道:“并不是,小的时候,家里大旱,吃不起饭便到外面来要饭,后来被人贩子给抓了,弄瞎了眼睛,便丢到街头要饭,实际上要得的钱,都是那帮人贩子的,每天能有个两顿粥都是幸事了,后来幸得老爷搭救,成了曹家的婢女,之后老爷信任,又成了管家,算是过了二十年安生日子。” 绿凰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淡,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别的惆怅和不甘,反倒是一直都有一股感激的情绪在里面。 少小磨难,能够保持着赤子之心,不容易。 顾泯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坐下,又笑着问道:“那这方小院,也是曹家给的?” 问及这个,绿凰才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然后她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一股伤心之色。 “这院子,原本是藏谷先生的。” 这显然又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顾泯没急着问。 绿凰很快便去屋里端来小火炉和茶壶,又去找了茶叶,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茶叶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莫要嫌弃。” 顾泯摇头道:“再好喝的茶叶都喝过,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反倒是这种茶叶没喝过,才觉得新鲜。” 顾泯豪掷千金,早就被绿凰看作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了,这会儿说出这番话来,她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坐下来开始生火煮茶,看起来都十分娴熟,并非是第一次煮茶。 顾泯问道:“寅州这边,人人都常常煮茶喝?” 绿凰摇头道:“茶叶贵重,一般人倒是喝不起茶的,只是之前经常给藏谷先生煮茶,故而手熟。”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及那位藏谷先生了。 顾泯终于开口问道:“敢问那位藏谷先生,到底是何人?” 听到这个问题,绿凰的手有些停滞,然后才轻声说道:“藏谷先生,老爷请来的私塾先生,学问很大,几个公子都很佩服他,这处小院,便是他的居处。” 一个私塾先生,能让一个目盲女子记挂这么久,想来这两人之间,一定会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 “藏谷先生脾气好,这对谁都很温和,曹家上下,都很喜欢他。” 绿凰说起这位藏谷先生的时候,嘴角有些笑意,但是脸上却是悲意。 顾泯有些不解。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去等着绿凰煮茶。 有些事情,他觉得不该多问,因为问多了,容易让活着的人伤心。 不多时,茶煮好了,顾泯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的确算不上什么好茶叶的茶水,然后笑道:“真新鲜。” 只是随便夸赞,可那目盲姑娘却愣住了,她急迫的问道:“公子刚才说什么?” 顾泯不得已,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到那目盲女子,悲伤爬满了整张脸。 伤心不已。 顾泯不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目盲姑娘忽然开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顾泯问道:“什么?” 目盲姑娘笑了起来,说是前些年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跟着自家老爷,也就是那位曹老爷子,去拜访藏谷先生,自家老爷不会说南楚官话,只会一些寅州的方言,可藏谷先生不会寅州话,只会南楚官话,于是老爷便要我为他翻译,实际上她自己的官话也不精通,可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然老爷是不会高兴的。 “结果那天老爷兴致很高,用家乡话说了好些笑话,里面许多家乡的俚语,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官话说出来,我也是真够笨的。” 目盲姑娘说到这里,忽然改用了一种很温和的语气说道:“原本觉得这次肯定要被老爷骂了,可没想到藏谷先生忽然看着我说,你告诉我什么时候笑就好了。” 顾泯有些感慨。 等到他再看那目盲姑娘的时候,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你说说,藏谷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 顾泯问道:“那位藏谷先生,也是死在南楚边境的?” 目盲姑娘点头道:“和几个少爷是一样的。” 顾泯轻声道:“可他只是个读书人。” 绿凰哭着说道:“可打起仗来,没人管你是不是读书人,藏谷先生只是说,是南楚人,就不能让儿孙们再经历一次脊骨都抬不起来的时光,南楚这三十年,是最为屈辱的三十年,好不容易能把脊骨立起来了,要是再弯下去,就是他们这帮人没能力,是他们的错。”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变成藏谷先生的错了?” 顾泯摇头道:“的确不是他们的错。” 真要说是错了,应该是他的错。 “现在好了,世道真的会越来越好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死在边境了。” 顾泯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个目盲女子,感觉有太多的对不起。 那是愧疚。 是对南楚百姓的愧疚。 绿凰忽然抬头问道:“公子,你肯定比我懂得多,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藏谷先生要死在边境啊?” 这原本是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可这会儿,顾泯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回答。 —— 西海之外,那片距离大陆很是遥远的陆地上,这些日子,剑气大作。 有个剑仙,前些日子渡海来到西海之外,来到了那些蛮夷所在的地方,依着那个家伙的想法,是要一人一剑,杀出西海百年的太平光景,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真当出现在西海之外,才发现自己面临的局面,远远要比自己所想的艰难。 他仗剑只杀了一个金阙强者之后,便已经被十来个金阙强者盯上,一路追杀,竟然在短暂时间便对他形成了合围。 这位在大陆上叱咤风云的剑仙,在海外吃了大苦头。 好在他剑道高妙,即便是被那十来个金阙强者盯上,也是迅速的便杀出包围圈,不过而后,他只要想要离开那边,回到西海,便极为费力,好似一张大网被铺成,早就等他钻进来一般。 梁拾遗在这期间,骂娘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可都没作用,该是什么,还得是什么。 这日清晨,被逼着藏在一处山林的梁拾遗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采摘野果子的猴子,这位剑道魁首忍不住骂娘道:“早他娘的知道,肯定就要拉他娘的七八个金阙过来了,到时候老子把这个破地方彻底杀透,也好过如今这般憋屈。” 的确,这一辈子,除去在对女子剑仙的的时候憋屈之外,梁拾遗再也没有这么憋屈过了,可他怎么知道,以前没有的,现在又有了。 真是他娘的,太扯淡。 随手拿过一个野果子,啃了一口,这位大剑仙含糊不清的骂道:“这帮狗日的,真是麻烦。” 他把手里才咬过一口的果子随手一扔,正好落到一棵树上。 有个男人不紧不慢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这位大剑仙,那个男人笑眯眯的开口道:“梁剑仙,到了这会儿,都还硬撑什么,您的剑道高妙,境界更是没人比得上,但这么耗下去,对您来说,到了最后,不也是个死字吗?” 梁拾遗破口大骂,“死你娘的死,老子再等人,等老子等到了,你们这群人,统统都要死。” 那个男人嘿嘿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您要等的,不就是那位女子剑仙吗?实际他们早已经请了圣王出关去镇压她了,说不定如今,那位女子剑仙,都已经身死了。要知道,咱们对女子剑仙的了解,可还是要多过剑仙大人您呢。” 女子剑仙做了百年的西海之主,坐镇西海这么久,自然而然便被这些蛮夷研究的透彻了。 梁拾遗咒骂道:“你们他娘的早就有这么多金阙了,怎么不杀过去,非要等老子过来被你们瓮中捉鳖吗?” 那个男人摇头笑道:“梁剑仙说笑了,我们又不是针对你,这次四海蛰伏千年,早就不是为了尝试而尝试了,我们要回到陆地,这次是下定决心的,一定要回去。” 四海之外的蛮夷,自从上次被宁启帝所击败之后,千年不曾侵犯大陆,其实并非是这千年他们都没有恢复实力,而是他们不愿意再做什么无谓的尝试,而是想着在千年之后,一次功成。 所以才蛰伏这么久。 到时候四海联手,一举攻入大陆,四分天下! 当然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不仅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而且如今面对梁拾遗,他们也不是想要打杀这位剑道魁首,而是想要招揽他。 那中年男人精通寻觅之法,本就是个说客。 “梁剑仙,四海本没有多少人口,大陆广阔,我们用不了那么多,所以剩下的,自然还得是有实力的去坐拥,梁剑仙你这么个大剑仙,难道就甘心日夜呆在海上,不如跟我们一起,攻入大陆,做一把人间君主如何?” 中年男人笑道:“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总归好过替他们镇守四海。” 四海之主,看起来地位十分的崇高,但实际上,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守大门的。 那些底蕴深厚的修行宗门在大陆上自在享乐,而让他们这些底蕴不足的修行强者来为他们镇守四海。 想来不管如何,他们心里都会生出愤懑之心才对。 正是有这么一点,他才回来说服梁拾遗。 梁拾遗有些无奈的挑了挑眉头,好几日了,打架之前,这个人都非要来说上这么一通废话,他实在是不明白,对方是为什么会想着自己会是这般打算的。 他别说做什么人间君王,就连做个四海之主都不愿意,要不然,如何会仗剑来到西海之外,想要为西海杀出一个百年太平。 不过如今来看,这个想法是万万没有可能了,别说是百年光景,就连十年光景都难。 之后四海入侵大陆,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梁拾遗揉了揉眉头,没好气的问道:“说完了?” 那中年男人点点头。 梁拾遗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就要继续打了、” 中年男人苦笑一声,“梁剑仙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每次都是这句话。 梁拾遗懒得去理会他。 他只是站起来,看了看天幕,认真说道:“这次我要杀两个金阙才行。” 那中年男人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树林里已经生出数道气息,皆是颇为浩瀚。 那都是强大的金阙强者。 也都是梁拾遗这些日子来的对手。 梁拾遗缓缓拔剑,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去你娘的啊!” …… …… 海面上,女子剑仙站在一座孤岛上,看着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那道身影,分外伟岸。 那是个很高大的男人。 他血气翻涌,气机滚动,光是站在那里,便没有多少人敢看着他。 他是西海外的蛮夷里的强者之一,他叫做圣王。 西海之外的蛮夷中,只有最强的四人,方可称王。 他便是其中之一。 地位大概类似于这边的四海之主。 女子剑仙看着这位血气如渊的强者,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大拇指推动手中剑出鞘寸余。 而在她身后,此刻早已经是风高浪急,一片大海,早已经不再平静。 女子剑仙,伸手拢了拢时耳畔的发丝。 s:///book/8/8139/836102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六章 四海战(上) 四海之外,无数蛮夷,觊觎大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大陆上的人们称他们为四海之外的蛮夷,但是他们自己,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宣称自己为四海之外的神族。 他们当初离开大陆,只是因为受到了大陆这些人的迫害,离开了生长的地方,但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一直想要再次回到那片神往的大陆上。 千年之前,四海之外的他们准备充分,联合了不少强者,杀向大陆,但却被那个一统世间的绝世帝王,给独自拦下了。 那个男人,强大到了极点,那伟岸的身躯,独自便扛下了所有。 那场大战也提醒了他们这些后人,想要回到大陆上,还需要准备很久很久,于是这便有了北戎那边,在北海一代代的磨砺年轻人,而西海之外,虽然并未找到这样的地方,但千年之中,他们也一直是厉兵秣马,尤其是那些修行者,更是将严厉要求自身,在数百年前,西海之外的蛮夷,便进入了四王同治的时代。 灵、明、圣、神四个强大的修行者,统领着西海之外的蛮夷部众。 他们是强大的修行者,说不清谁的境界更高,也说不上谁的战力更强,但是算起来年龄,明王最长,神王最为年轻。 而如今被请动,出现在西海中的圣王,也是十分强大! 他看着那个女子剑仙,想起了很多事情。 百年之间,西海曾派出不少金阙强者,想要看看大陆那边的情况,但没有哪个人,能够越过这个女子,来到那片大陆。 首发网址m.luoqiuzww. 圣王感受着那股凌厉剑意,想起一件事,淡然开口,“百年前,厉长钰渡过西海,来到大陆,后来他的长生灯熄灭,在此之前,他并未有过弟子,本王原本以为,这位剑道天才的传承就要断绝,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在大陆上,收了你做弟子。” 圣王淡然道:“从你师父那边论起来,你还得叫本王一声师叔。” 女子剑仙的师承,一直都是世间难知的秘密,梁拾遗知道她是跟着一个海外来客学的剑,却没有问她是不是海外蛮夷。 当时梁拾遗没问,女子剑仙也没说。 其实要是梁拾遗当时开口问了,女子剑仙就会告诉他,自己是在大陆上被那男子收养的女童,而并非是海外的蛮夷。 事情本就简单,所以她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圣王一语道破女子剑仙的身份,女子剑仙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佩剑,名为柳眉的长剑,吱吱作响。 身后大海,浪涌数丈,云海深处,早已经被剑气搅碎。 “说这么多,等会儿死了,不一样要葬身大海?” 女子剑仙眯起眼,层层剑气,激荡而出。 圣王挥袖,斥散剑气,冷声道:“你看来还不知道,我们为了回来,做了多少准备。” 女子剑仙面无表情,“努力如果有用的话,岂非人人都可成事?” 圣王神情微冷,作为西海之外,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曾几何时,却被人这么无情的否定过。 想及此,原本只想着拖住这个女子,并没有打算倾力出手的圣王开始绽放气机,血气翻腾,一身磅礴气势,肆无忌惮的倾洒出来,此时此刻,不管是谁来看他,都会觉得他就是一轮燃烧的大日,无比热烈! 他虽说背后并未生出一轮大日,但是观感却和明月楼的修行者一般,明月楼身后一轮明月,他身后便如同有一轮大日。 女子剑仙微微蹙眉,轻声道:“花里胡哨。” 话音未落,她掌中长剑已然出鞘,牵动万千剑气的一剑,就此斩出。 磅礴剑意,如同海面之上的一线海潮,汹涌而来! 如今的女子剑仙,已经不是当年在西海和梁拾遗比剑的女子剑仙了,她虽然丢了西海之主和剑道魁首的桂冠,但是如今的女子剑仙,在剑道上,却走了更远。 与此同时,女子剑仙身后,万千剑气,同时掠出,一道一道的凌厉剑气,斩向圣王。 一剑之前,管他是圣王还是神王,一切的一切,都要在对方拦下这一剑之后,再来说些别的。 这便是女子剑仙的剑道,以杀为根本。 她的剑,或许不是世上杀力最强的剑,但她肯定是这世上,杀心最重的剑仙! 一剑起,神佛辟易。 …… …… 梁拾遗起剑的时候,气象便足以让那个之前前来劝说的中年男人感到吓人了,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之所以看梁拾遗出剑,并未觉得这个大陆那边这个剑道魁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可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个剑道魁首之前出剑,好像是就是逗弄邻居家的小孩子玩闹一样。 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他这会儿不禁在想,要是最开始这位剑仙就要倾力出剑,事情又会是怎么样? 反正围杀他的人,肯定不会都死了,不过他这个数次离他这么近的家伙,估计脑袋都已经搬家好几次了。 数道剑气,分别掠向那数位金阙。 梁拾遗则是提剑,亲自对上一个他觉得,最……丑的金阙强者。 依着这位强大的剑仙来说,就是这么丑,也敢来围杀我? 对上那位提着一柄长刀的修行强者,梁拾遗头一剑,便将对方逼退了数十丈,梁拾遗那一剑,将一片山林斩出了一条数十丈的沟壑,在这道粗壮剑气之前的树木,纷纷倒下。 就此便出现了一条数十丈没有树木的沟壑。 在前掠之前,身侧有人杀来,梁拾遗一剑荡开那人法器,如同婴儿手臂一般的粗壮剑气,瞬间撞向那人胸膛。 一道鲜血掠出,有人血洒长空。 梁拾遗大笑一声,身形追上那个早已经掠出数百丈的金阙强者。 又是一剑递出。 绚烂剑光,照亮天地。 那个修行强者,脸色大变,长刀举在胸前,想要拦下这一剑,可顷刻之间,这柄长刀便断裂开来。 眼瞧着要是没有意外,接下来这一剑要将他的胸膛斩开的时候,梁拾遗的剑气却忽然消失在无影无踪。 数道身影扑向这位剑仙,各自最强的手段祭出,顷刻之间,这里风云变幻,一道道强大的气机炸开! 无数绚烂的光彩,在顷刻之间,便将梁拾遗淹没在其中。 可是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剑气突破这些光彩,出现在世间。 破开这道光罩重新出现在世间的男人,伸了伸懒腰,笑意浅淡的说道:“就这么点实力也学别人出来杀人?” 话音未落,梁拾遗身前,万千剑气再度聚集。 只是这道剑气,才掠出一半,远处长空,有一道瘦弱身影,蓦然撞上这道剑气。 肉眼可见,足足有一棵古树那般粗细的剑气,被这道瘦弱身影给拦下了,而且下一刻,径直将梁拾遗撞着深入地面,不知道几百丈。 在地面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是灵王。” 有人漂浮半空,看着那个被硬生生撞出的洞穴缓慢开口。 西海之外,四人称雄,主宰世间。 这次围杀,其实最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是围杀那位剑仙的最后力量,他们早有耳闻,眼前剑仙,乃是胜过原本那位镇守西海的女子剑仙的人物,并非等闲之辈。 于是他们就在等,到底是四王之一的某位出手,还是另外的强者。 而如今,总算水落石出了。 是掌管东方二十城的灵王出手。 “诸位,即便灵王殿下出手,咱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要提防那剑仙袭杀!” 那人谨慎,正是之前被梁拾遗追杀的那个强者。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道身影,冲破地底,瞬间撞向他,顷刻之间,他已经被一剑穿胸。 死不瞑目。 有些灰头土脸的梁拾遗,悬停半空,嘿嘿一笑,“两个了。” 灵王出现在地面,仰头看着这个金阙剑仙,淡然道:“先生的剑,果然凌厉。” 好像在梁拾遗前后斩杀他们这方两个金阙之后,这位四王之一,并没有任何的在意。 金阙,可并非一般的修行者。 梁拾遗问道:“你觉得你,撑得过几剑?” 身材瘦弱,更像是个文弱读书人的灵王,招了招手,一片绿叶,在他身后,造就一方王座。 缓慢坐下之后。 灵王才笑道:“本王觉得,先生今日杀不了本王。” 梁拾遗耐着性子问道:“何以见得?” 灵王微笑道:“因为今日,并非是本王一个人。” 梁拾遗刚想问他说的难道就是这周围的几个人?但瞬间看到千里之外,有一道虹光蓦然而起。 看起来气息十分强大,不弱于灵王! 想来应该是四王之中的另外一人。 梁拾遗骂娘道:“你们他娘的,还真是想把老子给留在这里。” 灵王坐在王座上,淡然笑道:“梁先生千万里而来,若不盛情款待,如何能行?” 梁拾遗吐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可我不想留下来,你又能如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七章 四海战(中) 相比较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在西海的遭遇,白玉尘和大应太后的北海之行,则要显得平静许多。 一头白发的白玉尘和如今依旧风华绝代的大应太后,来到北海之外,踏上那片连绵的岛屿之后,最先做的,竟然是在那些海岛上当了半个月的渔夫。 撒网捕鱼,看起来简单,但其实是个很考验人的活儿,强如白玉尘这样的人物,要是不动用修为,也很难捕到鱼。 好在这个北海之主,在之后慢慢掌握到了诀窍,很快便成了一个颇有经验的渔夫。 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便不愿意再继续在海岛上待着了,于是两人继续北上,来到了一座叫做冬境的城里。 因为越往北走,这边越是严寒,哪怕大陆那边这个时候已经是三月草长莺飞,但在这里,依然是天寒地冻。 找了一方小院住下,白玉尘在屋檐下点燃木炭,在烤火。 大应太后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说什么,但到了如今,也忍不住了。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白玉尘对面,但还没开口,这位北海之主便已经笑着开口说道:“北戎风貌和陆地没什么分别,语言也是如此,他们在千万年前,的确是被赶到这个地方来的,但这里是否有原住民,我不知道。” 四海蛮夷都是原本生活在大陆上的族群部落,是被赶出来的,因此他们才会那么想着回到陆地上。 当然除去这个之外,四海之外的蛮夷,都有些别的客观原因。 记住网址m.luoqiuzww. 比如北戎,这些连绵的海岛看着广袤,但实际上面积太小,发展千年,北戎的人口,再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早已不适合。 太过拥挤。 这样的生活环境,让他们早就在节制人口,但这也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必须要回到陆地上,才能彻底解决。 大应太后问道:“那你来到这边,不只是为了杀人?” 白玉尘点头道:“杀人能杀多少,更何况我这会儿隐隐明白了,在这里杀人,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 说到这里,白玉尘话锋一转,转而说道:“算算日子,那个小家伙,也已经彻底平定世间了。” 大应太后轻声笑道:“有我送出的大应气运,再加上那么死士,一座大应,轻而易举便该收复,只是除去大应之外,大祁也好对付?” 白玉尘淡然道:“梁照可称世间枭雄,若是他的敌手并非是顾泯,而是旁人,自然还有一战之力,可偏偏是顾泯,这个年轻人,没有胜算。” “两人之间,最初时梁照还能凭借心志胜过顾泯,可到后来,便不行了。恍如爬山,梁照一直站在山顶,所以比顾泯更高,但顾泯爬山的速度太快,等到了山顶,原本就比梁照高的他,如何还能再败?” “这天下之争,便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次对决,梁照只要这次一败,以后便再无和顾泯争锋的机会。” 多年前,白玉尘也曾想要争夺天下,他是前朝大顺王朝的亡国太子,复国之说,并非空谈。 他可以说,和顾泯极为相似,也很明白那个年轻人。 大应太后打趣道:“既然如此看好他,为何女儿嫁人,连份嫁妆都不愿意给?” 白玉尘自嘲一笑,翻了翻手掌,“两手空空,其实想给,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 他身为北海之主,玉藻宗宗主,看似地位崇高,但实际上他能给出的东西,除去寒铁之外,也没别的了。 可寒铁,之前已经拿出去了。 如今再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大应太后抬头看了看外面,说道:“这么一个北戎,还不够?” 她虽是女子,但气魄大得很,毕竟一座王朝曾经的实际掌权人。 “你要是愿意,我陪着你,把这个北戎,都送给那丫头做嫁妆。” 大应太后这么开口,便是准备大开杀戒了。 白玉尘摇头道:“你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然后他就不愿意再说话了。 这位北海之主,开始拨动炭盆里的木炭。 大应太后看着白玉尘,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起来,实际上为什么天底下这么多男子,她唯独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男子,除去因为对方足够强大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大应太后,竟然看不透眼前的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种神秘感觉,才能撩拨动一个人,尤其是女子的心。 “我其实一直都在等一个人。” 白玉尘忽然开口说道:“你不知道,但这个时候,应该知道了。” 等一个人。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值得白玉尘等。 尤其是在北海深处的北戎深处。 只有一个人。 小院门,忽然打开,一条长达数十丈的黑毯落到门口。 白玉尘没抬头,大应太后反倒是抬头去看了看。 在远处,有个瘦削男子,缓缓而来,他一头黑发如瀑,他鼻梁高挺,却生了一张薄唇,至于其余的地方,丹凤眼,卧蝉眉。 他的容貌十分好看,但是比起白玉尘这样的人物,也要差些。 但最为奇特的,是他的气质。 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衣,赤着脚。 从远处走到门前,这个男人,都很安静,就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一般,无比好看,但同样也无比的不真实。 数年前,在北海深处的那处小岛上,有好些北戎的天才被顾泯和柳邑斩杀,那是北戎的天地之争,蔓延了很多年,可是这一次,所有的年轻人,都死在了那里。 其中最可惜的,便是萧启和焦长空。 而这次天地之争的问题出现之后,北戎并非毫无反应,地灵一脉的掌权者,再也没有了耐心,他发动修行者,想要统一北戎。 毕竟天衍一脉,早就衰落多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们。 可是谁都没想到,当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杀到天衍山的时候,那座神殿里,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天衍宗主。 那个曾经被认为左右不了局势的天衍宗主,在那一日,在天衍山大开杀戒,一战而定乾坤。 如今,天衍宗主便是这北戎共主。 他有多强大,根本没有人知晓。 白玉尘知道。 他身为四海之主里的最强者,甚至还要胜过梁拾遗的强大修行者,其实在踏上北戎的土地之后,他就已经知晓,天衍宗主有多强。 这是个不弱于他的绝世强者。 换句话说,就算是放在整个大陆上,也只有如今的白玉尘能够对上他。 天衍宗主站在门口,白玉尘站在屋檐下,两位绝世强者,就此相遇。 大应太后原本还在白玉尘前面,但瞬间便往身后退了一步。 因为在这个时候开始,两个强者之间,便已经构筑起了一道绝对强大的空间。 任何事物,在这个时候再落入这两人之间,便要彻底被粉碎。 虽说两人还没真正开始交手,但是两人的气场,已经彻底散发出来了。 大应太后眉头蹙起,她也是个十分强大的金阙强者,但也明白,如果自己要出现在两人中间,几乎刹那之间,便会重伤。 “白玉尘,多年一别,可还安好?” 没想到,竟然是天衍宗主先开口,这位强大到了极致的修行强者,恍惚在和故人交谈,半点不觉得剑拔弩张。 白玉尘淡然道:“当初没能杀你,我至今都有些懊悔。” 白玉尘坐镇北海多年,杀过无数想要从北海来到陆地的修行者,甚至从西海来的,也杀过,但只有一个人,能够从他的手下,全身而退。 那人便是当年的天衍宗主。 当年白玉尘的境界远不如这般强大,天衍宗主也是如此,仔细想来,天衍宗主当初也不是想要去陆地,不过是游历北海而已,恰逢碰到了白玉尘,于是两个人,便有过一番大战。 平手收场。 但两人交手,打穿了无数冰山,也震碎了无数寒冰。 一战之后,两人再没相遇。 直到如今。 两个人,都成长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 在那边,宁启帝若是不出手,白玉尘便可说是当世第一人,在这边,天衍宗主自从亲手将地灵一脉的那个掌权者的头颅丢到众人身前之后,他第一人的身份,已经无需赘述。 “今天见你,你可还想杀我?”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声音平淡。 白玉尘说道:“你并未带着那么些人来围杀我,就真不怕死?” 天衍宗主只要愿意,自然可以驱动无数的修行强者来围杀白玉尘,在加上他自己,自然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将这位北海之主留下来。 即便这里还有位大应太后。 “回到陆地,纵然是族人们千万年的想法,但我仍旧想和你公平一战,分出胜负。”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只是如今,还没有机会。” 白玉尘问道:“缺了什么?” 天衍宗主淡然道:“天衍戟失落在了大陆。” 那杆天衍一脉的神兵,被萧启带着前往那处古战场,最后被顾泯所得,留在了那边。 萧启不知道,整个天衍一脉也不知道,其实那杆神兵,早已经认了天衍宗主为主,有那杆神兵在手,天衍宗主才是最强。 白玉尘隐约能够想到,那杆天衍戟,如今应该就在顾泯手中。 白玉尘淡然道:“你没有天衍戟,我不用冰魄刀,如何不能战?” 冰魄刀是白玉尘的佩刀,天地之间,只此一柄,能让他动用冰魄刀的修行者,如今世上,也唯独只有这一人。 “并非最强,交手又如何?” 天衍宗主就这么站在门口,白玉尘没请他进来,他也没有再往里面走,他就在门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句话。 “反正很快也有再交手的时候,除非你现在急着离开。” 天衍宗主直白开口,没有掩藏什么。 四海之外的蛮夷,联合的势头已经无法被更改,北戎和其余的地方,已经通过气了,四海大军,迟早便会出海,去进攻大陆。 到时候,能够对上白玉尘的,也就是他了。 天衍宗主,是四海之外的第一强者。 而白玉尘,恰好是四海之内的第一强者。 除非白玉尘急着离开世间,前往彼岸。 要开大战,其实对他这样的修行强者来说,并没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所谓的生灵涂炭,也很难让他们有什么动容的。 白玉尘沉默不言。 天衍宗主忽然笑了起来,“看起来你真的很想杀我。” 他明白白玉尘的心意。 有句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最亲近的人,而是你的对手。 天衍宗主便是如此。 白玉尘手中凝结出一柄冰刀,寒气在刀身上缓缓渗出,而他身后,风雪大作。 这柄刀自然不是冰魄。 天衍宗主叹了口气,“天底下有我这么傻的人吗?本来调动高手围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他不想这么做。 他微微招手,不知道什么地方,便飞来一杆大戟,落在他手中的同时,那杆大戟的戟杆就开始燃起熊熊烈火。 天地之间,水火不相容。 水强,便能灭火。 而火强,则能胜水。 如此看来,两个人的确是天赐的对手。 两人同时握紧手中兵器,然后同时向前走了一步。 一座小院,彻底裂开,一道裂痕,在小院中间裂开,然后整座小院处蔓延开去,整座城,在这个时候,都要被分开成为两半。 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各自向前,走了一步。 威势却大到了如今这地步,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作为这场大战唯一的观众,大应太后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有句话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如今的她,便是池鱼。 她纵身跃起,朝着远处飘去,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 这里,太过于凶险。 到了这会儿,整个冬境城,都感受到了寒意。 但下一刻,却变成了热意。 如此冷热交替。 不断变幻。 这是天地异象,但造成这异象的那两个人,朝着对方互相走了过去。 一场大战,就此开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八章 四海战(下) 老和尚活了很久,他和另外一个活得更久的人聊了很久,从那处战场,一直聊到了南海畔。 两个人并肩缓行,似乎聊得很开心。 老和尚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这海边,一路都是他们的脚印。 “陛下虽然有雄心壮志,但也要明白,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该是如此,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步来,陛下这般,的确是有些太快了。” 老和尚是当今佛法最高的僧人,说起禅理,自然是随口就有。 宁启帝没急着说话,只是等着潮水一遍遍将那些脚印都冲刷之后,才说道:“你看,那些脚印会被各种东西抹灭,只有脚下的这一个,才能被人记住,毕竟存在的,只有这一个。” 老和尚一怔,随即问道:“那陛下呢?世人记得陛下,是因为陛下还活着吗?” 宁启帝摇头,这种浅薄道理,他不愿意去说。 老和尚双手合十,再次对宁启帝弯腰。 “陛下知道了老僧知道的一切,即便不赞同老僧的想法,但也请替老僧守护这个世间。” 老和尚油尽灯枯,看样子,本就活不长了。 记住网址m.luoqiuzww. 只是他这个时候,竟然想要让宁启帝去做那个南海之主,这种想法,其实的确让人觉得有些震惊。 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宁启帝之后的反应,他淡淡一笑。“这个世间曾经都是朕的,这些百姓,也是朕的,朕的东西,自然不容旁人来动。” “曾经……” 老和尚只是轻声念叨这两个字。 是啊,一切都是曾经。 宁启帝也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当然一切都是曾经,如今的世间,不是他的,而是那个年轻人的。 “他不一定能活很久。” 宁启帝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转身便走,便宣告这次交谈,到此结束。 这会是他和老和尚的最后一次交谈。 大家都明白。 “陛下!” 老和尚忽然喊住了宁启帝。 “若是老僧还年轻几分,倒是想和陛下走一程。” 宁启帝没有转身,只是嘴角咧开,笑了起来。 人生在世,能有一人懂自己,该是多么难得。 像是如此这般,已经是幸事。 当初赵白圭对离世之前的崔溥说,遇见过,已是大幸。 如今这句话,放在这里,何尝不是。 宁启帝最后摇摇头,在海岸边,一边走,一边便消散了。 目盲的老和尚来到岸边,然后乘船出海,待到小舟来到南海深处,久不弹琵琶的老和尚,抱起船里的琵琶。 缓缓拨弄。 那一年,他还是个少年,入宫为琴师,见到了自己这一辈子的知己。 后来他被人挖去眼睛,更是惨死。 变作冤魂,他几乎就要沦为鬼修。 可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一个僧人,那个僧人给他讲了个故事。 他听完之后,便成了一个僧人。 到了如今,过去了数百年,他已经成为了佛门之中,佛法最高,辈分最老,年纪最大的僧人了。 去看他的一生,其实足够辉煌了。如今,已经到了尽头了。 随着小舟驶入浓雾之中,再不见踪影。 过了很久很久。 “看!” 在南海捕鱼的渔民,指向天幕。 许多渔民就这样抬头看去,发现了天幕之上,有一座金佛,缓缓生出,璀璨佛光,驱散南海海上的雾气。 那座金佛盘坐在天幕之上,却没有眼睛,但人人都感受到了慈悲之意。 “快磕头,这是佛祖显灵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不断磕头。 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忽然疯了一般开始用手上的刀割下自己头上的头发,然后他跳入大海,朝着深处游去。 这一日,南海的那位老和尚离开了人间。 但却有一个黝黑少年,游到了那处海岛上,朝着那雾野寺的山门而去。 六尘和尚在山上看着这一幕,双手合十,泪流满面。 …… …… 南海深处,连绵岛屿之上,一袭白袍,出现在那里。 正是在南海畔消失的宁启帝。 他站在礁石之间,听着海浪的声音,在远处,是山林,在山林之后,便是南海的蛮夷,在这里,似乎都已经听到了刀兵之声。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千年前,他便是这么过来的。 但如今,他有些无趣。 因为做什么世间之主,早已经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做的事情,无比伟大。 伟大到了世人几乎听到他这个想法,就会觉得很恐怖的地步。 他原本以为,世上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其实也是个疯子,直到那个老和尚说了一句,如果年轻一些,想要和他一道。 很不错。 宁启帝张了张嘴,真的很不错。 这位千年前的大宁皇帝,站在这里,看着天空,不屑而笑。 —— 孟秋池出门了。 这位东海的观海楼楼主,终于出楼了。 只是这位四海之主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人,做读书人更多过做修行者的他,出门的时候,走得极快。 他越过东海,来到东海深处的一线大潮前。 这里是东海深处,常年有海潮。 一般人如果在这个地方,在这大海潮中,几乎活不下来,也就只有孟秋池这样的人物,可以淡然的穿过海潮。 来到东海的更深处。 那里也有人在等着他。 是一个在钓鱼的老头子。 孟秋池没见过他,但是光看这个穿着蓑衣的老头子,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他盘坐在海面上,手中鱼竿,并非是竹竿,而是一根很长的白骨。 那是东海最大的鱼,才有的骨头。 孟秋池走到他身边,同样盘坐下来。 老头子开口说道:“小孟先生,这么些年,好像学问长进不少,但是修为,却是一直在原地踏步。” 孟秋池感慨道:“做学问容易,修行倒是不容易。” 老头子点点头,深有同感的说道:“像是老朽这般,这么多年了,也就往前走了几步,到底还是不如小孟先生做学问来的容易。” 孟秋池翻了个白眼,“这些话说出来,就很是俗气了,不过老先生的身份,倒也隐藏得很深,我到如今,才知道原来老先生不仅是个钓鱼的老头子,还是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先生。” 老头子和老先生。 “身份什么的,都不是紧要的,咱们两人脾气相投,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 老头子微笑道:“毕竟小孟先生这样的人,很难见到的。” 孟秋池笑道:“既是朋友,那打个商量,你们不从东海而入,如何?” 老头子摇摇头,“要是不从东海而入,那就得去借道,老头子脸皮薄,开不了口,再说了,这世上的事情,又不都是老头子做主,老朽就算是想帮忙,可那帮徒子徒孙,也不答应。” 孟秋池退而求其次,小声问道:“那老先生不出手如何?” 老头子转过头,有些诧异的看了孟秋池一眼,然后笑了起来,“若是不和小孟先生打,自然没什么问题,东海神族,还是有人能对上小孟先生的,但是老朽不和小孟先生打,那老朽去和谁打。” “容老朽想想,如今想来南海的那个老和尚已经走了,南海神族,本就可以最开始进入大陆了,北海那边,天衍宗主修行霸道至极,白玉尘在,倒也对得上,西海两位剑仙已经去了,四个大王,应该也能拦下,那咱们东海,怎么算?” 老头子问道:“难道大陆上,还有更强的修行者在这里等着老头子?” 四海之主乃是最强战力,这件事当然是众所皆知,之前若是赵一笃和常遗真人这样的前辈不走,大概还有更强手,但如今呢,陆地上找得出谁呢? “还有个年轻人,不知道能不能行。” 孟秋池离开东海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消息了,那个年轻人在和大应的那场大战之中,杀了好些金阙,境界高妙,只怕是已经不弱于他们这些四海之主了。 老头子不屑的笑道:“一个年轻人,能成什么气候?” 孟秋池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些年轻人,老先生不要轻视,因为他们是有活力的,也是未来的。” 老头子一笑置之。 然后他扯了扯鱼线,再问道:“小孟先生,其实没必要死在这里,和我们东海神族一起,回到陆地上,老朽听闻,这大陆上已经分裂千年,如今这局势,恐怕也不比我们要去好多少,小孟先生的学问,老朽很佩服,放心,到时候肯定有小孟先生施展拳脚的一天。” 孟秋池摇头,淡然道:“不必了。” 老头子可惜道:“何必如此?” 他是真的很喜欢孟秋池,要不然在很久之前,也不会常常出没东海,其实就是为了和这位小孟先生聊上几句。 孟秋池说道:“我的老师,已经离开人间了,他生前的遗愿,是想要一个更好的世道,他把这个梦想寄托在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年轻人身上,做学生的,没能让老师这般托付,是否有些失败?” 老头子不说话。 大约是感受到了孟秋池的感伤。 “只是做学生的,哪里有埋怨老师的。” “老师想要的世道,有人去努力,我这个做学生的,倒也要做些什么才好。” 孟秋池平静的说道:“愿以吾血浇吾地,换山河如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零九章 倾天下 四海之外的事情,陆地上的人们还不知晓。 但如今南楚,都已经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那位南楚皇帝,离开边境之后,一路北上,是去寻了数百年前的那支大宁王朝消失的御北军,而今有了结果,南下之后,顺手便把大应揍了一顿。 再之后,大应疆域,便尽数都要归于南楚。 至于大祁和南楚的最后决战,几日之前,已经有了结果,那支南归大军和南楚边军联手,大破大祁边军。 大祁皇帝梁照狼狈而逃,整个大祁,在这一战中,几乎已经被击溃。 到了战报送到郢都的时候,南楚有一支大军,约二十万人,其中五万人都是修行者,开始深入大祁疆域,将这座王朝,划归到南楚版图中。 换句话说,要不了多久,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就要覆灭,整个天下将要一统。 当然,还有一支军伍,悄然前往南方,要将南方五国,一同覆灭。 至多还有半年光景,整个天下,便都是南楚的。 那个南楚皇帝,便也成了真正的天下共主。 一秒记住m.luoqiuzww. 这一系列消息在南楚传开的时候,整个南楚,上上下下,却没有像是之前顾泯重新登基那般挂起灯笼,他们都是做过丧家犬的百姓,其实很能理解和他们有相同经历的那些百姓,因此并未张扬。 顾泯离开寅州,继续北上,只是尚未走出百里,官道上烟尘滚滚,有数人,飞奔至此。 为首一人,正是南楚崇文楼的钦天监监正苟望。 在南楚席卷天下之后,他这位钦天监监正可就不是一个偏居一隅的小国监正了,而是整个南楚王朝的钦天监监正。 职位没变,可是其他的,已经变了很多。 苟望翻身下马,身后数人亦是如此。 在马车前,这位监正大人,二话不说便跪下,“臣钦天监监正苟望,奉旨前来。” 早已经停下马车的春月,看着这一幕,这些日子渐渐淡忘的一件事,才被她重新想起。 原来自己后面车厢里的那个年轻人,不管在怎么温和,他是南楚皇帝这种事情,可没有变过。 顾泯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如今的他,比起来之前,神色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太多。 “起来。” 看了一眼苟望,顾泯没有过多讲究什么,之前还未离开寅州的时候,他便收到了郢都城的一次密报,说是有件大事,经过崇文楼的几位商议,仍旧没有结果,最后还是要他亲自裁定。 在信里,如今的太傅大人赵白圭情真意切的说了此事的严重性,需要顾泯早作决定,一旦决定,这苟望也不用再返回郢都,即刻便要前往某地。 苟望和一干人等都站起来,在他身后,全部都是他精挑细选,会堪天象,懂阴阳的读书人,换句话说,这就是如今南楚钦天监的全部人手。 如今都到了这边,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 其中两个女子,抬起头看向顾泯,她们只是听闻,这次要来先见一见这个南楚皇帝,便有些激动,之前也听过传闻,说是这个年轻皇帝生得那般好看,可等到真的看到的时候,才明白,之前自己所想,其实还不够。 如今天底下,谁不知道她们的那位南楚皇帝,不仅年纪轻轻便成就了伟业,甚至连修为都已经到了一个她们望尘莫及的地步了。 可以说是眼前的南楚皇帝,已经成为整个修行界,不,是整个世间女子都希望拥有的如意郎君了。 苟望行过礼之后,就没有显得那么拘谨了,这位钦天监监正嘿嘿一笑,“之前听说陛下在战场上如何英勇,还以为是人以讹传讹,但这会儿臣才明白了,此言不虚。” 顾泯刚要问这是何以见得,便看到苟望凑上前来问道:“陛下,关键地方,没有出问题?” 顾泯笑骂道:“去你娘的。” 苟望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君臣相处的那般拘谨拘束。 顾泯想起一事,开口问道:“之前写信回去,涉及那么些事情,崇文楼怎么一直没个答案?” 以这么个小国之力,吞并南北两座王朝,如何去安置那些多达百万的遗民,是个很大的问题,之前顾泯写信征求过崇文楼的意见,不过对方一直没有回信。 苟望笑道:“自从陛下如此迅速便将两座王朝都打垮之后,崇文楼就没消停过,一些原本还要很久才能提上议程的事情,如今都提出来了,什么国号,是否要迁都,还有就是陛下关心的如何去安置那些百万遗民的当务之急,一个个,都没那容易解决,反正崇文楼整天都吵得不可开交。” 之所以没有回信,是因为崇文楼那边,如今还拿不出一个准确可行的方案来,一旦有结果了,他们自然会给出答案。 顾泯点头,倒也知道如今的局面,“让他们加快去想去办就是,只是你这次前来,又是有个什么事情?” 说到这个,苟望终于认真起来,他没有立即回答顾泯的问题,反倒是先问道:“陛下吸纳了整个大应的气运?” 这件事,他之前观测天象的时候,便已经看到了,不过如今还是在求证。 顾泯点头,简要说了说过程。 “大应帝星南移,落到南楚,而后大祁的帝星竟然也开始南移,和陛下重叠在一起,那便说明,陛下在尚未夺得天下的时候,便已经拿了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的气运,这便有些古怪了,因为从古至今,他天下共主,要夺去全天下的气运,也得是先拿天下,后得气运,可陛下,似乎反其道而行之。” 钦天监观测南楚天象,对即将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 之前大应那颗帝星南移,他们知道顾泯得了大应气运,虽说有些疑惑,但是也将信将疑顾泯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夺取那些气运的。 可之后再看着大祁的气运融入南楚,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个时候提及,顾泯果然是摇了摇头。 大祁国运之事,他不知晓。 苟望叹了口气,“若是这般,那便有大问题了。” 顾泯静静等着下文。 “大应国运能入陛下之手,是因为大应太后的馈赠,她身为大应当初的掌权者,得天独厚,想来这般手段,也是为了之后传位,稳定国本的,给予陛下,完全是个意外,但大祁不见得是如此吗,如今大祁国运也融入南楚,至少说明有人在暗处推波助澜。” 说起这个,顾泯呆住了。 南楚以一国之力,将南北两座王朝都覆灭,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会儿说起,是太快了。 好像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这件事发展,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一个固定的轨迹前行。 顾泯莫名想起了之前回到帝陵里,看到李乡给他留下的东西。 有个人,一直在暗处。 那是一只大手,推动着他前行。 顾泯默然无语。 苟望自顾自说道:“虽说不知道那人什么想法,但陛下的江山,也只有在陛下手上的才最好,所以这次,我们离开郢都,是为了给陛下补救的。” 顾泯问道:“有可能?” 苟望生出些笑意,“修行者一辈子,都是为了争个长生,其实长生不容易,所以后来人们便想着争个第一,可第一,那是千万人过独木桥,不容易,至于我们这些读书人,有些人要建国立业,有些人要著书立说,反正都不容易,再说我们这种走歪门邪道的,能为一座王朝固本,延长国祚,那可是绝对了不起的大事。” 苟望眼里有些光彩,“做这么些事情,不容易,但是恰好有挑战。” 顾泯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苟望郑重拿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件青铜古器,看样子像是一个小鼎,但是小鼎下,有异兽托着此鼎。 上面铭刻着许多花纹,还有一些至今已经失传的上古文字。 当今世上,恐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 鼎一直都象征着天下。 至于那鼎下异兽,应当是赑屃,此物又名霸下,乃是传说中真龙的九个假子之一。 真龙一脉,血脉高贵,乃是上古异兽之首,这份血脉在,让它们不管和什么物种交合,都会产下有龙族血脉的异兽,也是无比强大。 大多数后代,拥有龙的血脉,都有可能在修行中,回溯血脉,成为真正的真龙,可是那九个假子,却因为母亲一方的血脉依然强大,让他们不可能再成为真龙。 故而有九假子之说。 此物能够以霸下托起小鼎,自然已经说明不凡。 “还须陛下的帝血。” 顾泯没有犹豫,一道剑气生出,割开手指,鲜血流出。 滴入小鼎之中。 差不多数颗顾泯的鲜血滴入小鼎之后,小鼎里异象生出,那些鲜血竟然开始沸腾起来,鲜血更是变成了更为璀璨的金黄颜色。 一座青铜小鼎,在此刻,甚至都有些隐约发光。 那些鲜血在小鼎里沸腾,里面似乎还有些白色的碎片,极其微小,并不容易察觉。 “那是陛下的帝血血脉依凭。” 如今世间,能够拥有帝血血脉依凭的,也就只有顾泯的,而因为他登临金阙,若是诞下子嗣的话,亦可以再绵延许多年都不会丢失血脉里的白色碎片。 沸腾的鲜血弥漫出阵阵血雾,而后才渐渐消失,帝血所有一切,都被小鼎吸收。 苟望脸色苍白,颤巍巍的收好小鼎,这才说道:“陛下,此事还有转机,但具体施为,还需要陛下到时候亲为,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选好地方,做好准备工作,之后要让世间气运,都系于陛下一身,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顾泯点头。 脸色苍白的苟望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陛下可想过国号的事情吗?” 顾泯在之前,的确想过可是还不曾告诉过旁人,如今苟望既然问起,他也是坦白道:“就取一个楚字便是。” 南楚变大楚,就那么简单。 苟望神色认真地问道:“陛下金口玉言,应当不会变卦?” 顾泯摇头。 然后他便看着那个钦天监监正,乐呵呵的转头,去看向在远处的女子,高声笑道:“青湖,咱们钦天监未来三年的银子,可都有着落了。” 那个站在人群里叫做青湖的女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原来郢都城对于国号会定什么,早已经争论了许久,而后便有人开了盘,做了庄家,钦天监才压上去了不少银子,就赌南楚以后就叫大楚。 苟望又笑嘻嘻的转头问道:“那陛下会不会迁都?” 顾泯笑骂了一句,直接踹了眼前的读书人一脚。 后者倒也不在意,屁颠屁颠的跑向远处,就要离去。 顾泯没拦着,毕竟这些事情,很紧要。 只是等着这个家伙转身的时候,忽然就开口说道:“有件事忘记告诉陛下了,除去我们之外,还有人要见陛下,不过可没臣好对付。” 随着这句话说出,他身后数人,都心有默契的对视一笑。 然后远去。 顾泯倒是不在意,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个衣衫素净的女子,来了这边。 …… …… 挑了个不大的镇子,一男一女,在长街上缓行。 顾泯先开口,“听说郢都城里最近吵得不可开交,大家都费心费力的,你怎么有空?” 衣衫素净的女子缓缓开口,神情温和,“陛下觉得,我就该呆在郢都才是?” 顾泯摇了摇头,“别叫陛下,你我之间,原本就用不着这些。” 女子点头,果然不再称呼他为陛下,而是说道:“顾泯,听说你差点死在那处战场,其中凶险,跟我说说?” 顾泯没有拒绝,简要的便说了说那场大战的事情,三言两语,但是其中凶险,女子也是听得出来的。 她眉目之间闪过一抹担忧。 “果然这个天下共主,并非是那么好做的。” 女子感慨了一句。 顾泯笑道:“你这位崇文楼的女先生,未来的女太傅,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女子不是旁人,就是白粥。 白粥这些日子在郢都,成长得很快,她本就聪慧,是太傅寄予厚望的后辈,其实许多人明里暗里都知道,这个女子以后只要再磨砺些年,就肯定会是三公之一。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为天底下头一号的女太傅,不太好说,但几率很大。 白粥温声道:“女子身居高位,一直都没那么容易,大应太后纵使手握大权那么多年,但最后也还是君臣两相厌的结局,女子剑仙做剑道魁首百年,每天都有剑修想要把她从那个位子扯下来,做太傅,说不定也是如此。” 顾泯打趣道:“所以现在知难而退了?” 白粥摇头。 经历风雨之后,她变得更加端庄了。 更是温和了。 顾泯问道:“做女太傅还有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洒然道:“坐上这个位子,并非是那些读书人愿意看到的,他们想的是另外的事情,而我想了想,也觉得似乎更好。” 话犹未尽。 白粥转而问道:“返回郢都之后,什么时候大婚?” 顾泯苦笑着摇头。 不说当下局势,要娶柳邑做他的皇后,至少要等白玉尘从北海深处回来? 这位北海之主不在,他如何敢做这样的事情。 也不成体统。 白粥问道:“只是柳姑娘了?” 这句话里有深意。 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了看眼前女子,这位安静的崇文楼女先生,其实最懂他,和他交心也最为深切。 可以说得上是平生知己。 但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让顾泯有些猝不及防。 这是在暗示什么? 或许说已经不是暗示了。 “你作何想法?” 顾泯小心翼翼开口,声音不大。 白粥说道:“做修行者,或许道侣只能有一人,可做皇帝,嫔妃能有不少,柳邑占据中宫,其余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 顾泯扯了扯嘴角,这话就太直白了。 原本以为还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可是白粥这么一句话,开始彻底把他的退路都给锁死了。 “我去做女太傅,做读书人的领袖,不现实,崔先生当初的愿景是好的,但事情一直在发展,若只是南楚也就罢了,可是之后,乃是整个天下,一介女子,招惹是非,我不是没信心去平定这些事情,但是事情太麻烦,会多花费些时日,对崔先生的世道并无裨益。” 白粥和顾泯在长街上停下,转入一座酒楼,而后上楼,选了位子坐下,要了两壶酒。 顾泯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肚去之后,才开口问道:“这样想法我不知道,只是你说想要嫁给我,便是因为这些?” 一层窗户纸,总算是捅开。 白粥自顾自的说道:“中宫之位是你最心仪的女子的,这谁都抢不走,我不善妒,也不愿妒,入宫一事,我思索良多……” “白粥!” 顾泯一拍酒桌,震得酒杯倒下,酒水便顺着桌上缓缓流出,算是洒了一地。 他有些怒意。 顾泯很少有动怒的时候,可一旦动怒,就绝对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抚平的。 白粥看着酒水,然后自己仰起头,将一壶酒全部都倒入了自己的嘴里。 喝完一壶酒,脸颊微红的女子还是那般温和,她笑了笑,然后解开头上发髻,一头青丝如瀑。 平添几分妩媚。 “顾泯,你是当真不知道我喜欢你?” 白粥如此开口。 然后那位年轻的南楚皇帝就愣住了,他有些失神,很久之后,他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粥站起来,然后弯下腰,脸凑到顾泯身前,吐气如兰,“你觉得呢?” 顾泯只闻到些酒香,然后他觉得自己醉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章 琐碎之事 面对那张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别有一番韵味的脸,顾泯很快便清醒过来,他朝着身后退去,有些惊慌。 在远处的店小二,原本之前看着那边白粥起身,便觉得会有一场好戏上演,可这会儿看着那个长得好看的年轻人,竟然如此不济事,送上门的女子都不要,反倒是这般惊慌,便有些鄙夷的看了顾泯一眼,后来又自己美滋滋想着,要是这好事放在他自己头上,那可不止是一亲芳泽的事情了。 顾泯揉了揉脸颊,这才平静下来,看着眼前女子,想起了很多事情。 白粥对他有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泯不清楚了。 是当初在北陵同行就有,还是在后来某天,但其实,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白粥不仅对他有意思,而且还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有些事情,还没有说透的时候,仍旧有转圜的余地,就像是有些男女,其实是十几年的交情,或许有一方,动了感情,于是交情便不纯粹,前行一步,或许从朋友变成夫妇,但若是不成呢? 即便对方说以后还可以做朋友,但这样的朋友,对于双方来说,都没有之前纯粹了,所以有些人,一辈子,或许都不敢这么开口。 不敢进一步,是因为不想失去。 可往往这般,便会在数年后,见到对方投入另外一人的怀抱,有人能够释怀,有人却不能。 不能便是遗憾。 记住网址m.luoqiuzww. 而这遗憾,恰巧还是自己造成的。 人间之事,大大小小,都有脉络,都能梳理清楚,可一旦沾染了情字,就没那么容易了。 万事如麻,情字最难解。 现在顾泯和白粥,其实也是这般。 不过白粥已经挑破,等待的是顾泯的回应。 年轻皇帝,在面对那些强悍敌手的时候,并无慌张,却面对着这样的女子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 “我……” 顾泯苦笑道:“我仿佛明白了李前辈为什么在这点事情上,千百年都没个结果。” 之前在柢山,顾泯和叶笙歌聊过几次,涉及的便有这件事,之前不能感同身受,但如今可以了。 “你只要告诉我,是否喜欢我便是了。” 白粥重新坐下,“你若是不喜欢我,那之前所说,都没有意义,今日之后,你我也不必再提今日之事,若是喜欢,之后的事情,你是否娶我,我自然胸中有数。” 顾泯苦笑道:“有些事情,为何要说透呢?” 白粥一步不让,“你可以一辈子不说透,但我不可以,我白粥爱谁便是爱谁。” 一向温和的女子,怎么到了如今,变得如此刚烈。 顾泯笑了笑。 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有些事情,的确是要主动去想才行,若不是自己主动去想,如何能够明白,这心意到底是什么? 他用食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然后便站了起来,只是还没转身,便开口问道:“朕如今是天下共主,理应有些魄力才对?” 白粥微笑道:“做皇帝,自然要有些魄力才行。” “那就行。”顾泯满意点头,然后指着那两壶酒说道:“朕请客。” 白粥又笑了,不过这次,她笑得很是舒心。 …… …… 离开酒楼,回到官道上,白粥没有跟着来,苏宿靠在车厢旁,正在咬着一个果子,看着顾泯,这位天生剑胚打趣道:“老子之前还纳闷,你这小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这后来看到有女子来找你,老子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真他娘的习惯了!” 顾泯踢起一颗石子,击中苏宿手中的野果子,说了句,“你懂个锤子。” 苏宿呸了一声,重新进入车厢,懒得和眼前的混蛋多说一句。 那边春月微微一笑,这些时日,她已经明白了,只有苏宿,才彻底不把眼前这个年轻皇帝当皇帝看,好像在苏宿的心里,顾泯以后甭管是成了什么天下共主也好,还是什么剑道魁首,世间第一人也好,他不高兴的时候,也能扯着嗓子骂上几句。 当然了,在这混小子有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他自然会挺身而出,不避灾祸。 换做顾泯,依然是如此。 这样的友情,太少了。 但人生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马车重新上路,继续北上。 而后一个月,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战报偶尔有传完郢都的,但同样都会还有一份,交付顾泯。 于是这位归楚的南楚皇帝,一边看风光,一边便得知了天下大势,如今如何。 十日前,深入大祁的南楚边军,遭遇了第一次抵抗,那是大祁残余的府兵,想要抵御南楚的边军,只是一触即溃,几乎不用通报。 而后那支南楚边军一路北上,很快便临近那座咸商城,这个时候,有一封信,便到了顾泯手中,那是咸商城里的那些门阀联合起来写给顾泯的,说是他们愿意帮助南楚,更好更快的收纳大祁疆域。 世家大族,想要连绵千万世,除去底蕴之外,最为重要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见风使舵的好本领。 之前他们想要投大应,只是没想到大应那般不济事,这么容易便被击溃了。 后来他们便没有轻易动作了,一直在等大祁和南楚的战果。 他们想要稳妥,这没什么问题,只是便失去了先机。 顾泯动念,一抹剑意,将这封信彻底化作齑粉,他喃喃自语道:“想要做墙头草,哪里有这么容易?” 收回心神,马车也缓缓停下。 原因是前面官道旁,有很大一片油菜花田,如今正是油菜花开的最盛的时候,花田里有着不少孩子在里面放纸鸢。 一只只高低不一的纸鸢,飞在天空中。 苏宿看的心痒痒,立马就要去跟着放纸鸢。 这位天生剑胚,本来就是如此,童心未泯。 不过马车并无纸和浆糊之类的东西,苏宿也有办法,找了几截枯木,然后将一件袍子套出一个形状,没有手中的线,苏宿也不着急,一招手,剑气激荡,拉出一条剑气长线,这便是了。 顾泯都忍不住称赞道:“这天底下,还有比你这个家伙更无聊的剑修吗?” 一个结发境剑修,用剑气充当纸鸢线,这般无聊的行径,还有谁能企及。 但下一刻,顾泯便屈指成剑,一道剑气,激荡而出,射向那飘在天上的风筝。 苏宿骂了一句,赶紧剑气飘荡,牵引自己的风筝朝着一旁飘去。 可顾泯却是不依不饶,停顿片刻之后,便是另外一剑。 苏宿破口大骂。“小顾,你他娘的无不无聊?” 可惜这个年轻人,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递剑。 一时间,这片油菜花田天上,有剑气激荡。 久久不散。 春月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年轻人在这里打闹,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着。 结果最后,两个人都不罢手,一道道剑气激起,连累着那些孩子的纸鸢都被剑气击中,留下一个个窟窿。 这当然是两人故意的。 在马车这边,两人总算罢手,听着那边一群孩子的哭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 或许对于那些孩子们来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初他们的纸鸢莫名其妙生出一个个窟窿,是因为两个很了不起的剑修在打闹。 不过他们肯定会记得,自己好不容易请自己爹娘做好的纸鸢,莫名其妙在一个春天出去放的时候,就坏了。 有些事情,便是这般难忘。 …… …… 马车再度启程,半个月后,临近郢都城门。 普通马车,在距离城门处还有数里之外便停下。 因为这里,早已经有文武百官,等候多时了。 仪仗齐全,规格盛大。 顾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那边,然后嘟囔了一句,之后他换了一身衣衫,雪白帝袍,重新穿上。 走出车厢。 年轻皇帝,缓步向前。 走了数步。 有一声苍老声音响起。 “臣赵白圭,恭迎陛下!” “臣许然,恭迎陛下!” “臣等,恭迎陛下!” …… …… 一道道声音响起。 一声声恭迎响起。 所有人都跪下了。 那是如今南楚的所有重臣,全部都跪下了。 顾泯缓慢走向赵白圭,亲手将老大人搀扶起来,平静道:“平身。” 在远处的马车里,苏宿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啧啧笑问道:“气派吗?” 春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还只是一地父母官,更只是遥遥看过,眼前这一幕,自然在不停的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茫然的点点头。 苏宿酸溜溜的说道:“嫁给这小子,肯定是要收获这世上最完美的一场婚宴的。” 春月几乎有些心动了。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看了看苏宿,这才说道:“老娘不稀罕!” 苏宿啧啧道:“你能不稀罕,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不稀罕?” 下意识的,苏宿就要开口去怼一怼眼前的女子。 “苏宿!” 春月几乎是怒吼出声,“你过分了!” 苏宿眨了眨眼,然后柔声道:“也是,不稀罕的人还是不少,不过你稀罕也不行的。” —— 顾泯入城之后,便坐在了帝辇上,郢都城两旁,都是跪得密密麻麻的百姓,等到顾泯的辇架出现,他们便会一遍又一遍的山呼万岁。 真心实意,没有一点作假。 年轻皇帝如今,已经收获了整个南楚百姓的爱戴。 民心所向,并非胡言。 从入城到进入宫门,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是因为的确走得慢,其实南楚朝臣们如此作为,也是为了安定民心,毕竟之前边境苦战那么久,让不少的南楚百姓都觉得有些涣散精神。 入宫门之后,百官散去,只留下两人,跟随顾泯在宫道里缓行。 南楚太傅赵白圭。 宰辅许然。 “之前听赵老大人几次提起你,朕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没错的了。” 顾泯这句话,是对许然说的。 这个当年的幕僚,如今的南楚宰辅,听着这句话,轻声的回应道:“臣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好好学习,好在老大人不嫌弃,这才有了些进步。” 做宰辅他是第一次,但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这样。 赵白圭插嘴道:“许宰辅如今,已经可以胜任这座天下的宰辅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许然看向赵白圭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显然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老大人要说这个。 依着如今老大人在南楚庙堂上的地位,能说这句话,便是变相的在告诉顾泯,即便坐拥天下,宰辅这个位置,也不需要再换人了。 做整个天下的宰辅大人,这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容易的事情。 如今朝堂,老大人赵白圭一句话,可顶得上很多东西。 毕竟陛下对他,也很是信任。 毕竟这位老大人,即便是在当年,也是南楚老臣,有这份情谊在,陛下自然会更加信任他。 顾泯给这个故人吃了颗定心丸。 “过河拆桥这种事情,朕反正做不出来,要是许宰辅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那就多做几十年宰辅又如何?” 许然当即拜倒。 顾泯倒也没去搀扶,对待臣下,一味的做朋友不可取,一味的当他是臣下,也不可取。 等到行礼完毕,顾泯才让他起来,然后随口问道:“有那么些事情要说,干脆就简单一点,从这里到御书房,有的事情,三两句解决便解决了。” 赵白圭缓缓点头,依着这位老大人的想法,就是琐事千万条,大多是他们能定下的,但有些事情,也就是顾泯点头或者摇头的事情。 “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许宰辅便开始。” 许然点头,虽然没有随身携带折子,但是他博闻强识,脑海里自然都有印象。 “首先是国号一事,不知道陛下可有想法?” 接过旁边太监递过来的纸笔,许然要将这些记录下来,虽说全靠记忆力也没问题,但这毕竟是新朝重要的事情,自然要重视一些。 “就取楚字,至于说什么大宁之类的,都不必考虑。” 许然点头,对此没异议。 赵白圭也笑道:“陛下有大宁皇族血脉,但不用太过在意,还是南楚皇室,更加亲近。” 顾泯一笑置之。 “取了天下,郢都太过偏远,陛下可否有迁都之心,若是迁都,咸商城和烟霞城都算是不错的地方,若是定都帝陵那边,倒是可以制衡南北。” 这是第二个问题,也是当下紧要的问题,取了天下,两座王朝,百万遗民,自然是要离他们越近越好。 顾泯摇摇头,“不迁都,治理遗民你们肯定有办法,多用心就是。” 许然看了一眼赵白圭,在他的设想里,其实迁都的确是个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如今顾泯态度坚决,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言。 赵白圭笑道:“早该想到陛下是这么个想法,郢都是南楚这两百多年的都城,陛下有感情,情理之中,况且如今陛下如此境界,纵横四海,倒也不怕什么事情。” 对他这个老臣来说,对郢都,同样是有很深的感情。 “离开了郢都,哪里去看那么好的日落?” 郢都的日落,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景色。 “官制是否不改?还是参照大祁还是大应,或者施行新的官制?” 南楚的官制一直都和这两座王朝不一样。 顾泯看向赵白圭。 赵白圭苦笑道:“南楚多年偏安一隅,这制度是否适合整个天下,如今还不好说。” 顾泯点头,“那就再斟酌,你们多派人去考察,到时候拿个方案出来。” 许然问道:“陛下,接下来便是最紧要的事情,百万遗民,如何去梳理,要知道,大祁之前便是没有理会这南方六国的遗民,结果不到三十年,便全面出现了如此纰漏,到时候咱们可不能再如此。” 顾泯问道:“崇文楼有初步的方案吗?” 许然摇头。 赵白圭也是说道:“这个事情,着实棘手,这边尚未讨论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 顾泯叹了口气,然后幽幽道:“难道你们,还不如一个女子?” 许然蓦然抬头。 赵白圭略微思索,已经知道答案,“白粥姑娘已经有了答案?” 顾泯点头。 “还请陛下说说。” 顾泯揉了揉脸颊,有些心虚的说道:“这方案倒是有了,可惜代价也不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月明 安置百万遗民的事情,并不容易,所以顾泯一时间也没有武断,只是和两位重臣说了些自己的方针。 “南楚一统世间,天下便再没有什么南楚之闵和大祁大应之民,只要他们不反,朕定然会一视同仁,甚至有些优待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到时候大祁疆域的官吏,考察一番之后,其实觉得不错的,仍旧可以留用,不过在他们身边,定然要加上一位咱们南楚的官员,而且一定要是主位。” “那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如同一条条跗骨之蛆,吸食血肉,倘若那人身体康健还好,一旦是个病入膏肓的现状,就要被这些跗骨之蛆给活活害死,所以绝不能留。” 顾泯的三点方针,前面两点赵白圭和许然都深以为然,只是说起最后一点,许然皱眉道:“世家大族,绵延千年,就拿大祁王朝境内的那些人来说,有些甚至在大祁尚未建立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若是陛下一味想着将他们从身上割下来,只怕造成的动荡不小。” 这个天下,说起来,也不仅是皇帝的天下。 那些动辄便存在了千万年的世家大族,不去做皇帝,但却胜似皇帝,一座王朝要到衰落之时,他们便会选择有潜力的势力扶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等着那人重建王朝,他们也就会继续绵延。 千万年来,未能免俗。 许然担心这是顾泯心血来潮的想法,随即提醒。 要将这么多的世家大族全部刨除,整个天下,就肯定要再震动几番。 毕竟他们虽然不像是大祁和大应那般握有重兵,可他们有的,是涉及百行百业的那些东西。 或许他们一出手,某地的粮行,会忽然断粮。 时间一久,那是会饿死人的。 普通百姓,绝不可能做到修行者那般,不吃不喝的。 而他们涉及的,绝不是只有这些。 所以想要彻底的将这些世家大族拔除,不容易。 顾泯点点头,感慨道:“跗骨之蛆,也不是一朝一日便爬满全身的,不除去他们,朕的大楚,以后也会成为浑身都是毒疮臭虫的巨人,况且崔太傅想要的世道,也绝不会有他们,圣人说治大国如同烹小鲜,急躁不得。朕明白,朕心里有分寸。” 许然笑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臣多虑了,陛下圣明,眼界开阔,自然能够看到臣看不到的事情。” 顾泯摇摇头,“这些事情很麻烦,朕不能兼顾,还得你们多费心,但朕心里所想的世道,理应是一个做官全凭真材实料,在选官上绝对要公平,至于百姓,吃饱饭,活得有尊严,那在旁人看来,就是太平盛世了,可在朕看来,这只是基础。” 顾泯年轻,若是能一直保持精力,治理一座王朝,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还不好说。 或许这座大楚王朝,在这个年轻皇帝手上,会变成超越当年大宁王朝的一座王朝。 许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他明白,自己一定会成为伟大历史里的一份子。 赵白圭看着便要淡然许多,这位老大人,看向顾泯的眼里,满是赞许,他最想见到的,就是如今的这局面。 来到御书房前,顾泯停下脚步,瞥了一眼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 年轻皇帝扯了扯嘴角,笑道:“今日就到这里了,三日后,崇文楼内,咱们再好好掰扯。” 有些事情,顾泯可以放心的交给这些臣子去做,但是这等大事,他不仅要露面,还要表露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一座王朝上下,都会觉得他这个年轻皇帝是个说话不顶用的傀儡皇帝,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后来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赵白圭打趣道:“陛下这是要去见咱们未来的皇后娘娘了?” 许然也是附和着问道:“陛下大婚,要不要臣让礼部选个时间,这些事情,也该提上议程的。” 顾泯笑骂道:“滚蛋。” 而后便闪身进了御书房。 …… …… 山腰处那座药味弥漫的院子,长廊下,周州和宋宁,正在下棋。 而观战的,是葛有鱼。 这一代柢山弟子里,最为出彩的三个弟子,葛有鱼和周州的关系最好,但除去周州之外,葛有鱼对其余人,都不冷不淡,即便是面对大师兄宋宁,也是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山上的师兄弟们,时间长了,也就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也算是见怪不怪,反倒是才上山的那些小家伙,并不知道内情,知道葛师兄的境界颇高,有些人闻名已久,最后见面,满怀期待的喊了一声葛师兄,却只能看到对方微微点头,这就纳闷。 等到一扫听,原来大部分才上山的师兄弟都有这么个经历,没能搞清楚缘由的他们,就开始在私下传起来葛有鱼葛黑脸的称号,好在即便到了最后,传到葛有鱼耳朵里,这个渔民出身的剑修,也不在意。 不过周州倒是就这个外号,顺口便改了对葛有鱼的称呼,一见面便是黑脸黑脸的叫,葛有鱼倒也不会发火,但也不喜欢这个外号。 如今在长廊下的这局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但还未分出胜负。 宋宁手捏黑子,久久不能放下去。 周州嬉皮笑脸的说道:“宋师兄,这步棋都考虑一刻钟了,还没想好?” 宋宁脸色严肃,一本正经的反驳道:“师弟你难道还不知我?师兄做事,一向都要考虑周全,这看似只是一步棋,但实际上,在棋盘上,是你我师兄弟的博弈,和比剑也没什么两样……” 宋宁一番话下来,又让他获得了一刻钟的思考时间。 最后他颤颤巍巍落下黑子,好似松了一口气。 周州脸色古怪的问道:“师兄,你当真决定了?” 宋宁赶紧把之前落下的那颗黑子捡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笑道:“既然师弟这么说,那为兄就在想想,免得出错。” 周州歪过头去看了葛有鱼一眼,后者还是像个雕塑一般,看起来是看着的棋盘,但实际上,全然没上心。 又是一刻钟过去。 宋宁脸色难看的说道:“师弟,要不然这局棋,咱们就握手言和?” 周州一脸黑线,“师兄,这才下了多少?” 棋盘上,黑白棋子,加在一起,都还没有超过五十颗。 宋宁叹了口气,“其实不瞒师弟,之前你刘师姐看过为兄的伤势了,说为兄还须静养几月,这些日子,饮食要清淡……” “我可没说。” 就在宋宁装模作样的时候,恰巧路过的刘晚出现在这边,柔声道:“宋师兄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这会儿就算是吃一百顿火锅,也没什么问题!” 刘晚的突然拆台,让宋宁老脸一红,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挺着,“师弟,虽说为兄伤势好了,可是为兄最近痔疮却犯了。” “不碍事,师弟帮你割。” “也须修养才是。” “师姐在这里,师弟去求些药膏来就是,这等小病,并非什么大问题。” 宋宁举起棋子,刚要开口,便感觉手里一松,棋子被拿走,然后放到了棋盘上。 这一次,周州没给宋宁返回的机会,手中白子一落,正好便是五子连成一条线。 原来他们下的是五子棋。 宋宁站起身,还没转身,周州便惊呼道:“小师叔。” 宋宁下一刻,便感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便听到了一道温和声音,“吃火锅有什么不好,何必这般?” 他这才转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男一女,男人自然是顾泯,而女子,柳邑。 “见过掌教小师叔。” 宋宁和葛有鱼赶紧行礼,周州也紧随其后。 千里迢迢从郢都回到柢山的顾泯,关切的问道:“伤势如何了?” 宋宁笑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只能吃些清淡的。” 顾泯看向周州。 周州心领神会的说道:“反正师兄之前是输了的,按着约定,今晚是要吃火锅的。” 宋宁有些心虚的说道:“那是小师叔落的子。” “难道小师叔都不配帮你落子了吗,宋师兄?” 宋宁脸色难看,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然后在这个院子里,周州打着掌教的幌子,让整座院子里的师兄弟,都吃了一顿火锅。 等到火锅烧开,沸腾的汤水,生起的白雾,笼罩一整座院子。 但是更多的,其实还是花椒的香气。 顾泯坐在中间,在他身侧的,自然是柳邑,另外一边,并非周州,而是刘晚。 看了看刘晚,顾泯开口道:“山上的事情,你操心不少,不过修为这种事情,还是要上心几分,才能多活些年。” 刘晚只对花草上心,这一点,是好事,也不全然是好事。 旁人的话,或许刘晚还会不理会,但顾泯的话,她还是听一些的. “之前小师叔说,要挑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如今怎么又变了说辞?” 顾泯摇头道:“并非如此,也不是强求,说不定过些年,我还要去海外挑些珍稀花草,再之后,我还要前往彼岸,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你带回很多不错的花草,到时候你若是等不到那天,岂不可惜?” 这些当然都是托词,不过顾泯是从心眼里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多活些年的。 刘晚微微点头,“听小师叔的。” 顾泯又随口问道:“如今在山上,没个看得上的?” 刘晚听到这话,脸颊都红了,但还是微微摇头。 “像是宋宁周州这些,看上了便看上了,告诉小师叔,小师叔来做媒人也没什么。” 顾泯笑意不减。 但是没有多说。 一场火锅,其实最后能够吃得畅快的,也就只有顾泯和周州,其他那些被硬拉过来的柢山弟子,只怕过了今日,都不好过。 屁股开花,几乎是注定了。 天色暗去。 顾泯离开这里,前往后山山顶。 有个女子,住在原本的柢山掌教常遗真人的草屋里。 这个时候,她正躺在草屋前,看着星空。 月明星稀,今日夜景还可以。 “前辈。” 顾泯认真行礼,他的内心,对于眼前的这位前辈,倒是十分尊敬。 叶笙歌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有些长进了,不错。” 顾泯笑了笑,说了些这些日子自己经历的事情,当然,更多的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李乡给他留下的印记,以及国运的事情,相信叶笙歌会有些办法。 叶笙歌听完之后,一言不发。 “前辈……” 顾泯犹豫片刻,缓慢开口。 叶笙歌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说完就下山。” 顾泯不明所以的下山,重新回到那座院子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散开,他才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嘲一笑之后,他拿出酒水,靠在走廊上,独自喝酒。 柳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然后双手轻轻的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顾泯微笑不语。 —— 求一波月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二章 秋天 发生在冬境城里的那场大战,会被写进史书里。 一座巨城,存在于世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可是在那一日之后,整座城都倒下了。 那一日,有风雪大作,在那无尽的风雪里,人们仿佛看到了一道道烈焰,但彻骨的寒意,让他们的心里,更加寒冷。 那一日,有无数凌厉的风雪落在城中,无数建筑被毁去,无数的百姓死去,就连天上的白云,都被撕开,成了碎片。 有些胆小的百姓,以为这样的异象是天地降下的惩罚,跪在长街上祈祷保佑,但结果是,有些人躲闪不及,更是被冰刃斩杀。 血溅长街。 但远处生起的烈焰,又在将那些冰刃彻底毁去,无数道强横的气机在天空相撞,偶尔也有人会被那些气机带走生命。 再后来,那些磅礴的风雪忽然凝结,变成了一颗巨大无比的雪球,从天上落下来。 那颗雪球太大,大到要覆盖整座冬境城,换句话说,一旦那颗巨大的雪球落到这人间的话,这座城,就会彻底消失。 这对他们来说,便是灭世的景象。 无比地可怖。 于是更多的人,向着上苍祈祷。 可惜他们的神,不会来救他们。 正当他们绝望不已的时候,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天空中,拦下了那些冰刃,拦下了他们以为的惩罚。 这个世上没有神。 即便有神,也该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是北戎的保护神。 他是天衍宗主。 他不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冬境城上空,拦下了那颗落下的雪球,让天空下了一场雪。 只是任何的风雪,都没能在他身上停留。 最后人们还是跪着,却是在跪这个天衍宗主。 …… …… 天衍宗主没有去看那些人,那些人也很少有敢去看他的人。 但总归会有些意外。 有个少年,在人群中,一直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天衍宗主,眼里充满了希望。 他告诉身边的同伴,“看,有朝一日,我也会变得那么强大的!” 可身边的同伴只是不屑的看他一眼。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出身贫贱的少年会成为像是天衍宗主一样强大的人物,就像是没人会相信一只蚂蚁也会很不凡一般。 那个少年没有理会同伴的轻视,在天衍宗主的身影消失在冬境城之后,他便一个人跑出了这座已经破损很多的城。 他出身贫贱,是无法住在城里的。 出城之后,他一路小跑,过小溪的时候,他顺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着童谣,便回到了在山腰处的家。 是一处小木屋,在这山上,像是这样的小木屋还有许多许多。 北戎早就没太多地方可以供他们这些人居住了。 就算是有钱的老爷们,也只能在城里有一座很小的院子。 只有更有钱的,才能住上大房子。 而且也只能住在这些地方,并不能靠近那些修行者。 少年在早些时候,想要做一个有钱的老爷,但很快,他便改变了想法,想着要做一个修行者。 只是没有修行者来看过他适不适合修行,他也找不到那些修行者,所以梦想,就只能是梦想。 来到木屋前,听着里面传来的女人呻吟声,少年低下头,没急着进门,就靠在木屋的墙上,低头咬着口中的野草。 直到半刻钟之后,木屋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破烂,头上稀疏,并没有多少头发,再加上挺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门前的少年,那男人还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笑骂道:“小杂种怎么早就回来了?” 少年不说话,但男人还是扔下一枚铜钱,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只是一边走,一边还伸手进裤裆里掏了掏。 少年看着这一切,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这个时候,门里才有声音传出来,“天儿,进来。” 少年这才起身进入木屋里面。 木屋不大,只有两个房间,用一张破布隔开,一个妇人,正在熬粥。 她穿着粗布衣衫,虽说打着补丁,洗得已经发白,但还算是干净。 头发被她随意的盘了起来,用一根木钗固定。 然后她盛出一碗粥,递给自己儿子,而之后才拿起另外的碗,去舀起来另外一碗没有多少米粒的稀粥。 少年笑着开口,“娘亲,我今天看到修行者了,听他们说,是天衍宗主,他是我们最强的人。” 天衍宗主的名字,即便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都会知道,因为他代表着北戎的最强战力。 喝着稀粥,少年期许的说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妇人微微一笑,没有像是之前那些玩伴一样,反倒是轻声赞同道:“天儿这么聪明,肯定有一天会成为这么厉害的人。” 明明是被生活如此折磨的妇人,竟然都还能在眼中看到对于生活的希望。 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后妇人拿出几枚铜板,放到少年手中,微笑道:“天儿明日去买上一尾鱼,还在长身子,倒也不要亏待自己才是。” 少年把铜板推回去,然后几口喝下最后的稀粥,这才去取下墙壁挂着的鱼篓,笑道:“娘亲,不用浪费钱,我这就去抓鱼,回来给娘亲熬鱼汤。” 妇人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少年走出木屋,关上门,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消失,眼里才有了些泪水。 而屋里的妇人,其实也是如此。 小溪就在山后,但这次少年并没有就在山后的小溪里捕鱼,这里的鱼小,而且长期都有人在这里抓鱼,早就没有了什么。 他沿着小溪一直往上游走,越来越远,路越来越难走,而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来到了一处被树木山石遮挡完全的寒潭前。 站在石头上,他开始脱衣衫。 很快他便脱完了衣衫,像是一条大白鱼,挎着鱼篓,扎入了潭水里。 他却没想到,在一侧的山间,有一个石洞的洞口,一对男女正在看着他。 那石洞是新凿的,废石却早已经化作了齑粉。 靠在石壁上的男人一头白发,只是如今,却显得有些干枯,并没有之前的那般光泽。 他的脸色也苍白的可怕。 毫无疑问,他受了很重的伤。 可问题是,他是白玉尘,是北海之主,是强大到了极端的修行强者,为什么会如此。 “我有些轻敌了。” 白玉尘淡然开口,和天衍宗主的一战,他没有动用冰魄,并非最强的自己,于是便受了伤。 “我也没想到了,他这些年,竟然走了这么远。” 白玉尘叹了口气,顺便吐出一口鲜血。 白玉尘之前想过天衍宗主这些年的境界会很强,但并未想过他竟然已经这么强了,这种境界,其实和当初想要离开世间的常遗真人差不多。 这还是对方没有天衍戟的情况下,若是对方提着大戟,他即便动用冰魄,只怕下场依旧。 大应太后劝慰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比你好太多呢?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也在大口吐血。” 白玉尘理所当然的说道:“他如今不吐血,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应太后有些无语,原本她只是劝慰,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真要打到最后,生死只在最短暂的时间便能分出来,不过到底谁会死,并无定数。” 白玉尘轻轻咳了几声,这里已经被他布置过,气息完全能够藏匿,天衍宗主是找不到的。 大应太后皱眉道:“如今怎么办?离开这里,返回北海?” 白玉尘摇摇头,淡然道:“我们回不去的。” 天衍宗主可以孤身和他一战,但是不代表他会看着白玉尘回到北海,重伤的他,敌不过那些要致他于死地的金阙强者。 “四海已然联合,他们要去大陆。” 白玉尘如今担心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自己发现的事情。 北戎已经和其他人联合,最近便要前往大陆,又是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如今那边天下初定,是最为混乱的时候,他们挑这个时间前往大陆,是最好的,况且天衍如今已经如此强大,四海之外,到底还有多少强者,我们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们准备千年,这绝对不好应付。” 白玉尘说道:“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到大陆那边。”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的是大应太后。 她也是个金阙强者,而且毫发无损。 大应太后当即拒绝,“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离去。” 在她心里,不管是什么天下还是别的,都比不上白玉尘。 让她把重伤的白玉尘丢在这里,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放心。 “我不会死在这里,我女儿要嫁人,我怎么也要赶上她的大婚。” 白玉尘很淡然。 但有些坚定。 自己的闺女要出嫁,自己如何能不到场。 大应太后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我等让你回到那边才行。” 白玉尘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的确,你太强,如今即便想要离去,也很不容易,目标太大,不适合。” 白玉尘并非是境界高长得好看而已,他做了这么些年的北海之主,有很多东西,是旁人及不上的。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边的潭水里。 大应太后皱眉道:“你……” 白玉尘微笑道:“越是强大的,越是容易被人发觉,但倘若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渡海而出,反倒是没人会注意。” “北海如此寒冷,他能够去到万丈雪城吗?” 普通人万万是渡不过北海的。 “况且就算是他能去,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告诉旁人?他并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白玉尘摇头道:“归属感这种东西,前提是要有人给的温暖足够多,要是整日看着的都是比北海还要冰冷的世界,如何会有归属感?” 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是重伤,也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大应太后皱眉不语,从心里来看,她不相信那个少年能够像是白玉尘所想的那般,做到白玉尘想要的一切。 白玉尘也没说话,他只是起身,然后消失在洞口。 …… …… 少年破水而出,游到岸边,鱼篓里有几尾手掌般大小的鱼。 他水性极好。 也算是生活所迫。 不过当他正要上岸的时候,抬头便看到了一袭白袍。 然后他看到了很好看的一个白发男人。 少年一下子便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样的人,好似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然后他看到那个白袍男人身侧有些风雪,而后他觉得很冷,因为潭水开始结冰了。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冬境城里看到的那个大雪球,于是便有些激动。 并不是害怕。 “之前是我和天衍宗主交手。” 白玉尘的第一句话,便足以让这个少年呆住。 毕竟这句话里蕴含着的消息,太让人觉得震撼了。 天衍宗主,那可是北戎第一强者,之前和他交手的,想来也是很强大的人物。 少年很快问道:“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白玉尘说道:“从这里往南走,有一片冰海,那里常年是冰雪,在海的中央,有一座冰岛,我住在那里,那边的人叫我北海之主,我杀过很多想要经过冰海的人。” 当然,那些人,都是他的族人。 少年知道的事情不多,但只是觉得眼前的白发男人并没有骗他。 少年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他生长在冰冷的世界里,这让他比别的少年更聪慧,也更懂事。 白玉尘说道:“那件事很难,所以你可以先提你的要求。” 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一桩交易,才是最适合的事情。 当然了,这个少年也明白,自己若是要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我想变成你这么强大的修行者。” 少年坚定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白玉尘淡然道:“我会给你一条路,但你能不能走到终点,不是我说了算的。” 修行路上,多少事情? 说来说去,谁能保证自己踏上那条修行大路,便能成为举世无双的人物。 “我有最顶级的功法,你所需要的所有天材地宝我都可以给你,但最后你能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少年久久没有说话。 眼前白发男人说的那些,都是他一直想要的,甚至比他想要的,还要多出很多很多。 可正是如此,他才明白,想要得到那么多,那么自己肯定是要付出更多的。 “我会死吗?” 少年轻声的问道:“如果我死了,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的娘亲。” 他其实已经答应了。 这是他的机会,如果自己不答应,或许一辈子,自己都会生活在最最底层,自己要是答应了,或许会改变他和娘亲的生活。 那样娘亲就不用每天再去应付那些她不喜欢的男人了。 他从来都知道,娘亲一点都不喜欢那些男人,若是可能,她或许早就死了,但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却不得不活着。 要一直痛苦的活到她自己的儿子彻底长大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她才会安然离去。 白玉尘说道:“我希望你不会死,不然事情就失败了。” 没有安慰,只有赤裸裸的现实。 少年这次仰起头,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白玉尘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些人会死,但不应该没有名字的死去。 “秋天。” “求天?” “不是,求天无用。” 白玉尘点点头,这才开口说起自己那些事情。 “你乘船出海,去到那座冰岛,把这东西交给她们,如果会有人来,你可以和那人一起回来,如果没有,你就在那里修行,等你足够强大了,你就可以回来。” 白玉尘将一个琉璃瓶子交给他。 同时,还有一道气息。 那能庇护他穿过冰海而不死。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收好了琉璃瓶子,没有去问别的,其实他隐约明白,帮这个男人其实对他的族人没有好处。 但他没有拒绝。 因为他知道,像是自己这样的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会是这个鬼样子,没有人会在意他,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你能给我很多很多钱吗?” “那样如果我死了,我娘亲的日子也会过得很好。” 那是少年最后的期望,也是很迫切的期待。 可很快便被人打破了。 白玉尘没有任何感情的说道:“你要是死了,她要这些钱没用,没有你,就没有以后。” 这句话,比潭水更冷。 —— 天衍宗主回到了天衍山。 如同白玉尘所说,他也吐了几口血。 面对白玉尘这样的强者,他没有太多优势,即便他隐约比白玉尘更强一些,但也很有限。 所以吐血,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天衍山如今是北戎最重要的地方,这座天衍一脉的圣山,如今总算是成了整个北戎的圣山。 冬境城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北戎,天衍宗主的强大,再一次被证明了,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做些什么的人,如今心里都凉了半截。 天衍宗主在北戎,已经几乎成了活着的传奇。 他们再无法推翻他的统治。 但他们知道,这位强大的天衍宗主,绝对不止是想要一统北戎,因为这些日子,已经隐隐有风声传出,他在集结强大的修行者和军队,好似想要南下,去夺回他们祖宗曾经生活过的土地。 这个消息,足以让整个北戎都震惊,然后喜悦。 回到大陆,那是所有人的梦想。 但人们很清楚,天衍宗主再怎么强大,这些修行强者再怎么多,独自对抗大陆,都是很愚蠢的想法。 所以除去疯狂的百姓之外,更多人,表示担忧。 直到有一天,来自其他地方的使臣来到了天衍山。 天衍山上下,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欢迎使臣的到来,夜晚降临之后,更是到处都是篝火。 整个天衍山,照亮一片。 使臣来自东南方。 简单来说,他们来自东海,但是他们更愿意称呼自己为东海神族。 夜宴很是隆重。 那个看着很温和的中年男人很高兴。 但不管如何隆重的夜宴,也有结束的时候,不管如何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所以当夜宴结束之后,这个使臣很快便沐浴更衣,然后去到了神殿前。 神殿门今日是开的。 守在门口的长老对这个使臣行了一个很古老而繁琐的礼节,然后便看着他走了进去。 大殿里亮如白昼,在尽头,有一方很高大的王座。 天衍宗主坐在里面。 脸色苍白的天衍宗主,看着那个来到这里的使臣。 然后那个使臣就跪下了。 除去和天衍宗主身份相当的其余几个人,其他人见到他,只能跪下。 天衍宗主默默的看着他。 没有急着说话。 等到使臣行完更为繁琐的礼节,才招了招手。 四海之外的蛮夷,其实之前是分支出来的四个族群,严格来说,他们的先祖是同样的。 而且因为这千万年的局势,这让他们之间有着很亲密的关系。 “见过我主。” 这是结束的话语。 也是最为尊贵的称谓。 天衍宗主淡然道:“东海已经准备了吗?” 使臣点头道:“一切妥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只怕如今孟秋池已经被斩杀了。” 东海之主孟秋池,那只是大陆那边的称谓,实际上在他们看来,真正的东海之主,应该是他们那边的那位老主人。 “听闻我主和白玉尘一战,不知道胜负到底如何?” 天衍宗主直白道:“没什么胜负之说,他理应是大陆最强之人,我想杀他,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他如今重伤,留在岛上,回不了北海了。” 这和杀了白玉尘,其实没什么差别。 使臣笑道:“既然如此,那计划定然是依旧了。” 天衍宗主没说话。 使臣又说道:“我主何时出兵?” 天衍宗主说道:“一切依旧,不必再问。” 使臣点点头,得到允诺,便算是一切都还在计划中,然后他再次行礼,转身就要离去。 天衍宗主没有做什么,只是等着他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才靠了靠身后的王座。 然后阴影里,又走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开口道:“宗主的想法,当真能成吗?” 天衍宗主漠然道:“事情如何,并不需要你担心。” 那人低声道:“宗主自然圣明,只是此事乃是千年计划,宗主也要慎重才是。” 天衍宗主没有说话。 那人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天衍宗主已经站起身来。 他不打算听了。 他赤着脚,一路朝着神殿门口走去。 走得很慢。 但不管如何缓慢,身后的安仁,都不敢再开口喊住这个天衍宗主。 有些事情,一直就是这样。 君主要做的事情,臣下只能进言,并不能阻止。 自古如此。 —— 最近更新算是提起来了,隔几天就是双倍月票了,在这里,求月票我也算有底气了,最近剧情也流畅了,希望大家多投月票。 月票越多,更得越多。 对了,白知寒的番外一直在写,不过最近有些不顺畅,大家再等等,很快就有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株草 夜色深沉,晚宴已经结束,那个使臣也被人安排着睡下,天衍山又重新陷入一片宁静。&lt;/p&gt; 赤着脚的天衍宗主走出神殿,沿着天衍山的山道一路走,最后来到了顶峰。&lt;/p&gt; 天衍山有两处禁地,神殿里,没有天衍宗主的同样,是不可以进去的,而顶峰,则是只有天衍宗主可以出入。&lt;/p&gt; 这是天衍山,乃至于整个天衍一脉最为神秘的地方,历代的天衍宗主继位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去神殿,而是去顶峰。&lt;/p&gt; 这是千万年来的传统,没有成为天衍宗主的人,永远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会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lt;/p&gt; 沿着山道上山,两侧的树木看着普通,实际上这里蕴藏着一座杀力极强的阵法,每棵树的栽种,都是极有章法的,想要安然无恙的通过这一段山道,必须要提前熟知阵法,要不然即便是金阙强者,只怕在不察之下,也会重伤,甚至死亡。&lt;/p&gt; 永远不要相信人心能够守护秘密。&lt;/p&gt; 只有冷冰冰的规则,以及规则之后的惩罚,才能守住想要守住的。&lt;/p&gt; 顶峰的秘密之所以外人不曾知晓,便是因为,每一个想要知道的人,如今都已经化作了白骨。&lt;/p&gt; 死亡才是人们最大的畏惧。&lt;/p&gt; 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地,周围开始起风,吹得天衍宗主的一袭黑衣,迎风而动。&lt;/p&gt; 然后天衍宗主停下,看了看四周,再度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顶峰。&lt;/p&gt; 这里很普通,就是普通的峰顶,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有一个石洞,石洞前,则是有一张木桌。&lt;/p&gt; 木桌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雨,早已经拂袖,但奇怪的是,看着拂袖的木桌,竟然在中间,却生着一株草。&lt;/p&gt; 那并非是普通的一株草,因为没有任何的草会像是这一株一样,它只有四片叶子,但每片叶子,都几乎透明,叶片透明,但叶脉却是一片绿色,隐约之间,展现着强大至极的气息。&lt;/p&gt; 那些浓郁生机,让人有理由相信,不管受什么重伤,还是如何濒临死亡,只要吃下这株草,都能够重新获得生机。&lt;/p&gt; 天衍宗主走到这边,停下脚步。&lt;/p&gt; “我要见你。”&lt;/p&gt; 天衍宗主缓慢开口,提出要求。&lt;/p&gt; 那片草的叶子摇摆起来,淡淡生机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而后那株草化作了一阵青色的光雾,飘向石洞里。&lt;/p&gt; 不多时,有个女子缓慢从石洞里走了出来。&lt;/p&gt; 那女子身材高挑,或者说是,高大……她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整张脸极美,只怕在这世间,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够比拟。&lt;/p&gt; 但是很显然,她应该不是人。&lt;/p&gt; 她是那株草。&lt;/p&gt; 她走过来,坐在了桌上,那张看着不矮的木桌,在她坐下的时候,便好似一张木凳。&lt;/p&gt; 天衍宗主的身形已然不矮,但是在这女子面前,好像也要矮不少。&lt;/p&gt; “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lt;/p&gt; 女子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沉稳,更富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像是跨越了千万年,从时间的尽头,来到这里的。&lt;/p&gt; 天衍宗主淡然道:“你所给予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你,或许还会双倍还给你,既然如此,只是交易,为何要对你卑躬屈膝?”&lt;/p&gt; 听到这话,年轻女子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欣赏,她看着天衍宗主,有些高兴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见过这么多人,还是你最让我满意。”&lt;/p&gt; 这是夸赞,但天衍宗主并未表现出开心,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开口夸赞某个人,是极为难得的。&lt;/p&gt; “和你打架的那个人,还不错,你要我找到他,然后杀了他?”&lt;/p&gt; 年轻女子说道:“那个人,给他时间,会成长起来的,不过去了彼岸那个地方,他活不了多久。”&lt;/p&gt; 天衍宗主摇头道:“他是我的对手,要杀他,我也会亲自杀他,况且我知道,你帮我越多,之后就会索取越多。”&lt;/p&gt; 年轻女子冷笑道:“你们这些东西,你觉得有多少是我看得上的?”&lt;/p&gt; 年轻女子盯着天衍宗主,但很快便移开视线,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她就待在这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并非是她无法去,而是觉得别的地方,一点意思都没有,这里的东西,太过寻常,这里的修行者,也太过弱小,对于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不会让她生出感情,更不会在意。&lt;/p&gt; 天衍宗主说道:“治好我的伤,有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我马上就要去做。”&lt;/p&gt; 年轻女子讥笑道:“还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修行才是一切的根本,你天赋不错,却总是把事情浪费在这些事情上,真是糊涂。”&lt;/p&gt; 从某种角度来说,天衍宗主的确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少年,变成如今的天衍宗主。&lt;/p&gt; 整个天衍山,乃至于整个北戎,都在她的眼皮子下,要看谁,和不看谁,都可以。&lt;/p&gt; 话虽然说,但那年轻女子,还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一抹生机,就这样从她的指间溢出,落入天衍宗主的心口。&lt;/p&gt; 在短暂之间,天衍宗主之前和白玉尘大战留下的伤势,如今已经彻底完好。&lt;/p&gt; 如今再遇到白玉尘,天衍宗主可以轻易的将白玉尘斩杀。&lt;/p&gt; 在这个过程中,年轻女子一句话都没说,最后她收回手指,重新看着眼前的天衍宗主。&lt;/p&gt; 天衍宗主点了点头,就算是向年轻女子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了。&lt;/p&gt; 然后天衍宗主问道:“你来到这里无数年了,我才明白,你原来是在疗伤,我和好奇,你既然如此强大,谁能够将你重伤到这地步,要用千万年来恢复。”&lt;/p&gt; 年轻女子眼里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杀意便消散,化作赞许,“在你之前,那么多蠢人,没一个明白,你为什么能明白?”&lt;/p&gt; 天衍宗主淡然道:“或许是因为我不蠢。”&lt;/p&gt; 女子不说话。&lt;/p&gt;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承认这个答案很妙。&lt;/p&gt; “讲讲你的故事。”&lt;/p&gt; 天衍宗主没准备走,他明白,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绝情的人,只要拥有人的情感,就不会真正无情,这个女子在这里已经千万年,依着她高傲的性子,肯定没有给旁人讲过她的故事。&lt;/p&gt; 而一个人,怎么能够忍受千万年的孤独。&lt;/p&gt; 况且这千万年,她都是清醒着的。&lt;/p&gt; 病痛的折磨,让她无法沉眠下去。&lt;/p&gt; 年轻女子冷笑道:“你不配听这些故事。”&lt;/p&gt; 天衍宗主平静道:“即便是蝼蚁,也会偶尔看看天空飞翔的雄鹰。”&lt;/p&gt; 年轻女子还是冷笑,眼前的天衍宗主,在她眼里,不过是蝼蚁。&lt;/p&gt; 但这只蝼蚁,其实她如今也很难将他轻易捏死了。&lt;/p&gt; 他无限接近这个世界所允许的最大境界,她想要杀她,就势必会被这个世界发现,而被这个世界发现,恰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lt;/p&gt; 在目前这般,她不想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她曾经的敌手。&lt;/p&gt; “曾经重伤你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强?”&lt;/p&gt; 好似相信眼前的女子肯定会告诉他答案,天衍宗主还是开口了,“彼岸那边,人们都这么强大吗?”&lt;/p&gt; 年轻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想起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战,以及在最后,自己受到的重击,如今都是心有余悸。&lt;/p&gt; “他看你一眼,你便死了。”&lt;/p&gt; 年轻女子淡漠开口,“像是他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也见得不多。”&lt;/p&gt; 天衍宗主摇头道:“再具体点。”&lt;/p&gt; 年轻女子脸色阴沉,生硬的说道:“他挥手,便会将你们这个世界斩开。”&lt;/p&gt; 这次轮到天衍宗主沉默了,在这个世间的修行者,像是他,如果愿意,也能劈开一座山,但一挥手,便将整个世界都斩开,那该是何等的伟力?&lt;/p&gt; 那该是多高的境界?&lt;/p&gt; “那他是长生者吗?”&lt;/p&gt; 这么强的人,已经长生了吧,与天地同寿,和日月同辉。&lt;/p&gt; 年轻女子摇头道:“不是。”&lt;/p&gt; 那般可怖的修行者,都还不是长生者,看起来长生,比天衍宗主想得更加麻烦。&lt;/p&gt; “我们面临的灾难,就连长生者都会觉得是灭顶之灾。”&lt;/p&gt; 年轻女子没来由的感叹一声,然后眼色复杂的看向某处,有些疲倦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lt;/p&gt; 天衍宗主开口问道:“那你在这里过了千万年,为何不回到你来的地方。”&lt;/p&gt; 年轻女子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瞬间便神色清明,原来缅怀以及怀念这样的情绪,真的会让一个人,差点出问题。&lt;/p&gt; “不要想着如此,再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lt;/p&gt; 年轻女子的情绪变得冷淡。&lt;/p&gt; 天衍宗主叹了口气,“要是有可能,很多年前,你就死了。”&lt;/p&gt; 天衍一脉,没落这么多年,其实根本愿意,便是整个天衍一脉都是在供养这个女子,只是到了这些年,女子才为他们做了些事情,要不然他们何至于一直落于人后。&lt;/p&gt; 当然,那些年的天衍宗主,都是想着要杀死眼前的这个女子的。&lt;/p&gt; 年轻女子毫不在意,她看了天衍宗主一眼,重新淡化,而后变回了那株草。&lt;/p&gt; 天衍宗主看着那株草,沉默了很久。&lt;/p&gt; &lt;/p&gt;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雨 冬境城外下了一场雨。&lt;/p&gt; 叫做秋天的少年在木屋里收拾行李,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lt;/p&gt; 一堆小山般的钱,就在木屋里。&lt;/p&gt; 他的娘亲,那个苦难的女人,看着这堆钱,瞪大眼睛颤抖问道:“怎么来的?”&lt;/p&gt;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如果凭她服侍男人去挣钱,只怕是几百年,都无法挣到这么多钱。&lt;/p&gt; 秋天低着头,在收拾行囊的同时,开口说道:“娘亲不必担心这些钱来路不正,儿子要离家几日,若是能回来,以后肯定要带着娘亲过更好的日子。”&lt;/p&gt; 说完这句话,秋天便将地上铺着的草席扯开,原来这里早就被他挖出了一个深坑,他一股脑把这些钱全部都倒了进去,然后重新填满这个洞。&lt;/p&gt; 只把剩下的一吊钱拿给自己的娘亲,再度嘱咐道:“娘亲虽然如今有了这么多钱,但儿子没有回来之前,也不可太过张扬,儿子走了之后,娘亲可说自己染病,米面儿子已经买好,还请娘亲就在这里等着儿子回来。”&lt;/p&gt; 秋天抬起头,十分认真地说道:“还请娘亲,一定要等着儿子回来。”&lt;/p&gt; 受过不少磨难的妇人,看到这么多钱的时候,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儿子,去接下了一件天大的难事。&lt;/p&gt; 唯有性命,值得用这么多钱来买。&lt;/p&gt; 妇人忍住没哭出声,只是颤颤巍巍问道:“难道真的要这样做吗?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是好事?”&lt;/p&gt; 秋天摇头道:“儿子不愿意一辈子都是泥水里挣扎的那个人,也更不愿意娘亲如此活着。”&lt;/p&gt; 妇人沉默了,她的夫君早亡,而后便是自己独自一人拉扯着秋天缓慢长大。&lt;/p&gt; 她对于日子有万般不满意,但也有一样满意的,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了。&lt;/p&gt; 有些事情,无法做到都满意,那至少有一件自己满意的事情,便已经不错。&lt;/p&gt; 秋天说道:“娘亲过得极苦,那就不能再苦了。”&lt;/p&gt; 妇人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疼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而也在努力。&lt;/p&gt; “娘亲会等着你回来。”&lt;/p&gt; 妇人不再阻止。&lt;/p&gt; 秋天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重新开口道:“如果儿子不能回来了,请娘亲也要好好的活着……”&lt;/p&gt; 说到这里,秋天忽然觉得这句话不对,于是便换了个说法。&lt;/p&gt; “儿子这趟要离开很久,请娘亲一定要等着儿子回来。”&lt;/p&gt; 秋天看着自己娘亲的眼睛,十分真挚。&lt;/p&gt; 妇人缓缓地点头。&lt;/p&gt; 她无法拒绝自己的儿子。&lt;/p&gt; 然后秋天认真地向自己的娘亲叩了几个头,背上背囊,就这么在大雨里,缓慢的出发了。&lt;/p&gt; 他离开木屋之后,没有径直朝着远方而去,而是特意在周围绕了一圈。&lt;/p&gt; 特意路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木屋。&lt;/p&gt; “秋天,去啥地方啊?这么大的雨,不等雨停了再走?”&lt;/p&gt; “去修行呢,今天那边来人接我呢,一定要去哩。”&lt;/p&gt; “你这是好福气啊,能不能带上我家狗娃,我看他从小就有灵气,说不定也是个修行的苗子哩。”&lt;/p&gt; “真的假的,秋天你是走了狗屎运了呀。”&lt;/p&gt; 一道道声音在雨里响起。&lt;/p&gt; 或是羡慕的,或是嫉妒的。&lt;/p&gt; 走完那么一圈,秋天才真的朝着远方离去了,他的脸上洋溢着高兴的神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假。&lt;/p&gt; 人们等他走了之后,再去看他家里的木屋,发现果真在门口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lt;/p&gt; 按着他们这边的习俗,这只有在出了大喜事的时候,才会挂起的灯笼。&lt;/p&gt; “还真是的,他家是出大喜事了!”&lt;/p&gt; “走了狗屎运罢了……”&lt;/p&gt; 一道道声音响起,但这次,大家都已经相信了七八分。&lt;/p&gt; 他们相信,那个叫做秋天的少年,是被哪个不开眼的修行者看中了,要带着去修行了。&lt;/p&gt; 是走了大运了。&lt;/p&gt; ……&lt;/p&gt; ……&lt;/p&gt; 大雨中,白玉尘和大应太后站在雨幕中,听着那些话,看着那些人。&lt;/p&gt; “这般浅显的手段,也会起作用?”&lt;/p&gt; 大应太后身居高位多年,和那些大应朝臣打交道那么多年,全然不相信这些人有这么好糊弄。&lt;/p&gt; 白玉尘淡然道:“他们不是你的朝臣,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们只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见不得旁人过好,但旁人若是有一棵大树可以乘凉,他们会生出害怕的情绪,反倒是不敢做些什么,那个少年,虽然年少,倒是对人心,有了深刻的认知,他的天赋一般,但以后想来也会有些出息的,当然,前提是别死在海上。”&lt;/p&gt; 大应太后笑道:“你有些喜欢他,真要传授他些真本事?”&lt;/p&gt; 白玉尘没回避,直白的说道:“他本是个不错的少年,可惜我见过更不错的少年。”&lt;/p&gt; 大应太后知道他说的是顾泯,便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少年,能不能来搭救你。”&lt;/p&gt; 白玉尘没说话。&lt;/p&gt; 顾泯成长的速度太快,对他来说,并非是坏事,但是如今就要他来北戎,或许早了些。&lt;/p&gt; 但那封信送到大陆之后,想来一定会有人来北戎,只是不知道是何人。&lt;/p&gt; 如今的大陆,还有太多强者吗?&lt;/p&gt; 和他交好的强者,又有多少?&lt;/p&gt; 归剑阁的古道真人,来到这边,又能起到多少作用?&lt;/p&gt; 白玉尘正在想事情,大应太后已经伸手在雨幕里扯出一个监视他们的强者,然后活生生的便捏死了那人。&lt;/p&gt; 大应太后从前治理国家,需要的铁血的意志和手腕。&lt;/p&gt; 所以杀人,她没有半点客气。&lt;/p&gt; 白玉尘看了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害怕鲜血?”&lt;/p&gt; 大应太后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我见过比鲜血更可怕的东西。”&lt;/p&gt; 这一次白玉尘没有再说话。&lt;/p&gt; 然后他们两人离开了这里,开始南下。&lt;/p&gt; 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关心秋天能不能离开北戎,去到北海深处,而是像是一对游历天下的夫妻,一路走走停停,去逛了许多大陆没有的地方。&lt;/p&gt; 有些风景,实在是不错。&lt;/p&gt; 这一日,他们两来到一座山下,山下到处都是樱花,但是山顶却有不少积雪,除去这个之后,还有些岩浆在山顶的口子时不时的流出来。&lt;/p&gt; 这是诡异的景色。&lt;/p&gt; 白玉尘皱了皱眉头,“这的确不是什么适合人居住的地方。”&lt;/p&gt; 大应太后一只手再度扯出一个强者,然后随手捏死,这才说道:“这么古怪的地方,谁都没有安全感。”&lt;/p&gt; 白玉尘笑了笑,没有接话。&lt;/p&gt; 而后他们又去了一座雪山。&lt;/p&gt; 在深山里走着的白玉尘,很是淡然,一身都是白色的他,很容易便和这天地融为了一天。&lt;/p&gt; 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分辨出来。&lt;/p&gt; 大应太后不喜欢这里的雪,她觉得太冷。&lt;/p&gt; 但白玉尘不觉得。&lt;/p&gt;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lt;/p&gt; 然后他们碰到了一处温泉,白玉尘解开衣衫,露出了完美的上身。&lt;/p&gt; 他的身体很匀称,不显得健硕,也不显得瘦弱,而且很白,仿佛一块美玉一样。&lt;/p&gt; 大应太后看了几眼,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lt;/p&gt; 然后她的脸,有些微红。&lt;/p&gt; 然后白玉尘踏入温泉里,把自己泡在里面。&lt;/p&gt; 不多时,他的身上便开始溢出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半座温泉。&lt;/p&gt; 大应太后这才意识到他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她张了张口,“你怎么……”&lt;/p&gt; 白玉尘摇头道:“死不了。”&lt;/p&gt; 只是看着犹如在血池里的白玉尘,大应太后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男人说话,并没有那么可信。&lt;/p&gt; ……&lt;/p&gt; ……&lt;/p&gt; 在北戎的海边,出海捕鱼的渔民,每日都有。&lt;/p&gt; 毕竟为了活命,他们一日也不能停下。&lt;/p&gt; 在岸边,有一个少年,正在客客气气的和一个年迈的渔民讲价。&lt;/p&gt; “您这渔船太小了,想来也破不开冰面,最多只能卖一串钱。”&lt;/p&gt; 鼻子通红的老渔民说道:“在很远的地方才有浮冰,那个地方可没什么鱼,你也去不了那个地方,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问题。”&lt;/p&gt;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要买这条船的目的,只是当做他是杀价的手段。&lt;/p&gt; 少年摇摇头,“不管如何,您这条船太破,我只能出一串钱。”&lt;/p&gt; 老渔民摇头道:“不行,至少要一串半钱,要不然你拿不走我的船。”&lt;/p&gt; “您本来已经出不了海,这船本来就是闲置,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把这条船带走,而且一串钱不少了。”&lt;/p&gt; 少年很坚持,他拿出那一串钱,就在老渔民的眼前晃悠。&lt;/p&gt; 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能打动人心了。&lt;/p&gt; 老渔民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我就没见过像是你这样这么会讲价的小娃,算了球,你拿去吧!”&lt;/p&gt; 他一把拿过那串钱,头也不回的走了。&lt;/p&gt; 只是一边走,一边还在骂骂咧咧。&lt;/p&gt; 少年转过头去,走向那条自己才买下的船。&lt;/p&gt; 他在岸边买了很多吃食,然后便登上了船,开始驾船出海,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lt;/p&gt; 他消失在了茫茫的海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lt;/p&gt; 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这也说不定。&lt;/p&gt; 因为有些事情,本来就不确定。&lt;/p&gt; ……&lt;/p&gt; ……&lt;/p&gt; 东海一战,落下帷幕。&lt;/p&gt; 东海之主孟秋池,跌落海底,生死不知。&lt;/p&gt; 那个垂钓的老头子,收起鱼竿,站了起来。&lt;/p&gt; 四海之主,南海最老,东海最弱。&lt;/p&gt; 他们其实是占便宜的。&lt;/p&gt; 有几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皆是口称老师。&lt;/p&gt; 老头子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东海已破,准备登岸吧。”&lt;/p&gt; “只是登岸一事,不易太快,务必要和其余三族同步才是,要不然事情便麻烦的很。”&lt;/p&gt; 在他身后,最为高大的那个男人,开口问道:“老师,此时登岸,肯定是众矢之的,说不定会有些损失,何不再缓一缓。”&lt;/p&gt; 老头子斥道:“糊涂,此事早已经谋划千万年,到了如今,还瞻前顾后,有什么意思?”&lt;/p&gt; 他身后的那人不再开口,只是另外一道女声响起,“师兄也是担忧老师的身体,想来并非胆小。”&lt;/p&gt; 老头子冷笑道:“我还能活多少年?只要能在有生之年,看着这大陆重新归于我们之手,便什么都值得了。”&lt;/p&gt;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身后再没有人开口。&lt;/p&gt;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lt;/p&gt; 老人看着海面,感慨道:“就是不知道小孟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老夫还真是不愿意看见他死在这里。”&lt;/p&gt; 他对孟秋池有着特别的感情,这一点,其实身后的弟子们都知道,却没有人说破。&lt;/p&gt; &lt;/p&gt;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五章 急火燎原 从柢山回到郢都的顾泯,第一时间便去了崇文楼。&lt;/p&gt; 召开了他即位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议事。&lt;/p&gt; 六部尚书,一位宰辅,一位太傅,全部都在。&lt;/p&gt; 还有些名声不错的读书人,在这个时候,都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在崇文楼里,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lt;/p&gt; 一座王朝初立,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许多人去解决。&lt;/p&gt; 尤其是如今的王朝,不是半座天下,而是整个天下。&lt;/p&gt; 所以事情更多,更为麻烦。&lt;/p&gt; 坐在高位的年轻皇帝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在等着这些问题的答案。&lt;/p&gt; 身为南楚皇帝,自然也有说话的权利,不过在这些事情上,他其实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先开口。&lt;/p&gt; 如今众人,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是有着很明确的规划的,宰辅许然合上手里的册子,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百万遗民的安置办法,其实大致已经差不多了,重点还是在一视同仁几个字上,诸位只要不把他们都当作是其余国民,而是当成我南楚百姓,事情其实不难,百姓们不是那些门阀大族,只要日子过得去,过得有尊严,有归属感,他们便几乎不会反叛。”&lt;/p&gt; 听到这里,赵白圭看了看顾泯那边。&lt;/p&gt; 然后他便听着许然继续说道:“如今其实最大的问题是陛下想要将那些世家门阀全部都清除出去,建立一套绝对公平的选官制度,这是当下最大的问题,诸位有什么好的见解,不乏都说一说。”&lt;/p&gt; 今日最大的议题,便是如今这两个问题,其实说起来,就该是一个问题,世家大族不去,那么选官一说,就绝对做不到绝对公平,可若是想要一股脑就将那些世家大族快速铲除,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lt;/p&gt; 至少在立国之初,不该如此行事。&lt;/p&gt; 果不其然,在许然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短暂之间,差不多六部尚书,都已经表态。&lt;/p&gt; 这六位,都不建议如今大刀阔斧的做这些事情。&lt;/p&gt; 其中吏部尚书开口道:“陛下,如今天下初定,陛下纵使想着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之局面,也不应在如今便急着出手,南楚的敌人,可以用铁骑去一个个击溃,但这些门阀大族,陛下难道就这么尽数杀了?”&lt;/p&gt; 杀人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却不是这个时候应该有的,毕竟这一杀,便要引起巨大的动荡。&lt;/p&gt; 这一点,顾泯也明白。&lt;/p&gt; 但如今的顾泯,其实在纠结的就是这个事情,从他自己的意愿出发,当然是不想要看到之后天下,会有这么多世家大族依然存在的,但是用雷霆手段镇压,所产生的后果,自己能够承受得住吗?&lt;/p&gt; 顾泯神色复杂。&lt;/p&gt; 他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天下初定,不易妄动刀兵。”&lt;/p&gt; 这算是他的态度,也是他给出的答案。&lt;/p&gt; 他这位皇帝的意志已经明确,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松了口气。&lt;/p&gt; 皇帝陛下不再如此坚持,自然是极好的事情。&lt;/p&gt; 众人脸色好看不少,然后准备开始商谈另外的事情。&lt;/p&gt;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崇文楼门口。&lt;/p&gt; 白粥。&lt;/p&gt; 这个当初崔溥最看重的后辈出现在了这里,在她身侧,还有一直都没怎么露面的太宰大人顾白。&lt;/p&gt; 众人惊愕。&lt;/p&gt; 也有些茫然。&lt;/p&gt; 顾泯站起身来。&lt;/p&gt; 白粥看着顾泯,有些急迫地说道:“出事了。”&lt;/p&gt; 她的声音依然不大,但是言语里的情绪,的确是有些着急。&lt;/p&gt; ……&lt;/p&gt; ……&lt;/p&gt; 半个时辰后,整个崇文楼,死一般的寂静。&lt;/p&gt; 所有的朝臣,这个时候都缄默不出声。&lt;/p&gt;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那个年轻皇帝。&lt;/p&gt; 气府很凝重。&lt;/p&gt; 这也的确是因为白粥之前说出的那件事,让他们很是震撼。&lt;/p&gt; 东海之畔,千年未现的东海蛮夷,如今已经渡过东海,来到东海之畔了。&lt;/p&gt; 千年以来,或是得益于千年前的那位帝王对于四海蛮夷的重创,也或许是因为历代四海之主的镇压,四海一向太平。&lt;/p&gt; 所以很多人,都忘记了在陆地之外,四片海域之外,还有一直虎视眈眈,觊觎大陆的蛮夷。&lt;/p&gt; 他们想要回来的心,根本就没有亡过。&lt;/p&gt; 当初顾泯在北海深处的那处战场上和那些北戎的年轻天才交手,就已经想过这种事情,但想着白玉尘的强大,其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如今,居然第一个登岸的是东海蛮夷。&lt;/p&gt; 细想一想,倒也理所当然,四海之主里,东海之主孟秋池最弱,如今东海告急,并非不可接受。&lt;/p&gt; 只是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也太会挑时日了。&lt;/p&gt; 如今的大陆,正是一片乱象刚刚结束,可就在这个时候,东海蛮夷便来了。&lt;/p&gt; “孟楼主呢?”&lt;/p&gt; 东海蛮夷已经来到东海之畔,孟秋池作为东海之主,或许已经……阵亡。&lt;/p&gt; 白粥摇头,“不知生死。”&lt;/p&gt; 顾泯眉头再次皱起,然后和顾白对视了一眼,后者转身出楼,离开郢都。&lt;/p&gt; 顾白之所以今日忽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顾泯,那些事情,白粥已然能够说清楚。&lt;/p&gt;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顾泯,他马上就要去东海。&lt;/p&gt; 他和孟秋池的高低之分,之前许多年里,一直都说不清楚,一个是三公之一的太宰大人,另外一个,则是四海之主里的东海之主。&lt;/p&gt; 两人都是被崔太傅寄予厚望的。&lt;/p&gt; 但高低之分,一直没有分出。&lt;/p&gt; 如今东海告急,显然孟秋池已经落败,他赶赴东海,也算是一种最后的较量。&lt;/p&gt; 而且如今,东海的确也需要一个强大的金阙强者坐镇。&lt;/p&gt; 顾泯可用的人没那么多。&lt;/p&gt; 白粥看向顾泯,又说了一句话,“南海的雾野大师,前些日子,圆寂了。”&lt;/p&gt;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有些时间,只是还没传到郢都。&lt;/p&gt; 南海距离郢都最近。&lt;/p&gt; 若是此刻南海之外的蛮夷也要发兵,郢都便十分危急了。&lt;/p&gt; 顾泯没急着说话,除去这两片海域之后,梁拾遗在他即位的那日便说过要去西海之外的蛮夷之地杀出个百年太平,而北海那边,白玉尘已经出海了。&lt;/p&gt; 或许,这并不只是一方蛮夷……&lt;/p&gt; 顾泯看了一眼白粥,后者微微点头。&lt;/p&gt; 这证实了顾泯的想法。&lt;/p&gt; 四海蛮夷,几乎都在同时出兵!&lt;/p&gt; 这是千年未有之危局。&lt;/p&gt; 可为何要发生在此刻。&lt;/p&gt; 即便是再让南楚缓上十年,也要比如今这局面好太多。&lt;/p&gt; 其实这也说明,那些蛮夷,其实一直在观测大陆局势,知道如今是最好时机,故而才在此刻。&lt;/p&gt; 许然说道:“陛下,当今局势,还望陛下早做决断!”&lt;/p&gt; 现如今这里的全部都是文臣,对于天下大势,也有着明确的判断。&lt;/p&gt; 有人建言道:“如今若是四海之外的蛮夷尽数攻伐我大楚,我大楚是四面受敌,与其在海岸边和他们死战,咱们不如收缩防线,徐徐图之?”&lt;/p&gt; 这句话一说出口,一向温和的许然便勃然大怒,这位脾气尚可的宰辅大人怒斥道:“陛下之前所言,天下百姓便都是大楚百姓,为何在你嘴里,便可以如此轻易舍弃?”&lt;/p&gt; 许然的话,也是顾泯的态度,不过身为皇帝,也不会直接开口斥责臣子。&lt;/p&gt; 顾泯沉声道:“传旨意,让冠军侯贺无疾,领着十万御北军,赶赴东海,之后再行调兵。”&lt;/p&gt; “不要用工部的传信鸟,让一位刑部结发境的供奉亲自去!”&lt;/p&gt; 事情有轻重缓急,但目前来看,东海之事,已经是燃眉之急,刻不容缓。&lt;/p&gt; 东海有贺无疾和顾白两人,顾泯暂时心安不少,贺无疾的修为不弱于孟秋池,又是统兵大将,有他在,想来东海之战,应当不至于急速溃败。&lt;/p&gt; 郢都位于南方,离着最远的,就是北海。&lt;/p&gt; 北海原本是顾泯最放心的地方。&lt;/p&gt; 但如今想来,已经最是不放心。&lt;/p&gt; 白玉尘强大,可北海蛮夷,怎么看起来,都已经是谋划许久。&lt;/p&gt; 但如今局势虽然不明朗, 但仍旧不可轻视。&lt;/p&gt; 至少在四海,都需要一个强者和大军。&lt;/p&gt; 东海去了顾白和贺无疾。&lt;/p&gt; 其余三海,也都需要派人。&lt;/p&gt; “朕会写信,让古道真人去西海看看,许然记得调兵。”&lt;/p&gt; 许然点头,这些事情,他们明白。&lt;/p&gt; “曹北玄领着的二十万人,就在大应,让他北上,去往北海之畔,朕会让师姐随后便去。”&lt;/p&gt; 之前受了重伤,顾泯都已经好了,阿桑自然也是如此。&lt;/p&gt; 只是才回到南边,又要让师姐北上,倒是有些不忍。&lt;/p&gt; 没人说话,如今这局势,忽然便如此严峻,他们当中有些人,其实这会儿都还没有反应过来。&lt;/p&gt;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需要好好想办法。&lt;/p&gt; “陛下,老臣有一言……”&lt;/p&gt; 有白发苍苍的户部尚书,想要开口,他是之前南楚的老臣,历经三朝,在南楚有着很高的威望。&lt;/p&gt; “朕知道老大人要说什么,重兵去四方,内陆动 乱?朕如今并不在乎这个,同四海蛮夷打入大陆相比,这些都是小事情,不值一提。”&lt;/p&gt; 顾泯挥手打断这位老大人开口。&lt;/p&gt; “南海朕要亲自去。”&lt;/p&gt; 顾泯已经起身,老和尚已经圆寂,南海如今局面,最为险峻。&lt;/p&gt; 他亲自前往南海,才安心。&lt;/p&gt; &lt;/p&gt;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六章 海上风云 雾野老僧圆寂那日,除去有个少年哭哭啼啼的登上忘尘寺之外,那些出海的渔民,起身都是看到那尊慈悲大佛的。&lt;/p&gt; 实际上那尊大佛,并非是简单的一个什么异象,而是老和尚留下最后保护南海的手段。&lt;/p&gt; 南海这边的浓雾尽数散去,却不是消失在天地之间,而是被老和尚移到了南海深处。&lt;/p&gt; 那片浓雾,出现在南海的深处。&lt;/p&gt; 如今雾前,便有许多人。&lt;/p&gt; 看不到尽头的战船排列在海面上,每一条战船上,都有不少的兵卒,他们手持利器,眼里透着无比坚定的信念。&lt;/p&gt; 那些战船上,都有着强弱不一的修行者气息,数量不在少数。&lt;/p&gt; 这便是南海之外的蛮夷,但他们坚持说自己是南海神族。&lt;/p&gt; 在最前面的小舟上,站着两个人。&lt;/p&gt; 一男一女。&lt;/p&gt; 四海之外的蛮夷,虽然都是同族,但历经千万年,许多原本有的东西,早已经被改变,就好像北海,这千百年来,是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共同掌控北戎,而在西海,则是四大王,决定生死。&lt;/p&gt; 东海要简单一些,虽说是个诸侯割据的局面,但是他们那些人,都是师出同门,而他们的老师,也还活着。&lt;/p&gt; 至于在南海这边,其实也简单,这么多年,一直是南大王在统御南海蛮夷。&lt;/p&gt; 他是南海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修为最强者,而在他的身侧,便是他的王后。&lt;/p&gt; 他们是南海外的那些蛮夷里,最为尊贵的两个人。&lt;/p&gt; 站在雾前,那个美艳的王妃感慨道:“老和尚终于死了。”&lt;/p&gt; 老和尚是四海之主里年纪最长的那人,在白玉尘没有走到如此地步之前,他其实是四海最强之人。&lt;/p&gt; 身居南海,镇压海外,老和尚这些年做的一直很好,作为王妃的她,曾经来过南海,却差点被老和尚斩杀。&lt;/p&gt; 那一次的经历,让王妃心悸不已,直到如今,依然没有忘怀。&lt;/p&gt; 南大王的长相并不出众,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丢入人群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lt;/p&gt; 即便他是穿着一身绣着蓝色长龙的龙袍,也很难让人觉得他不凡。&lt;/p&gt; 听着自己爱妃开口,南大王盯着那些浓雾,笑意寡淡,“孤倒是不想他就这么死了,如今四海神族联合,要重归大陆,即便老和尚活着,也无法改变什么,可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想来是见不到这局面了。”&lt;/p&gt; 王妃指了指那片浓雾,“老和尚纵然就这么死了,可还留下了这么些东西,大王可有办法?”&lt;/p&gt; 南大王淡然点头,“雕虫小技而已,孤施展一番,定然破去。”&lt;/p&gt; 王妃轻声笑道:“如此就看大王施展了。”&lt;/p&gt; 南大王微微点头。&lt;/p&gt; 他看向那片浓雾,片刻之后,一身龙袍,气机激荡而起,他双手在胸前缓缓拉开,掌心之处,有蓝色光亮缓缓生出。&lt;/p&gt; 强大的气机,蕴含在其中。&lt;/p&gt; 同时还有的,是万般的杀力。&lt;/p&gt; 杀机浓重。&lt;/p&gt; 这让同是金阙强者的王妃,在顷刻之间,都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感觉。&lt;/p&gt; 到了如今,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之前,自认和这南大王的境界相差无几,但是此刻看来,其实她差得很远。&lt;/p&gt; 下一刻,诡异蓝光绽放。&lt;/p&gt; 涌入浓雾。&lt;/p&gt; 一道道狂暴的气机,轰然而起。&lt;/p&gt; 海面上的浓雾在顷刻之间,开始四散而去。&lt;/p&gt; 其实如果有人的眼睛真有那么灵敏,其实就可以看到,在极为细微之处,并非是这些浓雾四散而去,而是一道又一道的强大杀念,在这里,彻底搅碎那些浓雾。&lt;/p&gt; 老和尚最后所留下的手段,不可能不精妙,但是在这些杀念之下,依然无法抗衡,在顷刻间,便要烟消云散。&lt;/p&gt; 可是在浓雾散去之后,南大王猛然一惊。&lt;/p&gt; 因为此刻海面上,正立着一个抱着琵琶的老和尚。&lt;/p&gt; 老和尚双眼空洞,已是目盲。&lt;/p&gt; 而且身形枯瘦,看着血肉,也无生机。&lt;/p&gt; 但在他身上,却是依附着万千佛光,这让老和尚,看着犹如一尊真正的佛。&lt;/p&gt; 南大王沉声道:“你不是圆寂了?”&lt;/p&gt; 说话间,他已经扯出一道蓝色长矛。&lt;/p&gt; 如果对方真的是老和尚,他便要时刻做好厮杀的准备,因为对方的境界,绝对不会弱于他。&lt;/p&gt; 一场大战,甚至有可能生死不知。&lt;/p&gt; 老和尚淡然开口,“老僧几百年前便死了,还能如何再死?”&lt;/p&gt; 几百年前,他便已经死在了井底,成了鬼修,这几百年里,虽然修行,但的确也逃不出一个已死的说法。&lt;/p&gt; 南大王皱眉道:“孤没有兴趣陪你在这里猜哑谜。”&lt;/p&gt; 老和尚枯瘦的手指放在琵琶上,下一刻,琴弦拨动。&lt;/p&gt; 一道道琴声突然生出。&lt;/p&gt; 南大王不想废话,老和尚更是不想废话。&lt;/p&gt; 顷刻之间,天地之间,已经满是杀意。&lt;/p&gt; 南大王皱眉,单手握住手中长矛,然后被他狠狠丢出!&lt;/p&gt; 一杆闪耀着蓝色光华的长矛,刺破空间,呼啸而去。&lt;/p&gt; 老和尚不为所动,只是拨动琴弦,一道道杀意,就此传出。&lt;/p&gt; 在那杆长矛掠出的同时,南大王忽然大笑,“老和尚,死都死了,以为就是这道残念便能够吓退孤?”&lt;/p&gt; 在顷刻之间,南大王其实就已经明白了,眼前的老和尚,的确是已经死了,因为那些琴声,看似杀意无穷,让人心悸,可越是如此,便是越欲盖弥彰。&lt;/p&gt; 老和尚是什么人?&lt;/p&gt; 以鬼修之身钻研佛法,一辈子都在普度众生,可谓是真正的佛,他这样的人,在许多年前,面对比自己弱小的白玉尘,他是如何做的?&lt;/p&gt; 即便有能力将其斩杀,也是每次只是逼退对方而已。&lt;/p&gt; 像是这样的老和尚,即便要杀人,也不会有这么多杀意。&lt;/p&gt; 所以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lt;/p&gt; 眼前的老和尚,只是一道残念。&lt;/p&gt; 果不其然。&lt;/p&gt; 就在南大王想透这其中关节的时候,他的那杆长矛,也刺穿了老和尚的身躯,老和尚顿时变成了一道道的残影,消散天地。&lt;/p&gt; 南大王心神微动,就要召回那杆长矛。&lt;/p&gt; 可下一刻,两道身影,从海面杀来。&lt;/p&gt; 两个僧人,一左一右,夹击南大王。&lt;/p&gt; 正是雾野僧人的两个弟子,六明和尚和六尘和尚。&lt;/p&gt; 两个和尚,如今也说得上是一个得道高僧。&lt;/p&gt; 更是尽数得到了雾野老僧的传承。&lt;/p&gt; 两道佛光,磅礴而起,瞬间扩散,覆盖天地!&lt;/p&gt; 六尘和尚双手结印,一头金光闪闪的狮子,怒吼着冲出,撞向南大王身躯。&lt;/p&gt; 这是佛门的狮子印!&lt;/p&gt; 非大毅力者,不可练成。&lt;/p&gt; 六尘和尚虽然在大陆上声名不显,但在雾野老僧来看,他的诸多弟子里,也只有这位最有慧根。&lt;/p&gt; 南大王皱眉,一手按住那只金色狮子的头颅,另外一只手,则是伸手狠狠捶下,在顷刻之间,便将这金色狮子打碎。&lt;/p&gt; 只是还不能让他松口气,很快六明和尚的手段也来了,他双手结印,一掌轰出,一个巨大的“卐”字符号,闪烁着金光,铺天盖地一般压向南大王。&lt;/p&gt; 南大王龙袍被风吹动,脚下海水,已经朝着四周散去,看着自己好似便站在了一个凹槽之中。&lt;/p&gt; 只是即便如此,这位统御一方蛮夷的南大王也只是冷然一笑,“师父不在了,两个弟子,本事却还要差上不少。”&lt;/p&gt; 他浑身杀念尽出,在顷刻自己,便掠杀而去,和那“卐”字相撞,只是顷刻,便将其撞得支离破碎。&lt;/p&gt; 南大王的强大修为,显露无疑。&lt;/p&gt; 他一步踏出,在六尘和尚还未生出反应的时候,一拳轰向这个年轻僧人的头颅。&lt;/p&gt; 磅礴杀力,如山般压下。&lt;/p&gt; 这才是金阙大修行者的强大之处,并非是一般的修行者,可以比拟的。&lt;/p&gt; 六尘和尚指间莲花生出,朵朵莲花,纯洁不已,其中也流转着璀璨光华。&lt;/p&gt; 这是象征着六尘和尚的佛法精妙。&lt;/p&gt; 莲花生出,撞向南大王的拳头,但在瞬间,也是支离破碎。&lt;/p&gt; 南大王屈膝一撞,然后一拳轰向六尘和尚胸膛,在刹那之间,便将这位僧人打飞出去,跌落海中。&lt;/p&gt; 而一掌已经印在南大王身后的六明和尚,催动浑身气机,疯狂涌出。&lt;/p&gt; 可惜,南大王缓慢转身,淡漠开口,“老和尚教徒弟的本事,就只有这点?”&lt;/p&gt; 六明和尚,只言片语都说不出来。&lt;/p&gt; 他吐出一口鲜血,但血珠却没有一颗能够落到对方脸上,反倒是诡异的悬停半空,也是一顿,血珠朝着六明和尚落去。&lt;/p&gt; 又在六明和尚的脸上,留下数道窟窿。&lt;/p&gt; “南海有小僧在,便容不得施主过去。”&lt;/p&gt; 六明和尚一字一句开口,在说话同时,他的小腹处,其实早已经生出一朵莲花。&lt;/p&gt; 狠狠撞向南大王。&lt;/p&gt; 莲花迸发出来的强大威势,这一次让南大王都有些吃不消,他的身形摇晃,整个人的胸膛处,都出现了一道骇人的伤口。&lt;/p&gt; 南大王不去理会,反倒是冷笑道:“等你们死了,我看还有谁能拦着孤,不让孤去往大陆。”&lt;/p&gt; 六明和尚生机急速流逝,在刹那之间,只怕就要断命。&lt;/p&gt; 下一刻。&lt;/p&gt; 一道剑光,在海面上生出。&lt;/p&gt; 撞向全无防备的南大王!&lt;/p&gt; 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在顷刻而已,便无奈退后数百丈!&lt;/p&gt; &lt;/p&gt;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七章 守势 一袭白袍,出现在海面上。 海风吹动,吹动海面,涟漪四散而去,在南大王的脚下停下。 南大王身后海面,平静无波,而在他身前,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摆,已经被剑气搅碎,残破不堪。 在南海之外修行多年,南大王的境界,冠盖整个南海蛮夷,从来不曾想过,竟然在旁人的一剑之下,他便要退去数百丈。 在惊讶之余,他也在猜测对面那人的身份,若是用剑,大陆那边,最强两人,那就是梁拾遗和坐镇西海百年的女子剑仙。 只是两人,如今深陷西海危局,想来不可能抽身来此,那既然不是这两人,那片大陆,还有哪位剑道宗师,能有如此杀力? “是剑府老府主?” 南大王喃喃开口,只是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年轻人,又摇了摇头。 怎么都对不上。 南大王眯了眯眼,等着他再抬头之时,对面那道身影,也是半点废话没有,掠过海面,剑气浓郁到了竟然在顷刻之间,便将身前海水,分开两半。 锋芒剑气,在刹那之间,便让南大王脸色微变。 此刻他甚至可以确定,即便是剑府的那位剑仙姚错,只怕也没有这般剑道造诣。 可对面这不知身份的年轻人,看着如此年轻,为何杀力如此之强? 来不及多想。 年轻人的第二剑随即而来。 这个从郢都城急速赶来的年轻人,也不废话,在前掠途中,已经伸手,烛游化作长剑,出现在他掌心。 迅速来到南大王身前数丈左右的顾泯,眯起眼睛,气府里的剑气翻涌,瞬间涌出,他举起剑,看起来是轻描淡写的斩下一剑。 可随着手臂向下摆动,剑气早已经激荡而出,海面本来就有的巨大鸿沟,更是继续扩大。 朝着两边荡漾而去。 一剑终于斩下! 南大王咬了咬牙,重新握住那杆长矛的南大王,举在胸前,磅礴气机也激荡而出。 血气如渊的他,当真是站在修行界的金字塔尖的人物。 只是能站在这个地方的修行者,又是太多。 总有个强弱之分。 烛游落到长矛上。 刹那之间,一道磅礴剑气,在这里四散炸开,原本之前在两人交手之前便已经后撤的那位王妃,此刻又急速后掠。 海面之上,以两人为圆心,恐怖的气机和剑气交织,层层荡漾而出,海面先是平静,而后在刹那之间,便有一层层的波浪炸开。 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开始形成一片末日之景。 咔嚓一声。 南大王手中长矛,已经生出裂痕。 他的虎口,更是在刹那之间迸裂开来,鲜血洒落海面。 而在这个时候,南大王才是真正看清楚了眼前的年轻人,最为主要的是他,看到了身前年轻人的身上的帝袍。 如今的大陆上,只有一个皇帝。 可是那个纵使天才到了极点的年轻皇帝,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便走到了这个地步,到了如今,竟然比他都要更加强大了。 刹那分神,然后刹那之间,便又接了一剑,南大王再度退去百丈距离。 这才对面的年轻皇帝没有追杀,只是负手而立,看向那位南海蛮夷的君王,微微眯眼。 从郢都星夜兼程赶到这里,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不少,但是顾泯很明白,如果自己不再快一些,事情就要麻烦许多。 只是这会儿,能够救下六明和六尘和尚,便已经是不容易,顾泯没想过要击杀那位南大王。 毕竟这样的代价太大。 顾泯能这么快,主要是为了拖一拖。 南大王沉声道:“你是顾泯?” 虽然几乎确定,但还是要问清楚。 顾泯没说话,只是等到六明和六尘两位来到自己身侧之后,才给六明和尚递过一颗丹药。 之前两人夹击南大王,六明和尚受得伤最重,要不是顾泯出手,几乎便要死在这里。 咽下丹药,六明和尚才点头致意。 顾泯笑眯眯的看着那边的南大王,开口问道:“你们是非要犯朕国境,欺朕子民?” 这便是承认身份了。 南大王收回长矛,哈哈大笑,“千万年前,这片土地,又是谁的?你如今说这是你的国土和子民,但也是你们从孤等先祖手中夺过去的,孤无非是拿回来孤原本的东西而已。” 两人说话,本来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想要说服对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南大王平静道:“后生可畏,孤原本以为,除去那两位剑仙之外,剩下的剑仙里,也就只有剑府那位老府主能够有这般剑道修为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然也如此强横。” 顾泯还是淡然道:“来之前,倒是和老府主打过一场。” 南大王皱眉问道:“结果如何?” “朕还活着。” 简单的四个字,让南大王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这几个字,蕴含着什么意思,他不是不明白。 一直被他们南海认为是大陆剑道第三的姚错死了。 死在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皇帝的剑下。 联想到他之前展现出来的强大修为,南大王有理由相信这些并非是假的。 “如何,有没有想法和朕在这里分出生死?”顾泯笑着开口,“想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他提着烛游,浓郁剑气,在剑身上一直朝着外面溢出,惊得附近的海水,一直不肯平静。 南大王皱眉道:“陛下亲临南海,即便能阻孤南海神族的大军,可其余三处,陛下只怕是也没法子。” 称呼的改变,是对于顾泯的尊重。 这无关身份,只关乎境界和实力。 顾泯这般的杀力,足以让南大王报以最慎重的态度。 也是最尊重。 那边王妃也是眼见这里片刻之间打不起来,飘然而至,美艳女子打量着这个容貌可以说是世间无双的年轻男子,一双眸子里,光华流转,片刻之后才捂嘴笑道:“早在许久之前,妾身便听说过皇帝陛下容貌气度世间少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恨不得和皇帝陛下能够畅聊数日。” 这位王妃的赤裸裸示好,让顾泯有些意外,但他随即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杀那位没那么容易,杀你,倒是不难。” 话音未落,一道浓郁剑气,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而起的,竟然从天而降,径直要落向那王妃头顶。 南大王冷哼一声,一挥袖,拦下这一剑,搅碎剑气的同时,他的衣袖也是碎裂不堪。 而那位王妃,则是脸色煞白。 再看向顾泯的时候,女子眼里,已经充满恨意。 世上女子,不都是这般。 但这般女子,也不在少数。 南大王摇摇头,笑道:“陛下如此人物,何必在意一妇人,即便陛下亲至,那孤便在海面上再盘旋几日,不过陛下也知道,此战迟早必有,孤到时候,也愿意和陛下再度交手。” 顾泯笑了笑,“你们若不退去,朕之后定然要去南海深处看看。” 南大王不说话,转身回掠。 顾泯这才收起烛游,和六尘以及六明两人回到海岛上。 雾野寺便在海岛上。 来到海边,六尘和尚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陛下相救,若不是陛下及时赶来,贫僧师兄弟,只怕便要死在海上了。” 顾泯摇头道:“这是什么话,按理来说,抵御四海外的蛮夷,那是朕的职责,两位大师是在相帮,朕理应出手。” 六明和尚神色虚弱,轻声道:“家师西去,南海之主未立,贫僧这般做弟子的,自然是要替师父做些什么,即便死在海上,也不过是去和家师重聚罢了。只是如今南海蛮夷来势汹汹,看起来也并非一海如此,天下初定,陛下应对起来,想来也是极为费力,若是有用得着雾野寺的,还请开口便是,雾野寺中,也还有些拿得出手的修行者。” 顾泯点头,“之后南海防务,的确还要多依仗雾野寺,朕的大军,并不适合海战,想来最后,还是要沿着海岸布防。” 若是顾泯有一支精锐的水军,那么他当然会想着将这支水军放在雾野寺所在的海岛上,可惜他没有,所以他还是选择在海岸线上。 六尘和尚点头道:“如今这里的僧人也并无多少了,想来家师在很早之前,便已经预想到会有这么个事情了。” 顾泯点头道:“雾野大师高瞻远瞩,自然并非一般人可比。” 六明和尚抬头道:“之前那南大王所说四海皆有兵戈,陛下是如何应对的?” 顾泯苦笑道:“现如今,也只能先硬撑着,若是有可能,朕倒是想要去北海和西海这些地方看看,白宗主和梁前辈,如今如何了,也没个定数。” 四海出问题的根本,不在于四海之主的境界,而在于四海之外的谋划实在是太多太深。 千年时间,他们早已经开始谋划了。 如今的南海之地,大军未到,他这位南楚皇帝一旦离开,最先被破的,就会是在南海。 如今局面,只能走走看看了。 六尘和尚眺望远方海面,愁苦道:“希望不管如何,这亿万苍生,都不要受到波及。”  s:///book/8/8139/840685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八章 难 六明和六尘两人虽然都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两人都是重伤,在短时间内,已经无法依靠,倒是雾野寺的其他僧人,还可以用一用,不过在这场南海之战里,他们这些僧人,还是不够。 这里有一个十分巨大的漏洞,需要顾泯去填补。 柢山那边的剑修,估计此刻也有人赶往南海了,顾泯在之前还写过几封信,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朝暮剑派那边,顾泯是不准备再通知了。 但他也明白,除非整个大陆的修行者都愿意出手,不然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顾泯的这场南海之行,本来还没等他到这边的时候,便想过了最坏的结果,但最后的结果,的确还算是不错,震慑住那位南大王之后,他除去守在这南海海岸,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他急匆匆从郢都离开,好在身后还有许然赵白圭这样的臣子,很快大军便赶赴南海,领兵的将军,是尚元龙。 这位昔日南楚边军的统帅,如今独领三十万大军,赶赴南海。 不愧是经历过沙场战事的能战之将,尚元龙来到南海之后,在短暂的半日里便将营寨扎好。 只是帅帐,还是设在了雾野寺里。 这是在南海岸的雾野寺。 而等到做完这些,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站在海岸边,吹着海风,顾泯看向尚元龙,自顾自的笑道:“其实朕对于四海之战,很没有底气,若是说兵卒之勇,朕不觉得他们谋划千年,便一定胜得过我们,只是在修行者这里算来,他们也明白,大战打到后面,全然便是靠的修行者,他们又谋划千年,那肯定在这千年之中,他们已经累积出了不少的修行强者。” 尚元龙才经历了一场大战事,让这位原本便是沉稳的大将军,更是沉稳了。 尚元龙感叹道:“陛下所担心的,的确是我们最大的痛处,如今天下初定,经历战事的兵卒,悍勇非比寻常,对上那些海外蛮夷,不会落于下风,只是咱们南楚原本就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如今夺得天下本来就是十分勉强,说来说去,都是因缘际会,如今面对四海之外的蛮夷修行者,即便是在顶尖修行者的数量上不落下风,但是其余呢?” 天下大势,从古至今,都不是那些普通人决定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落在修行者身上的。 “天下倾覆,当真是一件麻烦事情。”顾泯看向北方,轻声道:“朕隐约觉得,这一次的破局之处,都该是在北方。” 北海原本有白玉尘在。 可如今,便很玄妙了。 尚元龙看了看身侧的年轻皇帝,一时之间,其实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前的顾泯,成长速度已经够快,但是他所面对的危机,却要比成长速度更快。 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成为了可以比肩四海之主的修行强者,原本一切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东西了,可谁想到,即便如此,到了这会儿,年轻的皇帝陛下,所要面对的,是四海之外的蛮夷联手侵入大陆。 这恐怕只有他成长到了当初那位宁启皇帝的高度之后,才能够应对。 可那样的千古一帝,这千年之间,可只是出现了一个而已。 顾泯自嘲道:“其实原本朕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若是境界足够,能够去看看星星到底是什么,去看看彼岸如何,可到了今日,不知不觉之间,肩头上的东西,不仅是柢山,还有整个天下了。” 尚元龙笑道:“陛下能者多劳,若不是陛下,这天下要是梁照来坐,只怕是整个神州都要陆沉了。” 顾泯无奈道:“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生硬得很。” 尚元龙笑而不语。 顾泯拍了拍尚元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之前朕猜,你们肯定都想过出海一战的事情的,不过这次不是我们打他们,而是他们打我们,也没关系,等我们顺手灭了这帮狗日的,把整个世间,都变成大楚疆域。” 尚元龙笑道:“那感情好,不过陛下不管何时何刻,都要保重龙体,其实我们这帮武人,死了也就死了,不可惜,陛下这般天纵奇才,倒是真可惜。” 顾泯惆怅道:“尚大将军,你要是打仗的本事和这拍马屁的功夫一样,肯定就让人头疼了。” 说完这句话,年轻皇帝忽然眉头一皱。 然后远眺海面。 瞬间,身影便已然消失。 再次出现的时候,顾泯已经到了南海之上,有个金阙境强者,藏匿气息,想着朝这边而来,可是这会儿蓦然抬头,眼前便有一道白色身影。 一袭帝袍的年轻皇帝笑眯眯问道:“要去哪儿?” 那个金阙强者脸色大变,慌乱之中,就要悍然出手。 顾泯冷笑一声,不用出剑,一只大手,重新伸出,浓郁剑气,在刹那之间便尽数涌出。 如今他的境界,面对一个普通的金阙境,几乎可以做到瞬杀。 尤其是当他这样的强大修行者,如果不想多费劲,倾力出手的话,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便有结果。 再片刻。 在南海上的一条战船上,一个身着帝袍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船头。 南大王走出船舱,正好看到那个年轻人将手中的头颅随手扔出。 那王妃脸色难看。 南大王更是如此。 顾泯微笑道:“若是还想着派遣什么人来打探,还是得多找些人,毕竟朕有两只手,提一颗头颅,有些浪费了。” …… …… 西海一战,算是惊世骇俗,两位剑仙先是各自出手,剑气冲天,搅乱云海,惊动一个又一个强者。 那四位大王,来了两位。 一圈又一圈的围杀之下,即便是神灵,只怕都要陨落,可梁拾遗一直都不是凡人,最后的他,硬生生是杀出了一条血路,眼看着他远掠而去,众人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后,就要赶赴另外一处战场。 围杀梁拾遗之事,虽然是临时起意,但是他们足够重视,拿出来的东西,也不算少,两位大王围杀,外加那么多的金阙强者在一旁。 可有些人,好像本来就是命不该绝,梁拾遗最后离去,他们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他们知道另外一处战场,还有另外的女子剑仙,想来梁拾遗遁走之后,他们也能留下这位强者。 可他们还没有赶到那边战场的时候,一道剑光已经出现在海面上。 两道伟岸身影,纷纷停手,朝着两边退去,化解那道剑光。 而后便是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遥遥传来,“谁他娘的敢动我媳妇?!” 之后在两道伟岸的身影视线中,更有两道磅礴剑光瞬间生出。 两人摇头,不愿意去强行接下这一剑。 女子剑仙神色稍微好转一些。 其实在这边,早已经是面对同样的两位大王的女子剑仙,早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梁拾遗一剑凿开一个大洞,在刹那之间,便带着女子剑仙离去,两人远遁千里,才停在一处海岛上。 刚一停下,之前还看着生龙活虎的梁拾遗,立马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位剑道魁首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骂道:“老子下辈子,肯定不练剑了,不过老子这辈子,肯定要先把这些混蛋都宰了。” 女子剑仙也是脸色煞白,虚弱不已。 两人两处战场。 梁拾遗面对的是那四大王中的两位,外加数位金阙强者压阵,那些金阙强者虽然没有出手,但是各自气势散发出来,对梁拾遗,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在那处战场上,出剑的时候,都频频受到掣肘。 能够逃出来,实属不易。 至于女子剑仙这边,只有两位金阙强者,但却是四大王中的其中两位,这两位联手,威势颇大,女子剑仙应对的时候,也不容易。 她虽然无比强大,但在这个时候,依然是落于下风。 好在最后梁拾遗出现,才让她脱离战场。 “我拼着身死,应当可以取他们两人的性命。” 女子剑仙缓缓开口,“他们的境界,也的确强大。” 梁拾遗喘着粗气,“我又没说不行,只是你还没杀人,赶来的那群人,就先把你杀了。” 女子剑仙点头,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厉害。 这次两人在西海的遭遇,大大出乎两人所料,换句话说,西海其实早已经谋划,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他们针对的不是我们,应当是大陆。” 梁拾遗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的事情,小声说道:“千年前的事情,又要重复上演,不过这次,还要更加凶险,你我如今,还是回去最好。” 梁拾遗境界高,胆气足,要不是觉察到了些什么东西,定然不会说出要回去的话。 女子剑仙点头,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如今已经不是自己逞英雄的时候,天下大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修行者,也有自己应该有的责任了。 梁拾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壶酒,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到嘴里,这才抹嘴笑道:“等老子回来,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个杀了!” 女子剑仙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s:///book/8/8139/840759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一十九章 杀 南海的战事,很快便开始了。 那是一个浓雾散去的清晨。 海面上,薄薄的雾气,被海风吹散,然后便露出了在海面上的众多战船。 每一条战船都无比巨大,每一条战船上,也都有无数道气息生出,强弱不一。 四海之外的蛮族,准备了千年,蛰伏了千年,如今一朝涌出,自然是抱着极大的决心的。 强大的修行者,精锐的兵甲,都是他们的底气。 这是一场突然的大战,但不知道怎么的,双方却又早就明白,早有布置。 海岸上,站在最前面的南楚兵卒,人人披甲,透着寒气。 在大军上空,御剑悬停的剑修,足足有数十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修行者,列阵以待。 他们身上,也披着甲胄,也冒着寒气。 面对四海之外的蛮夷,和之前应对大应和大祁不同,大多数修行者,不会愿意看着他们来到大陆。 所以这一次,很多修行者,不用顾泯去请,便自发赶往了四海。 归剑阁的那些剑修最先出发,不过他们去的是东海,并非是南海。 临近南海的宗门们,也派出了各自的修行者。 千年前,大宁王朝一统世间,大宁皇帝一道圣旨,整个世间的所有修行者,便都只能听令行事。 千年后,南楚再度一统世间,南楚皇帝顾泯暂时没有这个威望,但他不用说什么,便有修行者前来。 在这大陆上,所有的争端,都是内斗,所以有些修行者,都可以袖手旁观,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无法如此。 尚元龙没有去看那些修行者,只是盯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些兵卒身上的甲胄。 之前说那些甲胄冒着寒气,并非是一个夸张的说法,而是实实在在的,那些甲胄,就在冒着寒气。 那些甲胄和兵器,全部都是寒铁打造的。 也是这些日子送往南海的。 足足有十万件。 这世上,哪里有人会有这么多寒铁? 白玉尘有。 可在北海里的那些寒铁矿,对于白玉尘来说,也没什么作用,所以在之前,他告诉顾泯,以后可以随便开采。 顾泯从北海回到柢山的时候,便带了许多,还送了好些给别人。 等到他回到柢山之后,便立即派人前往北海继续开采寒铁,另外还让彪子在山上开始打造甲胄和兵器。 那个时候,他说要拥有一支人数在数万人,用寒铁打造的甲胄装备的大军,一点都不是胡说。 那个时候,他原本以为南楚还要打许久的仗,可最后却这么快结束战争,因此甲胄便一时间并未铸造完全。 可就在顾泯离开郢都赶赴南海的第三天,彪子的信便送到了,说是甲胄已经打造出了二十万件,尽数交付郢都。 郢都那边,又是火速分配,往南海送了十万件。 于是在大战之前,顾泯便看到了那些寒铁打造的甲胄。 然后他想了想,让那些修行者穿上甲胄,也让那些兵卒穿上甲胄。 顾泯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支钢铁之师。 面对世上别的普通军伍,几乎可以说就是碾压。 至于那些修行者,穿上甲胄,也能减少伤亡和大大增添他们的实力。 有了这些,顾泯对于南海之战,有着很大的信心。 尚元龙扭头看了看,那边雾野寺前的崖前,年轻的皇帝身着一身雪白帝袍,看着海面。 六尘和尚脸色苍白,就站在顾泯身后。 这位雾野僧最有慧果的弟子,有些自责的说道:“大战将起,贫僧却是帮不了什么忙了。” 顾泯淡然道:“大师何必自责,世上一切,都并非尽善尽美,有如今这局面,也是冥冥中注定,只是即便上天要如何,咱们该抗争的,也要抗争。” 六尘和尚点点头,感慨道:“家师时常说陛下有慧根,与我佛有缘,果真不错,陛下言语之间,也到处是禅理。” 顾泯咧了咧嘴,没说话。 寺庙里,有人骂骂咧咧走出来,“去你大爷的,我一个道士,你让我住和尚窝,没道理啊!” 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六尘和尚有些无奈的看了那边一眼。 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小道士充满歉意的一笑,然后有些不满的拉扯了一番自己师叔的衣袖。 只是那个穿着邋遢的道人,没有理会这个小家伙,只是挖了挖鼻孔,大摇大摆的走到顾泯身侧,满不在意的说道:“顶不顶得住啊?” 顾泯转头微笑道:“要不前辈你帮我顶一顶?” 邋遢道人讥笑道:“这座天下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替你顶?” 顾泯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那前辈之后准备怎么出手?” 被苏宿写信求来的三人,一个是那边万剑谷的剑种徐承寒,另外两人,自然就是游历世间,至今都还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是个头的一对师叔和师侄。 驴道人和小道士。 说起来苏宿对于顾泯的确是真爱,他跟随古道真人前往西海,至于其余的师兄弟,则是前往东海。 在前往南海途中,他邂逅了驴道人,这才生平第一次求人,让这个道人,前往南海帮助顾泯。 驴道人懒洋洋的说道:“之后你要是被人打死了,我就看看能不能抢回来你的尸体,要是不能,就只能这样了。” 顾泯哈哈大笑,“倒也不用前辈如此操心,即便是死在这里,也就落在海里去喂食鱼虾罢了。” 驴道人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倒是小道士,一脸认真的说道:“要是你死了,我一定给你打一具最好的棺材。” 顾泯有些无奈,但很快他就转身,看向那边海面。 数道强横气息,此起彼伏。 惊动云海。 在之前一战,加上之后被顾泯随意斩杀了个金阙强者之后,今日大战,那位南大王是无比的小心翼翼,至少也有三四位金阙强者要联手迎上顾泯。 这自然也是因为之前一战,南大王明白了那个年轻的皇帝陛下,不好对付。 顾泯深吸一口气,一身气势,渐渐攀升到顶峰。 驴道人突然说道:“我至少可以打三个。” 南海之外,一地之中,到底会有多少金阙? 这没有人知晓。 但在南海这边,能够出手的,也就两位金阙。 顾泯和驴道人。 雾野寺里的僧人,六尘和六明和尚两人,如今重伤,再难出手,所以南海一线的修行强者,都需要驴道人和顾泯两人来拦下。 注定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惜驴道人就在这里了。 其实不仅是因为苏宿所求,还有些其余微末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希望老子不会死在这个狗屁地方。” 驴道人揉了揉脖子,自顾自的开口说道:“也是命苦啊。” 然后这位一直懒散的道人,一身气势攀升到了顶峰,原本看着挺无耻的一个人,如今这一眼看去,便猛然觉得,还真有些高人风范。 驴道人冷笑一声,竟是比顾泯更快的离开这里,掠向海面。 然后年轻皇帝淡然一笑,身影骤然消散,前往海面。 与此同时,在半空的一众修行者,都朝着海上而去。 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南大王站在船头,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一手握住一杆长矛,眯了眯眼,用一种几乎冷酷的声音吼道:“随孤杀敌!” 身后数人,轰然应是。 然后南大王在战船上用力一踩,整个人飞身而起,掠向天空。 身后数人,亦是如此。 在这属于金阙的战争里,金阙之下,根本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资格,因此此刻的这些人,自然都是金阙。 细细一数,这竟然有四人跟着南大王掠向空中。 也就是说,顾泯今日,要以一人对上五人。 而这其中,还有像是南大王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 凶多吉少,已经不足以形容如今的局面了。 或许顾泯今天,是九死一生。 在一侧的柢山剑修们看到这阵仗,纷纷出声,“小师叔?!” 顾泯不在意的摇头道:“不必。” 顾泯继续朝着前面掠去,掌中烛游,剑气萦绕。 发出一声冷哼,顾泯斩向南大王。 然而早就举起长矛的南大王,却不愿意和这位年轻皇帝交手,止住身形之后,自然有两位金阙,联手拦在顾泯身前。 两人手中,各自法器,发出璀璨之光,一道道的光华,速度极快,轰杀而去。 天空中,到处都是燃烧的痕迹,仿佛这个空间都被燃烧起来,一团团诡异的紫色的火团从空中坠落海面。 顾泯对上其中一人,一剑斩退,而后又是一剑,逼退另外一人。 在刹那之间,便已经穿过两人,来到了南大王之前。 和众人鏖战,即便能够苦撑,也没有什么作用,还不如拼着斩杀了南大王,这才是大战转折的基础。 “护住大王!” 数位修行者瞬间掠向顾泯,不让顾泯得逞。 一道道的光华,不断和剑气交织。 天空里满是剑气。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苦战的年轻皇帝,如今境界,早已经并非当日。 顾泯吐出一口浊气,一道蓝色屏障生出,接着便是一条白龙从剑尖从涌出,撞向一个不察的金阙强者。 南大王手中长矛,熠熠生辉,在这里扫出,雷霆万钧,直接将空间都斩开。 剑光闪动,顾泯的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凌厉。 顾泯一剑刺向南大王,万千剑气都在这一剑之上,威势之大,即便是南大王,也觉得有些棘手。 眼前年轻人的剑,好似和世间所有剑修的剑,都不一样。 好在在顷刻之间,那些金阙强者,已经纷纷出手,临近顾泯,是数道气机在这里绚烂的生出,而后又绚烂的破灭。 世间的事情,哪里有简单的? 那顾泯的剑,又为何会简单? 就在所有的光华都要落到顾泯身上的时候,一条血龙从顾泯身上飘了出来,带着杀伐之气,搅碎那些光华,然后更是掠向其中一人。 龙首狰狞,整条血龙都散发着剑气,还有无尽的杀气。 白寅诀最前面的半部书,其实说来说去,便只说了一个杀字。 是的,世间的剑道,说来说去,在白寅看来,都无非是一个杀字。 能够杀人,能够最快的杀人,那才应该是剑道本身。 所以半部白寅诀,但烛游变成血红色的时候,顾泯的杀力便是最强。 后来拥有了另外半部白寅诀,顾泯的剑变成了琉璃一般,如今重现血色,足以说明如今的顾泯,到底有多认真。 那条血龙,盘旋天地,所有人都能看到。 无数修行者为之一振。 顾泯却没有什么表情,而是趁着众人失神的当口,临近南大王身前,伸出手,满是凌厉剑气的那只手,片刻之间便撕开了南大王的护体罡气。 一只手按住南大王的脑袋,顾泯五指如钩,死死抓住南大王,然后用力一扔。 南大王高大的身躯,竟然在撞碎了真正的空间,陷入了一处不知名的黑洞里。 顾泯不停歇,也是涌入其中。 这才是像是他们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搏命时候,才有的样子。 身后数道人影,紧紧跟着。 但到了那黑洞之前,一道剑光又瞬间生出。 连带着还有一道霸道无比的声响,“朕要杀他,你们拦得住吗?” s:///book/8/8139/841551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章 要死哪里有这么容易 强大的修行者们在厮杀,不断有人落入海面,沉入海底,这是残酷的战争,没有胜负之分,只有生死之别。 南楚的修行者数量不多,比起来南海蛮夷们,少了很多很多,因此一直都处于劣势。 但那些南海蛮夷的兵卒,却不是这样。 当他们出现在海岸上,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想着千万年来,再一次踏入了陆地,在极度兴奋的时候,那些冰冷的铁器,也穿透了他们的身躯。 回过神来的西海蛮夷们,想着反抗,他们经历过最为严格的训练,有着坚韧的意志,更有着强大的信念,但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用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却没能斩开眼前的那些兵卒身上的甲胄。 甚至连一道痕迹都没能留下。 而那些普通的兵卒,手中的兵器,却能毫不费力刺穿他们的愧疚,带走他们的生命。 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发生,然后便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敌手。 的确,在整个大陆的历史,至少是在这万年以来,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些珍贵的寒铁,太过稀少,而藏于北海底下,从古至今,都一直是修行者们最为珍贵的物品,从来没有人会想过用这些坚硬的寒铁来打造普通士兵的甲胄。 即便有人会这么想,但他也不会成功,因为他不会拥有这么多的寒铁。 所以这才是第一次,在世俗里的战场上,出现这样的东西。 可这样的东西,绝对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穿着寒铁甲胄的兵卒们,怎么好杀? 所以踌躇满志的南海蛮夷们,登上海岸,却遭遇了残酷的现实,他们像是等着被屠杀的牛羊一般,在这里等着被杀死。 一个又一个南海蛮夷军卒,倒在了海岸上。 染红了南海。 小道士站在那边的崖上,看着这一幕,惊呼道:“他们……太厉害了?!” 六尘和尚在一侧,听着这话,这位重伤的金阙强者感慨道:“的确很厉害,只是没什么用。” 小道士不明白,转头问道:“为什么?” 六尘和尚指了指天空上的那些修行者,平静道:“只要有他们在,那么普通人的生死,就从来不是那么重要,哪怕这里的普通士卒都死完,也比不上一百个结发境的修行者。” 南海蛮夷的军卒至少有几十万人,但是在一百个结发境眼里,那就是几十万头猪而已。 他们可以肆意的穿行在大军之中,精疲力尽了,便可离开。 都修整之后,再度冲阵。 十数次,乃至几十次过后,几十万大军也都可以直接杀光了。 所以,从古至今,跟着大军的,一直都会有强大的修行者作为随军修行者。 还有许多例子,也可以证明,修行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大应太后为什么可以主政大应那么多年? 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吗? 不,还有她强大的境界。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乱局。 还不是因为大祁先帝的突然离开。 他在的时候,天下安定,都是因为他有着强大的境界,能够让一座王朝都安定下来。 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一整个天下。 这个世间的局势,从来不会因为普通人而改变。 一直都是会因为强者而改变。 小道士似懂非懂的说道:“那为什么他们要来呢,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六尘和尚微笑道:“那是因为,贪欲。” “欲望,是这个世上最为麻烦的东西,也是最为让人痛苦的东西。” 六尘和尚若有所思,“但也是一切祸乱的根本。” …… …… 天空开始下雨,伴随着雷声。 似乎这是在为离开人间的修行者们送行。 那处黑洞里,时常都有璀璨的光芒发出,那些凌厉的剑气洒落出来,强大到了一定地步的人们,都觉得很是可怕。 前后涌入其中的四个金阙强者,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不过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一具身上千疮百孔的尸体,那上面有着无数的剑痕,每一剑,都落在了他的要害处。 所以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那个金阙强者的尸体在下落的过程中,被剑气撕碎,最后化作了飞灰。 就这样消散在天地之间。 柢山的剑修们瞪大眼睛,然后有一阵激动的声音响起,“那是小师叔,是小师叔!” 其余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无比振奋,他们原本以为,已经被围住的顾泯,今天是凶多吉少,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那位年轻皇帝,竟然还能杀人。 而且杀的是一个强大的金阙强者。 可这还没完,那个黑洞里,忽然有一条白龙掠出,冲向那一堆修行强者。在刹那之间,便有不少修行者被这一剑击杀。 无数的躯体,从天而降。 仿佛吹落的梨花。 又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年轻的皇帝,在鏖战之时,甚至还能腾出手来帮助别的修行者杀人。 “小师叔威武!” 在如此紧张的局势里,竟然响起了欢快的声音。 虽说现在还不知道那黑洞里的局势,但是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那些疲倦的身躯里,又充满了力气。 而后,又有两道身影从黑洞里倒飞出来。 最后黑洞一点点破开。 露出两人身影。 身着帝袍,浑身染血的年轻皇帝,提着一柄同样满是血迹的长剑,看着另外那边,身上有一道骇人伤口的南大王。 南大王的伤看着更重,但顾泯的伤才最重。 南大王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原来你有这么强。” 顾泯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南大王又看了看海岸那边,有些无奈的说道:“但为什么,你的士兵也有那么强?” 顾泯还是不说话。 “纵使今日能够守住,明日呢?” 南大王伸手抹过身躯上的伤口,鲜血止住,但顾泯的身躯,却无法止住鲜血,那些鲜血,正滴落到南海里。 南大王说道:“孤要是此刻非要和你分出生死,陛下你会死吗?” 顾泯终于说话,“朕或许不会,但你一定会。” 南大王没说话,转身便走,与此同时,号角声响起,那是收兵的意思。 朝着南海深处而去的南大王好似明白了一个道理,眼前的年轻人,不好杀。 或许在今日之后,他要想的,不该是怎么杀顾泯,而是怎么留他在南海。 他在南海,那么其他的地方,想来就要容易一些。 战船重新撤回海面上,站在海岸上的军卒们没有追击,尚元龙也让人吹响了号角声。 那些交手的修行者,也停手后撤。 晚霞洒在海面上,让已经有些殷红的海面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顾泯转身,眼里涌出鲜血。 他的身躯,再度遭受重创。 回到雾野寺的崖上,六尘和尚投来关心的目光。 顾泯摇头自嘲道:“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里有这么容易?”</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一章 绝世剑光 南海的局势复杂,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无非就是顾泯和南大王,杀了南大王,南海蛮夷群龙无首,一众金阙强者也会慌乱,南海的危局,差不多也就解开了。 而顾泯身为整个大陆的皇帝,他一死,自然对整个世间的局势,都影响颇大。 所以之前顾泯才想拼着重伤,也要斩杀那位南大王,可最后在那黑洞里的一战,他虽然有好几次都曾接近要斩杀对方,但最后,还是没能功成。 南大王绝非泛泛之辈,而在他身侧,还有许多金阙强者护卫。 所以即便是下了如此大的决心,他也没能斩杀南大王,这一战的结果,是他和南大王两个人,都身受重伤。 今日之战可以就这么落下帷幕,但正如南大王所说的那般,过了今日之后,明日呢,怎么办? 今日南海蛮夷这边虽然死了几个金阙境,但顾泯这边,两位金阙,可都是有着轻重不一的伤势。 站在崖上,在落日里,顾泯等到了驴道人疲倦的身影。 驴道人的父亲曾是当年宁启帝亲自带进去帝陵的护陵异兽之一,但他却因为厌倦在里面的日子,选择了自杀。 驴道人身上有一半异兽的血脉,加上又修行了这么多年,其实修行境界早已经到了金阙巅峰,只是境界不能代表杀力,所以他今日,其实也是险象环生。 虽说伤势并不比顾泯的重,但的确不轻。 顾泯丢出一壶酒,也给自己灌了口酒,这才说道:“明日若是还有大战,前辈就不必出战了。” 驴道人眯着眼,“激将法?” 顾泯苦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激将法,只是觉着前辈如今这样子,即便出战,也八成回不来,于战事也并无什么裨益了。” 驴道人喝了口酒,这才哦了一声,“那依着你小子的意思,那就是要过河拆桥了?” 顾泯无奈道:“难道前辈当真就想死在这里?” 驴道人反而问道:“那依着你的想法,你就想死在这里?” 顾泯喝了一大口酒,摇头道:“要是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驴道人翻了个白眼,“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依着你如今这个样子,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在这里,除去等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番话,让顾泯无言以对。 他如今重伤,即便是用上世间最好的灵药,只怕都无法在一日之间便将伤势全部都治好,治不好伤,明天他要面对南海蛮夷的那么多金阙强者,想来结局已经注定。 那就是个死字。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很多酒,然后开口说道:“我不死在这里,又能死在哪里?” 这世上的人,生下来之后,扮演的第一个角色,不是自己,而是儿子或者女儿。 等到大一些,又有很多角色要等着他们去扮演。 这些角色里,有重要的和不重要的。 对于顾泯而言,如今他需要扮演的角色里,最为重要的便是做南楚的皇帝。 作为南楚的皇帝,这天下的共主,他难道还能死在别处吗? “朕也想和先祖一样,能将这座天下,都扛在肩上。” 顾泯忽然开口,轻声说道:“千古一帝,哪里有这么好当?” 驴道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看着那边天空,发现天黑了。 …… …… 天黑了,星星就出来了,驴道人走了。 顾泯坐在崖上,吹着风,然后他开始内视气府里那株莲花,那是当年在帝陵里找到的莲子,扎根入他气府之中之后,这些年一直都在帮他,之前和江潮的千里追杀,要不是有这莲花,他早已死了。 即便到了如今,这株莲花,都还在散发生机,替他修补伤势,有着这株莲花,他就相当于拥有了一颗用之不绝的灵丹,只要不是当场死去,大概再重的伤势都能治好。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在旁人看来,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宝贝。 但是顾泯如今,神识已经侵入了气府,包裹了那株莲花,而后微微用力,将它从剑池里拔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株莲花,出现在他身前。 以前境界不够,加上不明白这株莲花到底有什么异常,所以顾泯不敢也不能动它,但现在他已经登临金阙,强大无比,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畏首畏尾。 “你来历不明,又救我许多性命,本不该这样对你,只是如今局势太难,我不得不这般做了。” 他看着那株生机勃勃的莲花,微微动念,有剑气切开莲花,磅礴生机瞬间在莲花的断口处涌出。 这才是顾泯要的。 其实和杀鸡取卵的道理是一样的。 那是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顾泯不是蠢人,只是个急人。 磅礴的生机涌入顾泯体内,在修复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鲜血,缓缓的止住,然后伤口开始结痂。 不多时,外面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全部都治好了。 然后便是体内的问题。 和南大王以及诸位金阙一战,顾泯的体内受到的创伤,比体外的伤势要多得多。 也要重得多。 于是夜色越来越深沉,那株莲花越来越虚弱,最后更是彻底生机断绝,也没能完全治好顾泯的内伤。 已经干枯的莲花,静静的躺在顾泯掌心。 顾泯看了一眼,还是收了起来。 夺去了这株莲花的全部生机,最后也没能将他的伤势全部都修复,由此可见他之前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南大王已经重伤,想来也不会有他这样的灵药。 明日南大王绝对比今日要虚弱的多。 那自己能杀他的可能,就要大出一分。 虽说明日自己要面对的金阙强者,要更多一些。 顾泯想了想,依着自己这个样子,明日亲自去凿阵,舍了命去杀南大王,想来对方怎么都跑不了。 南大王一死,南海的危局,自然便没有那么危险了。 说不定还有逆转的可能。 顾泯想到这里,又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坛酒。 那不是普通的一坛酒。 酒坛上有两个字,名为一气。 相传当初酒圣杜康,走遍天下花费毕生的精力,才酿造了九坛酒,当初顾泯从北边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让他喝了坛酒,然后他就突破了,后来,还有一坛酒,摆在桌上。 九坛酒,功效各不相同。 当初顾泯喝的那坛酒,应该是呢喃。 那么这坛一气,又是如何呢? 顾泯拿起酒坛,打开封泥,酒香四溢。 “果真是好酒。” 顾泯坐在崖上,喝了半坛酒。 然后吐出了一口剑气。 一直绵延而去,穿过夜色,在清晨的时候,落到了那些战船的城头上。 南大王走出船舱,脸色苍白的他,盯着那道绵延不断的剑气,脸色更白了几分。 有金阙强者一跃而起,想要斩断那道剑气,只是当他和这道剑气相遇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金阙境强者忽然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跌落在船头之后,更是脸色难看,明显是受了重伤。 王妃看着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南大王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显然有些激动。 他知道这道剑气是谁的,但没有想到,那人居然还能递出这么一剑。 脸色难看的他,毫不犹豫的下命令,“战船退去五百里。” 原本准备在清晨,他便要统御身后的修行者,再开大战,但在看到这道剑气之后,他却改变了想法。 他生出了不可力敌的想法。 于是想要退去。 只是那道剑气,居然越发的锋芒大作,剑气狂躁起来。 南大王怒道:“安敢辱孤!” 他抓起长矛,纵身而起,身后众人,也是如此。 一众修行强者,应战这道剑气。 崖上,顾泯收好半坛酒,看着天地之间,自己的那一线剑,露出了微笑。 原来这一气,说的是这个。 感觉到身体里,剑气源源不断的生出,原本重伤的顾泯大笑着朝着海面的朝阳而去。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雾野寺的人们。 六尘和六明和尚两人很快来到这边,看着顾泯背影,以及感觉到了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锋芒剑气,两个金阙强者对视一眼,骇然道:“破境?!” 徐承寒来到这边,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神情古怪。 接下来是驴道人和小道士,小道士睡眼朦胧,揉着眼睛,睡意尚未消去的小家伙嘟囔道:“怎么了?” 驴道人却是跳了起来,盯着那天地之间的一线剑,他在片刻之后,便破口大骂,“娘的,你狗日的浪费老子感情啊!” 而这些言语,那个独自朝着海面而去的年轻男人,却都没听到,这个如今已经陷入了一个玄妙境界的年轻男人,只是低声开口,“果然不亏是酒圣。” 他说到这里,又是张口一吐,满口剑气! 昔年有一位诗仙,被人说成酒后一张口,吐出的便是半座天下。 现如今的顾泯,喝下半坛一气,似乎便要一人独拒南海。 南海之上,以南大王为首的金阙强者们,都在南大王身后一字排开,大概有十人左右。 而脸色苍白的南大王,悬在最前面。 顾泯面对如此多的金阙,没有半点慌张,缓慢抬手。 烛游落入掌心。 琉璃剑身,剑气激荡。 一身雪白帝袍的年轻皇帝,站在众人之前,神情平淡,不曾开口。 一剑挥出。 满天剑气,连绵不绝。 海水倒灌而起,一柄参天巨剑,自海面生起,斩向诸多金阙。 无数的剑意,充斥在天地之中。 撕拉一声,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南大王的衣衫被剑气撕开了,然后便是他身后的数位金阙,统统被剑气撕开衣衫。 南大王手中长矛蓝光生出,和无数剑气开始相撞,放出一阵阵响声,片刻之后,这些凌厉剑气,越过长矛,又一次落到了南大王的身上。 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在顷刻之间,身上便多出了无数道伤口。 鲜血淋漓。 本就是重伤的南大王,如今怎么能拦下顾泯这一剑? 即便如今被这么多剑气斩在身上,但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昨日已经重伤的顾泯,如今还能够斩出这么一剑? 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并没有什么大伤在身。 数道犹如实质的剑气,纷纷掠向数位金阙,南大王身后的金阙,纷纷和一道剑气开始缠斗。 今天的顾泯,不知道为什么,比昨日居然要强那么多。 本就杀力比肩金阙巅峰的顾泯,在此刻,似乎短暂的跃过了那个门槛,来到了另外的高度。 金阙之上,到底是个什么风景? …… …… 南海海面上,还有人在看着那个年轻人在肆意的出着剑。 赤发有些意外的说道:“陛下是什么时候留下这样的手段的?” 他很聪明,知道重伤的顾泯,不可能会有这么凌厉的剑气,也不会递出这么强大的剑,这一切,若是有可能,就只能是他身侧这位陛下去做的事情。 只是什么时候做的,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生出,这些都是赤发不明白的事情。 “他有整个天下的气运,又是修行的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人道,早就应当举世无敌了,这本来就是他想不想得通的事情。” 顾泯身上曾经有那么一株莲花,那株莲花会在他伤重的时候,给予他生机,替他治伤。 这是顾泯知道的。 但其实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当他夺得天下,又吸纳了整个世间的气运之后,身上便有无数的众生愿力加持,他修行的速度,便早就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住了。 而当他的道变成了人道,他成为了人道帝君之后,这样的效果,会比之前更好。 那些东西蕴含在他身上,像是宝藏,但他自己却不知道。 “那坛酒,就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宁启帝站在船头,看着那些剑气,轻声说道:“这是朕最后一次帮他了。” 赤发扭过头来,隐约觉得这句话里,有着许多不明的东西。 宁启帝不再说话。 四海之危局,南海他可以替他解决,是因为老和尚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让他觉得很高兴的话,这才是缘由。 千年以来,世人畏他惧他,有人愿意真心追随他,有人恨他,但不管是什么,都不曾有人明白,宁启帝在想什么。 他没有同道中人。 最近好不容易要有了一个。 可惜那个人却死了。原来这世上的事情,真有这么无趣的。 但南海之外,其余地方,他便不会出手了。 “赤发,你觉得四海外的事情,他能解决吗?” 最后局势如何,宁启帝不知道,但他心中也有期盼。 赤发斟酌着开口道:“那陛下想不想他解决?” 他不明白宁启帝的心思,尤其是在顾泯这件事上,好似从来顾泯都是特别的一个人,宁启帝对他的态度,甚至于有些胜过当初的太子。 要知道,这样的皇帝陛下,当初可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后人,如何上心过。 可是那个年轻人,总是不同的。 “陛下是真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后人了,所以才会如此上心,但仔细一想,顾泯还真是胜过陛下的所有后人,千年之中,无人可比。” 这是赤发的真心话。 宁启帝一笑置之。 …… …… 海上有剑。 一道毁天灭地的绝世剑光蓦然生出,涌向人间! 落到了一道蓝色的光晕上。 那是一杆长矛。 长矛的主人,正是那个南大王。 战船上的人们在惊呼,他们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那位大王,是世上最强之人,可是这个时候一看,居然不是。 不仅不是,还差得远。 绝世剑光,和长矛再度相撞。 咔嚓一声,长矛就此断成两截! 绝世剑光带着的恐怖气息,将长矛斩断,照亮了南大王惊恐的面容,这位南海蛮夷的君主,一脸惊骇的看着这道剑光。 一大口鲜血吐出,瞬间便将半边天幕染红。 他的身前,开始出现伤口。 在这道剑光下,他好似没有任何可以相抗的能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将自己斩杀。 “大王?!” 数名金阙强者高呼,他们都是强者,在这顷刻之间,也知道了如今南大王所处的险境,众人纷纷掠向这边。 要搭救南大王。 那道剑光却十分蛮横的落入南大王的身躯里。 无数人惊愕,无数人失神。 无数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战船上的士卒,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这一幕。 如果他们能够活下来,那么现在所见,会是他们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景象。 也会是一辈子的恐惧。 在那道绝世剑光下,南大王没能活下来,这位在南海外蛰伏多年的君主,在如今受到其他三海蛮夷相邀,要重归陆地,可却在海上碰上了那个年轻的南楚皇帝。 原本以为,攻破南海,也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谁知道,仅仅第二日,便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那个不知道为何便更进一步的年轻皇帝,一人一剑,让他们都胆寒不已。 南大王原本握住两截断矛,可在片刻之后,也松开了手。 他从上空坠落南海,没有惊起多少波澜。 他死了。 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那一剑下。 但故事并没结束。 剑光也没有。 之后的剑光,对上了很多人,也斩杀了很多人。 天上到处都是剑光,到处都是洒落的剑气,战船上的船帆,也被剑气斩开,变得一条一条的。 那位王妃,始终站在船头,仰头看天。 她浑身颤抖,不知所以。 战船上的修行者,纷纷掠起,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强大的金阙境强者,但他们却不愿意就这样等死。 于是他们纷纷出战,但遇到那剑光,便成片地倒下。 从天空落下,落入海里。 很多年前,便有一个很伟大的男人,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世上,所有一切的阴谋诡计,在拳头面前,都是胡扯,只要拳头够大,是棋盘就砸碎它,是大网就撕破它,是阴谋家,就打死他。” 这句话,在很多年里,一直被很多人奉为圭臬。 如今再一次证实了。 天下的归属,从来不需要太多人去争夺,只要是最强的那一拨人站出来,就够了。 天上下起了雨。 是一具具尸体。 王妃的心越来越冷。 她渐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她都要看不清眼前的光景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落在了她身前。 那个穿着雪白帝袍的年轻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那袭帝袍上,竟然没有沾染一点鲜血,只是他的脸上,有些苍白而已。 王妃回过神来,恐惧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顾泯微笑道:“王妃何必这般。” 王妃啊了一声,然后便跪下,“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王妃身后,还有许多的士卒惊恐的看着顾泯。 顾泯没理会他们,只是问道:“你自己的夫君被朕杀了,都不觉得愤怒?” 王妃头埋在甲板上,“不敢,本就是我们犯边,陛下诛杀何人都是理所应当!” 顾泯笑了笑,“那你这么个金阙强者,也不尝试着来杀一杀朕,说不定朕这个时候,真的很好杀。” “不敢,陛下天威,不敢侵犯。” 王妃的声音里,都充满着颤抖和害怕。 顾泯说道:“可即便如此,朕也不想饶了你们。” 王妃的心里一紧。 “求陛下饶命!” 她已经见过那么如同末日的场景,对顾泯,生不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她只是不愿意成为又一具尸体,除此之外,算是别无所求。 “陛下一定用得着我的,我是金阙境……” 顾泯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战船,然后哦了一声。 在战船下,海面已经变得血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死在了这里。 顾泯喃喃道:“佛门之地,倒是杀生了,多少有些对不起老和尚。” 不管怎么说,反正在今日之后,南海的危局算是解了。 在后世的史书里,有史官浓墨重彩的写下过这一战,写到最后,以一句南海蛮夷,犯边两日,帝一力退之。</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二章 彀中 顾泯转身折返,从海面上缓行而归。 喝下那半坛长气之后,年轻皇帝得到了许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东西,如今他体内的伤势已经全好,只是气府里,只剩下那条一直游曳在剑池里的鱼龙,没了莲花,它显得有些孤独。 如今的顾泯,实打实的已经走到了金阙巅峰,可以和这世上了不起的那些修行者,相提并论。 这种修行速度太快,原本应该会让他生出些担忧,或许是因为那些气运的原因,顾泯却又不觉得有什么担忧,他感觉自己的境界很是厚实,像是被人打了一辈子的地基一样。 这是不正常的。 或许来说,理应是不寻常的。 这种不寻常,往往意味着某些事情会发生在最深层的含义。 在海上的顾泯,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南海危局破开,太过偶然,但其他三海,却不一定会如此,顾泯几乎可以判定,南海的那位南大王,会是这四海之外,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人。 其余三海,才是他真正的考验。 不过等到他回到岸边的时候,早就等在这里的尚元龙,还是一脸惊讶。 他看到了安然无恙,甚至比昨日都还要好的顾泯回来了。 “陛下……” 尚元龙有些吃惊,继而想着眼前的陛下是不是受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势,然后便有些担忧,但是还没开口,顾泯便主动问道:“没看到之前那道剑气?” 尚元龙点点头,小声道:“看到了,那道剑气威势十足,不过臣的境界不够,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朕在海上杀了很多人。” “只是杀这么多人,想来有些对不起老和尚。” 年轻的皇帝陛下好似有些疲倦,但还是扬起眉头说道:“还剩下一些人,你去把他们都杀了。” 尚元龙一怔,但很快想明白,这就是要让自己出兵的意思。 “陛下到底杀了多少人?” 尚元龙忍住心中惊骇,开口问道:“还请陛下据实相告,那样臣心里才有些数。” 顾泯揉了揉眉头,说道:“大概是所有修行者都杀了,普通的士卒,朕不好意思下手。” 听到这话,尚元龙更是惊骇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顾泯,心想这才一夜,听说陛下您在崖上喝了些酒,可是喝酒便喝酒,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强大了? 顾泯扭过头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说道:“难道朕就不配成为那种传说中一夜顿悟的修行者吗?” 在修行界里的历史里,当然有过类似的记载,某某修行者在观花看雪之类的时候,忽然顿悟,然后便破开境界,成为了更强的修行者,这样的顿悟,顶得上旁人几十年,甚至于百年的苦修。 这些活生生的例子,每次出现,肯定都会被郑重的记录下来,因为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便成为修行界里了不起的大人物。 顾泯是如今世上最有天赋的修行者,他的修行速度,已经是古今罕见,如果真有顿悟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显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什么配不配,都是闲话。 尚元龙由衷的开心道:“陛下果然是天底下第一的天才!” 顾泯的境界越高,战力越强,对于南楚来说,终究是好事。 顾泯却没有再理会这个家伙,而是去了崖上。 这次在这里的,不是六尘和尚,而是六明和尚,他盘坐在这里,似乎没有感知到顾泯的到来。 顾泯站在他身侧,然后坐下,无比地自然,就像是坐过很多次一样,但实际上,他才来这里两日。 两个人看着山外,也就是海面。 六明和尚忽然笑道:“陛下是有话要和贫僧说吗?” 顾泯摇头道:“理应是大师有话要和朕说。” 随着这句话说出,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就要被人提起。 许多年前,天下还很安宁,南北两座王朝,各自对峙,战事不开,百姓都安居乐业,大祁皇帝境界高妙,是大祁最大的保障。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消息传了出来,说是一本手札,被一个猎户找到,然后消息便传遍天下,最后在一处山林里,被众人得知那是记载关于帝陵的东西。 那个时候,在山林里,便有六明和尚。 他读出来手札上的内容,消息传出之后,没有人不相信,因为六明和尚是从来不说假话的。 所以当后来他又拿到一本手札,并表示要告诉世人这上面的内容时候,没有人会不相信他。 况且那件事,对所有人都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的名声一向很好,因为那是他用时间去积累的东西。 要骗一个人,当然要说一个完美无瑕的谎言才最可靠,可是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骗到一个人。 如果那人特别聪明且敏感,那么在骗这个人之前,你就要和有着不错的交情。 但若是要骗全天下的人呢? 那就需要向整个天下证明,你是个不骗人的人。 所以六明和尚用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成为了一个所有人都相信他不会骗人的人。 但实际上这个人即便他再怎么让人信赖,再怎么编织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可当被骗的人走近一看,并未看到他说的东西,谎言都是会拆穿的。 所以,那个谎言也要是真的。 那就不是个谎言。 所以关于帝陵的事情,都是真的。 顾泯平静道:“有人想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是为了两件事,头一件事是让大祁皇帝死去,让这个世间乱起来,第二件事便是为了打开帝陵。换句话说,打开了帝陵,大祁皇帝就肯定会死在里面。” 在帝陵还未打开之前,大祁皇帝在咸商城里便被人盯上了,但顾泯还是判断,最后的杀招,是落在帝陵里的。 他想起了那个活了很多年的太史令。 他活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明面上打开帝陵是他的计划,但如今来看,他也在别人彀中。 有人在下一局棋,很大。 在这局棋里,竟然有好些当世顶尖的大人物,都是棋子。 千年前的那位太史令。 千年后的当世第一强者。 全部都被算计进去了。 在今日之前,顾泯只会觉得那个原本环绕在自己身上的阴谋,会随着太史令的死去而消亡,在那之后,自己的人生,都会是全新的篇章。 但在今日,他喝下那半坛一气之后,却明白了,自己还是在某人的彀中。 六明和尚沉默了会儿,然后赞叹道:“陛下果然聪慧,猜出了些东西。” 他没有掩饰什么,而是很坦然开口,“不错,贫僧当初捡到的所谓手札,其实是有人交给贫僧,让贫僧转告天下的。” 可接下来六明和尚的话,却让顾泯有些失望,“让贫僧做这些的,是太史令。” 他做出这些事情,当然是太史令的安排。 也只能是太史令。 “贫僧很小的时候,太史令便将贫僧送到了南海,而后便告诫贫僧,这一辈子,都不要说假话,他偶尔与贫僧相见,也都并不要求什么,只是传道解惑,讲述千年之前光景,直到后来,就连贫僧在海底捡到的手札也是真的,当然,这都是太史令的手笔。” 太史令筹划了千年,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做到了天衣无缝。 “太史令在四海,都有手笔,想来当初孟楼主去咸商城和大祁皇帝一战,也有他的手笔。” 当初孟秋池赶赴咸商城和那位大祁皇帝一战,原因是什么,到了如今,整个世间都还没人知晓。 随着大祁皇帝亡故,孟秋池对此从来不提,世人就更难知道其中的内幕了。 但这一切,显然都有太史令的手笔。 这位一心复仇的史官,做了很多很多,他把大祁皇帝算计到了自己的棋盘上,最后却没想到,被大祁皇帝那颗棋子发现了真相,而后和他战了一场。 顾泯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们曾经都在太史令的彀中,但太史令一直都在一个人的彀中。” 顾泯自嘲一笑,“如今朕应该是他彀中最重要的棋子。” 太史令只是想着要倾覆大宁王朝,将整个大宁皇族的后人都杀干净,所以他做了很多事情,但在他身后的人,想的很多,那人想要天下大乱,于是便借着帝陵和太史令让大祁皇帝死了,大祁皇帝一死,北边的大应王朝势必就要南下,毕竟那是最容易一统天下的时机,但那边却没有立即南下。 那是最好的机会,大应却毫无动作。 “大应太后,是那人的棋子。” 世上能有谁能够无视这样的机会,又有能力压着整个大应让他们不敢多做些什么? 只有大应太后。 她能够让大应停下南下的脚步,但这样对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处,除非是有人刻意让她这么做的。 再加上后来她来送的大应气运。 顾泯可以判定,她身后站着一个人。 天下乱了,南楚想要趁乱而起,需要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于是崔溥便告诉他,有一支御北军在北境。 想到这里,顾泯皱眉道:“崔先生也是?” 顾泯脑子里有些乱,但若是崔溥都已经是某人的棋子,那么整个天下,只怕早就在那人掌中,他又何必搞出这么些事情来呢? 可若是崔溥不是,而是有人知道他会怎么做,就像是知道大应太后会怎么做一样,在暗中只做了一些导向的功夫。 那么说起来,那个藏在幕后的人,算力世间无双。 或许是古来第一人。 他没有让人为他做些什么。 而是设了一个局,或许说是挖出了一条沟壑,让那些水,自然而然的便在沟壑里流淌。 他算的是人心。 是每个人的人心。 而最可怕的是,这无数人的人心,只要有一颗算错,故事的走向都不会和他想象的那般一样发展。 顾泯脸色苍白,他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未知的恐惧。 六明和尚也隐隐明白了什么,“那陛下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在太史令死后,也想过这些事情,想着许多事情,这个天下糜烂的局势,都应该是太史令弄出来的,但毕竟人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将这个秘密再告诉旁人。 主要是也没旁人来问他。 直到今日。 顾泯看向海面,答非所问的轻声道:“太史令怎么能杀得了他呢?” …… …… 海面上,站在船上的宁启帝,忽然笑了笑,“想到了吗?还不算太笨。”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最了不起的那个人 能够算计到活了千年的太史令的,自然是活得更久的宁启帝。 太史令这一生想要做的事情,都是宁启帝想要他做的。 顾泯有些无趣的摇摇头,觉得可笑。 他当然不是觉得太史令可笑,而是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自己也和他一样。 自己成为南楚皇帝,然后争夺天下,都是那人想要他做的事情,而自己也的确去做了。 自己是一枚棋子,觉得按着自己的心意过了小半辈子,但却不是。 想到这里,顾泯自嘲的笑了笑。 六明和尚开口说道:“陛下,像是贫僧这样的愚蠢之人,自然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棋盘,但是陛下这般聪慧,想来是不会这般的。” 他这个时候能够想清楚其中微末,但就说明他有可能会想清楚后面的事情。 顾泯摇头道:“其实不用去想,事情没那么复杂,只要拳头够大,什么都可以解决。”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有人算计自己,便把算计自己的杀了就是。 只要拳头够大,一切无忧。 想到这里,顾泯自嘲一笑,但转眼间,便看到了天上的刀光。 一柄雪白的冰刀,落到了自己手中。 那是很小巧的一柄冰刀。 看着这冰刀,顾泯便知道来自北海。 之后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消息,顾泯脸色变了变。 然后他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南海。 …… …… 有个少年,名叫秋天。 原本他对自己的名字还挺满意的,直到后来他驾船出海,来到北海里,感受着那铺天盖地的寒气,便觉着自己要是叫冬天,应该会更好。 或许能够抵御几分寒意。 虽说有白玉尘的气息,但是他如今,也是冷的可怕,浑身上下,仿佛都要冻僵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朝着南边一直游去,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了白玉尘告诉他的那座冰岛。 也看到了那座万丈冰城。 于是他费力的朝着那边走去,在无尽的风雪里,他瘦小的身躯,几乎就要倒下,但是凭借着信念,最后他还是倒下了…… 不过是倒在了冰城之前。 玉藻宗的弟子们发现了他,主要还是在他身上发现了白玉尘的气息。 要不然即便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一样要被认为是擅闯北海,被人斩杀。 带到城里之后,他很快便醒了过来。 而后便拿出了瓶子。 于是玉藻宗便传了消息到郢都,收到消息的柳邑,又紧急将消息传到南海。 没要多久,顾泯便来了。再次站在这座万丈冰城前,顾泯有些感慨,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就这么走进了万丈冰城之中。 玉藻宗的女弟子们,都认识顾泯,如今顾泯已经是天下共主,加上他和柳邑的关系,她们不会不知道。 所以她们对这位年轻皇帝,都很尊敬。 顾泯来到秋天面前,淡然道:“说说你知道的。” 秋天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是谁,但是看到他身上绣着的金龙,便觉得他肯定是个不凡的人物,加上旁人对他的礼待,便小心翼翼的说起了他知道的那些事情。 顾泯很耐心的听着,时不时提出了几个问题。 秋天有些能回答,有些不能。 最后问完之后,顾泯又问道:“你要回去,还是就留在这里修行。” “我要回去修行!” 顾泯点点头,说是等些时候,便转身走了出去。 谢厴等在门外。 她开门见山问道:“柳邑会和你一起去吗?” 顾泯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她太慢,如今还没越过北境,你们去到大陆之后,帮我拦着她。” 北海这边,因为天衍宗主的动作不快,战事还未怎么开始,南楚在北海的布置,倒是也有了,不过这玉藻宗在海中,始终不便,所以顾泯要她们去到陆地上。 “宗主是柳邑的爹爹,她不会看着宗主在危难之中的。” 谢厴担忧的说道:“我拦不住她。” 柳邑从来都不是一个性子柔弱的女子,面对这样的女子,谢厴没有半点办法。 顾泯摇头道:“你告诉她,我会将白宗主带回来,让她在郢都等我。” 说完这句话,顾泯不准备再说什么。 “你们这些男子,都是这么自信吗?” 谢厴有些不解,但听得出来有些恼怒的意思。 “若是你也回不来,又怎么办?” 顾泯挑了挑眉,摇头道:“为什么我会回不来?”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是真正的强者。想走的话,真没那么容易死。 但想了想,他还是说道:“我在南海杀了很多人,很多金阙。” 谢厴有些吃惊,但还是说道:“你要小心些。” “你一定要回来,要不然……柳邑会伤心的。” 谢厴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但是却只能说这么句话。 顾泯明白了些什么,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或许世上最让人伤心的事情便是想要关心某个人,却发现自己连关心别人的身份都没有吧? 是啊,自己凭什么关心别人? 谢厴在想这些的时候。 顾泯已经站在冰舟上,朝着北边而去。 少年秋天,站在他身后,终于是感受不到寒冷。 但他看着这白茫茫一片,还是下意识的搓了搓手。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前的那个年轻人是谁,但一想到自己就能回到那边,再见到自己的娘亲,然后开始修行,再也不用受到人的欺负,便有些激动。 但很快他便听到身前的年轻人问道:“成了修行者,不再受到人的欺负,但是熟知的一切都会被毁去,你还不后悔今日的选择吗?” 看到这个少年开始,他便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秋天咬了咬牙,“别的事情,与我何干,只要我和娘亲能够过得好,我和娘亲能够不被人欺负,能够有尊严的活下去,一切都值得!” 顾泯没说话,他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 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当然了,这样的事情,即便不是人操 弄,也会有别的,那个东西,人们统称为命运。 有人曾说过,天底下所有人一出生,他们的命运便注定了,在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操 弄所有人的人生。 那便是命运。 命运是一条线,线的这头系着自己,另外一头便是系着天。 这是旁人的命运。 但顾泯发现,自己的命运那条线的另外一段也系着一个人。 是宁启帝。 那位自己的先祖,就在远处,一直操控着自己。 或许不是他操控自己,只是他已经给自己规划出了一条道路,他自己却因为许多事情,而朝着那里走了去。 但不管如何,他都是在摆布自己。 这般想来,他已经见过他了。 不算帝陵里那次,就是在破道观里,那个请自己喝酒的人,就是他。 李乡想要示警的,也是他。 自己这位老祖宗,还活着。 千年了,他还活着。 他可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他是千古一帝,是真正的绝世强者,千年前便这般强大,那千年后,又会变成何等样子? 强大到极点的一个人,为什么又要做这些事情? 他不应该是这个世间拳头最大的人吗? 既然拳头最大,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够解决的? 顾泯想不明白那位老祖宗的想法,但只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做,知道他在做一个很大的事情,也就够了。 至于最后,他们两人会不会见面。 顾泯觉得肯定会的。 至于会不会打。 顾泯不知道。 真要打起来,自己能打得过他吗? 自己是举世罕见的天才,是金阙巅峰,是世上修行者里最了不起的那些人之一。 对方呢。 对,他是千年里,最了不起的那个人。</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四章 王座之上 北海冰寒,但对顾泯来说,并不值一提。 只是走到一半,顾泯忽然想起之前曾在海底见过的那处深渊,当时他境界低微,临近深渊,便觉得刺骨寒冷,当时他便觉得那黑色的深渊就是北海如此寒冷的根本,而之后,他更是险些被深渊里的那只巨手给拦下了。 那只满是鲜血的大手,想要将他拖入深渊之中。 那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充满了凶险。 如今再度回到北海,顾泯已经无比强大,来到了这世间的顶点,其实心中还是想着要再去看看的。 尤其是到了这里,看着远处的冰山,那种来自于心底的呼唤,越来越强烈。 冥冥中,仿佛有些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 顾泯短暂的思忖之后,看了一眼一直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的秋天,轻声道:“在这里等我。” 秋天仰起头,还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前的年轻人便化作了一道剑光,落入了海底。 他来到了海底。 如今的他,并不需要烛游照明,便能够很清楚的看清楚海底的一切,远处是已经开采过的寒铁矿,即便是南楚的军伍已经有了几十万大军已经穿上了寒铁甲胄,耗费所用的寒铁,比起来这海底的,依然是九牛一毛。 在这里,寒铁似乎就是世上最普通的东西,完全不珍贵。 北海所拥有的寒铁,多到了极致,就像是海岸上的沙子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海底缓慢前行,顾泯又看到了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海水。 朝着前面走去,顾泯重新站在那道黑色深渊前。 海水覆盖在深渊上,不曾灌入其中,黑色的深渊透露着诡异,刺骨的寒意,在里面透露出来。 还有一些气息,仿佛是从远古年间而来的,有一种古老和沧桑的意味。 那是上古的苍茫。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顾泯的境界还不高,很多东西还感受不到,但如今不同,他的境界比起来之前,已经要高许多了,在修行路上前行,看到的风景要更多,感受得自然也更多。 那只巨手是什么? 是某个被困在这深渊里的上古巨兽,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顾泯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这个世上有很多秘密,不仅是关于彼岸的,还有关于这个世界本身的。 千丈山的那座道观、李扶摇所构建的一方世界、还有这深渊里的存在。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顾泯疑惑。 李扶摇能够构建出世界,这是他的境界体现,但为什么那世界会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 千丈山的那道观里,到底有些什么,为什么自己出来之前,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还有那位自己的老祖宗,千年以来,他又在做些什么。 顾泯隐约觉得,即便这深渊里的东西和其余的地方没有联系,但也在揭露一些世界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微微蹙眉,一步踏出,就要再次进入这深渊里。 他不怕再次遇到那只大手,他想要知道这只大手背后的秘密。 寒冷。 踏入黑色的深渊,感受到的只有寒冷。 无尽的寒冷。 而且还有一种寂灭的意味。 这仿佛是一处死地,了无生机。 烛游化作青珠,散发出柔和的光亮,随着顾泯一点点落到这黑色深渊下面。 周围很安静。 顾泯有些失神。 因为在这个时候,第二次进入这黑色深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深渊的绝壁上,竟然刻着一些诡异的字符。 第一次太过慌张,他并未怎么仔细看过这些地方,可如今看到,还是有些震撼。 “这是上古的文字?!” 在黑色的绝壁上,有人用朱红的颜料,在上面写下属于上古的文字。 虽说顾泯看不懂那些文字,想来世上也并没有任何人能看懂那些文字,可顾泯还是感受到了上面传递的信息。 遥远的苍茫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上古所在的疆场之中。 有人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拿起兽角吹响,那些高大的身影,纷纷涌上半空,去对上从天幕中走出来的敌寇。 大战惨烈。 鲜血不停。 有枯瘦男人仰天高呼,“血不流干,誓不后退!” “这是一场惨烈的大战?!”顾泯不敢相信,这上面的符文,应该就是在描绘当初的那场大战。 在北海深处的那个孤岛上,便有一处战场,剑修白寅曾在那里血战,斩杀了诸多敌寇,参战的所有人,都是金阙之上的强者,那场大战,已经说得上是震古烁今了。 可如今,这场大战,似乎发生的时间,还要久远不少。 但那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顾泯的脑海里生出,这让他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怀疑。 …… ……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顾泯很是不解。 随着他不断下降,那些字符的痕迹越来越浅淡,甚至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再到后来,留下字符的那人气息也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 “没了吗?” 顾泯有些感慨。 下一瞬。 一道巨大的刺耳声音响起。 一只血色大手,出现了! 之前顾泯在观察这些字符的时候,便在留意这只血色大手,但却一直没有能感知到,但他的剑气散开,在自己身体数丈之外,还是留下了一道屏障。 所以当那只血色大手出现的第一时间,顾泯便察觉到了。 一道璀璨剑光,在刹那间生出。 顾泯一出手,便是最强手段,没有任何试探,就是想要轰杀这只大手。 毕竟在之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飞光境,便能够在这只大手上留下伤口。 如今已是金阙巅峰,斩开这只大手,不是异想天开。 一道粗壮铁链,从下往上,笔直如剑,朝着顾泯袭来。 磅礴血气,在铁链之上! 顾泯一剑斩在上面,铁链和剑相交之处,在刹那之间,便冒出一连串的火光,片刻之后,只听得咔嚓一声,铁链竟然就此断开,然后滚落深渊。 那只满是鲜血的大手,也被顾泯斩断。 从手腕处被人切开。 却没有鲜血从那个地方冒出来,而是露出灰白的骨头,里面有一条条白色的巨虫,吐着绿色的黏液。 看着让人觉得十分恶心。 顾泯皱眉,又是一剑斩下,璀璨剑光斩开那些白色的巨虫,一大片绿色的黏液粘在那手腕上。 然后便是一阵让人觉得牙酸的声音响起,手腕处便重新生出一只大手,看着和之前的,并没有任何区别。 同样的满是鲜血。 只是被斩开一次之后,这只满是鲜血的大手,便缩回到了深渊深处,再不出现。 与之同时,那条铁链也是销声匿迹。 顾泯身形微滞,然后继续朝着下方落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脚落在了地面上。 那不是地面。 应该还没有落入深渊最深处,而是绝壁处,有一块支出去的平台。 像是一座悬在半空的巨城。 只不过是残缺的巨城。 顾泯站在这上面,朝着下面看去,在这座城下面,深渊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片片蓝色的海水。 看着极为清澈透亮。 那些蓝色的海水将这座巨城映照的极为明亮。 顾泯抬眼看去,有些失神。 “这不是一座城,是一座残破的宫殿。” 是的,在这无尽的深渊之中,有一座残破的宫殿。 在这里,顾泯甚至觉得感受不到寒意了。 一切平常。 他缓缓朝着前面走去,脚下到处都是碎石和残破的木料,碎石上隐约还能看到上面雕刻的花纹,而那些木料,更像是崭新一般。 这座宫殿绝对不是近期才建造的,理应存在了千万年,可即便如此,还崭新如初。 等到走近一些,顾泯才注意到,在地面还有一道残破的石壁,说是残破,但还算是相对完整。 上面却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到了这里,他却没有失望,因为就在石壁前,还有一方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人。 灰白的头发将他的面容遮掩,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残破,顾泯甚至连一点生机都感受不到,可他还是被震撼住了。 光是看那人一眼,顾泯便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 眼前这人,或许也该是一位帝王? 但是什么时代的帝王,不得而知。 顾泯有些无端的猜想,若是眼前坐在王座上的那人还活着,该是何等的一个人?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又经历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不得而知。 只是看着这一幕,顾泯莫名生出很多想法。 城好似是倒塌了,宫殿也没了,就只有一方王座,王座上那人,是否曾经也曾统御万民,四海臣服。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这黑色深渊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顾泯没人可问,只有自己的猜想。 他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眼前的王座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动了动。 一道苍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离开这里,就当从来都没来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的秘密。”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五章 蛙和鱼 王座之上的那个人突然说话了。 那个全无生机的“人”开口说话了。 顾泯蓦然抬头,看向那人。 但一切又十分平常,仿佛之前响起的声音,就像是自己的幻听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也再也不会出现。 但是顾泯却在琢磨那句话,这里有秘密,那到底是什么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 顾泯小声开口,想要知道答案。 这深渊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未知,让他无比好奇。 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知道的。 但没有人回应,即便是那王座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动作。 死一般的寂静。 可顾泯还是不愿意离开,他并未感受到什么危险,没有杀机,也没有杀意,仿佛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处地方。 但是这绝不是寻常的地方。 “这深渊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你又是谁,在这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泯继续开口,但仍旧得不到回应。 他没有转身就走,反倒是朝着前面又跨过了一步,更靠近了那王座。 他想要知道真相。 “你还没有触及到这个秘密的资格。” 良久之后,那道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充满了古老和沧桑,但顾泯能够很清楚的知道,那道声音就是在他身前的王座上发出的。 那个人,还没有死! “这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是顾泯第三次的开口询问。 这次,那个人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将挡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脸。 或许是长久没有见过阳光,那张脸显得十分的苍白,没有任何血色。 那张脸不同于顾泯和白玉尘这些人的俊美,也不似梁照那般普通,有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好。 但顾泯却始终无法将它记在脑海里。 看一眼便忘记,然后再看到,再次在脑海里形成印象。 一次次的重复,让他的脑袋,十分混乱。 那个人缓缓的开口,“你连我的容貌都记不住,怎么又觉得你会记得我告诉你的秘密?” 顾泯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未感受到敌意,但却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亲切感。 那人好似也发现了,然后挑了挑眉。 就是这个动作,顾泯的手臂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伤口,一滴鲜血从手臂上离开,漂浮空中。 而手臂上的伤口,随之愈合。 顾泯大惊,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的强者,竟然在面对这人动作的时候,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那就是说,眼前的人,比他强大太多。 金阙之上吗? 那人却没有丝毫在意顾泯的想法,只是看着顾泯的那滴鲜血,那颗鲜血里,有着细微的白色碎片。 那是大宁皇族的血脉依据。 那人感慨道:“居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一支血脉,还未彻底消散印记。” 顾泯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大宁皇族的血脉流传千年,但很清楚,对方肯定不是说的这件事。 “不过还是太弱了。” 那人摇摇头。 然后将那滴鲜血重新归还给顾泯。 鲜血飘过来,落入顾泯的胸膛里。 顾泯身躯一震,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人看着顾泯,淡然道:“退去吧,好好珍惜自己的时光,你的运气如果够好,或许这一生,都看不到结果。” 顾泯问道:“什么结果?结果是什么?” 那人摇摇头,只是说道:“和井下的蛙说起这天地有多大,终究是无用的,蛙出不来井口,便会以为自己看到的,便是真正的天空,哪怕有人告诉它再多,它不曾跳出来看看,又有什么意义?” 那人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仿佛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 在他眼里,不仅顾泯是那只蛙,恐怕世间万物,都是蛙。 “其实做一只蛙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运气足够好,没有看到结果,那它的一生,都会足够的幸福。” 顾泯问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幸福?”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却不能确定。 “知道了又如何,一只蛙能做什么?一群蛙又能如何?” 那人的声音十分寡淡,仍旧没有情绪。 顾泯说道:“至少能够明白地死去,那也让人能够接受。” “知道结果,却无法改变,每日煎熬,然后到最后的麻木,对你来说,是好事吗?” 那人缓缓开口,“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无所知。” 顾泯说道:“至少可以努力一番,知道了结果,如果不满意,就要去推翻那个结果,就像是命运一样,如果没能成功,至少也曾努力过。” 他盯着那人的眼睛,但还是记不清楚他的容貌。 那人淡然问道:“命运?” 顾泯重重点头,“若是不满命运,那就反抗它!” 这是他之前知道自己好像是被宁启帝操纵之后,做出的决定,不管宁启帝多么强大,他都要反抗。 因为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去决定。 “无谓的热血。” 那人却是不以为然,“改变自己的命运已是不易,改变整个世间的命运,谁又能成功呢?” 顾泯隐约明白了什么,他问道:“你说的结果,是关于这个世界的?”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本来不想与你说这些无趣的话,但我却是相信缘分的。” “很多年了,我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人了,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和你多说一些,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但你却要替我做三件事。” 或是想起什么,或许是还有什么执念,让那人开口,提起了要求。 顾泯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人笑了,“你不怕做不到我要你做的事情?” 顾泯摇头道:“尽力而已。” 这样的人物,要他做的事情,自然是极为难的,顾泯不一定能做到,但对方既然对他开口,就说明他是有可能做成的,既然这般,他尽力就是。 “如此,问吧。” 那人倒也洒脱。顾泯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开口,“这深渊底下,有什么?” “有一条路。” 那人说道:“有一条存在了很久的路,通向一个崭新的世界,但这不是什么好事,有前人将这段路断开,算是阻断两个世界。” 这个答案很是清楚,但还是有些东西没说清楚,比如那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路。 这里面涉及到的,估计又是另外的辛秘。 “有一个女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她或许还活着,也或许没有,若是你能碰到她,替我告诉她,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如此。” 这便是那人想要顾泯做的第一件事。 只是那女子到底是谁,在什么地方,他也没说清楚。 那人笑道:“当你看到他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顾泯点点头,然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些文字描述的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问的那绝壁上的文字,那场大战,对战的双方,是谁和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好似是在回忆那场大战,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那些人便是那个世界的来客,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但我们却败了,败得很惨。很多人死了,很多人被带走了,你可以想象为池塘里的鱼,肥的被抓走了,剩下的是些小鱼苗,等着下一次来带走。” 这个世界,在那个时候,就好似一方池塘。 顾泯有些恐惧,这个答案,让他的心灵,久久不能平静。 “那只是曾经。” 那人似乎知道顾泯的情绪,轻声道:“所以我说了,做一只蛙没什么坏处。” 顾泯皱眉道:“后来你们阻断了两个世界的联系,不让那些大鱼,再被带走?” 这应该算是第三个问题。 那人摇头道:“通道的确被阻断了,但是再也没有大鱼了,想要不成为池塘,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人难得的感慨道:“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他说大家始终弱小,却可以浑浑噩噩的过上一生。我当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却没有阻止,后来他们走了,我看着剩下的永远都长不大,我知道,我们应该错了。” “可惜已经太迟了。” 顾泯问道:“你是谁?” 这好像是第四个问题。 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去见到他,告诉他我的事情,就行了。”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那人想了想,然后又看向顾泯,轻声道:“最后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永生不死,永远也看不到结果。”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之后,我好似又生出了希望,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不可笑,但可笑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了,哪怕这次又是可笑,那又怎么样?你有一天跳出井口,看看天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够改变你自己的命运,但如果你能把自己的命运都改变的话,那么你为什么不能改变别的呢?” “希望的种子我们曾经种下去过,但是都枯萎的,因此我再也不相信希望,可他们一直相信,我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 “我希望你不要永远都做蛙和鱼。”</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六章 辛秘 不管是蛙还是鱼,都是弱小的代名词。 生活在井下的蛙,甚至连完整的世界都不曾看到过,自然可悲。 而池塘里的鱼,即便再肥再大,也终究是池塘里的鱼,是别人的口中餐。 王座上的那人,曾经对人间已经失去一切希望,只是日复一日的留在这里镇压这条路,虽说千万年来,并没有出过任何纰漏,但是在他心里,也明白这样是没有任何用的。 可遇到顾泯之后,他那颗沉寂的心,燃起了一缕希望。 虽然只有一缕,但是也足以让他在这日月里,重新燃起希望。 顾泯苦笑不已,他问了三个问题,原本以为可以知道很多很多,但却没想到,在这三个问题之后,他其实得到的,还有无尽多的谜团。 如果这三个问题,是打开那道未知世界大门的钥匙,那当他推开大门之后,便看到了更多东西,同时便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白寅告诉过他,在万年前,这个世间到处都是天才,只是他们陨落在了一场大战中,那段历史,也随着这大战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而依着王座上那人的说法,只怕在更久远的时代里,他们这个地方,或许就是某些强者圈养的地方。 他们圈养的不是别的,而是那些修行强者。 其实本质上,这和养猪养牛没有区别,等着牲畜长大,然后将其带走,只有小的,留着来年再带走。 想到这里,顾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虽然依着王座上的那人所言,经过他们的努力,这里已经不再是猪羊。 但依着那人如此这般绝望,便说明那圈养他们的强者,无比地强大,让他们都很难生出对抗的心思。 所以他才一直说,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知道之后,会很绝望。 顾泯轻声道:“我很想知道所有的真相,我不会感到绝望的。” 到了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脆弱的少年,他的心志,已经十分坚定,即便知道了真相,他也不认为自己会绝望。 “我在这里太久了,有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我告诉你也没什么用,但你变得强大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很多真相。” 那人的声音没有之前那般漠然,变得有了些温度,但还是充满了无尽的无奈。 “你会不会一直热爱你的世界?”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言语太过颓丧,那人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顾泯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会的。” 从柢山到南楚,再到如今的天下,他自然都是热爱的。 他在这个世界成长,自然有着热爱。 或许也还是因为他还年轻,对一切,都充满着热血和朝气。 “既然如此……” 王座上那人缓慢说道:“我便让你再看看……” 他蓦然抬手,一道道幽蓝光芒,从他的五指中生出,然后变成一条条蓝色长线,迅速的朝着顾泯掠来。 涌入他的眉心。 蓦然一顿。 顾泯浑身颤栗。 一股苍茫的气息,涌入他的脑海里。 …… …… 山川。 河流。 一望无际的平原。 还有奔腾流淌的河水。 一切的一切,都出现在顾泯眼前。 顾泯朝着远处看去,天幕之上,有着各种强大的气息散发出来,每一道都血气如渊,让人震撼。 那是超越金阙的境界,那是强大的象征。 远处山上,一头大鹏展翅高飞,它的身躯极大,一经展开,遮天蔽日。 顾泯喃喃道:“这是大鹏鸟?” “不错。”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顾泯转过头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是在王座上的那人。 如今的他,一袭黑袍在身,立于顾泯身侧。 不再苍老,不再颓唐,看着意气风发,强大的气息在身体里涌出,血气如渊,只是站在顾泯身侧,顾泯便觉着压迫感十足。 仿佛对方只要愿意,伸手便能镇杀自己,而身为金阙巅峰的自己,没有任何抗衡的能力。 短暂的失神之后,顾泯回过神来,听着轰隆隆的声音,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一条奔腾的大河旁。 那是一条满是泥沙的大河,河水里混合着被席卷带走的泥沙,但声势很大,如同一条咆哮的黄龙。 顾泯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条河。 他很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没有这样的河。 “你姑且可以把这里想成数万年之前的世间。” 那人淡然开口,“这条大河,名为玄天。” 顾泯悚然一惊。 玄天河?! 在现存最古老的典籍里,曾经对此有过只言片语的记载,说是人族,便起源于玄天河畔,只是后来无数修行者都不曾找到过那条玄天河,自然也无法辨别真伪。 但人们还是相信这个传说的。 就像是那些已经销声匿迹的异兽一般,虽然大多都没见过,但人们还是愿意相信它们是切实存在的。 “我们便是起源于这里吗?” 顾泯不敢置信的开口,但带着希冀,想要得到答案。 传说毕竟是传说,要当真看到答案,才能让人信服。 “神话里女祖以泥为人,这个世上便有了第一批人,但如果我们是被创造出来的,那么女祖又是何人?女祖又是如何起源的?” 那人摇摇头,自嘲道:“这个问题我们也在思考,只是没有答案。我曾想过,人族会不会是由别的种族突变而来,但想来想去,如果设想是真的,那么突变为人族的种族,又是如何起源的?这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我想了很多年,都想不明白。” 世上有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眼前这个,便是其中之一。 顾泯也沉默了,如果要去刨根问底,只怕永远都看不到问题的尽头。 那人指了指天幕,那些时不时掠过的异兽,还有一道道强大的身影,平静道:“他们强大吗?” 顾泯点点头。 这里的人或者说是异兽,随便一个,放在如今世间,都可以横推一切,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之抗衡。 他们不仅是金阙之上,应该境界比金阙之上,还要强大许多。 可是这样的人和异兽,竟然在这里,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他们便是井上的蛙,池塘里的大鱼。” 那人神情复杂的说道:“你再想想,那圈养我们的人,又会是何等强大?” 那人说着话,便顺着河岸缓慢朝着前面走去,顾泯赶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不离。 这个地方太陌生,也太危险。 但他的心神,也无比震撼。 随着他们一起向前,远处一座巨大的城池,便渐渐映入眼帘,那是一座用石头搭建起来的城池,但是无比广袤,几乎是郢都的几十倍,城墙更是高大,至少有百丈。 站在那巨城下,顾泯渺小的像是一个蝼蚁。 “这是……” 那人没理会他,只是一边朝着那座巨城而去,一边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大概是千年,便会有人从那个地方而来,带走我们之中最强的修行者。” 那人指了指天幕。 顾泯这才注意到,原来在那边天幕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黑洞。 “最开始,我们将其称之为天罚。” 那人自嘲道:“人族最开始,是愚昧的,以为修行是逆天而行,太过强大,便会遭遇天罚,还傻傻地把那些人称为神使。” 这是上古的辛秘,那人没有任何保留的,直白都告诉顾泯。 “那些所谓的神使是别的世界的修行强者?” 这本是个没有什么意义的问句。 那人点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将他们带走?难道是害怕我们变得强大了,威胁到他们?” 顾泯的心神稍微稳定下来,开始分析事情。 那人摇头道:“真相如何,我不知道。” 那个世界的事情,那人真的不知道太多,他只知道那个世界的人,太过于强大,自己这一方,毫无还手之力。 “但即便是蝼蚁,也总会有反抗的一天。” 常年目睹自己的妻女被欺凌,再软弱的男人,也有奋起反抗的时候。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动辄便可移山填海的强大修行者们。 于是在漫长的筹谋之后,等到那些神使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爆发了,联合起了所有的强者,开启了一场大战。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人指了指天空。 那处黑洞里涌出了好些身影,然后那巨城里,涌出了更多的身影。 无数的光华,开始在这里绽放,无数宝术道法,在这里显现。 那是当年的场景,也是他们对于命运的反抗。 顾泯默默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战持续了很久,他们终于杀死了那些来自于天上的神使,但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惨烈。 死了很多人。 那座巨城也残破不堪。 “人是不害怕失败的,害怕的只是无意义的反抗。” 那些神使死去之后,很快便有更强大的神使会来到这里。 于是便是一直的大战。 许多异兽,便是在那个时候灭亡的。 顾泯喃喃道:“他们那边的强者太多,怎么能杀得完?” 那人点头道:“的确,他们的强者太多,我们是杀不完的,不仅杀不完,甚至于等到他们最强大的人物来到这边,那么我们就会毫无反抗之力。或许还要彻底毁灭我们的世界。” 那人蓦然转头,问道:“但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们却不担心,你知道为什么?” 顾泯说道:“他们既然圈养我们,那自然便是有所图谋,自然不会赶尽杀绝。” 因为自家猪圈里的猪开始反抗,便把所有猪杀完? 那自然是瞎来。 毕竟猪还是有用的。 那人点头道:“但这样的日子,过着总是会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顾泯点头,他深表赞同。 有一柄刀,始终悬在自己的脖子上,好似随时都会取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事情,自然会让人感到心慌。 “后来的事情……就是有人隔断了那个世界来到这里的路,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再来到这边,但代价也极大。” 那人感慨道:“你是知道的。” 顾泯点头道:“后来修行便只能到金阙之上,再没有之前那般强大。” 这里面还有很多东西,但那人很显然不想细说,可顾泯也能猜出个大概了。 顾泯说道:“但万年前,他们还是来了。” 那便是白寅所说的那场大战。 顾泯想起那无边的血海,那一场大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比起上古的这场大战,要不及很多。 那人说道:“那边世界有太多强大的人,他们有我们想不到的手段。” 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保险的,尤其是当自己处于绝对弱小的一方的时候。 你的一切努力,或许在那些人眼里,都会是笑话。 “所以彼岸……” 顾泯没有说话,便被那人挥手打断。 “故事很多,但全部都是由旁人讲给你听的话,便没意思了。” 那人第一次露出微笑的神情,温声问道:“就你现在知道的这些,会不会让你生出绝望的心?” 顾泯摇摇头。 他不觉着绝望。 他虽然还是井底的蛙,但绝对很想看到整个天空。 那人看着顾泯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是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出藏在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但没有。 只有无尽的希望。 那人又笑了,“原来真是个年轻人。” 顾泯沉默不语。 很多问题,又落在了彼岸。 但顾泯大概知道了些东西。 那人忽然摆摆手,“就这样吧。” 然后他一伸手,便推了顾泯一把。 顾泯眼前一黑,仿佛坠落到了无尽深渊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虚幻。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七章 来人间一趟,不要白来 睁开眼时,已到海面。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 除去记不清王座上那人的面容之外,顾泯把其余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名叫秋天的少年有些讶异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泯挑了挑眉,只是问道:“我去了多久?” 秋天愣了愣,然后试探道:“差不多有半炷香?” 他对时间没有那么敏感,但也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离开的时间不长,反正是很快便回到这边的。 顾泯只是点头,不再说话。 仿佛之前经历,只是大梦一场。 只是他如今,更加迫切的想要去到彼岸。 “等到解决这些事情,我便前往彼岸。” 他喃喃自语。 秋天这个时候,又满是希冀的问道:“那个,回去之后,你们不会食言吧?” 他说的是白玉尘的承诺,他走这么一趟,的确是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原本是坚信白玉尘不会骗他,但到了这会儿,他却有些发怵了。 人啊,好像都是这样,在什么都没有可失去的时候,便什么都不怕,可一旦拥有了些东西,便患得患失。 毕竟那是他唯一有的。 顾泯摇头道:“不会,如果他不愿意教你,我可以教你用剑。” “为什么是用剑?” “因为我只会用剑。” 顾泯很自然。 “也行吧,我不挑的。” 秋天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这让顾泯觉得有些好笑。 “你觉得我教你练剑,是你吃亏了?” 顾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世上的修行者,估摸着有九成,现在都愿意做我的弟子。” 秋天揉了揉鼻头,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少年,这会儿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大哥你吹牛比剑术更厉害吧?” 顾泯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说话。 这会儿,这位年轻皇帝真有杀他的心。 …… …… 从北海来到北戎,在他这个金阙巅峰的修行强者的刻意提速下,两人只用了不到几日。 很快便到了冬境城外。 从城外缓行,很快便到了山间。 那座木屋还在,秋天便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这几日,两人算是成了半个朋友,之前秋天偶尔开口,顾泯也知道了他是和自己娘亲相依为命长起来的。 那木屋里,肯定便是他的娘亲。 就在秋天想要冲过去的时候,顾泯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怎么……” 秋天有些疑惑。 顾泯摇了摇头。 “别去。” 依着他的境界,即便没有看到木屋里有些什么,但已经能够感受到了,一具妇人的尸体。 秋天的娘亲,已经死了。 秋天看向顾泯,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一双大眼,瞬间湿润。 对于自己娘亲的感情,只有秋天自己最清楚。 顾泯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他松开了秋天的胳膊。 眼前的少年,毕竟要面对他应该面对的东西。 秋天在短暂的思考之后,跑往那边的木屋,推开门的时候,少年双手颤抖。 木屋里,有一具尸体。 是才死去不久的娘亲。 她闭着眼睛,脸上有些狰狞,脖子上有一道乌青的痕迹。 她是被人勒死的。 那个原本埋下不少钱的地方,已经重新被人挖开,里面的钱被带走了。 显而易见,有人为了钱,杀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秋天嘴唇颤抖,眼泪已经掉落到地上。 他原本想着,要是自己即便回不来,那些东西,也能够让自己的娘亲活一辈子,可没想到,这些东西,却是害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 秋天嘴唇颤抖,轻轻的跪下,然后趴在自己娘亲的身上。 从他记事开始,自己就是一直和眼前的娘亲相依为命,他从没想过没有娘亲的日子会是怎么样。 在他心里,自己不管去什么地方,不管在何处,都一定是会有娘亲在身侧的。 可如今,娘亲却不在了。 秋天泪流满面,无声的泪流,他这个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已经伤心到了极致。 顾泯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少年,摇了摇头。 生离死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个趴着的少年忽然爬起来,看向顾泯,抬头问道:“您肯定知道是谁杀了我娘亲?” 顾泯点点头。 他这般的修行强者,自然能够知道是谁留下的气息。 而且他还知道,那道气息,就在山间的某座木屋里。 “我不要修行了,您能给我一把刀,帮我报仇吗?” 秋天的眼睛里,满是血色。 修行曾是他的梦想,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所谓的修行,比不上自己的娘亲。 “修行之后自然能报仇,何必如此?” 顾泯看向他,眼里有几分同情。 “可我一刻都等不了。” 秋天攥紧拳头,如今的他,像是一头野兽,择人而噬! 顾泯叹了口气。 指了指山间某处。 然后看了一眼远处,一块生铁落在他手里,很快便变成一把刀。 秋天接过去,提起刀就往山上走。 顾泯跟在他身后,缓慢而行。 冬境城外,群山之间,有无数的木屋,这些人的身世大多相当,没有谁比谁更好。 但就是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不仅不会互帮互助,反倒是很害怕旁人比他自己过得好,自己在尘埃里,也想要所有人都在尘埃里。 这是一种很病态的心里。 但却是事实。 在山上的木屋里,有一对男女。 男人生得五大三粗,如今正在肆意地啃着手中的鸡鸭,另外一侧,还有个拿着新买的胭脂,正在脸上涂抹的女子。 女子姿色一般,但生得极为丰腴。 “当家的,既然拿了钱,也杀了人,怎么还不走,要是那杂种回来了,知晓了事情,咱们不就是个死字吗?” 女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担忧的开口。 那壮汉含糊不清的说道:“人是晚上杀的,钱也是晚上拿的,没有人看见,咱们买的东西,也是跑了好几十里地去买的,没人知道,反倒是这会儿跑了,等那杂种回来,肯定会想到是咱们动得手,到时候他一个修行者,咱们能躲到哪里去?” 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大多都不是傻子,他们的脑子,甚至要比一般人,更为灵活许多。 像是秋天之前离开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这样,他们也是这样。 “但有了这么多钱,咱们还住着这样的地方,那还要钱做什么?” 女人有些埋怨道:“整天还要提心吊胆的。” 那壮汉冷笑道:“你懂个屁,有这么多钱,你带到什么地方去花?有命花吗?像是现在这样,能够隔三差五的吃上肉,已经是不错了,要是不小心,信不信你明天脑袋就搬家了!” 女子抿了抿嘴,她有些不高兴,缘由是自己即便是买了心心念念的胭脂,却也只能在屋里的时候才能涂抹,根本不能在外面去让人看到。 “对了,当家的,你是怎么知道那贱女人有这么多钱的?” 女人还是有些不解。 壮汉低声道:“她儿子当了修行者,能不给她钱?况且她儿子走后,当天就不接客了,这能是她?这些钱,咱们看起来是不少,但对那些修行者来说,就是个屁!” 女子低声笑了笑,然后又说了些闲话,站起来扭动了腰肢。 原本还觉着不错的壮汉,如今再去看这女子,其实眼中便早就透露着厌烦了,要不是总得小心翼翼的,他早就去城里找那些漂亮女人了。 放下啃得差不多的鸡鸭,壮汉就要去拿起一旁的铁铲,要将这些骨头都埋进去。 可下一刻,咔嚓一声,木屋的门就裂开了。 一个眼睛里满是血丝的少年,提刀站在这两人身前。 少年的眼睛里,满是仇恨。 而那两人眼里,满是惊惧。 …… …… 顾泯站在山间,看着浑身是血的少年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少年身上多了一个小罐子,他点燃了那个居住了很多年的木屋,然后看了很久。 直到木屋变成了灰烬之后,他才转过头,朝着某处走去。 顾泯问道:“要去什么地方?” 秋天木然的转过头来,看着顾泯,摇了摇头,“不知道。” 一个人的希望,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但当那希望破灭的时候,便是世上最让人难受的东西。 秋天当初是有希望的,因为那些希望,他在北海上的时候,也觉得浑身都是动力,才能够熬到那万丈雪城前。 可如今没有了。 他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顾泯看着他。 “跟着我走吧。” 少年一脸茫然。 顾泯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轻声说道:“我觉得你练剑还不错,跟着我走,我教你练剑。” 顾泯深深地知道,如果现在自己不管他,那么很有可能他就会死在某个地方,尸体或许会被山林里的野狗给吃去,没有谁记得他曾经来过。 顾泯轻声道:“既然来了一趟这个人间,自然要到处看看,然后留下些痕迹才好。不要白来。” —— 肯定有第三章。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八章 翁婿 风雪大作。 越是有风雪的地方,顾泯便越往那方而去。 一路南下的顾泯,带着一个仿佛丢了魂魄的少年,终于在一座雪山上,见到了白玉尘和大应太后。 其实要找到这位北海之主,一点都不难。 他终日生活在最冷的北海,自然也会在这里。 白玉尘站在风雪中,虽说如今的他还是脸色苍白,但四海之主的气度仍旧还在。 毕竟是世上最强者之一。 即便如今,也是不改。 白玉尘也不觉得意外,他知道,顾泯终究会找到他。 “他怎么了?” 白玉尘看了秋天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失了神的少年,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 这个少年的全部希望是他娘亲,如今他的娘亲不在了,那自然便没了希望。 想起那个妇人,白玉尘说道:“就此结束了苦难的一生,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泯说道:“苦难这种事情,谁又知道何时能够降临?” 白玉尘转过头来看了顾泯一眼。 这被说成是世上最俊美的两人,对视一眼,各不相让。 之前顾泯是晚辈,境界低微,在面对白玉尘的时候,气势或有不足,但是如今,他已经是天下共主,是人道帝君,气势一块,并不弱于白玉尘。 现在的顾泯,不管是境界和杀力,都已经不弱于白玉尘。 他已经足够强大。 “你走得很快。” 白玉尘也忍不住感慨,眼前的年轻人,从微末走到如今,也才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几十年的光阴,对于世上大部分的修行者来说,不过是一个闭关的时间而已。 甚至有些动辄破境便需要百年的修行者,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泯说道:“我知道了很多事情,越发的觉得时间很珍贵。” 白玉尘知道顾泯经历了很多,生死也好,还是什么别的担子也好,这些东西,都是最能催发一个人成长的。 一个人修行数百年,远不如经历生死的几十年。 在最极端的处境里,虽说会险象环生,但也是最快的成长办法。 顾泯便是在这些里成长起来的。 极快也极难。 “庚辛剑主再加皇族血脉,你的天赋是世间第一,但很多人却会忽略别的东西,不过我看得见。” 白玉尘问道:“柳邑怎么样?” 顾泯笑了笑,“我准备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回去娶她。” 言下之意,自然是来搭救你这个老丈人,让你去见证。 白玉尘看了顾泯一眼。 “四海之外都在生事。” 这是之前在信中,他便已经说明的事情,但是如今再开口,其实是想听听顾泯的想法,看看顾泯是准备怎么应对的。 顾泯点头道:“原本我把事情想得复杂了,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杀完那些足够强大的修行者。” 说完之后,他还补充了一句南海的那位南大王便是这样被他杀的。 白玉尘有些赞许的说道:“四海生乱,杀了那些生乱的,自然便能解决。” 接着他话锋一转,“天衍宗主却不好杀。” 之前和天衍宗主一战,白玉尘这般人物,都险些身死。 顾泯笑道:“再难也试试。”南海的危局已经解决,北海的天衍宗主是四海外最强大的战力,只要杀他了,北海这边,也能解决。 到时候西海和东海,也好对付。 “之前梁前辈说要找些金阙强者一起出海杀人,这会儿想来,还真是个好办法。” 说到底,战争只是金阙强者的战争。 白玉尘说道:“当初你没这么强。” 只有强大的人,才会如此作为。 顾泯笑了笑。 然后这位年轻皇帝问道:“如今你还能杀人吗?” 说话的时候,他也看了看远处的大应太后,自从猜测到那位先祖还活着之后,他便有很多话想要问问这位大应太后。 白玉尘淡然道:“杀些金阙强者,倒是不难。” 他如今的伤势好了一些,对上天衍宗主虽然说不见得有什么胜算,但对上别的金阙境,倒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白玉尘,也是强大到了金阙巅峰的强大修行者,杀些金阙强者,不难。 顾泯问道:“那我们三人,能把这些事情办了吗?” 顾泯对上天衍宗主,白玉尘和大应太后两人应付其他的金阙强者。 白玉尘挑了挑眉,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要和眼前这年轻人并肩杀人。 翁婿联手? 白玉尘觉得有点意思,便点头,算是同意了。 顾泯又与这位白宗主说了些闲话,然后便朝着大应太后走去。 如今顾泯,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年轻人。 对视一眼,大应太后便已经猜到许多。 顾泯也不绕弯子,直白开口问道:“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还活着。” 说是相问,但明明却是陈述的语气。 宁启帝还活着,是顾泯判断出来的。 大应太后眼神复杂,在眼睛深处,闪过一抹惧色。 她都已经这般强大了,但是提及这个名字,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害怕,毕竟这个人,太过强大了。 而且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你即便不按着他说的去做,但最后也会发现,你自己做的事情,都是他想要你做的。 这些事情,也是大应太后之后才想清楚的。 越是如此,越是害怕。 都这般强大的人物了,还这般能算计。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害怕吧。 大应太后缓缓点头,“大应南下,也是陛下授意的,至于大应国运,虽说他并未明说,但我想,也是他的想法。” 这句话一说出来,便在告诉顾泯一个不可争辩的事实。 他现在拥有的这座天下,不是自己取的,而是宁启帝给他的。 顾泯自嘲一笑,“果然是把我当作棋子了吗?” 大应太后轻声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之前我以为他想要重新拿回这座天下,重建王朝,但后来一想,他这样的人物,怎么还会留恋天下呢?” “后来他又在种种迹象中表明,这座天下是他给你夺的,一想,你是他唯一的后人,这天下他夺来给你,也算是说得过去,可是他都是这般人了,难道还会在意亲情?” 大应太后很疑惑。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不明白,宁启帝到底在做些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猜不透一个人的动机,尤其是猜不透宁启帝的动机。顾泯说道:“太史令谋划千年,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覆灭大宁王朝和所有大宁皇族的血脉,应该是到了死前才明白,他要覆灭的大宁王朝是那个皇帝自己要覆灭的,他的一生,都是被操控的棋子,如今太史令死了,我就是那颗棋子。” 大应太后有些感慨,虽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有人愿意用千年的时光去做这些事情,便说明他所求的,一定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情。 “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不想再被他操控了。” 顾泯看向大应太后,“还有什么没说的,都告诉我。” 大应太后知道的事情相当有限,是因为宁启帝想要让她知道的,也就那么一点点。 所以很快,她便说完了一切。 顾泯皱了皱眉头,他很难在这有限的消息里,找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沉默半响之后,顾泯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总觉得,只要我和他见面,事情便会有一个结果。” 大应太后摇头道:“即便你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杀力无穷,但对上他,我也想不到你到底会有什么胜算。” 除去宁启帝活得这些年生,要知道,即便是在千年之前,这位皇帝也是举世无敌。 真正的举世无敌之人。 千年前就只有宁启帝一人。 而千年后,晚云真人,才算得上是另外一个。 面对这样的强敌,大应太后不知道顾泯有什么胜算。 从柳邑那里出发,大应太后也有些担心。 顾泯摇头道:“如果这么害怕他,那定然是绝不可能胜过他的。” …… …… 天衍山顶峰。 一身黑衣的天衍宗主看着那株草问道:“他来了?” 那株草摇曳起来,一缕缕光华溢出,最后在天衍宗主身前,出现一幅画面。 正是雪山上的顾泯和白玉尘几人。 看着画面里的那个年轻人,天衍宗主说道:“这么年轻的天下共主,真是罕见。” 之前的最后一次天地之争,天衍一脉的萧启将天衍戟带去那处战场,然后不仅全军覆灭,而且还将天衍戟丢失,而得到天衍戟的,便是顾泯。 之前已经有过耳闻,知道那个年轻人特别,但是当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 “倒是有一身好皮囊。” 那株草也称赞了一声。 顾泯的容貌,的确罕见。 修行者虽然在修行之后,自身气质会大幅度拔高,但也很难有顾泯这般的姿态。 天衍宗主看着画面的顾泯,微笑道:“他既然来了,那我便拿回天衍戟,再杀了他就是。” “听说白玉尘要将自己的闺女嫁给这个年轻人。” 天衍宗主微笑道:“白玉尘的眼光倒是极好,我要是有个闺女,也难挑出比这个年轻人更好的夫婿。” “只是这次,这对翁婿,或许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当真是有些可惜。” 天衍宗主摇了摇头,他充满自信。 的确,他是这世上最强的几人之一,理应有这些自信。 那株草默不作声。 对于这些事情,她不感兴趣。 画面渐渐消散。 那株草也不再摇曳。 —— 双倍月票活动开始了,大家有月票的投一投,感谢大家。</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二十九章 朕之心愿,尔等何违? 风雪不停。 雪山上,两位俊美男子,在磅礴大雪之中,正在弈棋。 其实不论是顾泯还是白玉尘,都并非那种名动天下的国手,东海之主孟秋池,倒是精于此道,向来有着天下第一人的说法,白玉尘虽有涉猎,但棋力并不高强,顾泯在柢山上之时,常常与书虫对弈,只是后来随着柢山弟子越发的多了起来,那位书虫前辈也就不愿意示人了。 他一人藏在书楼里,再不与人交谈,就连顾泯之后去寻他,也没有得到回应。 除去那个对手之外,顾泯这些年,也是全数心思都在修行和这个世间的大小事务上,多年不下棋,棋力早已经不如当初了。 如此看来,两人倒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见得能够强过谁。 不过像是白玉尘和顾泯这般的修行大人物,既然要弈棋,自然不可能只是简单对局。 满天风雪,才是棋盘。 白玉尘握住一缕风雪,凝结成一颗棋子,挥手而去,落于半空悬停,顾泯神色不变,挥手以一道剑意为棋子,也同样落入半空中。 随着两人纷纷落子,半空之上,一道道雪线纵横交错,这才形成了一副棋盘。 “之前我收到消息,孟先生在东海之战中溃败,下落不明。” 顾泯虽然如今已经到北戎,但是往来信件,仍旧能够找到他,那些飞剑传讯,会将最新的消息,传递给他这位南楚皇帝,好让他判断是否要立即返回大陆。 如今的消息,也还算稳定,东海那边,孟秋池大败,下落不明,但好在南楚的大军及时赶到,加上观海楼的那些读书人奋力抵抗,这才不过只让东海蛮夷侵入陆地二百余里。 如今冠军侯贺无疾在东海,外加上还有几位自发赶赴而来的金阙境,其实东海局势,还能维持下去。 西海那边,两位剑仙已经退回海岸,古道真人赶赴之后,三位剑仙镇守西海,虽然面对那般多的西海蛮夷强者,显得有些苦苦支撑,但不管怎么说,西海局势,算是稳定了。 对了,信上还说,南海那边六明和六尘和尚,已经赶赴东海,有这两位金阙在,也让顾泯安心。 北海尚未出兵,阿桑写信来询问,要不要她深入北海,看看情况。 不过最后顾泯还是将其否了。 白玉尘淡然道:“孟秋池有心病,这么些年,都想不透自己到底是个修行者还是个读书人,之前运气好,能够走到这一步,但往后,想不通,就没得走,如今这般,倒也怪不了旁人。” 东海之主一直是四海之主里境界最低的那个,不过孟秋池那般年轻,大家也都觉得,他过些时日,也就强大起来了,如今白玉尘这般开口,顾泯才知道,其中内幕,并不简单。 “天衍修行多年,天赋异禀,说他是四海之外最强之人,倒也不为过,只是东海外,似乎还有个强者。” 白玉尘落下一子,两枚白子瞬间便有一条白线连接,在棋盘上,竟然是顷刻之间,便已经绞杀了顾泯的黑子。 这并非是下棋,而是在修为境界上的比斗。 顾泯落下一枚剑意棋子,稳住颓势,这才继续说道:“四海之外谋划千年,就是为了重返大陆,真是不怎么好对付。” 白玉尘又落下一枚白子,淡然道:“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好办的,你拿天下,若无人相助,能拿下来?” 白玉尘超然世外,有些事情,的确是看得清楚。 顾泯还没给白玉尘说过这些。 但对方却已经凭借很多事情,已经将其看透了。 顾泯说道:“老和尚死在南海了。” 白玉尘难得的沉默了,他和老和尚算是相杀许多年,但其实他的内心,对于这位老和尚,还是颇为敬佩。 “彼岸……” 顾泯看向白玉尘,想要知道这位,知道多少。 白玉尘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知道的不多,你应该都知道。” 对于彼岸,白玉尘其实真的知道不多,老和尚让他之后去见他,可他转头去了北戎,还未回去的时候,便已经得知老和身死。 “北海底下的那道深渊,你不知道?” 顾泯就是想知道白玉尘知不知道那下面的秘密。 白玉尘看着他,“王座之上的尸体,你见过了?” 顾泯皱眉道:“尸体?” 难道白玉尘当初去到了那深渊之下,不曾知道,那个人是活着的? 白玉尘皱眉道:“难道不是尸体?” …… …… 北海海底,那处黑色深渊之前。 宁启帝和赤发,立于一侧。 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气息,赤发微微蹙眉,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但觉察到了危险。 宁启帝浑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就在此地等朕,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必下来。” 他说的是不必,不是不能。 帝王心思,有些时候,便体现在这其中的微末上。 一个字眼,透出不少信息。 赤发汉跟随宁启帝已经很多年,自然能够觉察到宁启帝如今,有些别的感觉,赤发皱眉道:“臣不放心陛下。” 宁启帝盯着那道黑色深渊,淡然道:“朕不想死,便无人能够拿走朕的性命,且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一步踏出,落入这道黑色深渊里。 他下降的速度极快,也没有去看那些绝壁上的字符,要不了多久,便已经坠落到了之前顾泯来过的地方。 底下是蔚蓝海水,看着无比顺眼。 眼前是王座之上,枯坐万年的男人。 “好久不见。” 宁启帝缓慢开口,声音温和,就像是在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没有任何敌意,的,但仔细感受,也没有任何的情谊。 王座之上的那人缓缓睁眼,然后沉默了很久。 仿佛有些记忆,藏在脑海深处,要一直回想,才能回想起来。 终于,他缓缓吐出两字,“你回来了。” 有些感慨,有些震惊。 仿佛回来这件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从井上回到井底,还是一只蛙。” 宁启帝自嘲道:“只是曾经,看到过天空之外的景象。” 那人又一次沉默了。 他将这个地方称作井底和池塘,能够走出这里的人,不多,去而复返的人,眼前这人,是唯一一个。 不等那人开口,宁启帝说道:“你见过他了。” 那人知道,宁启帝说的是顾泯。 “那是个眼里充满希望的年轻人,他很有潜力,和当年的你,差不多。” 在那么漫长的时光里,总是有些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能让自己记住的,其实也不多。 顾泯是一个,宁启帝是另外一个。 其实很多事情,就像是如今这般,充满偶然。 “当初你离开这里,看到了什么?” 王座上那人,第一次有些急迫的开口,在他心里,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但宁启帝,实际上是其中一颗希望的种子,他当年也对他抱有希望,后来他认为,这颗希望的种子已经没了生机。 但如今,却发现,这颗种子却是发芽了。 宁启帝平静道:“所有人都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他们想要改变结果,都是痴心妄想,我看了很久,决意做些什么。” 宁启帝的想法,老和尚知道,并且赞同,但是除去这个老和尚之外,那边的所有人,都对他的想法,并不赞同。 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疯子。 王座上的那人,虽然不太清楚事情到底是些什么,但隐约能明白一些,“他们经历的多,见得多,恐惧自然就多。” 宁启帝摇头道:“那不是恐惧,是老迈。” 老便昏,便聩。 是昏聩。 王座上那人皱眉道:“但他们强。” 是的,修行路上的修行者们,走在后面的,是年轻人,是有激情的,他们想要有着美好,但他们弱小。 而那些走了很远的老人,虽说昏聩,虽说在宁启帝这样的人来看,都不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可他们老,所以他们强大。 强大的人,如果不想讲道理。 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要是有可能,我想把他们杀光。” 这是平静的宣示,也代表着宁启帝的决心。 王座上那人叹气道:“怪不得,他们都觉得你是疯子。” 年轻的没有年迈的强大,这是因为时间的积累,但是年轻的,却不一定没有年迈的想得多。 宁启帝的想法,不容于世。 “但你能够从那边回来,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那人第一次表示了自己的赞叹,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会发生的。 “我受了很重的伤。” 宁启帝第一次说出了这个秘密,其实不管是在帝陵复生之后,还是之后操控世间局势,旁人都觉得他深不可测,强大无比,不可匹敌,但实际上,他受了伤。 而且很难根治。 “在情理之中。” 那人说道:“能够回来已经是登天之难,你这样的人,要是不死,的确会成长到一个很高的地步,只是未必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宁启帝说道:“我想到了办法。”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空间的气息,都颤抖起来,海面也有些翻腾,这足以说明,眼前这个人,有多惊讶。 他见识过了世间沧桑,一颗心早已经平静,谁能想到,听到这样的话,他居然也会激动起来。 “确实可行。” 宁启帝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千丈山的那个道士,在等着我死去,但我要是不愿意,自然不会死。” 宁启帝嘴角有一抹讥讽。 在他告知彼岸那边自己要做些什么之后,所有的人,其实除去害怕之外,想了很多办法,也调度了很多档案,最后已经查出了他重伤在身,理应活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想他死。 “他们的确老了。” 那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千丈山那座名为彼岸的道观,他也知道,其实除去老和尚之外,那处地方,理应是唯一和彼岸能够交联的地方。 老和尚如今死了。 “稍后我会去一趟千丈山。” 那人已经明白宁启帝要做的事情了。 他要,切断和彼岸的所有联系。 从此彼岸那边,将会对这边,一无所知。 未知,是营造恐惧,最好的办法。 那人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如今对宁启帝要做的事情,第一次来了兴致,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宁启帝张了张嘴,向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里,只能有三个人能够全然明白自己的想法。 老和尚听过之后,说了一句若是再年轻一些,要和宁启帝同行。 这个镇守人间数万年的存在,听过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我恨不得将一身修为,尽数予你。” 那人说道:“这是我这数万年来,听过最有意思的话。” 宁启帝也笑了。 同道者少。 但有这么一个,也是足够。 宁启帝说道:“事情虽难,但我时日无多,也无法做成了。” 那人叹息一声。 宁启帝的想法,的确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而且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可正如宁启帝自己说的那般,他如今的确不适合了。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能够治伤的办法?”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原来是舍不得。” 宁启帝笑道:“的确是舍不得。” 舍不得。 到底舍不得什么? 两人都没说透。 在彼岸道观里,宁启帝说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但实际上不是给他们机会,而是舍不得。 “是因为他太好看?” 那人难得开了个玩笑,但是他和宁启帝都没笑。 像是他们这般要做大事的人,不会为这些事情发笑。 “你看了人间数万年,都未曾看到什么让自己觉得满意的,所以一直枯坐,但不也是在看到他之后,便觉着有些不同?” 宁启帝笑道:“世间一切,都是这般,在绝望中那么多年,但总归是没有彻底绝望,没有彻底绝望,便总是能在某个时候,看到希望,希望这种东西,以前我也觉得可笑,但后来,便相信了。” 那人说道:“那要我如何帮你?” 宁启帝来找他,当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确,是宁启帝要让他帮忙。 这世上,宁启帝只有这么一个人,是他会去求的。 “帮我看着。” 就这么四个字。 那人没说话。 很久之后。 “嗯。” …… …… 重归深渊之前,赤发就在原地。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以后不必跟着朕了。” 赤发一怔,在帝陵里守陵的三位,那头大黑驴早就在很多年前死去,朱厌因为仇恨,也死在了顾泯的剑下。 他从未有过什么反叛的心思,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对离去和自由,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宁启帝却突然告诉他,以后不必跟着了。 赤发说道:“臣不明白。” 是的,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如今宁启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宁启帝说道:“你如今一只脚已经迈出金阙,想要去彼岸看看,那就去,朕不拦着。即便不去,你游历世间,也还能活好些年。” 赤发没说话。 宁启帝笑道:“我们君臣一场,到了如今,总算是好聚好散,也算是唯一了。” 千年之前也好,千年之后也好,在宁启帝身边的人,大多数下场都凄惨,千古一帝,也是千古最无情之人。 赤发是个例外。 “臣虽不知陛下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却愿意追随陛下一生。” 这也是如今赤发的想法,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宁启帝说道:“不知我道,何来同道而行?” 赤发苦笑道:“陛下嫌弃臣愚钝,不曾告诉臣这些事情,可臣也还是想看着陛下去做那些伟业。” 宁启帝摇摇头。 这位千古帝王,轻声道:“到了如今,一切事情都那么顺畅,甚至超过了朕的预期,朕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无比美好,你我之间,也美好一些,不好吗?” 赤发沉默了。 然后他缓缓跪下,朝着宁启帝行了大礼。 宁启帝笑了笑,消散离开。 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又到了那名为彼岸的道观前。 千丈山,风和日丽。 彼岸道观,一如既往平静。 看着这座道观,宁启帝走了进去。 重新出现在那庭院之中。 那个道人,仍旧背对着他。 “你们都想朕死?” 宁启帝讥笑开口,“可朕却不想如你们之愿。” 那道人淡漠道:“你所行之事,无人能够接受。” 宁启帝说道:“记住朕之前的话。” 说完这句话,他退出道观。 不等答复。 悬停于彼岸道观之前,宁启帝仰头而观天幕,一抹阳光,落在他的额头处。 宁启帝微微一笑。 浑身气势,开始不停攀升。 在以前,一直都是被人看作是个读书人的宁启皇帝,在此刻,体内气机复苏,血气如渊,一道道磅礴的气机,在身体里缓慢苏醒。 强大之处,展露无遗。 天幕之上,雷声大作。 万里之外的雷云,尽数开始汇集到千丈山上空,仅仅片刻,这上面积压的雷云,只怕便有千丈之深。 这是天地之威,压迫感十足。 宁启帝一身白衣,缓慢化作一袭雪白帝袍。 帝冠出现在他的头顶。 自从离开帝陵之后,便没有这般打扮过的宁启帝,重新变成那个千年之前,举世无敌的强者。 当初他在世上无敌手,四海慑服,万般一切,都在掌中。 他当初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延续统治千年。 一座王朝,任何人,都无法推翻他的统治。 那会是一个完全被他统治的时代。 但他选择了另外的道路。 雷云积压,缓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旋涡里,无数雷光生出,一缕缕紫色的电弧,在云海里闪现。 恐怖至极! 宁启帝平静道:“滚!” 言语吐出。 身上气势瞬间炸开,一道道强大的气息,在宁启帝身上生出,涌向天幕。 雷云被迫开始被拆离。 那些雷云,开始渐渐消失在天幕上。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足足有数十丈粗壮的天雷,落入人间! 宁启帝面无表情,一道道耀眼光华在他衣袖中涌出,然后在半空中堆积在一起,纠缠不已。 一条狰狞白龙,仰天而啸! 直面雷光。 这是天劫。 当他这样的强大人物,展现出了这个世间不允许的境界之后,天地自然要生出感应。 但对于宁启帝来说,并不在意。 他从不惧天。 与此同时,北海深渊里。 王座上那人缓缓抬头。 然后多年不曾起身的男人,缓慢的站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身黑袍,重新出现在身上,他站到崖边,看向底下的海水。 蔚蓝海水,开始翻腾。 海底有绚烂光华,开始复苏。 那人伸手下压。 天地无声! 海水瞬间复归平静。 那人盯着海面,平静道:“都安分一些。” …… …… 千丈山。 那条白龙,遇上天雷。 竟然不躲不闪,张开一张大口,竟然将那雷光尽数吞下。 宁启帝仿佛早就想到会有这般结果。 并不意外。 他一步踏出。 临近彼岸道观。 天地之中,破碎之声响起! 在他身前的空间,竟然是在片刻之间,便有些扭曲,而后生出一阵阵的波澜。 涟漪阵阵。 彼岸两字,出现裂痕。 那可是有了数万年历史的东西,一直完好,看似普通,实际上无比的坚硬,换做顾泯,只怕是递出一万剑,也无法损伤。 但在这个时候,竟然有破碎的危机。 “尔敢?!” 一道巨大的身影,突兀生出。 那个身着灰衣的道人,出现在道观之前。 他转过身来,满脸怒容的看着宁启帝,“何敢如此?!” 宁启帝不理会他,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铺天盖地的威压,涌向那灰衣道人。 灰衣道人脸色苍白,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他在这些年里,从未见过敢如此行事的人。 但在愤怒之下,其实还有无奈。 他真身并不在此。 但他仍旧咬牙,一挥衣袖,道袍激荡,恐怖的气息,充满寂灭,蔓延出来。 “此事仍有余地,何必如此决绝?” 他漠然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宁启帝平静道:“朕不想谈。”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章 不想谈 不算北海海底深渊里的王座上的那人。 整个世间,在这百年之间,最强者,大概有两人。 半座天下的主人,坐镇南陵,无人胆敢忽视的大祁皇帝。 整日在柢山修行,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的常遗真人。 在常遗真人离开人间之后,北海之主白玉尘短暂的可说得上是第一人,但在如今,其实他和梁拾遗,乃至于如今的顾泯,天衍宗主,差距都并不大。 这些只是世人眼中的最强者。 但一直以来的最强者,其实还是宁启帝。 这位千年前的绝世强者,千年前和千年后,一直都是最强之人。 第一人,自然也要有第一人的气魄。 哪怕如今的宁启帝是重伤之躯。 但他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气魄。 那条巨大白龙,已经吞下雷电,哪怕此刻它浑身上下都在冒着雷光,但也在天地巡游,显得无比霸道! 是的,也应该霸道。 这毕竟是宁启帝啊! 灰衣道人大怒,眼看天幕,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拂尘,然后他朝着天幕一挥,万般玄光,朝着天幕掠去。 每道玄光都带着寂灭的气息,那是纯粹的杀意,是天地之间,最为强大的力量。 像是他这样的修行者,自身便有天地,已经不用借助天地的力量。 换句话说,就是他自己,便已经比天地强大太多。 宁启帝大袖一挥,一抹白色,出现在灰衣道人的眼前,这仿佛便是天地之间,最为洁白的东西。 与此同时,巡游天地的白龙呼啸而下,狰狞龙头张开大嘴,将之前吞没的雷光,尽数吐出。 不过此刻,已然变成雪白之色。 威势更胜过之前! 灰衣道人再次怒斥,“顾宁,当真要如此大逆不道?!” 声震四野,好似每个字,都落在宁启帝的心间。 刹那之间,宁启帝的脑中,便有无数的波浪兴起! 大宁皇族在史书上记载,都并非顾姓。 甚至往前推到宁国之时,皇族也并非顾姓。 但大宁皇族的始祖,的确是顾姓。 这其中有了许多波折,三言两语之间,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大宁皇族都知晓的,那就是顾姓,才是他们原本之姓,因此在大宁王朝覆灭之后,仅存的后人来到南楚建立国家,恢复了顾姓。 至于那个宁字。 宁启帝以国号为名,这是因为他认为在这世间,再无别的名,能够配得上自己。 因此在之前前往彼岸的时候,宁启帝便自称顾宁,这也是灰衣道人查到的内容。 仅是片刻之后,宁启帝心中便宁静下来。 那道雷光,随即轰碎那个灰衣道人的身躯。 剩余雷光,轰入千丈山顶,洞穿这座高山! 散落雷光,让不少树木,都在这里被烧焦! 但在刹那之后,那灰衣道人,又是重新凝结出了身躯,不过肉眼都不可见的是这一次,他的身影要比之前黯淡一些。 于是那条白龙又撞了下来。 连续两次,灰衣道人的身躯都破碎开来,但又会随即再度出现。 宁启帝冷笑道:“还能重铸多少次?” “若是真身来此,你我打得天地破碎,总归是有个胜负,可一道投影,在朕面前,又能如何?” 这是极其嚣张霸道的话语,但是宁启帝的确有嚣张和霸道的资本、 谁叫他是宁启皇帝? 话说到了这里,那个灰衣道人也不是软柿子,哪怕他的真身并不在这里,但常言到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况且他的身份,也是贵不可言。 于是在片刻之后,他便伸出了手。 修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再不需要什么法器,自己的身体,便是最好的法器,也是最强大的东西。 那只普通的手,仿佛积蓄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不管是天上还是天下,都无法逃出这只手笼罩的范围。 可惜宁启帝并没有逃。 他不会逃。 他的衣袖激荡而动,有强大气息在身躯里升腾而起,在短暂间,他便迎上了那只手。 他也伸出一只手。 两只手,在这里轰然相撞。 顷刻之间,天地忽然停滞。 不管是那些还未完全消亡的雷光,还是那些已经烧焦的树木,在这个时候,都蓦然一停,仿佛天地之间,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被暂时停滞。 一声巨大声响,如同雷鸣一般,剧烈响起。 两只手附近的空间,纷纷破碎,如同一面镜子,就此打碎,露出一片片黑色的空间。 那是真正的空间被击碎的场景,在这些破碎的空间之后,便是被修行者称为黑洞的东西。 那是一种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空间,当强大的修行者将空间击碎的时候,便能进入其中。 但天地之间有伟力,自然能将其修复。 但如今在两人交手之时,这些黑洞,却很难复原。 这足以说明,强大的修行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无视天地。 灰衣道人身上的磅礴气息,一道道流出,在这场对敌之中,他不愿意处于下风。 光是那些气息,便能够知晓他的强大之处,况且此时并非是他的真身,倘若他的真身降临,又不知道是何等光景。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天上散去的雷云,在这一刻,好似重新凝结,而且更加紧密,以至于一时间,夜色便徒然降临。 繁星出现在天幕之中。 那些相互连接的星星,绽放出了无尽的星辉。 刹那之间,一片星光,洒落人间。 无数流星,突然朝着人间而来,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星星的周围都生起火光,遥遥看去,好似是一场天火,落于人间。 这场天火,要焚烧这人间的一切污秽。 当然,最为主要的,便是焚烧那个身着白色帝袍的男人。 他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污秽,只要他身死,这里自然,只能剩下光明。 灰衣道人自信地看着宁启帝,他这手段,无比玄妙,漫说是宁启帝,即便是和他境界相当的人物,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看透其中的玄妙。 如果看不透,那就只能硬接。 可是当真能够硬接下来吗? 灰衣道人对此,很有信心。 直到下一刻。 一道白光,在宁启帝掌心绽放,仿佛在无边黑夜里,突然出现的一抹光亮,将要照耀人间! 世间万物,都有运转之规律,哪怕是这些流星,也是如此。 旁人或许看不清楚这其中的玄妙之处,但是宁启帝怎么又看不透。 “无非是多活了些年,要不然你在半刻钟之前便该死了。” 宁启帝充满自信和嘲弄的声音再度响起。 自信是自己的,而嘲弄便是他给那灰衣道人的。 那道白光猛然绽放,破灭星辰! 灰衣道人脸色大变,一声厉喝从口中响起,他将更多气息蔓延而去,试图阻止那道白光,但却是枉然。 一条白龙,再度出现,巡游天地,击碎无数流星,那些流星在它的龙爪之下,仿佛就像是一颗颗石球,轻易便碎裂开来。 灰衣道人到了这会儿,都还没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和他交手的人,并非一般的修行强者,而是这人间千年,唯一一个可称千古一帝的人物。 千古帝王,哪里这么好杀? 那些流星被白龙捏碎,而后它冲向天幕,击破夜色,将光明重新带回人间。 宁启帝一挥袖,灰衣道人的身形,有些摇晃。 他的身份无比尊贵,活了那么多年,境界那么高深,即便如今这里不是真身,但除去宁启帝之外的任何人,在他眼里,也都是蝼蚁。 可以随意碾杀。 但在宁启帝眼前,似乎他自己和蝼蚁,也没有太大区别。 宁启帝一步跨出,来到对方的身前。 一只手,按住灰衣道人头顶。 宁启帝漠然地看向他。 眼神就像是看蝼蚁一般。 这样的侮辱,让灰衣道人愤怒到了极点。 可是在那只手下,他有些屈辱的不能动作。 片刻之后。 灰衣道人的身影,再度破碎。 然后再度出现。 这一次,是肉眼可见的黯淡。 宁启帝悬停在彼岸道观之前,看向远处烧焦的树木,仿佛只有这些东西,才能提醒人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并非幻像。 连续几次破碎身形,已经让灰衣道人明白,如今的自己,很难和眼前的这个人抗衡。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 他缓慢开口。 “事情不是不可商量。” 灰衣道人有些服软了。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宁启帝太过强大,让他有些无奈。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还是之前那句话,“朕不想谈。” 这是宁启帝意志。 也是他的行事方法。 灰衣道人怒道:“你要做的事情,万世难平,没有人会允许你动手!” 宁启帝平静开口,“朕要做的事情,本就不用任何人允许。” 随着这句话出口,那彼岸两字,有一半,都变成了齑粉。 而宁启帝此刻,脸色也苍白了些。 灰衣道人的身影更是变得有些虚无。 但他看向宁启帝,还想进行最后的劝说。 “没有人不努力,大家都在为了这些事情而做出自己的努力,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破所有人的希望?” 灰衣道人有些痛心疾首的开口。 宁启帝没说话。 只是下一刻,彼岸两字,消失不见。 他早说过了,不想谈。 那便是到了任何时候,不管如何人说任何话,提出任何条件,他都不会谈。</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一章 风声海深 彼岸两个字彻底消失,那座道观,如今也有十分剧烈的变化。 在庭院里,那些木牌,纷纷倒下。 灰衣道人的身躯又黯淡了一些,他怒斥,“顾宁,无数代人,数万年之心血,你要一手毁去吗?!” 宁启帝漠然的看着他,“与朕何干?” 天底下的事情,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两句话,与你何干和与我何干。 而天底下最让人感到痛苦的,却是无能为力。 尤其是像灰衣道人这样的人物,他无比强大,如果真身来此,他甚至认为自己会在顷刻之间便轰杀宁启帝。 可是如今这道投影,的确没什么能做的。 其实这道投影,都有金阙之上的实力,不过在面对宁启帝的时候,他这个境界,仿佛便显得不值一提了。 灰衣道人张了张口,想要进行最后的劝说,此处彼岸道观毁去,那么彼岸和此地的联系便算是断了,以后的修行者可以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但是彼岸那边,就再也不会知晓,这边的境况。 断了联系倒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断了联系之后,宁启帝还在这里,他要做些什么,便再没人能够感知了。 宁启帝看向那边正在不断虚化的道观,平静开口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不管是谁来,朕都不会改变心意。”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心志很坚定。 灰衣道人错愕道:“那你当初所言,全然不作数了吗?” 宁启帝淡然道:“为何不作数?” 灰衣道人脸色复杂,然后便明白了。 他深深地看着宁启帝,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调整身上的气势,要和这个绝世帝王做最后一搏。 那把消失的拂尘,重新出现在他手中。 灰衣道人看了一眼天幕,此刻星光已散,天光如旧,但千丈山,已经是满目疮痍。 再看那彼岸道观,此刻已经残破不堪,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倒塌。 灰衣道人衣袖里,忽然出现了满袖星光,然后他一挥拂尘,无数的星光,从拂尘上洒出。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一道道大道气息在刹那之间,便融入了星光之中,让这里的威势暴涨,顷刻之间,宁启帝身前空间,尽数破碎。 在这个地方,灰衣道人不可能能比宁启帝更强,但是宁启帝俨然身上有伤,若是能够再度激发对方的伤势,或许他能够在这之中,找到一抹胜算。 这不是两人的对决,甚至不是简单的生死之战,两人之间的胜负,关乎着很多事情。 这是无数代人的努力,是否要在此地付诸东流的可能。 有人曾推演天地,将世间一切,都放入彀中,却不曾想过,那个曾经不起眼的一枚棋子,在如今,却已经到了能够左右大局的地步。 宁启帝从不认为自己是棋子,因为从他前往彼岸之后,他便很明确的知晓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除去修行的时间短一些之外,其余的,都不弱于那些修行了千万年里的绝世强者。 有些人生来便是天才,而天才从来不局限于修行天赋上。 宁启帝看着这片空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步便踏入其中。 无数磅礴的气机,在这之中,疯狂涌出。 千丈山整座山都震动起来。 一大片已经烧焦的树木,在顷刻之间,竟然敢都开始重新冒出绿芽,仿佛是死而复生。 那是无上道法。 宁启帝始终没有动用任何法器,只是沉默的在那片破碎的空间前行,一边走一边嘲弄道:“即便能让万物复苏,又能如何?” 灰衣道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因为他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一切,但都没能拦下眼前的宁启帝,如果对方真当走到他身前了,那么一切便注定了。 灰衣道人有些绝望的仰头看了一眼天幕。 “徒之奈何?!” 然后他的身上,绽放出最后的强大的气机,要在这里最后一搏。 可就在这个时候。 天上某处,有涟漪突然生出。 一道涟漪,在某一点生出,然后蔓延到了整个天幕,仿佛这个时候,天幕便成了一片湖。 湖面落下了几朵花。 让人生不起任何反抗之意的强大威压,开始缓慢的生出。 那道威压太强,光是一生出,便让人生出难以隐藏的惧意。 宁启帝停下了脚步,仰头看了看天。 一抹潮红,在他脸上生出。 像是墨汁滴落宣纸,而后渲染开来,看着倒是有些好看,但在这个时候,宁启帝的身躯,已经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知道,有人要从彼岸强行来到此地了。 由此可见,他要做的事情,影响到底有多大。 宁启帝轻描淡写的抹去嘴角的鲜血,而后平淡道:“如果能来,那你就来。在此地,朕未必不能杀你。” 声音不大,但的确是告诉那个正试图强行前往此地的强者让他做好准备。 …… …… 一片混沌之中。 像是一块夜幕,但却也有许多光亮。 这是一处古怪的存在,不知道是在世间某个地方,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在世间。 而是在世间之外。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这片空间之中。 那道身影微微抬手,一缕缕光华在手中溢出,铺就出一条大道,直通远处。 只是他还没踏上这条大道,在刹那之间,这条大道便被挤压,然后破碎。 那些光华,碎裂开来,被空间里的别物消解。 那道身影也因此摇晃了片刻。 逆流而上,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像是他这样的境界,想要从彼岸回到此岸,更是不容易。 他再次伸手,再度构建出一条大道。 只是这一次,同样的命运,那条大道,瞬间破碎。 那道身影皱了皱眉头。 然后便听到了宁启帝之前的那番话。 他没什么反应,修行到他这个地步,有些事情,早已不放在心上。 他当下面临的困境,不是说到了此岸会不会死在宁启帝的手上,而是自己到底能不能跨过这片空间,去到此岸。 “竟如此难行。” 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代表着那人的疑惑,也有些不解。 但更多的,还是别的。 他忽然转头,看向某处。 在那片混沌中,还有着一条路,虽说早已经被人阻断,但还是有着残留的痕迹。 他眼中光华闪过,一道道神光在眼中冒出,判断出了那条路的大致走向。 于是便不再犹豫,他朝着那条路而去,只是走得缓慢,仅仅是数步之后,他的衣袍,便有了些损破。 这意味着,这条路也并不是简单易行的道路。 他朝着前方走去,然后看到了一片蔚蓝海水。 然后他走了进去。 …… …… 北海底下,深渊深处。 王座上那人早已经站在这边,看了许久的海水。 之前这片蔚蓝海水有些翻腾,但已经被他镇压,所以平静了很久,但到了这会儿,海水却是重新翻腾起来。 哪怕他再度伸手,也压不下这些海水。 那人明白了。 有人来了。 时隔很多年,有人重新走上了那条路。 但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另外世界的修行强者,而应该是来自彼岸的强者。 想到这里,那人的脸色有些生硬。 那条路当初阻断,便早已经告诉过世人是为什么,如今有人重新,而且还是彼岸的那帮人。 这意味着什么? 那人低头看着那片海水,沉默了很久之后,眼见海水越来越沸腾,他的眼里,寒意也是越来越多。 “可否借道?” 那道身影也感知到了王座上那人的存在,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打算,而是开口相问。 来到这边,打架要万般小心。 因为像是他们这样的强者,一个不容易,便会对这个世上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那人没说话。 那道身影已经快要在海水里显现出来。 镇压此处数万年,不曾有任何一人通过这个通道来到这里,可如今,想要打破的,并非是别的世界的修行者,而是彼岸的修行者。 这让那人脸色难看的同时,心里也很愤怒。 “借道!” 那道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虽说是借,但他如今的身形,几乎便已经要出现在海面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动了。 他从崖上跳了下去。 磅礴的气机随即生出,然后撞向那道身影。 海面生起滔天巨浪,那人站在浪头上,用力一踏! 海面瞬间平静。 那道身影,遭遇重击,倒飞出去,在一处空间里,撞碎无数的光亮,吐出一大口鲜血。 最后堪堪停下之时,脸色已经是颓唐不已。 他脸色大变,不曾知晓,居然在这个地方,还有这样强大的人物? 可是这等事情,为何不曾有人告知? 他的脑海里,充满了疑惑。 下一刻,那人竟然穿过海水,又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看了那道身影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强大的气息,涌向那人。 那人再次被击飞,撞碎无数光亮,直到消失在王座上那人的目光里。 而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他,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无比安静,但是眉目之间,满是厌恶。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世上哪两人 这个世间的修行者,称呼那个地方彼岸,而那个地方的修行者,便称呼这里为此岸。 彼岸的修行者,要比此岸的修行者强大太多太多。 那个被击退的修行强者,更是彼岸修行者里的佼佼者,要不然他也不会穿过这么凶险的空间,想要来到此岸。 宁启帝所要做的事情,太过荒唐,让他们这些人,坐立难安。 所以才会冒险从那边过来。 他境界颇高,只要能够降临到这边,他便有信心直接抹杀宁启帝,继续维持这个地方的原貌,但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他通过那段已经阻断的道路,要踏足这里的时候,事情变化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被击退了。 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便被人这般随意打飞。 这种事情,放在以往,他从来没想过。 可事实就是如此,让他不得不相信。 在这个地方,的确有一位在修行路上走了很远很远的修行强者,坐镇此地。 “怪不得那位都有些闪烁其词……” 捂着心口的那道身影喃喃自语,想起了自己在启程之前,那位曾对他说过的话,事到如今,他其实明白了,自己来到这里,实际上除去是他们想要诛杀宁启帝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查探此人的生死。 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当作了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自己的生死,完全落在了那出手的强者手里。 只是这位强者,到底是为何在这边? 有他在,只怕是那位也不敢说有必胜的可能? 那道身影在思考许多事情,但没有想到,下一刻,他身前的空间忽然开始扭曲,一片片碎裂,远处的光亮,在顷刻之间,也碎裂开来。 王座上那人,漠然出现在他身前。 他不仅离开了此岸,似乎还想将他打杀在这里。 那道身影身上的气机散开,露出真容,是一个容貌平凡的男子,看不出太多出彩之处。 实际上也是出彩之处,尽数被王座上那人给夺去了。 在王座上那人面前,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臣民,根本不敢太过于对视。 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那人开口致歉。 “天玄山李玉堂,见过前辈。” 修行路上,达者为师,即便对方不如他的年岁,到了如今,也要该如此开口。 这是对对方的尊重。 王座上那人吐出几个字,“活还是死。” 李玉堂一怔,一时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晚辈在那边,肩负颇多,前辈如何……” 话还没说完,那人又是一挥手。 无数气机瞬间涌出,将他击飞,再度撞碎无数的光亮。 到了这会儿,李玉堂已经是奄奄一息。 王座上那人身影消散,无视此地对修行者的禁锢,来到李玉堂身前,淡然道:“既然不想死,便答。” 李玉堂脸色难看,一张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只剩下惊恐和敬畏。 对方的境界,还要超乎他的认知。 如今对方出口,他只能缓缓点头。 “如今彼岸,谁做主?” 听着这个问题,李玉堂仰起头,有些震惊。 …… …… 彼岸道观碎裂已成定局。 那灰衣道人原本感受到那道威压,还有些侥幸之心,但那道威压瞬间消失,让他在刹那失神之后,才想通了一点。 “他还没有死……” 灰衣道人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灰衣道人坐镇此地,其实也有找寻北海底下那人的任务,但直到如今,却始终没有线索。 他曾以为,早在万年前,这位便已经死了才对。 可是如今,他才明白了。 那个彼岸过来的强者,宁启帝对上也讨不了好,唯有他,能够刹那之间,便将其驱逐、抹杀。 看着宁启帝,灰衣道人皱眉道:“他肯出手,你早就见过他?!” 依着那人的身份,别说是宁启帝,就算是彼岸,也没有几人能够有资格见他,更别说是请他出手。 宁启帝不说话。 灰衣道人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即便你能见过他,可你要做的事情,如此大逆不道,如何能够请动他出手?!” 宁启帝朝着他走去,再次把手放在他脑袋上。 磅礴的气机从他掌心里弥漫而出,看着这位灰衣道人,宁启帝淡然道:“同道,自然相助。” 说完这句话,灰衣道人的身躯渐渐消散,最后只留下他恐惧的面容。 到了最后他消散在天地间,而且再没有重新凝结。 与此同时,那座道观,也到了最后的破碎阶段。 一片崖都塌了。 在这里,再没有彼岸道观。 这也意味着,除非是那边的强大人物亲自来到这里,要不然彼岸再不会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即便是那边的强者跨越那些空间来到这里,也要看看北海底下的那王座上的男人,愿不愿意让他进来。 一切尘埃落定。 宁启帝面无表情的开始吐血。 不仅是破碎道观还是破碎灰衣道人的投影,对宁启帝来说,都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容易,更何况他身上有伤,并非鼎盛之时。 一袭黑袍,出现在边已经断裂的崖上。 是北海底下王座之上的那人。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北海底下的深渊里,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宁启帝看向他,由衷的说了一句,“多谢。” 他很少这样说话,能够让他这么说话的,也不多。 眼前这个,算是一个。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然道:“我问了许多事情,发现他们的确是错的。” 宁启帝挑了挑眉,之前在北海底下两人有过交谈,但有些事情,他认为不重要,便没说。 但那人开口去问事情,自然便会知道全貌。 知道一切的人,想法或许会不一样,但应该和那些同样很老的人一样。 因为他本身也很老。 但是却不一样。 那人说道:“他们竟然走了这么久的错路,再不改变,结果就肯定还会是那个结果。”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有你的魄力。” 那人微笑道:“像是你这样的人,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有了天地,你会更强大,更有可能改变。” 宁启帝不说话。 彼岸那边的修行者,已经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他如果出现在彼岸,或许会被立即围杀。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那人看向宁启帝,眼里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见过了宁启帝之后,他开始燃起希望。 对他来说,宁启帝比顾泯更有希望。 宁启帝没说话,只要愿意,他的伤也可以治好,前往彼岸之后,有了这位开口,那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胆敢再袭杀他,或许他也会在很久之后,站在很高的地方,俯瞰人间。 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要如今,他点头。 宁启帝却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何必回头?” 他拒绝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人没有苦难,只是缓缓坐下,看了看远处,这会儿,已经临近黄昏。 宁启帝走过去,和他坐在了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宁启帝说道:“酒圣杜康的酒给了那孩子,要不然还可对饮。” 世间唯有那九坛酒,才能配得上两人。 可惜最后两坛,顾泯当场喝过一坛,最后那坛一气,也是被他带走,后来他喝完半坛,九坛酒,最后只剩下半坛了。 那人笑了笑,“要喝酒。” 然后他拿出了一坛酒。 “这酒不是什么酒圣酒仙酿造的,只是我几万年前,在街边随手买的,后来一个人,便再没有喝酒的念头,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喝?” 别说是一坛酒,就算是一坛马尿,在放了几万年之后,都理应不凡。 这样的酒,不输酒圣所酿的酒水。 打开封泥,酒香四溢。 之后,这两人喝了一场酒,从黄昏时刻,一直到夜幕降临。 夜色深沉,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今夜的夜色,依然是繁星点点,但好似还是有些不同。 好像黯淡了不少。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天下之战(一) 顾泯和白玉尘在雪山上待了很多天。 之所以待这么多天,除去是白玉尘需要修养之外,还有就是如今西海和东海的局势,都被控制的不错。 所以他才有耐心等着白玉尘恢复伤势,毕竟他的身体越好,那接下来的局势,才更好。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大的风险,毕竟天衍宗主不会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是北戎的王,在这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情,理应都在他的探查之下,即便顾泯和白玉尘的境界足够强大,也不可能完全瞒过他。 白玉尘想明白一件事。 之前也告诉顾泯了。 他说,天衍宗主知道他回来,也非常欢迎顾泯过来,因为他想要在这里,将他杀死,然后将天衍戟带走。 天衍宗主比顾泯更早一些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是国战还是别的什么战争,只要杀掉对方最强的人,而保证自己不死,那么这场战争,便会有定论,自己一方,肯定到最后就能胜利。 而且天衍宗主也是这么做的,天地之争持续了很多年,地灵一脉几乎将天衍一脉,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最后如何? 天衍宗主一人出手,便镇杀了地灵一脉的强者,而后天下大定。 如果是这样,那么白玉尘之前重伤,秋天渡海,都实际上在他的计划之内。 顾泯说道:“这样说起来,他的伤势定然是有办法在短时间里好转的。” 不管一个人有怎么样的阴谋,但只要那个人没有相应的实力,那么他的阴谋其实就没多大的意义。 天衍宗主即便很强大,也不是对他们能够成碾压之势的,所以他的状态,才是这个局里的重中之重。 “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看到的那样,但后来想了想,很多秘密,我们不知晓也是应当,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而害怕。” 有些人见过了太多自己感到无力的东西,便会觉得很痛苦,而渐渐对所有的一切失去希望,那这样的人,在很多时候,自己便会变成很颓然的人,很平凡的人。 而少部分人不会这样,他们会更努力的前行,想要有朝一日变得更加强大,那这些人,便往往才是出彩的那部分人。 顾泯自然是后面的那部分人。 白玉尘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有些人死掉,也不值得人伤心。” 顾泯苦笑,这句话的真意,他当然能够听出来。 白玉尘忽然问道:“若是我死在这里,柳邑不会被你欺负吧?” 这样的话,很难被他说出来,尤其是还是这样的语调。 他这个时候,很像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在操心自己离开之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未来会如何。 顾泯摇头,坚定的说道:“不会的。” 白玉尘说道:“你以后去了彼岸,也该快速强大起来,柳邑的天赋和心性,去彼岸没有问题,但彼岸理应凶险。” 顾泯有些意外,因为这个时候,白玉尘怎么都好像是在交代后事。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要是不回去,柳邑会伤心的。” 他知道白玉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他不愿意这位北海之主在这里生出死志,因为这样往往会出事。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这个北海之主,因此只能说起柳邑。 白玉尘说道:“若是有可能,自然不死,这些年对她都不算好……” 说到这里,白玉尘顿了顿,然后便闭上了嘴巴,好似这样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都有些难以启齿。 他毕竟是北海之主,是世上有数的大人物,不是那种喜欢拉家常的邻家老汉。 顾泯忽然问道:“天底下的父亲,是不是看着自己的闺女出嫁都会有捏死那个男人的想法?” 白玉尘看了顾泯一眼,然后轻飘飘的说道:“捏不死而已。” 之前他没有这种想法,但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顾泯笑了笑,“结束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便回去娶她,不过寻常人家娶亲,都是有父母等着被拜的,我和柳邑,只能拜你,你要是死了,我倒是有些省心。” 白玉尘摇头道:“别说这些话,一般憧憬未来,都是很容易死的。” 顾泯没回话,只是想起了好些小时候的时候,他那悲惨的童年,最美好的光景,只在父皇离开人间之前,他那个时候还很小,但还好自己的记忆力真的不错,还是能够记住。 如今他已经长大,不过父皇母后,就都不在了。 后来上山之后,日子也要顺心许多。 白玉尘问道:“我听说你在少年时候,便能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他也是亡国太子,也是皇家出身,但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便让他杀人,他或许做不到。 这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些年,随着顾泯一步步走到高处,总归也是让人都知晓了。 坊间对于帝王轶事,总是乐此不疲。 没有什么比谈论一个皇帝更有意思了。 顾泯点了点头,到了这会儿,什么都没什么好隐瞒的。 白玉尘感慨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人说梁照的心志会比你更坚定。” 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在白玉尘看来,如此年幼便能递出那一刀的顾泯,自然在心志上就要比梁照更坚定。 可事实上却是,这些年梁照都一直有心志坚定冠绝同代的说法。 白玉尘没要答案,而是自己说道:“梁照从来都不如你,任何方面。” 这是来自于他最高的肯定。 顾泯一时之间,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是那句话,世上有多少人能得到白玉尘的肯定? 顾泯笑了笑,他明白了,这是白玉尘认定了自己,觉得自己做他的女婿,是不错的。 好吧,在大战之前,这肯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顾泯说道:“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这是一个年轻人,对他心爱的姑娘的父亲说的话。 当然,做这些,是不让自己喜欢的姑娘伤心。 看着顾泯,白玉尘有些失神,他纵横人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人说要护着他。 也没人有这个能力。 如今却这般。 他有些感慨,但没说话。 然后雪山上便起了一阵风。 这为他们的谈话画上了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同样也是为之后的事情,拉开大幕。 风雪忽然呜咽起来。 身着黑袍的天衍宗主赤脚出现在雪地里。 周围十数道强大的气息,若隐若现。 来了。 这是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但并没有立即动手。 天衍宗主在远处看着顾泯,半响之后,才缓缓说道:“当真不凡。” 顾泯这般年岁,便如此强大,这是不凡。 然后天衍宗主自顾自走来,在白玉尘身前坐下。 在风雪里煮茶。 茶香缓缓弥漫而出。 天地之间并无杀机,一片平静,仿佛从来都没有什么大战,只有故人叙旧。白玉尘看着风雪凝结而成的茶杯,缓缓推开,来到顾泯身前,“如我所想不错,你的确是在等他来,既然如此,你的敌手,也不是我,而是他。” 白玉尘的伤势没那么快好,如今和天衍宗主打,胜算不大。 天衍宗主看向顾泯,看向这个容貌和境界天赋都十分出众的人物。 “要是没有我,你或许能成为一统四海和四海之外的人物。” 天衍宗主有些感慨,因为他看到了一轮朝阳,还没有高悬天幕,便已经映照四方,无与伦比,自己已经是天才,但是就以天才来论,在顾泯面前,他觉得自己还差得远。 “果然是一脉相承。” 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 结果顾泯只是看了天衍宗主一眼,而后笑道:“朕不觉得,难道有了你,朕就不能一统四海之外?” 锋芒毕露的一句话。 年轻的朝阳,其实本该这样。 天衍宗主没有动怒,只是问道:“我的东西,可否给我?” 他说的是天衍戟,当初萧启带着前往那处战场,而后便被顾泯夺去,如今一直在顾泯身上。 他有了天衍戟,才是最强的那人。 顾泯摇头道:“朕拿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拿出去的道理。” 天衍宗主笑而不语,他只是伸手,然后顾泯便皱起了眉头。 天地之间,风雪骤停。 白玉尘脸色如常,可大应太后,在此刻已经微微有些色变。 光是这一刻,便能够看出在场的这些人的境界高下之分。 白玉尘顾泯和天衍宗主在一线之上,而大应太后,却要差一些。 顾泯皱眉的原因不是因为天衍宗主出手,而是在这一刹那,他藏于身上储物空间里的天衍戟,在发出感应。 神兵有灵。 顾泯很快便恢复如常,即便那天衍戟是天衍宗主的,但他此刻,也不愿意归化。 这不仅因为天衍宗主有了此物,会境界大增,依着他的战力,这会是很麻烦的事情。 还有许多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在这里,已经开始交手了。 天衍宗主神情平静,相隔万里,加上顾泯的境界,他想要拿回天衍戟,自然不容易,可是如今顾泯就在眼前,天衍戟也在眼前,天衍宗主要拿回天衍戟,还真没那么难。 但两人也要交手。 在微末的空间里,立刻便有东西破碎,而后一道道凌厉的剑意,在这里生出,绞杀一道雄浑的气机。 天衍宗主脸色如常,只是这样看着顾泯,而后有大片的空间在这里破碎,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这是骇然的景象。 顾泯脸色忽然有些苍白。 然后一杆在燃烧的大戟,从那个黑洞里慢慢出现,最后立在了风雪中。 两人之间的交手,没有分出胜负。 那杆大戟要出现,是因为它是属于天衍宗主的东西,而天衍宗主又在这里,和别的没有什么关系。 天衍宗主笑道:“你看,是我的东西,终究会回到我的手里。” 顾泯没说话。 “那天下呢?” 不知道是谁这么开口。 天衍宗主说道:“我想要的,好像也都能拿到。” 顾泯皱眉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反正朕没听过这般没道理的话。” 话音落下,一口飞剑,悬停风雪中。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天下之战(二) 不管怎么说,那杆燃烧的大戟,终究还是出现在天衍宗主眼前,有了天衍戟,这位强者,会有最强姿态。 他本就是能和白玉尘一较高下的人物。 而白玉尘,理应是如今的大陆第一人。 白玉尘看着那杆大戟,想着顾泯不是用刀,要是用刀,自己的冰魄刀也倒是可以借出去。 但转念一想,看向那柄飞剑的白玉尘,又有些哑然失笑。 顾泯是不是如今的剑道最强之人,这不好说,毕竟在他前面,还有两位剑仙在,那两位剑仙,便是前后两位西海之主。 但顾泯的佩剑,定然会是世上最为锋利的剑。 柢山至宝烛游珠。 或许可以说是柢山至宝,烛游剑。 这可变万物的法器,原本会是世上最为特殊,最为神器的法器,可自从它变成了历代柢山掌教的佩剑之后,仿佛就只成了剑。 对旁人来说,这是暴殄天物,这东西放在旁人手中,会有更多作用。 但对于历代柢山掌教来说,是剑也就够了。 剑修不需要太多东西,能有一柄剑,也就够了。 况且历代柢山掌教,都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剑仙,当然之中也有一段中断的历史,大概就是在晚云真人之后到常遗真人之前。 至于常遗真人,虽不用剑,但也挺…… 顾泯在年少时候便能掌握这柢山至宝,但也很少将它用来做些别的。 他虽然奇遇不断,但是依然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一个纯粹的剑修,并不畏死。 天衍宗主缓缓抬头,淡然道:“我本就是个不喜欢动用阴谋诡计的人,所以这场大战,会很公平。”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顾泯,但实际上却是想对白玉尘说。 当初在冬境城见面,他本就不想和白玉尘交手,因为没有天衍戟在手,并非最强的自己,那样即便有个结果,他也很不满意。 可来的偏偏是白玉尘,即便再如何不想和他交手,但还是打了一场。 白玉尘如今复原无法,再不可有第二次机会。 好在之前试探,已经知道顾泯的境界和杀力,已然不弱。 这一战,会很痛快。 天衍宗主说道:“即便你今日死了,我也会善待大陆百姓,因为我们本就曾是同胞。” 不管北戎的这些族人离开大陆多少年,在这里又待了多少年,但他们和大陆的那些人族,始终是同样的血脉。 打断骨头都连着经脉。 “在这之前,有人劝我等回到大陆,就把你们全部都杀光。” 天衍宗主眼中有一抹讥讽,“我已经将他杀了。” 顾泯说道:“朕要是杀了你,此地百姓,也会一视同仁。” 这已经透露出了顾泯在解决这四海之外的麻烦之后,便要将这四处脱离大陆许多年的族群全部都纳入版图中。 这可是千年前的那位宁启皇帝都不曾做到过的事情,顾泯要是做到了,就会在历史上,真正的超过那位大宁王朝的开国皇帝。 也有可能会成为这万年里,最为了不起的君王! 天衍宗主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白玉尘,问道:“你觉得我能胜过你的这个女婿吗?” 天衍宗主绝对是这北戎千年来的第一天才,而且和别的天才不一样,他还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天衍一脉一直不如地灵一脉,因此一直都很是低调,默默修行,直到成了天衍一脉的宗主之后,都并不张扬。 要不然那些人也不会知道,原来天衍戟,早就已经认了他为主。 直到某一天,他的终于走到了所有人都没有走到的地方,终于可以俯瞰这个北戎的时候,他才站了出来。 这一切,都颇为不易,但是结果是好的。 白玉尘淡然道:“你可以再等几年,再来问问。” 天衍宗主微笑道:“依着他的成长速度,再等几年,即便我自认是个天才,也终究会倒在他的脚下。” 他这番认知很是客观。 的确,再给顾泯一些年,只怕世上便再没有任何敌手,能让他分神了,他也会成为第二个宁启帝,举世无敌,统御天下! 天衍宗主看了看远处,然后微笑道:“别死了,等会儿说不定你我还能一战。” 等到时候,重伤对重伤,倒也可以一战。 白玉尘没理会他。 天衍宗主走过去握住那杆大戟,然后整个雪山的飞雪都停滞,整座雪山生起一股热浪,有些飞雪,就在这里开始消融。 白玉尘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天地之间,始终游离的那威压,也不是因为这些热浪,让他难受。 只是他想起,如果是放在以往,他可以淡然的唤出风雪,以此抗之。但是如今,他即便能如此,也不是敌手。 顾泯没那么多在意的,他甚至都还没有握住那柄烛游。 天地之间再热,能够让烛游熔断吗? 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 那他什么时候握剑,又有什么区别? 一场大战,在顷刻之间,一触即发。 天衍宗主看了顾泯一眼,身形消散,留下了一抹烟火。 顾泯看了白玉尘一眼,然后也笑了笑。 这处战场留给他们两人。 顾泯和天衍宗主之间的厮杀,另有地方。 白玉尘点点头,然后缓缓站起来。 他之前一直都是坐下的。 大应太后挑了挑眉。 坐着的白玉尘,和站起来的白玉尘,的确不是一个人。 白玉尘伸了伸手,一柄冰刀缓慢凝结,出现在他的手中。 正是冰魄。 白玉尘说道:“等会儿快些动手,总归不能让那小子死了。” 大应太后苦笑道:“即便我愿意,可真有这么容易?” 白玉尘没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们两人身前已经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都是金阙强者,其中几道,甚至透出的气息,已经到了金阙巅峰。 其实这些年,藏拙的人不仅是天衍宗主一人,天衍一脉,其实也有好几位大修行者,藏得很深。 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便安定了一切。 靠的自然是实力,而不是别的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白玉尘,多数人眼中有些炙热,只有少部分人,眼中透出的是复杂。 北海之主,当真是这么好杀的? 即便要杀,只怕他们也会死伤惨重。 但又不得不杀。 白玉尘提了提刀。 之前融化的风雪,忽然大了些。 …… …… 顾泯和天衍宗主第一次交手的地方,是在冬境城。 这座曾经被白玉尘和他打破的城池,如今迎来了第二次灾难。 两道身影出现在冬境城前。 一阵连绵的雷声响起,像是春天的春雷,让人忍不住翻身。 然后便是一道烈焰绽放,冬境城之上,气温瞬间升高,在顷刻之间,城里那些青石板上的积水,都被蒸发,而后有裂痕随即生出。 一杆燃烧着烈焰的大戟,在这里出现,手持大戟天衍宗主,用力一挥。 破灭的意味,就此出现。 顾泯站在街道上,看着这一幕,无比复杂。 之前他已经想过这位天衍宗主到底有多强大,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天衍宗主。 他如今展露出来的境界,实在是太可怕了,让顾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顾泯有些失神。 北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天衍宗主境界深不可测,但是不管如何,到了如今,整个冬境城的人们,才近距离的观察到了天衍宗主真正的强大。 换做一般的强者,说不定在这个时候就崩溃了,可是对于顾泯来说,这只是他看到的挑战。 天衍宗主绝对没有宁启帝强大。 这一点,他无比确定。 自己在之后,很可能要和那位先祖大战一场,那再这之前,天底下没有比天衍宗主更为适合的对手了。 所以顾泯要和对方一战,这无可厚非。 站在街道上,顾泯看了看一旁院子里探出头来的孩子,笑着问道:“有水喝吗?” 那孩子怯生生的,很快便缩回头去,但很快有声音传了出来。 “水都干了!” 顾泯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 然后他递出了一剑。 大片蔚蓝出现,给这座城带来了一片凉爽。 这是柢山剑诀里的潮生剑诀, 正好可以对付烈焰。 不过顾泯对这剑诀,修行的并不精深,仅仅片刻之后,自己的那一片蔚蓝,便被烈焰破开。 大片的烈焰,洒落人间。 空气之中,充满了热浪。 看着极为骇人。 对于在冬境城的百姓们说,这一幕,便仿佛末日。 其实这是极为奇怪的景象,因为在挡住这些烈焰的是顾泯。 但那些百姓看到了站在天空里的天衍宗主之后,便没有了任何的愤怒和埋怨。 这是人心。 毫不客气的说,天衍宗主已经得到了人心。 这是一件还算是可怕的事情。 顾泯感受到民众的想法,于是皱了皱眉。 而后他收回潮生剑诀,改用青龙剑诀。 一条白龙,穿行在火海之中,这一幕,让天衍宗主皱了皱眉头,但其实在远处的天空里,还有两个人在看着这一幕。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天下之战(三) 依着如今顾泯和天衍宗主的境界,即便有人藏在天空里,也该被他们发现。 更何况两个人动起手来,威势足以撕裂天地。 在这片空间里,几乎没有人能不被他们发现。 当然,这两个人是例外。 一袭白袍的宁启帝和一袭黑袍的王座上那人,便在此处观战。 他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比交战的两人境界更高,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发现。 那人看着那条白龙,没有说话,只是眼里有一抹淡淡的欣赏。 这样的情绪,当然瞒不过宁启帝,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他还很弱小。” “但会很快强大起来。” 走到金阙巅峰,成为这个世上一等一的强者,换做旁人,只能仰望,但对于宁启帝和那人来说,这的确很弱小。 “把他放到彼岸里,需要极大的魄力,所幸你有这份魄力,但你又怎么知晓,这并没有做错?” 那人在感叹。 他虽是宁启帝的同道者,但是依然有很多担忧,他担忧这件事的失败,因为这很有可能搭上两颗希望的种子。 这其中一颗,是顾泯,另外一颗,自然是宁启帝。 宁启帝说道:“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一直在看他。”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直白道:“想来你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 宁启帝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坦白说道:“是的,最开始,他应该和我的那个傻儿子一样死在我手里,只是我的傻儿子太傻,我便想看看,他要用性命去护住的那个少年,到底有什么魅力。” 当时在帝陵里,大祁皇帝和太史令两人大战,那个时候宁启帝复苏,想要斩杀谁都不难,只是后来他看到自己的傻儿子将那个少年推了出去,然后宁启帝便存了些看看的心思。 其实那些时日,是顾泯最为凶险的时日。 宁启帝在彼岸遭受的重伤,根本无法复原,而这位皇帝陛下,找到了另外的办法。 可以彻底治愈他的伤势。 是的,那个办法是顾泯。 他是一味药。 他身上有宁启帝的血脉,宁启帝找到无数天材地宝,加上顾泯,便能让他重新复原。 如果他要动手,顾泯活不到如今。 可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慢慢地改变了想法。 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他发现了在他身上有很多闪亮的地方,有许多他曾经有的,曾经没有的东西。 他看见了一个在同等年纪里,比他更优秀的人。 于是他想继续看下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如今。 “四海也好,天下也好,都是我给他的考验,他如果能够扛过这些考验,那我会去见他,如果扛不过,我便杀了他。” 是的,一旦顾泯无法通过宁启帝的考验,那么这位千古一帝,就会直接斩杀这位无比优秀的年轻人。 天下大势,在陆地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北边的大应太后,是他的人,在南边,那场皇子夺嫡,也是他在操控,整个天下,都是他设下的局,这一切,都是为了考验那个年轻人。 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袒露心扉,听到的人,也只有一个。 那人感慨道:“只是需要境界更高而已,你为何还要让他去做这个天下共主?” 做皇帝,肯定都是影响修行的,自古都是这般。 宁启帝说道:“彼岸不是一个好去处,让他去沼泽里,自然要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内心,我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比做天下共主,更能让他明白世间险恶了。” 帝王无情,要应对许多,相应的,帝王的心智会比旁人厉害得多。 宁启帝便是明证。 他不想要顾泯成为梁拾遗那样的人,也不愿意顾泯成为女子剑仙那样的人,光有境界,或许能够解决一些问题,但面对那件事,一定会差些。 他要培养的人,一定要什么都是顶尖。 “但境界天赋是最重要的。” 宁启帝补充道:“但如果他最后没能达到我的要求,我会有些遗憾。” 只是有些遗憾,但没有后悔。 宁启帝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曾后悔。 顾泯不知道自己最后的考验是什么,但摆在眼前的天衍宗主如果不能击杀,四海之乱不能平息,那么他肯定便失败了。 而失败便面临着死亡。 虽然他并不知晓。 宁启帝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是我对这世界,最后的期待。” 听着这话,就连那人都沉默了。 这是多么沉重的话语。 最后的期待。 …… …… 顾泯要是知道那边两个人的对话,只怕如今的心境会受到影响,但如今他不知晓,所以他格外认真。 天衍宗主的境界足够高深,一举一动之间,似乎都能牵动天地,一招一式之间,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而顾泯却不在意。 因为天地虽热,他却不热。 那杆燃烧的大戟虽然恐怖,但他却不怕。 一切只要不怕,便没什么事情。 顾泯握住烛游。 天上便有了一场雨。 一场雨,会解决冬境城里的处境,但谁都没想到,那场在天空里的烈焰,没有熄灭,大多数雨水,在半空便被蒸发。 而侥幸来到地面的雨水也是无比滚烫,就像是才烧开的开水一样。 冬境城冒出白雾,将天幕映照的像是仙境一样。 一道剑光,斩开了这道貌似仙境的地方。 白雾遇到剑光,自然而然的分开,不敢有半点阻挡,那些烈焰,在面对这道剑光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道剑光在天空中缓行,仿佛不管是谁都能够躲过去,但偏偏天衍宗主没能躲过去,他被这道剑光切开了。 身形断开,但又在顷刻之间合了起来。 面无表情的天衍宗主甚至还转头看了看那道远去的剑光。 然后点了点头。 这是他此生看见过最强的剑。 甚至和白玉尘的刀,不分上下。 但他绝不会死在这样的剑下。 于是他挥动大戟,大戟上的烈焰,将扫过的空间,纷纷燃烧起来,扭曲的空间,发出了镜子碎裂的声音。 一大片黑洞出现,透着死寂的气息。 顾泯没退,反倒是迎了上去。 两人开始交手。 轰! 一道道巨响传出。 那是真正的强者在这里交手。 也是这场大战,真正开始凶险的地方。 两个人都清楚,到了这会儿,要是有人分心走神,出现什么纰漏,那么他肯会死的。 这不是什么无趣的话语。 而是事实。 顾泯的剑很强大,尤其是当顾泯用尽了全力,要倾力出剑的时候,这个世上很少有人能够拦下他的剑。 天衍宗主和他交手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发现上面已经有了几道剑痕。 虽说还未斩开他的衣袍,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在一定的时间之后,顾泯就能斩开他的衣袍,那么再过一些时候,是不是就能斩开他的身躯。 天衍宗主知道,只要让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活着,在某个时间,这样的设想,就会成为事实。 但他还在出手,还有更大的可能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之前,先斩杀那个年轻的皇帝。 天衍宗主的身躯忽然变得极其高大,他手中的天衍戟气息也更加恐怖,顷刻之间,大戟朝着顾泯压去。 好似一片天地,压在顾泯头上。 而年轻的剑仙,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剑。 …… …… 天衍山顶峰,那株草幻化而成的年轻女子,看向远处,然后眉头皱起。 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个女子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想要离开这里。 她惊惧之余,还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自己才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物,从来没想到,竟然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比她更强大。 伤势未复的她,刹那之间便远遁万里。 出现在了海面上。 但下一刻,有一袭黑袍和一袭白袍便出现在这里。 两人看着她,都没什么情绪。 女子皱眉,想要再度遁走。 她的身影,突然淡化,可下一刻,想要遁入虚空的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虚空中抓了出来。 王座上那人淡然道:“许多年不曾离开北海,这次出来看看,才发现还有你这样的漏网之鱼。” 这么多年,王座上那人一直都在海底,不曾离开,这一次离开,他只去了两个地方,先是千丈山。 而后便是这北戎。 他的强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所以一旦出现在北戎,那株草就肯定会被他发现。 女子怒道:“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 她重伤未愈,战力不比当初,但让她如此害怕的,不是自己的状态,而是自己即便无伤,也好像无法战胜那个人。 他太强大了。 如今的她,甚至也不见得能战胜宁启帝。 她没想过,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人物。 “你们应该都在彼岸才对!” 女子有些歇斯底里,她很不愿意死在这里。 宁启帝看着她,“说些我们想知道的,或许你能够不死。” 那人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可即便如此,也给了那女子十分巨大的压力。 她此刻很绝望。 因为再一次,性命被别人掌握在了手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天下之战(四) 那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但没有一点温馨,只有无穷的恐惧。 女子看向那两人,那两人也在看着她。 在短暂的时间之中,他们便几乎确定,眼前的女子是从彼岸那边来的,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的? 为什么当初王座上那人并没有察觉?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就连之前的李玉堂,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外,也被人察觉,可这女子来到这里,却从来没有被人知晓,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存在在这个世间,而外人并不知晓。 这是他们担忧的事情。 宁启帝盯着那女子的眼睛,直白说道:“之后我们问的,你若不据实回答,那马上便打杀你,不会有丝毫意外。” 这位千年前的人间之主,盯着女子眼睛,沉声道:“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前因后果,皆要说清楚!” 那真身是一株草的女子,看向两人,眼神犹豫,但在顷刻之间便赶紧点头,因为在短暂之间,他便感受到了杀气。 很足。 “我曾被人追杀,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此地,那追杀我之人,境界高妙,至少已然是半圣。” 女子之后开始详细说起之前那场追杀,自己是如何惹怒一个半圣,然后又是如何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一一说清楚,并没有半点隐瞒。 “我以野草为本,修成真身,原本以为在大道上,还能前行颇多,谁知道被旁人觊觎,所幸未死,但也伤及了本源。” 她并非是人,而是一株野草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修行之法,修行多年,便有所成就,只是这般野草也好,灵兽也罢,修为境界越高,原本是凡种,后来也都不是凡种了。 成了不错的东西,有些修为更高的修行者便会动了些心思,像是有一部分修行者,甚至还以猎杀这等修行者为生。 “我被追杀,全然还是自己招惹灾祸,倒也怪不得那人。” 女子如今面对这般境地,虽说知晓两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那人,但也没有往那人身上泼脏水。 如此看来,她倒是还算坦然。 说到这里,她睁开眼睛看着那人,问道:“前辈修为,返璞归真,但一举一动之间,早已经了无痕迹,敢问前辈是否已经越过半圣境界?” 之前王座上那人只是微微显露出了一抹杀机,但一闪即逝,便已经被她捕捉到了,那种杀机,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境界。 眼见没人说话,女子心里有些凉。 那个地方卧虎藏龙她知道,可唯独没想到,在这里,也有这么强横的人物。 但后来一想,她便知晓,原来两人更想知道的,是她如何来到这边的。 便捡着重要的给说了几句。 虽然是简要说的,但实际上也藏不住。 这个世界之外的道路曾经被人阻断,但实际上,还有一条新的道路,已经被人开辟,而她之前说是被人追杀到了此处,但是宁启帝和那人一想,便知道,其实追杀是假,她被撵着来这边,本来就是个试验品,看看那条道路能够容纳境界多高的强者来此。 只是她自己还不自知。 一个半圣,要杀她,再简单不过了。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嘲道:“我早说过了,他们这样下去,终究会失败。” 那人也说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 …… 冬境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天空中燃烧着的烈焰已经熄灭,那些灼烧的热意,也随之消失。 就连那些黑洞,也开始复原。 顾泯和天衍宗主的第一场战斗,十分凶险,两人在之前没有交过手,按着循序渐进的说法,总归一开始不应该太认真。 可事实上却是两人最开始的厮杀,都是实打实的各自出了八分力气。 打得天翻地转,差点就要把这么一座冬境城给拆了。 但最后两人心有灵犀的停手,各自回复气府里的气机,等着之后第二场大战。 看着对方身影消散,提剑的顾泯这才收回烛游,这会儿虎口处一直被压着的伤口,才缓缓流出鲜血来。 滴落在地上。 顾泯咧了咧嘴。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出。 是个妙龄女子,站在里屋门口,看着这边这个年轻皇帝。 “你这么厉害,也会怕疼?” 女子缓缓走过来,将胸前的手帕拿出来,给顾泯缠绕虎口,她很是认真,低头的时候,顾泯还能看到她笔尖滑落的汗珠。 当然了,依着这个角度,继续往下看,能看到的东西还是不少。 可惜顾泯很快便移开目光。 “你是谁?” 顾泯随口问道。 在北戎这边,他没有故友,这女子显得这么熟悉,想来也不该是本地土著才是。 这是这女子,在顾泯这里,实在是没有记忆。 女子没理会顾泯,只是包好上伤口之后,这才看向顾泯,不过眼神里,还是之前那般。 这是在提醒顾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顾泯淡然道:“又不是石头,当然疼,至于怕当然不怕,不过疼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女子点点头,“有些道理。” 顾泯笑着问道:“那这会儿能不能说你的身份了?” 女子看着顾泯,从怀里掏出来一件东西。 顾泯看到这东西之后,眼睛眨了眨。 那是一支玉笔。 笔杆上刻有两字,名曰:乾宁。 那是南楚先帝的年号,距此已经很多年了。 拥有这个国号的那位先祖,便是南楚历史上唯一一个破开金阙去往彼岸的君王。 那位先帝,还和雾野老僧有过深交。 这支玉笔,顾泯在史册里看到过,是那位先帝的贴身之物。 如今在这女子手中,自然而然,便说明她和那位先帝,之间肯定会有些关系。 或许这也是那位先帝当初在这里落下的一子。 只是那位先帝当初境界如此高妙,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为何要这么麻烦。 毕竟那个时候的顾野,理应在世间都没有敌手。 “陛下曾有旨意,我等世代在此地等着陛下,若是有朝一日,有陛下血脉来此,便将此物交予他。” 女子递上玉笔,神情依然没有太过恭敬。 仿佛虽然有这么个事情,但她并不是太过在意。 顾泯接过笔,而后问道:“还有些什么事情,难道不准备说说?” 那女子摇头道:“交给陛下此物之后,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别的什么,关我什么事情?” 顾泯哑然。 女子忽然抬头,妩媚一笑,“关于此地的事情,奴家倒是知道不少,不过陛下想要知道,还需要答应奴家一件事。” 顾泯问道:“什么事情?” “陛下若是愿意娶奴家,自然知无不言。”女子笑着开口,仿佛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告辞!” 顾泯转身便走,化作一道剑光,消散不见。 …… …… 离开冬境城,顾泯一路南下,和天衍宗主的一战,两人都心有灵犀,会在某时某刻就突然开始。 只是一路上,顾泯所想的事情,还不是这些,而是关于四海之外和天下的事情。 原本他以为,藏在暗处的人,也就只有他那位千年前的先祖,但如今这支玉笔的突然出现,他又明白了些事情,看起来在天下大事上,顾野至少也有布置。 即便没有布置,也会有些提点。 但这一切,都是在玉笔里。 这里面乾坤,他暂时不想去管。 因为这个时候,拦在自己眼前的,始终还是那么个事情。 就是和天衍宗主的一战。 想着这件事,天空便忽然燃烧起来。 一抬头,一道烈焰,从天而降,一片烈焰,仿佛在这里,便突然遮蔽了天空,层层杀机,骤然生起。 顾泯一抬手,烛游落入掌心。 他挥出一剑。 浓郁剑气在顷刻间便斩开一条通道,但也是在顷刻间,便要合拢。 顾泯身形掠过,化作一道流光从这通道处离开。 不管那些烈焰是不是能够让他的身躯遭到损伤,但顾泯从来没有置身于此的打算。 就在顾泯出现在那道烈焰之后的时候,一杆燃烧的大戟,不期而遇。 这是顾泯之前便有所打算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慌张,举剑相迎。 强大的剑光在这里突然生出,让天衍宗主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很快,这位强大的修行者,便笑了起来。 他原本觉着这个年轻人,境界高,但别的方面肯定会有所欠缺,但这个时候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眼前的这个人,也颇有心计。 可正是如此,才让他高兴。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天色渐晚。 这眼前的夜色,却只黯淡了片刻,便换做了火云,仿佛是极美的晚霞。 只是顷刻间,一道剑光,便将这片火云再度斩开,如同琉璃的剑身,出现在这里,仿佛是天上神仙的兵器。 轰的一声巨响。 烛游和那杆大戟再度相撞。 剑气散开。 天衍宗主的面容,在此刻被火光映照的十分明亮。 仔细去看的话,其实还能看到天衍宗主唇间的血。 那血极淡。 但却又真实存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天下之战(五) 燃烧的夜色和那些不肯散去的剑气纠缠到了一起,看着十分诡异。 提着天衍戟的天衍宗主,果真是这世上最强的那几人之一,顾泯和他交手到如今,也没有在任何时候占据上风。 而天衍宗主也明白,自己想要杀了那个年轻的南楚皇帝,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各自前掠,带起一阵狂风。 顾泯身形激荡,如风一般,像是一片柳叶,看似随风摇摆,但又是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最前面,剑修的速度极快,尤其是到了金阙境界,更是如此。 一道绚烂的剑光生出,烛游剑递到了天衍宗主的面门前。 那些先去的剑气,撕开了空间,带着极大的威势。 天衍宗主神情漠然,只是挥动手里的天衍大戟,气府里的气机狂暴涌出,在短暂时间里便响起数道雷声。 那并不是普通的雷声,而是一道道气机在空中炸开的声音。 片刻后,烛游和天衍戟相交。 天衍戟的来历外人并不清楚,但能作为天衍一脉甚至于整个北戎的神兵,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至于烛游更是如此,柢山历代掌教的佩剑,毫不客气的说,会是整个修行界里,最为坚韧和锋利的剑。 因此这两件东西相撞,没有出现什么东西断裂的情况,只是两道巨力,分别从两人气府中涌出,而后片刻又倒灌到两人手上。 原本虎口已经撕裂,如今在这个时候,顾泯的虎口再短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跟着掉落下去,在夜空中,这些鲜血却好似在放光,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天衍宗主知道,那是因为气机在游走身体里的各处脉络,因此鲜血里,也会残留一些。 因此会格外明亮。 想到这里,他开口对顾泯说道:“你的确很优秀,但是还是太过年轻。” 年轻当然有很多好处,诸如有朝气和别的什么,但年轻也会有很多坏处,诸如修行的时间不够长,经历的事情不够多。 顾泯提着剑,面无表情地说道:“年轻不是什么缺点。” 他看着天衍宗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面天衍宗主胸前的衣袍才缓缓裂开了,还有一抹剑气,残留在那里,没有立即消散。 之前对撞,并非是单纯对撞,两人都有些手段藏在那里面。 天衍宗主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而后那些剑气便消散了,抬起头来,他微笑道:“你开始流血,便意味着你距离死亡不会太远了,有些事情很微妙,比如时间和时机,如果你早出生一百年,一切都没那么坏,或许故事便要变成你一人亲至四海,镇压一切。” 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来,天衍宗主对顾泯无比忌惮。 顾泯笑了笑,“我还没死,故事还没结束,也就意味着,如今不需要什么新的故事。” 说出这句话,顾泯再度朝着半空中飘了出去,缓缓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而天衍宗主也没有任何的阻拦,他只是在沉默看着,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一道强大的气息,从顾泯的剑上涌了出来,散向天地间。 一路走来,顾泯的剑也是越来越强,他也经历过无数的苦战和死战,和大应最后的交手中是凶险的,在南海里也是凶险的。 那里的凶险,是对那个时候的顾泯来说,但如今的顾泯要是去经历那个时候的局势,便会没那么难。 他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今天的自己,总会比昨天的自己更强一分。 这是十分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要知道,许多修行者,困在某个境界里数十年和数百年都是有可能的。 数百年的止步不前,并非是夸张。 顾泯出剑了。 他又斩出了一剑。 此刻天空中还有燃烧的烈焰,但还是斩出了一剑。 一道耀眼的剑光随即生出,在刹那之间,近乎狂暴的将之前那些夜空里的烈焰,尽数都碾压和斩碎。 一道剑光,肃清天地! 天衍宗主看到了那道剑光,也露出了赞叹的目光。 眼前的年轻人,很年轻,这是缺点,但在某些时候,又是优点,因为有些剑,是年迈的他们,递不出来的。 如此强大的一剑,里面有着青春和朝气,那是比剑本身更值得称赞的东西。 很多年前,修行界里有了一个著名的论调,那便是修行界其实过了千万年,一直都没变过。 因为是主角的修行者,永远都是老人。 不管他们年轻的时候,多么张扬,多么充满朝气,可到了可以成为这个世界最受人瞩目的那些人的时候,便都成了老人。 老人和老人之间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这个世界,一直都没变过。 修行者对讲道理的事情不怎么操心,但是也有很多人表示赞同。 天衍宗主不知道这个论调,但他看到这一剑之后,便生出了一个想法,于是他动了。 天衍戟上,燃烧的烈焰越来越强烈,他大戟再挥。 一道磅礴气机,在这个时候蓦然生出,迎上那道剑光以及剑光之中的剑意和剑气。 天地之间的烈焰,越发狂躁,将整个夜空都染成红色,但是在顷刻之后,又被剑光斩碎。 夜色里,出现无数道剑痕,带着白光,斩开空间,露出里面的黑色。 无数道响声,是让人牙酸的刺啦声,在这里不断响起,让安静的夜空,不再安静。 这是两人不知道第几次交手,但威势的确会是最大的一次。 顾泯要让天衍宗主看到年轻的力量,于是便有了这一剑。 这一剑不是他之前在柢山学的任何剑诀里所载的剑招,也不是梁拾遗传授的剑,而是在刹那之间,他自己心有所感而生出的剑。 这一剑,彰显青春的力量,其实便可以说是青春。 疾风知劲草,老松和新草到底谁更强,还要比了才知道。 一阵风吹动顾泯的发丝,然后便有一场更大的风在两人之间生起。 片刻之间,那场风便朝着四面八方吹去,与之相碰的,无论是山石还树木,尽数粉碎。 山溪断流,高山倒塌,平原上的野草,尽数齐根而断,而还没等它们落到地上,便被这阵风绞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那不是风,而是剑,而是戟。 方圆数百里,在顷刻间,便成为光秃秃的一片,寸草不生! 两人瞬间到了一片平原中央。 这样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许多人。 其实早就在冬境城那场大战的时候,便惊动了很多人,只是如今更多了。 黑夜里,无数道身影想要靠近那片平原。 只是在数百里外,有人被风吹动,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前行,然后他的手便断了,喉咙便被割破了。 整个人都被斩碎,鲜血撒了一地,而身躯便成了粉末,消失在天地之间,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人间一般。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瞬间停下了脚步,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些风。 风还好停在了他们前面。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口问道:“谁在和宗主战?” 在北戎不可能有第二个修行者有天衍宗主那么强的战力,所以谁和他战,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有人想起之前冬境城的那场大战,当时风雪大作,有见识的人都能想起北海深处的那位北海之主。 但如今不太像。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剑意。” 北戎没什么以剑闻名的强者。 大陆那边,西海两位剑仙,便代表着剑道的顶峰。 除去这两位之外,谁是剑道第三人? 他们不太清楚。 但这样的认知绝对是错误的。 因为在南海之战结束以后,顾泯的剑道,再也不是什么第三人了。 论战力,他和四海之主比肩,论剑道,也是如此。 他和梁拾遗还有女子剑仙,现如今或许还有剑道造诣上的还不如他们,但是在战力上,已经不弱了。 这一点,其实最明白的,除去白玉尘之外,是天衍宗主。 他此刻站在平原上,安静看着顾泯,然后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强呢?” 他有些困惑和不解。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其实胸前的衣袍,那个原本就被撕开的口子里面,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出现,鲜血正在流出。 那伤势不致命。 但意义不同。 这意味着,眼前的年轻人,真的有能力在这里杀死他。 哪怕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依然让天衍宗主很是在意。 在这一剑之前,顾泯给他的感觉,远没有如此恐怖,他也没有这么谨慎和担忧,但在这一剑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顾泯微笑着说道:“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强呢?” 天衍宗主点点头,“也是,你要是没这么强,怎么可能站到我面前?” 顾泯一笑置之。 “你既然这么强,那我就要更小心一些了,你也会死得更快了。” 天衍宗主抚摸着戟杆,看着这边的顾泯。 杀机开始再次蔓延开来。 顾泯挥手荡开一些杀机,说道:“不要这么自信,也许等会儿死的是你。”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不好看 剑光在夜空里不断出现,势必会持续一整夜,甚至更长的时间。 至于那些燃烧在天空的烈焰,则更会是这场大战一直以来的主旋律。 直到大战结束,要不然那些燃烧的烈焰,都不会消散。 顾泯攥紧手中烛游,一条极为细微的血线,从手臂那头,缓缓流淌,到了手腕处,而后更是流到了剑柄处,最后蔓延至整个琉璃剑身,然后滴落大地。 鲜血浸入大地,竟然片刻之中,在原地就冒出一抹青色。 是一棵野草。 之前两人在这里大战,已经让方圆数百里寸草不生,可野草这东西,最是坚韧,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是说的野草。 天衍宗主瞥了一眼那景象,有些意外,这在普通百姓眼里,只会当什么神迹,但对于天衍宗主这等强者来看,意味就不一样。 一滴血便能让野草冒芽,这说明顾泯体内的生机,达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地步,往往有这么恐怖的生机,与之同时还有的,便是强大的血气作为依托。 这也在侧面的体现了顾泯的恐怖。 可既然是不死不休,天衍宗主便不会有任何退缩之心,况且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败。 没有闲话,两人再次交手。 一刹那,数道恐怖的剑光突兀生出,如同一条九天之上的长河,涌入人间。 无数道碎裂声响起,无数空间再度被斩开,露出黑色的空间。 这些才重新复原的空间,在刹那之间,又被斩开。 天衍宗主脸色凝重,举起大戟抵挡。 然后瞬间,便被一道剑气击中,落入那些黑色的空间之中。 这一次,顾泯极为主动。 当两人都进入黑色空间之后,这天地之间残留的气息和剑气,就都减弱不少,片刻之后,那些尚在很远处的修行者,再也按耐不住,涌向这边。 这是一场绝世之战,对他们来说,是对自己修为的极大裨益,因此没有几个人能够忍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况且即便对自己的修行没有裨益,这一场绝世之战,他们也无法错过。 知道内情的人,知道这是一场天下的归属之战,而不知道内情的人,也会觉得这是最为顶尖的修行强者的大战。 黑色空间里,漆黑一片,但刹那之后,一道火光出现,虽说并未照亮这个世界,但是却能照亮他们两人的脸庞。 天衍宗主面无表情,白皙的脸庞,已经有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在那道伤口里,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的剑气,正在消融他的血肉。 这边顾泯的境遇也不见得好过,他的身上,多出了许多伤口,而那些伤口,都还在燃烧。 这都是两人境界和战力的体现,也是两人如今的较量。 “你如何能杀我?” 天衍宗主吐出冰冷的话语,手中的大戟却是越来越炙热,顾泯如今这身躯,感受着这些烈焰,也会觉得有些难受。 一道道烈焰,涌向顾泯。 金阙顶峰的强者,一旦倾力死战,想要全身而退,都不容易。 顾泯身前生出一片蔚蓝,潮生剑诀再度被他施展出来,一片海浪,拦在身前,但片刻之后,便有刺啦的声音响起,白烟缓缓升起,让这片黑色的空间里,多了一抹别的风景。 顾泯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一尊完美的石雕。 顾泯的剑经历过各种检验,死在他剑下的金阙强者,不再少数。 其中甚至还有剑府姚错这样成名多年的老剑仙。 而天衍宗主,则是这些年来,北戎的最强天才,天衍大戟在手,只怕世上,很难有他杀不了的人。 …… …… 黑色的空间里,剑光和烈焰不断交织。 而在雪山上,凛冽的刀光,则是大战的主旋律。 白玉尘重伤未愈,但北海之主的强大威势仍旧还在,即便是面临着这么多的金阙强者围杀,他也展现出来了强大的自信,而在自信之下,便是满天风雪,和无处不在的刀光。 天地之间,只此一柄的冰魄在手,风雪呼啸之中,一身白袍,头上满是白发白玉尘提刀而立,仿佛就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在这么多的北海之主中,大家普遍认为白玉尘是历代北海之主中,最适合北海的。 是的,一头白发,喜穿白袍,性子寡淡的白玉尘,似乎就是那片海最为适合的主人,他无比适合在那片冰天雪地里,当年的大应王朝亡国太子,如今早已经成为那片冰海的主人。 如今也是在雪山,面对强敌,白玉尘脸色不变,他只是在沉默地挥刀。 天地之间充斥着无数的风雪,而在风雪之中,有一位风雪之主正在索命。 大应太后一掌击退一个金阙强者,战力不俗的她脸色如今有些苍白,毕竟人太多,她即便是世上最出彩的女子之一,但也毕竟不是无敌的。 她此刻的身体里,至少有四种不同的气机正在其中交融,虽然被她强行压制,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光华在大应太后身后出现,涌向她的身躯。 这一道光华要是击中这位当初的大应太后,只怕顷刻之间便能让这位女子失去战力,她一旦失去战力,那么之后的局势,白玉尘便会越发艰难。 可惜的是,在刹那之后,白玉尘的刀光先那人一步,涌入了他的身躯。 光华随即而断。 一抹鲜血,洒落雪山。 白玉尘手中冰魄刀身并无鲜血残留。 抬手之间便斩杀了一个金阙强者的白玉尘好似闲庭信步的走在风雪中,仿佛今日的围杀之局,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狂躁的风雪,阻拦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道刀光好似突兀,但又无比合情合理出现在一位早已经隐藏身躯在风雪里的金阙强者。 在那金阙强者的眼睛里,看到了满天杀意和肆意刀光。 能够在这么多人围杀中,仍旧这么肆意,天底下的修行者,只怕只有白玉尘一人了,这和境界无关,唯一有关的便是心境。 那个金阙强者脸上生出了恐惧的表情,没有谁能够在那道杀意面前面不改色,如果有的话,只能是白玉尘自己。 片刻后,那道刀光,在刹那之间,斩开了他的身躯,鲜血洒落在风雪中,但很快又被风雪掩埋。 又一位金阙强者死去。 白玉尘停下脚步,他的身躯,摇晃了片刻。 脸色也更加苍白。 强如他,想要在这么多人和这么多强大的气机之中,随意斩杀对方,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觉得眼前的白玉尘,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以随便打杀。 所有人的内心,都有一抹骇然。 “白宗主果然不凡。” 一个瘦弱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风雪的另外一头,拍了起手。 他的言语里是真正的赞叹,真诚不已。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摇晃的身躯瞬间穿过风雪,来到那个瘦弱的男子身前。 “副宗主?!” 天地之间,立刻响起数道疾呼声。 原来此人,并非是无名之辈,而是天衍一脉的副宗主太言。 其实太言作为天衍一脉的副宗主,在天衍宗主闭关神殿的那些年,许多事情都是他亲自操持的,他是真正的天才,不管是境界和城府都极为深远,要不然也不会能在那些年天衍宗主几乎不插手天衍一脉事物的时候,能够带着羸弱的天衍一脉和地灵一脉抗衡至今。 甚至于在某些天衍一脉的修行者心中,太言这位副宗主还要比天衍宗主更值得在尊重。 但是世上之事,还是在于一个强字。 今日天衍一脉的大多数高手亲至,由他带队,便是铁了心要斩杀这位北海之主的。 顷刻间,两人交手。 冰魄刀斩出,风雪退散,刹那之间,那道刀光便扑向太言。 太言眼中有光华溢出。 但刹那之间,便被斩碎,而他也被斩出数十丈之外,刀光渐渐消散,太言嘴角溢出鲜血。 这让他从容不再。 原本以为面对重伤的白玉尘,他怎么也能够平分秋色,但谁想到,在白玉尘满怀杀意的一刀之下,他甚至都没能做出抵抗便败了。 还好不是死了。 太言自嘲一笑,“原本觉得和白宗主已然没有太大差距,但如今一看,还是自作多情了。” 听着这话的人们,心思各异,那些站在风雪里的金阙强者,都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太言这些年为天衍一脉做了许多,有许多修行者,是愿意看到他成为天衍一脉的宗主的。 白玉尘和天衍宗主是一线的强者。 面对重伤的白玉尘他尚且不能胜过,当他碰上天衍宗主,自然也会不敌。 从此,他便要断了自己还想做天衍宗主的想法。 或许自己今日甚至不能走出这座雪山,也未曾可知。 “但不管如何,今日都想在这里留下白宗主。” 太言开口,十分严肃。 白玉尘脸色不变,只是淡淡道:“看你本事。” 雪山上风雪很大,但再大的风雪,都吹不到那处黑色的空间里。 因为很多原因,顾泯和天衍宗主之间的胜负并没有在这里分出,两人强大的气机,击碎了这片空间,重新回到世间。 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如今来到这里的修行者们,终于看清楚两人的容貌,当然,更为重要的是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年轻人的容貌。 一袭雪白帝袍,容貌无比好看的年轻皇帝若是在那些女子眼里,肯定会是完美的道侣对象。 但此地,如今多得是男子。 “是……南楚皇帝顾泯?!” 随着四海之外的蛮夷想要回到大陆,那边的消息,早已经传了进来,许多事情,早已经在他们这里流传开来。 除去四海之主,和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修行者之外,顾泯的名字是出现最多的。 这位大陆那边的年轻天才,早就在这里有了些名声。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位在他们印象里还是年轻天才的南楚皇帝,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他们的宗主一战的地步了。 看着天上的剑光和烈焰,所有人都很震惊。 天边已经渐渐泛起白光,这一夜要过去了。 但是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两人都不再开口,只是在无声厮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夜色突然被人撕开,天光重新出现在人间。 但没有人注意,剑光太盛,烈焰太多,早已经让他们忘记天光这回事。 顾泯的帝袍已经破碎,更多的鲜血已经沾染上去,而天衍宗主的身躯,也有诸多伤口。 他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如渊的血气,现在的天衍宗主,更像是一头经历过厮杀,虽未倒下,但也不再可怕的野兽。 鲜血随着衣袍滑到脚上,然后滴落到地面,天衍宗主喘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神情复杂。 顾泯也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好看。” —— 休息了几天,不是被外星人抓了。</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到了最后 天底下最好看的朝霞,当然是郢都的朝霞。 天底下最好看的景色,当然是郢都的晚霞。 烛游再度绽放剑光,一剑斩出,剑气倾泻,如同九天之上的长河,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海在瞬间被斩出万道沟壑,而在云海之下,天衍宗主身躯上的袍子已经被剑气撕开。 在众人眼中,此刻的天衍宗主所处的局势对他来说,极为不利。 这位天衍一脉的宗主,在年轻皇帝的剑下,似乎丧失了最后的反抗能力。 有的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他们无法接受天衍宗主就此败亡。 其中境界还算不低的修行者,已经看出了问题。 刹那之间,万千剑光,洞穿了天衍宗主的身躯。 但仅在这一瞬间,顾泯便已经发现了问题,他才转身,天衍宗主果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燃烧的大戟几乎在下一刻,便要刺穿他的胸膛。 那些烈焰仿佛不能给人带来热意,反倒是让人觉得十分寒冷,那是死亡的气息。 天衍宗主的脸便在烈焰之后。 这杆燃烧的大戟,仿佛蕴藏着天衍宗主的所有力量,那些恐怖的烈焰,终于将顾泯团团围住。 这是开战以来,顾泯陷入的最大危机。 看起来十分突兀,但实际上在战局里,天衍宗主为了布下这个局,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 在他们这个境界里,战力相当的对决起来,有的会耗费许多时间,但同时每一刻都是凶险的,一旦有一点出了差池,等着他们的,自然便是败亡。 而如今这一次,便是这次战局里,现如今唯一的一次能够改变局势走向的机会。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自家宗主的那一杆大戟,狠狠当空劈下,暴戾的气机和杀意,在顷刻之间,都已经笼罩天地。 这一戟若是能够落到顾泯身上,那么这一战,就一定会结束。 没有人能够硬抗住这一戟。 即便是北海之主白玉尘,也无法扛下这一戟。 而顾泯此刻被困在那滔天的烈焰中,无法脱身,自然也无法躲过这一戟。 天地之间,满是杀意。 空间被撕裂,到处都是燃烧的痕迹。 天衍宗主的身躯在众人眼中,开始变得无比的伟岸,强大的人,总是会让人仰望,如今的天衍宗主,便是如此。 被困在烈焰之中的顾泯神情平静,但浑身上下的肌肤都已经变得通红,有水汽从肌肤里蒸发,他的身体状况,正在急剧的下滑,片刻之后,已经有些皮肤开始掉落。 这不是普通的烈焰,天衍宗主也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烈焰,顾泯看到了那杆大戟。 那散发着无比炙热气息的大戟,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顾泯呆呆的看着那一杆大戟,一动不动,仿佛已经陷入了深深沉思中。 但很快,顾泯便挑了挑眉。 手中的烛游,迸发剑光。 有一剑递出。 朝阳里,有一道剑光,起于烈焰之中,一声剑鸣响彻天地,天空中的流云,瞬间碎裂,好似碎掉的瓷器一样。 一片一片的。 阳光照在那些碎掉的流云上,映射出了一片片七彩的光。 整个天地,光芒大作。 烈焰在这道剑光下,被彻底斩开。 随之而来的大戟撞上那道剑光。 “铛!” 又是一道响彻天地的声音。 然后天地间便布满了剑光,但烈焰更为浓郁,在片刻之间,便将那些剑光掩盖过去,仿佛要一举取胜。 而那些剑光。 似乎都要消失不见。 天衍宗主看了一眼身前,很快脸色的神情便凝重起来,再过片刻,他的眉头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他手中的天衍戟,戟杆处,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是北戎的至宝,坚韧程度自不必说,可到了如今,居然出现了裂痕。 天衍宗主的心,沉入了谷底。 …… …… “看起来,那个孩子的确有很多出彩的地方,你的眼光还不错。” 在一片虚空里,有三人同立。 那个本体为一株草的女子,安静陪着两个男人,看着那边的局势。 王座之上那人感慨道:“看到你们两人,我才真觉得我们以后是很有希望的。” 从对这个世界了无希望,到现在重新燃起希望,其实他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在这段时间里,见到了很重要的两个人。 宁启帝不去看那处战场,听到有人夸赞顾泯的时候,他的眼里有过那么一抹欣慰,但很快还是说道:“还差得很远。” 他的要求很高,并不是顾泯赢过天衍宗主就可以的。 他见过太多,成就也很高,他想要的顾泯,并不是像他一样就可以。 王座上那人点点头,这一点他和宁启帝的认知是一样的。 又往顾泯那边看了好几眼,然后他和宁启帝对视一眼。 “我会看住那些人,为你争取时间。” 这是告别的话语,这一次两人联手,摧毁了彼岸道观,让彼岸那边,再也无法窥视这边的情形,算是很圆满。 但这些事情,始终还没结束。 在以后,肯定还会有修行者,会想着从彼岸而来,探知这边的消息。 到时候,肯定还得是他才能镇压。 宁启帝看了一眼那女子,淡然道:“让她和你去北海海底。” 女子脸色一暗,她最不愿意的便是以后常伴在那人之侧,对方太强,这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如今,性命都已经掌握在旁人手中,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若是有什么异常,便直接杀了。” 宁启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那女子却听得心惊胆战。 王座上那人又看了一眼宁启帝,有些话,欲言又止。 宁启帝摇头道:“前路凶险些好。” 大磨难很有可能会摧毁一个人,可若是在这些磨难中挺过来了,他自然也会更加强大。 王座上那人点点头,只是一伸手,一道绚烂光华瞬间便将那女子重新化成一株草,收好之后,他也要离去。 “虽说见过不止一次,可还不知您的姓名。” 宁启帝开口,这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便想问问对方的姓名。 王座上那人活得时间足够长久,至少已经有了万年,沧海桑田过去,还的确是没几个人知晓他的名讳。 “氏。” 上古年间的姓氏和如今不同,都是以单字作为名字的。 他便称作氏。 氏深深看着宁启帝,然后化作一抹光华,消散不见。 重归北海海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后很多年,他都不会再离开那里。 当然,他的生命也会在某一天走到尽头。 可那应该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或许会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死亡。 也或许会在这个世界灭亡之前先灭亡。 …… …… 那些烈焰覆盖天空之后,并不持久,很快便被剑光斩开,天地之间的杀机弥漫开来,那些四散的气机,在刹那之间,便夺去了好些修行者的生命。 这片天空在短暂时间里被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景象,但又在瞬间交汇。 最后什么都消失了。 又在顷刻之后,绚烂的剑光升了起来,天衍宗主恢复着天衍大戟,和顾泯缠斗在了一起。 到了如今,两人身上的伤势,都已经十分重。 撑到如今,都是靠各自的毅力。 天衍宗主那一次改变战局的机会没能把握住,反倒是吃亏不少,之后交手,更是逐渐落在下风。 这场天下之战,已经到最后。 这是顾泯和天衍宗主两人都清楚的事情。 但绝不是说天衍宗主便没了机会。 两道流光再度相撞。 烈焰再度生出。 不过这一次,凛冽的剑光,在刹那之间便扑杀而至。 天衍宗主厉喝一声,仿佛天地在此刻都为之震动。 数百年的修为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激发出来,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强大的气息蔓延,观战的众人不得不再次退去,因为留在这里,几乎便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两位强者的对决,破坏力太过强大! 一声剧烈的响声传来。四野震动。 不知道多少次,天衍戟和烛游又一次相撞。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那几次不同。 这一次在剧烈的响声之中,还有一道细微的咔嚓声。 那是兵刃断开的声音。 天衍戟是神器,而烛游剑也是神器。 孰强孰弱,其实很难有分晓。 但如今有了。 天衍戟上面的裂痕不断蔓延,一直到最后……碎开! 这杆燃烧的大戟,在这个时刻,断成了两截。 天衍戟断了,那么在天衍戟之后的天衍宗主呢? 他的身躯会不会比天衍戟更加坚硬? 似乎很快便会有分晓。 天衍宗主看着那片剑光,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他在那片剑光里看到了无尽的杀意,以及那无尽杀意之后,他自己所产生的恐惧。 恐惧不能杀人。 但那道剑光可以。 噗的一声轻响。 那道剑光来到了他的身前,然后穿过了他的身躯。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朝着身后倒去。 他两只手死死握住天衍戟。 手臂上青筋毕露。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输了。</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章 不丢人 天衍宗主被剑光穿透身躯。 被带着来到地面,然后那道剑光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截了当的击穿大地,一直深入地下。 他被这道剑光击穿了身躯,而且打入了地底。 死一般的寂静。 剑光不散,却无声。 天地之间,只有那个悬停在半空的年轻皇帝,大口的喘气声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胸膛有着极大起伏的顾泯,死死攥紧那柄烛游。 之前那一剑,耗费甚巨。 如果天衍宗主这个时候能够从地底冲出来,或许顾泯很难递出第二剑。 幸运的是,许久过去了,那个地面被剑光击出的大洞里始终没有天衍宗主的身影和气息。 过了些时候。 有海水开始从那个大洞里溢了出来。 北戎之地,本来就是一片海岛,被击穿之后,也就自然是海水会蔓延出来。 “败了?!” 直到如今,才总算有人开口,只是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天衍宗主竟然败亡了。 他之前的无敌之姿,还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但才这么一会儿,他便败了。 很是不能相信。 片刻之后,数道身影突然掠起,数道光华,朝着顾泯轰杀而去。 在多数人还在震惊的时候,有几位强者已经想到了如今的顾泯肯定是处于一个最为虚弱的境地,因此便想着出手袭杀。 天衍宗主败亡,那么顾泯也要留在这里才行。 几人中,只有一位年迈的金阙强者,其余数人,也只是结发境界而已。 毕竟北戎找得出来的金阙境,本来就不多,除去天衍宗主之外,绝大多数都去围杀白玉尘和大应太后了。 但是依着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数人也似乎能够功成了。 毕竟如今顾泯,看起来也是个重伤在身。 但下一刻,所有人又都震惊了。 年轻的皇帝看向那些袭来的光华,甚至都没有出剑,只是手掌一翻,无数剑光从那掌心涌了出来。 刹那间,绞杀数人。 那位年迈的金阙强者法器横在胸前,挡住了第一波剑光,但是很快,他的整个法器便碎裂开来,而后还是被剑光击中,跌落在地,很快便没了生机。 而这一切,也是发生在刹那之间。 做完这一切的年轻皇帝,抬眼看了一眼在场众人,没有说话,但眼中寒光,已经让无数人感觉到心头一颤。 所有人都生出了绝望的念头。 北戎败了。 而且败得如此的直接。 四海之外谋划千年,培育千年的力量,就是为了在如今重新回到陆地,可是事实总是残酷,他们不仅没有能回到大陆,甚至于还没有出海,便败亡了。 千年谋划,一朝丧失。 …… …… 顾泯穿过那个通道,来到海面上。 一袭黑袍的天衍宗主坐在海面上,神情颓唐。 他胸前的伤口里,还有不少剑气在里面游动,他生机未灭,只是没了什么再战之力。 看到顾泯的身影,这位叱咤北戎的天衍宗主淡然道:“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上。” 这么多年,这么多谋划,他自认即便是白玉尘,也很难胜过他,可即便白玉尘能胜过他,他也算是能够接受,但是眼前的年轻人不是白玉尘,而且比白玉尘要年轻很多。 他竟然也败了。 顾泯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会出现在这里。” 做的许多事情,都不一定是自己愿意做的,也不一定是自己想到的。 天衍宗主自嘲一笑,说道:“动手吧。” 他如今已无还手之力,只是等死而已。 顾泯问道:“无限江山,没有什么眷念的?” 天衍宗主感慨道:“倒是不想死。” “那就不死。” 顾泯洒然道:“今日之后,你不会再是我的敌手,即便活着,也没什么关系。” 胜过的敌手,便一直会胜过,这是顾泯的骄傲,也是事实。 天衍宗主有些意外,但没说话。 顾泯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不去彼岸看看?” 听到这句话,天衍宗主才明白了顾泯的意思,他可以活着,但是却不能在这里活着,因为顾泯始终是要离开这里的,在他离开之前,天衍宗主能够活着,但他走了,顾泯自然要担忧这些事情。 天衍宗主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便去彼岸看看。” 他不拖泥带水,已经做了决定。 顾泯笑了笑,“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 他已经听说了,彼岸多凶险。 天衍宗主没回答这句话,只是说道:“记得你说过的话。” 说得是善待北戎百姓的事情。 顾泯点头,他自然明白。 “去天衍山顶峰看看,那里有北戎最大的秘密。” 天衍宗主淡然开口,既然对方不杀他,他也会投桃报李。 只是到时候这个年轻人会不会贸然一人前往,就看他的造化了。 顾泯点点头。 天衍宗主点头,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转身离去。 他没有试图再联系那个女子,败在顾泯手上,他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个结果,还是接受了。 因此也就不想再做什么了。 走了便走了。 顾泯在海面上停留片刻,而后一闪而逝。 还有事情要做。 …… …… 雪山上,风雪停歇。 许多鲜血,都没能让风雪掩盖。 好些具尸体,就这么横在雪山上。 大应太后脸色苍白到了极致,已经跌坐在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顾泯走过一大片雪地,来到依旧站立的白玉尘身侧,有些感慨道:“我以为你死了。” 白玉尘浑身都是血,这将他的白袍彻底染成了血色。 可见他的伤势有多重。 “我也是。” 白玉尘只说了三个字。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没杀他,让他去彼岸了。” 白玉尘皱了皱眉,淡然道:“我原本以为,你们之间,好像没什么惺惺相惜的道理。” 顾泯认真道:“这是为了报恩,不管怎么的,你们在北戎的时候,他没来亲自杀你。” 当初白玉尘和天衍宗主第一战之后,天衍宗主的伤势复原,如果真想杀白玉尘,其实问题不大。 “他的确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白玉尘很难这么评价一个人。 顾泯说道:“而且我隐隐感觉,未来我们在彼岸会见面,而且我会需要他。” 白玉尘没说话。 顾泯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别憋着,在女婿面前吐血,不丢人。” 白玉尘果然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这位北海之主看了顾泯一眼,也是说道:“你也是。” 顾泯脸色难看,但顷刻间,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和天衍宗主一战,哪里有这么容易。 然后这对翁婿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笑意。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几位剑仙 西海海面,早已经殷红一片,西海战场,惨烈异常。 和南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差不多,海岸上是无数普通军卒的战斗,而在半空,便是无数修行者的战场。 当然了,所有人的墓场都在海底。 从大陆各地赶往此处的修行者,已经有很多人把性命都交到了这里,大多数是剑修,除去归剑阁的剑修之外,其余剑宗,也有不少,甚至于就连剑庭和剑府,都有剑修来到这边。 仔细算下来,其实来到西海的剑修,占去了整个修行者的七成。 因此整个西海海面上,整日都被剑光照耀,并不停歇。 不过那些该断去的剑还是断去了,他们葬入西海,被鱼虾啃食尸体,就像是百年之间的那个传闻。 是的,在这百年间,一直有传言,那些挑战女子剑仙的剑修,都是死在了她的剑下,他们的尸体,全部都在海底。 但实际上,他们的尸体当然在海底,但却不是死在女子剑仙的剑下。 她没杀过那么多人。 可如今却死了这么多剑修,其中甚至还有两位剑仙。 好在南海的战局率先结束,大批原本赶赴南海的军卒和修行者,赶往西海,这才让局势好了起来。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早就去了东海。 东海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冠军侯贺无疾在那里,但不一定能够撑得了多久。 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的年轻皇帝,亲自前往北海之外,和那位北海之主,一起出海杀敌去了。 是的,至今北海都没有战报传来,想来都是因为那个年轻皇帝。 想到这件事,很多人就对那位年轻皇帝,又多了好些敬意。 他还很年轻,便担负起了这么多,真是很适合做这个皇帝。 很多南楚的军卒,有着无比的自豪。 那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煞是好看。 那座西海海岛上,三位剑仙,在沙滩上看着晚霞,心情都很不错。 西海蛮夷中有四位大王。 灵、明、圣、神。 那是四位至强者,四人联手,更是威力无穷,即便是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其实都很难抵挡,好在后来又来了个古道真人。 这位剑仙,一直以来都是声名不显,除去归剑阁阁主这个名头之外,恐怕许多人都不太了解他,可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的剑仙,和梁拾遗还有女子剑仙一起守住了西海。 毫不客气的说,西海没有这三位,早就破了。 梁拾遗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然后看着它滑落出去,这才挑眉笑道:“真人的剑看着钝,其实比起来蓝临真人的剑,也都要锋利许多。” 古道真人坐在一截树桩上,听着梁拾遗这番话,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拿出他的佩剑,那的确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钝剑,没人会想到,堂堂归剑阁阁主的佩剑,居然会是这样的破铜烂铁。 但梁拾遗那句话,很有深意。 百年间,修行界公认,南陵剑道最强者便是蓝临真人,而在蓝临真人之后,不是那位掌律留觅道而是归剑阁的古道真人。 可梁拾遗这番话,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剑庭比归剑阁更加强大,蓝临真人的剑,也要比我的更锋利。” 古道真人微笑着开口,他摇了摇头,对梁拾遗的赞誉并不接受。 梁拾遗皱眉道:“即便他的剑更锋利,但却还是不如真人你。” 这里就又有深意了。 古道真人笑了笑,还是摇头。 这反倒是让梁拾遗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古道真人看了看那些不断进退的海潮,开口说道:“恐怕我撑不过下次了。”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事情,诸如我吃完了、我也觉得好看、我要先走了…… 梁拾遗沉默了。 大战到如今,他们三人每次都要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手,之前驰援的剑仙,已经死了一些,如今剩下他们三人,也撑了很久了。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的剑道境界更高,自然还能撑,可古道真人的剑,没那么锋利。 他已经到极点了。 再有下次,古道真人便是踏向死亡了。 女子剑仙忽然说道:“真人一路走好。” 这些日子,这位女子剑仙很少说话,即便是梁拾遗主动攀谈,她回应的其实也很少,但如今却是主动开口。 看得出来她对古道真人的尊重。 这是打心底的尊重,不是因为对方的剑道境界,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古道真人笑道:“人间太美好,其实终究舍不得。” 女子剑仙说道:“有一事不明。” 不等女子剑仙说完,古道真人便已经笑了起来,“夜里的晚风,山间的蛙声,其实才是我舍不得的,至于归剑阁有苏宿,剑道更是不会因为我去而断,自然不会舍不得。” 像是古道真人这样的剑道前辈,对于剑道是真的喜爱,也不局限于剑道之上,碰上有资质尚可的剑道后辈,也不曾想过因为对方并非归剑阁而加害,甚至于还想着伸手帮一把,要不是有这么个想法,只怕当初顾泯写信到归剑阁,他是不会回信的。 女子剑仙又说道:“真人可有遗言,我可代为转告。” 古道真人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他笑着说道:“本来有很多话想要对那两个年轻人说一说,但想来想去,那些话里太多自己的想法,若是说了,两个小家伙怎么也得用心听听,听了之后说不定就要不知不觉间为我做些事情,这便不好了,如今的两个小家伙都挺好,按着他们的意愿来活,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女子剑仙点点头,眼里又多了几分敬佩,这样的剑道前辈,才真的难得。 要是修行界里,全部都是这样的修行者,只怕是哪里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 古道真人看向梁拾遗,开口说道:“梁剑仙和蓝临真人的交情不错,其实不该看不透蓝临真人的。” 梁拾遗下意识要反驳,但片刻,才有些后知后觉明白,他叹道:“原来是去了东海。” 之前的天下之争,大祁和大应,南楚和大祁,他都可以不插手,但是如今的局势,他肯定会出手,之所以没有出现在西海,无非是觉得东海更加凶险罢了。 古道真人说道:“如今来看,蓝临真人的剑,并不比我的钝。” 是的,不管如何,南陵这百年间,最强的剑仙,都是蓝临真人,他和古道真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样的不喜欢算计和权力,一样的安静…… 也一样是个真人。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梁拾遗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时候,天边已经多出了好些身影。 又到了出剑的时候。 这也宣告了古道真人的落幕。 古道真人握紧手中的钝剑,有些遗憾说道:“原本觉着,会死在某个蛙声响彻山间的夜晚。” …… …… 东海的观海楼,的确是个看海的好地方。 在看台上,原本是孟秋池待得最多的地方,可如今,孟秋池生死不知,那些个读书人,大部分战死,剩下小部分,已经到了对面的深山里。 出现在这里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不过这个时候,他在这个极佳的观海之处,却没有看海,而是在看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容貌说不上不凡,但看起来极为宽厚,颇有正派之风,而他的神情也很是温和。 他提着一柄不曾出鞘的剑,正在看海。 剑气丝丝缕缕从他的身上溢出来。 他是个大剑仙。 过去百年,整个南陵的修行者都知道这一点,并且毫无疑问。 哪怕如今世间有许多事情在变化,南陵第一剑仙的名头只怕已经不在,但所有修行者看着他,只怕也会很尊重。 因为他是蓝临真人。 一个真人。 老头子饶有兴致打量着这个真人,然后问道:“你比起小孟先生来如何?” 蓝临真人摇头道:“自然不如孟楼主。” 贵为四海之主之一的孟秋池,哪怕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但也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老头子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 蓝临真人一本正经说道:“孟楼主弈棋天下第一,学问只怕也是世间前三,可未必杀人便是世上顶尖。” 老头子若有所思说道:“的确,说起杀人,没有修行者能比得上剑仙。” 蓝临真人点头道:“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杀了你。” “况且封山之后,我好似又有些精进,杀人一事,更精通了些。” 蓝临真人看着老头子,言语渐渐没了温度,“我很久没出剑了,这一次,我为天下人而出剑,应当剑会更快。” 大部修行者修行是为了求长生,那是修行者自己的追求,可修行者的责任是什么? 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 蓝临真人一直都知道,修行者的责任,其实是守护。 世人尊敬和畏惧以及供养修行者,那么修行者,就该守护世人。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二章 这位剑仙 蓝临真人的大拇指按在剑柄上,有凌厉剑气,就此散发出来。 作为百年间的南陵剑道第一人,蓝临真人的剑道无比玄妙,但他出手次数不多,很多人不知道他真正有多强。 和剑庭的那位老剑仙不同,蓝临真人没有那么多杀人的心思。 但真当这位剑仙要杀人的时候,那便是雷霆之怒,并不是一场小雨就可以打消的。 老头子眯了眯眼,他到这会儿,才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要比孟秋池更难对付。 他的境界似乎和孟秋池在伯仲之间,但是杀力不同。 剑修的杀力是要比一般修行者更强的。 更何况是一位剑仙。 铺天盖地的剑气忽然生出,在这里成就席卷之势,几乎刹那之间,便要将这座观海楼摧毁。 蓝临真人在缓缓拔剑。 长剑出鞘寸余,他那只手推动剑柄的手,便已经开始微微颤抖,青筋毕露。 但天地之间,剑气大作,呜咽之声,微微生出。 老头子早就被万千的剑气包裹,他是那些剑气想要绞杀的对象,自然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但老头子,始终云淡风轻。 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平静看风景。 “即便比小孟先生强一些,也没什么用。” 老头子淡然看向蓝临真人,嘴里说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语。 蓝临真人不理会他,只是在推动剑鞘。 长剑再出鞘寸余。 身侧的石柱,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是当年孟秋池亲自建造的观海楼,所用材质,并非普通石块,即便是及不上寒铁坚硬,但也差不了多少,可如今在这些剑气的侵蚀下,竟然也有了裂痕,由此可见蓝临真人的剑有多锋利。 古道真人在最后一战之前曾说,自己的剑不如蓝临真人锋利,当时梁拾遗只是觉得那是自谦,他认为古道真人不仅是品性还是剑道,都已经和蓝临真人没了太多差别,但如果让他来这里看一看,他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蓝临真人在剑道上前行了很远,甚至于比起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也差不了多少。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他是剑庭的掌教,是南陵这百年间,剑道最高的剑仙。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平庸之辈。 既然有那么出彩,如今为什么不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果今天蓝临真人的对手不是这个老头子,他很有可能便可以一剑斩杀对方,可对方也是极为强悍的人物。 他是东海之外那些蛮夷的精神领袖,那边几乎所有的金阙强者,全部都是他的弟子。 所以如今这般强大的蓝临真人,就连拔剑,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可他仍旧在拔剑。 如今长剑出鞘已经大半。 啪的一声。 一小块石头,从石柱上掉落。 紧接着,有无数的小石块,从石柱上掉落,仿佛在这里,也下了一场小雨。 声音不停。 可当这些声音停下,所有石柱都变成一堆石块之后,这个地方,居然还没有塌。 屋顶没有落下来。 它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像是无根之木,空中楼阁。 实际上是那些看不见的剑气,才能让这屋顶始终悬在半空中。 蓝临真人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打湿,蓝色的袍子变得有些暗,他的脸色却有些白。 苍白如纸。 老头子皱了皱眉,他脸上的皱纹,仿佛花费千万年才堆起的沟壑。 而在那些沟壑里,除去有时间的沧桑之外,还有很多东西。 一道道光华仿佛在那些褶皱里绽放出来,开始驱逐那些充斥的剑气。 这里一时间,变得极为凶险。 蓝临真人吐出一口鲜血,但神情不变。 老头子说道:“你本不是我的敌手,为何非要来送死?” 说起这话的时候,老头子其实想起的是那位小孟先生,当初他也是这般,非要和他搏命。 蓝临真人没说话,只是推出了最后的剑。 长剑完全出鞘。 剑鸣声响彻天地! 远处的海水,在刹那之间平息,海潮安静下来,海面好似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仔细去看的话,应该能够看到些不同的东西。 撕拉一声。 老头子的衣摆破开了。 很突然。 他有些愕然的低头看向衣摆处,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衣摆会破开。 衣摆破开的地方极为整齐,毫无疑问,当然是用剑斩开的,也理应是蓝临真人的这一剑斩开的。 可是他不明白的,为什么自己的衣摆会被剑斩开。 难道就是因为蓝临真人在出剑的缘故?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但很快,他便承认了事实,很有些感慨的说道:“没想到,你还能递出这么一剑。” 下一刻,一道血痕便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有一剑,落到了他的脸上,那些沟壑之中。 但那一剑斩不开那些沟壑,因为沟壑代表着的是时间,时间代表的东西有很多。 很多很多。 …… …… 一道道剑光,撕开了空气中谁也看不到的屏障,落到了老头子的身上,然后轰然之间,这座观海楼被斩开,无数强大的剑气,在这里倾泻而去,像是一场狂风! 蓝临真人的袍子飘了起来,提着剑的剑仙,如今已经是鲜血淋漓,这位南陵曾经的剑道第一人,递出了他此生最强的一剑。 能否杀人,不好说。 但总归不会连痕迹都不留下。 之前顾泯曾对秋天说,来人间一趟,总要留下些什么。 而这一剑,便是蓝临真人要在人间留下的东西。 这一剑的玄妙程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世上最玄妙的那些剑之中的一剑。 蓝临真人站在无数的剑光之间,明亮得不像话。 他被剑光照亮了。 老头子则是在刹那之间,便被无数剑光给淹没了,仿佛下一刻,就要传来他的死讯一般。 但实际上,身处于那万千剑光里的老头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剑光,然后举起了手。 更为磅礴的光华,开始从衣袖里涌出。 天地无声。 只有耀眼光华! 然后他的小腹处,出现了数道伤口。 但鲜血没有流出。 老头子早就明白,在这一剑下,若是自己不躲,那绝对不可能随便便躲过这一剑。 接下这一剑的代价很大,但好处也不少。 他可以通过这一剑,看到所谓剑仙的剑,到底是什么样的。 东海之外,并无这般剑仙。 蓝临真人在出剑,而老头子则是在观剑。 这一剑斩塌了观海楼。 斩开了远处的海面。 也斩开了一片山林。 但却没能斩开那个老头子的身躯。 不知道过了多久。 数道人影掠向此处,看到了一堆废墟。 废墟之中,老头子小腹上已经有好几道骇人的伤口,但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更为特别的是,那个老头子依然平静。 他仰着头,看了看那个宽厚的中年男人,问道:“值得吗?” 倾尽全力递出一剑,即便是世间罕见,即便是蓝临真人的剑道顶峰,但也没能杀人。 没能杀人的剑,算得上是好剑吗? 蓝临真人笑道:“当然值得。” 老头子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理解。 蓝临真人却没有解释,他来过此地,为了人间出剑,不管结局如何,他都觉得值得。 况且他并不觉得他这一剑出得没意义。 虽说代价很大,但也如此。 老头子摇摇头,不再说话,他一挥手,满天剑光尽数散去,一切都要恢复如常。 这仿佛是让之前那一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老头子讥讽道:“没有人会记得你今日出这一剑,你这一剑出得并无意义。” “你们这些剑仙,又有什么作用?” 蓝临真人不说话,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如今他的经脉断裂,生机消散,早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这一生,就此落幕。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快要消散的剑光,忽然又硬生生止住了。 “好剑。” 一声称赞,突兀生出。 满天剑光,再度大作。 蓝临真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有些意外。 天地之间的剑光,涌向那个老头子。 老头子终于脸色大变。 一众身影纷纷掠起,但片刻之后,却都跌落人间。 仿佛几颗彗星一般,砸穿大地! 老头子也是在刹那之间,便被那些剑光击退数百丈,滑向远处山前。 再也不复之前淡然,反倒是脸色难看至极。 直到此刻,远处才出现了一个身着白色帝袍的年轻人。 他负手看着那个老头子,冷笑道:“剑仙无用?” 老头子尖声道:“你是谁?!” 年轻人没说话,只是朝着老头子走去,满天剑光随之一动,涌向这边。 轰的一声! 剑光击中青山,瞬间击穿! 那个之前还无比淡然,不可一世的老头子,在刹那之间,已经变得落魄不已。 无比凄惨。 他从山中冲出,卷起数道光华。 厉喝着杀向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只是抬起手掌,万千剑气,从天而降。 要在顷刻之间,镇杀眼前的老头子。 这不是托大,只是自信。 毕竟出剑的年轻人不是别人,而是顾泯。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三章 旧时代 顾泯从北海归来,最是放心不下的,便是东海这边的局势,因此他并未去西海,而是到了这里。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蓝临真人已经递出了那一剑。 他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能力去拯救如今的蓝临真人。 但杀人不难。 不管是一个还是多少个。 老头子的身躯被无数道剑光穿透,在刹那之间,便已经遭受重创。 他虽然是这世上顶级的修行强者,但是在顾泯面前,却还是差了一线。 而这一线,便是生死之隔。 “不可能?!” 老头子爆发出一声怒喝,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在这里败亡。 但事实其实一直都在告诉他,他不相信的,其实都是事实。 可越是如此,才越让人愤怒。 人在绝望之时,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就如同此刻的老头子一样。 他浑身上下,无数道光华在这里绽放,在刹那之间便撑开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屏障。 然后他瘦小的身躯,带着这完美的屏障,疯狂的撞向那边的年轻人。 只是刹那之后,一道更为粗壮的剑气生出。 瞬间便击穿他的身躯。 这位在东海之外有着崇高身份,并且境界如此高妙的老头子,就这么被剑气撕碎,而且是刹那之间。 他甚至都没能够和顾泯鏖战一番,就像天衍宗主一样。 真是有些可悲。 但老头子没有时间觉得可悲,因为他很快,便死了。 没了生机,化作了一道光华,消散天地。 顾泯看也不看他,只是朝着蓝临真人走去。 北海一战之后,顾泯迈出了一个新的台阶,他如今的境界,比起当初要离开世间的常遗真人,也要高出几分。 整个世上,只怕也就只有那位始终藏在幕后的宁启帝,能够和顾泯一战了。 在短暂的时间里便走了如此之远,在旁人看来,的确是匪夷所思,就连顾泯,也会觉得有些如梦似幻,但是他更加清楚,自己走到今天这步,付出了多少。 那绝不是三两场厮杀便能够行的。 蓝临真人神形不稳,已经是最后时光。 顾泯渡过一抹剑气,他要和这位剑庭掌教道别。 蓝临真人看向顾泯,想起了很多年前剑庭的那场百年剑会,当时这个年轻人,横空出世,夺去了本该是梁照的光辉。 但这个时候来看,实际上当初顾泯如此耀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庚辛剑主,而并非梁照。 也就是在那场剑会上,蓝临真人第一次记住了这个来自柢山的年轻剑修。 那会儿他还是个少年。 不过是个很不错的少年。 “前辈在想什么?” 眼见蓝临真人没有说话,顾泯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里有些哀伤,蓝临真人这样的剑道前辈,虽然是剑庭的掌教,但却从来都没有任何加害剑道后辈的心思,反倒是真心实意的帮过顾泯。 光是这份广阔的心胸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如今他已经要告别这个世界,顾泯自然会感到难过。 蓝临真人察觉到顾泯的情绪,说道:“万事万物总会有消亡的一天,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太过伤心。” 他看着顾泯,笑道:“之前想起了几十年前我们的第一次相见,倒是个美好的开始,不过我不曾想到过了这些年,你竟然便能走到如此远的地方,如果当初便知道如今的事情,当时不管怎么的,也要在常遗老真人手下把你抢来剑庭。”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当初的常遗真人虽说声名不显,只怕境界也是极高,就算强如蓝临真人,只怕也不是敌手。 “老真人这一生不曾争名夺利,一心都在修行上,光是这份心思,便远胜我等了。” 蓝临真人有些感慨,这几十年之中,发生了太多事情,就连他被牵扯进来,可常遗真人几乎超然于世外,不曾被牵扯其中。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 顾泯说道:“前辈也是真人。” 这也情真意切。 蓝临真人笑了笑,有些欣慰,看到看好的后辈走到了如今,自然欣慰。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多谢你。” 谢谢的是什么? 顾泯和蓝临真人都明白。 顾泯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如果当初不是他运气好,他已经死了。” 说得是运气,意思倒也是很清楚明确,那就是梁照当初从他手下留下一条命,也不是因为他故意不杀对方。 蓝临真人问道:“你觉着他还有机会成为你的敌手吗?” 这两人,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一直都被说成是一生之敌,两人之间,相斗了许多年。 两人相似程度,更是不少。 顾泯点了点头。 如果说世上还有谁被他超过之后,还有可能追上他,甚至于赶超他,那就只有梁照了。 这一点,顾泯自己都不否认。 蓝临真人说道:“他其实代表着大部分真正平凡的人,只是太过偏激。” 作为梁照的师尊,蓝临真人自然明白一些。 “我不想他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他本该还有很璀璨的人生。” 蓝临真人看向顾泯,然后认真说道:“希望你不要怪我。” 顾泯明白了。 蓝临真人定然是有些手段,让梁照又重新可以修行了。 他原本可以不用告诉顾泯,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去,可他既然开口了,便显得坦然了。 “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的话,想来他的未来会更璀璨。” 顾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好似告诉蓝临真人,自己知道了。 而且他并不畏惧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未来某天,或许梁照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如果对方还要对他出剑,顾泯认为自己会胜过他的。 他有这样的自信。 蓝临真人说道:“你如今已经可以去彼岸了,天下已经定下,你还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对于彼岸,蓝临真人知道的不多,但他知晓,顾泯这样的人物是属于更高的舞台的。 他这样的人,似乎在所有的地方,都会光芒万丈,这一点,蓝临真人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而且是坚信不疑。 顾泯沉思片刻,说道:“还有些事情,况且天下,都尚未平复下来。”蓝临真人说道:“你不该在这些事情上分心的,梁照便是太过于在意这些,影响颇大。” 蓝临真人和大多数的修行者一样,所思所想,都是修行为先。 “前辈想的修行是长生,是无比强大,不过我的想法是要让所有人都生活舒服和惬意。” 这是顾泯坐上了皇位之后,要做的事情。 他如今是天下人的皇帝,那么自然要让他的子民们幸福安康。 这四个字,其实不太容易。 至于修行,顾泯并没有太多想法,长生也根本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以前他的境界还不够高的时候,旁人要是听到他的言语,只怕会觉得这些都是年轻人见识不够的胡乱说话,但是到了如今这个境界,顾泯还是如此去想,这便不是什么小孩子的言语了。 这叫做不忘初心。 蓝临真人动了动嘴唇,但最后并没有说些什么。 他的神形开始有些飘忽,这说明那些剑气已经不能维持他的状态了,他将要离去了。 顾泯看着他,认真问道:“您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吗?” 蓝临真人只是微笑摇头。 该说的,全部都说完了。 他转过身去,看向天地,然后开始消散。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剑府的姚错老剑仙死去了,他的辈分比蓝临真人还要大出半辈,但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的确是被拿来和蓝临真人比较的。 南北两地,各自剑道魁首。 可如今,都已经先后消散。 再加上古道真人。 虽然女子剑仙才是过去百年的剑道魁首,但是在陆地上,剑修们最在意的还是这几位剑仙。 这三位剑仙,其实代表着的,便是过去百年的剑道。 也是一个时代。 可惜,随着蓝临真人如今离去,这个时代,彻底过去了。 历史本就是这样,新的东西出现,也注定着老旧的东西被代替。 顾泯莫名有些伤心。 过去的那几十年,他在这片天地里,常常需要仰望那些伟岸的身影。 那是他的青春和年少的日子。 而从现在开始,他成了别人需要仰望的伟岸身影。 他成为了真正的重要人物。 这样的感觉,突然让顾泯有些很不适应的感觉。 不过也就这样了。 不能更改的,便接受就好。 顾泯身形一闪,出现在海边,他看着海面,想了很多很多事情,然后他身形消散,去向别处。 如今四海之乱,已经解决三处。 最后便是西海了。 只要解决了西海的问题。 那么他将成为这千年之中,或许是这有史以来的万年之中,疆域最大的一位皇帝陛下。 宁启帝一直都被人说成是千古一帝。 顾泯或许能被说成万古一帝。 不管怎么说,他这般年轻,已经足以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分量极重的名字。 所谓璀璨的人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但顾泯清楚,还不够。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四章 剑道魁首 西海的局势转变得很突兀,仅仅一日之间,便彻底扭转整个局势。 这一切,都因为有个年轻人,仗剑来了西海。 或许很多年后,都会有人记得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在鏖战之后,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是精疲力尽,两位剑仙重新回到海岛上,只是还没歇多久,有一道身影便来到了海岛上。 那人看向这两人,特别是看向梁拾遗,笑眯眯开口问道:“还能出剑吗?” 梁拾遗吐出一口唾沫,然后翻着白眼骂道:“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老子打完之后才来?” 是的,之前那场鏖战,古道真人战死,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耗费了不少元气,才堪堪将来犯之敌击退,当然了,并不是彻底胜利,这便是说,肯定会有下一场的鏖战。 不过随着其余三海的问题都已经解决,西海这边的压力自然会越来越小。 “等我歇口气,再说这些屁话。” 梁拾遗喘着粗气,只是心里不再没有底气。 顾泯微笑道:“太久了,我等不了,就现在,再杀一场,彻底解决这些麻烦?” 从东海到西海,顾泯只用了一日。 加上之前和那个老头子的一战,顾泯的状态自然不是最好的,但不管如何,如今这局势,他都想迅速解决。 梁拾遗骂道:“你他娘的这么着急,怎么,谁他娘的耽误你成亲还是怎么的?” 顾泯一本正经说道:“还真是,我赶着回去成亲!” 梁拾遗有些无语,但更想的,还是掏出剑来把这个混小子给刺死在这里。 倒是女子剑仙睁开了眼睛,开口问道:“这么多女子对你有意,是都娶了?” 顾泯有些尴尬的说道:“都娶了,只怕整个南楚皇宫都装不下。” 听着这话的梁拾遗,忽然又觉得不是太讨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他甚至想着给他竖个大拇指。 能够在女子剑仙面前说这些的人,主要是还能不被对方提剑砍,这种人都是梁拾遗佩服的。 毕竟都不是一般人。 女子剑仙说道:“天黑之前能不能回来?” 她看向海面,晚霞横空,昨天开战的时候便是日暮整整打了一天一夜,到了如今,又是晚霞遍布天上了。 况且在西海这里待太久了,她早就有些厌倦了,如今的她,想要离开这里,朝着彼岸而去。 顾泯点头道:“杀几个人,没多难,要不了多少时间,天黑之前肯定能够回来。” 梁拾遗啧啧道:“怎么才多久不见,你吹牛皮的水平就这么高了?” 顾泯咧嘴笑道:“要不到时候梁前辈你不用出剑,在一旁给我压阵就行。” 梁拾遗白眼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给人压过阵?!” 就在两人还在这里拌嘴的时候,女子剑仙已经御剑而起,去往海面那边。 她的性子一直如此,要做的事情,便去做,绝对不是拖泥带水的那种性子。 换句话说,也就只有女子剑仙,才会如此。 梁拾遗赶紧起身,顾泯却一把拉住了他,有些神秘兮兮问道:“事情成了吗?” 梁拾遗一拍胸脯,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自然,我什么人?梁拾遗,剑道魁首哎?!” 好像所有男人,吹牛的时候,神态都和梁拾遗如今这般,如出一辙。 “我不信。” 顾泯斩钉截铁。 梁拾遗皱起眉头,不过还没等他说话,顾泯就又说道:“梁前辈,没有的事情,就算说出个花来,也是没有。” 梁拾遗脸色有些难看,但最后还是没有再说那些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脸皮臊得慌的话。 顾泯揉了揉脑袋,叹气道:“可惜了,梁前辈还没讨到媳妇,剑道魁首也没了。”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来,梁拾遗讥笑道:“你这小子,觉得真能胜过我?” 顾泯也不反驳,只是看向海面,“前辈等会儿就知道了。” …… …… 如同顾泯所说的那般,天黑之前,解决一切。 果不其然,等着天黑的时候,三人已经返回,在海岛上生了一堆火。 火光映照着三人的脸,各自都有些心事。 梁拾遗尤其如此,他心事重重,看样子,仿佛是自己媳妇和邻村的宋老二跑了一般。 女子剑仙则是有些惊讶,但大体来说,这位女子剑仙,还算是镇定。 不过在这期间,她也多看了顾泯许多眼,仿佛是在问,为什么他能走得这么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拾遗说道:“他娘的。” 这本来是骂人的话,但是这个时候,梁拾遗的情绪一点都不激动。 女子剑仙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但他也没有说话。 之前出海一战,顾泯一人独战两位大王,而且战而胜之,并且将两人都斩杀了,而后三人杀了许久,算是彻底解决了西海的事情。 西海的事情快要落下帷幕,这就是说明,整个四海,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算是平静了。 顾泯的天下,几乎没有了任何阻碍。 女子剑仙和梁拾遗对之后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们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他们眼前的顾泯,剑道境界,竟然已经超过了他们。 是的,无论是杀力还是别的什么,顾泯都比他们两人更强。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百年之间,女子剑仙做过一任剑道魁首,而后便是梁拾遗,而如今梁拾遗正值壮年,剑道修为也是在不断提高,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这里已经落后顾泯了。 剑道魁首四个字,如同顾泯所说,已经落到他的头上了。 梁拾遗有些烦躁。 他原本觉得,自己离开彼岸之后,这个头衔会顺理成章的交给顾泯,但没想到,自己还没有离开的时候,这个头衔,便已经落到了顾泯头上。 他没有要别人给予,而是自己伸手去拿的。 哪怕他已经富有四海,执掌天下,但这顶桂冠,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梁拾遗有种东西被人抢了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然不会很好。 原因的根本是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 不过他却不能做些什么。 和顾泯打一架,不说跌份与否,他甚至有可能,是根本拿不回来那几个字的。 “来壶酒。” 梁拾遗终于开口,言语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顾泯递出一壶酒。 梁拾遗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你小子不错,不愧是我半个弟子。”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说,自然而然也就只能这么说。 顾泯一笑置之。 女子剑仙说道:“我要去彼岸了。” 之前一直在西海逗留,是因为还有修行者的那份责任,但如今不同了,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她自然也就会想着离开了。 梁拾遗马上说道:“我陪你去。” 去了彼岸,这边的事情,自然就会完全不在意了。 顾泯问道:“前辈能不能等着我大婚之后?” 父皇母后早就死去多年,师父常遗真人也去了彼岸,这边只有阿桑这么一位长辈,顾泯觉得有些冷清。 梁拾遗和古道真人,其实早就被顾泯视作长辈,也想过要在大婚的时候,给这两位各自敬酒。 不过古道真人,已经离开世间。 梁拾遗摇头洒然道:“这些破事,我一向不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喝不喝酒,在什么地方喝酒,对于梁拾遗来说,没有区别。 女子剑仙却说道:“也好。” 她很认真说道:“我还不曾见过旁人大婚,想来你大婚,也会很有意思。” 这位人间帝王的大婚,自然会是无比的盛况空前。 而且是在这么多事情之后,顾泯的大婚,定然会是最重要的大事。 梁拾遗有些生气,于是又喝了一口酒。 不过这样的场景,反倒是让女子剑仙笑了起来。 她真是有些高兴。 顾泯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很聪明的站起身来,然后便走了。 他要回郢都了。 于是火堆前,只剩下了两个人。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两人。 他们其实已经这样相处很久了,可是在这个时候,梁拾遗还是觉得有些特别。 他喝了口酒,暖了暖身子。 女子剑仙看着火堆,梁拾遗看着他。 “其实他成不成剑道魁首,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剑仙开口了。 梁拾遗有些惆怅的说道:“可是这个家伙现在用剑比我更厉害了。” 是的,梁拾遗可以允许别人各方面都比他厉害,可唯独是用剑,他不愿意。 况且是在女子剑仙面前。 世上大概所有男子,都会不愿意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被别的什么人给比下去,这种事情,就算他是梁拾遗,一样不能例外。 女子剑仙说道:“他又不是你,有什么关系?” 梁拾遗沉默不语。 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女子剑仙说道:“有些人不同,并不是他了不起才不同,而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成为的那个人,才是不同。” 梁拾遗还是没说话。 空气里有些安静。 又是很久。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女子剑仙突然这样开口。 梁拾遗抬起头,眼里满是光芒。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火光有些摇曳,海面上的波澜不算壮阔,潮声还可以,一切都不错。 月光很美。 风也温柔。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五章 新的时代 顾泯离开西海,返回郢都。 关于四海的局势,其实在离开北海的时候,老大人赵白圭早就写过信来问顾泯的想法。 那个时候,北海危局解决,便是宣告四海之乱其实在那个时候,便肯定会解决,这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谁都没想到,这四海之乱会解决得那么快。 赵白圭根本还没着手布局四海之外,好在顾泯之前便回信,他对于四海之外之后要如何处理,其实离开北海之后,便有想法。 最开始想的,是将那些本地的蛮夷全数迁往大陆,而后在四海之外,由大陆的百姓填补,如此一来,有个几十年,差不多就能将那些蛮夷重新融入大陆,再不可分割。 毕竟他们之前也是大陆那边的百姓,不过是被驱逐的而已。 不过要施行这个方案,势必会激起大陆上的百姓的反感,毕竟之前他们还有过一场大战,顾泯是仁君,能够以仁义为本,但不见得就能不考虑这些百姓的感受。 所以这个想法,顾泯觉得暂时不可以施行。 因此在信里,他已经说清楚了,对于四海之外,可以用本地土著来治理本地的方法,但需要严加看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渐渐地将两边的联系打通,最后达成之前的效果。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顾泯便回了信,具体的,还得许然和赵白圭两人拿主意。 本来如今天下的事情,也就这件事最棘手,而大陆这边,反倒是因为四海之乱,还将整个大陆的凝聚力都提升不少。 倒是不必担忧什么了。 如今大应和大祁几乎都已经接受了,南楚会成为这块土地上的新王朝。 板上钉钉的事情,无法更改。 内政上的东西,很多都已经有条不紊的施行下去了。 而顾泯这个时候,会着急回到郢都,是因为在之前,他又接到一封信。 是许然写的。 在信中,这位南楚的宰辅大人说,太傅赵白圭,时日无多,请陛下回来再见一面。 这让顾泯心里有些难受。 这些日子,他送别了太多人。 如今老大人也要离去了。 旧时代在离去,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这些老人相继离去。 …… …… 郢都。 秋高气爽。 街道上的每个人,好似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和快乐。 崇文楼那边,火炉其实这些日子已经搬出来了,但是太傅赵白圭却让人撤了。 看着日渐衰老的老太傅,所有人都想起了当初死在这火炉前的上任太傅崔先生。 这些日子看着赵白圭在崇文楼里对南楚上下发号施令,许多人都感慨赵白圭不愧于国之重臣,但如今看到老大人苍老的样子,这才想起,原来老太傅和之前的崔老夫子其实是一个时代的人。 他们的年纪相当,相差不远。 赵白圭也是金阙强者,然而在最危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出现在南楚边境,也没有出现在四海之畔。 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老太太傅不仅更适合在郢都坐镇大局,更是因为他年迈体衰,禁不起折腾了。 从长条木凳上站起来,竟然有些眩晕,老太傅赵白圭揉了揉额头,然后缓慢的转身,朝着崇文楼外走去。 在另外一侧伏案批折子的宰辅许然,看着老大人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便走了出去。 哪怕如今南楚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个宰辅去做,但是他还是想陪着那位快要离开的老太傅走一走。 一前一后两人走出崇文楼,许然很快便追上这位南楚重臣。 这也是因为赵白圭走得很慢的缘故。 秋日的阳光其实不热,甚至还微微带着些凉意。 是寒意。 秋过了便是冬。 看了一眼秋日,赵白圭喃喃自语,“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倒是有些气魄,不过秋日怎么都胜不过春朝了。” 生命是一个不断前行的旅程,走过了便是走过了,即便是可以回头,也只能留下满眼的感慨,而不可能再回到起点了。 重来一次,是多少人的梦想? 许然听着这些话,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说道:“是老了。” 赵白圭忽然转头,笑骂道:“老?老夫到如今都还是太傅,你这后生便敢这么说话了?” 许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老太傅要是觉得下官说得不对,那边再活上百年,到时候和下官一起携手黄泉也好。” 赵白圭嫌弃道:“就你这身子骨能够活百年?” 许然不修行,如今已经不惑之年,只怕最多也就只有一个甲子可活,这还得用不少天材地宝续命。 “不管多少,老前辈只要能够活到下官死去的时候,下官就佩服。” 赵白圭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样说起来,老夫要是现在将你杀了,岂不是一起归西?” 许然苦涩道:“老太傅这般就不好了,南楚好不容易一统山河,要建立古来未有之王朝,下官这个宰辅大人也是头一份,这会儿就死了,不值当!” 赵白圭哈哈大笑,他喜欢许然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这个人不装,显得很是实诚。 而越是这样,他才越是高兴。 赵白圭笑过之后,才淡然开口,“摊子越来越大,伙计便越来越多,东家又是个注定要当甩手掌柜的人,之后就得你这个二掌柜好好用心了,有些事情,多看多做,有些事情不必事事亲躬,多活些日子,把这个摊子多弄些年,等到最后几年,好好培养个接班人,然后王朝千秋万代不是没可能。” 一座王朝,千秋万代,何其难? 但只要努力,上下一心,都有可能。 许然问道:“依着老大人您看,陛下什么时候便会离开这里?” 其实现在困扰着这些南楚大臣的事情,可不止一件,顾泯什么时候走,也是大事。 他没有留下子嗣,走了之后,皇位谁来继承? 对他们而言,顾泯要走,拦不住,但至少想要这位皇帝陛下留下个皇子,到时候有他们这帮大臣帮衬,才有千秋万代的可能。 “所以啊,这次不管这些微末之事,陛下回到郢都,便一定要举行大婚。” 赵白圭有些感慨道:“就是不知道老夫是不是还能看到了。” 他已经很老了,现在是强行撑着而已。 皇后的人选,已经不是秘密了,北海之主白玉尘的闺女柳邑,会成为大楚的第一位皇后。 若是等她怀有子嗣,顾泯离去,大楚王朝也不会那么容易便崩塌。 至于生下来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没关系。 “陛下和那位准娘娘都是天纵之才,生下来的子嗣,只怕也是一个天才。” 若是修行界的修行者,肯定会很感兴趣,但是对于赵白圭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许然笑了笑,没有接话。 现在他们,对未来,有着很多期望。 赵白圭和许然说了很多话,两个人走了小半个郢都,最后在一处开阔的地方,一起并肩看了晚霞。 如同顾泯所说,郢都的晚霞,的确是天下最为好看的东西。 赵白圭代表着的是南楚的以前,许然则是代表着未来。 “崔溥那个老家伙,只怕是早就在地下骂娘了!” 赵白圭没来由的笑了起来,想起了那位崔太傅。 “崔老夫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有声音响起,但接话的人却不是许然,而是另外一人。 赶赴郢都的顾泯。 赵白圭转过身来,看到是顾泯之后,也没有行礼,而是感慨说道:“是啊,那老家伙很是懂礼节,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如此说话的。” 顾泯笑了笑,然后问道:“老大人是不是再活一甲子?” 这是他美好的期望。 但结果不是这般。 赵白圭惆怅道:“倒是想再活一甲子,不过却活不了。” 顾泯有些感伤,然后吐出一口浊气。 从西海赶往郢都,他全力而为。 如今气府里的剑气,都还有些激荡。 对眼前老人,顾泯是无比尊重的,不仅因为他在很多年前便是南楚的臣子,更因为他一直为了南楚做了那么多事情。 不更改国号,顾泯也是因为不想让那些南楚的百姓和臣子伤心。 这一点,他想得很清楚。 “陛下果然不愧是先帝的后代,到了如今,已经如此这般了,想来即便前往彼岸,也不会泯然众人。” 能够前往彼岸的都是金阙之上的强者,这么多人都去那个地方,想来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肯定是会脱颖而出,在彼岸都会很了不起的。 当然了,更多人,到了那边,或许就泯然众人了。 顾泯哑然失笑,“我叫顾泯,又不是非要泯然众人。” 说起这话,顾泯倒是想起了,当初在离开郢都的时候,他曾说过,大厦将倾泯然众人的这些话。 不过是当初了。 赵白圭说道:“陛下当初何时大婚?” 顾泯挑了挑眉,很快说道:“马上便叫礼部准备章程,挑选日子。” 赵白圭摇了摇头,“陛下其实不必为老臣所想,一个帝王对臣子可以亲切,但却不可纵容,这样于国无益,况且不管陛下何时大婚,老臣都看不到了。” 顾泯有些伤心问道:“老大人这几日光景都没有了吗?” 赵白圭点头感慨道:“油尽灯枯,不是续油便可以的事情了。” 顾泯不说话。 赵白圭继续说道:“当初先帝金阙之上便离开南楚前往彼岸,如今陛下也是这般境界了,但是老臣还是希望,陛下在离开之前,先把大楚的这些隐患全部都解决之后,再说远行之事,不是非要大楚王朝的国祚在这里有千万年,只是百姓们喜欢的是平和的日子,陛下又是个好皇帝,再加上这一帮读书人,在治国上,他们能够给这个世间的百姓很多好日子,所以还希望陛下多多想想。” 王朝运行,之后其实如果顾泯走了,一切事情都在白粥身上。 她会是个很不错的人。 顾泯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赵白圭点头,算是满意。 然后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东西,那是一封折子,很厚,只怕有万字不止。 “这是老臣留给陛下最后的东西了,从此之后,也不敢再叨扰陛下了。” 赵白圭微微一笑。 顾泯皱眉道:“老大人何出此言?” 赵白圭一笑置之。 顾泯收好折子,只是静静看着老大人。 赵白圭张了张口,“陛下,你如今认为修行的意义是什么呢?” 顾泯轻声道:“是守护。” 守护自己在意的人,守护在意的东西。 赵白圭点点头。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而且看起来气息越来越虚弱,顾泯知道,老大人要走了。 他其实有话还想说的,但是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不再去打扰这位老大人。 最后赵白圭伸出枯瘦的手抓住顾泯的手,赵白圭轻声道:“崔老头死前,说是恨太晚遇到陛下,老臣对他说,遇见过已是大幸,其实老臣何曾不是这样觉得,要是能早些遇到陛下,便好了。” 君臣相伴,名臣雄主,这的确是极好的事情。 尤其是读书人,更是会如此去想。 “老大人……” 赵白圭摇摇头,用尽全身力量说道:“陛下不必伤心,我们这些老东西死了,把地方留出来,该是许然这样的后辈施展了,只是陛下这般年轻,老臣也是有些羡慕的……” 老人眼睛渐渐都无力睁开,更不用说继续说话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有许多情绪,最多的是欣慰。 来此人间一趟,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其实当真是不用伤心的。 此一生无憾。 赵白圭的这一生,还可以。 在远处,许然看着赵白圭的身躯渐渐的化作光华消散,这位和他共事很久的宰辅大人,默默拱手弯腰。 送老先生一程。 不仅因为赵白圭是太傅,还因为他是个真的忧国忧民的读书人。 这样的读书人,很少。 但赵白圭一直都是一个。 顾泯看着天边的晚霞,年轻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他只是平静,然后笑了笑。 “郢都城的日落,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风景。”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六章 真疼 顾泯和许然前后走进崇文楼,老太傅离开人世的事情,和之前崔老夫子一般,其实没准备大肆操办,就只是通知下去便好了,像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也并非是那种喜欢名利的。 许然眼睛有些红。 前后两位太傅,实际上对他来说,赵白圭对他要比崔溥对他,要好得多。 那是当真认真培养的。 崇文楼的官员们看到久久不见的顾泯,纷纷起身跪下相迎,一国之君,不管有着什么别的身份,不管脾气有多好,但是在君臣这里的关系上,所有做臣子的,都不敢马虎。 让众人起身之后,顾泯坐在原本许然的位子上,随手翻动了几本折子,感慨道:“这些日子,天下各处都是事情,倒是让你们不得空闲了。” 他已经知晓,如今这座崇文楼里,六部重臣,每个人只怕每天除去一日三餐之外,也就是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其余时间,都在批阅折子。 而作为宰辅的许然,自然而然,肩膀上的担子最重。 许然抽了抽鼻子,洒然道:“臣反正都是孑然一身,回到府中也是冷冷清清,在此地多忙些时候,也算是有各位同僚相伴,也算不错。” 顾泯打了个哈哈,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笑道:“那诸位倒是得看看谁家里有合适的女子,早些介绍给咱们的许宰辅,要不然一个人冷冷清清,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场间众人都轰然大笑。 “我记着梁尚书家里还有个待字闺中的闺女,前些日子郢都好些人上门提亲,可一个都没被梁尚书看上,依着下官来看,让陛下做媒,就嫁给宰辅大人好了。” 人群中,户部侍郎蒋远林笑着开口,这位户部侍郎正是蒋雄山的侄子,在蒋家里,也算是少见没有投军而走了一条别的路,在南楚第一次亡国之前,他便是户部的官吏,如今新朝再立,他便已经坐到了侍郎的位子。 出身将门,他虽说也是饱读诗书,不过性子也要放得开些,要不然怎么敢在顾泯面前就这么玩笑。 梁淇年纪要比许然大上十来岁,如今两鬓也已经斑白,倒不是个腐儒,听着下属开口,也是半开玩笑道:“那感情好,就是怕小女配不上宰辅大人。” 顾泯笑了起来,“那没关系,找个时间,两人见见再说,至于成不成,另说便是。” “说起来还真该把郢都城里这些还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找出来,然后和你们这些老光棍们见一见,说不定真能成一些,蒋远林……朕说得便是你,蒋老将军前些日子不也头疼你的事情?” 蒋远林脸色难看,但很快便笑嘻嘻道:“说起来这种事情没啥意思,要是真把这么多姑娘都找出来,指不定全部都朝着陛下看去了,正好,陛下登基以来,还没选秀,我看这事儿……” 蒋远林说得兴起,却没注意到,其余官员都已经闭嘴,之前欢笑的声音,这会儿都消散不见。 梁淇皱了皱眉头,赶紧使了个眼神,让蒋远林旁边的官员扯了扯他的衣袖,蒋远林这才有些不舍的闭上嘴巴。 顾泯坐在案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蒋远林好像是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坐在案后的年轻皇帝长得好看,看起来也不是个脾气差的主,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到了这会儿,他就当真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来让众人知晓,到底这个天下,谁说了算。 只是沉默许久,那年轻皇帝才幽幽说了句,“身体不好。” 短暂沉默后,蒋远林没忍住,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 有了他打头,很快便再有一片笑声响起。 顾泯没去理会,但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原本无比枯燥的崇文楼,这个时候,气氛倒是彻底活跃起来。 回过神来,顾泯看向许然,然后把赵白圭最后写过的折子递给他,顾泯过目不忘,已经将上面的内容看过一遍了。 只是那些治国的措施,说到底还得是许然这样的人去施行。 许然接过来之后,轻声说道:“老大人真知灼见,但精力毕竟有限,有些地方,只怕陛下还要好好斟酌。” 他这句话说得委婉,不过顾泯听得明白。 赵白圭有许多主张,是他这一生的最后的成果,但不一定都适合如今的大楚,许然作为晚辈,理应不去说赵白圭的好坏,何况对方已经故去,但是他作为大楚的宰辅,有些事情,自然必须要说。 顾泯点点头,说道:“其实有话便说,至少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许然微微一笑,但还是没说话。 顾泯皱眉道:“难道当了皇帝之后,距离就肯定要远一些才行?” 许然摇头,“臣相信陛下会一如既往,可是臣不敢保证,自己会一如既往,若是以后变了,陛下要是念着情分不动臣,臣也会觉得愧疚。” 君臣之间有情分不错,但不应该太过浓郁。 顾泯是聪明人,对此也明白。 自古以来,有多少君臣最开始如胶似漆,但到了后面,却不得不势同水火的? 不在少数。 “能够有始有终,便是好事了,只是这样的事情,何其难也。” 许然有些感慨,这些事情,本来不愿意说的。 顾泯没接话,这个年轻皇帝只是突然感觉到了一抹杀气,然后眉头一皱,消散在崇文楼里。 …… …… 等到顾泯来到街道上,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女子。 她腰间悬着刀,眼睛里有些寒光。 还没等顾泯反应过来,对方早就提刀,对着顾泯便递出一刀。 滚滚刀光,闪耀长街。 顾泯好似后知后觉,最后才在刀光来到身前的时候,慌忙躲开。 一刀不成,那女子立马收刀而立,一张脸上,大眼睛里马上就要泛起泪光。 顾泯赶紧把怀里的东西塞到那女子嘴里。 后者下意识一咬,一股清香便四散开来。 她看向顾泯手中,是半截茶糕。 这东西里面有茶叶的清香,不过制作过程倒是不简单,一般人根本不会做。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柳邑抢过顾泯手中的半截茶糕,有些狐疑的看向这个年轻人。 顾泯笑道:“猜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柳邑,自己为了知道这个事情,付出了多少。 说起来,他的那位老岳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吃完那块茶糕,柳邑的脸色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生气问道:“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她可是得到消息了,顾泯至少已经回来两天了,可还没来见她。 她最开始还能在皇宫里等啊等,可等到了这会儿,还真是等不下去了。 是啊,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够允许自己喜欢的男子,在一城之中,却不来见自己? 要是对方没有个合适的理由,估摸着这事儿就完不了。 顾泯伸手替她把眼睛里的眼泪擦干净,这才柔声道:“你也不想想,我要是一回来就来见你,要是以后大楚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史官们都要写妖后误国了。” 古往今来,倒是真有不少皇帝都是倒在美色下的。 柳邑有些惊讶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顾泯装傻充愣,“没什么啊。” 很快,顾泯的脸色便有些古怪,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柳邑,问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疼吗?” 原来柳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伸手掐住顾泯的胳膊,她本来也就舍不得用力,再加上顾泯这会儿境界,哪里还能感受得到痛意? “你装一下不行吗?” 柳邑别过去脸,实在是太生气了,眼前的男人,自己打不过,也说不过。 顾泯又是后知后觉的笑道:“真的好疼啊。”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人生几多遇见 柢山,山腰小院。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柢山的剑修们,伤势全数都已经痊愈,因此这里,也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伤员,这本来就是修建来安置伤员的,如今没了伤员,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冷清了。 不过今日没那么冷清。 空气中盘旋着花椒的香味,除去这个之外,还有许多香料混合的味道,当然了,牛油味道是必不可少的。 蜀地的火锅,重麻重辣。 光是辣椒便用到很多种,大葱花椒生姜也在其中,除此之外各种香料,诸如桂皮八角香叶草果之类,也是一样不能少。 但光是用这些,是无法做出一锅好的火锅底料的。 要煮出一锅地道的火锅来,牛油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牛油的好坏,还能够决定这火锅的上限和下限。 忙碌了几个时辰的周师傅,最终决定去山下的镇上买一块牛油。 周州这些日子,在柢山上有了新的称号,他除去现在是被公认的天赋第一之外,还有一个火锅痴汉的说法,山上没有一个新上山的弟子,没有遭受过他的荼毒。 不管怎么说,旧蜀地的人还是很少,而并非旧蜀地的人们,又是很少有像是周州这般能够吃辣的,新上山的弟子们,境界不高,自然而然的对这东西又无法像是那些师兄师姐们那般泰然自若。 久而久之,第一次上山吃一顿周州的火锅,便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事情。 当新弟子们当天晚上还沉浸在山上师兄师姐们的热情中的时候,有过类似经历的老弟子们,便能够预想到第二天清晨的惨叫了。 那是柢山的风景,很特别。 不过虽说许多柢山弟子对火锅并不敢兴趣,但这不妨碍周州这个火锅痴汉在这方面水平的提升。 毫不客气的说,周州以后去开上一家火锅店,都不会饿死。 今天小院里,除去周州之外,还有两个个才入门的师弟师妹,当然了,作为引路人的大师兄宋宁,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这位大师兄注定不会在晚上动筷子,但有他在,其余的师弟师妹这才不敢不吃不是? 小院的空地上,两个才上山的弟子,正在默默看着对方。 一男一女两人。 少年叫做郁朝,出身名门,是南楚境内的一个书香门第,往前倒个七八代,全部都是南楚朝堂上的朝臣,他从小读书,也算是颇为聪慧,如果不出意料,他的一生也和父辈没什么区别,可是这小家伙准备换个活法,于是便带了把银票从家里离开,跑到柢山上来准备修行练剑。 当然了,这也是说他的确有着修行练剑的资质,要不然还真不能上山。 眼前少女,长得清秀可人,叫做简暮,就是住在郁府对面的李府里的小女儿,她爹可了不得,作为这一次学宫里来到南楚的读书人之一,她爹早已经在南楚朝堂站稳脚跟,现如今的礼部侍郎简染,便是她爹。 其实当初郁朝带着简暮离开郢都,其实也是很偶然,他才跑出门就正好碰到这个小姑娘,看着他要出城,简暮死乞白赖的就要和他一起,要不然就要告诉郁朝家里人,没办法,小家伙也就只有把这拖油瓶带上,至今即便到了山上,郁朝还是在想,要是没这姑娘,他肯定早早地就已经上山了。 不过缘分有时候就这么巧妙,比如现在,两人都通过了测试,马上就要成为山上的弟子了。 想到这件事,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忙碌的周州,简暮有些苦恼的说道:“我没想练剑的,谁知道练剑之后,腿会不会很粗,腰像水桶一样?” 郁朝翻了个白眼,嫌弃说道:“你看看就你那点见识,真不知道大师兄是怎么选上你的,你见过那些书里的女剑仙,哪个不是好看得要死,要是腰粗腿粗的,能行?” 听到这话,简暮眼里放光,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虽然郁朝是第一天上山,但是他这话真不是胡说的,上了山,练剑成为了修行者,还真是要比一般人好看不少的。 那是一种气质,并非普通人可以比较。 “对了,之前大师兄没说,但肯定要算我是你师兄,你当师妹。” 郁朝没工夫去看简暮那一脸傻笑,而是一脸老成的开口。 “凭什么?” 没想到,一向看着柔弱的简暮却不买账,她仰着头,笑眯眯说道:“我可听大师兄说了,年纪大一些的,就是师姐,你只能做师弟了!” 两个人在郢都的时候便是玩伴,自然都知道对方的生辰。 郁朝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拧着脖子说道:“我可是正月里生的,怎么不比你这个腊月里生的大?” 简暮哦了一声,笑眯眯说道:“是哦,我是头一年腊月生的,你是第二年正月。” 郁朝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就让当这个师兄不行吗?” 简暮也凑过头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行。” 然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郁朝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板凳上,很快,有个年轻人就来坐在了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大师兄……” 宋宁看着郁朝,又看了一眼那边的简暮,这才说道:“喜欢她?” 声音里其实没有疑问,而是陈述。 郁朝没说话。 宋宁又感慨道:“感觉做师兄才有脸喜欢她?当了师弟始终要差点什么,这感觉我懂。” 郁朝没说话,只是想,你他娘的是大师兄,懂什么懂? 似乎是看出了郁朝心中所想,宋宁没好气说道:“我在柢山是大师兄,在别的地方,也是大师兄?傻师弟,谁还没喜欢过女子啊。” 不过一想,喜欢的女子,已经十来年前的事情了,估摸着当初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少女,如今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其实在柢山修行有成之后,许多山上的弟子都会选择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回到家乡,去见见以前不怎么敢见的人,去说一些以前不敢说的话。 就连一直以来都以冷淡性子著称的葛有鱼也曾回过渔村,唯独只有宋宁不曾回去过。 最开始是因为柢山上事情太多,他走不开,也无法走开,后来渐渐地也就没那个想法了。 就连那个曾经喜欢的女子,都不准备去看了。 就这样,也挺好。 “当师弟的喜欢师姐,其实不可笑。” 宋宁说完这句话,周州的火锅已经准备妥当,几人也就上桌。 一张方桌,东西南北,正好四个人。 宋宁坐在主位,周州便随意坐在了他对面,才上山的这对师弟师妹,也就各自坐在了两边。 不多时,火锅开始翻腾,香味四散。 宋宁说了几句话,也是说一说柢山上的规矩,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太多要说的,长篇大论什么的,在柢山并不适合。 最后,宋宁指了指周州,语重心长说道:“除去今晚,以后你们周师兄再让你们吃火锅,听我的,有多远跑多远。” 周州当即反驳,“大师兄你说的什么胡话?” 宋宁微笑不语,不反驳,但也没有动筷子。 周州夹着毛肚,趁着这工夫对两个师弟师妹说道:“柢山上什么都不缺,反正练剑就好好练,要剑便去铸剑堂那边,让彪子哥给你们铸一柄……对了,这几年,好像彪子哥不亲自铸剑了,嗨,到时候我去帮你们说说就是了,小事一桩,不必感谢。” 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等两个人反应,周州就又热情说道:“吃菜吃菜!” 这下子,面对这么热情的周师兄,两人就算是不想动筷子,也只能动筷子了。 宋宁摇了摇头,得,这两小家伙,还是太年轻啊! 正在宋宁感叹的时候,他身边的忽然便多出一道人影,端起他的碗拿起筷子就把周州烫的那块毛肚给抢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动……筷子。” 一个年轻人,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幕,让才上山的郁朝和简暮都愣住了。 但更让他愣住的是之后,柢山大师兄猛然起身,连带着对面的周师兄也起身,两人都对着年轻男人行礼。 “见过小师叔!” 两人都吃了一惊。 虽然才上山,但是他们都知晓,柢山小师叔,也是柢山掌教,更是唯一一个不收弟子的长辈,是所有二代弟子的小师叔,当然了,他还有另外的身份,那就是之前的南楚皇帝,如今的人间君主。 两人想到这里,赶紧起身,躬身行礼。 从郢都赶到这里的年轻人,当然就是顾泯。 他吃完毛肚,一把将宋宁拉回来做好,然后和周州还有其余两人招手,笑道:“多日不见,都生分了。” 周州坐下之后,嘿嘿一笑,这一会儿,他就明白了,其实小师叔就还是那个小师叔,没有什么区别的。 “哎,小师叔,不瞒你说,我在山上吃火锅,就从来没有痛快过,说来说去,还得是和你一起。” 周州笑声畅快,他是真的很久没有像是现在这样高兴了。 顾泯打趣道:“听说你在山上都有了个火锅痴汉的称号,就算是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周州揉了揉脑袋,然后骂道:“哪个龟儿子乱说的,老子要给他一锤子!” 顾泯竖起大拇指,“这旧蜀地方言也说得不错,苏宿那混小子来过了?” 的确,苏宿前些日子便上过柢山,正是因为他在柢山住过一阵子,才能让这优美的语言传开来。 “苏师叔待了没多久,后来说要回去当掌教,就急匆匆走了。” 周州嘟囔道:“这掌教有什么好当的?” 顾泯没理会,只是想着古道真人已经故去,如今归剑阁,的确也就这位天生剑胚适合当掌教。 况且顾泯的境界,早就是结发巅峰,如今只怕半只脚都已经迈入金阙了。 有资格了。 不过苏宿当掌教这种事情,他却开心不起来,毕竟古道真人都已经离去了。 回过神来,顾泯看向这边的两个小家伙,瞥了郁朝一眼,“郁朝?你还真能练剑?” 郁朝一怔,一来是不知道该叫对面的年轻人小师叔还是陛下。 宋宁提醒道:“在柢山,自然叫小师叔。” 于是郁朝老老实实叫了一声小师叔。 顾泯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简暮,皱眉道:“离开郢都的时候简侍郎就在抱怨他宝贝闺女被你小子给卷走了,咋了,她才这般年纪,你就想当禽兽了?” 离开郢都的时候,简染还真和他哭诉过这件事,郢都城好歹也是大楚国都,消息灵通,那位简侍郎自然知道,自己的宝贝闺女是被郁朝给拐到柢山了,但他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真能成为柢山弟子,只是拜托顾泯知会一下柢山弟子,找寻一下,找到之后,送回郢都。 当时顾泯就问简侍郎,要是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或者都能上柢山练剑,能不能留在柢山。 简侍郎倒也开明,没有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有了这么个答案,其实顾泯即便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小家伙,也没有将他们带回郢都的想法。 “偷跑出来,也不怕家里人担心?既然是已经上山了,便择日回郢都。” 顾泯这番话,模棱两可。 简暮吓坏了。 郁朝张口,“小师叔,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在柢山练剑……” “想什么呢?我是让你们回家探亲,顺便把事情说一说,家里人要是拦住不让来,就说朕说的,让你们留在柢山。” 顾泯也懒得再逗这两个小家伙,而是转过头,在宋宁耳边说了两句话,然后很快,柢山大师兄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宋宁起身,很快便走了。 周州一头雾水。 然后他也不去想,几人便再度畅快吃起火锅来。 简暮和郁朝虽然也还觉得这火锅很辣,但这会儿高兴,也能吃下不少。 不过他们完全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到底将会是什么。 一场火锅,吃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儿早就已经是月明星稀。 周州满意拍了拍肚子,这是这些日子来,他吃得最为痛快的一次了。 顾泯抹了抹嘴,看向简暮和郁朝,笑道:“好好练剑,以后也是两个剑仙,就像是梁拾遗和女子剑仙一样。” 他哪里能看不出来,这两个小家伙的想法。 然后他起身,招呼着周州一起遛弯。 好些日子不见,周州的剑道基础极为扎实,不出意外的话,估摸着做个剑仙是没问题的。 至于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不管怎么看,也还好。 两人走在山道上,顾泯主动开口说道:“郁朝是个好苗子,没事就多看看他,至于简暮,也不差,不过两个小家伙都还小,心志不一定成熟,有时候太过腻歪,你们多管管,免得过几年,啥都没成,在郢都我的名声算是彻底就臭了。” 周州忍住笑意,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小师叔这次回柢山,为了什么事情?” 顾泯皱眉道:“我没事就不能回柢山,老子到现在还是柢山掌教呢!还没传到你手里,你就开始不让我回来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老子还没死呢! 周州笑道:“哪能啊,小师叔误解我了。” 顾泯懒得废话,而是问了问柢山如今的状况。 柢山在南陵,如今其实已经是第一剑宗了,甚至于在整个世间,都可以说得上是第一剑宗了。 这样的柢山,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剑修,这一点是肯定的。 顾泯感慨道:“几十年,柢山中兴竟然便已经完成。” 当然了,这种完成,如今来看,还是只系于一人之手的感觉。 都在顾泯身上。 周州面不改色的说道:“这一切都是小师叔的功劳。” 这个马屁拍得没什么技术。 顾泯也只是笑了笑。 然后他惆怅说道:“不过摊子铺得太开,事情总归是有些麻烦的。” 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已经到了竹楼前。 夜深人静,这里却立着几道身影。 宋宁一脸痛苦的站在这里。 他脸色难看,实际上内心更为难熬。 除去第一批柢山弟子之外,后来的所有柢山弟子,其实都是经过他的筛查才能上柢山练剑的,这样一来,便是所有师弟师妹,其实他都记得很清楚,叫什么名字,籍贯在哪里,都知晓。 可越是这样,他这会儿便越痛心。 “小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周州看到这些师兄师弟,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顾泯云淡风轻说道:“一份基业,只要不止一个人,便总会有不同心的时候,因此事情有什么问题,倒也能够预料,也不必太伤心,宋宁作为大师兄,其实没什么地方做错的,你们当中有些人,其实我也能理解。” 其实自从柢山开始复兴之后,这上山的弟子里,便不是百分百都纯粹了,许多其他宗门派来的探子,早就在这里扎下根了,传递柢山的情报,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后来顾泯有所察觉,于是便找人在这里暗中查了一遍。 只是进度缓慢。 直到第一次南楚和大祁在鏖战的时候,才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而后第二次,便是四海之乱,这里竟然还有人去向四海外的那些蛮夷通风报信。 后来彻查,顾泯知道了名单,这次上山,便是为了清扫柢山。 之前吃火锅的时候,他让宋宁去查,宋宁查到了,而且发现的确如同顾泯所说,并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他才痛心。 那些人他都是当作弟弟妹妹来看待的。 顾泯扫视过去,这些人的名字他都知道,但并不准备叫出来,只是问道:“我向来没有滥杀的习惯,万剑山和明月楼的刺探,今日便下山,回到宗门中,告诉他们,这件事,总是会有个说法的。” 人群中,有几人的脸色微变。 他们都是死士,自然知道被发现之后,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对视一眼,便准备咬碎牙齿里的毒药。 “其实不必这样,你们死了,就算是没有证据,我该去的地方还是会去,至于你们,离开了柢山,虽说也可能被追杀,但总归还有可能活着,为什么不试一试?” 顾泯看向人群里的几人,神情平淡。 那几人走出来,对着顾泯行礼,然后转身下山。 毕竟谁都不想就这么死去。 至于在山下是什么结局,都还是可以去再争取争取的。 然后顾泯看向那些剩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当中还有些人都是南楚人。” 有几人低下头去。 有些哭泣声响起。 这些人向着外面传递到柢山的情报,其实说来说去,也还算是各有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顾泯来说,都不是原因。 有许多南楚人,为了国家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还是有这么多的南楚人,为了一些利益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当然让人痛心。 甚至有些人可以不顾一切的向海外传递消息。 这是顾泯想得到,但无法接受的。 他看了看远处,有些倦了,他缓缓转身,轻声道:“都杀了。” “为什么?” 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一个来自南楚的柢山剑修,他开口问道:“他们不是南楚人氏,你都可以放过,但是我们你为什么不能放过?” 这不仅是他的想法,还是很多人的想法。 说到底,都是因为不想死,才会生出这么多想法来。 顾泯没回答他们的问题。 但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甚至于要吵醒这片夜色。 顾泯这才说道:“因为你们都是南楚人。”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服众,嘈杂声更大了一些。 顾泯不准备再说话。 他朝着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原来他们不可怜,一切都像是罪有应得,因为到了这会儿,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叫他一声小师叔。 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又谈什么改变呢? …… …… 作为帝王,他需要冷血,作为掌教,他更需要冷血,因为在山上的弟子,都是他的师侄,如果不冷血,便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可一座柢山,掌教可以仁厚温和,但不可以软弱和没有主见。 走出这片夜色,顾泯站到了崖边。 过了很久,宋宁来了。 这位柢山的大师兄,脸色不好,眼里更是有些泪花。 让他亲自去处决,这是很难的事情。 “对不起,小师叔。” 宋宁这么说道。 顾泯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处心积虑,又怎么不能骗过你,而且有好些人是上山之后,才被腐蚀的,这更不关你的事情。” 宋宁摇头道:“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看紧一些,再看清楚一些,山上不会有这些事情,他们也不会死。” 说到底,他是不愿意那些人死去。 宋宁其实这些年,也相当于一直在做柢山掌教,对这些人,都是相护之意。 顾泯说道:“以后你来做这个掌教,山上的人会过得很好。” 掌教之位要传给谁,其实选择本来就不多,天赋最高的周州,是最不愿意做这个掌教的,葛有鱼天赋也好,但是沉默寡言,他做掌教,不好。 而除去这两位之外,也就是宋宁了。 他很适合。 宋宁苦笑道:“小师叔都还这么年轻,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顾泯笑道:“等不了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补充道:“反正我不在这个世间的时候,你就是柢山掌教,信物到时候我会给你。” 说完这句话,宋宁还想推脱,顾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说道:“这会儿还有需要安慰的人儿。” 说罢,他便去找周州。 这个火锅痴汉,如今独自坐在溪边,有些伤心。 顾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做了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谁,都是这般。” 周州神情低落。 他当然也明白。 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暂时不能接受,或者是说不想。 顾泯说道:“以后多用心,这样的事情就能少一些,对了,我选了你师兄做掌教。” 周州哦了一声,然后失落道:“小师叔果然是要走了吗?” 顾泯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 …… 郁朝和简暮在院子里吹了半晚上的夜风。 两个人心里都有些想法。 “小师叔生得真好看。” 简暮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她之前听说过顾泯长得很好看,但终究不如亲自看到。 “好看就好看,又咋了?”郁朝有些郁闷,但更多的是担忧。 简暮笑道:“要是能嫁给小师叔就好了呀!” 这一句话是暴击,让郁朝整个人都郁闷了,他就知道,那位小师叔一出现,肯定就没什么好事情。 郁朝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结巴的说道:“那是小师叔……你不能……反正不能喜欢……的。” 小师叔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这是没道理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总算是想起之前在家里听到的事情,想了想,他开口说道:“小师叔要大婚了,他要娶妻,那是咱们大楚的皇后。” 简暮若有所思说道:“那样真是太遗憾了。” 她好似有些伤心说道:“那样小师叔就不能娶我了。” 郁朝安慰道:“其实没了小师叔,世上还有很多人可以喜欢的……” “比如?” 简暮开口,看向郁朝。 郁朝沉默了。 他总不好说,那个人比如是我。 于是他只能不说话。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简暮说道:“好吧,不喜欢小师叔还能喜欢别人,可以的。” 郁朝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后悔,要是自己刚才说还有人可以喜欢,说自己的名字,会不会更好? 或许这会儿,对方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了。 那肯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可惜了。 郁朝张了张口,“简暮……” “嗯?” 对方搭话之后,郁朝就更不好开口了。 他又挠了挠头。 简暮忽然说道:“就让你当师兄了。” 郁朝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说道:“不是这个……” “你不想当,那就算了啊!” 简暮好似很是善解人意。 郁朝嘿嘿笑道:“怎么能行,我肯定要当师兄的啊!” 简暮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郁朝当然要当师兄,因为只有师兄,才能保护师妹的呀。 而且到时候他可以名正言顺做很多事情啊。 比如说有天简暮要去采花,郁朝可以说,不许采。 至于简暮问为什么要听他的。 郁朝就能说,因为我是师兄,你一定要听我的啊。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局限于采花这种事情。 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很多很多啦。 比如,只是比如。 最坏的时候。 要是有一天,简暮说她喜欢上一个人了啊。 郁朝就要说,不许喜欢。 不过当简暮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郁朝不是说因为我是师兄所以要听我的。 他要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也不许喜欢别人。 啊,这是该死的霸道啊! 但霸道一点没事啊。 因为他是郁朝啊。 你看看,其实他们的名字多配啊。 他们本就该是天生一对啊。 郁朝,简暮。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如何 处理完那些事情,顾泯并未急着离开柢山,而是待在这座山上,好好看了看。 他是柢山掌教,却在成为掌教之后,并未在柢山上待多久。 大多数时候,是师姐阿桑坐镇在山上,而具体事情则是由宋宁来处理,处理得还不错,因此顾泯才会想着在自己走之后,将掌教之位传给他。 虽说宋宁如今境界不足,但柢山后山有叶笙歌在,他其实还能放心。 不过这样的话,便很想很多年前他做掌教的时候,老掌教常遗真人待在后山的光景了。 都一样。 去后山见过了叶笙歌,这位前辈还是不愿意和旁人接触,和顾泯说了没几句话,自己便被赶出来了。 离开后山之后,顾泯又在山上转了转,顺便指点了几个柢山弟子,然后等他回到竹楼里的时候,小师姐洛雪,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看到小师姐,顾泯有些意外,这才想起,好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位小师姐了。 之前离开柢山的时候,听说他的这位小师姐开始钻研阵法,倒是有了很大的收获,为此柢山弟子们还不得不到处收集阵法图谱,不过如今以阵法为根本的宗门早就已经一家不存,那些阵法大师更是死得精光,一个不留,洛雪想要在阵法这里继续钻研下去,肯定是得不到名家指点,大概是全靠自己琢磨。 不过对此,顾泯倒是还觉得挺好,小师姐修行资质一般,如果能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也算是好的。m. 毕竟柢山上下,就她和阿桑的辈分最高,况且她也有那么些弟子。 “小师弟!” 眼见顾泯呆呆地站了这么久也没开口,洛雪挑了挑眉,道:“这么久没见,礼节什么的,就都忘了?” 哪怕如今顾泯是天下共主,是柢山掌教,是剑道魁首,但都是她们的小师弟。 顾泯老老实实弯腰行礼,真心实意喊道:“见过小师姐。” “小什么小,我不小了。” 洛雪挺了挺胸脯,的确……是不怎么小了…… 说实在的,顾泯如今都已经半百之年,洛雪的确也不小了。 只是山上两位师姐,顾泯一向如此称呼区分,也知道洛雪只是随口一说,因此并没有在意。 顾泯主动问道:“小师姐这些日子研究阵法,可有什么进展?” 以此来结束尴尬。 洛雪瞥了顾泯一眼,有些埋怨说道:“你这个小师弟也是,整日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不见帮我找些阵法图谱来,再不济也找两个阵法大师来和我一起研究研究,这倒好,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琢磨。” 看起来,洛雪是当真很喜欢阵法,她眼里的光芒并不是假的,和之前浑浑噩噩的样子不同,如今的洛雪,是当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且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前行。 这样的小师姐,身上便比之前多了好几分魅力。 “这好办。”顾泯看着洛雪笑道:“反正过几天我就要去找一些人的麻烦,到时候翻箱倒柜怎么都能给小师姐带回来些阵法图谱。” 柢山虽然是千年之前的第一剑宗,但并不在意阵法,又加上后来没落,其实有不少东西早就流传出去,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自然阵法图谱也不算多。 不过柢山如此,不代表所有地方都是如此。 “又要下山?”洛雪不满道:“你这个柢山掌教,就不能在柢山踏实待上几天?真不知道你一个柢山掌教,不在柢山,到处跑什么?” 顾泯无奈苦笑。 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柢山掌教那么简单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这次忙里偷闲回柢山一趟,已经不容易,这会儿他的御书房里,说不定需要他亲自批红的折子,都已经有一人多高了。 不过面对这位小师姐,顾泯倒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这次洛雪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没说什么了,很不像当年。 片刻之后,她张了张口问道:“听山上那些小崽子说,你要大婚,娶柳邑?” 来了来了,最为重要的东西来了。 在这段时间,顾泯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点点头,然后问道:“小师姐你会来的,对吗?” 洛雪的眼睛黯淡了一些,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她有些伤心说道:“小师弟要大婚,做师姐的没什么礼物能给你,真是有些失败。”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等以后,我为郢都打造一座大阵,所有人都攻不破的那种。” 除此之外,她没说什么别的。 顾泯觉得有些意外。 他不是觉得小师姐说得太多,而是觉得她说得太少。 在他的印象里,小师姐本不是这样的人。 “师姐你没有别的要说?” 顾泯张了张口,带着微笑。 洛雪嘟囔道:“有什么好说的,你都这么选了,难道我还得哭着求你不要选她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来选我?” 顾泯哑然无声。 洛雪又说道:“选了我,师姐又怎么办,那个女先生又怎么办?嗷,解语那丫头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了……” 她还是很伤心,但却没有当初的那般不知进退,把一切都表现出来。 换句话说,现如今的洛雪,是真的成熟了。 她明白,自己的喜欢,那只是自己的事情,不该也不能用这份喜欢去逼迫小师弟,她开始明白师姐阿桑一直以来做的那些事情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顾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洛雪揉了揉他的脑袋,就想很多年前一样,“别傻了,大家都长大了。” 顾泯也只能无奈一笑。 洛雪笑道:“算了,不打扰你了,不过小师弟你说的东西,要给我带来,至于大婚,我肯定要去的。” 然后她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不过一边走,一边在嘟囔,“你要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性子……” 当初在郢都城外的山林里见面,还穿着一身太监服的顾泯,说话做事可还是极为圆滑的,至少看不出来他会是现在这样啊。 可惜了。 洛雪摇摇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顾泯站在原地,揉了揉脸颊,缓缓坐了下去。 “都变了。” 小师姐洛雪变了,这个时代也变了,这让顾泯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其实也挺好。 “什么变了,小师叔。” 不知道怎么的,有一道声音响起,等到顾泯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州又晃荡到这边来了。 这个天赋最高,也是最欢脱的剑修笑嘻嘻的看向顾泯,看着挺贱的。 “小师叔,苏师叔来信了。” 周州递上一封信。 这是他在山门那边拿到的,看到是苏宿写的,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跑到这边来了,毕竟不管是苏师叔还是小师叔,都是他最喜欢的长辈。 顾泯接过来,就在他按在信封上的时候,感受到了一抹刺疼,这才注意到上面残留着一抹剑气。 “这混小子……” 顾泯无奈摇头,他自然明白,这是苏宿和他开的一个小玩笑。 像是苏宿这般,还能保持童真的,的确也不多了。 撕开信封,里面是一封请柬。 顾泯明了。 之前便知道苏宿这小子回归剑阁是要去继位做归剑阁的阁主,这会儿送来的自然是他即位大典的请柬。 归剑阁和柢山不一样,当初的柢山没落到了那般,所以顾泯做掌教的时候,也是就简单的交接了一下,但归剑阁以前是南陵第二剑宗,如今……也是第二剑宗,自然不一样。 摊开请柬,上面是苏宿的亲笔。 简单一句话。 小顾你他娘的都是皇帝了,要是不来给我捧场,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周州啧啧笑道:“苏师叔还是那般……简单直接!” 这一点也是他最喜欢苏宿的地方,简单直接,像极了剑修! 当然了,苏宿本来就是个剑修。 顾泯拍了拍衣袍,笑道:“看起来要去归剑阁走一趟了。” 苏宿有事,他自然不能不帮,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我我我!” 周州跳起来,急迫道:“我要和小师叔你一起去!” 按着惯例,去参加这样的大典,自然是要带着几个弟子去的,周州是这二代弟子里最为出彩的一个,带他倒也是情理之中,可顾泯却没说话。 盯着周州,顾泯说道:“看你也就差一步就能飞光了吧?正好这里还有半个月,出发之前,你要是飞光了,就带你去。” 周州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和苏宿本质上是一类人,对修行和练剑,没有那么刻苦,全靠天赋,也是走走停停。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他至今都把苏宿视作偶像。 顾泯毫不留情的说道:“苏宿那混小子是天生剑胚,你怎么比?好高骛远,不踏实,以后你也能做剑仙?” 周州是第一次看到顾泯动怒,当即便没了脾气,低着头就要回去好好闭关,但片刻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小师叔,那个之前山上来了两个道士,说是你的朋友,你要不要见见……”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四十九章 想好如何死 “朋友?” 只是短暂的惊讶了片刻,顾泯便想到了那两人的身份。 驴道人和小道士。 之前在东海,驴道人曾经出手帮过他,如今即便是来柢山长住也没什么关系。 顾泯摆摆手,示意知晓了。 他得去见见。 周州走了出去,要回去闭关。 要争取在这些日子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飞光境。 顾泯起身,来到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光景,秋日不错,这是个很不错的日子,他笑了笑。 然后他走出竹楼,见到了大师姐阿桑。 回山之后,他没特意去见她,阿桑也没有特意来见他。 这一次相见,算是偶然。 因为山上的弟子都知道,每天大师伯都会在竹楼外站一会儿,如今这时间,就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是,竹楼里有顾泯。 所以当顾泯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就遇见了。 顾泯对阿桑行礼,轻声道:“大师姐。” 阿桑微微点头,问道:“见过洛雪了?” 顾泯点头,有些感慨道:“小师姐和之前不同了,让我挺意外的,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阿桑点点头,她在山上的日子要比顾泯更多,看到的东西不少,自然知道自己的那个师妹,如今早就和当初不同了。 她早就长大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 “只是我还是很想念当初那个丫头。” 阿桑走了过来,微笑道:“就像当初的小师弟一样。” 顾泯笑了笑,想要说几句话来感慨一番,但阿桑却是问道:“你突然变的勤快,自然是想着要走了。” 顾泯在柢山上做的事情不多,但在阿桑眼中也是足够多了。 小师弟是个什么境界,他很清楚,也清楚他离开是必然,阿桑不准备阻止,只是想知道顾泯离开的时间。 顾泯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好像快些就是三两年,慢些的话,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离开的念头当然是有的,但什么时候才能成真,还需要他把这边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才能离开,这样的话,耗费的时间会很多。 至少要安顿好两方面。 柢山在修行界里的地位,以及大楚王朝是否稳固。 反正事情不简单。 阿桑说道:“所以至少也要留下个子嗣。” 离开这里,前往彼岸,没有多少人能够折返,所以顾泯一走,便相当于要把大楚的皇位交给旁人。 他身上流着大宁皇族的血液,可惜的是,除去他之外,也没有第二人有着同样的血脉了。 所以得留下个孩子。 顾泯沉默不语,这并非是他愿意做的,但又不得不做。 不过他并没有太过于抵触的情绪。 阿桑说道:“过些年我会去找你,如果你死在了那边,我会帮你报仇。” 说起境界,其实阿桑比起顾泯也弱不了多少,但是顾泯一旦离开,她便要帮自己这小师弟看着柢山和大楚,所以注定短时间不能离去。 “多谢师姐。” 顾泯笑了笑,“也不会让师姐太麻烦的。” 他当然要处理许多事情,要不然这很麻烦。 说到这里,阿桑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师父离开之前曾告诉过我身世的线索。” 顾泯一惊。 在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知道关于阿桑的身世都是源自于常遗真人说的那些话。 阿桑应该是被人遗弃的。 但她天生重瞳,其实便昭示了不凡。 这种一直都是帝王之相。 可不管是大祁还是大应,还是之前的南方六国,其实皇室之中,都没有女婴流出,所以他们都以为是某家人因为生下的孩子有这么个异象,怕招致灾祸,这才将阿桑遗弃。 可如今阿桑却说起了别的事情。 那是常遗真人离开之前告诉她的。 她的身世之谜,应该不在这里,而是隐隐约约指向彼岸。 那是常遗真人的猜想,但很可能是事实。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阿桑为何要被丢到这里,便肯定不简单了。 顾泯狐疑的看向阿桑,打趣道:“师姐你……难道真是彼岸那边的某个公主?” 阿桑不理会他,只是说道:“你到时候帮我找找。” 顾泯点点头,这一点他肯定是要答应自己这位师姐的。 顾泯看向阿桑,神色复杂,这其中的事情,他自然是明白的。 阿桑说道:“大婚的时候记得叫我。” 然后她转身,离去。 就这么简单。 …… …… 顾泯去了柢山别处,见到了驴道人和小道士。 小道士这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些年长大不少,如今已经是个年轻人了,不过眉目之间,依然是带着青涩之意。 看到顾泯,他很高兴。 驴道人还是那般邋遢,看到顾泯他也只是揉了揉鼻头,并没有多重视。 “前辈有事?” 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废话。 驴道人这样的人,若不是有事,肯定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他和顾泯的关系一般,倒是和苏宿关系不错。 驴道人瞥了一眼小道士,然后再看一眼顾泯。 沉默片刻,他用心声说了些事情。 顾泯点头。 驴道人拍了拍顾泯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是大宁皇族,但还算是个异类。” 顾泯笑了笑。 驴道人和他招手告别,身形刹那之间便消散开来。 然后顾泯才看向这边的小道士。 小道士静静地站着,看着不太伤心。 顾泯想了想,说道:“过几日苏宿即位归剑阁阁主,一起去?” 小道士点点头,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顾泯一怔,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之前驴道人以心声告诉顾泯的事情,想来小道士不可能听得到,但是看起来,小道士好像是明白一样。 小道士说道:“人生不都这样,无不散之筵席?” 顾泯点点头,“的确如此。” 小道士想了想,有些缅怀说道:“驴师叔当初好像本来就不愿意做道士的,师父是看我孤苦伶仃,所以才硬拉着驴师叔当道士,其实都是为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不能一直耽误驴师叔吧?” 顾泯还是点头,“有道理。” 小道士又说道:“说不定驴师叔早就嫌我烦了,这会儿走,大家都能接受,不也能接受?” 顾泯还没说话,远处光华一聚,驴道人去而复返,出现之后,他只是呸了一声,说了句屁话,就又消散。 顾泯哑然失笑。 不过这次,小道士的眼眶红了。 有些憋不住了。 之前那些言语,不都是假的? 顾泯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看开一点。” …… …… 柢山本来事情不少,但大小事情都是宋宁在处理,顾泯回来之后,事情他拿过来,是为了让宋宁多些时间修行。 但实际上顾泯来办这些事情,也就相当于没事情。 那些想要让他去看看的宗门,顾泯一概回绝,至于讨赏的,顾泯一概不理。 在前后几场大战里,只要是帮过大楚的,郢都城那边都有统计,该赏的都赏了,至于没统计到的,来要,真当大楚有那么好东西给你? 离开竹楼,顾泯在山上走走停停,然后看了看天日,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是个适合杀人的好日子。 于是他离开了柢山,朝着某处而去。 …… …… 群山之间,山高林密。 这个地方却是赏月的好地方。 尤其是在群山之间,林中的那一片楼阁,在这里看月景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没有之一。 入夜之后,月光洒落大地,也洒在那些楼阁上,是特别好看的景色,只可惜这样的景色,没有太多人可以看到。 这个地方没有多少人知晓,也没多少人可以来到这边。 但名字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地方叫明月楼。 名震世间。 今夜月光很不错,有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从楼阁里走了出来,然后来到了最顶上。 他浑身上下都很白,如同月光一般。 他站在楼顶,身侧便是一个大窟窿。 这个大窟窿,是当年常遗真人要离开人间之前,来到这里造就的,当初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子找回场子。 当初明月楼就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当时他就想,有朝一日踏平柢山,要用柢山的那座大殿的材料来填补。 可过去了这些年,柢山好好还在,这窟窿也补不上了。 因为如今的柢山掌教,已经不是他能招惹的对象了。 第一明月看着那个窟窿,神情微妙,当初在郢都城,顾泯登基的时候他去过,然后亲自看到了自己的弟子,江潮被引动剑光斩杀。 于是他沉默了很多年。 明月楼这么多年还不曾有过这么凄惨的经历。 第一明月笑了笑,有些苦涩。 然后他便握住了一柄刀。 一柄如同明月般皎洁的刀。 等到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白袍年轻人。 他来了。 第一明月知道,他肯定要来。 来人是顾泯。 顾泯回山之后,对于明月楼派来的刺探并未下杀手,不是因为明月楼做的事情是小事,而是他知道,杀那两个刺探没什么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解决不了问题。 什么才能解决问题。 当然是杀人。 顾泯悬在半空,在远处看着第一明月,问道:“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章 我把明月楼移平了 第一明月看着眼前的那个年轻人,沉默了很久,他也算得上是一代宗师,在用刀方面,可称前三,至于其他方面,更是自认第一,在修行界刨去这些不谈,他也是一个很强大的修行强者,即便许多人害怕他,但也有许多人尊重他 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肯定不会尊重他,而且还要杀他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第一明月只会觉得好笑,哪怕顾泯是个天才,哪怕他们有仇,他都不相信顾泯有能力杀他,可如今不同,顾泯在四海之外做的那些事情,已经传遍了 他成为了如今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杀力无穷 甚至于比白玉尘都要可怕 这样可怕的人,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到他的面前,问他准备怎么死 这定然不是单纯的开玩笑 如果不是开玩笑,那自然只是郑重地宣告 第一明月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要以什么理由来杀我?” 明月楼和顾泯明面上有什么恩怨,大概就是在郢都那次,江潮对顾泯出手,但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在郢都城的那次出手,也会很容易被人当作是两个年轻人私下里的切磋,虽然最后动静太大,但也不能涉及太广 顾泯说道:“你派到柢山的人被我挖出来了,四海之乱的时候,明月楼的修行者没有出现,这些够不够?” 第一明月冷漠道:“不够” 那些刺探会说他们是受到第一明月的指使,而第一明月也可以说自己没有,这是没有证据的事情 至于四海之乱,明月楼也不是说非要去参战 明月楼太大,虽说是个见不得光的宗门,但他们怎么说也是和忘尘寺这样的宗门并列的大宗门,顾泯即便是如今的大楚皇帝,要杀第一明月,也没那么简单 因为一但给人一个暴君的姿态,那么整个修行界,说不定都会联合起来抵抗他 就像是当初的大祁皇帝在南陵那般,也并非所有宗门的修行者都愿意听从他的调遣,甚至还有很多人想着暗杀他 第一明月或许境界不如顾泯,但只要他站在道义上,顾泯要动手,就要考虑很多方的压力 顾泯说道:“你想的很不错,不过有些事情我已经知晓,想来明月楼也不会都是硬骨头,总会有人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的” 第一明月皱了皱眉,他也明白,世上所有的事情,无非都是一个人的事情 只要人们都相信,一切都好说 只要人们都愿意开口,那一切都容易 顾泯看着第一明月,轻声道:“如果我今天覆灭了明月楼,所有人都知道了,难道还会有人会因为这么一座不存在的宗门来对我说些什么吗?” 缓了缓,顾泯又说道:“即便有人要反对我,那杀了就是” 至于接下来的话,他没说那么透 第一明月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当真能够将所有人都杀死?” 说来说去,顾泯只是一个人而已 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会一直无条件的站在他身边,一旦他做出什么让人觉得不好的事情,很有可能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第一明月只是觉得顾泯在虚张声势 顾泯也不太喜欢废话,因此很快,他便出剑了 满天的剑光,弥漫开来,便夺去了月亮的光辉 说来说去,还是要杀 他如今杀力强横,又是面对第一明月倾力出手,因此在刹那之间,便已经将第一明月逼退 第一明月浑身上下有月光绽放,更是倾尽全力的想要抵挡顾泯的剑 在一刹那,他便明白自己在顾泯面前,只能是一个守字 顾泯带给他的感觉,比起来当年的常遗真人,还要压迫感十足 这是强大的体现 强大的剑光,在夜色里追击第一明月,显得十分随意且又张扬 第一明月则是显得十分狼狈且无助 忽然间,夜色之中,数道身影从地面拔地而起! 涌向半空 气息强弱不一,但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明月楼的强大力量 也是明月楼的底蕴所在 他们能够成为这一等一的宗门,自然而然不可能只有那么一个两个金阙强者 数道强横气息,一道涌起,倒是有些声势 不过顾泯这样的场面见得太多,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东海也好,之后在西海也好,围杀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 况且那些修行强者,其实是要强过这些的 随手拍飞一个临近的强者,顾泯朝着第一明月涌了过去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剑,无比的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的确,如今的顾泯,就是天底下最为锋利的剑 没有任何问题的锋利 …… …… 月光藏在剑光后,第一明月也藏在所有强者的身后 他是明月楼的最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楼主,境界最高,但也最是惜命 这让人很是感觉可惜 因为他这么样的强者,居然在恐惧和退让,而不是挺身而出 顾泯看到这一幕,也是摇了摇头 但他身形不停,用剑光撕开了一片气机之后,他来到了第一明月身前,然后他便看到了第一明月的刀 朝着顾泯的头颅斩来 那上面带着无限杀机,更有无数狂躁的刀气 第一明月用刀,一直以来都说不上是天下第一,但也绝对不会太弱,在他这倾尽全力的一刀下,让顾泯看到了一丝白玉尘的景象 但也就是一丝而已 片刻间,第一明月的衣摆就裂开了,然后是胸前的衣衫,之后就是整个衣袍 一道道剑伤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是遍体鳞伤 第一明月神情冷硬,虽说遭受了如此重伤,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之意 “你想怎么死?” 顾泯又问了一句 然后第一明月就吐出一口鲜血 这位明月楼的楼主,似乎在刹那之间便败了,而且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样的事情,让人很难接受 顾泯落到那明月楼的楼顶上,看向这些还围着他的修行者,平静宣告,“明月楼自今日而亡” 说完这句话,他脚下的楼就塌了 很多年前,常遗真人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窟窿,就已经让明月楼受辱了那么多年,如今他的弟子顾泯来到这里,则是做得更多,他直接将这座楼都给毁了 站在那些烟尘前,顾泯看向越来越多的明月楼修行者,问道:“你们想要怎么死?” 之前他问的只是第一明月一个人,可如今他问的是很多人 …… …… 柢山,夜幕深沉,山腰处,郁朝好不容易爬到了石洞里,正在大口喘着粗气,石洞里便传来了声音,“来这里做什么?” 周州有些疲倦的身影从石洞里走了出来,看着这个才上山的小师弟,他随便坐下,靠在石壁上,懒洋洋的问道:“是想着要剑,我没有给你打招呼?” 郁朝摇摇头 他才开始修行,爬上这么高的地方,其实已经很是费心费力了 他歇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周师兄,我听山上的师兄师姐们说,只有你会煮火锅?” 周州一听到这个,感觉什么疲倦都没了,他眼睛放光,问道:“怎么,你也喜欢这东西?” 能在山上找到也喜欢吃火锅的弟子,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周州很快便摇了摇头,“不过小师叔让我赶紧闭关破境,现在是吃不了咯!” “别呀!” 郁朝不喜欢火锅,就是上山那天晚上吃的火锅,第二天他都遭罪了,这次大晚上爬山上来,是因为简暮喜欢 简暮喜欢吃,又想吃,他自然要满足她才行 “周师兄现在没时间,不如教我怎么做?” 郁朝也不好打扰这位师兄破境,想着退而求其次 “你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弄出来的能好吃吗?” 周州在火锅这方面,可是宗师级别的,不容许山上的人玷污火锅这个东西 郁朝犹豫着说道:“那要不……咱们就去吃一顿……周师兄你破境,说不定吃着吃着火锅就破境了……” “你说的这什么……貌似有些道理” 周州睁开眼睛,这几天他一直在破境的门槛上徘徊,但始终就是迈不过去,正是有些崩溃的时候,听着郁朝说这些,他反而是觉得有些道理 既然有道理,那肯定得尝试 于是周州站起来,提起郁朝就朝着山腰处的小院而去 “对了,你小子喜欢那个小姑娘?” “啊?!” “还打什么马虎眼?那天早上你在茅厕哀嚎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吃辣才有鬼了” “周师兄,你怎么看我上茅厕?” “我又不是只看你一个,所有人我都看” “啊?!” “你激动什么,师妹师姐们我就不看” 郁朝听到这番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喜欢的姑娘没被人偷看,那才是大事 周州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嫌弃道:“看你这个样子,以后注定就是当耙耳朵了” “周师兄,什么是耙耳朵?” 郁朝充分发挥了不懂就要问的精神 周州微笑道:“这也是我从归剑阁苏师叔哪里学来的,大概意思就是你以后就要被你媳妇欺负的不行,有得你哭的” “嘿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当个耙耳朵挺好的啊!” 郁朝不在意这个,只要以后媳妇是简暮,那就可以啊 周州吐出一口唾沫,骂道:“没出息” 到了山腰小院,周师傅要去准备火锅底料,郁朝便屁颠屁颠的去叫简暮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周州懒得理他,拿出一个被他藏在冰块里的牛肚开始剥,毛肚就是牛的胃,需要一层一层剥开 在剥毛肚的时候,周州忽然想到些什么,于是便皱起了眉头 但是手不停 谁都没有注意到,周州的身上开始有剑气溢出,而且越来越浓郁 他在破境 是的 只是古往今来,有哪个剑修是在剥毛肚的时候破境的? 这就是唯一一个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州睁开了眼睛,身上的气息已经发生了变化,就在刚才的短暂时间里,他便已经破境了 成为了一个飞光境的剑修 周州啧啧道:“破境我就说,一点都不难吧?” 当然了,周州这会儿当然觉得不难,难得时候他已经忘记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折磨自己的时候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要能够迈过去就行了 这样的人,其实往往都会很快乐 因为他们对于快乐的要求很低,也不会想着要太多别的东西 不过这样的人太少了 …… …… 一场火锅,这一次吃得很畅快 周州破境之后,自然畅快 至于简暮,喜欢吃火锅,自然也是很高兴的,而郁朝,虽然不喜欢吃火锅,但是看着简暮吃火锅,他也很畅快 然后他不自觉便吃了不少 当然了,明天他可能会后悔今天的举动的 但今天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这个不必说 就在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一道疲惫的身影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他们的小师叔,柢山的掌教,大楚的皇帝,出现在了这里 周州朝着顾泯招手,“小师叔,我破境了!” 顾泯瞥了他一眼,点头赞许道:“不错” 然后他疲惫的在桌前坐下,看着不知道多劳累 周州狐疑道:“小师叔你干啥了?” 顾泯淡淡道:“杀了些人” 郁朝停下吃东西的举动,简暮开口问道:“小师叔杀的谁?” “第一明月” 顾泯也没藏着掖着,看起来很是直白 简暮和郁朝不知道第一明月是谁,但是周州知道 “小师叔你把明月楼的楼主给杀了?” 他捂着嘴,实在是因为太过惊讶了 第一明月那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明月楼的楼主,是鼎鼎有名的大修行者 “准确的说,并不是杀了他”顾泯停顿了一下,说道:“是他和明月楼的所有修行者” “我把明月楼移平了” 一阵沉默 除去火锅汤沸腾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就连周州,都忘了吃东西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一章 人间多事 以一己之力移平明月楼? 只怕换个人来说这样的话,都要被认为那是喝了不知道多少万斤酒水,才敢如此开口,可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小师叔,柢山掌教顾泯。 他自己找了碗筷,如今正在对付着锅里的鸭肠和毛肚,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这三个小辈的感受。 郁朝放下筷子,试探着开口,“小师叔是说,以后世上就再没有明月楼这个地方了?” 绕是他这样才上山不久的家伙,都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顾泯夹起一根鸭肠,头也不抬,“的确如此,从……今天开始,就没有明月楼了。” 他这趟出山,谁都没告诉,但回来的时候,已经宣告事情做完。 那场大战,着实不简单,对付第一明月他没多费什么心神,但是第一明月之后的那月狼一族,却给了他不少麻烦。 那上古异兽,自号月神,自然也有些玄妙,之前江潮那么个境界,让月狼复苏,就有了金阙初境的力量,第一明月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如此施展秘法,顾泯其实一不小心便要迎来一个很是强大难缠的对手。 但好在一切都解决了。 郁朝真心实意的说道:“小师叔你也太厉害了!” 简暮也是放下筷子说道:“以后我也要成为小师叔这样厉害的人。” 郁朝听着这句话,脸色不太好看。 其中缘由,不可深思。 周州比起他们这两人,要知道得多,看着一块毛肚,他有些担忧道:“小师叔这般行事,会不会让整个修行界都开始担忧?” 修行界里的修行者能够承认顾泯是天下共主,但不愿意顾泯去当那等无比强硬的帝王,他们不想自己的处境,和千年前大宁皇帝所在的时代一样。 那不是一个修行者喜欢呆在的时代。 顾泯没放下筷子,只是从碗里挑出一颗花椒,平静道:“自然不能这么强硬,但也得告诉他们,以后绝了某种想法。” 顾泯看向周州,微笑道:“这样做的坏处当然有,不过也是一种手段。” 周州哦了一声,既然小师叔并不怎么在意,他这个做晚辈的,其实也不会怎么在意,毕竟一切听小师叔的就好了。 在想通这么一点之后,他的心思就重新回到火锅上来了。 后来他更是说,自己在做火锅的时候心有所感破境,岂不是说让他以后都多吃一些火锅,境界就会提升得更快? 顾泯听着这个论调,无语道:“这种事情,你过几天去和你苏师叔探讨,他肯定有兴趣。” 说完这句话,顾泯放下筷子,就算今晚这顿火锅吃到这里了。 他笑眯眯看向郁朝和简暮,问道:“一起去?” 归剑阁的掌教即位大典,不是一般场合,别的宗门自然会精挑细选到场之人,但不管是大楚还是柢山,都不会觉得有太复杂,顾泯只要到了,至于旁人,其实无所谓。 不过像是这样才上山的弟子就能一起出山,只怕也有特别之处。 郁朝点头,简暮也是跟着点头。 顾泯揉了揉这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随口道:“到时候就跟着你们周师兄就好。” 说完之后,他起身离开。 …… …… 世上没有太多事情会一直被隐藏下去。 何况是明月楼被移平这样的事情。 明月楼再也不存在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传遍了整个修行界和世间。 明月楼虽然是一个杀手组织,一直都见不得光,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更加警惕那些会发生的危险,这么多年以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自然而然也不会有太多人能够彻底铲除他们。 但如今,他们还是便成了历史里的尘埃。 因为他们招惹到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许多年以前,那位柢山掌教,大楚皇帝还只是个小国的亡国 之君和没落柢山的弟子的时候,还没那么起眼。 天底下最为耀眼的年轻天才是江潮和梁照,尤其是江潮,那个时候他被称作第三境第一人。 可一场咸商之行,一切都变了。 江潮第三境第一人的名头被人抢走,从此在他身前,永远都有两个名字。 顾泯和梁照。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存在一辈子,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一直发生,江潮便和顾泯结下了仇怨。 那是当时整个修行界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后来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变得越发的不可解开,在大祁北境,江潮便追杀过大半年已经重伤的顾泯。 后来常遗真人去过明月楼,两家宗门便算是彻底结下梁子。 因此后来顾泯登基,江潮再度出现,也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如今明月楼忽然被灭,也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许多宗门,的确如同第一明月之前说得那般,顾泯这样灭了明月楼,那么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许多宗门,自然是生出担忧的。 但很快,更多消息被揭露出来。 明月楼为什么会被灭的缘由也随之被世人知道。 原来,明月楼为了打压柢山和覆灭大楚王朝,一直在和海外的那些蛮夷来往,甚至在局势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都向对方传递过情报。 这些事情有确凿的证据,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如果明月楼和柢山只是因为个人恩怨,顾泯便动手灭了明月楼,那么自然会有很多人惴惴不安,但如果是这个理由,没有人会有什么感受。 但转念一想,那位年轻皇帝竟然一人之力便能覆灭一整座一等一的宗门,如今这境界,只怕早就和千年前的那位宁启皇帝持平了。 恐怕也是有可能越过金阙了。 这一想,许多人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想法,但是有更多的人则是看到了另外一点,既然已经金阙之上,那自然不会是在这里停留多久了。 没了顾泯,大楚王朝即便还是有好些金阙坐镇,但大抵不会有顾泯给他们的压力,说来说去,他们怕的,就只是顾泯。 在整个修行界都在为这个事情担忧的时候,苏宿正脸色难看的看着天边的晚霞。 古道真人之前离开世间,但在前往西海之前,他其实便留下了遗命,归剑阁下任掌教,是苏宿。 因此苏宿在回到归剑阁之外,上上下下便都有所准备,要举行即位大典。 日子定下了,请柬也发出去了,可如今却出了些事情。 这件事让苏宿有些难办。 吴清水走过来,站到苏宿身侧,提议道:“要不然将大典的日子延后一些?” 古道真人还在的时候,山上一片祥和,一切都显得那么友好,但谁也想不到,古道真人离开之后,便变了。 就连吴清水这样的长老,即便还是这么支持苏宿,可也有些无奈。 “拖延能拖延多少日子?师叔你也看到了,他们是不会让我做这个阁主的,即便再延后,也解决不了事情,倒不如就在当天把事情解决了。” 苏宿眉目之间有些痛苦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坚定。 吴清水叹道:“如此不仅事情不能解决,想来也要让归剑阁当着天下人出丑,这并非上策啊。” 苏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不能执行师叔的遗命,不能让归剑阁一切如初,才是最大的错。” …… …… 时间不停,山上的事情倒也不多,一切妥当之后,顾泯便带着好些弟子下山,前往归剑阁。 葛有鱼和周州作为二代弟子里,最为出彩的两人,自然随行,除去这两位之外,郁朝和简暮作为才上山的弟子代表,也要随行。 除去这四人之外,还有其余挑选出来的六人,一共十个二代弟子,都要随行。 至于大楚那边,许然早就写信来询问了。 顾泯给出答案,说是让他们谁都不用去,自己一人即可。 与此同时,天底下各处宗门派出的人,都已经离开各自宗门,开始朝着归剑阁而去。 忘尘寺有莲座飘荡而出,雾野寺更是六尘和尚带着弟子亲自前往。 北方剑府无人,大概是怕见到如今的顾泯,那些剑修会心中有隙。 毕竟不管怎么说,老掌教姚错剑仙便是死在顾泯手里的。 再见到这位大楚皇帝,他们能做什么? 能说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玉藻宗也有弟子前往,虽然白玉尘并未亲至,但是能够让一直不理会陆地事宜的玉藻宗破例,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换句话说,这也是归剑阁的特别之处。 当秋天快要过去,初冬还未来到的时节,归剑阁便是最引人瞩目的地方。 那个没了掌教,如今在南陵风头早就被柢山和归剑阁压过去的剑庭,反倒是很不起眼。 留觅道,悄然成为剑庭掌教,占据大位。 以往的剑庭掌教即位,那肯定会是南陵的盛事,但这一次,没有太多外人,只有一些和蓝临真人乃及剑庭关系不错的修行者,原本的掌律只在弟子们的注视下,平静坐上了掌教的位子。 然后弟子们跪下,纷纷口呼掌教。 留觅道看着这一幕,虽说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可在这个时候,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如今的剑庭,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剑庭了。 留觅道想起很多年前的剑庭,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但很快便消散。 因为在他眼前,有道身影出现了。 他从远处而来,穿着一身黑衣。 许多人都转过头去,无数弟子很快便认出了那个年轻人。 许多人神情复杂,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复杂的眼神里有很多种意思,惋惜、失望、愤怒、以及茫然。 能让这么多剑庭弟子对同样一个人生出这么多不同情绪的人只有一个。 那个人叫梁照。 曾经的大祁皇帝。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二章 掌教我的 除去大祁皇帝这个身份之外,梁照还有好些身份。 比如假的庚辛剑主。 这应该会是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因为这样的事情,梁照已经成为了整个修行界的笑柄,剑庭也是整个修行界的笑柄。 尤其是当梁照从高位跌落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理所应当。 他是那么一个卑劣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不惜编造出自己是庚辛剑主的事情,这已经不是让自己蒙羞,更是让剑庭蒙羞。 尤其是之前以他的这个身份为荣的人们,此刻的感受更为复杂。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声怒斥响起。 人群中短暂的嘈杂起来,又很快消失。 “你让剑庭蒙得羞还不够吗?呸,不要脸的东西!” 一个剑庭弟子吐出一口吐沫,看向梁照的眼睛里充满着鄙夷,以及愤怒。 此人名为曾明远,当初在剑庭中,算是梁照最为坚定的拥趸,在各种场合都表达过他会永远站在梁照身侧,永远支持他。 却没想到,如今梁照成了落水狗,第一个站出来痛打落水狗的,就是此人。 果然是人心隔着肚皮,不可看透。 梁照没理会他,当初他如何如何万般示好的时候,他没理会他,如今他再如何,他一样不会理会他。 眼见梁照没有反应,曾明远脸色有些难看,在他看来,如今你梁照再也不是当初那般高高在上的天骄了,如何还能这般漠视自己? 你梁照为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想到这里,曾明远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这个瘟神灾星,要不是你,我剑庭何至于此?如今走投无路,难道因为我们便会对你不计前嫌,还把你当师兄看待吗?!” “曾师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人群中,在短暂的安静之下,有人开口,看样子是要为梁照说话。 有一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向曾明远,脸色不善。 “陈师弟,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为这个灾星说话?” 曾明远脸色难看,但面对那个年轻人,说话并没有太重,实在是因为对方虽说入门不久,但天赋比起来自己要强不少,即便是他作为师兄,也不好太过训斥。 之后开口的那个人叫做陈光远,年纪不大,但很是沉稳,最开始被人说成有梁照之风,也有小梁照的称号。 但随着梁照自己的名声越来越难听,后来也就再没有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了。 陈光远平静道:“梁师兄并非庚辛剑主,此事不假,但诸位师兄师弟有没有想过,不是庚辛剑主的梁师兄这么些年和身为庚辛剑主的顾泯不分高低,甚至被人说成一生之敌,这难道不值得称赞。” 之前梁照被认为是庚辛剑主的时候,他面对顾泯,不能胜过对方,那当然会被人诟病,但现在他被指认不是庚辛剑主,那么过去的那么久的时间里,他都对顾泯能够紧追不舍,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梁照本身天赋不及顾泯,要达到如此成就,自然是需要付出比常人努力无数倍的努力才行。 这样的梁照,身上自然还有闪光的地方。 陈光远看向在场的诸多弟子,“不管如何,我们曾经视梁师兄为偶像,如今难道真的要不顾同门情谊,如此收场吗?” 随着陈光远的两句话,其实场间的愤怒已经消解不了,对啊,其实陈光远说得没错,曾经视作偶像的人,即便跌落到了尘埃里,难道自己也要再去踩一脚吗? 那不是将自己曾经的信仰狠狠砸碎吗? 陈光远看向梁照,轻声道:“梁师兄,如今剑庭已经不再适合你留下,还请师兄离去才是。” 是啊,不管怎么说,说破了天,梁照也不能留在剑庭了。 且不说梁照留在剑庭会不会让顾泯对剑庭再生出什么心思,毕竟那位年轻皇帝已经在明月楼做的事情,已经告知了整个世间,如今他已经在这世上,再无人可以违抗他的心意。 再说梁照即便不受顾泯之危,在剑庭,只怕也会被人指指点点,终其一生,也不会快乐。 他说完之后,便一直在看着梁照。 梁照没说话。 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话,不管是之前曾明远的落井下石,还是之后陈光远的为他辩驳,他都没说话。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 他毫不在意这些人怎么看怎么说。 因为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留觅道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眯着眼看向梁照。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师侄在和顾泯的最后一战里,已经修为尽散,如今根本就是个废人。 其实就算梁照还是当初的那个天才剑修,他也不太在意,因为不入金阙,终究要差上一些,更何况他如今是修为全无。 沉默, “梁照,你这不肖子弟,为何还敢回来?” 终于,有长老开口,他们不是代表着自己,而是代表着如今的剑庭掌教留觅道开口询问。 如今的梁照,为何回来? 这也是留觅道关心的。 听到这话,梁照终于抬头,然后开口,“我回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 他沉默了这么久,最后居然开口的时候没有任何服软,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让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梁照如何能够到了如今,还能如此。 一时间,场间再度嘈杂起来。 梁照没有废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当看到这样东西之后,留觅道险些直接从椅子里站起来。 其余几个长老,都愣住了。 因为梁照此刻拿出来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柄青铜小剑。 “怎么可能?!” 有人喃喃自语。 那柄剑散发着寒光,同时传出沧桑的意味,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它已经有了很久的历史,而除去历史之外,这东西还是象征。 象征着剑庭的掌教之位。 那柄青铜小剑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掌教信物。 不管是留觅道还是别的长老,亦或是这些在场的弟子们,都明白。 因为在进入剑庭的第一天,便会有长老告诉他们该知道的,在那么多该知道的东西里,这柄青铜小剑是最该被人知道的。 那是象征着剑庭掌教的信物。 蓝临真人离开世间之后,众人推举留觅道即位掌教,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那柄青铜小剑,有的人认为,那是蓝临真人带在身上,一起消亡了。 所以留觅道便没有在意这么多,可他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原来这东西居然在梁照身上。 他皱起眉头,原来师兄你还是把他当作你的得意弟子吗? “此物定然是假的,掌教真人如此英明睿智,如何能将这掌教信物交予你?定然是你这灾星仿照的假信物,想要染指掌教之位!” 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曾明远,他如今算是彻底和梁照站在了对立面,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去支持留觅道,阻断对方回归的道路。 可惜梁照还是没理他。 他是二代弟子,境界不够看不出来,但是那些长老和留觅道的境界高,足以看出这东西绝非假造。 他就是真的。 但世上的东西,如果是真的便真的是真的,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沉默了许久,几位长老都摇头,其中一人开口道:“梁照,不要再枉费心机了,掌教之位不是你的,你速速离去,还能好聚好散,若是一直不走,只怕性命都要丢在此处了。” 那长老也没说这青铜剑是不是真的,但这番话,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愿。 他们根本不愿意梁照回来做这个掌教。 因为他们不想再丢脸。 丢得脸,的确是足够多了。 梁照不说话,只是渡过一抹剑气进入青铜剑里,然后那柄青铜剑便散发出熟悉的气息。 那是掌教蓝临真人的气息。 有一份遗诏出现。 上面说得不多,大概是说梁照虽然有错,但并非不可饶恕,然后又说他沉着冷静,足以挑起大梁,反正说到后来,就是说要让梁照来继任掌教之位。 这气息不假,绝不可能伪造。 现在即便是二代弟子,只怕也明白了,眼前的年轻男人,还是掌教蓝临真人钦定的掌教。 “不可能!” 曾明远站出来,“一定是你挟持掌教让他留下的这样一份东西,说不定掌教便是你害的!” 其实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大部分人愿意相信这个事情,那么这个事情便是真相。 至于是不是真的真相,当然没太多人关心。 陈光远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很多二代弟子都皱了皱眉头,也是同样没有说话。 有些人即便想掌教真人都如此了,他们对梁照的想法也会有改观,但是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也不可能站出来替梁照说话。 这是很不明智的事情。 梁照没有理会那些弟子,只是看向那几个长老和留觅道。 他知道,获得二代弟子们的支持,或是他们反对,都没有什么作用,说话管用的,是这些长老和留觅道。 可惜,他们都沉默不言。 没有说这遗诏是不是真的,当然,也没有说梁照是不是最为正统的继承人。 梁照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和我想的,倒是没有什么差别。” 留觅道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有些怜惜,“既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来?” 他在以前,也算是很看好梁照。 但如今不同了。 他是剑庭掌教,这个位子一旦坐上去,就不想再下来了。 梁照说道:“很多年前,我去做大祁皇帝的时候,也有许多人不愿意,恐怕他们当初也会问,为什么要去。” “现在的答案,其实和那个时候的答案差不多,我为什么要来,是因为这是我的,我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人来说任何话。” 大祁是大祁皇帝留给他的东西,所以他要去咸商城拿回来,这剑庭是蓝临真人最后交给他的,因此他也要拿回来。 道理本来就不复杂,就是这么个事情。 别人的东西,他或许去争没有什么道理,但是自己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手里拿走。 看着梁照,留觅道说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不适合留在这里的。” 梁照摇头道:“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说,更不需要你来觉得。” 留觅道说道:“我们竟然有一天,也会动起手来。” 他有些感慨,但没什么伤心。 当然,他也明白,当梁照出现在这里,说这么多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师侄,肯定是有些把握的。 梁照平淡道:“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一个打字。” 说完这句话,他唤出了自己的佩剑云笈。 强大的气息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 那些强大的剑气和剑意,很快便席卷开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二代弟子和长老们才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悄然成为了一个金阙境。 已经是个剑仙了。 世上所有人都惊叹于顾泯的天赋,知道那个年轻皇帝走得极快,但若是他们看向梁照,便会更惊讶。 实际上这个年轻人,也走得足够快。 他踏入金阙的时间虽然比顾泯晚了一些,但也不是差得太多。 说来说去,他本就不凡。 曾明远脸色苍白,到了这会儿,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万万都没想到,眼前的梁照,竟然早已经跨过那道门槛,来到金阙境了。 不是庚辛剑主的他,为什么能够走得这么快?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三章 跪下 这恐怕是在场所有二代弟子的想法。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所有人都以为梁照已经从高处掉落到尘埃里了,但是他偏偏又在这里告诉所有人,他梁照,依然是那个梁照,从来不曾摔落下来。 他不敌顾泯,那是因为顾泯足够强大,但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能够俯视他? 他本就是在云端的天才。 空气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留觅道感慨道:“怪不得师兄还是会选你,你的确太过优秀,但是你对剑庭造成的伤害,让我不能接受,因此只有战一场了。” 他招手,一柄剑便落到了自己手上。 梁照也是握住佩剑,轻声道:“说这么多没用,打一场便好。” 留觅道没说话,而是冲向天幕,那才是战场。 梁照看了看手中剑,轻声道:“我说过,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m. 然后他化作剑光,涌向天幕,只在这里留下大一片愕然的弟子。 无数弟子齐齐抬头,虽然注定看不到那场大战,但所有人都不想错过自己想要看到的每一幕。 抬头之时,其实很多弟子的想法在这里便已经悄然转变,很多之前愤怒的弟子,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愤怒。 掌教真人那般高远,想来都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难道他不知道梁照已经给剑庭抹黑了吗? 可即便如此,掌教真人做了什么?他没有将梁照斩杀或是别的,而是还将掌教之位传给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掌教真人,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梁照的境界? 天赋心性? 没有太多人能想明白,但他们就是相信掌教蓝临真人。 蓝临真人传位梁照,不是意味着原谅了他? 既然掌教都原谅了?那他们呢? 他们真的不能原谅吗? 听着云海里传来了剑鸣声,所有人的心间都好似有雷在炸开。 不管他们这会儿在想什么,但实际上,他们都需要等到最后的答案。 那答案就是,梁照和留觅道之间,到底谁能胜过对方。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有半日那么久。 天色有些黯淡。 天边的晚霞似乎没有往日的那么红。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那么好。 有一道身影从天上落了下来。 那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在那张面孔上,只有平静,除此之外,别无所有。 那人是梁照。 他提着还在滴血的剑,站在了观剑台上。 没有什么好说的,答案已经很明确。 二代弟子们都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梁照转头看向那几个长老,问道:“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沉默。 又是沉默。 那几个长老没敢说话。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是的,之前的一切,都其实很荒诞,但现在却是很真实,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梁照赢了。 阴谋诡计再好,都比不过一个拳头。 一个可以打破一切的拳头。 现在的梁照,在众人面前,就是那个拳头。 梁照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天地之间,是死一般的安静。 …… …… 在更高的地方,那些云彩流动的地方,留觅道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云彩上,这位曾经的剑庭掌律提着一柄断剑,沉默的看着天际。 他的眼睛里,有着很是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些疲倦说道:“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句话,这位剑仙,身体开始出现道道剑痕,没有要多久,便彻底散开,化作了一抹光华。 他死了。 这么一生也就结束了。 …… …… 先有明月楼被移平,后有剑庭的事情。 前后两件事,成为了如今修行界最大的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很快便传了出去,传到了顾泯的耳朵里。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顾泯正在一座叫做东都城的地方一家涮羊肉馆子里吃羊肉。 羊肉很膻,店家的水平很低,全靠那浓重的调味料来掩盖味道。 这家馆子开在小巷里,之所以能够一直开下去,是因为足够便宜。 顾泯吃了一筷子,便不想再动筷子,看着铜锅里的羊肉,他有些出神。 直到周州开口。 “小师叔,之前不是说梁照已经被废了吗?” 这件事在柢山,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周州知道。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顾泯点头道:“后来我去见蓝临真人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告诉我,梁照还没有废。” 其实是蓝临真人出手的缘故,但是这一句话,他没说。 因为他想要这些后辈们的记忆里,蓝临真人是一个很不错的剑道长辈。 “那要不要再杀他一次?” 周州问出的问题足够大胆,好在这桌上并没有太多人,郁朝和简暮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早就习惯了周州说话。 顾泯想了想,“我离开之后,他要是还在,的确是一个隐患,但是他如果会在我走后做些什么,其实也就没什么值得对付的了,他的眼光只有不在我身上的时候,才是一个值得的对手。” 这话说得不深切,所以周州也能听懂。 甚至郁朝和简暮都明白。 简暮笑着说道:“小师叔谁都不怕,谁都怕小师叔。” 顾泯笑了笑,看了看这个小姑娘,感慨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有一个像你这般可爱的闺女。” 简暮脸有些红,郁朝则是笑的很灿烂。 小师叔夸人了,而且不是他,是简暮。 那更高兴了。 周州觉得他们的对话没有意思,又觉得这羊肉难吃,便觉得更没有意思了,于是便有些无趣。 恰巧这个时候,外面嘈杂起来。 这家羊肉馆子在小巷深处,最是僻静,能让这里都听见声音,由此可见,那个地方的嘈杂声肯定很大。 声音大,便意味着事情很大。 周州正是无趣,于是便去看了看。 可过了半刻钟,他还没有回来。 于是顾泯便起身了。 周州这样的飞光境剑修都没能把事情摆平,那事情当然会棘手。 郁朝和简暮两人跟着顾泯走向街道。 这会儿嘈杂声已经没了。 周州脸色铁青的站在一侧,手中的剑,已经被击飞。 而在长街那头,站着几个人。 还有一对母女,跪坐在长街中央。 周围有许多围观的百姓。 在长街那头站着的几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正在笑着和那几个人说些什么。 顾泯隐约听到要把那母女直接让他们带走的话。 顾泯看了一眼,便知道那些人是万剑山的剑修。 看起来,也是要去归剑阁的。 其中有一个结发境,和两个繁星境。 这样的境界,怪不得周州打不过。 顾泯不觉得意外。 他从人群里走出来,问道:“是什么事情?” 周州指了指那对母女,对顾泯说了些什么。 那对母女不是普通人,都是修行者,但尤其不同的是她们已经死去的丈夫和父亲,那人曾得罪过万剑山,后来被万剑山的剑修所杀,今日机缘巧合又碰到了这对母女,自然还要大开杀戒。 那对母女有些修为,抵挡一阵,自然便有了些声音。 而后周州出剑帮忙,却没能胜过对方,最后本地的官吏赶来,也不曾听他说话,就只是站在那边万剑山的剑修身侧,陪笑说着话。 顾泯点了点头。 万剑山还没去走过,但不意味着顾泯对这个地方便没有任何想做的。 只是时间不允许,他现在要去参加苏宿的即位大典。 “我劝各位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万剑山的事情,不甘诸位的事情!” 看到顾泯走了出来,那边万剑山的剑修皱了皱眉头,然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还是因为周州这般年轻便有飞光境,他们觉得对方肯定出自什么大的剑宗,如今万剑山的处境没有那么好过,才不想节外生枝。 要是放在以前,只怕是早就动手了。 即便周州出自剑庭又如何? 把这人一杀,知道内幕的人也杀了,那么不就是谁都不知道了? 反正那一直是万剑山的行事风格。 顾泯没有理会那几个剑修,只是看向他们身侧,那个穿着官袍的男子,平静道:“跪下。” 那个官员一怔,随即脸色不善道:“你说什么?!” 对方虽然是修行者,他却不觉得害怕。 因为他的皇帝陛下,是天底下最不能招惹的修行者。 “朕让你跪下。” 顾泯又开口了。 不过这次,加了个朕。 那官员张了张口,“你……” 还没等他说完,便发现站在远处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和刚才的容貌不一样,如今的他,十分好看,就和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位皇帝陛下一般…… 万剑山的几个剑修已经脸色大变。 有人想走,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有剑气环绕在他们身侧,让他们不敢动,一但动了,便很可能是死。 毕竟眼前的那人,可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是一般人物。 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 更可能是天下第一人! 看到这一幕,那官员再也不犹豫,立马便跪下,高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跪下,周围的民众,随即也跪下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四章 入局处 长街上安静得不像话。 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能够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当然,像是顾泯这样真正的大人物,是能听到除去呼吸声之外的东西。 那个东都城本地的官员,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把头埋在地上,不让任何人看到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当然,这些情绪里,恐惧是最主要的。 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有那么差,竟然能在这里碰见那位据说在郢都城里的官员,都不曾怎么见过的大楚皇帝。 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顾泯沿着长街走过来,每个百姓都低着头,人群中倒是有胆大的孩子会抬头偷看这个年轻而又强大的大楚皇帝,或许在孩童的心里,对于恐惧和敬畏,还没有那么深切的理解。 顾泯来到那个东都城的官员前蹲下,缓慢问道:“来这里做官,苦不苦?” 苦不苦? 谁也没想到,就连这个官员自己都没想到,顾泯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他一时之间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能成为东郡城的父母官,并不是走得后门,而是实打实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当上的这父母官。 他来到东郡城之后,倒也算是能吏,将东郡城也算是治理得井井有条,但他并非清官,也没有什么风骨。 所以之前才会如此。 之前面对那万剑山的剑修谄媚,也是因为不想白找麻烦。 “回陛下的话,不苦。” 许久之后,他说话了,声音有些颤抖,可以听得出来他的恐惧。 “梁言,那这个父母官你做的开心吗?” 当顾泯叫出他名字的时候,跪在地上的梁言彻底震惊了,他没想到,居然这位大楚皇帝陛下,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以前南楚还是南方小国的时候还好,整个国家上下没有太多的官员,可如今大楚王朝已经雄踞天下,整个世上所有地方都遍布着大楚的官员,这些官员的数量又何止千万,想来即便是吏部最为资深的官员,都无法记住所有的官员。 可顾泯记得。 他只看过一遍,便都记住了,除去他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之外,还有的便是他的确在这方面上心了。 梁言浑身忍不住颤抖,他带着哭声道:“臣有愧大楚,更有愧陛下,臣,罪该万死啊!” 细查之下,他当然会有很多问题,比如贪墨和枉法,这没有多少官员能禁得住查。 但他知道顾泯说的不是这个。 顾泯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做大楚的官,没必要去畏惧谁的,大楚的百姓,不仅是要能吃饱和穿暖,更重要的是要有尊严的活着。” 说完这句话,顾泯便站起身来。 他的那句话,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听到了,他们现在还不明白有什么样的分量,但是总归有一天,会明白的。 万剑山的几位剑修看到顾泯的目光投向他们,那种恐惧感便越发强烈了。 他们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但怎么都要说些什么才是。 “陛下容禀,此乃修行界里的琐碎之事,惊扰到了陛下,实在不该,万剑山向陛下赔罪。” 不管万剑山如今和顾泯的恩怨有多少,也不管他们心里有多不情愿,但如今,也只能如此开口。 因为不管怎么说,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年轻人,都是天下共主,即便是他们的山主在这里,也不能放肆。 因为放肆,很可能会招致灾祸。 好在如今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只要不做出过激的事情,顾泯便没有理由杀他们,不然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影响会很是恶劣。 更何况这是在顾泯已经夷平了明月楼之后。 “她们是南楚人氏,这件事便不是什么修行界的事情,而是南楚之事。” 顾泯看向这几个剑修,声音淡然,但不容置疑。 “梁言,将他们带到大牢,把事情审理清楚,然后写个折子送到郢都。” 万剑山的几个剑修脸色难看,其中一人再也按耐不住,怒道:“什么大牢,都是幌子……” 在他说话的时候,他身边的另外剑修已经想要拉住他,但还是晚了,一道剑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在刹那之间洞穿了他的身躯。 生机消散。 他就这样倒下,在众目睽睽之中。 顾泯看向其余还活着的剑修,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剩下几人脸色难看,但都保持了沉默。 冲撞大楚皇帝,这个罪名放在大楚王朝,也是可以直接推出去斩了的,但问题是,他们是万剑山的剑修,而不是什么大楚子民。 不过这一点在顾泯来看,没有什么问题。 如今大楚一统天下,世上哪个人不是大楚子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很快,反应过来的梁言将这几个人带走了。 所有人都明白,在万剑山和郢都没有个交涉清楚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离开东都城的大牢了。 因为他们一旦逃走,大楚很有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发难万剑山。 而万剑山为了不被波及,肯定也会追杀他们。 这么一来,看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天下将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 …… “小师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街上人群散去之后,周州这才开口。 他不明白,小师叔是已经生出对付万剑山的想法,要以此作为破局点,还是机缘巧合,并非特意为之。 “万剑山的罪证,我没有,只能找一个了。”顾泯想了想,轻声道:“这个宗门,一直都如此嚣张跋扈,其实要找些理由收拾他们,也简单得很,不过明月楼才灭,若是这么快又灭万剑山,天下人都要怕我了。” 顾泯笑道:“让天下人害怕,不是一件好事。” 周州还是不明白,问道:“为什么?” 让人害怕,可以让人敬畏你,可让天下人害怕,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了,天下人都畏惧你,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想着远离你,只会想着除掉你。 就像当初的宁启皇帝,晚云真人一样…… 天下人都害怕,天下人都不愿意他们活着。 “况且,想要万剑山覆灭的人里,有比我更急迫的。” …… …… 在顾泯一行人离开东都城的当晚,有个瘦削的年轻男人便走进了东都城的大牢里。 陪同的正是梁言。 跟着那个瘦削男人的身后,想着之前上头给出的消息,梁言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之前他会对万剑山的那些修行者笑脸相迎,不惜舍下脸面,是因为他知道,大楚王朝虽然已经定鼎中原,但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很多地方,面对那些山上的修行者,也还显得有些无力。 就拿东都城如今来说,他们这里,至今都还没有修行者驻守。 但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的意志。 他要的是,整个大楚以后只能有一种声音。 那就是他的声音。 可整个世间都是大楚。 因此那些想要发出声音的地方,自然而然都要先“失声”。 进入大牢之后,梁言开口道:“大人,不管如何,还是得让他们活着,要不然之后便会有些麻烦。” 虽说得到消息,这位年轻的修行者行事不管如何,都不能反对,但梁言还是不愿意那些万剑山的剑修死在这里,死人是最没有价值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来到牢房里。 梁言便退了出去。 年轻人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正在闭目打坐的几个万剑山剑修,都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他们看过很多次那张脸,或许说看过很多次以这张脸为参照画出的画像很多次。 这个人是万剑山最大的敌人。 是整个万剑山剑修都会无条件斩杀的人。 可当在这里看到他的时候,他们的眼中渐渐生出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因为对方已经很强大了。 他如今都是一个结发境的剑修了,距离金阙,也就是一个境界而已。 这样的剑修,杀力更不是他们能够比肩的。 再加上他出现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大楚的牢狱里。 这意味着什么? 那当然是他已经和大楚联手了。 当这么一个对万剑山充满仇恨的剑修身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那样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只怕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徐承寒,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是徐承寒。 除去他,没有别人能让那些万剑山的剑修害怕。 他们是生死大敌,理论上只要遇上,便是不死不休的解决。 除去这个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杀人。” 徐承寒吐出这么两个字,然后便有剑出鞘。 …… …… 一炷香之后,梁言重新走了进来。 可当他看到大牢里的场景,便被震惊了。 那几个万剑山的剑修都还活着,但他们的手脚都断了,以一个很是可怕的角度扭曲着,看着就像是什么怪物一般。 梁言看向他们,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着这句话,所有人的眼里,都在放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五章 即位风波 离开东都城之后,柢山的一行人稍微加快了脚步,在第三天晨光出现的时候,便能看到了归剑阁所在的山峰。 从柢山到归剑阁,像是顾泯这样的剑仙,不过是一日之间便可,但是他们却走了许久。 但不管如何,明日的阁主即位大典,他们是赶上了。 行至山脚,他们这一行人,遇上了另外宗门的修行者。 有些巧合,遇上的也是剑修,而且还是顾泯的老熟人,朝暮剑派的一众弟子。 值得一提的是雾清真人也在其中,之前四海之乱,她也曾出现在海畔,也算出力,以至于后来郢都以大楚的名义,向朝暮剑派送了许多东西,更是将一座临近朝暮剑派的大矿送给了她们。 那原本是大祁王朝官方掌控的,虽然隔得朝暮剑派很近,但她们从来没有生出过染指之心。 看到顾泯,朝暮剑派的一众女子剑修神色复杂,之前便上山,知道顾泯和解语之间的事情的那些人们,大多眼中都有些愤怒,才上山的那些弟子,则是对顾泯充满了好奇。 毕竟大楚皇帝的名字,听得多,可见过,只怕也只有这么一两次而已。 顾泯没说话,只是让对方先行。 谁知道不多时,便有消息说是雾清真人要和他聊聊。 顾泯没有拒绝,很快便见到了雾清真人。 这位雾清真人比起当年,要憔悴不少。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雾清真人看着顾泯,看了许久,然后说道:“解语那丫头资质不是最好,也不是最聪明的,甚至还有些傻,但没想到,眼光的确不错,陛下如今正好是她最想见到的样子。” 天下共主,统御世上万千,只怕没有哪个女子会觉得顾泯不好。 提及解语,顾泯脸色如常,却叹了口气。 那个姑娘是他见过最傻的姑娘了,偏偏又傻的让人心疼。 雾清真人道:“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有沉默。 雾清真人知道这样的话题不好,因此很快便说道:“苏宿要做归剑阁的阁主,仿佛并没有那么容易。” 顾泯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归剑阁的消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除去是因为他并未特意关心之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那就是柢山和郢都始终没有给他传来关于这边的消息。 雾清真人叹道:“我也是昨日才知晓,这归剑阁里,有人不想苏宿当这个阁主。” 顾泯想了想,摇头道:“古道真人传位给他是真的,他又是剑胚,二代弟子里最为优秀的一人,谁能够阻止他?” 况且依着顾泯的认知,归剑阁上下,理应都是十分支持苏宿的才对,怎么到了这会儿,消息便有些不同了? “人心这种事情,谁能保证看透?”雾清真人平淡道:“况且这世间的东西,只要和权力两个字沾边,便都不容易。” 世俗里,一家之主是权力,一国之君是权力,修行界里一派之长,自然也是权力。 顾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也算是明白了。 “总得来说,这次即位大典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到时候只怕会闹出些笑话。” 雾清真人看向顾泯,轻声道:“古道真人是我敬重的人,希望这里不要发生大事。” 修行者们很少有敬重的人,当然,怨恨的人也不会多。 可雾清真人便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顾泯知道这问的是彼岸,摇了摇头,“还没定下来。” 金阙之上,对他来说,已经是往前走一步的事情,但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却不简单。 “晚云真人……若是还活着,见到他的时候,请替我师父表达思念。” 雾清真人的师父,一直都深爱着晚云真人,即便是在生命最后的那几年。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晚云祖师活着的可能自然还有,见到之后,顺便带句话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雾清真人还要专程来说这样的话。 雾清真人也没有解释,这位朝暮剑派的掌教只是在山道上缓缓前行,没过多久,便已经消失不见。 …… …… 来到山顶,也就是归剑阁的大殿前,顾泯才真的发现了不同之处,虽说归剑阁上下已经布置,但是谁都看得出来,那些山上的弟子心事重重,明显有些事情,积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有些惆怅。 迎接的弟子看到顾泯,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迎了过去。 然后领着他们去准备好的客舍居住。 宗门大小,注定了客舍的大小和位置。 但不管是从大楚那边来算,还是从柢山这边来看,顾泯都会居住在最好的地方。 这是理应有的尊重。 来到客舍前,顾泯看向那个弟子,开口说道:“苏掌教可否有时间,请他来此一叙。” 他的称呼没有问题,而且语气也很温和,不管是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再加上他的身份摆在这里,那个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该拒绝。 可他面露难色,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难处?” 到了归剑阁,顾泯的脾气比在其他地方,还是要好太多。 毕竟这是苏宿的地方。 那个弟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苏师兄暂时无法见客,望陛下见谅。” 说完这句话,他便行礼退下,很快便消失不见。 看着那个弟子的背影,顾泯想着他的称呼,只是师兄,不是掌教。 顾泯揉了揉脸颊,发现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麻烦一些。 他上山之后,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尤其是苏宿和吴清水。 按道理来说,苏宿这个脾气,即便不会亲自来迎接他,至少也会要让吴清水来,可两人都没在,便已经让顾泯知道事情有些麻烦了。 好在即位大典就在明天,一切事情,到了那个时候,都会有个说法。 因此他不算太担心。 夜色很快降临,月光洒落在归剑阁,顾泯睡了过去。 就在归剑阁后山,有一处寒潭,而在寒潭后的山洞,很多年了,都没有人来此。 这其实是一处大狱。 归剑阁里,犯过大错的弟子都会被关在这里,直到死去都无法离开,而在古道真人做阁主的这些年里,这里面的弟子,大多数都被放出去了,古道真人仁慈,有些罪孽他不认可,再加上这些年归剑阁如此平静,并无人犯错,久而久之,这里面早就空了。 不过如今,还有好些人在这里面。 他们是前些日子被关进去的。 其中最重要的人,当然是苏宿。 而和他一起被关进来的,还有支持他的那些师叔伯们。 看着洒落的月光,苏宿很是生气,他把手搭在用特殊材料打造的牢笼上,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要是让小顾那个家伙知道我他娘的竟然在山上被人囚禁了,还不得笑话我一辈子?” 吴清水神情平淡,手里正在翻动春宫图,堂而皇之的看着,没有半点羞耻之意。 苏宿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这个师叔,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师叔,咱们现在都这样了,你还他娘的看这个?!” 吴清水抬起头来,看着苏宿,嘿嘿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况且顾小子既然已经来了归剑阁,明日看不到你,自然是不会依的。” 吴清水的意思很明确,顾泯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有可能改变局势的人,他不承认的事情,谁能逼迫他? 到时候看不到苏宿,定然会发生些事情。 别说他如今是天下共主,光是他的境界杀力,便足以让许多人生出畏惧。 至少苏宿是要被放出去的。 苏宿皱眉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在大典前夕敢将他困在这里,便说明事情不简单。 吴清水苦笑道:“那不然呢,你还能做些什么?” 苏宿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还是不太高兴,“不管怎么说,让小顾看到我这样,真的很丢脸啊!” …… …… 天光很快出现,会场一切都准备妥当,那些大小宗门的代表着,也都出现,顾泯也来到场间。 所有人都看向场间,有些知道内幕的,有些不知道内幕的,如今都觉察到了气氛有些古怪。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位即将即位的归剑阁阁主。 而场间,也一直没人。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这里开始有些嘈杂。 这个时候,才有一个容貌普通的中年剑修走了出来,来到场间,他先说了些场面话,大概意思就是欢迎他们到来。 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此人是归剑阁的长老,上任阁主古道真人的师弟,应山石。 也是一位结发境的剑修。当然,因为不怎么行走世间的缘故,这位归剑阁的长老,其实名头并不响亮。 “感谢诸位今日赏光,归剑阁一家之事,得各位赏光,也是无比荣幸,古道师兄为世人死于边疆,我等虽然伤心,但也无比自豪,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派不可无主,因此今日,才在此地举行即位大典……” “在下其实才疏,并非合适之人,怎奈长辈看重,师兄弟推举,不得不掌此宗门……” 应山石这一番话,说到这里,其实便十分明了,意思是,今日即位的,不是苏宿,而是他。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场间便轰然炸开,许多修行者都皱起了眉头,有更多的修行者则是转头看向了顾泯。 他们都想知道,原本的归剑阁阁主之位是要给苏宿的,而苏宿正好又是这位大楚皇帝的好友。 想来他不会不发声。 但出人意料的是,顾泯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开口的反倒是一位名望尚可的散修。 “这位应道友且慢,请柬上说得清楚,今日是苏阁主即位,为何到了今日,便成了你应道友即位,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只怕也得让苏阁主出来说说清楚,我等也不至于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这个散修一席话,很快便引起不少人的附和。 而且从他的称呼中,其实也能看得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一个应道友,一个苏阁主。 应山石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任何慌张,他淡然的开口道:“苏宿师侄年纪尚浅,阅历不够,实在难以担任这阁主之位,而且我归剑阁家事,道友还是不要干涉为好。” “年纪尚浅?应道友这话好没道理,和苏阁主一般年纪的大楚皇帝陛下,如今已是天下共主,千古帝王,难道世人也要以年纪尚浅来否定陛下吗?” 又有一人站起来,是帮苏宿说话的,而且带上顾泯,让人很难反驳。 所有人都知道,苏宿和顾泯都是同代的修行者,年纪相当,顾泯都是天下共主了,那苏宿自然也有资格做一做阁主。 应山石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很快便说道:“陛下虽然年轻,但境界高妙,早就是金阙巅峰,如今世间再难找出敌手,我师侄苏宿怎么可比?” “说起境界,我记得苏阁主也是结发境,和应道友相当,而且还更为年轻,如何能以境界说事?” 会场不断有人开口,这些人或许是真心想要知道真相,也或许是想着以这个方式来让顾泯留下好感。 毕竟如今的大楚皇帝,就坐在他们身后。 应山石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沉声道:“这是归剑阁家事,还请各位不要插手,否则我归剑阁只能让各位下山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那些二代弟子都皱了皱眉,这位师叔要做阁主,其实并非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 更别说是什么众望所归。 “我不管,总得要苏阁主出来说清楚,要不然今日之事,没个道理!” 有人高声大喝,场间一下子便彻底嘈杂起来。 “对,我们只认苏阁主!” “苏阁主在海畔诛杀蛮夷的时候,你在何方,若是苏阁主都没资格,谁又有资格?” “对,苏宿我等楷模,舍己为人,义薄云天,怎会不适合做这个阁主?” “让苏阁主出来说话!” 一时间,群情激奋,七嘴八舌的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 周州也是愤愤道:“肯定是他们想要抢苏师叔的阁主之位,小师叔,这种事情咱们不能不管!” 周州和苏宿的关系极好,尤其是他在苏宿身上学到许多做火锅的方法之后,两人虽说并非是一个宗门,却好得像是穿一条裤衩的亲父子一样。 毕竟苏宿这个旧蜀地出来的家伙,很难在外面碰到同样喜欢吃火锅的人。 而且那样的人,还是个剑修,就更难得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这些声音也是越来越大,那些宗门的负责人,似乎也没有约束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肃杀的剑意,横空出世,镇压而来。 整个场间,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道剑意太霸道,太过凌厉,让人不敢相抗。 一道魁梧身躯,出现在众人视线。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当然,更是一个剑仙! 他面无表情,出现之后,只是看着众人,冷声道:“我归剑阁的事情,诸位看着就好。”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朕只认苏宿 看着这个老人,所有人都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自然而然是不会知道这个老人是谁的,反倒是那些宗门的负责人,认出了那人。 “长渊真人。”雾清真人喃喃开口,认出了这位老人。 归剑阁上一任的阁主是古道真人,而上上任掌教便是古道真人的师叔长钰真人,而这位长渊真人,便是长钰真人的师弟,自然也是古道真人的师叔。 其实关于这位长渊真人的故事,很多年前,修行界里还一直在流传,他本是一位天赋极高的剑修,在修行路上走得极快,深得当时归剑阁的阁主喜欢,只是他性子太过暴躁,动不动便要杀人,而且他也是那一代里最小的一位弟子,太过年轻,这在那位掌教看来,不是个好的继承人,因此后来便传位给了长钰真人。 长钰真人当上归剑阁阁主之后,对自己这个小师弟也是多加教导,希望他能够抛开那些好杀之心,能够修身养性,却没成功。 长钰真人一生并没弟子,在修行之时出现了岔子,在重伤垂危的时候,便传位给了师侄古道真人。 当初因为这阁主之争,古道真人和长渊真人还爆发过冲突,波及到了整个归剑阁。 之后长渊真人远走,古道真人才算是坐稳了这个阁主之位。 过了这么多年,许多人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情,能够记起的人也不愿意再提起,可谁能想到,就在古道真人死去,苏宿要继任归剑阁阁主的时候,长渊真人回来了。 依着他的辈分和境界,很快便将归剑阁掌控。 苏宿和吴清水在内的一众人反抗过,但是无果,因为长渊真人太过强大。 好在他们之前便发出了请柬,即位大典已经改变不了,才留下了一抹转机。 可他毕竟是古道真人的师叔,苏宿的师叔祖,如今再来抢阁主之位,怎么都说不过去,因此应山石就被推了出来。 应山石一直都有野心。 而长渊真人很明显的,便是在利用这个人。 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不管如何说,能够当上阁主,应山石便很愿意。 因此才有了今日之事。 长渊真人扫视在场众人,面无表情说道:“阁主之位已定,诸位请回。” 他显然是想要一锤定音。 但肯定不会有人愿意的。 在场的众人,会有不买账的。 很多人的目光,再一次放到了顾泯身上。 “我反对!” 又是很出人意料,这次开口的,不是顾泯,而是知禅。 这位忘尘寺如今的高僧,当初也是闪耀世间的少年,因为顾泯和梁照太过耀眼,其实很多人会忘记知禅和尚其实和他们也是同代修行者。 这位俊美的僧人,看向长渊真人,双手合十,轻声道:“不管如何,长渊真人总得让苏道友出来说明事情,而不该一言而决,苏道友于天下有功,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天下人都不会答应的。”他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要求也不过分,想来不管是谁,都没有可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但长渊真人只是冷冷看着他。 仿佛对忘尘寺,他也不放在眼里。 “我觉得知禅道友此话有道理,不管如何,总要让苏道友出来解释一番。” 这次说话的是人,戴着一个草帽,很多人认出他,这人也是和顾泯他们同代的修行者,当初的南陵天才,谢顶。 当然,他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派之长了。 虽说这些年他名声不显,但并非是被人遗忘了,而是刻苦修行,境界极为不俗。 有这两人说话,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长渊真人还是漠然道:“这是归剑阁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两位来指指点点。” 谢顶挑了挑眉,知禅却已经开口说道:“这并非我们的意思,而是天下人的意愿,既然长渊真人觉得我二人人微言轻,我们便只好请陛下来评评理了。” 他说着话,所有人便都看向顾泯。 顾泯是大楚皇帝,是天下共主,不管怎么看,都有评理的资格。 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归剑阁。 所以在知禅说话之后,许多人便都跟着附和,“请陛下出面评理!” 四海之乱中,顾泯在四海外鏖战,已经积累起来了极大的名望,后来又在明月楼杀人,更是让人明白,他的强大,早就不能被忽视了。 他是真正的大人物。 如果要给大人物分一分等级。 那么他会是最重要的大人物。 所有人都看着他。 顾泯看向了长渊真人。 这两人,至少相差数百岁。 仿佛是两个时代的人。 长渊真人脸色微变,但总体上,还是不愿意服软。 顾泯开口道:“长渊真人请让苏道友出面解释原委。” 顾泯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帝王之声,凌驾世间,无比从容,却又无比霸道。 知禅听着这话,笑了起来,顾泯说请,但实际上是要。 他要苏宿出来,要你把阁主之位让出来。 这就是他的要求。 很霸道。 有些不讲道理。 可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可以霸道和不讲道理。 但实际上,这个事情,是对方先不讲道理。 长渊真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生硬说道:“老夫要是不愿意呢?” 在这世上,如今敢用这个语气和顾泯说话的人,只怕不会超过两人。 白玉尘算一位,另外一位,其实不是什么绝顶强者,而是苏宿。 只有这个家伙,才能没心没肺的说出这些话来。 当然了,也只有顾泯才不会在意。 他和苏宿指间的情谊,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他们是真正的兄弟。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想该怎么说话。 人们也很想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之后会怎么开口,是温和的再次请求,还是威胁的开口。 这个时候,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止是要不要苏宿出来,更是关乎着大楚皇帝的威严了。 谁能挑衅这位天下共主? 谁又能挑衅了这位天下共主,而不受到雷霆之怒。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何况是这样的帝王。 顾泯平静道:“这是朕的旨意。” 旨意? 什么是旨意? 知禅有些意外,但瞬间又了然。 旨意就是,你要听。 不管旨意是什么,你听就好了。 如果不听。 那就是死。 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够违抗如今大楚皇帝的圣旨? 只怕说来说去,也没有几个。 周州就坐在顾泯身侧,听着小师叔这番话,觉得好霸道,而郁朝更是感觉热血沸腾,简暮一双眼睛里,都是倾慕。 他们的小师叔,真的超级厉害! 而且还好是他们的小师叔,而不是别人的啊! …… …… “倒是好狂妄的口气,你觉得这里是你的郢都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人打破了平静,让这里不至于鸦雀无声。 长渊真人当年便是个火爆脾气,如今年纪渐长,虽说收敛了许多,但是一个人,要改变,又能怎么改变呢? 听到这话,他瞬间便怒了。 顾泯没有动怒,他只是看着长渊真人,他本来就坐在高处,此刻看着他,就像是一个帝王看着自己臣子一般。 那个眼神里,只有漠然。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神情。 “这里不是郢都,但却是大楚的疆域之内。”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顾泯站了起来,淡然道:“请柬上说阁主是苏宿,如果他不想当,便出来说一说,若是你们想要抢他的阁主之位,那朕便杀了你们。” 说完这句话,顾泯很平静说了最后一句话。 “朕这一生,没有什么朋友,但就是这寥寥无几的朋友里,苏宿是最重要的一个。” 他这是宣告。 在告诉整个世间。 不管是谁,都不能对不起他的朋友苏宿。 他只认苏宿。 别的,一概不行。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七章 唯杀而已 场间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一个极点,所有人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那并非是什么外界的压力,而是心理因素。 一身雪白的大楚皇帝,看向须发皆白的长渊真人,没有因为这是归剑阁,长渊真人是修行界的前辈,便有半点退让。 反倒是如此强势。 这倒是让人很意外。 因为这是在归剑阁,这位天下共主最好的朋友所在的宗门。 但之前这位天下共主也说得明白,任何人都不能对苏宿做些什么。 拿他的东西,更不行。 长久安静后,长渊真人讥笑道:“倒真是一脉相承,不曾变过。”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从大楚那边论,顾泯的先祖是宁启皇帝,从柢山那边论,顾泯的长辈是晚云真人。 这两人,在世间都没有太好的名声。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安静看着长渊真人。 远处忽有清风起,吹动山间的花草。 一柄飞剑,静静出现,悬停人间。 那柄剑身好似琉璃的飞剑,便是烛游。 当所有人看到这柄飞剑的时候,便明白了顾泯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现在不让苏宿出来,那么他便自己去找,当然了,在这过程中,总是要死人的。 你长渊真人纵然是修行界的前辈,但也不耽误去死这种事情。 长渊真人脸色难看,可还没等他说话,在场的归剑阁弟子,有人出声,“师叔祖总要给世人一个交代!” 那是一个满脸怒容的年轻人,不顾身侧同门的阻拦,站出来怒道:“这些日子,苏师兄踪迹全无,是否已经被师叔祖所害,总是要讲清楚的!” 场间一片哗然。 原本已有的猜测之心,到了这会儿,已经分外浓郁。 应山石怒斥道:“怎能如此胡言乱语?!” 那弟子仰起头,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总归不管如何,我们今日都要见到苏师兄!” 长渊真人再度开口,这一次还是十分强硬。 “山上之事,岂是你等弟子能够知晓的!”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那边的顾泯,重复了之前的话语,“还是那句话,这是归剑阁的家事,诸位最好不要插手。” 即便之前顾泯如此表态,但在这位老真人面前,依然不管用。 顾泯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确是不准备在这里出剑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归剑阁,苏宿是他的好朋友,而已经去世的古道真人,则是他十分敬重的前辈。 “朕当年学剑的时候,苦于没有剑道上的名师,因此常常写信到归剑阁,古道真人胸怀广大,不吝赐教,和朕有半师之谊。苏宿与朕相交莫逆,更是同学梁剑仙之剑道,从此而看,朕与苏宿本有同门之实,说来说去,朕都不该是所谓外人,归剑阁今日之事,朕管定了!” 顾泯这番话,涉及两件事情,其中古道真人当初和顾泯通信的事情,其实整个归剑阁上下都知晓,柢山没有剑道宗师,顾泯早些年练剑,自然而然全靠古道真人解惑,这样说起来,他自然也算是古道真人的半个弟子。 既然有这么件事,那么归剑阁的事情,顾泯说起来自然也管得。 至于和苏宿同学梁拾遗的剑道,这件事这些年已经传开,也是修行界的一段佳话。 这么多年来,各个宗门的壁垒越发坚固,各自法诀都轻易不能示人,像是梁拾遗这般可以敞开大门,留下剑道给后辈的前辈,实在是太少了。 “对,顾师叔和苏师叔有同门之实,可算我归剑阁半个弟子,此事,顾师叔可管!” 这一次开口的是三代弟子,他们对苏宿这位天生剑胚本就崇敬,之前是被各自师长压住,但到了如今,却是谁也拉不住了。 一时间,数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是声讨长渊真人的。 应山石厉声道:“不知尊卑,尔等是想受山规吗?!” 他虽说看着如此,但实际上已经是色厉内茬,外强中干。 知禅也是开口说道:“长渊真人为修行界前辈,备受众人尊重,想来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才是。” 他这句话,就是想要堵住长渊真人的后路。 顾泯看了知禅一眼,他没想到,这位知禅和尚今日竟然会站出来说话,看起来是在示好自己。 的确,忘尘寺之前和大祁王朝走得太近,如今大楚已得天下,怎么来看,忘尘寺都要修复一下双方的关系。 长渊真人脸带怒意,冷冰冰怒道:“够了!” 他心中有万般怒火,但此刻却无法发泄出来。 于是他看向了顾泯。 既然这一切都是顾泯惹起的,那么就要在这里解决。 长渊真人冷冰冰道:“既然你自认是我归剑阁半个弟子,那便来吧!” 他的声音很冷,肃杀的剑意却在刹那之间便收了回来。 因为他很明白,对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要万分小心。 顾泯皱起了眉。 他知道,还是要打。 还是要出剑。 除去这个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想到这一点,顾泯不再犹豫什么,既然要出剑,那便赶紧出剑,解决这一切好了。 烛游悬停在他身侧。 他起身,没有带剑,朝着场间走去。 每走一步,便有一道剑光生出,游离在天地之间。 浓重的剑意,在这里散发开来。 长渊真人为了应对顾泯,将自己浑身上下的剑气尽数都收敛起来,不浪费一点,同样是剑仙,可顾泯却选择了任由这些剑气发散出去,从这里看来,其实两人之间,高下已经分出来了。 顾泯敢这么行事,是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什么? 当然是不在意长渊真人。 这位老剑仙早就成名,更是修行的时间多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让顾泯上心? 那么这位人间帝王,到底强大了什么地步? 很多人只是知道传言,却不曾亲眼看到过,因此这会儿也是极为期盼看到顾泯出剑。 但说起出剑,他们这才注意到,顾泯前行的时候,并未提剑。 这样的人物,提剑和不提剑都是当世最强大的人物之一,可是提剑和不提剑,真的会没有区别吗?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的时候,战斗已经悄然开始了。 长渊真人已经出剑,满天的云海都聚集而来,笼罩了整个归剑阁,一道道剑光在半空生出,然后没有任何规律,落到了某个地方。 四野之中,都有剑气升腾,剑光铺盖天地,一片光亮,甚至代表了天光。 众人的眼睛都被剑意刺痛,那些境界不够的修行者,更是双目在刹那之间便开始流血,也就只有同为金阙或是有强大法器傍身的修行者,才能那般淡然。 知禅的眼前出现一朵莲花,遮挡住这些铺天盖地的剑光。 但在片刻之后,这朵莲花上,也留下了数道剑痕。 知禅神情凝重,他如今也是结发境的强者,但是扪心自问,自己还能抵挡住顾泯的随手一剑吗? 同样都是年轻一代的天才,可如今的差别,实在是太大。 这样的差距,甚至让知禅都生不起任何别的想法。 他只能看着,直到结束。 在那些金阙强者的眼里,这场剑仙之间的战斗,无比玄妙,这代表着当世的巅峰剑道之战,当然,要真说是最强,还得是顾泯和梁拾遗一战。 在漫天剑光之中,顾泯的身躯尽数融入其中,无数道剑光在他身侧穿过,然后去往别的地方。 他的身躯上,没有落下一道剑光,就像是一块极其光滑的石头上,再锋利的剑,也没有着力点,只能滑开。 长渊真人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困惑。 他金阙多年,在外游历又是苦苦修行,在剑道上走得极远,自问这世上没有几人的剑道能够比他更高。 如今即便自己不如顾泯,想来也不该是这般景象。 在这一刻,他才觉察到了眼前年轻人的可怕。 顾泯却没想这么多,当初在郢都城洗礼身躯之后,他的身躯便已经愈发特别,这些年随着境界越来越高,他越来越强大,身躯便越发不凡,再加上他是庚辛剑主的身份,可以说,世上没有哪个剑修,能够轻易伤到他。 他不仅是天下共主,更是所有剑修的君王。 在漫天剑光中,顾泯伸手,随手拦下一道剑光,那道光华无比凌厉,被他困在手掌中,却无法刺破他的肌肤,随着顾泯缓缓捏紧拳头,也只能就此消散。 毫无反抗的能力。 看着那些剑光,顾泯平淡道:“你的剑道是错的。” 原本还算平静的长渊真人,听到这句话,顿时便生出了滔天怒火。 “错的?!” “你凭什么说是错的?!” 随着长渊真人动怒,漫天剑光里,杀意越来越浓,也是越来越直接。 这些杀意直接惊动天地,让这里仿佛是炼狱一般。 所有金阙强者,在此刻,都皱了皱眉头。 顾泯很平静。 他说长渊真人是错的,并不是什么战术,而是对方就是错的,他的剑道里,只有杀,与其说是剑道,倒不如说其实就是杀道。 剑道光有杀,是不行的。 光说杀,天底下有剑道能够比得过白寅的白寅诀吗? 这位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万古剑修,用半部白寅诀,便奠定了他在剑道上关于杀的地位。 光凭半部白寅诀,便能走到金阙之上。 这样的剑道,可以说是旷古烁今了。 但是白寅的剑道如果就只是杀而已,而没有下半部白寅诀,为他奠定大道,那么他不会走得很远。 他没有底气说出什么他是万古第一剑修的话来。 杀,不该是剑道的全部。 长渊真人之所以暴怒,其实正是因为之前他的那位师兄,长钰真人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长钰真人在传位给古道真人之前,曾经来见过他,两人有过一番彻夜长谈,当时说到最后,长钰真人便指出来,长渊真人的剑道是错的。 剑道不该只有杀字。 而当时的长渊真人则是反问,“剑道不为杀人,又如何昭示其意义?” 他的观点,和修行界里那个著名的论调,是一样的。 只要拳头够大,一切事情都不是事情。 而出剑如果不能杀人,剑道的意义又是什么? 长钰真人当时很是遗憾的看着长渊真人,感慨道:“如果剑道只有杀,那么为什么要说是剑道,而不直接称为杀道?” 剑在修行者之中是有特殊含义的,众多流派中,唯独只有剑宗能够在修行界里有着极大的分量。 而用刀也好,用枪也好,即便能够涌现出几个了不起的人物,但绝不可能会形成一个人数不少的流派。 长渊真人坚信自己的剑道并没有错,反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长钰真人找的由头,就是不愿意将阁主之位传给他,因此愤而离去,到了如今,已经有几百年光景了。 可在几百年之后,又有人说他的剑道是错的,他如何能不怒? 在万般愤怒之下,他之后递出的剑,剑剑凌厉。 顾泯看着那些剑,感慨道:“如果剑道只有杀的话,谁又能比过我呢?” 随着他感慨,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血色的剑光。 那是白寅诀。 天底下杀力最强的剑诀!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八章 错了 白寅诀是天底下杀力最强的剑诀,在顾泯手上,此刻便是天下杀力最强的剑道。 随着这些血红的剑光生起,长渊真人的剑光,瞬间被击碎不少,许多剑光化作剑气残留,却也被顾泯毫不留情的斩开。 消散而去。 顾泯没有提剑烛游,到了他这个境界,一举一动,皆是出剑,再不需要借助什么外物。 在漫天的血色剑光下,归剑阁仿佛陷入了无边的炼狱中,好似一片血海里,而在血海中央,便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 他如此耀眼,也如此平静。 长渊真人怒喝一声,倾尽全力一剑斩出,想要斩开这些幻像,也想要斩碎许多东西。 但最后依然是什么都没斩开。 那个年轻人还站在那里,而自己出剑,剑气已经被人消融。 他在这场剑仙和剑仙之间的较量中,没有任何胜算。 “为什么?!”长渊真人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他无法接受如今这结局。 他曾自认为自己的剑道在杀这个字上已经做到了极致,世上即便还有人比他更强,但绝不可能是在杀上弱于旁人。 站在无边血海里,顾泯看向他,淡然道:“说起杀这个字,世上又有何人能及得上我?” “不可能?!”长渊真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但是片刻之后,他便有些失魂落魄,虽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但事情的确就是这般,顾泯比他年轻好几百岁,却在这里以他最擅长的领域里打败了他。 这种溃败是痛苦的,让他开始质疑自己。 顾泯看着这位归剑阁的老祖宗,摇头道:“即便我比你更能明白杀是什么回事,但是我也要告诉你,这剑道是错的。” 说着话,顾泯开始招手,无边血海开始消退,一道道璀璨的光芒生出,然后在顷刻之间,出现了一道道如同琉璃一般的光束。 整个世间,开始变得和之前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无边血海像是炼狱,那么这个时候,琉璃打造的世界,便如同仙境。 顾泯想起那位前辈李扶摇的一剑造就的世界,有些感慨道:“金阙不是剑道的终点,金阙之上也不是,你以杀为道,能够走到金阙便不容易,但在杀之上,这条剑道,长路遥遥,几乎没有终点。”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泯自己都在叹气,剑道一途,的确终点是他都看不到的,强如白寅和他所见过的李扶摇,都自认并没有停留在终点。 那剑道一途,或者说修行者,只是茫茫修行路上一直前行的人们。 长渊真人喃喃道:“真有这么长?” 他这一生,都太过自信和自负,才会变成如今这般。 他这个问题,顾泯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忽然听见了一道剑鸣声。 响彻整个归剑阁。 那些金阙强者,忽然都看向远处,看向那道剑鸣声响起的地方。 众人的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慨。 他们知道,这是有人破境了。 那到底是谁破境了? 在归剑阁,有剑修破境成为了剑仙,那自然应该是苏宿。 这让人们响起之前得到的消息,剑庭掌教大典当日,梁照出现,夺去了留觅道的掌教之位,也斩杀了那位剑仙。 能杀剑仙的,自然就只能是剑仙。 因此那位假的庚辛剑主成为金阙剑仙的事情,已经是事实了。 而如今在归剑阁,同样是即位大典,苏宿破境成为另外一位剑仙。 很多年前,南陵最为出彩的三个剑修,如今都已然金阙,可是这才过去多少年? 仔细算来,其实也才几十年。 几十年间,便已经出现了三个剑仙。 这样的事情,在别的时代,是没有的。 更何况这三位剑仙之中,还有一位天下共主。 很多人都在感叹,到底是因为自己老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顾泯笑了笑,看着走入那片琉璃世界里的年轻人。 苏宿揉了揉脑袋,看向顾泯,有些失望说道:“小顾,你不能忍一忍吗?” 他说的是顾泯出手的事情,他只要忍一忍,等到自己破境,成为剑仙,那么许多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现在顾泯已经出手,归剑阁今日已经出现风波,虽说并没有发展到最为极端的地步,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些麻烦。 顾泯笑道:“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了,要不然哪里有这么麻烦?” 这倒是实话。 说完这话,顾泯便收了那些剑光,回到了场间,接下来的事情,不该他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了。 苏宿看向那边脸色颓唐的长渊真人,问道:“师叔祖如今还有什么想法?” 不管有多不耻他,但辈分摆在这里,苏宿自然而然,都要保持尊敬。 长渊真人抬起眼,看向这个无比惊艳的后辈。 其实说起来苏宿的师父,当年也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后辈。 长渊真人说道:“阁主之位可以给你,但你不可和大楚王朝走得太近。” 长渊真人这次出来争抢归剑阁阁主之位,除去自己这么多年的怨气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因为他对归剑阁和柢山乃至大楚的关系很不放心。 他不愿意归剑阁被卷入这些事情之中。 在古道真人手里,归剑阁安然平静的立于南陵,虽然没有成为最好的那座剑宗,但足以千秋万代,一直存在。 对于一座宗门来说,什么最重要,自然是传承。 “他今日能灭明月楼,未来便能灭归剑阁,人间帝王,多是狡诈之辈,哪里有我们这些修行者纯粹?” 长渊真人看向苏宿,仿佛要看透他心中所想,“恐怕即便是你自己,也对他有些怨恨之意。” 同为同代剑修,苏宿一直都在顾泯身后,在外人来看,两人的友情,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坚固,牢不可摧。 苏宿皱了皱眉,然后有些生气,“师叔祖你真的老了。” “是个老糊涂。” 如果换个人,苏宿只怕要骂的更为难听,但对方是师叔祖,他只是这么“轻轻”骂了骂。 长渊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当真相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苏宿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看着天空,然后很坚定的说道:“我相信。” 长渊真人失望道:“既然如此,这阁主之位,还是不能给你。” 如今顾泯在归剑阁,不管如何,他都带不走归剑阁的阁主之位,但却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只要他带着苏宿一起去死,归剑阁的阁主之位也只能留给旁人了。 苏宿有些失望道:“师叔祖这般老朽,你以为长钰师叔祖看不出来你过些年肯定要回来祸乱归剑阁,可为何当初长钰师叔祖还要让你活着离开呢?” 这句话里有个当年的辛秘。 长渊真人不知道,苏宿之前也不知道。 可在后山,他知道了。 长渊真人皱起眉头,“为什么?” 苏宿道:“当初长钰师叔祖的确想杀你,不过师叔求了情。” 这里的师叔,自然是古道真人。 古道真人一直都是个仁人。 他或许是整个修行界里最为完美的修行者。 宽厚的不像是话。 长渊真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说道:“不管如何,你和顾泯走得太近,就是断归剑阁的千万年大计。” 听着这话,苏宿没有生气,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年前和小顾的第一次相遇,而后的一次次相逢,两人的交情一点点深厚下去,两人之间,一直都没有猜测过对方。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错了,师叔祖。” 说话的时候,苏宿已经提起了剑,他低头看了看,连这柄剑,其实也是苏宿送给他的。 这样的交情,怎么会让他怀疑。 即便自己的好友如今已经人间帝王,可那又如何? 错了,又是错了。 长渊真人听了太多的错了。 他很是生气。 但更生气的,是如今的苏宿,提着剑。 …… …… 观礼的修行者们,又要去看另外一场剑仙的战斗,知禅却来到了顾泯这边。 “见过陛下。” 知禅微微躬身,显得极为谦卑。 顾泯看向他,有些意外。 “道友今日开口,着实让人意外。” 聪明如同知禅,如何不知道其意。 “忘尘寺不能忘尘,早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天下都是陛下的,众人想着表态,也不见得有什么错。” 知禅感慨道:“不过小僧却并不如陛下所想的那般,如今小僧,依然觉得梁照是小僧好友。” 假的庚辛剑主梁照,事情败露,大祁亡国之后,即便是剑庭里诸多的弟子,都已经不耻与他,但知禅作为忘尘寺里都备受器重的那个人,却还是没变,却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为何?” 顾泯来了兴趣。 “因为梁照足够纯粹。” 知禅轻声道:“即便他所行之事在外人看来,是卑鄙无耻的,但是他依然是个纯粹的人,陛下和这样的人为敌,只怕也恨不起来对方才是。” 顾泯没想到知禅能够看出自己的心思,但还是问道:“他冒认庚辛剑主,也能说成纯粹?” 知禅说道:“如今世人都知道他曾经冒认了自己是庚辛剑主,那么若是有人去问他,后不后悔,陛下猜他会如何回答。” “不会。” “那若是问他再来一次,会不会依然如此选择,他又会如何?” “依然如此。” “陛下圣明。” 知禅说道:“虚伪的人,是做事情在意旁人的看法,因此改变做法,但心底却还是在想,梁照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想要的,便要去拿,至于是不是走得错误道路,他不在意,即便知道是错误的,却也要走下去,既然如此,如何不能说是纯粹?” 从根本上来说,梁照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或是一个纯粹的坏人,但他是个纯粹的人。 他想要的,便要拿,他要做的事情便要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来改变心意。 “小僧以为,他能够走到如今,还能在大破之后大立,就因为他其实是个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做敌手可怕,但也可敬。 “小僧斗胆预料,陛下和梁照,在未来的某天,还会相遇,还会有一场大战。” 知禅微笑着看向顾泯,仿佛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 顾泯不置可否。 但想了想,他还是说道:“不管如何,我希望战场不会是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泯极其真诚,一点都不假。 知禅沉默了一会儿,也说道:“陛下胸怀,当真广阔。” 顾泯忽然兴起问道:“你觉得梁照不会轻易倒下去,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既然梁照在他眼里有这么高的评价,那么到了后来压着梁照的顾泯,又是如何? 知禅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犹豫的开口说道:“陛下是个特别的人。” “哪里特别?” “说不清楚。”</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五十九章 朋友 说不清楚顾泯是个怎么特别的人。 这倒是让顾泯觉得有些意思。 “朕大婚的时候,你代表忘尘寺来。” 这是顾泯和知禅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表达了很多。 但主要表达的是那么点东西,相信忘尘寺的其他人会接受的,因为不接受便代表着放弃很多。 忘尘寺都听明白了,他躬身,表示谢意。 这两人交谈结束的时候,那边的大战正好也结束了,才破境入金阙的苏宿,最终还是胜过了长渊真人。 虽然这个过程极为艰难,而且还要得益过长渊真人在之前曾经和顾泯一战,而顾泯在他的身上,也是留下了伤痕。 长渊真人战败,被归剑阁的弟子带走,想来这辈子,他都无法出来兴风作浪了,他唯一的结果,大概就是老死山上。 再说他本来就很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应山石则是被苏宿直接给废了修为,逐出了归剑阁。 即位大典正式开始,仪式很隆重,但也没有持续多久,在天边泛起晚霞的时候,便结束了。 然后修行者们纷纷告辞,有不少宗门都给归剑阁留下了请柬,这位新任阁主,想来以后相当一段时间,都要把精力放在拜访这些宗门上了。 也不知道苏宿能不能习惯。 人群散去之后,周州从人群里穿过,见到了苏宿,这两人还是很亲切,于是在他们友好的交谈之后,今夜便定下了要吃火锅。 听到这个消息,简暮的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而郁朝则是叹了口气。 别的柢山弟子,脸色也不好看,好在顾泯宽容,让他们今夜不必出席,当然了,简暮想吃,肯定要来,而郁朝总不能不陪着她吧? 想到这里,郁朝就更惆怅了。 还是努努力,以后争取喜欢吃火锅吧。 他这么想着。 …… …… 夜幕降临,归剑阁山上的凉亭下,火锅的香气又飘荡出来。 落座的人只有六个。 归剑阁这边,新任阁主苏宿和他的道侣春月。 而柢山这边,四人就是简暮和郁朝两人,周州以及顾泯。 苏宿和春月自然坐在主位,而顾泯便坐在对面。 周州和郁朝坐在了一起,简暮独自坐在另外一侧。 看着这两人,顾泯打趣道:“如今阁主也做了,什么时候成婚?” 说起这事,春月脸上飞过一抹红晕。 苏宿嘿嘿笑道:“你他娘的小顾没成婚之前,我还能成婚?” 顾泯笑而不语,只是端起酒,喝了一口。 这位大楚皇帝这些日子,很少有这么闲适的日子了。 半个时辰之后,桌上几人纷纷离去,就只是剩下顾泯和苏宿两人。 这是旁人留给他们独处的光景。 苏宿一屁股坐在顾泯身侧的长凳上,眼里满是醉意的问道:“梁照那小子,要不然今晚咱们就去把他宰了?” 这话是玩笑话,但是顾泯只要点头,估摸着苏宿会立刻站起来,和他一起真去把梁照给杀了。 顾泯说道:“没必要,如果他不生事,我也不想做些什么,不过我走之后,你得帮我看好他,怎么的,总要赢他一次才行吧?” 说起这个,苏宿就是一肚子气。 他这一辈子,和梁照交手那么几次,没有一次是赢过对方的。 一个天生剑胚,竟然还不如一个假的庚辛剑主,想起他就来气。 “修行路上,天赋只是其中一种重要的东西。”看出了苏宿的心思,顾泯感慨道:“他天赋不如你,但是却在别的地方做到了极致,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过修行路上如此漫长,没到最后,胜负分不出来,说不定下一次,便是彻底扭转局势,你从此会一路赢下去。” 这当然是安慰苏宿的,其实依着顾泯来看,或许这一辈子,苏宿都不会超过梁照了。 甚至于梁照只要天赋再高一些,就连自己,都很难说赢过对方。 不过这一切,顾泯如今都不担心。 揉了揉脸颊,顾泯郑重从怀里掏出请柬,递给苏宿。 “你的大婚不知道什么时候,可我的大婚快了。” 苏宿看着那鎏金的大字,皱眉道:“怎么这么着急?” 顾泯感叹道:“不着急怎么能行,老丈人也等着离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苏宿看向顾泯,又想起了之前长渊真人说的话,苏宿到了这会儿都不相信已经成为天下共主的顾泯会改变心性,但还是忍不住想起这些。 或许这就是长渊真人在他心中种下的一颗怀疑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平常不会有什么变动,只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些事情,便开始生根发芽。 到了最后,总会有些问题。 苏宿笑了笑,伸手搭在顾泯的肩膀上,大笑道:“喝酒!” 于是就在这晚上,两人喝了许多酒水,两人都没用修为来祛除醉意,全看谁的酒量更大而已。 到了最后,醉醺醺的苏宿勾着顾泯的脖子,笑眯眯说道:“小顾,有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啊。” 顾泯笑道:“屁话。” 苏宿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会是一辈子朋友吗?” 顾泯道:“自然。” 苏宿点点头,他们的确会是一辈子朋友,是那种其中一个朋友身陷死地,另外一个人,不管如何,都会跨越千万里,去帮忙的那种。 不计生死,不避祸福。 苏宿靠在顾泯肩膀上,已经满醉意的脸上充满了惆怅,“小顾,要走可以,他娘的,别他娘的死在异乡了!” 彼岸是好地方,是很多修行者向往的地方,但终究是异乡。 顾泯点点头,“我先为你开路,以后在彼岸,谁他娘的敢欺负了,我用剑捅他一万个透明窟窿。” “哈哈哈……好,说到做到……” “对了,老子现在都是金阙强者了,以后谁他娘的再说老子配不上做你兄弟,我骂死他!” “哈哈,谁他娘以前说过,都该打!” “哎哎哎,小顾,你他娘的是一国之君,是天下共主,动不动就说打人,是不是差点意思?”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没人能打得过我!” “呦呦呦,你又装起来了!” “屁话!” “啊,顾泯是我苏宿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永远都是啊!” “此生必不负苏宿!” 这两个人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在远处,有两个女子,正在看着这边。 其中一个是春月,另外一个则是从郢都而来的柳邑。 两个人看着这两个男人,脸上都有些笑意。 柳邑问道:“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春月有些为难,但还是微笑道:“我见过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次数不多,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 春月了解苏宿,知道他真正的开心是什么样子的。 柳邑看着那边的顾泯,轻声感慨道:“他看着站得很高,但真正开心的时候,不会太久,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心。” 苏宿是顾泯最好的朋友。 就好像顾泯说的那样,此生必不负苏宿。 春月沉默了一会儿,理智告诉她不要去谈论那位大楚皇帝,但她还是没忍住的说道:“陛下也是很好的人,希望他能一直都如此好。” 柳邑点头道:“这些年过来,人都会变得,但有些人变得很离谱,可他却没变。” 是的,顾泯没变。 他还是当初那个在郢都城里的少年。 苦难打不倒他。 也不能让他改变。 “对了,嫁给这样的陛下,你会怎么想?” 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离不开这样的话来,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例外。 柳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很好的,我最想的,就是嫁给他。” 春月笑了笑,没说话了。 …… …… 在夜色里,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那个和另外一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的年轻男人,那个人看着这两人,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还是这般年轻,自己也有一个这般的朋友。 那个朋友是当初柢山的掌教。 后来他死了。 再后来,他已经不再年轻。 也没有了朋友。 他在某条路上独行了那么久。 那个藏在夜色里的人笑道:“年轻,真好。”</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章 不会丢下你 夜色散去,星光远走,天光再现,远处的朝阳红得像是女子的胭脂。 苏宿在凉亭下睁开眼睛,原本应该坐在自己身侧的顾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春月。 她脸色有些发白,隐约在脸上能够看到痛苦之意。 苏宿迷迷糊糊问道:“咋了?” 春月一把将苏宿从她肩头推开,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试试被靠一晚上?” 苏宿嘿嘿一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安稳什么,只是径直朝着后面倒下,躺在坚硬的石板上,苏宿这才喃喃道:“小顾那个混小子,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情?!” 春月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你又知道了?之前喝酒不是喝得挺畅快的?” 苏宿双手枕在脑后,小声道:“天底下有几个人比我更懂这个小子?” 虽说之前醉醺醺的,有些神志不清,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能够觉察到顾泯他的情绪不对。 好似有种最后一次喝酒的意思。 “这小子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谁他娘的还能找他麻烦?”苏宿有些困惑,“他娘的,四海都给平了,还有谁对付不了?” 他直伸伸的坐起来,然后摇头道:“不行,老子要去问问!” 可当他站起身,他又在原地站了很久,始终没有朝着前面走一步。 春月问道:“怎么不去了?” 苏宿转过头来,脸上有些惆怅,“小顾没说,肯定有他的想法,我去问,也没结果的。” 作为他的朋友,苏宿太懂他了。 春月试探着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朋友,越是这样,不越是要帮他吗?” “你不懂。” 苏宿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 “能让我帮忙的,小顾能不说?” 苏宿担忧道:“他是遇到了我也没办法帮的事情了。” 苏宿如今已经是个金阙强者了,能让他都没办法帮忙的是事情,那得有多麻烦? 想到这里,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之前被关在后山的时候,苏宿一点都不担忧,因为他知道,只要顾泯知道了,他肯定是会来搭救自己的。 而对方即便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他也会全心全意去做些事情。 而最怕的。 就是他无能为力。 颓废的坐回到凉亭下,苏宿扯着自己的衣角,默默叹了口气。 他看起来有那么无助。 而春月也是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位年轻剑仙的如此情绪。 …… …… 返回郢都途中,顾泯便收到了东都城那边的折子,这折子原本是发往郢都的,宰辅许然看了一眼,便让人加急送到了顾泯手中。 这次回郢都,选择驾车而行的顾泯,坐在车厢里看完折子,随手合上,揉了揉眉头。 有些疲倦的顾泯钻进车厢里,柳邑正在安静的看着他。 她特意从郢都来归剑阁,其实很能说明些问题。 “苏宿那个家伙。”顾泯顿了顿,才叹道:“估摸着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憋着。” 那是他自己最好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看,都该是自己十分了解才是。 柳邑说道:“不管怎么,朋友还是得做?” 顾泯点头笑道:“不做朋友?那怎么行。” 说着话,他伸手牵过柳邑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实在是这会儿还没到该说的时候,但这会儿想说了,你听不听?” 柳邑温柔笑道:“你说。” 顾泯点点头,笑道:“头一件事,就是这些年,我不管做什么事情,仿佛一直都有一根线在牵着我,那些我以为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事情无非是旁人想我做的,我的命该如何,被一个人聚于掌中,一直到我成为大楚的皇帝,一直到如今。” 柳邑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简短的一句话,其实说了很多内容,柳邑听懂了,却不敢相信,有谁会这么做,有谁能够这么做? 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 顾泯淡然道:“世上人太多,想法也多,猜不透的人,更多。” 不等柳邑说话,顾泯继续说下去,“不过到了如今,我已经决定和他做个了结了,不管胜负还是什么别的。” 柳邑有些担忧的看向顾泯,现在世上大多数人看着顾泯,只觉得他光彩得很,但是只有柳邑这样的人,才会只觉得心疼。 站得越高,才越冷啊。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柳邑更觉得寒冷的话。 “那个在背后一直操控我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柳邑下意识问道:“谁?” 只是话说出来之后,她便有些后悔。 她应该斟酌一些,再来说这些的。 毕竟这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千年之前,一统世间的那位。” 柳邑沉默了,她即便是再不关心这些事情,也应该知道那位在千年之间,传奇色彩最为浓郁的那位千古帝王。 在顾泯之前,唯一一个统一世间的帝王,也是千年间世上最无敌的修行强者。 许多人听到他的名字,便要在心里生起一阵崇敬之意。 可以说如今世上大多数的修行者,听到要和这位传奇人物为敌,只怕当即便要胆寒。 顾泯看着柳邑,没说话。 这件事,他没有给任何人说过,柳邑是他唯一一个告诉的。 虽说担心过告诉柳邑这件事,她要被吓到,但是不说的话,顾泯自己也会觉得有些不忍。 即便自己死去,也该让柳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又不是有三头六臂,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有什么好怕的?” 顾泯这会儿反倒是还要来安慰柳邑。 柳邑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有些茫然的问道:“你们身体里的血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 顾泯苦笑道:“你见过有几个皇帝会在意这个?” 翻开史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那上面的帝王,什么兄弟相残,父子相残,不胜枚举。 帝王之家,亲情两个字,本来就是极其可笑的东西。 一页页的触目惊心,当初顾泯在通读这些史册的时候,也是一阵心惊肉跳,更何况他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 父皇母后虽然待他极好,但是自己那位皇兄呢? 想到这里,顾泯又不由得笑了笑。 然后顾泯谈起了折子上的事情,语调平缓,万剑山和明月楼一样,是为数不多和他结仇怨的,不过明月楼的仇怨源自于江潮开始,而万剑山的,源于他们自己。 他们本就不愿意再有剑宗压在他们头上,即便是之前的剑庭,他们也不满,不过这次,他们做的事情太过了,让顾泯无法忍受,况且在之后,他要离去,留下万剑山,那就是隐患。 所以要收拾万剑山,顾泯没有任何顾虑。 况且这次,事情的大头是徐承寒去做,而大楚和柢山,只是辅助。 提起那位剑种,顾泯有些感慨,“以身种剑,如此逆天打造一位剑道天才,成得不容易,他自己更是吃了如此多苦,若是给他时间,说不定以后也会比肩我们。” 顾泯这样的人,能够以这么明确的口吻去评价徐承寒,足以说明他的不凡之处。 徐承寒虽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剑道天才,但是他的那条路,磨难一点都不少,甚至于想要在种剑之后活下来,已经是很难的事情,更别说经历的痛苦了。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不成才? 磨难够了,剩下的便是坦途。 “可惜他出现得太迟,我们这一代的故事,已经进行了大半,如果有幸,希望能在彼岸继续。” 这一代的剑修里,如果算上剑府的大师兄,那么整整便是五个天赋都相差不远的剑修。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过去今日之后,或许以后也不会出现。 柳邑没说话,她也是这一代里很出彩的修行者,但是不仅是她,还有好几个,诸如谢顶知禅之类的,几乎全部光芒,都是被这些剑修夺去的。 可以说顾泯所在的这几十年里,年轻一代的修行界里,便是剑修的时代。 “不过还是你最为璀璨。” 这是柳邑的心里话,可一点都没有掺水。 顾泯笑了笑,不置可否。 沉默了一会儿。 顾泯问道:“所以明知前路凶险,或许会命不久矣,你仍旧愿意嫁给我吗?” 大婚的事情,是大楚如今的首重之事,但即便到了那一天,如果柳邑说不愿意,顾泯也会松手。 让一个女子守寡,本就是天底下的男人,最不该做的事情。 但这样的事情,还得看女子自己的选择。 柳邑看着顾泯,轻轻说道:“我不管怎么,都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你,也不要丢下我。”</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一章 很好啊 回到郢都的时候,万剑山的事情,其实基本上便处理清楚了,等了几日,有消息传来,万剑山已经彻底变成了历史尘埃里的又一粒尘埃。 为了做成这件事,大楚自然做了不少事情,不过在外人来看,万剑山还是亡于徐承寒的复仇。 当然了,人们对只有结发境界的徐承寒如何能够将一座万剑山覆灭,还是抱有疑问的,但这个疑问,不会有人问出来。 因为这个世上希望万剑山消失的不再少数,就像是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除去大楚的修行者,还有不少其余宗门的修行者,都参与进来。 万剑山覆灭,其实都源于自己。 多年累积起来的怨气,别说是一座万剑山,即便是十座,又如何? 这个结果,本就在顾泯的预料之内。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人间也迎来了一场大雪。 由秋入冬。 郢都城被大雪覆盖,站在高处去俯瞰这场大雪的话,便会看到极美的景色,虽然顾泯一直认为,郢都城的日落才是最好看的,但也承认大雪里的郢都也是极好。 他站在高楼上,身旁站着另外一个女子,白粥。 这个女先生,老太傅崔溥最看好的后辈,更是如今不知道多少读书人都敬重的女子,穿了一身雪白的袄子,仿佛要和这天地融为一体。 顾泯同样是一身白,但他那是衣摆处绣着一条金色游鱼的白袍。 白粥看着那些被大雪覆盖的郢都,开口说道:“一想到未来几十年,我都会在这里,我便有些开心。” 顾泯说道:“能够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去看这景象,才开心。” 皇城里有朱墙青瓦,却没有这么广阔的视线。 白粥有些遗憾的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娶我。” 在之前处理整个天下遗民的时候,白粥有办法,但拿出来的时候,便想要顾泯娶她,她可以不做皇后,做个普通的嫔妃也没关系,但需要有一个名分。 顾泯摇头说道:“不是因为怕对不起柳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一定要站在这里才行,若是困在深宫大院里,那就不是你了。” 白粥犹豫片刻,只是还不等她说话,顾泯就又说道:“我肯定你如今的想法是错的。我也肯定你若是一直都站在这高楼上,会成为古往今来,最为了不起的女子。” 白粥笑了笑,问道:“评价这么高?” 顾泯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说道:“不也是怕你始终不改变想法吗?” 这句话是不是玩笑,相信这两个人自己肯定明白。 白粥笑了笑,“既然如此,我还能强求什么?” 事情说到这里,便算是说明白说清楚了。 “顾泯,说句真心话,我很喜欢你。”白粥说道:“像是你这样的人,天底下喜欢你的,其实应该是有很多的。” 顾泯笑着不说话。 白粥继续说道:“喜欢人没错,喜欢上了错的人也没错。” 顾泯说道:“有道理。” 白粥自嘲道:“我只是运气不好,我喜欢你,可惜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顾泯说道:“世上的事情,当然不都是十全十美的。” 白粥点点头,同意顾泯的说法。 “我有时候在想,人真的可以同时喜欢很多人吗?”顾泯感慨道:“书上的李扶摇前辈,便在两个女子之间,一直无法做出抉择,其实在无法做出抉择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有答案了。” 白粥没看过那本书,但也选择静静听着。 “李扶摇前辈可以同时喜欢两个女子,于是他便在这两段感情里纠结了很多年,三个人,都不见得能够舒心。” “可那是他,不是我。” 顾泯说道:“对不起,我无法这般。” 白粥摇头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是你的选择,怎么选择,都没错。” 说完这句话,白粥转身下楼,然后顾泯就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散在风雪之中。 收回目光,顾泯迎来了他今日要见的第二个人。 白玉尘。 这位北海之主,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郢都,他在等自己闺女大婚,然后他便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 “在大婚之前,见别的女子,我要是女子,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白玉尘的声音很淡然,听不出有愤怒的意味,但是顾泯知道,这肯定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女子,肯定会这么做。 顾泯无奈一笑,“我又没做什么,把事情说清楚,这也有错?” 白玉尘冷哼一声,然后问道:“那个人,真的还活着?” 虽说顾泯只对柳邑说过这件事,但是白玉尘毕竟和大应太后一起待了这么久,理应知晓些什么。 顾泯无奈点头,“活着。” 这是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事情。 白玉尘问道:“我们联手,会不会胜算大一些?” 原来他来这里,是说这些的。 这样的话,对于白玉尘来说,真的很难说出口,虽说顾泯是他的准女婿,但是他还是很难说出这样的话。 但不出意外,顾泯还是拒绝了。 “千年之前,他便那么强了,又过了千年,能够到哪一步,真不好说,我们两人,能活下一个最好,要是两个都死了,不好。” 顾泯说道:“况且事情到了这步,我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如果他只是单纯的要杀了我,何必等到今日,所以事情肯定会有变化,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他对你,应该没有什么想法,要杀,也就杀了。” 这话很伤人,尤其是对于白玉尘这种修行者来说,很伤人。 但白玉尘没有什么想法。 他这样的人,本来情绪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便动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然后说道:“争取活下来。” 然后他就走了。 不给顾泯说什么话的机会。 顾泯有些无奈,对自己这个老丈人,他没有任何办法。 白玉尘走了之后,这场大雪,就又剩下他一个人在看了。 美景是需要有人同赏的。 想到这件事,徐承寒便来了。 他的名字里有个寒字,但他却不喜欢冬天,更不喜欢大雪。 因为在大雪里,最是容易冻死人。 “谢谢。”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有些生硬,但更多的,是真诚的谢意。 对付万剑山,没有大楚帮忙,准确来说是没有顾泯帮忙,他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完成这桩事情。 虽说顾泯也想万剑山覆灭,但是毕竟顾泯帮了他,他还是说了句谢谢。 顾泯想说句什么,但还是没说话。 徐承寒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因此他沉默之后,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顾泯忽然问道:“你原本出自万剑山,但现在万剑山没了,不如来柢山?” 来柢山干什么,当然是来柢山练剑,来成为柢山的剑修。 徐承寒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要去柢山,最为主要的是小道士也在柢山,他答应过驴道人,要护着小道士。 顾泯很满意,有徐承寒在柢山,那么未来很多年里,即便他不再,柢山应该都不会太差。 当然了,徐承寒想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也要很多年。 毕竟小道士修行,很不上心。 顾泯说道:“你那一剑,以后到底要递向谁,我其实很好奇。” 徐承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 …… 一驾普通的再不能得再普通的马车,缓缓朝着郢都城的城门口而来,把守城门的甲士照例拦下,就要查看车厢里的情况,但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杨公公?!” 原来驾车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宫里的杨公公。 这位大太监,在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便在宫里当差,而今新朝建立,这位公公回到郢都之后,更是权柄颇大,至少在宫里,已然是前三甲的人物,能让他亲自驾车,可见马车里的身份,有多尊贵。 杨公公微微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轻声道:“这是陛下亲自要的人。” 甲士照例查看之后,递回金牌,招呼身后人放行,然后便不再说话,而自己也侧身让了过去。 马车缓缓驶入郢都城里。 马蹄踩在大雪里,没有声响。 但车厢里有人说话。 “这位大人,咱们到哪里了?” 这是一道宽厚的男子声音。 杨公公一怔,随即便道:“启禀陛……是到郢都了。” 杨公公有些感慨,这一路上,他至少是已经有数次这般了,不是他老了改不了,而是车厢里的那对夫妇,那妇人还好,已然没有当初那位皇后娘娘的绝代风华,可是那男人,却和当初的陛下,有着八分相像。 以至于每次杨公公回话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 “郢都,那可是咱们南楚的国都呢!” 说着话,两人都掀开帘子,看向郢都城内。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看着便让人感觉舒心,看着这南楚的国都,明明从来都没有来过的他,竟是觉得有些熟悉。 好似他在这里待过很久一样。 他身边的妇人,也是有这般感觉。 看了几眼,两人都又放下帘子。 过了半刻钟左右。 有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但很快便问道:“这位大人,到底是谁要见我们,这会儿都到郢都了,还不能说吗?” 杨公公微笑道:“马上就知道了。” 他不能说太多。 马车继续缓行,很快便穿过了一条长街,但距离皇城还很远。 不过杨公公已经停下马车了。 因为此刻在长街上,已经有人来了。 一袭白袍的年轻皇帝,正在街边看着他。 杨公公跳下马车,轻声喊了句陛下。 顾泯点点头。 让后杨公公才转头说道:“两位可以出来了。” 马车里出现些声响,一对夫妇探出头来。 顾泯也走了过来。 容貌不如当初的妇人看到了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想起了好些年前的事情。 “公子,是你?” 顾泯点点头。 然后顾泯看向那边那个容貌没怎么变化的男人。 眼眶有些红。 男人看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也觉得很熟悉。 很是亲切。 顾泯走过来,站在两人面前,笑着说道:“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着我大婚。” 男人沉默了很久,好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只是点点头。 倒是妇人,忽然问道:“公子你到底是谁?” 顾泯认真说道:“我是大楚皇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骄傲,无比骄傲。 他从来没有这么骄傲过。 一瞬间,他就泪流满面了。 那个男人听着这话,有些惊讶,但是看着这一幕,他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称赞道:“很好啊。”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十年一日(上) 一场大雪,越来越大,甚至于渐渐演变成了这几十年里最大的一场风雪,哪怕是整日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白玉尘,也有些意外。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如今这场大雪太大,便过了。 随着这场大雪的出现,各个地方的官员发往郢都的折子也到了。 如此大的风雪,自然会伴随着许多东西,饥饿和寒冷,自然而然的便出现了。 从史册上看,这样的时候,最是考验一座王朝的时候,若是处理的好,自然能给下面的百姓很多信心,让他们对这样的朝堂相信,如果处理不好,自然便会有许多更麻烦的事情会生出。 那些王朝的覆灭,大多数时候都是伴随着天灾的。 郢都城的早朝如常,顾泯坐在那张并不舒服的龙椅上,看着在场的那些大臣,好在虽说有雪灾,但是大楚王朝的官员们没慌,很快便拿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顾泯只是看了几眼,便做出了批示。 只是这样的事情,整个大楚都知道轻重,那么之后陛下大婚的事情,又会怎么办呢? 在这个时候大婚,好似不妥。 即便陛下更像是一个修行者,可不管怎么说,整个世间的百姓,都会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是天下人议论的事情。 皇帝不好当。 许然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始终都温和着看向众人的皇帝陛下,心里也在默默叹气。 散朝之后,朝臣们要返回各自衙门去做事,而顾泯回到了御书房里,当然,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钦天监如今的监正大人苟望。 接过杨公公递来的热茶,顾泯喝了一口,看了一眼窗外雪景,这才问道:“怎么样了?” 苟望有些无奈道:“陛下宁可不要十年寿命,也要促成此事,但臣必须告诉陛下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顾泯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苟望摇摇头,“转世成人,能有样貌和之前差不多已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还想将当初的记忆找回,几无可能。” 顾泯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有些期待说道:“父皇母后回到郢都之时,仍然觉得有些熟悉感,这又如何说?” 苟望点头道:“凡人转世,天地浩瀚伟力会将他的魂魄彻底击碎重组,这也是为什么后世之人不管如何都记不起前世之事的缘故,但仍有一些人,会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彻底将前世忘记,这在咱们这些人说来,便是遁去的那个一了。”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唯一遁去。 “只是即便如此,也是极限了,天道如此之强大,凡人之力,如何能以天地抗争?” 苟望说道:“即便陛下如今这么强大,以十年寿数来行此之事,也几乎不行。” “几乎?” 顾泯敏锐的察觉到了苟望话里的意思。 苟望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他本不想说的。 但既然如此,也不得不说。 “陛下血脉不凡,这种血脉,甚至可敌过天道力量,因此天道即便重组了先帝的魂魄,这血脉痕迹,也总是留下一些了。” 苟望看了眼顾泯,直白道:“太后定然没有什么机会了,但先帝说是恢复记忆,还有七分可能,不过即便恢复,也只能短暂维持。” 顾泯站起来,问道:“多久?” 苟望咬了咬牙,“陛下再付出十年光阴,便可见先帝一日。” 只有半日。 顾泯犹豫片刻,就要继续开口,但苟望抢先说道:“陛下,即便陛下愿意再付出一些寿数,也无法延长了。” 十年光阴,换一日光景,是否值得? 顾泯没有犹豫。 点了点头。 只要父皇能看到他大婚,那一切都算是值得。 苟望似乎看透了顾泯的想法,摇头说道:“陛下大婚之日,不是个好日子,臣推算过了,最近一年,也就这三日之间,才是合适,其余日子,太过凶险,若是强行复苏,记忆散去之后,先帝便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顾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先帝只能在这三日之间和陛下你相见,不然便要冒极大的凶险。” 苟望作为钦天监的监正,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去推算,其中玄机,他不说,顾泯也无法明白,毕竟顾泯不可能方方面面,什么都明白。 “三日之间。”顾泯喃喃道:“三日之间,如何大婚?” 顾泯走出案后,开始在御书房里踱步,他想要再见父皇母后一面,这几乎都快成了顾泯的心魔,如今总算有了可能,却是限制颇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但总归有机会,便是好的。 顾泯最后点了点头,便算是一切都尘埃落地。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轻声道:“请柳邑来见朕。” …… …… 到处都是大雪,看一场雪,不需要挑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顾泯还是选择把和柳邑见面的地方放在了白鹿台上。 这是一方小的看台,是当年自己父皇最喜欢的赏景之地。 不算铺张。 柳邑穿着一身青衫,远远看去,便像是一朵山茶花。 顾泯微笑着在这里等着她。 等到走到自己身边,便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 看着柳邑,顾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笑容里有爱意,也有很多别的东西,柳邑都能看得出来,于是她也笑了笑。 “你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或许见过,不过是忘记了。” 顾泯的开场白让柳邑陷入回忆中,可不管她怎么回忆,的确是想不起她的那个娘亲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她知道顾泯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所以她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听着。 “我见过父皇和母后,那些再细微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大概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应该记住的,但如果一直都这么美好的日子,当然没有必要记住这些普通的美好,可要是在这之后,便都是苦难,那些不多的美好,就成了很难忘的东西,能够一直记到现在便在情理之中了。” 顾泯看着柳邑,微笑说道:“那些苦难我虽然还记得,但却不在意。” 年少的困顿,那些每天都要当作最后一天来过的日子,对于成年人来说都会是煎熬,更何况只是一个孩子。 柳邑点头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当然要朝着前走,要看着前方。” 顾泯说道:“我没被苦难打倒,但我仍旧有心魔。” 在很多年前,梁照和他相争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自己藏在最心底的问题,他虽说从苦难中熬过来了,但是仍旧心里还有心魔。 那心魔虽然已经被他极端压制,但仍旧会影响他。 之前经历了许多,之后也会经历很多,但如今这个节点,却是最重要的地方。 柳邑问道:“是什么?” 顾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最开始我翻看那本书的时候,也是只觉得那是一个故事,可后来我才知道李扶摇前辈不是故事中的人,他是真正存在的剑仙,而我的故事,有一天也会不会被人写进书里,那旁人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我最重要的节点。” 他说了很多,弯弯绕绕,柳邑听不太明白,但也还是耐心的听着。 顾泯问道:“你知道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柳邑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顾泯知道是这个答案,也没在意,而是说道:“自然是遗憾。” 遗憾是什么。 遗憾有很多。 而且每个人都会有遗憾。 或许是遗憾小时候没能再乖一点,让父母省心,也或许是念书的时候没有努力一些,让之后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等到长大了,可能是在面对喜欢的姑娘的时候,没能勇敢一些,就这样让她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这些都是遗憾。 顾泯的遗憾是父皇和母后去世的太早,没能多陪着自己一会儿,这是他的遗憾,也是执念,等到了后来一个人单枪匹马,一路向前,偶尔累了倦了的时候,顾泯便会想起自己的父皇母后,可也只能想想。 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这遗憾便成了执念,然后成了心魔。 “我做梦都想再见父皇母后一面,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 顾泯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满是泪花。 当年去见母后,如今要见父皇,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这次生死难测,或许我能一辈子不提这事情,但是现在我不行。” 顾泯抹了一把脸。 别说带着心魔去和自己那位老祖宗一战能不能有胜算,就是必死,若是不见这一面,也是遗憾。 “遗憾太多,能少留一些便少留一些。” 顾泯看向柳邑,然后轻轻搂过她的肩膀,轻声道:“我很高兴,我一点都不伤心,今天会是我这些日子里,最开心的一天,我不骗你。” 柳邑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顾泯的手。 </p>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三章 十年一日 (中) 顾泯离开了白鹿台,柳邑留在了大雪中。 但很快,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身侧。 一身雪白的白玉尘,站在风雪里,显得很是自在。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到了这会儿,柳邑才会问出这个问题,想让她的父亲解答。 白玉尘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他如果不是这么执着的人,我也不会把你嫁给他。” 白玉尘行事一直以来都很难以常理来观之,这位北海之主,性情一直都并非世人所想的那般简单,面对自己的闺女,他能几十年不曾相认,光是这一点,便不是别人能够比拟的。 柳邑问道:“或许我也应该和他一样执着?” 白玉尘摇了摇头,“每个人都不同,何必去学谁。” 柳邑脸色有些黯然。 “爹爹……” 她张了张口,却只是喊出这么两个字,因为在这两个字之后,白玉尘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她。 “我已经说过了,他不愿意。” 原来之前白玉尘说要开口相帮,柳邑并没有相求。 “为什么?” 柳邑说道:“这又是因为什么?” 白玉尘没说话。 他有些问题是不会想着回答的,因为很没有必要。 他摇了摇头,然后便走了。 柳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伤心,于是便哭了一场。 …… …… 那对夫妇被安排在了皇城的一座宫殿里,但并非太过显眼,而是有些偏僻的深宫里,但即便如此,每日都有些上了年纪的太监和女官来到这边,有的人看了一眼那男人的容貌,便会泣不成声,最开始这让那对夫妇很是诧异,但渐渐地也就不奇怪了。 妇人对世上很多事情,都想的很美好,只是觉得当初招待大楚皇帝吃的那一餐饭,他一直念着情意,便想着要让他们这么普通的百姓来看着他大婚,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皇帝大婚的时间却始终都没有个定数,他们便开始有些思念家里的孩子。 前些年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这两年生活好了之后,又生了个闺女,他们离开的时候,便交给了邻居照看。 虽说不担忧这件事,但思念一旦蔓延开来,是很难止住的。 吃过早饭,夫妇两人搬着板凳在宫殿门口看这场不知道还要下多久的大雪,男人感慨道:“好像这皇宫里,从来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妇人笑道:“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在这里住过?” 男人淡淡一笑,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仍旧觉得无比熟悉。 不多时,大雪中有人出现。 钦天监监正苟望来了。 他对那公公说了些什么,后者便点了点头。 而后苟望便来到了男人和妇人身前。 看着这位和画像上的先帝相似程度有八分的男人,苟望叹了口气,为了这一日光景,他们那位皇帝陛下,可是付出了十年的光阴。 虽然这十年光阴对于顾泯这种春秋鼎盛的修行者来说,不值一提,但总归是涉及寿数,不可马虎大意。 苟望做了个自我介绍。 男人便站起身行礼,喊了一声苟大人。苟望点点头,然后在风雪里说了些话。 他身后跟着个小太监,小太监端着一袭雪白帝袍。 …… …… 顾泯洗了把脸,看着摆在身前的两件衣袍,想了想,最后还是选了一件雪白色的帝袍。 然后任由女官将自己的发髻整理好。 如今他这个样子,说起来还真是担得起一个举世无双的说法。 做完这些之后,顾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随口问道:“朕还行吗?” 负责伺候的女官轻声答复,“陛下风姿,无可比拟。” 顾泯笑容灿烂。 然后他站了起来,朝着宫外走去。 一边走,顾泯一边想起很多事情,都是些旧事,和父皇的,和母后的,想到高兴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晃眼,便已经来到了郢都城的长街上。 远远地,顾泯便看到了站在长街上的两人。 苟望走过来,看着顾泯说道:“子时。” 顾泯点头,招了招手。 苟望转身离去,于是顾泯便看到了早已经见过的人。 那个男人穿着同样是雪白的一身帝袍,就这么站在长街旁。 但顾泯一眼看去,便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几日前他看到的那个男人了,他应该是那位大楚仁宗皇帝,顾泯的父皇。 顾泯忽然迈不动步子了,他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自己父皇。 大楚先帝看着顾泯,也是看了很久,然后走了过来,他走得慢,脸上的笑容很淡,但即便是在寒冬大雪中,他也让人如沐春风。 当初他做皇帝的时候,整个朝堂和南楚百姓对他的感观极好,要不然他离开人间之后,也不会有仁宗这么个谥号。 “长高了些,不过还是那般好看,就像你母后一样。” 大楚先帝拍了拍顾泯的肩膀,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顾泯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之前准备的时候,他还有千言万语,可真到了这会儿,偏偏又是感觉千言万语都没办法说出来。 “走走。” 大楚先帝也不着急,他们还有一日光景。 顾泯重重点头。 于是这对父子,开始缓慢的走在没有多少行走的大雪街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楚先帝忽然开口说道:“吃鱼脍?” 顾泯说道:“好。” 两人沿着一条长街,走了不远的距离,来到了一家鱼脍店前,掌柜的看着这两位穿着帝袍的男人,当即便吓傻了。 在郢都城,这座大楚国都,能看到这一幕,很是罕见。 顾泯说了些什么,安抚了那掌柜的,然后两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等到鱼脍端上来,两人便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鱼脍。 走得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吃了鱼脍,顾泯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父皇……”顾泯张了张口,然后笑道:“我很想你。” 千言万语,都在这四个字里了。 大楚先帝看着这场大雪,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还是个很小的孩子,那个时候,那个孩子还只有一只小手,那只小手,只能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可即便如此,长得好看得像是瓷娃娃一般的小家伙,却还是最喜欢牵着他的手。 “做皇帝不容易。” 大楚先帝温和道:“天下事,处理起来,关乎千家万户,作为帝王,面面俱到不可能,但却要照顾大部分人。” 顾泯点头道:“知道了。” 治国他已经算是很有经验了,做一个好皇帝,对他来说不难。 大楚先帝瞥了顾泯一眼,啧啧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些,都是废话,没什么意义?” 顾泯煞有其事的点头道:“父皇治国,只是一个南楚,可如今是整个天下,父皇难道还真经历过?” 顾泯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楚先帝在很认真的看他,把他的所有神态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顾泯脸上的骄傲自豪,就像是那种做了件自己觉得很了不起的事情的孩子,正在等着大人夸奖。 但不同的,是顾泯的确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小时候可没想到,你长大了还能敢编排长辈。怎么,现在做了天下共主,是天下人的皇帝陛下了,就能这么和父皇说话了?” 大楚先帝说道:“早知道你是这个性子,小的时候,该多揍几顿的。” 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小的时候,这位大楚先帝,却从来没有打过这个孩子。 开过玩笑,大楚先帝认真称赞道:“很好啊,父皇很高兴,想来你母后要是知道,也会很高兴的,果然不愧是我们的孩子,应该这样了不起的。” 顾泯摇头道:“父皇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 大楚先帝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这让顾泯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父皇也会这么眨眨眼,然后还会拿出自己喜欢吃的糕点。 当然了,那都是母后亲自做的。 不过如今,理应没有了。 可一晃眼,大楚先帝便拿出了一块糕点,笑眯眯道:“过了一世,你母后的手艺差了些,不过也还是不错的?” 顾泯接过糕点,眼眶湿润。 大楚先帝拍了拍手,感慨道:“我醒来之后,其实觉得大幸的事情,不是和你还能再见一面,而是这一世又和你母后在一起,这就是缘分,当然了,生了个儿子,也叫阿泯,更是缘分。” 顾泯沉默不语。 只是咬下一口糕点,细嚼慢咽。 这种缘分的确说不清,顾泯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合。 顾泯见过那么多的事情,对世上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觉得很意外。 顾泯说道:“父皇母后,天生一对,再续前缘,理所应当。” 这是拍马屁,但说得很顺畅,连大楚先帝觉着听起来也很舒服。 说起儿子,大楚先帝看向顾泯,认真道:“这些年,苦了你。” 醒来之后,对于这些年南楚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老大和你是一母同胞,坐上皇位之后,却也成了这样,同样是一个爹娘的儿子,为什么会成这样?” 大楚先帝有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愧疚。 愧疚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没能为孩子遮去风雨。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十年一日 (下) 顾泯并不是独子,大楚先帝和那位皇后娘娘虽说最是喜欢顾泯,但并未因此便冷落其他皇子,更没有做出那般废长立幼的事情来。 “老大是觉得我再活些年,你再大一些,这南楚的皇位就肯定就落到你的头上,老大想的太片面了,既不知父也不知弟。” 大楚先帝想起那位如今在史书上已经没有半点好话的儿子小的时候,那也是和顾泯这孩子一样,都是他喜欢的孩子,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知道的越多,想要的越多,渐渐的,父子之间的感情便要淡化不少,身在帝王之家,这样的事情,十分常见,说起来就连大楚先帝自己,在史书上看到这些的时候,也会常常想起自己的孩子。 身在帝王之家,不说父慈子孝,就是能够表面和气一生都难。 顾泯吃着那块糕点,没有去想这些事情,如今的他,早就已经不去回忆那段没有父皇母后只有痛苦和黑暗的过往。 大楚先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前行。 两个人在大雪中踩出一串脚印,深浅不一,但却像是一条线一样,缓慢的蔓延到了远方。 大雪一时之间,也不能覆盖。 大楚先帝转过头来,看着这些即将被覆盖的脚印,感慨道:“人力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在天地面前,好似就像是我们眼中的蚂蚁,做出什么,发生什么,如何了不起的历史,在天地面前,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海水。” 说到这里,大楚先帝突然说道:“听说你不仅一统山河,甚至于还将四海之外都纳入了大楚的版图,这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不起。” 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很温和。 此刻的他,就是一个看着自己孩子出息了很高兴的父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绪。 是的,这位大楚先帝,在很多年里,一直都是个很纯粹的人,他虽然是帝王,但却没有那么多帝王心术,没有那么多心思,有的只是一颗愿意为天下百姓去做事情的心。 南楚历史这么多年,可就这么一个仁宗。 顾泯张了张口,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他们的那位老祖宗的,当然,顾泯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但却比自己父亲知道的要多很多。 他讲这么些,不是奢望大楚先帝能做些什么,只是到了这会儿,他很需要一些鼓励,孩子不管长到多大,始终在自己父母面前,都还是小孩。 父母还在时,孩子和死亡之间,始终还有一道墙,而父母一旦离开,那么孩子便直面死亡了。 大楚先帝一直默默听着,但不曾说话,两个人一直在雪地里缓行,不知道过了多远,两人已经出城,来到了城外的一座小道观前。 顾泯抬头一看,发现上面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字。 天高。 大楚先帝招呼着顾泯进入道观,穿过庭院的时候,顾泯这才发现,这座道观里面简陋得可怕,那座大殿上的横梁看着有不少已经被虫蛀得厉害。 想来要不了几年,这座道观就要被积雪或是大雨给冲垮。 大殿里的雕像从这里看过去,也是掉漆掉得厉害。 这样的地方平日里根本不会有香客过来,即便有,估摸着也是离着这道观很近的百姓,才会想着偶尔过来烧香。 至于如今这大雪天气,只怕更不可能会有百姓过来了。 大殿前的屋檐下,有个小道童在一个火光微弱的驴子前打盹,得亏有这炉子,不然他还真不一定睡得着。 顾泯和大楚先帝走到这里,大楚先帝安安静静看着这小道童看了很久,然后出声感慨道:“他倒是很像你小时候。” 说完这句话,小道童就醒了。 他揉了揉还睁不开的眼睛,有些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来烧香的?” 小道童狐疑的开口,然后打起精神说道:“自带了吗?要是没,道观里的香烛三十文……” 或许是觉得这个价钱肯定会没人愿意,小道童又改了说法,“要是诚心,给十文也行。” 大楚先帝温和的问道:“十文够吗,能买几个馒头?” 小道童下意识随口道:“能吃两三天了。” 但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又狐疑的看向大楚先帝,心想眼前这个明显是家里银子不少,咋的,早些年还干过这香烛生意? 不过他可没傻到就在这里就要开口去问,只是乐呵呵笑道:“居士是个懂行的,实在不行,给个八文钱算了。” “对了,居士是专程过来烧香?咱们天高观可灵了,你看看这个大殿,一看便有些年头了。” 小道童挠了挠脑袋,这大殿看起来有些年生了,这话到底还是不错的。 毕竟都快塌了。 大楚先帝点点头,笑道:“不管是哪里来的,专程也好,顺道也好,既然是来了,肯定是要烧香的。” 于是他看向顾泯。 顾泯点了点头,表示对大楚先帝的念头很支持。 “你光点头做什么,给钱啊!” 听着这话顾泯才后知后觉,从怀里掏出钱来,不多不少,六十文。 小道童一掂量,还行,反正一看这两个人就是不差钱的,他也就懒得再推脱了,这六十文可顶得上他和师父半个月饭钱了。 拿了两炷香,看起来也是放了许久,上面很多地方都能看清楚里面的竹签了,就这样,还是小道童精挑细选过的。 看着这两个一身白的家伙拿着这香更显得他们这道观寒酸,小道童在心里不知道把卖香的那个牛二骂了多少遍。 上完了香,两人在大殿里绕了一圈,也没打算要走。 小道童苦着脸提醒道:“两位居士,小观可不提供斋饭。” 他倒是想在斋饭上再挣点钱,但是可惜的是,他们自己这些日子都没能吃得上饭食了,天天都是些玉米糊糊糊弄嘴巴。 想起这事儿,小道童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这修道修道,都是那些修行者的事情,他们这些在红尘里打滚的道士,就靠给人画画符箓这样维持生计。 再怎么说起来,这些道道也得吃饱饭不是? 大楚先帝没在意,只是温和说道:“麻烦小道长去请你家师长出来,就说多年老友相见。” 说话的时候,他朝着顾泯使眼神,顾泯也点头笑道:“麻烦小道长了。” 大楚先帝叹了口气,“给钱啊。” 到了这会儿,他真是有些服气了,自己这小儿子,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些事情上,活脱脱像个傻子? 这样的傻子,还能做天下共主? 顾泯一头黑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来。 小道童摇头道:“这怎么能行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已经伸手把那银子拿过去了。 之后他笑容灿烂,“我这就去请师父。” 大楚先帝问道:“还没请教小道长大名。” 小道童摆摆手,“我姓杨,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 说着话,小道童在怀里摸着那碎银,一路上已经笑开了花。 看着小道士的背影,大楚先帝感慨道:“真是个不错的小家伙。” 听着这话,顾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自己这老爹,估摸着太久没出来晃悠了,眼神不太好了。 不多时,小道童去而复返,面带苦意,“师父在后院种菜,说是真要是老朋友,就直接到后院菜圃去,要不是,就请居士离开。” 他有些为难,看向顾泯和大楚先帝的时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可是一对大金主。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疑虑。 “恐怕你家师父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没跳起来骂娘?” 大楚先帝打趣道:“我可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小道童眼睛放光,“居士真是师父的好友,刚才师父的确是在跳起来骂娘,这一跳起来,还踩到了粪桶里。” 顾泯哑然失笑,大楚先帝则是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两人也没有过多废话,很快便朝着道观的后面走去。 在道观的后面,果然有一片不小的菜圃,一个年纪和大楚先帝看着差不多的道士弓着腰,正在捉虫。 他身上的道袍上有许多补丁,看着便很是节俭,但顾泯敏锐的注意到,眼前这个道人虽说穿行在田间,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是被泥土沾染的。 这是个修行者。 顾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有了答案。 大楚先帝在田坎上缓行,看着这一路最多的还是茄子。 如今大雪纷飞,但这菜圃里,却没有什么积雪。 其实在这里便可不同。 大楚先帝感慨道:“你这手艺是没落下啊!” 听着声音,那个弓着腰的道人抬起头来,只是才看到大楚先帝,他就又跳了起来,然后就又踩到了粪桶里。 不过他却不管这些,把腿从粪桶里抽出来之后,往前跑了两步,看着大楚先帝,他骂道:“你他娘的不是死了吗?!” 从见到这个人开始,顾泯就有些熟悉,可等到对方骂出这句话之后,他才想起了,这他娘的不就是另外一个苏宿吗? 大楚先帝道:“是死了啊。” 那道人吐出一口唾沫,“我可去你娘的,白让老子伤心这么久。” 大楚先帝笑着说了些事情的始末,然后才感慨道:“居然还会伤心,你这家伙的道还没修到家啊。” 听着这话,道人没有反驳,反倒是很安静的说道:“芸芸有情众生,想要修那无情道,当然难,所以你死之后,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希望得见大道了,于是便改着修了这自然道,你说他娘的怪不怪,前些年一直想着好好修行,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也才是个结发,这他娘的换了个方向,就金阙了。” 大楚先帝赞道:“的确是之前的路走偏了。” 道人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屁股就坐在田坎上,嘟囔道:“你这个儿子本事够大,人死了都能给你拉起来,不过既然只有一日光景,不去好好和自己儿子相处,来见我做什么?” 大楚先帝也在田坎上坐了下来,还招手让顾泯也过来。 “老朋友见见也没什么,毕竟今天之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大楚先帝说话的时候很淡然,但是不管是谁,都能听出言语中的遗憾。 道人沉默了一会儿。 大楚先帝笑道:“好了,把东西拿出来。” 道人一怔,随即从怀里掏了掏,但什么都没拿出来。 “你他娘的不傻吗?这种东西可能我随身携带,当然是藏下的。” 看着大楚先帝的期待眼神,道人像是看傻子一眼看了他一眼。 大楚先帝不以为意,这才转头看向顾泯笑道:“南楚流传这些年,到底也还是留下一件国之重器的,我一直将那东西留给他保管,如今你要战一场,便给你,虽说不一定能让你取胜,但也有好处。” 顾泯有些惊讶道:“国器?” 南楚在南方偏安一隅许多年,这么个小国,以前连个修行者都不见得能找到,如今居然是说还有一件很了不起的国器。 “别这样想,咱们祖上不是还出过一个金阙之上的强者吗?” 大楚先帝笑眯眯看着顾泯,说得话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斩钉截铁,但是还是很有可信度。 顾泯将信将疑。 那道人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瞬间离去,但在刹那之间,又回到这里,手里这次多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是一块略微有些泛白的灰瓦片。 他将这东西递给大楚先帝,后者挑了挑眉,然后笑着递给了顾泯。 顾泯打量了片刻,还真是没看出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反倒是大楚先帝感慨道:“这是南楚全国之力尽数都在这上面,你不要小看了。” 顾泯点点头,小心翼翼收好。 然后他便被大楚先帝赶着离开,说是他要和自己的老朋友单独聊天。 顾泯离开之后。 这里便只剩下两个相交很多年的老朋友。 大楚先帝在田间扯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脸上笑容温和。 道人笑道:“你这脑子,还是这么灵光,怪不得当初她愿意嫁给你。” 顾泯知道这个道人是父皇的朋友,但他不知道的却是这个道人其实当初是大楚先帝的情敌,两个人都喜欢他的母后,不过最后还是大楚先帝得了手,不过两人也不曾反目成仇,反倒是还是很多年的好朋友。 道人感慨道:“你这小儿子,生得真像她,一样好看,让人看了一眼,便忘不了。” 大楚先帝笑呵呵道:“你知道你当初差在哪里吗?你别的不差,可就是没我生得好看啊!” 道人骂道:“你好看个鬼!” 大楚先帝笑而不语。 道人又说道:“之前你不过是好运,以后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大楚先帝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对方实情。 然后他便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色由青色变成紫色,然后咬着牙,青筋暴露。 颇为吓人。 而大楚先帝只是哈哈大笑。 …… …… 离开道观之后,顾泯和大楚先帝又去了郢都临近的那些城镇看了看,有了顾泯这个金阙境的修行强者,自然也没花多少时间,只是大楚先帝在那些地方做了不少事情,诸如听了一场戏什么的,最后还买了些东西,当然,钱都是顾泯来出。 等到两人走在前往郢都的路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今夜大雪,却还有明月。 时间剩不下什么了。 顾泯的心情沉重起来。 大楚先帝笑道:“今夜有大雪,又有明月,明明怎么看都是个好日子,你伤心什么?” 他怎么能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伤心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不好去说而已。 顾泯挤出一个笑容,“难得和父皇相聚,却没有太多时间,自然伤心。” 他在自己父亲面前,倒是不怎么藏着掖着。 大楚先帝拍拍顾泯的肩膀,笑道:“你比爹有能耐,做得了皇帝,也当得了修行者,想保护的人,想来都能保护,但你若只是个修行者,可以不想太多,做了皇帝,就得多多想了,现在整个大楚是整个天下,你是所有人的君主,那么不管怎么说整个天下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对他们有守护之责。” 顾泯点点头,这一点他心底了然。 大楚先帝也点了点头,然后总算是说起了之前很久顾泯说起的事情。 “咱们的那位老祖宗,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一点点推着我往这里走,让我站在了最高处,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是夺舍?”顾泯苦笑道:“可何必如此,他的资质难道会比我差?” 在这千年之间,千年之前用几十年光景便金阙的人是大宁开国皇帝,而在千年之后,也无非是出现了这么几个。 说起来资质,他应该完全不比顾泯差。 而且依着他这么骄傲的性子,想来不一定会去夺舍顾泯。 做旁人,是他的愿望吗? 大楚先帝想了想,轻声道:“史书上评价他为千古一帝,其手腕心性,这历代君王,无一人可及。” 大楚先帝说得不是宁启帝的修行境界,而是说的这些事情。 顾泯点头道:“的确如此,做帝王,千年之间,无有可匹敌者。” 他也看过那些史书,而且更为直接的是他进入过帝陵,在那里面的石壁上,看到过宁国的兴起与强盛。 如果说宁国那部分还很宁启帝没什么关系的话,那么从大宁王朝开始,整个大宁的历史,便算是围着他一个人展开的了。 “和这位老祖宗为敌,你要是赢了就了不起,输了,自然也没什么大碍。” 大楚先帝感慨道:“不过这样的人,谋划了千年,最后都落在里身上,定然是有许多想要求的事情啊,你难了。” 顾泯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就是太没有把握,所以才想着见自己的父皇一面,把所有的心魔都给祛除,到时候以最强姿态一战,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让他倒下。 两人言语中,很快便回到了郢都,如今距离子时,已经不足半个时辰了。 “最后这点时间,怎么,不让我见见你媳妇儿?” 大楚先帝微笑道:“你小的时候,我和你母后便一直在想,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娶的媳妇会怎么样?” 顾泯笑了笑,没说话。 但到两人临近皇城宫门的时候,柳邑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大楚先帝遥遥看去,便称赞道:“挺好看,虽说比你娘亲还是要差点。” 他声音不大,不担心柳邑听去。 顾泯有些无奈,果然在自己父皇心里,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还得是自己媳妇儿。 然后大楚先帝走过去,和柳邑说了些话,一耽误,便已经一刻钟过去了。 最后来到宫门前。 大楚先帝看着那朱墙青瓦,轻声道:“最后这段路,我一个人走。”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没有选择相伴,是尊重自己父亲的意愿。 于是他只是守在这宫门前,看着自己父皇走了进去。 柳邑过来牵着自己的手。 顾泯笑道:“看,今天的景色多美。” …… …… 大楚先帝在宫道里缓慢走着,就像很多年前,他做皇帝的时候那样。 走着走着,大楚先帝身上便有些光华正在散去。 不过很快,意外就发生了,那些光华散开之后,很快又复归到了身体里。 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因为宫道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看着像是一个读书人。 大楚先帝看着他,忽然便认出了他。 虽然没见过,但血脉之中的熟悉感,不会作假。 “您到底要做什么呢?” 大楚先帝看着宁启帝,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事情。 宁启帝没有回答他,只是说道:“你的儿子很不错。” 大楚先帝担忧的看向他。 宁启帝感慨道:“今夜的景色很不错,过些日子还有个不错的日子,天底下有父亲不想看着自己儿子成婚的吗?” 大楚先帝摇头道:“没有。” 宁启帝说道:“那就再看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五章 你真好看 时间是这个世上最公平的东西,它不会因为某个人停下,也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加速奔跑,每天十二个时辰,它永远都这般,不急不缓,然后前行。 那场大雪即便再怎么留恋这个世界,可等到那些已经在泥土里沉默了一个冬天的草籽冒出头来的时候,也不得不离开了。 等到皇城里御花园里的那朵花盛放之后,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同时也宣告着这座王朝在统一世间之后的第一个难熬的寒冬下,并没有被击倒,而是挺了过来。 在那场大雪里,大楚王朝一视同仁的拯救天下各地的百姓之下,大多数的大祁和大应遗民,都感受到了大楚的善意,至于他们所想的那般凄苦生活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之后,他们甚至意外的感受到了那种对于自己的尊重。 失去了故国,却没有一点身为丧家犬的感受,这注定会让他们心里生不出太多怨恨,甚至很多人,已经开始试着融入这个新的王朝里。 虽然缓慢,但依然向前。 在整个郢都城里都看不到一片雪花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中心,终于要迎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这是继大楚皇帝之前登基之后的又一场盛会。 如果说当初还是南楚皇帝的顾泯登基,能有那么多修行者来到郢都是因为大多数因为他柢山掌教的身份的话,那么这一次这位已经是天下共主的年轻皇帝大婚,所有修行宗门都会面临一个选择。 去或不去。 去不一定能收获大楚王朝的友谊。 不去不一定能够收获大楚王朝的敌意。 这之中的东西,他们都能明白。 所以这个选择其实很容易做。 郢都城里,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然后煞有其事的在门上贴了一个喜字。 不是他们成婚,也不是哪家嫁女儿,哪家娶媳妇儿。 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要成婚,那是皇家的事情,也是朝廷的事情,更是整个郢都乃至整个大楚的事情。 他们南楚,最为引以为豪的便是这点,他们和皇帝陛下的距离,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远。 “陛下大婚,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有子嗣,我大楚千秋万代,今天便是开始啊!” “是啊,陛下如此年轻英武,只怕还要在位数百年,咱们也有至少数百年的太平可享。” “那可不一定,世上的事情,或许在顷刻间便有变化,数百年太久,实在是说不清楚。” “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谁能够让陛下都无法应对,咱们大楚千秋万代,已经成了定局!” …… …… 整座郢都城,都充满着欢快的情绪和笑声,那些没办法前往皇城里去一观皇帝大婚的郢都百姓们,纷纷聚集在各大酒楼,开心的说着闲话。 早在数年前还是一片死寂的郢都,谁能想到,到了如今,竟然不仅恢复了几十年前的盛况,甚至还超过了很多。 “今天是大喜事,不知道有多少天地之间的大人物要来到这里,可咱们竟然都没有机会看到。” 有人这么叹息,没有人反驳,他们自然都知晓,这是事实。 “这肯定是在史册上都会是浓墨重彩的一件事,咱们却没办法亲眼得见,实在是可惜。” …… …… 柢山的剑修们已经进入皇城,今日由他们来扮演护卫的角色,但是谁都明白,今日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是靠不住的,但问题是,今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周州靠在一根朱红色的柱子上,开口嘟囔道:“小师叔这成婚排面实在不错,天底下还能有人比得上吗?” 在他身侧站着的,是郁朝和简暮。 这两个小家伙听着周州说话,没有去搭话,只是看向前方。 前方那边,柢山大师兄宋宁正站在柢山剑修之间,看着前方的大殿,神情没有太过松弛,他和周州不一样,他想的事情有很多,他很担心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周师兄来了!” 在一片沉默中,郁朝忽然开口,他看着天幕上闪过的几道白痕,有些激动的摇了摇手。 周州抬眼看去,发现那是几柄飞剑。 今日大楚皇帝大婚,一切修行者都可御空而来,直接落到皇城里,这是写在请柬里的事情,毕竟修行者有修行者的行事风格,让他们全部步行而入,只怕也失了太多高妙之意。 第一个来的宗门,是归剑阁。 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归剑阁新任阁主苏宿,可是和如今的大楚皇帝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们第一个来,也是正常。 归剑阁没来几人,除去苏宿和春月之外,长老只有吴清水一人,而三代弟子来了两个,二代弟子,只来了一个。 苏宿落到地上,看了一眼周州,眼里有些欢喜之意,不过却没有和之前那般欢脱,如今身份已经不同,这位归剑阁的阁主,极力表现的很稳重。 只是微微点头之后,苏宿在一个柢山剑修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安排给归剑阁的位置。 那是最好的观景位子。 最好的,自然是要留给最好的朋友。 苏宿才坐下,便看到有个年轻道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就坐到了苏宿旁边。 苏宿啧啧道:“你小子不是成了柢山的人?” 年轻道士摇头,“才没有,是在山上学剑,我还是要回去振兴师父的基业的!” 苏宿嗤笑道:“那个破道观?依着我说,还不如就在郢都修建个更好的,在这里,不比在那深山老林里有意思?” 年轻道士也不在意,只是看似憨憨道:“百姓们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也不能完本嘛。” 苏宿还想说些什么,便看到远方天空积起了一片佛光,洒落到皇城的时候,便构成了一副绝佳的美景。 几朵巨大的莲座出现在天幕上,是忘尘寺的人来了。 这个世上最古老的宗门之一,在经历的世间动荡之后,影响力其实有所下降,虽说现在还是佛宗第一,但在世上,已经有许多信徒都已经转而去朝拜雾野寺了。 或许再过些年,世上的两座佛门大宗,就会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雾野寺早就得到了大楚王朝的友谊,忘尘寺若是还不做些什么的话,难保不会被出什么事情。 无独有偶,紧跟着出现的便是雾野寺的修行者,不过同忘尘寺相比,雾野寺只来了两人。 六尘和六明和尚。 不过有这两人,也算是足够。 紧接着天空里出现了许多颜色的光华。 都是天地间的大人物。 “朝暮剑派的雾清真人带着弟子来了。” “那是山松上人?听说这位前辈已经闭关百年,不理会尘世之事,如今竟然也来了?” “弱水真人?没想到这位前辈竟然还活着。” “那是剑府的剑修?想不到他们居然敢来,要知道那位老府主可就是死在咱们陛下剑下的。既然剑府的剑修都要来,那剑庭呢?”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道不可一世的剑意同时出现在天地间,明明这两道剑意都那般高远和强大,更是不可一世,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它们出现的时候,却没有互相排斥,反倒是像是在互补一般。 在那么多的修行者纷纷出现之后,终于有真正的大人物出现了。 那是两位剑仙。 女子是这百年间的第一位剑道魁首,也是西海之主,而男子便正好夺去了她的剑道魁首和西海之主位子,当然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剑道魁首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了。 “听说这两位剑仙已经结为道侣了,以后他们的子嗣,会不会又是一个庚辛剑主?” “即便是庚辛剑主,我觉得也没有咱们陛下那般好看,你看梁剑仙,生得本来就不好看。” “小点声,当心等会儿一剑刺死你。” 随着这前后两位西海之主来到这里,人们开始想起那代表着修行者最高境界的四海之主,南海的老和尚已经圆寂,新的南海之主没有,也不会有了,在大楚统一世间之后,四海之中,也不需要有强大的修行者镇守了。 东海的那位观海楼楼主,早在东海蛮夷进入大陆的时候便没了音讯,很多人认为他其实已经死了。 虽然谁都没有确切的说法。 至于北海的北海之主,那可是当今皇帝陛下的老丈人,今日是肯定会到的。 人们才想着这件事,一袭凤袍的大应太后出现了。 这位当初整个大应的实际掌权者出现在这里,着实让许多不知道其中情况的修行者们感到疑惑,但柢山的剑修们,却没有任何情绪表露。 那些修行强者一个个的接踵而至,没有任何人生事,这场盛会,一切的一切,都按着最美好的方向在发展。 而今天,恰好也是个天高云淡的好日子。 …… …… 一面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有一张极美的脸,容貌本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柳邑再加上妆容之后,更是美艳动人,仿佛一个人,便可以夺去世上所有的颜色。 但如今铜镜里的那张脸,却是有些惆怅。 当然,更多的其实是紧张。 柳邑的手在微微颤抖,带动着整个身体,让她头上的凤冠都在微微摆动。 年事已高的女官早就见过许多风浪,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见过第一次,她轻声劝慰道:“皇后娘娘莫要太过心慌,女子出嫁,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娘娘这是坐镇中宫,而后要母仪天下的,那是莫大的荣光,但也不可失了仪态。” 柳邑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些没力气。” 女官轻声笑道:“奴婢当初也曾服侍先太后出嫁,那会儿太后可比娘娘还要怕些,但最后不也是过来了吗?” 说起这事,女官眼眶有些湿润,那位太后,可是她见过最是温婉端庄和善良的人了。 只可惜已经是多年不见了。 “本宫不在,你便如此编排本宫?” 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门口出现两人。 是之前从小镇上带回来那对夫妇,男人一身雪白帝袍,而妇人则是凤冠霞帔。 虽说容貌早就和之前不同,声音也不同,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可当她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那个女官还是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 “娘娘?!” 女官跪下,声音颤抖,眼眶有些发红,眼泪已经淹没了这个地方。 “秀娥,好久不见。” 妇人将她搀扶起来,温柔道:“你老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女官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 原来真的是娘娘。 同大楚先帝一般,记起来前世记忆的妇人如今自然便是大楚先太后。 是顾泯心心念念的母后。 拍了拍女官的手,大楚太后走向柳邑身后,顺手拿起木梳,为她梳头。 柳邑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在这个时候,就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其实秀娥说得没错啊,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就和你一样紧张,甚至比你还紧张啊,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世上的女子,出嫁的那天都是最美的那天,也是最重要的那天的,当然要紧张一些。” 听着这话,柳邑越发平静。 大楚太后柔声笑道:“可我们都是嫁的一个很好的丈夫,要是这样的话,就真不用太紧张。” 柳邑点点头,轻声道:“好。” 她虽然如今的容貌看着要比这个大楚太后出众太多太多,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她是比不上这个女人的。 或许是那种从内心散发温柔,就不是她能够比较的。 她或许是世上最贴近女子这个词的女人。 容貌不比当初,但眼里尽数都是温柔的大楚太后看着铜镜里的柳邑那张脸,柔声道:“你真好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六章 因 所有该来的和不该来的,都来了。 一向看着那么宽阔的皇城,如今感觉却是有些拥挤。 修行者们养气功夫极好,来之前便知道今日这位大楚皇帝大婚并不会在短时间里结束,因此早有预料,脸上也不会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修行者们选取道侣,不会搞出什么大的阵仗,但既然是世俗王朝那么便是有许多规程要走。 一项一项过来,都不容易。 不过这个时候连顾泯的面都没见到,有些修行者还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可也仅限于此了。 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够去职责那位大楚皇帝呢? 此刻的大楚皇帝顾泯,就坐在御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他早就换上了一身无比隆重的冕服,那和他登基那天一模一样。 杨公公躬身开口道:“陛下,娘娘那边已经启程了,咱们要不要也动身。” 之前柳邑有些紧张的事情,其实已经禀报给他了,但是他却没有去劝慰柳邑,因为根据礼法,他如今是不能见柳邑的,只能到了之后,在文武百官和天下修行者面前敕封她为皇后的时候才行。 “还有些事情你不准备说说吗?” 坐在案前的顾泯,突然开口,让杨公公一惊。 “老奴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 杨公公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但也没有太过害怕,因为这位大楚皇帝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这么些日子,他还没见过他发怒,至于什么处罚和惩治宫人的事情,至今都还没发生过。 “朕是说先帝的事情!” 身在皇城里,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过这位皇帝陛下的? 早在柳邑那边出了岔子的事情之后,他便感知到自己父皇还在。 而且父皇身侧的母后,竟然也都出现了。 这让他喜出望外,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就知道这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今天是他大婚,有人却让他做成了他做不成的事情。 能做成这样的事情,天底下有几人? 其实就只有一个人罢了。 顾泯喃喃道:“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其实杨公公就已经跪下了,这个侍奉过大楚先帝的老人,把头埋在地上,“老奴死罪,先帝和太后说不要告诉陛下,说是今日陛下成婚是大事,他们在旁处看着便是,若是刻意相见,反倒不美。” 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公公,顾泯沉默了很久。 “走。” 顾泯站起身,脸上没什么情绪,走出了御书房。 的确,今日是他的大婚,什么事情都可以暂且不去想。 走出御书房,来到辇架里,穿过宫道,很快便经过了那些宫殿,来到了那座大殿之前。 那片广场上,已经堆满了人。 大楚的文武百官以许然为首,整齐排列,那些修行者则是以白玉尘和梁拾遗这样的真正大人物为首。 顾泯从辇架里走下来,然后从缓步走过,沿着石阶缓行,最后站到了大殿前。 他面朝着这些修行者和自己的大臣,也面朝着自己的天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下,高呼万岁,那些修行者们也微微躬身,对这位大楚皇帝表示尊敬之意。 他虽然还年轻,但如今已然是站在了世间最高处,不管是谁,都要对他有几分敬意。 皇帝站在最高处,天下谁人能与他并肩? 短暂的安静之后,宫门那边,有仪仗队出现,然后皇城里开始奏乐。 那些乐声缓缓响起,带给人极度愉悦的感受。 柳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位大楚王朝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后,的确极美,不管是修行多少年的修行者,都忍不住要赞叹一番。 当然了,世上所有人都知道大楚皇帝是一个极为好看的人,几乎没有人比拟,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可以般配的女子,到底还是不容易的。 白玉尘站在一侧,安静看着自己闺女从自己身侧走过。 大应太后感慨道:“柳邑这丫头生得真好看。” 大应太后也是个极美的女子,再加上她在世间的地位,只怕也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比较,但她还是在柳邑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样子。 她当初入宫的事情,可不是一进宫便成了皇后的。 白玉尘没说话,只是看着柳邑的背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笑了笑。 笑容很清淡,但对于白玉尘来说,已经是很特别的情绪了。 “毕竟是我的闺女。” 白玉尘好似有些自豪,但就是那些情绪也淡淡的,就像是傍晚的风,让人觉察不出来。 大应太后摇了摇头,到底还是看到了白玉尘的真情流露。 柳邑独自一人朝着顾泯走去,在玉石阶上走到一半,她才停下。 按着礼法,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停下了。 很快便有官员拿着敕封的圣旨出来,昭示天下。 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皇城, , 周州在人群里感慨道:“小师叔真的成婚了,以后咱们要多出一个长辈了,小师叔这般年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郁朝站在周州身侧,反驳道:“皇后娘娘生得这么好看,小师叔肯定也是怕她跑了。” 周州一头黑线。 “天底下谁能抢走小师叔的媳妇儿?” 周州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很自豪。 那可是自己小师叔啊。 简暮只是羡慕的看着那边,别的一句话都没说。 等到册封的流程走完,柳邑缓慢走到玉石阶的尽头,来到顾泯面前。 顾泯牵起她的手,感受到她有些颤抖,轻声问道:“生死之间那样的阵仗都见过,怎么今天这般?” 柳邑看着面前的顾泯,小声道:“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做一场梦,等会儿我会不会醒来?” 顾泯笑了笑,然后问道:“见到母后了?” 柳邑点点头,“是很好的人,很温柔,仿佛全天下的女子在她面前都不够温柔一般。” 顾泯有些意外,“你竟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 …… 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站在一个可以看到顾泯和柳邑,而顾泯却看不到他们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大楚先帝很是感慨,而大楚太后却已经流下了眼泪。 “阿泯到底还是长大了。” 大楚太后言语之中有颇多感慨之意。 当初那个小家伙,如今是真的已经长大了。 “也好,那么我就放心了。” 大楚太后,眼里满是欣慰。 “你也很满意吗?” 一道声音突兀生起。 宁启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侧。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一身普通白衣,而是穿上了一袭雪白帝袍,当然,他的帝袍和大楚先帝还有顾泯的帝袍有所不同。 那是当初大宁王朝的帝袍。 “您要做什么?” 大楚先帝还是很担忧,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想自己这位老祖宗要做些什么。 可没有一点头绪。 宁启帝说道:“他是你们最优秀的儿子,也是朕最优秀的后人。” 说话的时候,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身上都有光华弥漫而出,进入宁启帝身体里,而随着这些光华的出现,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的眼里也出现了迷茫的情绪。 宁启帝没去管他们,而是缓步朝着那边走去,这样一来,就把那些光华拉得很长。 遥遥看去,就像是一道彩虹。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七章 资格 顾泯的十年光阴,只能维持大楚先帝一日,一日过后,他本就该失去前世的记忆,然后再也想不起这些前尘往事。 可在最后的时候,宁启帝出手了,他不仅将大楚先帝的记忆保存到现在,还将大楚太后的记忆也找回来了。 大楚太后身体里并没有他们这样的皇族血脉,即便是精通此道的苟望也觉得毫无办法,可这些在宁启帝面前,似乎都不是事情。 他是一个奇特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这位大宁王朝的开创者到底能够做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他。 也有很多人不敢去看他。 朝着那边场间走去的时候,宁启帝想起这些事情,情绪没什么变化,只是一闪而过之后,便开始想他在这世间行走的这些年。 那年帝陵重开,太史令、大祁先帝、顾泯和李乡进入那座真正的大殿里,宁启帝苏醒过来,告诉了太史令真相,让这位谋划千年的阴谋者震惊和死去,然后宁启帝夺去了李乡的血肉。 于是开始了行走世间和这场布局。 两座王朝,无数强者,整个天下,都在局中。 那是一盘大棋,宁启帝枯坐在棋盘前,身前只有一盘棋,对面无人。 光以弈棋来说,在如今,整个天下恐怕就只有东海之主孟秋池能够有资格做到他对面,可那棋盘上的不止是一局棋的胜负,而是整个天下,既然如此,孟秋池也就没了资格。 可以说这千年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有资格坐在宁启帝对面,即便是自视甚高的太史令,也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说起修行境界和眼界,城府和手段,宁启帝是当之无愧的千年第一人。 不过一局棋下了很多年,也总算是到了最后了,棋盘上那枚棋子,仍旧没有资格成长到能够坐在他对面,但他需要这么一个人,于是便将那个人放到了他对面。 棋到了最后一步,宁启帝如今来收官了。 在这陌生又熟悉的皇城里走着,即便是宁启帝也想起了许多有关联的事情。 他脚步微微放缓,似乎正在缅怀一般。 …… …… 顾泯牵着柳邑的手,看着他的天下和臣民,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时间忽然停滞了一般。 那些在天上的云彩忽然散去了,整个天空开始变得晴空万里,万里无云,于是那太阳便显得异常刺眼,普通人这个时候根本都没办法抬头去看,就连那些修行者,也会觉得眼睛里有些刺痛的感觉。 天地伟力,果真并不好相抗。 可下一幕,更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那太阳旁的天幕里,出现了一轮明月。 那轮明月异常皎洁,即便是出现在耀眼的太阳身旁,也丝毫不逊色。 “日月同空?!” 沉默被打破,有人惊骇出声。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发现出声的人并不是什么修行者,而是一个穿着官袍的官员,那个人脸色苍白,年纪不大,但此刻脸上却满是困惑。 他不是旁人,是苟望。 是大楚钦天监的监正。 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一般人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所以便有了他们这些观天之人,经过历代观天之人的努力,无数人的总结,他们总算是对天地异象都有了一个模糊而清楚的认知。 光是放在钦天监的那本观星之书,便有数尺那么厚,上面记载着这个世间出现过的所有天地异象以及时间。 而其中,最为重要,也最为特别的……更是最为罕见的,便是日月同空的景象。 白昼有日,夜晚余月。 这是千万年来,亘古不变的事情。 不,不是。 日月同时出现在一片天空的记载,一共有三次。 那三次,每一次都对这个世间影响深远。 关于第一次,那记载更有些传说的色彩,说是日月同空那日,也是人族诞生的时候。 而第二次,则是人族开始修行的时候。 前面两次,都代表着希望,但到了第三次,便是彻底的灾难。 那是万年之前的第三次。 那次出现了日月同空,于是历史便从那里断开,万年之后的人们,就再也不知道万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如今,过了整整万年,日月同空又出现了。 就在大楚皇帝大婚当日。 所有知晓这段历史的修行者们,看着天上的日月,都震撼无语。 难道是大楚皇帝太过优秀,让天地都忍不住赞叹,意味着他要将大楚王朝打造成一座万古唯一的鼎盛王朝? 还是天地示警,认为他并不该做这个天下共主,要降下灾祸来毁灭大楚王朝? 但是不管如何,纷乱的思绪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震惊中。 顾泯仰头看了看那景象,只是微微皱眉,然后把柳邑拉到了自己身后。 他对于这异象到底象征什么,和能够带来什么,其实一点都不关心,那些所谓传说和象征,都是弱者给未知和恐惧披上的外衣。 他并非是弱者,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突然之间,异变再次发生。 一条长数十丈乃至百丈的白龙出现在天幕上。 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顾泯。 因为在过往的那些时间里,很多人都知道,顾泯将青龙剑诀改进之后,时常与人对敌,便会唤出一条白龙。 如今这条白龙,只怕也是顾泯的手段。 可他们都错了。 因为到了此刻,即便是顾泯,也在仰头看着天空。 那条白龙翻腾在天空里,无比的自在,像极了君王在巡视自己的疆域一般。 顾泯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目光从在场的所有修行者中扫过,最后落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日光和月光在这里交汇,而交汇的地方,便站着一个人。 一个让所有人都会觉得陌生又熟悉的人。 说陌生,是因为除去顾泯之外,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而说熟悉,则是因为所有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你还是来了。” 顾泯看着他,所有人也都看着他。 看着那人身上穿着的白色帝袍,听着顾泯说的话。 然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顿了一顿,一股难以形容却又真实存在,无比强横也无比压迫的气息突兀生出。 包括梁拾遗和白玉尘在内的这些人,在这道无比强大,又无比压迫的威压下,都有些不自在。 白玉尘皱了皱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可没等那场风雪席卷开来,便已经消失,就像是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 梁拾遗讥笑一声,就要撑开自己的剑意,可这位剑道宗师,强横无比的剑仙,也是在刹那之间便发现,自己的剑意根本散发不出去。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一等一的强大人物,可在一道威压下,便再也无法做些什么,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可怕? 女子剑仙什么都没做,她看向那边静立的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他就是?” 大应太后距离女子剑仙并没有多远,听着这话,很快便点头道:“他就是。” 同样的三个字,不同的意思。 女子剑仙伸手按住剑柄,有些跃跃欲试。 她眼中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仔细来看应该是战意。 在面对着强敌,或怯或战。 女子剑仙当然是后者,但却拔不出剑。 那个男人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过了一会儿,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一种种复杂的情绪开始人们心中生出,有敬畏、有缅怀、有兴奋、更有疑惑。 这位传说已经死去几百年乃至千年的强者,为何又活下来了? 活了一千年的宁启皇帝,出现在他唯一的后人面前。 但那位年轻的皇帝,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现。 的确,历史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很多次,诸如一个叫做宋国的国家,哥哥做皇帝的时候被人掳到了北方,弟弟后来成为了皇帝,便一辈子都不想再把他找回来,当时有个将军很想带回那个皇帝,也被毒杀了。 还有一个叫做明国的地方,哥哥也是被掳,弟弟做了皇帝,后来那个哥哥回来之后,便抢走了弟弟的皇位。 那个事件还有个称呼,叫做夺门之变。 在皇位面前,一切的亲情好似都显得无比的脆弱。 如今消失千年的宁启帝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的后人面前,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这天下共主的身份? 所有人都在猜。 “今天是最好的日子。” 宁启帝说话了,在很久之后,他终于说话了。 这是回答顾泯之前的话。 顾泯挑了挑眉,他当然不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他大婚,自己的父皇母后要远处看着自己,若是自己死在今天,那会是个好日子吗? 顾泯摘下那繁琐的帝冠,脱去面上的冕服,然后便露出了一身雪白。 这一次,便是两个一身雪白的帝王对立。 世上的事情不一定都是非黑即白。 “今天还有很多时间,事情倒是不多。” 顾泯笑了笑,问道:“能聊聊吗?” “想来你肯定还有很多问题。” 宁启帝微笑道:“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其一 顾泯是天下共主,富有四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有资格。 可他如今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千古一帝,是这千年间最传奇的人物。 他问顾泯有什么资格。 因为在他的棋盘上,顾泯就是那颗被他随意操控的棋子,即便到了如今,他也是那枚棋子,所以能有什么资格呢? 这个问题只有顾泯和自己能够懂。 当然也只能顾泯给出答案。 顾泯往前走了一步,在那些威压里,一道道剑气涌了出来,之前在这些威压里,尝试拔剑的梁拾遗和女子剑仙都没能成功,可顾泯的剑气却涌了出来,这便是他给出的答案。 “比蝼蚁强一些,但还是蝼蚁,如果这就是你的资格,那真的很可笑。” 宁启帝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出现之后,没有以一个宽厚的长辈形象示人,也没有以一个极端冷血的形象示人,仿佛他对眼前的顾泯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喜怒,没有爱恨。 顾泯问道:“如果我没有资格的话,你还会来见我吗?” 自从宁启帝出现在这里,顾泯便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身上一定会有什么对方看重的东西,要不然何必如此? 顾泯是个聪明人,知道苦心孤诣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的宁启帝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宁启帝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顾泯一眼。 那一瞬间,顾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宁启帝看透了一般,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没办法,他在刹那之间,完全没办法隔绝宁启帝的探查。 然后两人忽然都化作了光华,消散不见。 等到顾泯再度能够看到周围景色的时候,已经发现他们两人来到了北海的海面上。 这里千年万年,还是一样的冰天雪地。 站在两块浮冰上,宁启帝说道:“想要知道答案,便看你有没有本事。” 说话间,他忽然拂袖,一道绚烂光华掠过,袭向顾泯。 这样的人物,境界早就超脱金阙,一举一动之间,饱含天地之理,但是这一拂袖,却又显得那么普通,普通得好似一个金阙巅峰的强者一般。 顾泯脸色微变,身侧数道剑气涌去,那些平日里凌厉到了极致的剑气,在这个时候,却只能用来自保。 刹那之间,顾泯倒退出去数百步。 堪堪站住之后,胸膛也是起伏不定。 宁启帝负手而立,平静道:“问。” 能够接下他一招,便有一个询问的机会。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量什么问题是最值得问出来的。 因为顾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撑过第二次出手。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问的不详细,但是宁启帝自然明白里面的问题。 “你是朕最后的血脉,恰好朕那个儿子到了最后也要搭救你,朕便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在帝陵里,李乡最后将顾泯推了出去,如果他不这样做,当初在宁启帝复苏的那一日,只怕也就是他和李乡的死期了。 是的,在最初的想法里,顾泯也是会死在帝陵里的。 他和李乡,都是棋子,但他们原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宁启帝苏醒之时,血肉枯竭,需要他们相同的血肉来充实自己的身体。 那个时候的宁启帝才没有那么多想法,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够说杀就杀,哪里会念着和顾泯的那么一点血脉关系。 而顾泯的那一线生机,说来说去,还是李乡为他找到的。 不等顾泯说话,天地之间的风雪,便突然涌了过来! 片刻后,顾泯从风雪里走出来,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身躯也有些摇晃。 “你现在想做的是什么?” 顾泯觉得自己或许撑不过第三次,因此便问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宁启帝看了他一眼,讥笑道:“这么没胆气?” “你太强了。” 顾泯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宁启帝实在是太强了,两次出手,他整个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出了问题。 “你这样太无趣,朕说过,今天是很好的日子,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讲起了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很多年前,朕已经跨过金阙了,来到了这个境界里,于是朕便去了彼岸……” 宁启帝讲述的这个故事,不存在于任何的史书上面,除去他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外人知道。 那是他统一世间的第五个年头,他足以说得上是天才,在那个时候便已经跨过了金阙的门槛,成为了一位金阙之上的强者,成为这样的修行者,自然而然,便是要去彼岸的。 宁启帝当时对于世俗的权柄并不在意,他是在一味追求最强,于是没有犹豫,他便前往了彼岸。 “很多年后,朕便回来了。” 宁启帝淡然道:“而这个地方,才过去三年。” 两个地方似乎有些时间上的差异,两个地方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 顾泯有些惊骇,眼前的宁启帝,是第一个去过彼岸还能回来的修行强者。 光是这一点,便已经无人可比了。 “朕见识到了彼岸的事情,发现了它的凶险以及愚蠢,于是朕不打算再去那个鬼地方。” 宁启帝平静道:“但作为一个修行者,怎能在大道上停歇。” 这个世间有着大道压制,破开金阙之后,再想前行,便是难如登天了,若是一味的修行,只怕是痴人说梦。 宁启帝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于是在长久地思考之后,他发现了另外的修行之路。 “天下众生之愿力,也就是所谓的国运,也是一条修行之路。” 只要天下众生虔诚的相信自己,那么那些看不见的愿力就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体里,为他提供力量。 有了这个力量,宁启帝自然而然便能跨过下一道门槛。 “可我大宁王朝统一世间之时,兵锋所指杀戮一片,哪里有你这般轻飘飘的事情,朕不仅得不到天下民众的愿力,他们甚至还会恨朕,会在冥冥之中诅咒朕。” 宁启帝笑道:“若是早知道,当初便少杀些人了。” 在史书上记载,大宁王朝统一世间的那些年里,一共杀了差不多百万人,那么多怨气,怎么能够消散得了。 “那个时候的朕便丢下了一枚棋子。” 太史令。 这位大楚王朝的太史令,原本是个极为不错的读书人,可他被宁启帝看重,便成了棋子,他先是被定罪诬陷擅闯宫闱,而后便被行了宫刑。 “朕自然知道他的性子,遭受奇耻大辱之后,他定然对朕和大宁恨到了骨子里。” 的确,太史令果然是对宁启皇帝恨之入骨,走出大狱之后,他便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长达了千年的努力。 “他不知道朕当年就在暗处看着他做出的所有事情。” 宁启帝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却没有相帮,因为一切刻意的东西,都会让人生出疑惑,让这个局变得有缺陷,唯独只有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完美的。 而这样想要掌控这个局势,便显得很难,只能清楚的看透人心。 太史令的人心被看透了。 他之后千年,一切做出的事情,都是在宁启帝的默许下做成的,覆灭大宁王朝,将整个大宁皇族赶尽杀绝,乃至将宁启帝挫骨扬灰。 可以说太史令前面做的都很好,唯独是到了最后并没有成功。 他的故事到了帝陵,便算是结束了。 “而这一千年,朕也没有闲着,朕第二次去了彼岸,然后又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其中的难度,只怕没有什么人知道。 两次进入彼岸并且离开,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修行者敢去想过。 宁启帝说道:“可惜他们还是那个样子,朕很失望。” “朕回来之后,其实一切都差不多了,大祁皇帝死在帝陵,大应要发兵,天底下会乱起来,而你会在朕的推动下,一步步成为这个天下的共主,世间气运,尽数都要落于你的身体里。” 顾泯沉默了。 听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作用,自己就好像是一个罐子,被人拿来装东西,当东西装满了之后,那个人便要将那些东西拿走,不过罐子还可以丢弃,而他自己,便只能死去。 “你有了这些气运,就能再往前走一步?” 顾泯看着宁启帝,也有些好奇。 “朕的想法,自然是没有错的,就在你的脚下,那里便有朕当初铸造的十二个金人之一,那金人有你和朕的血,可以作为媒介,朕如果愿意可以拿走你的所有气运。” 宁启帝笑道:“朕这个局,如何?” 他破天荒的有些高兴,让顾泯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想了想,也只是点头道:“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了。” 宁启帝说道:“是的,虽说只是朕随手为之,但也无人可及了,你要是今天不能让朕满意,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六十九章 都是故事 故事总归会有一个结局,哪怕结局并不是那么美好。 但顾泯很难接受,属于自己的故事,笔却握在宁启帝手上。 “为什么?” 顾泯冷静下来,开口的时候,自然便又遭受了一次重击。 他想知道的是这个局巧妙无比,显然也不是随意能够布置出来的,或许很多人一辈子都很难达到万一,可宁启帝既然已经布置完全,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人能够反抗,可到了最后,他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 是的,顾泯知道,宁启帝改变了想法,他现在并不想夺去自己身上的气运,或许说,是自己在之前的表现和即将要发生的之后表现,给予了宁启帝改变心意的可能。 而这些,才是宁启帝愿意在这里和自己说些话的原因。 “这个故事既然是朕来写的,想要的什么结局,便是什么结局。” 说话的时候,天空忽然开始下雪,本就是冰天雪地的北海,如今再增添些寒意,但顾泯感觉不到,他只是感觉到了极度的愤怒。 愤怒让他的血液加速流动,让他气府里的气机一直在翻腾。 他的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锋利的剑气。 很多年前,自己的那位皇兄,便在晚霞里对他说,他要将顾泯烧死,然后结束他的一生,这是自己的皇兄给自己的故事写下的结局,但顾泯不太愿意,于是掏出刀来杀了他。 那个时候,他原本以为离开了郢都,自己的命运就开始由自己掌控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这很多年,都一直是在别人给他书写故事,而如今到了最后,他又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写下结果。 这自然会让顾泯极度愤怒。 “愤怒是无用的。” 宁启帝眼神深邃,“你曾可笑的认为,若是对命运不满,便可以反抗它。但在朕看来,那的确是无谓的事情。” 若是操控着自己的命运的那个人无比强大,你拿什么反抗? 宁启帝说得是最为残酷的事实,即便是顾泯自己,也没办法反驳。 但他在平静下来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嗯?” 宁启帝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好奇。 “对命运不满,可以反抗。至于能否成功,那是另外的事情。” 顾泯看着宁启帝,平静道:“就算是今日我会死在这里,也绝不让今日之后的我还在你的故事里。” 宁启帝啧啧道:“若是朕现在不杀你,让你继续活着,你又有什么办法去反抗?” 是的,宁启帝能够操控顾泯,那么这个故事里,他便可以随时落笔。 顾泯要破局,其实只有一个办法。 杀了宁启帝。 他活不下来,那么一切都会结束。 可是这样一个人物,仅仅不想便能让梁拾遗和白玉尘这样的人物出不了手,而且前后前往彼岸两次,难道今天会死在顾泯手里? 只怕没那么容易。 “想杀朕?” 宁启帝捕捉到了空气里存在的杀意。 顾泯也毫不掩饰,“是的。” 宁启帝问道:“在弱小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将自己的情绪都藏匿起来,免得被人直接杀掉吗?” 顾泯说道:“当然,但如今这样还有用吗?我这看似愚蠢的勇气似乎没有什么用,但对我来说,理应会有些帮助。” 说到这里,宁启帝第一次露出了欣赏的神情。 像他这样的人,能够理解他的人不多,能够赞同他的也不多,当然,他能够看得上的人,也不多。 顾泯站在风雪里,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谢谢。” 长久地沉默之后,顾泯说话了,这一次他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说了句谢谢。 宁启帝有些意外,然后又复归平静。 “或许是朕是想让你死得更凄惨一些。” 他轻声开口,说得话没头没尾。 顾泯却明白。 他其实不这么认为。 宁启帝将大楚先帝和大楚太后的记忆留存到今日,让他们看到了顾泯大婚,不管他是什么想法,但总归是对于顾泯来说,那是好事。 虽然他认为的好事,对于顾泯来说,很有可能是坏事。 挑在今日,一切的事情都可能让顾泯不再冷静,从而让他更容易死去,也可能会激发他自己,说不定会有别的结果产生。 “朕是不想你死。” 在冰天雪地里,宁启帝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在刹那之后,顾泯眼前的景象便骤然变幻,他们已经回到了皇城里。 不,不是皇城! 或许说这并不是郢都的皇城。 而是那座照天城的皇城。 这应该是一个特殊的空间,但绝对不会是在现实中。 这是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远处有花香和鸟叫,在更远处还有些声音传来,即便是在这座皇城里,也能时不时看到低着头赶路的小太监和守卫皇城的禁军。 “朕一统世间,让整座王朝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是大宁覆灭,也是朕亲手为之,甚至在千年后,朕要是愿意,依然能够重建大宁,如此的朕,千年之间,可有人能够比拟?” 宁启帝走在皇城里,一举一动之间,仿佛便梦回了千年之前,让人看着,除去惊叹和折服之外,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是的。”顾泯很认真的赞同,想要击败一个敌手,首先就得肯定他和认同他,这样才能知道真实的对方是什么样的,从而找到弱点。 …… …… “既然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近乎完美,为何在你身上又增添了变数?” 这是宁启帝的问题,需要顾泯去回答。 顾泯想了想,如果说自己为什么能被高看,那肯定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宁启帝身上没有的,可什么才是自己有而他没有的呢? 说起修行天赋,对方是这千年之间的绝对天才,即便自己庚辛剑主的身份,也不见得能比对方更强。 那除去这个之外,自己还有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特殊的品性,还是因为我很年轻?” 顾泯无法确定。 宁启帝说道:“是因为朕需要一个继承人。” 这句话的意思很直接,大概就是说,我需要有这么一个人,而你最适合,所以就是你。 完全没有考虑顾泯愿意与否,当然,他也没有这个权利。 当然了,宁启帝选定的继承人,并不是你在这群人里是最合适的便好了,他自己心里会有一个标准,如果顾泯达不到,那么即便没有再适合的人,那也得死。 那就是为什么之前他会说,如果不能让他满意,今天就是顾泯这个故事的结局一样。 “朕去过两次彼岸,给予了他们很多机会,但他们太蠢,也太腐朽,让朕很失望,所以朕便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 “但不可否认,他们虽然蠢也很可恨,但一直在做的事情,也能让人感到钦佩。” 顾泯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对于彼岸的认知,顾泯已经算是知道得多的了,可是在宁启帝面前,他所知道的那些,也是沧海一粟。 “抗争。” 有些话,总归是要告诉有些人的。 宁启帝说道:“你见过北海底下那人了,知道了些什么?” 顾泯没有犹豫,告诉了宁启帝自己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知道的,对面这位肯定也知道。 “这个世界是一方鱼塘,当鱼变得肥美的时候,便会遭到捕杀,这是很恰当的比喻,这些人是青蛙,也是很恰当的比喻。” 井底的青蛙,池塘里的鱼。 “在诸多前辈的努力下,我们摆脱了鱼的身份,但却还是青蛙。” 这数万年来,再也没有人捕杀他们,但是他们的眼界的确还是很小。 因为看不到太多东西。 “彼岸是个很古怪的地方,充斥着你能想到的一切,所有的所有,但是要说彼岸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只有一个词才能形容它。” “战场。” 宁启帝有些感慨。 “那里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都是因为抗争而死去。” 顾泯问道:“他们所抗争的,便是当初在这里肆意捕杀我们的人?” 宁启帝眼里闪过一抹厉色,然后点头。 “那他们为什么要捕杀我们?” 凡事都有个因果。 “小孩子抓一群蚂蚁,将它们放在水中的石头上,是为了什么?” “是玩乐。” “可这种事情,也会是仅仅因为玩乐?” “自然不会。”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朕希望你如果有机会,自己去追寻答案。” 很显然,他是知道的,但却不想说。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继续追问。 但至少他现在明白了,彼岸之所以凶险,是因为这里过去的所有修行者,都在那边抗争着入侵,每天都有人流血和死去。 “那您到底又在做什么?” 宁启帝前后去过两次彼岸,因为觉得那边的修行者很蠢,所以便回来了吗? 宁启帝说道:“我们不能永远都守着。” 或许是这句话太过重要,他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不能永远都守在彼岸,那样我们终究会失败。” —— 这几章是整个前面故事的总结和后面故事的开启,所以很难写,容我慢慢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章 古老的道理总是正确的 “有什么想问的吗?” 宁启帝忽然温柔起来,看着顾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是一个长辈期望的看着有些出息的晚辈。 顾泯在不知不觉转变对宁启帝的看法。 “看朕的时候,眼神不要太柔和,以免等会儿死去之前,会后悔现在的举动。” 宁启帝洒然开口,但是声音里充斥着一抹快意。 顾泯问道:“您在彼岸,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像是宁启帝这样能够来去彼岸两次的人,难道在那个地方,也就是个普通的修行者吗? 断然不可能。 “叛逃者。”宁启帝微笑道:“无耻地叛逃者。” 顾泯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个答案竟然这么简单和浅显。 “所有进入彼岸的修行者,都没有离开的资格,他们只能向前,而不能后退,若是后退,便会被说成是叛逃者。”宁启帝感慨道:“前路凶险,生机渺茫。” “您也是害怕死亡吗?”顾泯看向宁启帝,眼里有光闪烁,充满了好奇。 死亡。 几乎所有修行者,所有人族都畏惧死亡。 因为死亡意味着消亡和分解,而越是强大的人,便越是不愿意死去,毕竟他们已经站得足够高,不管是永生的诱惑还是别的什么,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们拒绝死去。 “朕何畏死?” 宁启帝笑了笑。 这个世上还有人不怕死,当然是有的,这样的人心里往往有崇高的信仰,为了信仰自然能去死。 “朕只是不愿意死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顾泯反问道:“难道为了抵御外敌而死去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既然彼岸的那些人都是为了抗击外敌而死去的,那么对于顾泯来说,自然都是值得敬重的,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宁启帝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他也在思考这件事,“朕不会否定他们的功绩,但那的确是有些无谓的死去。” “有的人生下来便不是读书的料,但却为了许多,一辈子都埋头在书卷里,可这样的人即便一辈子都在读书,难道会有朝一日成为圣人吗?” 宁启帝看向顾泯,“朕之所以说那边的人愚蠢,是因为他们不够狠,一个个高坐云端,竟然可笑的抱着什么众生平等的说法……” “朕只是在逼迫他们做出改变,好让这个千万年都没有变过的地方,有些生机。” 顾泯能够听得出来,如今的宁启帝很生气,他的语调在不断的起伏,就像是一片片高低不同的丘陵一般。 顾泯想了想,然后说道:“或许您是对的,但又或许是错的。” 宁启帝看向他,“但你再没有那么强大之前,很难得到真正的超脱,即便朕不看着你一步步前行,也会有旁人。” 到了这会儿,顾泯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在那些真正强大的人们眼里,天地都只是一局棋,人人都是上面的棋子,不喜便可以抹杀,便可以舍弃,他如何能够例外? 即便他想要反抗,也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才行。 “朕为你争取了时间。” 宁启帝看着顾泯,这位千古一帝眼里有了些赞赏,“与其说是朕,倒不如说是你自己,你以往的表现,让朕为你在彼岸争取到了生机。” 他说得很坦荡,没有太多隐瞒,而且顾泯能够听得出来,那些话并不是什么假话,而是十分真心实意的真话。 “谢谢您。” 顾泯认真答谢。 到了这个时候,他明白了一些东西,虽说心里有些隔阂,但更多的,却已经释然。 这位千年前的老祖宗,虽说在最开始对顾泯,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一度想要将他的血肉吃下肚去,但是总归没有立即抹杀他。 其实在那个时候开始,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顾泯能够活这么久,都是因为他自己足够努力。 其实在那个时候,顾泯何尝不是已经更改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真正的超脱,却没那么容易得到。 换句话说,越是强大的人,便越不想天穹之上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大祁皇帝为什么在知道自己落入了太史令的彀中之后,即便是知道那么凶险,也要为了自在将那太史令拖入深渊。 虽然,真正的眼睛从来都不是太史令,而是宁启帝。 但追求自在,恐怕是那样伟大的人物,也会一直孜孜以求的东西。 宁启帝忽然停下来,看向顾泯,神情又柔和了一些,随即说道:“你去过千丈山的彼岸观。” 顾泯点点头,“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他境界还很低,进入那里之后,好似见到些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个地方被朕毁去了。” 宁启帝说出一件让顾泯震惊不已的事情。 那座不知道多久便存在的道观,竟然被眼前的这个千古一帝毁去了。 “为什么?” “因为朕要做一件大事。” 宁启帝感慨道:“朕如今站在两条路前,还未往前,决定朕要走哪条路,还得看你。” 顾泯皱起眉头。 顾泯今日能够活下来,宁启帝便会走上那条他后来想出的新路来,如果顾泯不能活下来,那么宁启帝便会走在另外一条路上,真正和彼岸背道而驰。 他对那道观里的道人说过,他给彼岸最后,只留下了最后一丝机会。 那一丝机会,就是顾泯。 宁启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仿佛就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说道:“朕是不想你死的。” 说到了这里,眼前这位千古一帝,已经不再神秘,更是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切实走下高处,就这么站在了顾泯身侧。 这个时候的宁启帝,不像是那般千古唯一的人物,反倒是真正有了长辈的意味。 毕竟说起来,眼前这个宁启皇帝,的确还是顾泯的先祖,而顾泯,也的确是他如今唯一的后人。 两个人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一样,而且同样天才。 帝王之家,没有太多亲情,君王看重的,也并非是后人与自己的血脉到底有多紧密,而是后人到底有多优秀。 但毫无疑问,顾泯一定是那个优秀的人。 真正的帝王传承,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血脉的延续,无非是一个优秀的人,对于另外一个优秀的人的欣赏。 倘若在如今,整个世间有比顾泯更好更合适的那个人,无论血脉,想来宁启帝也会这样相待。 顾泯感慨道:“像是您这样的人,向来都这样,好似说了些什么秘密,但是却又牵带出更多的秘密,让人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自己全部想要得到的。” 北海底下的那个人是这样,这位宁启皇帝也是这样。 “还有什么要说的,能不能都说了?”顾泯盯着宁启帝,渐渐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拘谨。 宁启帝瞥了顾泯一眼,淡然道:“朕毁去彼岸观,是让彼岸再也无法探查这里,但这个地方命运,仍旧和彼岸紧紧相连,而你去了彼岸,也不需要多想些什么,遵从本心便可。” 顾泯皱了皱眉,前往彼岸一直是他想要做的,却没想到,现在那边变得要比他想的复杂十分多。 宁启帝微笑道:“还有一件事,朕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朕见过白寅。” 白寅?! 顾泯神情凛然,那位白寅对他来说,其实很重要,不仅自己的剑道最开始是沿着他的路而行,还有他的身份,以及做出的那些事情,都让顾泯觉得好奇,那白寅活在万年之前,若是告诉自己所有,想来顾泯再也不会有什么疑虑。 说来说去,光是那句万古第一剑修,便足以让人生出许多想法。 “若是能见到他,提起朕和你的关系,至少能让他帮忙出剑一次。” 宁启帝盯着顾泯,“自身强大自然是头等大事,但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助力便用一用,以免自己倒在路上。” 这番话,便是完全以长辈的姿态对晚辈的嘱咐了。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里整理自己知道的这些东西,首先一点,眼前的这位宁启皇帝,自己的老祖宗即便最开始是想杀自己的,但在如今,也没了这个心思,他有些事情做了一半,要让自己去做另外一半。 其次关于彼岸,那并非是简单的追逐长生的一个地方,而相当于一处战场,十分凶险,而敌手,便是之前将这方天地当作池塘的那批人。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宁启帝并未揭露。 除去这两点之外,还有的便是那边彼岸的某些站在高处的人制定的某些东西,宁启帝并不满意,所以他才进出彼岸两次,最后选择离开那边,在这片世间重新开辟出一条路来。 而且如今看起来,似乎距离成功,也差不了多少。 至少证明是他以一人之力,让这条路有了前行的可能。 但自己未知的,还有很多。 “我很重要吗?” 顾泯忽然问道。 听着这个问题,宁启帝笑了,然后说道:“只有活着的人才重要。”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又走到顾泯对面,平静道:“即便朕对你寄托了无限的希望,但今天也不会有任何留手,你若是死在朕手上,之前说得一切,也都没了意义。” “我要是死了……”顾泯缓缓道:“我要是死了,故事的结局会是什么?” 宁启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概整个彼岸的修行者,都要把朕当作疯子。” 顾泯说道:“您本早就应该成为疯子。” 是的,就在当初,从帝陵复苏之后,他便可以成为疯子,但却没这么做。 “想来朕在心底也不想做疯子。” 宁启帝感慨道:“这样的事情,朕没有想通,竟然是被你点醒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到了这会儿,他是真的很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了。 当他冷静下来,真正去想那些事情的时候,竟然能够看到绝大部分人看不到的根本。 这种天赋,本就是大多数人不具备的,甚至于比他拥有这么强大的天赋还要罕见。 “可你还是有可能死。” 宁启帝说道:“朕不会有留手的想法。” 顾泯说道:“可您心里有了这些念头,我活下来的可能就多了一分。” 宁启帝没说话,只是看着顾泯的欣赏,又多了一分,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实际上在顾泯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已经开始了。 这让宁启帝很意外,因为这本不该发生。 而且他也很明白,自己越是对顾泯多出一分欣赏,那么之后真正动起手来,对方就更容易活下来。 宁启帝笑了笑。 他不担忧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产生怀疑,说起心性,他远远要比梁照坚定一万倍。 可以说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他的心性更加坚定。 顾泯伸手放入怀里,不多时便拿出一片灰瓦。 那片灰瓦看着很普通,就像是寻常人家屋顶上的灰瓦一样,但依着大楚先帝所说,这却是国器。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灰瓦,想来那位道人是在道观的屋檐下捡来的,但父皇却说是国器,我知道这是父皇怕我害怕,给予我的信心,您挑在我大婚的日子里来找我,也是想要我有牵挂,牵挂不是毒药,反倒是激励人的东西,您也不想我死,所以我为什么要死?” 顾泯收回那块灰瓦,然后说道:“说到底,这天下是您帮我取到的,但如今不是千年前……” “天下,如今是朕的。” 是的,哪怕你有千年谋划,哪怕你算无遗策,哪怕你如此强大,但如今这天下的主人,就是我。 我的命,也是我的。 宁启帝赞叹道:“朕曾想过许多次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没有一次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会这般有趣。” 说着话,他强大的气息流露出来,一直攀升,但最后却停留在了金阙顶峰。 顾泯如今也是金阙顶峰。 如果宁启帝拿出金阙之上的境界,顾泯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但如果他要这么做,那么他之前做那些事情的意义又在哪里? 所以他们两人,只会在相对公平的条件下进行这场战斗,这是顾泯一早就想到的事情。 “您之前说了很多话,姑且算是交代了遗言,可朕的遗言,还没交代。” 顾泯笑了笑,“想来您不会在意这么多的。” 宁启帝没说话。 顾泯也没说话,他只是化作一道剑光,就这么凭空消散。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一章 宁楚 郢都,皇城大殿前。 凤冠霞帔的柳邑站在最高处,眼里充满了担忧,而在场间,各大宗门的修行者,则是看着还在天空巡游的那条白龙。 更多的柢山弟子们,也是充满了担忧。 苏宿坐在人群里,正在咬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鸡腿,他大口大口的咬着,春月有些看不下去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你不做点什么?” 苏宿有些恼火的含糊道:“我能做点……什么?!” 两个姓顾的家伙,谁都惹不起,想要做些什么,只怕也不能做些什么,更无法做些什么。 咽下口中的肉,苏宿抹了把嘴,“小顾这家伙的事情我不管,但要是谁还要欺负他媳妇儿,我就算是……” 话还没说完,苏宿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发现柳邑不见了。 …… …… 大殿前那边聚集了无数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个地方,这边甬道处,已经失去记忆的那对夫妇,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片刻之后,两人清醒过来,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对方身上穿着的帝袍和凤袍。 妇人有些担忧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衣裳可不能乱穿!” 男人叹了口气,“我好像做了个梦。” 说起这个,妇人也想起了些什么,她也想起了些已经快要消失的记忆,看着男人说道:“我好像也是。” 说着这话,她就继续呆立在原地,穿错了衣裳的事情,也没怎么去想了。 直到顾泯从远处走来,来到他们身前。 看着这个一袭雪白帝袍的年轻人,妇人没有太过惊慌,反倒是眼里流露出一抹温柔。 男人也是十分感慨。 “让你们受惊了。”顾泯带着歉意说道:“稍候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家的。” 远处,杨公公已经在那边等候了,等着送这两个人回家。 说完这句话,顾泯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妇人没急着开口,倒是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皱眉道:“好像有个人,有句话要对你说。” 顾泯微笑道:“请说。” 男人皱起眉头,努力去回忆脑海里残留下来的那些记忆,很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他说那块瓦片其实不是什么国器,但想来不管如何,你都会以最大努力活下来的,就像是当初……一样。” 男人看向顾泯,有些疑惑的问道:“您都是这天下的皇帝了,还会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吗?” 顾泯摇头道:“没有。” 然后顾泯又看向那个妇人。 妇人眼神温柔,虽然容貌早就不似当年,但顾泯还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依稀的影子。 她摇摇头,然后温柔的说道:“要加油啊!” 顾泯点点头,然后不再他停留,转身便要走,但就在他转身的同时,那边的妇人忽然张口喊道:“阿泯!” 顾泯没转身,只留下一道雪白背影。 而后等到顾泯见到柳邑的时候,这位如今的大楚皇后连妆容都哭花了。 她坐在凉亭下,看起来委屈极了。 顾泯走过来坐下,打趣道:“我以前可没听说你这么喜欢哭鼻子,要是早知道,我就不娶你了。” 听着这话,柳邑抬起头,怒道:“你敢?” 顾泯无所谓道:“朕是天下共主,大楚皇帝,有什么是朕不敢的?” 柳邑眉头挑起,看着就像是两片柳叶,“我还没想到,你有这么了不起。” 顾泯叹道:“当皇帝,本来就了不起。” 柳邑冷声道:“真有这么了不起,那你敢不敢不要死?” 顾泯没说话。 其实当皇帝哪里有这么了不起。 柳邑伸手拉过他的衣袖,又哭出了声,“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被萧启一戟打穿的时候,我有多伤心?” 顾泯皱眉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是说什么。” 那个时候在北海的那处战场,顾泯和萧启还有一众的北戎天才大战,险些身死,当时或许要不是柳邑,他还真就死了,那是顾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甚至于或许可以说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 柳邑哀求道:“你不要死好不好?”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 他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那些交代,关于天下和关于天下之外的事情,但如今,还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让他现在对柳邑说,我可能真的活不下来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这样未必也太残酷了。 但这一场大战,他的确很没有把握,哪怕他知道宁启帝是不想他死的,但对方也肯定不会在那场大战中放水。 所以一时之间,顾泯什么都没说。 他低下头,看了看在往前爬的一条毛毛虫。 很多人不喜欢毛毛虫。 因为很多人觉得这毛茸茸的虫子长得不好看,但是大多数人都喜欢蝴蝶。 毛毛虫和蝴蝶的区别,只是时间。 还有一个茧。 “我可能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一条虫子。” 顾泯顿了顿,继续说道:“可他不愿意我是条虫子。” 柳邑止住眼泪问道:“你从来都不是虫子。” 顾泯摇了摇头。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着柳邑说道:“我会回来的。” 柳邑死死拉住他的衣衫,不愿意放手,她不知道,这一次放手之后,会不会能够再次见到眼前的男人。 她这辈子只喜欢这一个男人。 顾泯有些无奈,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茶糕,递给柳邑。 柳邑犹豫了许久,然后接过了茶糕。 也松开了手。 顾泯朝着凉亭外走去,然后站在春光里。 …… …… 宁启帝回到皇城里,来到众人的目光里。 这位千年前的大宁皇帝,修行界里最神秘也可以说是最强大的修行者以一身雪白帝袍加身,缓慢朝着大殿走去。 挡在他前面的那些修行者,都如同海潮退去,没有谁敢拦在他的面前,没有谁敢阻拦他前行的步伐。 甚至没有人敢说话。 白玉尘站在人群里,身侧三尺已经寒冷异常。 这位北海之主,一身气势强大无比,那柄从不轻易示人的冰魄刀,如今已经出现在了掌心。 宁启帝瞥了这位北海之主一眼,淡漠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他一拂袖,一道磅礴气机蓦然涌出,强大气机直扑白玉尘,后者刹那之间便一刀递出,刀身上冰雪覆盖,威势极大。 但还是在刹那之间,便被那道强大气机撞着朝天空飞去,再也不见。 如果说之前众人还对宁启帝的境界战力有所质疑的话,那么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对于宁启帝剩下的只有深深地敬畏。 北海之主白玉尘,那可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修行者之一,可就这么简单的就被宁启帝击飞,不见踪影,这得是什么样的境界,才能有这般强大到逆天的战力? 一片鸦雀无声。 “你们还不走?” 这句话是对梁拾遗和女子剑仙说的,两人的境界也早就到了金阙之巅,算是可以跨过这道门槛了。 梁拾遗和女子剑仙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梁拾遗挑眉道:“你叫我走我就走?” 宁启帝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要不就是死。” 不走就是死。 这没什么道理,只是宁启帝给他们的选择,这个选择很不讲理,但想来世上的人,也没几个人胆敢反驳。 梁拾遗喟然叹道:“老子可是剑仙,怕死?” 宁启帝笑了笑。 女子剑仙没说话,只是转身朝着天幕飞去。 她很明白,对方完全没有说这些话的理由,直接像是打发白玉尘一样打发两人也可以,之所以说这话,或许是顾忌自己是女子的缘由? 但不管是什么,既然开口了,那说走,便走就是。 梁拾遗摇摇头,“等老子再修行几年,回来一剑劈了你。” 他说这话,没有半点色厉内茬的感觉,在场众人也能想得通,眼前那位大宁皇帝至少修行千年,梁拾遗和他比起来,吃亏太多。 宁启帝微笑道:“话这么多,一般活不了太久。” 梁拾遗不再理会,化作一道剑光,去追逐那女子剑仙。 “都退下。” 威压的声音传来,很多人心神恍惚,所有人此刻都看着那道背影,有一刹那,几乎便把他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主人。 他虽然不是如今天下的主人,可这道声音传来之后,他们都生出一个认知,要是这个时候不走,是真的要死的。 在这个念头的加持下,众人或快或慢的转身,朝着皇城外走去。 大楚百官那边,宰辅许然招了招手,让一众百官尽数离去,而修行者们的速度更快,很快便只是剩下了柢山和归剑阁的剑修们。 苏宿拍了拍手,朝着柢山那边吼道:“走了!” 柢山剑修们都面露难色,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抛弃他们的小师叔,他们比其他修行者要更在意自己的小师叔。 阿桑拉着洛雪手臂,朝着皇城外走去。 她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小师弟死在这里,但是自己小师弟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 那么,走了就是。 “大师伯!” 宋宁张口,只是没有下文,便看着阿桑摇头。 他咬了咬牙,“走!” …… …… 一群修行者朝着皇城外而去,宁启帝便来到了大殿前。 这座大殿,和千年前那座照天城的皇城大殿要小不少。 宁启帝没有看到熟悉的样子,也没有生出什么情绪。 但是此刻的他,谁又敢说他不是皇帝呢? 一千年了。 宁启帝摇了摇头。 忽然,天上一道耀眼白光划过。 整座皇城,剑鸣声四起! 无数还未离开皇城的修行者们纷纷抬头,看向天幕。 那道白光极快,在刹那之间便越过众人头顶,看方向,便是落向那边大殿! 剑意充斥天地,杀伐之气,浓郁到了极点! “那是……” 众人惊骇开口。 在人群里,苏宿高兴大喊,“小顾,好样的,砍死他啊!” —— 今天保底四章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二章 硬扛天地 一颗雪白彗星,直直撞向那位千年前的绝世帝王。 这是顾泯向命运的抗争,发起的最有力量的冲击! 在世间流传的道理,唯有一条不管多少年,都一样是有道理的,那就是拳头最大的人,永远都是对的。 谁觉得不对,那就打死谁! 宁启帝转过身,看着那颗雪白彗星,然后看着他撞向自己身躯。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躯撞得离开地面,朝着大殿飞去。 大殿的门,在刹那之间被撞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入大殿! 一片白玉铺就的地面,在刹那之间,快快碎裂,然后成为齑粉。 在那皇位之前,顾泯止住身形,宁启帝则是泰然的坐了上去。 他还是那般从容,就像是这千年之间的每天一样,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宁启帝这位绝世强大的修行者有什么心情上面的波动。 真正平静的人,无外乎两种,要么是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让他没有上心的必要,要么就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毫无疑问,宁启帝肯定是属于后者的。 顾泯不理会这么多。 以强大气机凝结地面粉尘,聚集而成一柄锋利异常的尘剑,一拍剑柄,尘剑掠过,斩开空间,带起极大的威势撞向宁启帝。 宁启帝的鬓发被剑气搅动,可那以往锋利无比的剑气,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半点能够让他的发丝断裂。 看着那柄剑来到眼前,他没有起身,更加没有什么慌张,只有一拳! 千年之前,他开始修行的时候,什么都想学,他天资又那么强大,所以不管学什么,都有着极为出彩的地方,等到了一统世间,将那世间各大宗门的道法典籍都看了一遍之后,他便成了全知全能的修行怪才。 只是对他而言,千百条路,无非都是为了走到终点,他从来没有特别喜欢哪样的修行法门,等到了最后,他举世无敌之后,便什么都不再用,不管是法器还是刀剑,都不再动用。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一拳! 一拳砸向那柄尘剑,在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都停滞片刻,强大到了极致的气机和那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相撞。 天地之间,先是极致的沉默,然后便有了极致的响声。 仿佛天地之间,有人重重在一个极大的大鼓上狠狠敲了一下! 尘剑在顷刻便被砸碎,那些尘土直直落下,变得无比微小,但却没有任何一粒尘土四散,仿佛所有的尘土都有万钧力量,除去笔直地落下之外,别无选择! 事实上,在这些尘土落下的时候,地面也的确出现了一个深坑。 宁启帝摇摇头,没有说话,第二拳,已经来了。 顾泯裹挟碎木而成的第二剑,还尚未成形,便被宁启帝一拳砸在剑尖上,只是瞬间,这柄剑再度碎裂。 顾泯被强大的气机击中胸膛,直接撞碎了大殿的墙壁。 还没等顾泯在外面站稳身形,一怔阵响声传出,刹那之间,那座皇城大殿,彻底倒塌,只剩下烟尘四起,一片废墟。 那个地方,算是大楚王朝最为重要的地方,竟然在这个时候,刹那之间便倒塌下去,只怕不管是换做哪位皇帝,都要觉得极为丢脸。 可顾泯这会儿顾不得担心这个。 因为在很快之后,宁启帝便涌了出来,一拳再度砸在顾泯胸膛上。 顾泯又只能朝着身后继续飞去。 半刻钟后,这位大楚皇帝几乎将皇城里大大小小的所有建筑都撞了一遍,今天之后,可能工部的官员来勘验重建的时候,便要愁眉苦脸,至于户部更是如此。 因为不知道得拿多少银子出来。 不过一味被动挨打的局面,并没有让顾泯受太重的伤,毕竟他的身体无比坚韧,更是走出了一条天地之外的人道,这一点或许才是他和宁启帝最为不同的地方。 宁启帝再怎么强大,也是在天地之间的,而顾泯却是不然。 又过半刻钟,半座皇城都成了一片废墟,顾泯被一拳击中,撞出皇城,落到了一座小院里。 小院里正有几个孩子在捉迷藏,忽然看到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撞破了自家的院子,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便哇哇大哭起来。 顾泯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家里便有一对夫妇紧张得跑了出来,那男子一身读书人打扮,而女子则是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 等到看清顾泯面容,男人立马跪下,然后哭丧着脸问道:“陛下今日不是大婚吗?” 顾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那边门口挂着的灯笼,打了个哈哈。 妇人埋怨道:“陛下要打架,怎么也得选个宽敞的地方?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顾泯心想,那皇城这么宽,可也不是没够用嘛。 他歉意一笑,掠向天空,只是才到一半,便又被宁启帝一脚踩落。 再次重重摔下,将小院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洞。 这次妇人才捂嘴道:“陛下要保重龙体……” 顾泯叹了口气。 “会有工部的人来帮你们修院子。” 说完这句话,顾泯仰头喊了一句,“烛游!” 最开始并未提剑,所以到了这会儿,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顾泯本是想走那种养气之后,递出惊世骇俗的一剑,但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要是这会儿自己还不动剑,等到自己想要动剑的时候,八成就是动不了剑了。 那到了那个局面,有没有剑,还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死了。 顾泯跃上一座高楼,一身雪白帝袍尚未破去,体魄也没有重伤,只是之前几拳,多多少少有些让顾泯灰头土脸。 宁启帝落在另外一座高楼上,平淡开口,“朕还以为你当真有这么蠢。” 一道琉璃剑光从天而降,落到宁启帝头上,后者一挥袖,驱散剑光,不过剑光虽说刹那消散,但片刻之后,烛游剑尖已经落到了他的掌心上。 这柄柢山至宝,如今可算是世上最锋利的剑,抵住宁启帝掌心,但再也未能前进分毫,反倒是剑身渐渐弯曲,而后竟然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程度。 剑尖几乎要和剑柄贴合。 可即便是这样,烛游一样没有折断。 这柢山至宝的坚韧程度,已经经受住了考验。 顾泯朝着宁启帝掠去,但才起身,烛游便被宁启帝击退,顾泯接住烛游,被巨力带着又落回高楼上。 烛游微微颤鸣,有些畏惧,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不甘。 能够和这样强大的人物交手,是烛游历代主人都无法做到的。 强如晚云真人,提起烛游的时候,横推天下,也没有遇到过太过强大的敌手。 顾泯握住烛游,剑气流泻,如同长河一般的剑意涌出,让烛游再次嗡嗡作响。 剑尖处的剑气大作,涌向天地。 顾泯脸色如常,然后递出一剑,那些剑意和剑气都没有流出,好似一个刚刚习剑的剑修,在这里平静的递出一剑,那么普通那么平凡。 宁启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负手而立的他,也不在负手。 开战到了现在,不算是最开始顾泯撞向他的那次,这才是他第一次觉得要慎重对待的第一次。 天地之间,用剑者数不胜数,为何顾泯能够越过一众前辈,站在最高处。 难道只是因为他有那么多的奇遇而已? 他是真正的天才,而不只是庚辛剑主的这么一个身份而已。 这一剑,让万物都安静下来。 颇有一种,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气魄! 天地之间,剑鸣声大作! 顾泯大笑道:“看剑!” 这一刹那,顾泯无比洒脱,也无比自信。 宁启帝脸色不变,卷起大袖,无数道光华在这里汇聚,天地之间雷鸣之声连绵不绝,万里无云的景象再度变化,雷云堆积而起,积压而来。 仿佛天地,在此刻都被笼罩! 整座郢都,都暗了下来。 顾泯仰着头,最后递出那一剑! 磅礴剑光突兀而生。 整个郢都的人,都能够看到那一道剑光,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生起,然后斩开天幕上的黑云,斥退雷云。 一条雪白长线,蔓延而去,一条如同琉璃一般的剑气长河,在天幕之中流淌,天光落在上面,熠熠生辉。 一片雷云,在刹那之间,被斩开变成两半。 那些四散而出,但并未离开郢都的修行者看着这一幕,感受着空气里的剑气,都激动不已。 尤其是苏宿,随手拿起身边小贩贩卖的果子,咬了一口,咧了咧嘴,不满道:“这玩意儿还没熟,你都敢卖?” 小贩早就被这些景象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会搭话。 随手丢了生涩的果子,苏宿赞叹道:“果然是小顾啊!” 话音未落。 那被斩开的雷云聚集到了一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里面雷电奔腾,片刻之后,更是有一道十分粗壮的雷电落下人间! 看到这道雷电,众人脸色难看,骇然无比。 但紧接着,还有一道剑光从大地升起,迎上那道雷电。 一人之力,硬扛天地!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天地剑光 北海海底,王座之上。 那个被称为氏的男人看着眼前,一片涟漪荡开,正是郢都城里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顾泯和宁启帝的那场大战,尽数收入眼中。 在他身侧,那个女子也在看着这场大战,依着她的境界来看,两人这场大战其实和孩童玩闹一般,但她依然皱着眉头,尤其是看到顾泯以剑光去对抗那道雷电的时候,女子甚至惊叫道:“怎么可能?!” 氏赞赏道:“这才是希望的种子,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做这么多?” 女子还是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不可能!” 她是一株草化作的人形,在彼岸那边,有一个明确的称呼,那就是妖,这天地之间的妖物,不管是一株草一朵花,还是一条狗一只狼,化形之后,或许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是对于天地,无比敬畏。而这种天雷,便是天地的威势体现,以至于在彼岸那边,有些宗门为了对付他们,修行的便是雷法,这种携带天地之威的道法,是它们这些妖物最不愿意面对的修行者。 天地正气,可镇妖邪。 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虽说它们这样的妖物害怕天地之威,这并不是说一般的修行者便可无视了,说句实在话,只要是沾染天地两个字的,便不好招惹,但她没有想到,引动天雷的宁启帝虽然将境界已经压制在金阙巅峰,但他实实在在却用的是金阙之上的手段,有这天地之威加持,一般人,定然是顷刻之间便会死在这天雷之下,即便是顾泯这样的金阙巅峰强者,也定然重伤。 更何况是顾泯这般挑衅天地的举动。 朝着天地出剑,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她不知道,实际上顾泯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氏笑道:“天地之间,万物都在天地中,人也是如此,可人有灵,即便再弱小,却也如此,他在天地之中走出了一条人道,这便是他的不凡之处,他注定不同,或许千秋大劫里,他便是那个变数。” “人道?”女子喃喃自语,她从未想过那个年轻人有什么不凡之处,在这之前,她只是隐约发现宁启帝和自己身侧的这个男人有着绝对不凡的属性,但是没有想到,这个世间最不凡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年轻人。 “你在彼岸这么多年,可曾有一次绝对自己距离天近过?” 站在高山之巅,自然要比平原上离着天更近,但即便如此,再怎么往上爬,天还是那么远。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追寻那虚无的天道。”氏缓缓道:“长生法,他们说是与天地相同。” “与天地同寿。” “即便是我,也这么想。” 氏看着眼前的画面,感慨道:“或许我们自始至终都不该朝着天空做那些无谓的努力,而是应该朝着前走。” 他有些感慨。 女子脸上思考的神色越来越浓郁,她从来没把这里当作个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从宁启帝和这个男人见到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或许整个彼岸,都没有这里更奇妙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不通。 氏伸手指了指前方,微笑道:“但愿那个孩子能够活下来。” …… …… 那看似恐怖的天雷,在一瞬间便将那道剑光吞没,然后轰向郢都,刹那之间便轰出一个深数百丈的大洞。 就在所有人都在感慨天地伟力的时候,一道雪白剑光再度在郢都城里生出,竟然在片刻之后便蚕食了不少雷光,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剑光竟然渐渐开始反压天地,涌向天空。 直面雷云! 宁启帝看着这一幕,没有惊异,仿佛早就能够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雷光中,顾泯一头黑发如瀑,手中烛游迸发出强大而凌厉的剑光。 顷刻而已,形势便有很复杂的转变。 顾泯在雷光中,扛着天地之威,冷声道:“开!” 剑光再度大作,终于抵达雷云之下,然后一剑挥出。 斩开。 雷云被肉眼可见的分成两半,然后露出光明! 郢都城里压抑的气氛,散去不少。 原本以为这一剑之后,顾泯也该精疲力尽,但谁都没想到,下一刻,一道更为浓郁的剑气迸发而出,涌向宁启帝。 宁启帝脚尖一点,身形拔高,与此同时,他脚下的那座高楼,被剑光毫不留情的彻底摧毁。 没有那种一切为二,更是更为暴戾直接轰碎! 宁启帝身形一散,原本自己所在的半空,瞬间被剑气撕碎。 但当他的身形再次在别处凝结的时候,一柄剑出现在了他胸前,剑尖吐着寒光,宁启帝有些恍惚,好似是在思考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位置的。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剑尖。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伸手的同时,那剑身上的剑气就绞烂了他的手掌,露出那如同白玉一般的手骨。 他这样的大修行者,身躯经过无数次淬炼,早就比金玉更加坚硬,但在这一剑之下,也是出现了丝丝裂痕。 宁启帝松手,那只手掌上的血肉,以一个骇然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片刻之后,便已经复原如初。 然后又握紧拳头。 宁启帝来到顾泯身侧,一拳砸出! 顾泯身形一顿,气府遭受重创,在刹那之间,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宁启帝一拳之后,收回拳头,并没有继续追杀,反倒是笑道:“那一剑不错,不过还差一些。” 顾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剑,沉默了一会儿,“本来就没那么简单。” 这一剑虽然没有能够重创宁启帝,但是至少也给予了顾泯信心,他是完全有可能胜过宁启帝的,哪怕可能只有那么一点,但其实足够了。 紧接着,不等宁启帝动作,顾泯的第二剑又来了。 雪白剑光出现,仍旧是那般耀眼。 宁启帝身形一顿,朝着天空掠去,顾泯握住烛游,紧追不舍。 一前一后。 杀机重重。 云海之中,有剑光不断出现,而每次出现,便会将一片片云彩切割开来,只是身在如此浓郁的剑气中,宁启帝没有任何的伤势出现。 这场大战,从之前顾泯的一直被动挨打,到了如今,渐渐有了些势均力敌的样子。 说起来宁启帝虽然有千年修行,算是十分有经验,但有些事情,并不是时间长远便可以的。 伸手抹过一道剑光,却没有注意到另外一道剑光已经斩开了自己的衣摆,宁启帝低头瞥了一眼,皱了皱眉。 然后他大袖一卷,一道道磅礴的气机从中涌出,郢都城皇城上那条白龙游动而来,张口迸发出阵阵惊天龙吟! 宁启帝这位千年之前的绝世帝王虽然此刻将境界压制到这里,但那些手段层出不穷,还是要比顾泯更强。 顾泯举剑,斩开数道磅礴气机,身形瞬间掠过,在半空中和宁启帝再度相撞。 烛游锋利,却还是未能将剑尖刺入对方心口,而宁启帝看着顾泯,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他摇了摇头,“还不够。” 然后一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的气机,便直接击中顾泯心口,在刹那之间,将他直接打出郢都! 顾泯如同一道流星,坠落大地。 宁启帝不停歇,身形一动,追杀而去。 似乎真是如他所说,在这场大战中,自己不会留力,只会倾尽全力的一战。 地面上,顾泯在被砸出的坑洞里站起来,仰起头,看向掠来的宁启帝,举起剑的同时,对方已经撞向他。 轰的一声! 一道道强大的气机从两人之中散出,波及整座郢都! 郢都城所有的建筑,在这道气机之前,都显得无比脆弱,离得近的,纷纷断开,离得远的一些,也在上面留下了些痕迹。 整个郢都,仿佛地动了一般。 宁启帝化拳为掌,一掌打在顾泯脑门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掌之下,顾泯的头骨将会在这里裂开,然后结束这场战斗。 可惜事情并没有如同宁启帝想的那般顺利。 那一掌落到顾泯脑门上,只有轻微的碎裂声,宁启帝有些惊异的看向这个年轻人,他的身躯,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可下一刻,宁启帝这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道剑气,冲霄而起,涌向天幕! 磅礴剑气,让他都选择后撤数步。 烛游脱手而去,掠向天幕,剑柄处带起一道绚烂剑光,如同凤凰的尾翼一般! 天地之中,冥冥之间,有一道浩瀚剑意生起。 天地之间,大放光明! —— 首先给大伙道个歉,昨天说保底四章,结果写着写着睡着了,我也不是不要脸之人,昨天没能成的今天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四章 那剑 天地忽然暗了下去。 但刹那之间,便又大放光明。 原本是天光微现,无比正常的白天,如今却是一片蓝光,覆盖天幕,修行者们抬头看去,只觉得剑光刺眼,锋利无比。 只有那些强大的修行者,才能透过那些剑光,看到那些光到底是什么。 “那是属于剑修的星海!” 如今已经是归剑阁阁主更是一位剑仙的苏宿淡然开口。 那片蔚蓝的星海,是属于剑修的星海。 每一个剑修,从开始练剑开始,便会在那片遥远的星海里点亮一颗剑星,而此刻那片星海里那些正在坠落的星星,便是在告诉世人,它们的主人已经故去了。 剑星和剑修在冥冥之中被一根看不到的线连接在一起,剑修境界若是足够强大,那么属于自己的那颗剑星,自然而然也会变得极为璀璨明年,如果剑修故去,那剑星也会随即坠落。 就像是当初老府主姚错死于顾泯剑下的时候,有的剑修便明确的看到了一颗极为璀璨的剑星坠落。 那片星海只有剑修才能看到,但如今却出现在了郢都城的天幕上。 无数剑星,或明或暗,悬挂星海,各有风采。 但不管是哪颗剑星,不管如何明亮,却都不能让人一眼便注意到,只有那颗白色的剑星,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夺去人们的目光。 “那是……庚辛剑星。” 万千星辰之中,唯独这一颗,是白色的。 也唯独这一颗是最明亮的。 剑星和剑主的修为挂钩,那颗庚辛剑星最为璀璨,这也说明了他如今是天下剑道第一人的事情,并不假。 顾泯庚辛剑主的身份,早就举世皆知,但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到他的剑星。 除去剑修之外,更是不可能。 但如今,大家都看到了。 看着这一幕,有些见证过当初郢都城一战顾泯引动星海剑光斩杀月狼场景的修行者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初顾泯还不是金阙境,便能够引动天地剑光斩杀月狼那个金阙初境,如今他已经成了金阙巅峰的绝世剑仙,要是再度引动天地剑光,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只怕整个世间,也只有宁启帝有资格能让这位天下共主做出这样的事情? 换句话说,若不是宁启帝强大到了这个地步,何至于要顾泯引动天地剑光这样的手段去应对? 看着这一幕,许多人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 …… 宁启帝看着天上那些蓄势勃发的剑光,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当初的事情他听过。 顾泯是天下共主,是所有人的皇帝陛下,而庚辛剑主的身份,便也相当于是剑修中的帝王,能够驱动那些剑星落下剑光,诛杀敌手,也就不足为奇。 不过和宁启帝之前引动天雷不同,顾泯虽然也借助外力,但却不是借动的天地之力,而是剑星之力,换句话说,本质上还是借的人力。 宁启帝面无惧色,笑道:“来试试。” 顾泯不说话,但星海里的剑星纷纷绽放光芒,一颗又一颗的星星在这个地方瞬间闪亮,然后千万道剑光齐齐汇聚,在刹那之间,便已经迸发而出,在半空之时,这些剑光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剑光,无比浓郁的剑气撕开前面的一切阻碍,在片刻之后,落入郢都! 落到宁启帝头上。 只是顷刻之间,宁启帝便被这道剑光吞没。 这道粗壮如同千年老树的剑光,在刹那之间便将郢都城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坑洞。 而宁启帝的身影,再也不见。 “结束了?” 有修行者喃喃开口。 刚才那道剑光落下,恐怖的声势让他们都无比畏惧,所有人都在想,要是自己置身其中,大概也就是真的死了。 可那毕竟是宁启帝? 如果说就这么落幕,他们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总归不会觉得太过离谱。 因为那道剑光,太强太强。 但下一刻,顾泯便看向远处,身形瞬间消散,掠向远方。 …… …… 距离郢都百里之外的山林里,顾泯发现了宁启帝的身形,因此便有毫不犹豫的一次相撞。 磅礴气机荡开,毁去一片山林,无数树木倒下,变成碎木。 在满天的树叶里,两人对立。 顾泯提着烛游,鲜血从手臂上流出,顺着剑柄流到剑身上,最后滴落大地。 而此刻的宁启帝,也没有之前那般从容,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道骇然的伤口,里面有无数剑气绽放,让他一时之间并不能将其愈合。 他若是展现金阙之上的东西,自然能够将这些东西祛除,但既然说了是以金阙巅峰而战,那么宁启帝便不会做些什么。 “你的那一剑,足以斩杀在这个世间的任何人,可今日之后,你的敌手每一个都要比他们强大百倍。” 宁启帝淡然道:“引动剑光,可若是到了彼岸就引动不了怎么办?” 说着话,他飘然而至,来到顾泯身前,一只手伸出,掌心便落到了顾泯的胸口。 按道理说,顾泯应该和之前一样,在这里被震飞出去,不管是像一颗坠落的石子,还是断了线的风筝。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却没有。 现在没有。 顾泯的身躯摇晃了一番,他手中的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宁启帝身前,锋利的剑尖抵住宁启帝的胸口,然后顾泯用尽全力一推。 噗呲一声。 那是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 宁启帝身躯第一次被刺破,那些鲜血流了出来,顺畅的就像是滴落的水滴一般。 他低着头看了两眼。 顾泯握剑的手很用力,仿佛一旦没有尽全力握住,那么这柄剑就会被从宁启帝的身体里弹出来。 顾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 宁启帝向后退去。 一步之后便脱离了烛游,数步之后他便不再后退。 那个伤口上面有着缠绕的剑气,很是麻烦。 宁启帝没什么在意的,他想了想,然后挥了挥手,脸上的骇然伤疤不见了,胸前的伤口也消失了。 这位千古一帝,看向顾泯,轻声道:“你哪里能够赢得了朕?” 顾泯捂住手臂上的伤口,摇头道:“既然都是金阙,我就不会输。” 同境之中,顾泯和不少人都有过交手,但却没有一次落败,即便是早期面对梁照,那也是平分秋色,不曾败亡。 宁启帝淡然道:“希望真是如此。” 话音未落,两人便各自前掠,又一次的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直接将整个大地,都撞出了一道裂痕。 两道白色的身影,落入了裂痕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大地开始震动,大片大片的裂痕开始出现,这原本是平原的地方,如今有些地方凸起,有些地方陷落下去。 忽然,一处裂痕之中,有一股洪流涌出,那浑浊的河水里,带着数之不尽的剑光,也带着一条白色的长龙。 龙在水中。 片刻之后,一片湖泊出现。 两道身影站在湖畔,看着对方。 也只是瞬间,湖泊中间忽然炸开,有数道水柱出现,直冲天际! 又是瞬间,水柱瞬间消散,满天都是水花,仿佛天地之间,下了一场大雨。 有些水落回到地上,有些并没有。 没有的那些水,变成了一柄又一柄的水剑,铺天盖地,如同万箭齐发一般涌向宁启帝。 声势骇然! 顾泯握住烛游,递出一剑。 就在万千水剑之后。 宁启帝招手,白色帝袍展开,在顷刻间便放大了千万倍,就像是一个极大的罩子,将那些水剑全部都笼罩其中。 他看不到顾泯,因为被白色的帝袍挡下了。 但他却看到了一道极为炫目的光彩。 那还是剑光。 是的,这场大战开打到现在,宁启帝已经看到过无数次剑光了,但这一次,他还是看到了不同的剑光。 那是一道绚烂而又决绝的剑光。 仿佛顾泯毕生的所有剑道,都在这一剑上。 这一剑,承载了太多。 宁启帝有刹那失神,他无法理解,到了这会儿,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还会这么冒失? 难道只是因为年轻? 的确年轻会有无限可能,但怎么来说,年轻也不该如此冒进。 下一刻,一道剑光撕开雪白帝袍,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宁启帝的脸。 看着那柄剑,宁启帝眼里有些欣慰。 s:///book/8/8139/876512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五章 此剑 那柄剑在一片光芒中剑气暴涨,带着一往无前的姿态,撕开雪白帝袍,第二次穿透宁启帝的胸膛。 顾泯握住剑柄,大口喘着粗气,很认真说道:“你要是还不输,我真没有下一剑了。” 宁启帝微笑看向他,“这剑不错,但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他的整个身躯轰然散开,化作了一粒粒光,涌向别处,重新组合。 原来顾泯之前倾尽全力递出的那一剑,刺中的,并不是宁启帝真正的身躯。 看着毫发无损的宁启帝,顾泯有些泄气。 宁启帝往前走来,每一步都踏出一片涟漪,等到临近顾泯的时候,已经是天地之间,满是涌起的海水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海上。 顾泯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东海还是西海,亦或是南海。 “杀人是精巧事情,不是想当然的事情,你年轻,有很多借口和理由,但是再多的借口和理由,都抵不过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命,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 顾泯沉默了。 这句话完全没错,不管如何,他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命只有一条,若是冒进,若是太过自负,都是会丢掉的。 什么都可以从头来过,但是性命丢了便是丢了,怎么再来过? 宁启帝笑道:“不过人还没死,一切都有机会,何必困扰?” 顾泯握紧了手中的剑,轻声道:“也是这个道理。” …… …… 春风过危城。 好好的一座郢都,如今已经被打得残破不堪,即便是苏宿这样的外人,也觉得实在是可惜。 他咬着一个野果子,朝着城外走去。 却碰到了一袭黑袍。 多日不见,梁照的脸色要比之前难看不少,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沧桑。 今日是大楚皇帝登基,天底下有名望的修行者都来了,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但是唯独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成为了剑庭掌教的梁照,并未出现在这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也不敢来的时候,他却来了。 不说大楚和大祁的矛盾,光是梁照和顾泯两人之间,也会有完全都不可调和的矛盾。 苏宿看到梁照,却不怎么意外,好像他早就想到了,这个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他很了不起。” 这是梁照对顾泯的评价,像是这么多年的总结,也像是只说的这件事。 总之不管是说的什么,都让苏宿听出了敬佩的意思。 像是梁照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苏宿认识里的梁照,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我在很久之前,便知道那位还活着了。” 梁照抬头看向那些已经倒塌的建筑,平静道:“我到现在,都提不起和他一战的想法。” 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比别人弱,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说了。 苏宿讥笑道:“你从来都不如他,自始至终都是。” 梁照笑道:“你不也是不如我吗?” 苏宿一时语塞,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也发现这就是事实。 他和梁照交手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是胜过对方的。 “他娘的,要不来试试?” 面对梁照,苏宿虽然不敌,但是绝对不会缺乏拔剑的勇气。 梁照没有理会他,只是朝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感慨道:“即便都在金阙的框架里,可谁又能胜过他呢?” 这个问题,苏宿想回答,但是还没等到他说话,已经有声音响起。 “小僧觉得,他有可能。” 知禅不知道什么时候飘然而至,就在远处等着两人。 梁照朝着他点了点头,他在这世上,也就眼前的和尚算是他的朋友了。 两个人不知道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友谊,但这份友谊反倒是感觉很坚固的样子。 知禅看了一眼苏宿,笑道:“这么些年了,他一直都在创造奇迹,说起来,是没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到的。” 苏宿听着这话,脸色要好看不少,对于这两人,他的观感一般。 知禅说道:“若是人间遭逢大难,还有一人能够力挽狂澜,小僧认为,那人便是他。” 梁照没说话,只是在一处废墟里拖出一把椅子,然后坐下。 上面有些灰尘,他毫不在意。 “我是希望他活下来的,在这里我输了,但不见得我在彼岸会一直输。” 苏宿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在这里的失败会彻底击垮梁照,让他再也无法再继续前行,却没想到此人的心性竟然如此强大,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也没有任何的颓丧之意。 怪不得他能够一直和小顾纠缠。 知禅眼有笑意,看向苏宿说道:“苏道友倒是需要勤勉一些,修行路上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在这里停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苏宿面无表情。 他不想理会这个和尚。 但他这个时候很担心顾泯。 当然,同样担心顾泯的,还有柳邑。 在他们离开皇城的时候,柳邑同样也离开了皇城,不过等到他们离开郢都之后,她并没有跟着出去。 因为她碰到了白粥。 这位名满天下的女先生,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这身装扮,由衷道:“你真好看。” 之前那位大楚太后也这么说过,但是两个人的区别还是不一样的,大楚太后是从婆婆看儿媳妇的方向来说的,而白粥则是另外一个方向,一个喜欢她男人的女人? 柳邑眯了眯眼。 白粥说道:“你相信他今天会回来吗?” 柳邑忧伤道:“明天行不行。” 白粥有些意外,然后看了看她,“你都不算是最适合他的人。” “那你适合?” 两个女人见面,尤其是两个喜欢着同一个男人的女子见面,难道气氛会很和谐吗? 想来并不会的。 白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柳邑回道:“你也是。” 白粥轻声道:“我真想做些什么。” 柳邑回道:“我也是。” …… …… 顾泯的剑在很长时间里都没能再碰到宁启帝的身体,而宁启帝的拳头却时常落到他的身上。 要不是他的身躯足够坚韧,只怕顾泯早就死去了。 但总是这个样子,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顾泯想了想,于是开始逃跑。 宁启帝不在意,他只是在后面追着,看似闲庭信步,也并不着急。 世间很小,尤其是对于这样的两个金阙强者来说,就更是如此。 小半日之后,两个人来到一片草原上。 这里很古怪,也很美好,因为这里漫山遍野都开着白色的花。 宁启帝微笑道:“你知道大宁为何尚白吗?” 顾泯说道:“南楚尚白是因为此色最为纯粹皎洁,好让历代君主都要做一个干净仁德的君王。” 那是写在史册里的东西,顾泯记得一清二楚。 宁启帝摇头道:“南楚尚白是因为大宁尚白。” 南楚是因为要追随大宁,那大宁又是为什么尚白呢? 这个问题,只怕没有多少人知道,即便是宁启帝,也或许不知道。 因为早在宁国建立之初,宁国皇帝便已经是一身雪白了。 这是很久远的事情,大概只有真正的老祖宗才明白。 顾泯没兴趣去探讨这些,他觉得这个地方不错,于是便递出了一剑。 宁启帝看着那一剑,有些开心。 s:///book/8/8139/876633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六章 剑心通明 关心这场大战的人有很多。 北海底下的那个男人,皇城里的两个女子,以及在郢都城里的三个年轻天才。 当然,除去这些人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但没有谁比顾泯自己更关心自己。 他很不想死去,但也很难取胜。 对方很强,但如今既然已经受了伤。怎么都能寻觅到取胜的可能的。 他们一直战斗,去了很多地方,四海去了个遍,四海之外,也走过。 最后两人相撞,然后两人都倒飞出去,各自去了别的地方,顾泯需要些时间来回复剑气,而宁启帝想来也明白,在金阙境界里,顾泯没那么好杀,于是他消失不见,或许是在想别的办法。 顾泯来到了郢都城外的那座道观里。 那座名为天高的道观里,道人穿着缝补过的老旧道袍坐在田坎上,顾泯出现之后,就坐在他的身侧。 道人看了他一眼,淡然道:“那块瓦的确是我随便捡的。” 顾泯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有着最为真诚的笑意,“当时我就知道,咱们南楚连修行者都没几个,怎么会有这么了不起的东西。” 道人一本正经反驳道:“这话倒也不对,说起来没修行者,那我算什么?” 顾泯致歉道:“还是忘了前辈。” 道人摆摆手,对此并不在意。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一个很俗气的问题,“那家伙不好打?” 顾泯摸了摸胸膛,那里已经有了一道伤口,不过一直被他压制了而已,“自然不好打,这种人物,本就该是无敌的。” 如果说世上真有人不管在什么境界都是同境无敌的话,那一定是宁启帝。 道人问道:“那你呢?他觉得好打吗?” 顾泯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反正不好杀。” 道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但还是笑了起来,“我觉着你父皇才是天底下那个最自负的人,原本当初他只是个普通的皇子,却偏偏觉得世上谁都不如他。” 顾泯无奈道:“我可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道人说道:“我其实这辈子,从来没输过他什么,可唯独有一件事,我输了两次。” 顾泯安静等着下文,但道人就是不开口,这让他不得不问道:“是什么?” 道人笑而不语,只是顾泯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些不寻常的情绪。 既然得不到答案,顾泯也不愿意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宁启帝的气息已经在远处飘来,再停留下去,这座道观就要毁去了。 道人顺手从一旁的藤蔓上扯下一根黄瓜,递给顾泯。 春天不该有黄瓜,但他既然是一个金阙强者,能改变一些温度,让这些该在夏天出现的菜蔬出现在春天,又是什么难事。 顾泯看着那上面还有些细微芒刺的黄瓜,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他。 道人笑道:“只是觉得你太紧张,也有些上火,吃根黄瓜,会好很多的。” …… …… 回到郢都的路上,顾泯吃着黄瓜,感受着这份甘甜,也想着很多事情。 最后一战,他还是想要将战场放在郢都。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也是他待了很多年的地方。 快要临近郢都的时候,顾泯看到了宁启帝,他站在道路中央,很是淡然,就像是站在自己田家的老农一样。 或许还能用更为贴切的比喻,但其实都是一样的,他从始至终都把这天下当作自己的,不管身处何处,他都那般自然,这就是不凡之处。 顾泯咽下最后一口黄瓜,然后笑道:“我明白了。” 宁启帝看向他,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黄瓜可以降火,实际上是让我平静一些,我把这件事看得太重,反倒是失了真意。” 宁启帝特地在大婚的这一天找来,又给他说了许多事情,这一切的事情都堆在了顾泯的脑袋上,让他把这场大战看得十分重要,那些情绪都在脑子里,反倒是会让他出剑更慢。 就像是一个做豆腐做得最好的大师,突然有一天告诉他皇帝陛下要吃他做的豆腐,他自然要最为慎重的对待,但在做豆腐的时候想着这件事,大概不会让做的豆腐更好,反倒是会随时将豆腐捏碎。 “那些都是陷阱。” 是的,那些所谓的要选在今天,不是为了要让顾泯有更强烈活下去的欲望,而是为了影响顾泯的心境,那自然不是特意要顾泯在今天输,从而让他死去。 而是一种考验。 宁启帝对他的考验,从来都没停止。 这一场战斗的胜负当然是最后的考验,但在最后之前,却包含着诸多别的考验。 而那些考验,都需要顾泯交出完美的答卷,才能让他在最后的大战里胜出。 宁启帝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的是,那并不是你自己想通的,答案朕不太满意。” “那是你希望看到的我。”顾泯说道:“或者说那是你给我安排的命运。” 沉默了一会儿,顾泯感慨道:“但你终究还是在这里,算错了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高兴。 仿佛赢下了对方一般。 宁启帝说道:“但结果还是那个结果,你又在开心什么?” “不一样。” 顾泯盯着宁启帝,“如果一切都如你所算,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宁启帝摇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朕所算的,就是你的不确定性?” 前往郢都的路有很多条,宁启帝将顾泯放在其中一条上,想要他前往郢都,但他或许想的,便是顾泯会走在另外一条路上,同样前往郢都。 “但具体是哪条,你不知道。” 顾泯抬起头,“不用管你怎么说,我便这般想,我心通透,也就够了。” 宁启帝没说话,仿佛再也不愿意用言语再来误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看着他,这对一个站在千年之前的那个源头的男人,看着千年之后这个末尾处的男人,大笑道:“既然如此,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杀了朕!” …… …… 郢都城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率先响起! 在无数修行者看向天幕的同时,郢都城里,所有剑修的佩剑,皆是开始颤鸣,境界不足的那些剑修,下意识去按住剑柄,但在顷刻间,长剑瞬间出鞘,涌向天幕! 苏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佩剑,爽快笑道:“去。”那柄仙剑出自剑庭,也是顾泯相赠。 如今离鞘而去,带起剑气,席卷天地。 还有几位金阙,也放任自己佩剑离去,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自己佩剑表达的意思。 要一战。 这些剑,要为顾泯一战。 那位庚辛剑主,要统御万剑。 无数长剑在半空汇聚,排成一线,在刹那之间,便掠过天幕,涌向那条雪白长龙,仅是片刻,那条雪白长龙便被无数锋芒剑气斩下龙角。 龙鳞翻飞! 那些雪白龙鳞,片片落下! 白龙被剑气撕碎,万剑涌向别处!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剑尖前。 伸出手掌,那数以万计的长剑,在刹那之间便悬停半空,再也无法前行。 但下一刻,天地之间,剑气再度大作! 宁启帝身形不再悬停半空,而是被长剑抵着掌心,朝着远处城墙坠落。 滚滚剑气如同九天长河将高大的郢都城墙撞出一个大窟窿! 这场扣人心弦的大战,起于郢都城皇城,如今看起来也要在这里落幕! 只是胜负,如今还是不知道是如何。 下一刻,顾泯身影出现,这位大楚皇帝,在长剑剑柄处站定,提剑掠过剑身,撞向宁启帝身躯! 两代帝王,各自时代的最强者,同样血脉里的两位最有天赋的男人,在这里再度相撞。 无比强大的气机瞬间炸开! 半座郢都城,无数的建筑,瞬间再度轰然倒塌! 好在之前大楚的官员已经疏散了这座帝都里的百姓,要不然就是这一下,整座郢都的百姓,便要死去一半! 这等强大的气机波及,一些境界不够,但又想在郢都观看这场大战的修行者,在刹那之间便是重伤。 苏宿拂袖,将一些气机驱散,但也很难彻底将其斩碎。 宁启帝苍白脸颊上涌向出一抹不寻常的红晕。 顾泯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由此可见,之前这一剑,双方实打实的较量,都是真的能在各自身上留下伤痕的。 长剑散开。 无数长剑,悬停于顾泯身后半空。 而和这边无比壮阔的景象比起来,宁启帝那边独自一人悬停半空,反倒是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朕一直觉得,旁人的,再好也是旁人的,你即便借来,又有什么用?” 这次,顾泯没有回应。 他心念一动,万剑掠走。 整座郢都城都能看到! 他在万剑之中,撞向那个曾经在心里仰望的千古一帝。 与此同时,他甚至还在前行过程中,转头看了一眼某处。 眼神温柔。 他的一生,所谓命运已经被人操控。 但每一步,都是自己去跨出的。 这难道,不是一种自在吗? 想到这里,顾泯那颗心中,再没有任何尘埃。 剑心通明说来简单。 可直到如今,踏入金阙如此久了,顾泯这才做到。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七章 好像输了 无数剑在这里掠过,尤其壮观,若是换做一般敌手,也就说杀便杀了,可是对面既然是宁启帝,如何有这么简单。 在一阵耀眼的剑光之后,万剑纷飞,坚韧一些的掉落回了各自原本的主人手里,若是材质不够好的,便直接折断成了两半。 看着手中的断剑,大部分剑修脸色难看,就像是家里死了人一般。 “今日在郢都城的剑修,皆可在柢山拿一柄寒铁所铸长剑!” 一道声音遥遥传来,顾泯早就对此有了准备。 听着这话,剑修们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毕竟谁都知道,柢山上有无数寒铁,自然也有无数的寒铁剑。 这寒铁多到了什么地步? 反正他们知道,当初顾泯甚至还组建了一支以寒铁作为甲胄的大军。 光是这份财大气粗的手笔,就足以说明柢山上寒铁,只怕真是数不胜数。 说完那句话的顾泯没有停下,他的身形再一次来到宁启帝身前,手中烛游剑气已经到了一个极度强大的地步。 粗壮如同婴儿手臂的剑气直接撞向宁启帝脸庞,宁启帝脸色苍白,显然已经不如当初,但还是伸手拂袖,将那道强大剑气彻底击碎。只是那些碎裂的剑气,并未就此消散,而是轰然炸开,强大剑气炸开,所造成的威势并不小,宁启帝微微蹙眉,大袖卷起,挡在身前,但还是被这强大的剑气给震的身形摇晃。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道已经炸开的剑气重新聚集,这一次,烛游剑尖在那些强大的剑气之后,抵住了宁启帝的胸膛。 这是很久之后,顾泯又一次距离击败宁启帝那么近。 宁启帝低下头,看着那已经抵住自己胸膛的剑尖,在这个时候,终于从眼睛里流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之前的战斗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在他的掌控之内,可如今这一次,没有。 在顾泯的剑没有抵住自己胸膛的时候,他没想过会在这里被对方递出一剑,所以说,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战斗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了。 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想过,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想要的顾泯,当然不是在这里看着他便知道他以后便会做什么,便要做什么,那些不确定性,其实才是真正的他想要的。 他不要一个能够看透的年轻后辈。 一切未变,便不能成事。 宁启帝有些高兴,然后想起了些事情,全然不顾那剑尖已经抵入了胸膛,血肉已经裂开。 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国皇子的时候,便经常在想,人这一生,到底做些什么事情才是有意义的,当时他身侧不乏有那么些名人高士,每个人的答案自然也就不同。有人说以后一统天下,建功立业便是意义所在,有人说修行到了极点,与天地同寿,那就是了不起。 还有许多人说,若是每日都开心的过下去,也是有意义的。 一万个人有一万个说法,若是他当初能听下去那些话,那么他还会是今天的宁启帝吗? 后来他走过许多路,做过很多事情,一统世间,成了千古一帝。 当然,这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终点。 之后去到彼岸,所见所闻,才让他渐渐明白了什么事情才有意义。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阵疼痛感打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抽离思绪,回到现实里。 顾泯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身躯。 宁启帝面无表情,身形却突然消散,然后再不远处凝结,这一次虽然让顾泯意外,但那身躯上的伤口却不假。 “你刚才在想什么?” 顾泯明显的感觉到宁启帝之前的气机有短暂的停滞,是因为他在想别的事情,在这么紧要的大战里想别的事情,换做顾泯自己,只怕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当然,即便是宁启帝,也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他如今被利剑穿心,便是代价。 如今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要弱小得多。 但顾泯很明白,即便如此,这场大战也远远没有到了要结束的地步。 “朕什么也没想。” 宁启帝看了顾泯一眼,好奇问道:“朕只是想知道,你还有多少本事没有用出来。” 顾泯紧紧握住手中烛游,忽然问道:“到了这会儿,你觉得我的胜算有几分了?” 宁启帝摇头道:“一分也无。” 顾泯说道:“我不信。” 宁启帝笑而不语。 大概意思顾泯其实明白,既然自己不相信,又何必去问? 深吸一口气之后,顾泯也不管宁启帝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在,之前那么惨烈的境况他都撑过来了,如今他自然也不会继续停滞不前。 提剑前掠,甚至在半空中,都斩出一个黑色的空间。 一寸寸剑气在这里累积,最后快要临近宁启帝身前的时候,那些剑气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这一次,宁启帝不躲不闪。 两人之前那些玄妙手段已经施展得足够多了,这一次,要来些不一样的。 于是在顷刻间,顾泯的剑便落到了宁启帝手臂上,席卷着那些凌厉剑气,如同一颗无比巨大的石头,要落在一片无比平静的湖中。 这一颗巨大的石头到底能够在湖面惊起多少波澜,其实就连顾泯,也不知晓。 但很快,现实告诉了人们答案。 宁启帝的身躯立在原地,仿佛扎根了一般。 即便这一剑蕴含了无数玄妙的东西,可当落到宁启帝身躯上的时候,却还是就像是一丝晚风,一抹朝阳,甚至是一滴昨夜的夜雨那般。 没有雷霆万钧,石破天惊,有的只是轻描淡写和不值一提。 顾泯也有些愣住了。 但片刻之后,他便笑了起来。 作为庚辛剑主,他能够明确的感受到,那些剑气,全部都涌入了宁启帝身体里去,而并没有消散。 那颗石头滚入了湖水里,湖面看起来平静无比,但谁都不知道那湖面之下,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这一剑不错。” 宁启帝赞叹了一句,然后张口,吐出剑气。 两人当面,无数剑气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因为隔得太近,顾泯根本没能躲过去那些剑气。 因此在刹那之间,顾泯的脸上就出现了许多伤口,其中有些伤口异常的深,甚至露出了骨头。 不过这骨头和宁启帝也差不多,都是近乎白玉一样。 剑气锋利无比,但奇怪的是顾泯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幻。 顾泯嘴角溢出血丝,问道:“没办法了吗?” 这句话说的很莫名其妙,但是宁启帝却是听懂了。 世上的事情,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说来说去,不过如此。 那剑气是顾泯的,不是宁启帝的。 这是很关键的东西。 宁启帝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他看着顾泯,眼里没有了之前那般平淡,顾泯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衰老。 或许一直以无敌的姿态面对世人的宁启帝,直到现在才是他那无敌的皮囊里真正的情况。 他老了。 按着境界来说,宁启帝自然还能活很多年,但在这很多年之前,他做了很多事情,光是两次离开彼岸,便让他的身体遭受到了重创,不然何至于要用许多天材地宝来吊住自己的性命。 又何至于去杀李乡,要他的血肉。 虎毒尚且不食子,像是宁启帝这样的人,虽然早就看淡了血脉之外的东西,但不是必要,也不会亲自杀了自己的儿子。 他的身体能够治好,但最后他却变了心思。 或许是因为托着那具重伤的躯体,真的让他没有了年少时候的那般活力。 “朕好像输了。” 宁启帝叹出一口气,没有太过伤心,有的只是缅怀和欣慰。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八章 还是赢了 在宁启帝说好像输了的时候,顾泯没说话,他在看着宁启帝,没有什么情绪,但片刻之后,异变生出。 他脸上的伤口之前已经复原,但在刹那之间,血肉尽数消融,而后便露出白骨。 一颗玉白色的头骨就这样在雪白的衣衫上。 那眼眶凹陷处,是两道雪白中带着点血色的光。 顾泯生机微弱,他的血肉,已经被宁启帝吐出的那口剑气,尽数斩开了。 他抬起手,手骨露出,在那里也看不到任何的血肉。 他浑身上下的血肉,都已经被那一口剑气全部的搅碎斩灭,只剩下那些更为坚硬的骨头,就算是那些骨头上,也会有些裂痕。 这个时候,顾泯才想起之前宁启帝说的那句话。 “朕好像输了。” “原来不是这个输了。” 顾泯感慨了一句,有些明白了其中的真意。 宁启帝感慨道:“朕早该想到,光是说打架的本事,朕怎么可能会输,即便你这么年轻,这么不凡,但又如何能够胜过朕?” “那你缅怀和欣慰什么?” 顾泯没了血肉,自然也没了嘴,但声音还是发了出来,就像是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声音一般,太过荒凉。 似乎到了这会儿,他就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缅怀的是旧日之事,而欣慰则是觉得,原来这些事情,还是离了朕不行。” 宁启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再也没有了那些颓丧和老气,而是重新复归了那般君临天下的霸道。 他之前说输了,说得是他一直觉得最后顾泯能够战胜自己,替代自己去做那些事情,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顾泯输了,这在他看来,其实自然是自己输了。 顾泯已经没了血肉,旁人也不会知道他的表情和心境。 宁启帝看着他说道:“好好离去,接下来的路,朕来走。” 这个千年前便已经名动世间的皇帝陛下,千年布局,而后走了很长的路,最后来到了顾泯的身前,原本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终点,但最后谁能够想到,他还是赢了。 山虎虽老,余威尚在。 他未必不能振作精神,再去做一番事业。 顾泯沉默了。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那骨骼分明的五指,然后他攥紧了拳头,一拳打在了宁启帝的脸上。 没有血肉,但指骨也足够坚硬。 这一拳,还是在宁启帝脸上留下了痕迹。 但远远不能伤到他。 宁启帝问道:“还在挣扎吗?” 顾泯没说话,另外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烛游。 他眼眶里的那些光,越发明亮。 随着一声厉喝,烛游剑气大作,如同琉璃一般的剑身上,剑气急速地暴涨,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暴涨到数丈。 那些剑气,代表着顾泯的愤怒。 还有不甘。 一剑递出,磅礴剑气逼得宁启帝在刹那之间,便已经后退数步。 仿佛刚才才胜券在握的宁启帝,在片刻之间,所有的东西都要丢失掉。 宁启帝面容上表情依然平静,在后退之时,他曾伸手打在顾泯的骨头上,一下将顾泯的腿骨直接打飞,一下更是卸下他数根肋骨。 本来就是只剩下骨架的顾泯原本应该是在这里直接散架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什么都没变。 一副骇人景象,若是有人看到,只怕要惊掉下巴。 只有骨头的顾泯一剑斩出,宁启帝身上顿时有鲜血溢出,刹那之间,便染红他的帝袍。 有些鲜血,甚至落到了顾泯的白骨上。 那些染血的白骨,在顷刻间,便仿佛遇到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不过那火,却是白光。 这更是无比让人惊骇的景象。 宁启帝血染帝袍,没让他感到奇怪,看到如今的顾泯,这才笑了起来,“看起来,你没我想的那么差。” 这是两人见面以来,直到现在,宁启帝第一次在顾泯面前自称的是我,而不是朕。 浑身都在燃烧的顾泯开口,“不管是血脉期待还是别的什么寄望,一切的一切,无非都是些无用的东西,想要活下来,从来都不能去依靠旁人,只能自己尽最大的努力……” “我不想死,谁也无法带走我!” 顾泯仰头怒喝,仿佛之前无数的郁郁之气,在这顷刻之间,全部都发泄出来了。 就在他仰天长啸的时候,那些滚滚剑气,惊扰四方,一层又一层的涌出去,一直蔓延到整个郢都城之后,在城门处嘎然而止。 而后片刻,那些剑气以一个肉眼不会看到的速度,瞬间聚拢。 砰的一声。 仿佛是一个水泡破开了。 又仿佛是世间最大的两座山在这里相撞。 顾泯的血肉和毛发,在缓慢生长出来,这个过程中,宁启帝身上有一道道血雾涌向顾泯,而且宁启帝也肉眼可见的衰老。 他的黑发不再,开始变得灰白。 面容上也满是皱纹。 他如同一个垂暮老人。 这一次,他真的老了。 他经受重伤,在当年便已经是强弩之末,千年之后之所以能够行走人间,也是因为李乡的血肉,当然,为了彻底治愈自己的伤势,他找寻了无数天材地宝,只是缺了最后的药引顾泯。 之前顾泯的血肉已经被他夺去,他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年轻人,只要顾泯当时一旦意志涣散,这个年轻人就会彻底死去,而宁启帝会迎来新生。 谁知道在最后关头,顾泯竟然爆发出了这么强大的意志,甚至一举将宁启帝原本夺去的李乡血肉,也都拿了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意外。 重新焕发生机的顾泯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做的便是将手中的剑,刺向宁启帝的胸口。 只有死亡,才是最终的结局。 但这个故事的结局,顾泯觉得,是宁启帝该死。 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入心口,宁启帝脸上还是没太多情绪,仿佛在这样的人看来,世上本没有值得惊讶或愤怒的事情。 顾泯一双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坚定的时候。 “原来……朕还是赢了。” 宁启帝看了看天边的晚霞。 那的确是天底下最美的景色。 可。 晚霞虽美,却近黄昏。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一只猫 宁启帝渐渐散开,但就在散开的时候,那些血肉细化的血雾还是源源不断的涌入顾泯身躯里,仿佛一点都逃不掉。 宁启帝在别处重新出现,容貌渐老,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在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是寂灭和死亡的味道。 这位千年以来最强大的修行者,如今就像是风前烛、雨里灯。 但即便如此,宁启帝的绝代风华,仍旧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膛里的伤口,那个地方,再也无法愈合,像是无尽的深渊,让人看一眼,便觉得毛骨悚然。 宁启帝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走走。” 他输了,彻底的输了,生机在不断的流逝,但却不意味着他会立即便死去,像是他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在这之后,还有许多手段让自己存活下来,也不为奇。 他毕竟是这千年以来,世上最强的那个人。 若不是一直压制着境界,他甚至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顾泯点了点头。 说一千道一万,宁启帝在这场大战中,始终都不曾用出过超过金阙的力量,和他之前承诺的一样,光是这个,便足以让顾泯能够坐下来平心静气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于是在短暂之后,两个穿着一袭雪白帝袍的两代帝王,便出现在了郢都城的街头,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两人。 “当年的照天城,要比如今的郢都城大得多。”宁启帝一脚踢起一颗路旁的石子,正好落到一个在自家院门前逗弄自家小猫的胖小子,那胖小子被石子砸中,很是气氛,可当他怒气冲冲转头看来,又没有看到那个“肇事凶手”就只能独自一屁股坐回去,生着闷气,好在那只狸花猫又蹭过来舔了舔 他的手。 宁启帝和顾泯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顾泯有些意外,没想到一直严肃的宁启帝,竟然也有这般稚气的时候。 “谁都是从孩子长起来的,虽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但心底总归不是一点感觉都没了。”仿佛是看出了顾泯的想法,宁启帝主动开口说道:“孩子气这种东西,二十出头的时候,便生怕谁说自己还是半大小子,但依着我来看,一生都有,才难。” 顾泯笑了笑,“那您如今也还有,岂不是很了不起?” 宁启帝瞥了他一眼,无声而笑,片刻之后,他止住笑意,随口说道:“胜过我,你是千年之间第一人,我很高兴。” 顾泯说道:“有些侥幸。” 这倒不是客气话,这场大战展现出来的东西,远比外人看到的要多得多,顾泯能在这场大战中胜过宁启帝,运气倒是占了很大部分。 宁启帝没有说破,而是说道:“我毁去彼岸观,让那边的人再无法知道这边的情况,他们已经气急败坏,但只要他们有一日不能来到这里,那么一切事情,就会按着我的想法去发展,你去彼岸之后,顺其自然便可,还有,别问。” 本来说到一半,顾泯便想问问了,可是宁启帝这最后一句话,便是打消了他所有的念头。 有些秘密,看起来真的是得自己去探索和发现。 顾泯还想问些彼岸那边的事情,宁启帝却已经开始摇头了,“彼岸那边的事情,我说的够多了,总之一句话,那边的世界,要比这边壮阔得太多,除去这个之外,别的便不说了。” 顾泯点点头,“那前往彼岸的路在何方?”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巅峰,在这场大战的最后,他便摸到了金阙之上的门槛,毫不客气的说,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他就可以真正跻身金阙之上,成为举世无敌的人物,不过在这之后,他自然而然的要离开这里,前往彼岸。 “你会知道的。” 来到一棵树下站定,宁启帝抬头看了一眼树梢,接住一片飘下的嫩叶,这种黄葛树,一年之中,只有在春天才发嫩芽的时候,那叶子才能吃,街上的孩童,平日里最喜欢将其含在嘴里,感受那淡淡的酸味。 宁启帝嘴里含了一片,然后又递给顾泯一片,才笑道:“以后的你,便是真正的你了,不过现在有件事,你得答应我,要不然我这会儿也能杀你。” 顾泯将那片嫩叶放在嘴里,问道:“什么。” “你既然已经成了这人间共主,那么这个世界便得你来守护,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信自己能够做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放弃。” 宁启帝看向顾泯,这一次眼里多出了几分期盼。 这一次,他并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千古帝王,而只是一个想要自己后辈去闪耀发光的老人。 他曾经有过很多儿子,那些都曾被说成是他的血脉传承,但实际上这样的人物,真正的传承,从来都不单单是血脉而已。 就像是人间这么多年,有那么多的帝王,可没有哪个能够说得上是真正的人间守护者。 想要担任这样的角色,不是境界足够高便可以的,可就是境界这两个字,也已经把绝大部分帝王阻拦在外了。 宁启帝真正的传承者,是顾泯。 “这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生长的地方,我们自然会守护。” 顾泯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简单的一个说法,却有不同的意思。 宁启帝很满意,当初老和尚离开之前,曾说他要是年轻一些,就要和宁启帝做同道者。 而如今,这个后辈虽然还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也认同了他。 这也算是同道者了。 宁启帝笑了,然后转身,招了招手。 顾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看着,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还是很平静。 就像是一个阳光不错的午后,他静静听着风吹过的声音一样。 他的身影缓缓出现,然后朝着那个胖小子走过去,最后抱起了那只猫。 一只眼神清澈的小狸花猫。 它看着他。 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顾泯。 至于那个胖小子,只是呆呆地看着顾泯,什么都不敢说。 —— 腿伤了,修养了几天。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章 夜 宁启帝离开郢都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遇到了赤发。 这位千年前的臣子,陪伴他走过了太多时日,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但却还是再次相见了。 宁启帝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的落日。 “朕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宁启帝平淡走过,擦肩而过之后,赤发自然转身,然后便在他身后跟随,就像是很多年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赤发跟着宁启帝,笑道:“这辈子跟着陛下的日子太久,早就习惯了,这些日子没了陛下,倒是一点都不自在。” 宁启帝没说话。 他这一千年里,有太多人主动离开自己,那些留下来的,无非也是强行而已。 像是如今这般,主动还有人回来的,赤发倒是第一个。 “朕活不了多久了。” 宁启帝淡然开口,顾泯那一剑,夺去了李乡的血肉精华,他本来就不旺盛的生机,到了这会儿,更是所剩不多,这是他以无上秘法吊住生机的结果,若不是如此,怕是早就死了。 “但愿能陪着陛下走完这最后一程。” 赤发真心实意的说道:“臣这一生,大概只有在从帝陵之后离开开始才算是有意义的。” 宁启帝没说话,这就是默认,他瞥了远处一眼,身形骤然消散。 “朕赢了。” 北海海底,宁启帝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这片海底,他站在那王座之前,平淡开口。 那位长居在此的男人只是微微睁眼,看了宁启帝一眼,然后说道:“不错。” 那声音里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是却如同春风一般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 “接下来的事情,便麻烦前辈了。” 宁启帝看着那人说道:“朕时日无多了。” 那位名为氏的男人缓慢睁开眼睛,认真看着宁启帝,然后说道:“我有秘法,可延寿数。” 他活过万年,是这个世上活得最为久远的人物,不仅道法十分强大,也是精通各种秘法,他能让宁启帝再活些年,不是什么难事。 出人意料的是,宁启帝摇了摇头。 “事情既然已经做完,还留恋什么?” 氏皱眉道:“若是那孩子事情不成,你又如何想?” 宁启帝说道:“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接下来的事情,我管不着了。况且我怎么都不觉得他会让人失望。” 他既然落败,那么一切信任都自然给了顾泯,如今这般,后事他不担忧。 氏没说话。 宁启帝摊开手,有一个小金人在掌心悬浮,熠熠生辉。 感受着里面浓郁的力量,宁启帝面色不变,只是淡然的用力握住,仅是刹那,便将小金人彻底捏碎。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各处都有震动不一的响动。 那是其余的小金人,一同碎开。 做完这些之后,宁启帝的脸庞越发苍白,看着就像是久病不愈的病人一般。 “麻烦前辈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宁启帝无比费力,以至于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 氏没说话,只是缓慢起身。 随着他身形动作,他的身上仿佛有万粒灰尘簌簌掉落,然后整个海底,都有一股浩瀚的气息生起。 原本还安静不已的一片海水,在刹那之间便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生出,片刻之后便有裂缝产生,仿佛是谁朝着这里出了一剑一般。 随着海风吹过,氏不见了。 穿过一片玄妙的空间,氏离开这里,来到了那条数万年前开凿的古道上,那是一片玄妙的空间,早就没有人来往,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之前宁启帝动手要摧毁彼岸道观的时候,才有天玄山的修行者从那边横渡而来。 不过结局还是依旧。 如今氏主动走过这片古道,朝着远处而去。 在远处,一片光亮闪烁,只怕世上的修行者都不会知道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也就只有氏这样的修行者的才明白,那个世上大多数修行者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叫做彼岸。 看着遥远,实际上更遥远。 从这里到那片光亮之前,即便是氏这样的修行者,也用了半个时辰。 要知道,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是万里,也不过是一息而至,而像是这般花上半个时辰,足以说明这距离的遥远。 来到光亮之前,这才发现,原来这片光亮只是一片白雾,站在雾前,氏吹了吹。 雾气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世界。 有数道身影,几乎是刹那之间转过头来,看着这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人人眼中,都有些惊骇。 之前天玄山李玉堂越过这里前往那个地方,最后重伤归来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 所以这条古道,这才增添了人手,可不管是谁,都没有想过,那个地方真的会有人来到这边。 别说这其中的凶险,即便不凶险,就那个地方,即便有什么老怪物,难道就真能不管不顾都要杀向这边吗? 氏看着众人,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按在那本不可见的屏障之上,一股磅礴到了极致的气机,从他掌心涌出。 数人大骇,示警之声响起,数人更是掠向这屏障之前,下意识便要伸手。 “不可!” 一声爆喝,有一道伟岸身形出现,他大喝一声,脸色凝重的摇头道:“不可轻举妄动。” 这一下,他们这才想起,当初李玉堂从这里越过屏障,所付出的代价,这屏障既然已经存在万年,又如何是一人之力就可以轻易将其打开的。 众人心中稍安。 可下一刻,数道气机便分别击中了他们,那道气机从屏障外而来,速度极快,让他们连闪躲的可能都没有。 众人纷纷被击飞,然后重伤。 氏没有越过屏障,但仍旧重伤了他们。 那个半跪在地面的伟岸男子怒道:“前辈既然已经如此强大,为何不来此处!” 能够不过屏障,就能伤人的修行者,即便是在彼岸,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来。 氏面无表情,他虽然没有越过屏障,但只要愿意,眼前这些人,便都活不下来。 他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等人的。 不过能和他对话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即便在彼岸,又有几人? …… …… 结束了一场大战,却没急着回去的年轻皇帝在郢都城外的一条小溪旁停下,脱下身上那身雪白帝袍,就随意泡在水里,鲜血慢慢溢出,很快便染红了小溪,就在这个时候,几声惊呼响起,原来是下游的小溪边,有几个妇人也在洗衣。 鲜血染红了小溪,自然也就让她们也是十分惊讶,毕竟洗衣服不是第一次,可洗着洗着鲜血弥漫,可是第一次。 顾泯歉意一笑,才准备去捡起衣衫,便听着下游那边脚步不停,很快人便都走了。 既然这样,顾泯也懒得再做什么了,他蹲在小溪边,自顾自的搓洗着那件雪白帝袍。 小半个时辰之后,顾泯重新站起,不过却没有穿上这件衣衫,而是将另外一件雪白衣衫穿上,在衣摆的地方,绣着一条小鱼。 做完这一切,顾泯也没急着走,而是坐在小溪边,因为很快,他就看到另外一个一袭黑衣,同样年轻的男人。 当初的大祁皇帝,如今的剑庭掌教。 梁照。 顾泯歪着头,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他虽然胜过了宁启帝,但是如今重伤,短暂之间若是遇到梁照,只怕也是很凶险。 梁照说道:“我此时出剑,有七分把握杀你。” 顾泯感慨道:“那还行,既然只是七分,你肯定不会出手。” 梁照挑了挑眉,问道:“你何以如此笃定?” 他们两人一直被说成一生之敌,在外人看来,只怕是梁照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顾泯其实在第一眼看到梁照的眼神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他不会出手的事实。 那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执念。 如今的梁照,反倒是更为可怕。 顾泯叹道:“我一直有些怕你。” 梁照问道:“怕我什么?” “仿佛这世上,不管什么样的磨难,都无法击垮你。” 顾泯笑了笑,然后说道:“不过现在,我也是这样。” 恐惧不是什么大问题,所有的恐惧,若是能够解决,那都不是问题。 “我来这里,是有话和你说。”梁照看着顾泯,认真道:“别死了,你我之间,到底还有胜负没有分出来,在彼岸还要继续。” 顾泯点点头,倒也没想太多。 目送梁照离开之后,天色暗去,夜色深沉,今夜却也没月,正准备起身,却又在一侧的官道上,看着一对母子借着月光赶路。 妇人年纪不大,背着包袱,明显是有些害怕,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偏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孩童紧紧抓住自己娘亲的手,神情也紧张。 走夜路,尤其是听过了那些山精野怪的故事之后的孩子,再去走夜路,就更是害怕了。 看到这一幕,顾泯起身过去,来到官道一旁,他拿着一个火把,静静立在官道一侧。 那对母子很快便看到这个站立在路旁的年轻男人,妇人明显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放缓脚步。 在这野外,遇到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但不见得都是好人。 直到走过几步,眼见那男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又察觉到自家孩子那已经表现出来的害怕,妇人这才转头,有些怯生生的问道:“公子要去哪儿,能同行吗?” 顾泯点点头,“好。” 说实话,他等得就是这句话,之所以自己没有先开口,其实也是因为害怕那对母子多想。 孩子明显松了口气,在他这样的孩子来看,自然是天然的就把顾泯当作了好人。 一行三人,再度前行。 打着火把的顾泯问道:“大晚上的,怎么还在赶路,而且还是独身一人,想来不是住在郢都城里?” 这会儿郢都城里已经关城门了,要是这对母子想要进城,还得在城外歇息一晚上。 妇人点点头,说道:“回公子的话,家住在城外的双溪村,前些日子出门访亲,今日回程……” 说到后面,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便微不可闻了。 顾泯即便是没有听完,大概也是知晓了,囊中羞涩,没舍得坐马车,自然到了天黑也没能回到家中。 人家疾苦,个个不同,顾泯也无法说些什么。 一路走了些时候,孩子也算是胆大起来,问了不少问题,大概在他看来,顾泯这种衣着光鲜的人,肯定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和事情。 顾泯挑了些有趣的经历说了说,果然是听得那个孩子瞪大双眼,很是惊奇。 他那双眼睛里,到底还是对未来和以后充满了向往。 顾泯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道:“这世界很大,要是有可能,便多去走走看看,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没坏处的。” 孩子点头,但那妇人眼里却满是忧愁。 像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够温饱便已经不容易,就拿这个孩子来说,他或许能在村里的学堂念上几年书,若是有可能,说不定能考上个秀才什么的,一旦考上了秀才,自然家里的情况就会不一样了,但要是考不上,估摸着也就是回来种田,又是一辈子在田间忙活。 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不是他一个人如此,而是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不过哪个母亲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只是难。 一晃眼,三人便已经来到田坎之上,远处有些星星点点的光,理应是村里那些大户人家晚上点起的油灯。 普通人家可是点不起这个东西的。 妇人有些歉意,“麻烦公子了,都到村口了。” 顾泯笑着将火把递给妇人,然后站在原地,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夜黑风高,也不知道那妇人家里是什么情况,自然便不好做些什么。 妇人也是个聪慧的人,很快便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片刻之后,她咬牙道:“公子要不去家里坐坐?” 孩子也是期盼的看向顾泯。 顾泯摇了摇头。 然后妇人也明了,不再坚持,就这样带着孩子离去,顾泯站在田坎上,看着远处,许久之后,才笑着转身。 等到顾泯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然是已经到了郢都城里。 有个女子,等他许久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一章 芙蓉帐 半座郢都城都残破不堪,许多百姓都担心他们的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因此在如今的夜晚,并无那些平日里街角会出现的小贩夜宵。 有些安静。 不过许多宅子前,都挂起一盏灯笼,有灯火点点。 南楚传承下来的习俗不多,灯笼在那些习俗里,占有很高的地位,为未归家之人祈福,人们便会挂起灯笼,等着那人归来,如今全城都挂起灯笼,自然是期盼安然无恙的归来。 在点点灯火里,柳邑在远处静静站立,像是等了一个人许久,但始终没有什么怨言,就这么站着,就是等着。 如今的她,早就是大楚的皇后,是该母仪天下的女子 但顾泯知道,她或许从来都不会想起这件事,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 柳邑其实是个很纯粹的人。 以前顾泯不觉得,后来才明白,其实这样的女子,很难得。 顾泯站在原地,然后笑道:“我说了,我去去就回来。” 柳邑没说话,只是看着顾泯,那双眼睛看着看着,就已经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那双大眼睛已经满是水雾。 女子最让人怜惜的时候,其实不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而是在这之前,似乎要哭,却又没有哭出来的时候。 何况是柳邑这样的美人,谁看到了不会觉得心疼? 顾泯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去替她擦去眼泪,但放在她眼角的时候,又颤抖得厉害,倒不是害怕了什么,只是的确自己如今身体状态,本来就不太好,又有些情绪波动。 柳邑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轻声道:“我好怕。” 怕什么,自然是怕你死了,怕你回不来。 顾泯则是摇头道:“别怕。” 说完这句话,他便牵起这个女子的手,缓慢的走在已经残破的郢都城里,长街小巷,在夜色里,并没多少人,有些地方已经被毁去,一般人几乎很难前行,但这难不住这位年轻皇帝。 来到相对完整的一片闹市里,路过一座院子的时候,那家的主人正好推门而出,端着一盆水。 在门前看到这对男女之后,那个中年男人一把将手中的水盆丢开,很快便跪了下来。 “草民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那个中年男人很激动,更多的则是兴奋。 顾泯招手,说了句平身,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街上闻风而来的郢都城百姓,就将顾泯都围住了,要不是顾泯说了不用跪,只怕这会儿便该是一堆人跪拜他的局面了。 郢都的百姓们远要比其他的百姓民风开放得多,眼见顾泯那般和颜悦色,提心吊胆担心了一天的百姓们,悬着的心放下去之后,很快便有欢声笑语传来。 “陛下,我家的宅子都被毁了,工部的大人来勘验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家修个新猪圈。” “陛下,我家的宅子可不小的,那前院的半拉地方,虽然不在房契上,但的确是我家的宅子啊!” “陛下……” “陛下,皇后娘娘,啥时候准备要个皇子呀,咱们大楚的血脉可不能断啊!” 一片夜色里,原本寂静的郢都被人打破,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顾泯也笑着搭话,不过他一如既往的拉着柳邑的手。 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和年轻的皇后娘娘,就在郢都城里和那些平日里根本无法见到他们的百姓们说着话,这场景,这么多朝代王朝,这么多皇帝,只怕没有哪一个皇帝真正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顾泯,哪里是个普通的皇帝? 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百姓们都乏了,这才渐渐散去,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就只剩下顾泯和柳邑两个人走在长街上。 顾泯说道:“这样的他们,又怎么不想守护呢?” 柳邑点点头,之前那些百姓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她没有感受到敬畏,只有喜爱和尊重。 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的,让她觉得很舒服。 很熟悉。 有时候,归属感就是这么产生的,天底下的关系,或许就是这样,就会有开始。 “我以后和你一起守护。” 柳邑开口,“即便你离开之后,我也会守在这里。” 顾泯点头,“好。” 这是柳邑的承诺,对于顾泯来说,其实心里是有些不自然的,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能够理解自己的女子,终究是好的。 顾泯忽然说道:“一定要活下来,活很久很久才行。” 修行路上,亲友慢慢离去的痛苦,实在是很不好受。 修行者毕竟不能绝情断性。 柳邑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像是我们才见面的时候那样。” 顾泯笑了笑,不再说话。 …… …… 离开了郢都长街,回到郢都皇城,这里也是残破不堪。 这里早就被两人大战毁去了。 但还是有些宫殿保存的完好,而且早就被收拾出来,可以作为顾泯的寝宫。 朝着寝宫走去的时候,柳邑的脸突然红了。 看着远处那座挂着红灯笼的宫殿,年轻的皇后娘娘,想到了些什么。 她虽然从小便没了娘亲,在玉藻宗里的那些师姐师妹都没有经验,可这些日子,早就有宫里的女官给她说过了这些事情,更甚至有些书已经给她看了。 那些书里,文字少,图画多。 栩栩如生,生动不已。 当时的事情,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因为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难为情的事情了? 她瞥了顾泯一眼,后者面色如常,只是朝着前面走着。 “你怎么样了?”柳邑有些犹豫,缓慢开口,“伤势重不重?”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游离,心跳加速,十分紧张。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如今的柳邑,很不自然。 顾泯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挺好的,没什么问题,和普通男人比起来,应该不会差。”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柳邑的脸又滚烫起来。 从前没有胭脂的时候,女子的脸只为心上人而红。 来到大殿前。 顾泯停下脚步。 柳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紧张,她整个身体都是紧绷的。 顾泯笑道:“真是放不开,就去睡觉。” 说的睡觉,当然不是在这里睡觉。 柳邑挑了挑眉,“我天不怕地不怕。” “也不怕我?”顾泯贴着柳邑脸颊,口里吐出的热气就在柳邑的耳畔,那股温热,就让柳邑的耳朵瞬间红了。 又红又烫。 柳邑往后仰去,顾泯刚想乘胜追击,背后便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 大殿屋顶上,几颗脑袋都露了出来。 苏宿领着好几个人,坐到了房顶上。 仔细一看,这几人除去苏宿之外,有柢山如今的大师兄宋宁以及最天才的周州和葛有鱼,还有才上山的简暮和郁朝。 这些人,便是柢山的未来了。 他们都在这里看自己的小师叔。 当然了,这事情要是没有苏宿牵头,估摸着这些人都不敢来这里看顾泯笑话。 柳邑扭头朝着大殿里走去,顾泯坐了下来,笑眯眯看着几个人,没有说话。 “小顾真没伤到什么部位,今晚还能那啥?” 苏宿一脸坏笑。 顾泯啧啧笑道:“反正比你好。” 苏宿挑眉道:“什么比我好?” “用剑比你好,酒量也比你好!” 苏宿嘁了一声,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周州喊道:“小师叔,今夜过后,咱们是不是要多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了?” 这个家伙当年在柢山后山连老掌教常遗真人都敢挑衅,在自家小师叔面前,胆子不小,自然也放得开。 顾泯脸色一沉,正准备吓唬吓唬这家伙,没想到紧接着郁朝就开口了,“小师叔,到时候取名字要上心,别乱来啊……” 顾泯才装出来的样子,瞬间就没了,他无奈道:“大晚上的,都不睡觉,在这里看星星?” 苏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是修行者,我们不睡觉。” 顾泯终于怒了,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滚犊子!”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 …… 顾泯走进大殿。 柳邑坐在床边。 两对大红蜡烛就在两边,映照在她的脸上,让她多添了几分风采。 按着旧制,她其实本该是在这里等着顾泯的,她的头上也该有红盖头,但如今有没有这些,又怎么样呢? 顾泯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柳邑低着头。 她有属于小女儿的害羞。 很美好。 顾泯说道:“你真好看。” 之前梳妆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有记忆的大楚太后也说过这句话。 柳邑不说话。 灯火在摇曳,那是因为柳邑的气息不稳,修行者的气息波动太大,无意间就影响了这周围的空气。 这也代表着如今柳邑的心情。 顾泯温柔开口,“夜深了。” 柳邑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顾泯就倒了下去。 挂起芙蓉帐。 片刻之后,有呢喃声响起,悠悠从帐中传出。 满屋都是春色。 已是初春,万物复苏,百花皆开。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二章 见招拆招 明月再怎么舍不得离去,可看够了一夜春色,也总该够了不是? 于是在天光姗姗来迟之后,天地便恢复了清明。 掀开帘子,顾泯坐起身来,赤裸的上身如同一块白玉,线条明显,但不显得壮硕,和宁启帝一战,好在不过谁都知道,在这副看着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子里,藏着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揉了揉腰,顾泯转头瞥了一眼帐内光景,好似一大块白玉横陈在床榻上,一头青丝,更是将这块白玉点缀的别有风情。 顾泯伸手去拿在床榻边的衣衫,只是才伸手,手臂就被一只小手拉住,柳邑歪着头看向他,眼里是一片清澈。 顾泯嗯了一声,弯下腰的时候,便觉得有些酸痛。 说起来也奇怪,像是他这样的大修行者,身躯不知道已经被淬炼成了什么样子,寻常金阙甚至都不能伤之,可就短暂一夜,他竟然是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这他娘的根本就有违常理! 这会儿看到柳邑那张略微有些红润的脸,顾泯面露难色。 这会儿他算是明白前朝那位号称诗王的大诗人说写那句“从此君王不早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有些饿了。” 顾泯自顾自说话,但却没有继续去拿那件衣衫。 等到柳邑在床上转了个身,顾泯原本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如今又有些躁动起来,平日里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才明白,那衣衫下藏着的,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果然,天底下的事情,所有想象,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货真价实。 到了这会儿,柳邑才缓缓开口,“冷。” 声音轻柔,像极了春风那般温暖。 顾泯一招手,把帘子又重新合上。 有人吐气如兰,“陛下……” 就那么两个字,仿佛便说了千言万语,让世间的所有英雄好汉都直不起腰来。 突然,那位年轻的皇帝皱起眉头,“别碰。” 不过即便是世上现在所有人都畏惧这位年轻皇帝,都对他的号令无有不遵,可眼前女子,也是不会听的。 只有一阵细微的笑声传出,不大,也就这帐内能听到。 “原来书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有女子的声音传出,其中有些微微的颤抖以及浓重的鼻息声。 “别动。” 顾泯低沉的声音响起,但很快便有些嬉闹声传出来,女子娇嗔道:“偏不。” 论修行境界,柳邑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再追逐到顾泯了,但是在这处战场,顾泯注定是无法全然占据上风的。 “朕的话敢不听?” 顾泯冷哼一声。 “陛下你可真威风!” 女子明显带着调戏的语气。 顾泯扬起手。 只是久久不曾落下。 “你怎么一点也不懂规矩,宫里的女官没教你?” 顾泯略微有些恼怒,但声音不大,显得很是温柔。 “教了啊,可我为什么要用?” 顾泯无言。 换做那些史书上的寻常妃嫔,伺候皇帝陛下,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哪里有女子是如同柳邑这般大胆的。 “赶明儿朕就再纳妃,让你知道朕不是非你不可。” 顾泯恶狠狠的抛下豪言壮语,但顷刻之间便被女子一句话破防。 “我倒是不伤心,就是陛下身体受得了吗?” 有些女子,在人前和在床榻之间,天差地别。 像是如今的柳邑,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顾泯也不知道,除去柳邑之外,其余女子会不会是这般。 顾泯哀嚎一声,透露着无奈。 直到这会儿,顾泯才深切明白了,什么叫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 …… 一个时辰之后,帘子再度掀开。 顾泯披起衣衫,揉了揉额头,叹气道:“遭不住。” 天底下估摸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战事,顾泯都可以不去认输,并且坚信自己能够取胜,但唯独这一战,有些没有把握。 柳邑啧啧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就这般作派?” 顾泯挑眉,立马转身,伸手去取那帘子。 看着顾泯这动作,柳邑眼中闪过一抹慌张,终于不再大放狂言,而是穿上衣衫坐了起来。 满头青丝,就随意的用布条捆起来。 如今这般不施粉黛的样子,也足以让天底下所有的女子自惭形秽。 所谓母仪天下,也不过如此了。 靠在顾泯身上,柳邑轻声道:“也不知道是个混小子还是小丫头。” 顾泯愕然一笑,这才说道:“你当真觉得有这么容易?” 寻常人家要孩子,也不见得是一次两次就能成的,更何况他们是这般强大的修行者,想要子嗣,不会那么容易。 柳邑笑道:“说真的,你是喜欢小丫头还是混小子?” 顾泯想了想,然后很认真说道:“我倒是喜欢闺女,不过一想到有朝一日要想你爹一样看着自己闺女嫁给别的男子,就有些不是滋味。” 年轻时候,什么都不懂,是因为什么都没经历过。 真当到了后头,什么都经历过了,就知道了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有了以前没有的滋味。 柳邑说道:“我倒是愿意是个混小子,那样过些年,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了啊!” 顾泯对此一笑置之,并不多说。 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唤了宫女进来,按着旧例,今天是皇帝大婚之后的第一天,皇后要和皇帝陛下一起出现在朝会上接受百官的朝拜,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如今大楚天下,已经有了皇后,后宫之位已经定下。 女官们将伺候两人更衣,重新穿上一身全新的帝袍之后,顾泯自顾自一人走出寝宫,看向如今的皇城。 昨日一战,和宁启帝在生死之间,自然是什么都管不了,因此半座皇城都塌了,随后虽然大楚工部官员早就派人将那些碎石运出去,但如今的皇城,看着还是满目疮痍。 不过已经到了如今这般,顾泯除去感慨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没什么别的说法了。 离开寝宫,带着柳邑上朝,那座原本上朝的大殿已经毁去,如今只能重新找个地方暂时朝会。 百官们依然不乱,有条不紊,实际上在他们昨晚得知皇帝陛下安然无恙的归来之后,心中便是大定,宁启帝太强大,这位千古一帝,不管是威势还是别的什么,绝对都是千年之中的头一份,也正是因为这般,当顾泯击败他之后,所有人对于这位年轻皇帝的敬畏和信心就要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开创一个伟大的时代,而在这个时代里,最为伟大的那个人是顾泯,而他们若是做得好,便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朝会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此早早便散去,除去工部的官员会带着工匠待会儿入宫之外,其余官员,都要在郢都处理昨日的事情。 “先别急着修皇城,将百姓们的居所修缮完毕之后,再来修皇城。” 顾泯朝着许然喊了一句,还未走出大殿的朝臣们这又转身,齐齐高呼,“陛下圣明!” 顾泯一摆手,便离开了这里。 在皇城里行走,他不许人跟着。 本来他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修行者,在战胜宁启帝之后,更是板上钉钉的天下第一,自然也就不需要人跟着。 走过甬道,来到一座大殿背后,在无人处,顾泯才揉了揉腰,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光,想着这白日能够多些时候就好了,等到天黑,只怕不是个寻常光景。 “老子就说你小子吃不消,哎,你昨夜怎么就不肯和我这个过来人多说几句?” 一道声音响起,苏宿的身形突然出现。 他如今已经是金阙剑仙,在没有布置大阵的皇城,自然是来去自如,当然了,这都是在顾泯眼皮子底下的,他要是不愿意,估摸着苏宿才入皇城,就要被打出去。 顾泯挑眉道:“过来人?” 苏宿脸色不改,正视顾泯,“可不是过来人?说不定老子儿子都有了。” 顾泯啧了一声,“我不信。” 看起来还有些轻蔑。 苏宿呸了一声,然后反驳道:“老子看你才不行。” 顾泯懒得和他在这事儿上胡扯。 苏宿也是个知道进退的,还是随意的伸手去勾住这个年轻皇帝的肩膀,笑眯眯说道:“说真的,要是以后有闺女了,能不能嫁给我儿子?” 顾泯气急,“你他娘的占便宜?” 苏宿笑道:“也说不准,万一老子是个闺女呢?” 顾泯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以后可不好嫁人了。” 苏宿也不恼,“那正好让我闺女也当个皇后什么的。”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说道:“其实我们之间,不用这般的。” 显然他是明白了苏宿的心意。 苏宿没急着说话,他看了看远处,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这辈子,哪里有什么朋友,就你小顾这个朋友,能过命,我是怕咱们真反目了。” 顾泯看着苏宿,一字一句的骂道:“去你娘的!” 虽然是在骂人,但苏宿这会儿笑的异常开心。 真他娘奇怪。 —— 神特么的想看细节,那可是雷区,我写这么点也小心翼翼的,一个不好,书就没了。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三章 身后之事 其实在散朝之后,便有女官去了柳邑的寝宫,两个女官,一人带着个药箱,另外一人,则是带着笔墨。 皇家的事情,比普通百姓家里,当然要麻烦许多,昨夜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一夜承欢,自然就要仔仔细细的全部记载下来。 而且一些药物,在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服用了,不是安胎药,而是一些利于女子身体的药,当然了,除去这些之外,过些日子还要请太医来请脉,到时候如果真的发现柳邑有了身孕,那么整个后宫便要上下一心,谨慎对待,直到小皇子或是小公主生下来。 当然了,若是在别的王朝中,皇帝陛下有不少妃子,那么还要担心别的宫中妃子下黑手,不过在如今的大楚,这些事情不需要考虑。 送走两个女官之后,柳邑转身走到屏风后,笑道:“你怎么来了?” 有个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不是旁人,正是谢厴。 在玉藻宗的时候,两个人就是很好的朋友,柳邑大婚白玉尘亲至,却没有带着任何玉藻宗的弟子,当时柳邑还有些失望,但没想到,这才第二日,谢厴就来了。 “宗主不让我们出来,不过想着怎么也是你大婚,我怎么都要来看看的。”谢厴笑着开口,看着柳邑说道:“不过还是没看到你昨天的样子,真是有些可惜。” 这也就是白玉尘被宁启帝逼着离去,若是还在这世间,只怕是谢厴是不敢无视白玉尘的决定的。 玉藻宗上下,对于白玉尘这位宗主,是由衷敬畏的。 柳邑问道:“爹爹离去之前,没说过以后玉藻宗谁来掌权?” 按着道理,柳邑是白玉尘的亲闺女,不管怎么看,都会是玉藻宗的下一任宗主才是,不过她既然已经成了大楚王朝的皇后,那么有些事情,便无法去做了。 除去她之外,谢厴自然也是很好的选择,她虽然在世间的声名不显,但其实修行天赋极高,即便不是绝顶,也是一流。 “这种事情,宗主有言,不过没有指定谁做宗主,只是说以后玉藻宗就此解散。” 谢厴有些感怀,她直到如今,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倒是柳邑很了解她的爹爹,知道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做得出来,只是她也直到如今也不知道,白玉尘这样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换句话说,他的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这只怕只有白玉尘自己能够知晓。 柳邑牵起谢厴的手,“那你准备去哪里?要不然就在这皇城里和我做个伴?” 谢厴不言语。 深宫大院,许许多多女子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大的牢笼,但也有许多女子梦寐以求,谢厴不觉得这里是牢笼,只觉得是一方自己这条鱼永远都无法进入的池塘。 “不了,在北海待惯了,别的地方还真不习惯,来看看你,过几日我就回北海。” 谢厴面露笑意,看向柳邑小腹,轻声问道:“那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个小家伙?” 柳邑伸手摸了摸,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摇头道:“还不知道。” 谢厴轻轻伸手,放在柳邑小腹上,这才低声道:“柳邑,我好羡慕你。” 柳邑后知后觉,“嗯?” “柳邑,你知不知道,女子这辈子,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恰好也喜欢自己的男子,有多不容易?” 谢厴仰起头,仿佛是想让什么东西不从她眼中滑落一样。 再次后知后觉的柳邑,这次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原来,眼前的谢厴,也是喜欢顾泯的…… 一时间,柳邑的眼中,情绪复杂。 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朝着这边想过,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谢厴对顾泯,也有情愫。 谢厴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不是把眼泪擦去,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里,满是哀愁。 是啊,碰上喜欢的男子也喜欢自己不容易,可碰上一个喜欢的男子便容易了? 这个男子注定不管如何都不会喜欢自己,那不知道有多可悲。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可悲那么久了,不差多出这么一次。 …… …… 苏宿终究是一阁之主,又是位剑仙,即便和顾泯的关系有那般好,但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郢都,因此在第三日,便启程返回归剑阁。 柢山的弟子们多待了一日,这是因为宋宁还有些事情要给顾泯说清楚。 走在皇城里,看着周围的建筑,见惯了柢山那边山高云低景象的宋宁,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顾泯看出他的不舒服,倒也没有点破,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走之后,柢山你来做掌教?” 很是直白了。 这种话要是换做一般的掌教来告诉自己的晚辈,只怕十有八九是要被认为是试探的。 宋宁当然不这么觉得,但即便是他,也不会轻易搭话。 他想了想,又挠了挠脑袋,这才说道:“会不会太早太快了。” 然后这位柢山这一代的大师兄说道:“说起来,做掌教适合的又不止是我一个人,不管是周州还是葛有鱼,资质都比我更好。” 顾泯微笑道:“周州那性子,就算你把掌教之位丢给他,他都能给你丢回来。至于葛有鱼,就更不用说了,他那般性子,我还得担心他以后会不会误入歧途。” 宋宁忽然脸色凝重起来,“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小师叔。” 顾泯仿佛未问先知,在片刻之间便自顾自说道:“你是想说,为什么知道他是这般,当初都还要让他上山。” 不等宋宁说话,顾泯又继续说道:“让他上山,是因为他适合练剑,而且性子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我给了他一柄剑,希望他用来做些好事,但即便之后他拿这柄剑是杀人放火,我也不后悔当初给他这柄剑。” 对于这些事情,顾泯可以说是看得很透彻。 当然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根本。 也是他如今要告诉宋宁的。 “你如今境界不够,贸然让你当掌教的确不一定是个好办法,要不就先让师姐看着,等以后给你。” 顾泯笑着问道:“你若是做了掌教,下一任掌教,你要传给谁?” 宋宁也不笨,很快便琢磨出了这番话蕴含着的东西,挑眉道:“小师叔是说在山上师弟们里选?” 顾泯不说话,他倒是有个人选,目前来看,的确很适合,但不知道以后如何。 宋宁眼睛一亮,“郁朝!” 顾泯还是不说话,没说这个人选是对还是错。 他把那个白玉老虎拿出来,丢给宋宁,然后又唤出烛游珠,放在掌心。 历代掌教,都可持有这柢山至宝,烛游珠。 宋宁有些为难道:“小师叔要去彼岸,这般凶险,为何不带上烛游?” 顾泯笑了笑,“你见过历代掌教,有哪一个是把烛游占为己有,带着离去的?” 的确,在柢山历史上,已经不止出现了一个剑仙,烛游也有那么多主人,可不管是谁,即便是惊才绝艳如同晚云真人,也不曾将烛游带走。 这是柢山至宝,并不属于某个人,暂时提起,不过是保管而已。 顾泯轻轻拂过烛游珠,青色的珠子一阵颤鸣,仿佛也知道是到了诀别之日,犹有不舍之意。 这样的事情,在它生出灵识之后,已经经历不止一次了。 顾泯微笑道:“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烛游珠嗡嗡作响,大概是在说,之前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的,但我一个也没见过。 离开此地,前往彼岸,又从彼岸能够安然无恙回来的,这么多年以来,就只有宁启帝一人。 可就是如此,他也背负了一个叛逃者的罪名。 在彼岸那边,不知道多声名狼藉。 其余的人,或许是没有能力归来,又或许是能够归来,但却不愿意回来。 反正说来说去,只有宁启帝一人例外。 顾泯不说话,收回烛游,轻声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柢山。” 的确,在离去之前,他要是不回一趟柢山,他的确无法放下许多事情。 宋宁握住那个白玉老虎,也想一并还给顾泯,但顾泯只是摇了摇头。 之后再说了些些闲话,顾泯才笑眯眯道:“话说起来就没了个完,走,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做。” 宋宁嗯了一声,但很疑惑。 如今在这个地方待不了多久了,顾泯自然要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而现如今,他要处理的事情,便是要去东海看看,看看那位观海楼的楼主,那位如今已经可以和太宰顾白并称为学问最大的两个读书人之一的读书人是否还活着。 之前的东海之战,有传言这位东海之主生死不知。 或许他还活着。 观海楼的读书人一直在搜寻他,之前更是给顾泯来了信,说是在东海海底发现了东西,请顾泯出手探查。 或许孟秋池还没有死。 不管死没死,总归是要知道答案这才死心。 况且孟秋池在当初的四海之战,是出了大力气的,于情于理,顾泯都要去看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四章 海底大洞 万里海波平,千秋浪翻涌。 随着船夫一声大喊,收锚起行,楼船离开岸边,朝着大海深处出发,这并非是一般出海捕捞的渔船,而是一条客船,自从那位大楚皇帝将四海之外的蛮夷之地彻底收复之后,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大楚的官员和军队出海归海,历经大半年之后,终于在今年春天,开放大陆前往海外的航道。 这是千万年之后,大陆百姓第一次可以接触四海外蛮夷的机会,因此在短暂的平静之后,第一条客船便从东海出发,前往了海外,而从海外而来的第一条客船,也是东海这边的,当初那一条海船上满载一船的东海蛮夷,来到大陆之后,不知道有多少,甚至在踏上海岸上的那一刻,痛哭流涕。 不管怎么说,不管以前多么仇视这片大陆,可他们的身体里,毕竟是流着相同的鲜血,他们在千万年前,是一水同源的同胞。 不过这往来客船倒也不是一直都安稳平静的,就拿前些日子来说,便有一条大船行驶在东海深处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触礁而沉没,总之在一时间,便有些人心惶惶。 当初观海楼的读书人第一时间前去探寻,但是到了之后,也没有个什么所以然。 在外人看来,没有了孟秋池,这座观海楼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垂暮老人,一点朝气都看不到,尽数都是暮气,不管什么时候去看,都好像是日薄西山的光景。 的确,没了往日的那位东海之主坐镇,加上之前在四海大战中受了重创,崇文楼如今在大楚的地位越发的重要,观海楼很难再说能够和其并立了。 …… …… 海岸边的沙滩和礁石间,有不少赶海的渔民,大多都是黝黑的肤色,戴着草帽,捡着那些因为涨潮之后,而没能及时离开的海鱼,当然了,小一些的,自然随手也就扔回大海了。 一对姐弟,姐姐看着样子也就十岁出头,还没多高,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枯瘦的手臂以及忧愁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宣告,她其实过得并不好,至于她那只枯瘦的手里牵着的小家伙,反倒是生着一双大大地眼睛,转动得频繁,里面满是开心的神采。 这对姐弟在一片礁石之间,看到了一条足足有十来斤大的海鱼,只是游在礁石之间,不好抓。 其实早在这对姐弟之前,早就有别的渔民看到了,不过也是没办法,要不然哪里还轮得到这对姐弟。 黑乎乎的小姑娘转头瞪了弟弟一眼,“别乱跑!” 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的小家伙被姐姐这眼神一吓,当即便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小姑娘这才趴下,用并不算多长的手去够那条在浅滩里的鱼。 但努力了许久,偶尔能摸到那条大鱼的尾巴,却难以抓住,就更不用说将那条鱼从礁石之间拖出来了。 小姑娘皱了皱眉,掏出了腰间的小刀,想着等到那条鱼游到她的手能够抓得到的时候,就一刀插进去。 但或许是那条鱼察觉到了小姑娘的恶意,反倒是朝着礁石深处游去,便再也没有游出来。 礁石太过坚硬,眼瞅着没了办法,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她把小刀收回来,正在想办法,久久之后,回过神来,这才在腰间的小布袋里掏出个不大的饼子,朝着身后递去,“饿了?吃。” 当姐姐的,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这一次,那个小家伙久久没有伸手去接,小姑娘皱眉,转过头一看,结果小家伙正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和一个白衣年轻人在沙滩里刨着那些沙里的贝壳。 小姑娘已经收好的刀,再次拿了出来,不过这次是藏在袖口里。 白衣年轻人抬起头,看向这边这个枯瘦小姑娘。 然后他站起身,朝着这边走过来,自顾自在礁石前看了看里面的那条鱼,又看了一眼小姑娘袖口里的刀。 “这条鱼不小啊!” 白衣年轻人自顾自的感慨,然后低下头,似乎就要去伸手捉这条鱼。 “那是我先发现的!” 小姑娘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看着白衣年轻人投过来的视线,她并未退缩,而是和对方对视着。 “那你捉啊。” 年轻人好像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笑眯眯开口,“你要是能抓住,那就是你的。” 小姑娘脸色不好看,但她要是能把这条鱼抓住,早就动手了。 可让她拱手让人,也有些不甘。 那么大一条鱼,足以让她小半个月都不用担心吃食了。 白衣年轻人看着礁石间,淡然道:“别说是捉不到,就算是捉到了,你能如何,这么大一条鱼,你能带回去吗?没人抢?” 的确,不管在什么地方,弱肉强食这四个字都绝对适用。 只是在法制健全,执法者有着绝对权威的时候,自然一切都井然有序,而在一些别的地方,却还是四字铁律最为管用。 小姑娘眉头皱起,但还是倔强的说道:“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反正那条鱼是我的!” 年轻人一笑置之。 但还是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 眼见如此,小姑娘袖口里的那把小刀,被她握得更紧了。 年轻人看了一眼远处,然后才走过来,站在一块大的礁石前,只是随意踢了一脚,那块礁石就这么碎裂开来,这样一来,那里面的大鱼,就抓得到了。 然后年轻人看了小姑娘一眼,笑眯眯说道:“姑娘家这么凶,以后可不好嫁人。”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也不理会这个小姑娘,而是自己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只留下原地站着的小姑娘以及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小家伙。 小姑娘一把抓住自己弟弟的手,呆立在原地,脸上有些疑惑。 …… …… 年轻人走过沙滩,几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领头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像极了那些乡野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一见到年轻人,几人便纷纷行礼,“见过陛下。” 顾泯招了招手,示意不必如此。 他看向那个年迈的老先生,笑道:“当初要不是观海楼先替这天下撑了一把,只怕现在没有这般大好天下,听说孙先生喜欢字帖,朕这次前来,也给先生带了份礼物。”老先生名为孙如意,是观海楼里除去孟秋池之外的另外一位金阙,当初大战,他死撑不退,遭受重伤,顾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位老先生时日无多了。 接过字帖,孙如意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轻咳了一声,这才感慨道:“原本写信到郢都,是想让陛下派遣一两位金阙来相助,却不曾想到陛下竟然亲自来了,陛下万金之躯,让陛下风尘仆仆赶赴千里,老朽实在是有罪。” 顾泯摇头道:“当日之战,观海楼出力颇多,孟楼主更是因此下落不明,如今有了消息,朕自然要来看看才是。” 其实顾泯这次亲自前来,除去对此事重视之外,便是真心实意想要还观海楼的人情,他如今已经是世间第一人,倘若他都无法解决,那么也无他人了。 孙如意笑道:“既然有陛下出面,那么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也都没话说了。” 观海楼建立的时间不长,底蕴不深,原本便是一直靠着孟秋池一个人撑着的,如今大楚统一四海,四海之主也不需要了,观海楼其实有两条路走,要么就是彻底去钻研学问,要么便踏踏实实再继续发展,争取有朝一日成为大宗门。 但不管那一种,都需要和大楚王朝交好才是。 不过说起来,如今世上的修行宗门,只怕没有哪个敢对大楚王朝说一个不字的。 顾泯道:“朕尽力而为,若是结果不如诸位所想,大楚也会想办法庇护观海楼的。” 这已经是承诺了,这让同行的几个读书人,脸色都好看不少。 他们自然不甘心,从此便泯然众人。 孙如意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顾泯便先说了事情. 自然是那个小姑娘。 “朕那师姐至今都还没个得意的弟子,说不定这个小姑娘会入她的眼,麻烦诸位先生帮朕问问,若是能成,再送到柢山便可。” 顾泯之前便看过了,那个小姑娘是个修行的苗子。 这点事情不大,自然很快便有人应承下来。 来到观海楼里,顾泯在观景台上看着海面,感慨道:“如此江山,怎能不让人留恋?” 孙如意陪同在一侧,开始说起观海楼这些日子的所得,当然这一切,都要从那条沉入海底的海船说起。 “据生还者说,当初海船到了东海深处,便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就此沉没下去,但是事后观海楼的修行者前往探查,却没有发现什么礁石,反倒是在海底,发现了一副巨大的鱼骨。” 顾泯挑眉道:“是鲸鱼?” 孙如意摇头道:“不是,还要大许多,似乎是古籍里记载的鲲。” “鲲?” 顾泯皱了皱眉。 孙如意拿出一件东西,说道:“这页纸,便是在鱼骨上发现的,是楼主常常读的《天演》,此后我们更是在海底发现了一个大洞,只是……” —— 写这一章的时候,忽然想起了猫腻在大道朝天里写过的一句话,风平一世,浪静千秋。我一直很喜欢猫腻,以至于文风也一直被说成是模仿他还是什么的,以前我还挺苦恼,后来想想,我的确受着他的影响,我们特别喜欢某个作者的书,再写书的时候,笔下是多多少少会有点对方的影子。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五章 出海 孙如意脸色微变,然后说道:“只是我们的人进入大洞之后,很快便失去了联系,为他们点燃的命灯,也是在很快便熄灭了,派入其中的修行者里,有两位,还是结发境。” 对于如今的观海楼来说,两位结发境的修行者,已经对于观海楼来说,十分重要了。 在东海海底死了两位,也是莫大的损失。 顾泯挑了挑眉,他也是知道所谓的命灯是什么东西,那不算是什么高深的秘法,许多修行宗门都有类似的法门,可以将修行者和宗门里的某样事物联系起来,要是修行者身亡,会在那件法器上有体现,这种法器,大多数时候都是命灯。 所以才有人死如灯灭的说法。 顾泯没急着说话,而是在梳理得到的消息,一副比鲸鱼还要大的鱼骨,在世间的历史记载里,上古的确有些凶兽生活在水里,比鲸鱼体型更大的,至少便有三四种,这些巨鱼里,最为特别的自然便是鲲,这是一种幼年时期是鱼,而当成年了便要变成一只巨鸟的异兽。 在水中的时候,鲲便是水中王者,而当到了天空,它甚至可以和凤凰争雄,不过连同鲲在内的异兽,已经在上古灭绝,至少万年没有发现过踪迹了。 而在鱼骨上发现的纸张,也很能说明些事情,或许孟秋池此刻便在那海底的大洞里。 生死未知。 “朕要亲自去看看。” 顾泯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他瞥了一眼孙如意,后者脸上有些情绪,很容易被读出来,顾泯很能理解他的想法,观海楼不可无孟秋池,但是他却不知道那海底大洞里到底有多少危机,如果可能,他是万万不想让顾泯亲身涉险的,毕竟这么一位大楚皇帝,要是死在东海,一定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顾泯微笑道:“连老祖宗都没能杀得了朕,这世上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 这次前往海底,他不需要陪同,根据观海楼修行者的描述,他自然知晓方位,也不需要有人同行进入海底大洞,毕竟里面到底如何凶险,还是没人知晓,他能挺得住,不代表其他人也挺得住。 况且这趟出行,顾泯还有些别的想法。 不过孙如意却是拒绝了,这位观海楼如今的掌舵人,摇头道:“陛下是万金之体,让陛下独自一人去探查,已经是观海楼的大罪了,可在去到海底之前,请务必让观海楼的人同行。” 孙如意难得的倔强,在面对这位年轻帝王的时候,说出这些话,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他和顾泯一来没有情意,二来境界相差太大。 甚至于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这位老先生早就已经知道,或许自己要承担雷霆之怒了。 可令人意外,顾泯只是看他几眼,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大家都怕的大楚皇帝,也是个不难说话的人。 …… …… 一条海船,从东海海岸处起航,前往海外,海上的客人,大体来说,只有两种,一种是要去海外长长见识的大陆百姓,另外一种便是游历过大陆,返回海外的东海土著。 这条海船足足可承载千人,并非普通材质铸造,而是法器,也是因为之前东海深处有海船倾覆,才让许多人生出了畏惧之心,于是在一众人的努力下,便有了这条海船,是法器打造,由一位繁星境的强者亲自掌舵,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风浪,这条船在海上,都可以说是能够如履平地。 不过相对于那些普通的海船,船费自然要多出不少。 海船足够巨大,因此船头甲板那边广阔不已,出海以后,便有许多人聚集在那个地方,其中有男女道侣、富商之类的各类人群。 在海船最好的客舍,只要一推开窗,其实不仅有满目海景,还能将船头景象尽数收入眼底。 年轻的大楚皇帝,坐在窗旁,自己和自己手谈。 而在不远处,一个女子,时不时的便会往这边看一眼,但每次投过来目光,保准都是紧张得不得了,仿佛眼前这个俊美的大楚皇帝,就是那种择人而噬的凶兽,一个不好,自己就要葬身在这里。 女子名为柳锦府,正好和那位大楚皇后一个姓,不过同姓不同命,这位观海楼的年轻修行者,曾是出了名的神童,在东海名声不小,一直被说成是下一个有可能学问能成白粥那样的女先生,这次之所以观海楼让她跟着,的确是已经没了可选的人了,陪大楚皇帝出行,自然不好选择男子,人之常理便都是如此,男子没有女子心思细腻,若是一句话说不好,惹怒了大楚皇帝,那么他们观海楼,今后光景,自然也难。 可在观海楼的女子之中,说起容貌性格以及学问,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柳锦府了。 好在顾泯本就是世间无敌,自然也没想过要什么扈从,修为高不高,倒也不在意,不过对观海楼的这么安排,他却也是没有毫不在意。 落下一子,眼看着黑子已经被白子蚕食殆尽,顾泯抬起头来,揉了揉额头,瞥了一眼这边这个容貌上等,可性子不算太大方的女子,随口问道:“孟楼主是世上第一棋手,你可曾见过他下棋?” 柳锦府摇摇头,“启禀陛下,楼主与人对弈,从不示人,我没见过。” 其实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孟秋池棋力世间第一已经是举世公认,没有强手对弈,他早就不曾与人对弈了。 许多年来,孟秋池都是自己和自己厮杀,要么就是钻研古棋谱,但棋力却是没有落下。 顾泯点点头,说了句可惜了。 许多年前,在柢山的时候,和书虫对话,他便说过孟秋池的棋力高低,这么些年前行,虽然和孟秋池也算是见过面了,但两人还是真没有好好说过话,至于下棋,顾泯也就不自取其辱了。 柳锦府看着那位长得就和传闻里一样好看的大楚皇帝,一句话说完之后,竟然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要是观海楼的那些人知道她是这样,只怕也要后悔让她陪着顾泯出海。 也知道这样不好,沉默半天,她硬生生还是挤出来一句话来,“陛下的棋力,比起楼主来……差多少?” 绕是她想问顾泯的棋力,也实在是抹不下脸去问顾泯和孟秋池的棋力谁高谁低。 顾泯哑然失笑,这是个什么问题? 不过他还是笑着说道:“不知道一百个朕,能不能赢孟楼主一次。” 这个答案,当真是极为实诚了,不过这就是让柳锦府有些慌张了,“陛下恕罪。” 顾泯挑眉,“为何这般,你并非朝堂上的那些朝臣,何必一口一个陛下。” 柳锦府小声道:“出门之前,孙先生交代,要不逾矩。” 顾泯有些无奈,感慨道:“你们都是逼着朕离开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柳锦府不明白,因此也就不说话。 片刻之后,顾泯说道:“柳锦府,朕听过你的名字,什么时候来郢都,做学问,多走走看看是好事,守在一处,终究无益处。” 柳锦府有些为难的说道:“去年开春倒是就想去郢都看看,不过孙先生说我年纪尚浅,世间诱惑太多,我还得再看看才行。” 顾泯笑道:“想去就去,下次再想出门,有人阻拦,就是说朕的圣旨。” 他看出了这小姑娘有灵气,以后说不定真能是第二个白粥。 柳锦府正想开口,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她看了顾泯一眼,然后只好去起身开门。 门口是一对夫妇,男人看到开门的柳锦府,眼里当即便有些光彩,不过随即消失,他直白说明来意,说是要换房,因为他的夫人,晚上要看夜龙景,怕船头那边没好位置,这客舍窗口正是极好的观景之地。 之后他更是表明,不管是要多少玉晶,他都拿得出来,并且还愿意送出两件法器,算是聊表歉意,总之一切都看着那般诚心。 柳锦府虽然并没有出门几次,但至少明白一件事,房里的那位是这天下地位最高的那人,自然谁都不用相让。 于是在短暂沉默之后,柳锦府便出言婉拒。 男人脸色微变,“在下扶云山刘沧海,道友不妨再想想。” 扶云山是这几年修行界里的后起之秀,因为山中有两位金阙强者坐镇,渐渐在南陵已经站稳脚跟,而且看起来势头不错,说不定以后能够跻身一流宗门。 放眼如今的修行界,还真是除去几个一流宗门之外,还真没有人能够把扶云山不放在眼里。 那一直没说话的女子也开口道:“道友出门一趟,其实别的不说,能够活着回去便是幸事,其余的,想太多,不是好事。” 女子美艳,但这会儿说话,言语里透着寒意。 她这一点也是吃着柳锦府的修为境界不高,无法和他们抗衡。 别说柳锦府现在是和顾泯一起,就说他观海楼弟子身份,也不会畏惧。 “我家公子不愿意,两位切莫再说了,不然之后事情,恐怕两位也无法承担。”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六章 怪鱼 柳锦府即便并非是那种得势不饶人的性子,如今也不可能退缩忍让。 男人面容一沉,冷声道:“如此就是说,不愿意给扶云山一个薄面了?” 男人还能如此说话,但对于女子来说,却是要更加咄咄逼人,“识相的,便将房间让出来,要不然之后,可是没那么容易!” 这对出身于扶云山的夫妇,其实很像是多年前一直横行世间的万剑山,那般嚣张和跋扈。 柳锦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她眯起眼,一字一句说道:“我再说一遍,我家公子,两位惹不起!” 说话的时候,柳锦府已经将观海楼的信物取了出来,以此证明她是观海楼的弟子,她虽然对两人实在是没有任何好感,却还是没起杀心。 由此可见,柳锦府这个人,的确还不错。 “观海楼?” 男人的脸色微变,观海楼的名头他还是知道的,四海之主里的孟秋池便是观海楼之主,观海楼当日,也算是世上头一等的修行宗门。 可如今…… 女子冷笑道:“道友这般手段,难道就骗得了我们,冒充观海楼的读书人,不怕被事后问责?” 到底都不是第一天行走世间了,又是夫妻,那个男人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明白了这女子的意思,略微沉默,便开口道:“道友既然这般,便莫要怪我们动手了。” 柳锦府气急,没想到自己竟然亮出观海楼身份还是没用,刚要准备动手,顾泯的声音便从里面响了起来,“两位既然前来拜访,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 听得这话,两人一时间以为那位所谓的公子已经有心缓和关系,冷笑一声,便都走了进去。 进入房中,那妇人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前的白衣年轻人,顿时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行走世间这么久了,她们哪里看到过像是这般好看的男子。 “两位既然想要这房间,又有正当理由,让给两位,也不是不可以。”顾泯眼见两人已经进来,淡然开口,“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白要的道理,两位想要这房间,怎么也得拿东西来换。” 妇人咯咯笑道:“道友生得如此俊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即便是想要奴家,只怕也是未尝不可。” 一旁的男人皱了皱眉,倒也没开口。 顾泯反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婆娘常给你戴帽子?” 男人暴怒,怒视顾泯,“想死吗?”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年轻人,并非是什么境界高深之辈,甚至真要打起来,其实还不如他们两人。 “别他娘以为生得好看,就可以不用死!”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说。 就比如说现在这般,那妇人早在许久之前,便早就和不止一个男人双修过,这种事情男人知道,也能忍,可就是不能让人当面说出来。 妇人倒是捂嘴轻笑,“公子这张嘴啊,可真不错。” 同是出身扶云山,但是妇人的背景要比这男人高得多,当初他们结成道侣,本就是男子高攀,到了如今,道侣关系,早就是名存实亡,之所以一直不曾和离,无非是因为两家人都在相互利用罢了。 男人脸色越发难看,但也明白了妇人意思,缄默其口,不再出声。 顾泯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问道:“据说扶云山有两脉,翠灵峰是灵石道人做主,而银云峰则是天宝道人掌权,两脉共同撑起扶云山,却又好似谁都不服谁?两位是出自哪一脉?” 扶云山虽然在近些年声名鹊起,但是这山中怪事,也是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位金阙强者坐镇,却始终没有一人能够坐上山主之位,说白了,谁都知道,这两人是谁都不服谁。 妇人脸色微变,但还是很快笑道:“不承想公子知道的如此之多,难道和山中某位师长有些交情?” 顾泯摇头道:“神交已久,只是不曾见过。” 听着这话,她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如果顾泯和扶云山某人有些交情,那事情反倒是不好办。 若是敌对一脉还好,可若是自己一脉的某人和顾泯有交情,妇人还真不好这般随意对待,毕竟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在扶云山占据主动,让老祖天宝道人掌权。 眼看着妇人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顾泯也不自讨无趣,只是瞥了一眼柳锦府,当即便要起身,他们两人没带行李,也就说不上收拾东西了。 柳锦府在顾泯身侧低声问道:“陛下,当真要让?” 她有些生气,是觉得那两人太过飞扬跋扈,也有些意外这位大楚皇帝的脾气如此之好。 顾泯笑而不语。 就在他起身之后,妇人还未说话,门外又闯进来了两个道人,皆是一身灰色道袍,神情冷淡,看着这边两人,冷笑道:“严师妹,几日不见,倒是生得越发水灵了。” 这后面进来的两人,自然而然便是另外一脉,灵石道人的徒子徒孙了。 说完这句话,其中一个道人看向顾泯,直白道:“这房间,扶云山要了。” 前后两方,都要这房间,顾泯没生气,只是貌似有些为难的说道:“可这位道友,已经定下了。” 男人脸色微变,听出了其中的拱火之意,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领头的道人冷笑道:“严师妹,你是说,这房间已经被你们银云峰给拿下了?论起年纪,入门时间,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兄,难道不该让给师兄?” 姓严的妇人脸色不变,冷笑道:“师兄又如何,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总之这房间是我们先看中的,不让!” 那道人倒也不恼,而是转而看向顾泯,“他们出多少玉晶,我们出双倍。” “三倍!” 那妇人立马开口,她可不愿意在这里落了下风,说实话,事情到了如今,房间的归属权,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表达着两脉争斗的胜负。 道人笑道:“道友随便开价,我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叫沈石。” 这已经是自报家门了。 当然,威胁之意,也藏在话语之间。 顾泯倒是不在意,只是自顾自说道:“之前我说,要让出房间,得付出代价,两位不曾上心,不知道您二位,怎么想?” 两个道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但说无妨。” 顾泯说道:“房间可以让,不过两位得回去问问各家老祖,是不是愿意把人头拿出来换。” 人头?! 此言一出,五个人都惊骇的看向顾泯。 当然是五个人,因为就连柳锦府都是如此。 “道友莫不是疯了?”有人开口,冷笑道:“威胁扶云山的后果,道友可曾知晓?” 妇人也是一愣,然后噗呲一笑,“原来真是只有一具臭皮囊,脑子里全是粪汤的家伙!” 顾泯自嘲一笑,“朕也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敢威胁朕。” …… …… 一个朕字,便足以让这几个人,脸色大变,他们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后知后觉明白,如今的大楚皇帝,天下共主,可不就是好看得很的年轻人吗? 而后他们又在祈祷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好看,却当真不该是那个大楚皇帝,可刹那之间,一道玄妙气息将众人都定在当场,众人才后知后觉,后背满是冷汗。 得了,这会儿身份假不了。 好在他们还没怎么动手,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身白袍的年轻皇帝缓慢开口,声音平淡,“别的不说,只说今天的事情,倘若不是朕,只怕旁人早就受了你们的欺辱,你们的理由朕不想听,各自回去,让你们的老祖宗来郢都见朕,好好给朕个说法。” 这一字一句,几乎都是落在他们心上的。 可即便谁都不愿意,却没有谁敢说话。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年轻皇帝下文的时候,海船突然一阵摇晃,要知道这可是法器打造,坚韧无比,又有强大修行者掌舵,按理说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如今怎么了? 顾泯身形一散,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船头。 大船摇晃,船上没有修为的普通百姓,早已经站不稳,只能抓住身侧能够抓住的东西,一阵阵惊叫声就此响起! 掌舵的那位修行强者,面如土色,海面并未太大动静,可他脚下这条大船,就是止不住的摇摆不停,这也是一桩咄咄怪事。 而他这么一个繁星境的强者,却始终不能将其稳住。 更奇怪。 顾泯站在船头,神情凝重。 片刻之后,随着海船摇晃的越来越厉害,众人终于看到,在海面之下,有一条巨大的怪鱼,缓缓出现。 没人看到鱼头鱼尾。 只是一截鱼身,便已经有数十丈之长,好似一直绵延到东海尽头。 那是一条从未有人看到过的怪鱼,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许多人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 如此巨大的一条鱼,让很多人都想到了上古典籍里的异兽鲲。 顾泯也想起了一句话。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不是鲲 回过神来,顾泯来到船头,看向海面,那条怪鱼依旧不见头尾,但可以看出,如今这条海船就在它的鱼身上。 只要这条鱼稍微动静一大,这条海船,几乎马上就是倾覆的结果。 那位掌舵的繁星境修行者站起身来,一身气机翻腾,就要踏海离去。 在这般生死之间,他已经做出抉择,要弃船保命,他认定自己无法和这怪鱼抗衡,也无法拯救一船百姓,但总不能陪着他们一起死去,因此此刻离去,便是他做出的选择。 这是人之常情,倒是谁也不好说些什么。 “下海说不定死得更快。” 顾泯看了那个修行者一眼,出言制止。 修行者瞥了一眼顾泯,苦笑道:“留在船上,等会儿海船倾覆,我们这一众人,都会成为那条怪鱼的口粮!”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公子若是能走,也赶紧走,修行不易,何必在这里赌上身家性命?” 此人不坏,就是一个十分寻常的修行者而已。 顾泯面色不改,只是淡然道:“在船外是个什么光景我不清楚,但若是留在船上,我保证在我死之前,你死不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摇晃的大船,竟然在刹那之间,变得平稳起来,慌乱的喊叫声在短暂时间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那些重新站起来的船客,仍旧是满眼惊惧,这船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百姓,不说会不会水,就算是精通水性,跳船离开,难道还奢望自己能够横渡这东海深处? 因此众人除去害怕和无助之外,也就只能期望那海中怪鱼,只是路过,也只会路过。 大船重新平稳之后,其实船上便有几道气息生出,掠向远处,都是境界不一的修行强者,他们有修为在身,可不愿意就在这船上等死,因此短暂时间之后,便已经决定离开。 顾泯站在船头,看了几眼,大概数出了二十道人影。 这条海船上,大概也就那么三十个修行者,这一下便去了大半,剩下十人。 剩余十人修行者,有男有女,都出现在船头,年纪更是不一,有年长者,已经是满头白发,有年少者,面容青涩。 掌舵那位修行者,明显和那老人相识,皱眉问道:“丁先生,为何不走?” 那个老人名为丁修,是东南一座小宗门的太上长老,年轻时候曾有个嘉乾居士的称号,最好打抱不平,这一辈子,不知道为多少人出过刀。 如今年迈,血气衰竭,本来早就不行走世间,也是大楚统一四海,他这才想着出海看看。 丁修摸了摸胡子,然后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酒,微笑道:“年轻时候就好打抱不平,到了这把年纪,总不好再变?倒是你杨元婴,年纪轻轻,前途辽阔,为何还不走?” 如果说杨元婴之前没走是因为害怕船外怪鱼,但如今,有二十人离去,都安然无恙,怎么看都再没有留下的理由。 杨元婴先是看了那边的顾泯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苦笑。 “杨叔叔不走也好,留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事情嘛。” 这是丁修身侧的年轻女子开口,她是丁修的孙女,名字里也有个英字。 此刻那条海中怪鱼是还什么都不做,可不保证之后也不会做。 杨元婴此刻甚至都不敢去掌舵,只能让这条海船就在海上飘着。 丁英天真烂漫,根本不会想到若是那海中怪鱼只要生出要吃人的心思,他们这一船人的下场如何,只是老爷子没走,她自然也不会走,本来这次出海,家里人就说清楚了,要她寸步不离,陪着老爷子。 船上忽然安静下来,顾泯在船头看着那条海中怪鱼,就这样从白天到了晚上,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光洒落海面,映照得波光粼粼。 这个夜晚,没有人安然睡去。 柳锦府来到船头,轻声问道:“陛下真有办法救下这一船人?” 这位观海楼的女先生,眼里满是期待,其实早在之前发现有这条怪鱼的时候,她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心思,因为顾泯在船上。 顾泯说道:“感受不到它的气息,要么就是一条寻常的怪鱼,要么就是境界太高。” 不言而喻。 人们费尽心力,一点点修行,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而这些天生地养的异兽,似乎不需要什么努力,只是凭借时间,便能成为极为强大的东西。 柳锦府的眼睛暗淡下去,如果顾泯都没办法,那么这世上又还有谁能够改变结局呢? 沉默了一会儿,柳锦府欲言又止。 顾泯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摆手道:“这船上都是朕的子民,朕不会丢下他们,况且这条怪鱼会不会和孟楼主有关联,也不好说。” 顾泯转头笑道:“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回去。” 反正不管如何,顾泯都是要在这条怪鱼身上发现些什么的。 柳锦府担忧道:“那陛下也要保重。” 顾泯没说话,只是看向远处,原来有个女子,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之前丁修的孙女,丁英。 她走过来,开门见山问道:“杨叔叔说,你有法子保下这一船人,不是吹牛?” 她神态并不倨傲,只有好奇。 可顾泯没理会她,转身就走。 这让小姑娘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在船头不知道跺了几次脚。 柳锦府则是微微一笑。 …… …… 回到房间,顾泯没说话,倒在床榻上,没等柳锦府回来,就已经熟睡过去,因此踏入房间的柳锦府也没敢再说话。 直到清晨,顾泯才伸了个懒腰,起来之后,柳锦府有些担忧说道:“陛下赶紧去看看,据说那怪鱼有动作。” 顾泯嗯了一声。 起身前往船头。 一夜过去,再拎不清轻重的人也该明白了如今的处境,因此今日,船头那边没有任何百姓,只有留下的几个修行者。 大船平稳了一夜,几人却还是心惊胆战,因为那条怪鱼,始终不曾离去。 而清晨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如今自己眼前那条怪鱼,已经几乎可以看到背鳍了,换句话说,按着如今的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那条怪鱼的鱼头了。 到时候是何等光景? 那条怪鱼会不会一翻身,就将这条海船直接吞进肚里去,就像是吃一条大一点的海鱼一样。 来到船头的顾泯意外发现,那些个修行者,看向他的眼里,有些好奇,更有甚者,还在打量顾泯。 杨元婴也开门见山,“道友勿怪,昨日道友所说,在下已经告诉诸位。” 他和这些人,都有交情,尤其是和丁修这样的人。 丁修也帮腔道:“如今留下诸位,都是为了船上百姓,老夫观道友气度不凡,气息沉稳,想来也是修行有成的人物,若有驱使,老夫不敢推脱。” 顾泯笑了笑,“我昨夜想了想,这物太大,又在海中,很难对付,只怕再来十位金阙强者,也很难稳定局势,于是想了一夜,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护着这一船百姓周全。” “道友请说。” 丁修神色坚定,“若是能用到老朽,尽请言明。” 他能够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年轻人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之前杨元婴的那句话,而是他怎么都看不透顾泯的境界,要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便是繁星境巅峰的强者,虽说这会儿血气枯竭,只能维持繁星境而已,但一双眼睛,看人极准。 他能够察觉,眼前年轻人,很是不凡。 顾泯瞥了一眼老人身侧的丁英,后者怒视顾泯,主要还是昨日的事情,她还没消气。 的确也是,顾泯昨日行事,没有礼数。 “杨元婴。” 顾泯没有回答丁修的话,只是看向那边的杨元婴,开口道:“将海船朝着东海海岸驶去,不要回头。” 杨元婴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等来这么一句话。 “这……” 现在大船平稳,若是贸然驶离,难道不会招来祸患? “这是朕的旨意。” 这才是真正的开门见山。 “啊!” 丁英尖叫一声,很是震惊。 丁修已经跪下,他竟然是第一个相信顾泯身份的人。 其余修行者,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这出海一趟,船上便能碰到当今大楚的皇帝陛下? 眼前人是生得好看,但在这之前,谁能往那方面去想? 眼见杨元婴还停在原地,顾泯也不想再等了,诚然如同众人所想,现在他们处境尚可,但说不定之后看到那怪鱼鱼头光景。 一挥手,自然有一股巨力,直接推动大船朝着东边而去。 其实这之前海船恢复平稳,也不是那大鱼在海底不再动作,也是顾泯的手段而已。 大船急速朝着东边掠去,眼看着在刹那间便要离开鱼背,那条怪鱼,还是有了动作。 随着一阵浪花声响起,海面上忽然惊起数道水柱,涌向天空,景象骇然。 众人眼前,之前从未有人看到的怪鱼鱼头,露出水面。 那是一颗生着无数锋利牙齿,巨大无比,也无比可怕的鱼头,鱼头覆满了鳞甲,它此刻张开大口,一股腥臭味,瞬间弥漫海面。 更让人咂舌的,还是在它的鱼头下,竟然还有两只爪子。 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都不知晓。 反正不是古籍中记载的鲲。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八章 奇异 一条狰狞怪鱼,就这么出现在人们眼前。 上古异兽虽然大多数早就已经灭绝,但是古籍中都不缺乏记载,但眼前这条怪鱼,却是不管是哪本古籍中,都没有过记载。 顾泯的记忆力极好,他读过许多书,很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条怪鱼的记载。 而在东海的这么多年里,也没有任何一人见过这条怪鱼。 它好像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海面翻腾,仿佛一片灭世之景,而这怪鱼,便是来自地狱的凶兽。 别说是那些普通百姓,就算是船上的那些修行者,此刻也是个个脸色煞白,在如此巨兽之前,他们显得那般渺小,而且在这条怪鱼张口巨口之后,那滔天的血气翻腾,已经惊动云海,都朝着四面散开!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就像是有好些金阙强者,在这里一同将自己的威势彻底释放出来一样! 那种威势,如同一片浓稠的黑云,像是夏日的大雨之前,那般压抑。 丁修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是在看到这条怪鱼之后,他也忍不住颤抖,他被那股气势吓得不轻。 丁英搀扶着自己爷爷,但看向远处怪鱼,也充满了担忧,这么一头凶兽,只怕并非人力可以抗衡的。 海浪层层叠加,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海船这边涌来,若是不做抵抗,只怕在顷刻之间,这条海船,便要倾覆。 丁修缓慢提起一身气势,这位当年的繁星强者,如今要在这里点燃自己,做此生最后一战。 虽然大概率是不敌,但总归是要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努力! 站在船头的顾泯一直在看着海面和海面上的那颗怪鱼鱼头,神情淡然,直到海浪朝着海船涌来之后,这位年轻皇帝才挑了挑眉。 天地间,忽有剑光! 惊起天地,斩灭波澜! 肉眼可见,一道剑光不知道起于什么地方,但落点却有一线,就在海面上的一线! 这一线,贴着海面而行,将那些翻涌的海水迅速斩灭,最后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天地一线之间,海面瞬间平静下去,就如同一面镜子,波澜不起。 远处响起恐怖的呼啸声,那应该是那条怪鱼的叫声,但却是莫名的音符,不存在于人们的认知里,或许那是那一族特定的语言。 但那音波传来,整条海船上的人,在顷刻间,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耳朵已经开始流血,原来那听着并没有太大声音的声音,竟然还有如此威力。 不过在片刻之后,一道剑鸣声,响彻天地,清脆可闻,这道剑鸣声,将那恐怖的叫声掩盖,也让众人都恢复清明。 “陛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充满了感激,在这道剑鸣声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从来未有的安全感,仿佛这世上只要有那个年轻皇帝在,便无人可以伤害他们。 顾泯踏着海面而行。 他渺小的身影在前方那个硕大的鱼头前,如同沧海一粟,漫说那条怪鱼没有注意到他,即便看向他,只怕也很难在海面上看到他的身影。 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怪鱼终于有了第二次动作,那长达不知道多少丈的鱼身翻过,硕大的鱼头这次便朝向了顾泯,那如同两个巨大灯笼一般的鱼眼里充满了漠然的情绪,便可以证明,这条怪鱼,绝对不一般。 它能在海面上,发现这个渺小到了极致的人类。 然后平静的海面下,有伟力生起,顾泯脸色微变,但仍旧让海面平静,此刻的东海,就如同一锅已经煮沸的水,但顾泯硬生生让海面平静,把所有波澜和翻腾都留在了海面下。 这种情形是顾泯勉强维持的,因为在远处,那条海船还未能彻底远去,如果一旦大战,势必波及。 这样的事情,顾泯绝不能让其发生。 于是他站在海面上,让天地皆静。 很快,他衣衫里便涌出了许多汗珠,打湿了他的衣衫。 那条怪鱼朝着顾泯游动过来,巨大的身躯摆动,想要破开这让它不喜欢的平静。 但下一刻,一道剑光,落到了它的鱼头上。 那是顾泯第二次出剑。 第一次出剑,让海面平静,这第二次出剑,那道看似普通的剑光,里面却蕴含着无尽的杀力,恐怖异常,那怪鱼来不及反应,便被斩中,而后头上的鳞片破碎掉落,绿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怪鱼痛苦的发出叫声,比之前更凌厉,以至于在顷刻之间,便卷起一阵狂风,刹那之间,吹起海水,卷起滔天波浪! 整个海面,如今宛如一派灭世之景。 这条怪鱼的境界不好说,但在这海中,只怕是一般的金阙强者,都很难在它手下全身而退。 可顾泯从未想过要退走,这条怪鱼身上有着太多顾泯想要知道的东西,即便它不是最终的答案,至少也会是很重要的线索。 又是连续数道剑光在海上生出,一道道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开了一片又一片的海浪,露出海浪后的怪鱼。 不过顾泯看到的是一颗硕大的鱼头。 锋利的牙齿上闪烁着寒光,那般无情又恐怖。 腥臭的气味足以让人无法呼吸,换做一般的修行者,在顷刻间,便会失神。 可顾泯冷静的可怕,他伸出手,握住那从滔天巨浪里杀出一条路来的烛游,这柄柢山至宝,要在他离开之后留在柢山,但彼岸必定更加凶险,没了这剑,顾泯又何谈最强? 海浪呼啸,席卷着海浪到处肆掠,烛游剑却平静下来,它被顾泯握住之后,便没了任何的情绪。 然后一剑挥出。 提剑的顾泯和不提剑的顾泯,当然都极度强大,但是两者之间,依然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就比如现在。 狂暴的剑光,照耀天地,但最后却还是归于一线,涌向某处。 砰然一声巨响! 剑光撕开一片海浪,再次落在怪鱼上,在刹那之间,便斩断了它的牙齿,然后强大的剑气更是肆掠,在怪鱼身上斩出一道伤口! 一团血雾,被海风吹动,看着就像是一场绿色的风,但还等弥漫开来,下一刻,便被剑光生生将其压下,掉落海中,染绿一片海水。 怪鱼吃疼,终于明白了眼前男人的恐怖,一扭头,整个身躯便没入海水之中,就要远遁而去。 可顾泯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条海船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一般人当然看不到,但顾泯却能看到,那边光景,算是风平浪静。 顾泯看了看眼前,也落入了海水之中。 …… …… 东海远比北海要让人感觉舒适的多,这里没有冰天雪地,自然也不让人觉得寒冷,到了海里,反倒是觉得有些温暖。 就像是春天一样。 顾泯看着前方的怪鱼,不紧不慢的朝着对方而去,一路上,早就没有任何生物再继续停留,顾泯除去能看到一些被破坏的珊瑚和鱼骨之外,很难看到什么别的。 那条怪鱼看着巨大,在海里,速度竟然也是十分惊人,足足有金阙强者前行那般快,但顾泯是谁,他是这世上最快的男人,在海里,依然如此。 他一路前行,时不时能闻到血腥味,那是从那条怪鱼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那些鲜血很块便引来一些海里的捕食者,但那些鱼感受到顾泯的恐怖,也只敢在远处忍住心中的悸动,不敢靠近。 直到顾泯和那怪鱼离去很远之后,它们才靠上来,贪婪的争抢着这些绿色的血水。 不过片刻之后,那些吸食到血水的鱼儿们,在瞬间便翻了白肚,沉入海底。 那血水有毒。 …… …… 东海海底有些什么,会不会和北海海底一样,都有一个隐藏的绝世强者。 也或者有些别的。 那条怪鱼潜入一条海沟中,顾泯没有犹豫,便跟了下去,事情发展到这里,他确定这条怪鱼绝对和孟秋池的事情有联系。 海沟的事情,观海楼的修行者说过。 进入海沟,一路向下,这里很像是北海海底的那个深渊,但却没有太奇怪的气息,等到顾泯来到海沟底下,看到了眼前的白色鱼骨。 的确是很巨大的鱼骨,大小却不如那条怪鱼。 那条怪鱼不再逃离,只是在鱼骨旁不停游动,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哀鸣。 那叫声里充满了无限的哀怨,当然,除去哀怨之外,还有十足的伤心之意。 想来这条不知道已经死去多久的鱼,和眼前的怪鱼,肯定有着某种联系。 顾泯瞥了它一眼,打量着周围。 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条怪鱼,和那已经死去的那条怪鱼,都不会是这个世界原本的生物,而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谁能说清楚? 而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顾泯不清楚。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大洞。 那个洞,不大,看起来怎么也无法让这条怪鱼从那里面游出来。 想了想,顾泯开口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 这章前几百字是几天前写的,然后就忙了好几天,这才能写完这一章,今天还有。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八十过九章 别过来 长久沉默,那条怪鱼硕大的鱼头,就这么死死看着顾泯,大概意思应该是,你猜我会说话吗? 顾泯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是我肤浅了。 一人一鱼,对视颇久。 顾泯说道:“你总得告诉我些什么。” 走到那具鱼骨前,顾泯拨开一些沙,看到了另外一张纸,那张纸和自己怀里那一张,都是出自同一本书,都是孟秋池随身携带之物。 鱼骨、怪鱼、大洞、孟秋池。 这几样东西,定然是有联系的。 顾泯扬起纸张,算是在询问,对面的怪鱼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不会是普通的大鱼,它理应已经生出了灵智,对于自己的话,应该是能够听懂的。 大鱼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怪鱼的身体开始变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仅仅在半刻钟之后,便成了普通海鱼的大小。 只有顾泯的手臂长短。 原本看着那么狰狞的大鱼,在变小之后,便一点都不觉得狰狞,反倒是有些可爱。 这样的变化,让顾泯都有些惊奇,他很快明白,既然这条怪鱼能够变小,那么便说明,它能从这个大洞里过来。 既然如此。 那么一切事情,就都指向了那个大洞。 看着这个大洞,年轻的皇帝,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那条鱼却拦在了他的身前,想要阻拦他。 它的眼睛里有些情绪,顾泯看不清楚。 但意思很明显,不让顾泯从这里过去。 顾泯伸手,平静的说道:“拦着朕,就只有死。” 孟秋池和这个大洞有关,他必须要去看看。 那条怪鱼感受到了顾泯的杀意,但眼神中又传递出讯息,这一次顾泯读懂了,它是在说,不要进去,会死的。 “有人进去过吗?” 顾泯随口问道:“一个读书人,这纸张就是他的。” 顾泯在打听孟秋池的下落。 这条怪鱼游曳在顾泯身前,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 但它仍旧不想让顾泯过去。 顾泯对它没有好感,若是没有自己在那条船上,恐怕现在整条船上的人们都已经死去,那都是自己的子民,更何况,在这之前,便已经有百姓丧生。 想着这件事,顾泯又一次动了杀意。 怪鱼察觉到他的杀意,再不敢阻拦,游到了别的地方。 让出了道路。 顾泯来到这个海底的大洞前。 这个大洞不小,大概有好几个顾泯那么高,也有好几个顾泯那么宽,但即便如此,那条怪鱼要是不变小,也不可能从这里游过去。 但既然它是从这洞里出来的,又怎么会说这里面很是凶险? 顾泯搞不清楚。 但一切想不清楚的事情,都需要去看看才行。 来到这个大洞前,顾泯又在洞口发现一张纸,如果之前鱼骨旁埋着的是观海楼的修行者疏忽而没有发现的,那么这洞口的纸张,便不可能是他们没有发现的,换句话说,那就是这些纸张,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 再换句话说,这些纸张是从洞口里面而来的。 那么孟秋池呢?是否便是在这大洞里。 可大洞里到底有些什么? 顾泯皱起眉头,感受着大洞传来的感受。 没有什么凶险的感觉,只有些微寒的冷意。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还未远去的怪鱼,顾泯冷声道:“若是你再袭击那些海船,朕出来之后,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杀意十足,让那条怪鱼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说完这句话,顾泯提着烛游,走进了大洞里。 …… …… 踏入黑乎乎的海底大洞。 顾泯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视物。 要知道他可是已经一只脚迈过金阙,另外一只脚随时可以继续迈过金阙的绝世强者,即便是在黑暗里,他都可以清楚看到数千丈以外的东西,可在这黑洞里,他竟然眼前一片漆黑。 好在顾泯没有慌张,擦的一声,他身前点燃了一团剑火。 那团剑火是白色的,更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琉璃一般的,发散着柔和的白色光芒,光芒不强,显得极为柔和,能够照亮顾泯身前一丈左右的地方。 顾泯放眼看去,只发现这里和那些山间的山洞没什么区别,有青苔,也有野草,但最为诡异的是,这里有海水。 海水灌满了这个大洞,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会有些本该生在陆地的青苔和野草呢? 顾泯皱了皱眉,然后眼前便出现了一团幽蓝色的光芒,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水母正在洞口的上方漂浮着。 它的身体近乎透明,但是中心却是有一团蓝色的光芒。 这是海底最常见的生物,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它出现的地方,太过奇特。 这个海洞里,理应不该有这些东西。 顾泯皱了皱眉,越过水母,就要朝着深处走去,可在刹那间,那水母竟然是对顾泯发动了攻击。 一道蓝色的光芒,从它身体里迸射出来,十分凌厉,轰向顾泯的后背。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光刹那生出,斩开那道蓝色光芒,顺带着也将那只水母从中斩开。 水母的身躯瞬间消融,最后只有一颗蓝色的晶体落了下来。 顾泯捡起来看了一眼,放在掌心,调动剑气斩去,竟然没有在那上面留下半点痕迹,这坚硬程度,已经超过了北海海底的寒铁,如果用来铸剑的话,大概会比寒铁剑更为锋利坚韧。 只是他这种金阙巅峰的强者,都无法将其斩开,那寻常的火焰又能将其做些什么? 顾泯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还是把这颗蓝色晶体收了起来。 继续前行,顾泯又碰到了几个水母,每一个都是这般,在他越过水母之后,后者便会袭击他。 几剑下去,顾泯已经有了好几颗蓝色的晶体,都被他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在眼前的石壁上,看见了一行字。 那是一句圣人书籍里的话,笔迹苍劲有力,潇洒不羁,足以说明落笔那人的才情,顾泯看着那句话,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孟秋池的笔迹。 因为和他留在纸上的批注是一样的。 到了这里,便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孟秋池还没死,至少在很久之前,他从海面落到海底,并没有就此死去,而且还来到了这里,当然了,他会不会死在这里深处,也不好说。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朝着前面走去,数步之后,他发现了一张纸。 捡起一看,果然和他手里的几张,都是同一本书里的。 收好这些东西,顾泯继续朝着海洞深处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连顾泯都觉得有些疲倦了,他看到路旁有个石凳,于是他坐了下来,可低头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上有一张纸。 还是那本书上的某一页,但这一次,顾泯的脸色却有些凝重,因为上面也有一行字。 上面写的是:我很痛苦。 字迹很随意,但隐约能在里面看到那人的字,劲道十足。 让顾泯脸色凝重的缘由,不是那几个字,而是字迹。 这不是孟秋池的字。 但这张纸却是他的书上的某一页。 这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某个观海楼的修行者,在某个海风不错的午后,趁着自家楼主去看海,然后他悄悄溜进自家楼主的书房,在这上面写下了这几个字。 他或许是个很年轻也很迷茫的读书人。 也或许就是纯粹的恶作剧。 这当然是最好的事情。 可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他又何必到这里来。 坐了一会儿,顾泯站起来继续走去,虽说这依然充斥着海水,但顾泯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他就像是走在一个普通的山洞里那般。 而在之后,他也再也没有遇到那些水母,只是遇见了几只老鼠。 不过老鼠没有攻击他,他也没有出剑。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面忽然有了些亮光。 那是从山洞顶端落下的光亮,看着就像是有人在这里开了个天窗。 顾泯停下了。 不是因为他累了,也不是因为他在这光亮里看到了一个坐着的读书人,更不是因为那个读书人是孟秋池,而是孟秋池让他停下。 他坐在光亮里,身前洒落了一地的纸张,看着顾泯,虚弱的说道:“别过来。”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九 十章 听 孟秋池坐在光亮之中,脸色苍白,就连头发,也白了不少,而他的气息,更是微弱。 这位东海之主,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却好似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读书人。 顾泯停下脚步,剑气已经弥漫过去,他要探查在这周围有些什么,毕竟孟秋池不会随便开口。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时间之后,自己的剑气好似是碰到了什么,在顷刻之间,便已然碎裂,化作青烟。 顾泯凝神看去,才发现了在自己之前,有一片无法用肉眼看见的气机丝线,那些气机纵横交错,最后在前面形成了一个牢笼,将孟秋池困在了里面。 顾泯丢出一颗自己之前在洞里斩杀水母所得的蓝色晶石,那能够扛住自己剑气的晶石,在触碰到那些丝线的时候,迸发出了一阵光芒,而后引动一片杀机,竟然在刹那之间,便已经将其斩开。 而后成为了齑粉。 顾泯看着那已经不存在的晶石,喃喃道:“好恐怖的杀机。” 他的身躯虽然也无比坚韧,但若是自己身处其中,只怕也扛不了多久。 孟秋池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向顾泯,缓缓说道:“普天之下,想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安然无恙走过来。” 顾泯沉默,表示认同,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那人,自己都没有把握,别人就更没有什么可能了。 这是谁布下的,孟秋池又是怎么被困在这里面的? 顾泯仰头看向那束光照耀进来的地方,却无法看到太多,只觉得那是纯粹的白。 “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泯需要尽快知道他不知道的一切,以此来决断自己该做的事情。 孟秋池看了顾泯一眼。 “这个世界有许多秘密,不是吗?” 出人意料的,他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回答顾泯的问题,而是说了这个,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在北海底下,那个叫做氏的家伙,活了数万年,却不想着离开,偏偏要在这里如同枯骨一般,北边的那座道观,立下之后,又有什么用?” 孟秋池脸上露出一抹讥笑,看着很是不屑。 这样的孟秋池,很诡异。 至少和传言中的那位东海之主,差别很大。 顾泯和孟秋池只有过几次见面,并不曾如何交谈过,他记得第一次见面,对方还出手帮过他,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些淡淡的海风,夹着些咸味。 那个时候的孟秋池,给他的感觉,大概就是一个温和的读书人,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如今,他变得很奇怪。 在顷刻之间,顾泯忽然唤出烛游,滔天剑气瞬间弥漫,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挥出一剑。 那是他最强的一剑,在这世上,不管是谁,想来遇到这一剑,除去躲避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事实上呢? 这一剑落到了那些丝线上,迸发出了绝大的威势,但很快就已经消融,除去引动了些杀机,便再无波澜。 这是顾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孟秋池看着他,疲倦的说道:“别尝试了。” 顾泯说道:“前辈不想脱困?” 孟秋池苦笑道:“若是想就能成,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顾泯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之前他问孟秋池,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到了如今,这位东海之主,都没有提及这些事情。 孟秋池摇了摇头,还是不打算告诉顾泯,只是说道:“没有法子便走,告诉他们,也不必来寻了,就当我死在了那日的东海之战里。” 孟秋池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意,但如今,却要让顾泯觉得熟悉的多。 顾泯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处光亮,然后说道:“既然再也不能见到前辈,可否对弈一局?” 孟秋池有些诧异的看了顾泯一眼,然后笑道:“你虽然如今修为已经世间无敌,可在棋道上,并非我之对手。” 孟秋池是天底下最会下棋的人,这世上别说能够接近他棋力的人,只怕就是有资格在他身后不远的人,也没有。 顾泯叹了口气。 孟秋池身上有着许多谜团,但他却什么都不想说。 这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都到这个地步了,前辈还有什么顾忌,难道想要将这个秘密带着离开人世?” 顾泯淡然开口,“即便前辈不想说,可朕依然想知道。” 作为这个世界的主人,顾泯这位大楚皇帝,需要知道那些秘密。 孟秋池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根本不打算再说话,他不管怎么说,曾经也是四海之主之一,怎么会被一两句话,便挑动心神。 但片刻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不说出那些事情,这个年轻人,是不会离开的。 想了想,孟秋池开始说话,他说起了当初在东海发生的事情。 他被东海蛮夷重伤,跌落东海,原本觉得自己就会死在这里面,却不曾想到,自己却被一股引力吸引,被吸入这个大洞,来到了这里。 故事很简短,孟秋池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我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囚笼,后来虽然有了,但我想来,也不是为了囚禁我。” 他很清楚,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强者在这个地方,那境界自然高到了天际,要杀他何必用囚笼。 但这仍旧是谜团。 这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谜团,就像是北海底下的那个人一样。 顾泯说道:“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孟秋池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他本来就是洒然的性子,虽然比不上白玉尘那般超然世外,但也绝对不会对世间有太多心思。 顾泯转头,朝着来路回去。 他好像也是个直接的人。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孟秋池原本强行打起的精神,此刻尽数消解,他有些颓然的坐下,腰也立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有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家伙和你关系不错?” 原来在孟秋池身后,一直都有一个人。 是个瘦弱的少年。 是个穿着道袍的少年,他因为身形太过瘦弱,所以能被孟秋池的身形遮挡,让顾泯也看不到。 少年面容清秀,但身上却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他的手放在孟秋池的背后,并没有紧紧挨着,两人之间,有一条血线连接,看起来是在施展某种秘法。 孟秋池淡然道:“萍水相逢,倒也说不上是朋友。” 那个少年道士叹了口气,“可惜了,他比你到底是要强得多。” 孟秋池笑道:“你既然无法长久的控制我的心神,自然就只能如此了。” 少年道士恼怒道:“谁他娘的知道,你竟然这么麻烦。” 孟秋池丝毫不生气,只是淡然道:“多读了些书,自然就明白多了些,况且你也并非无敌,不小心一些,难道不怕出岔子?” 少年道士冷笑道:“那这么说来,贫道还得感谢你不成?” 孟秋池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也不清楚,如果顾泯发现这个少年道士,两人交手,谁会是胜者。 少年道士眼见孟秋池不说话,自顾自的说道:“等贫道从这里离开,就先杀了那个藏在海底的狗日的,再他娘的把你们这个世界都给灭了。” 孟秋池平静说道:“我如果有办法,肯定要先杀了你。” 听着这话,少年道士先是一愣,然后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是清脆,笑声也不难听,当然更没有那些话本里所谓的反派那般恶心。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蝼蚁,贫道以往,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一个。” 少年道士笑了一会儿,然后很是嫌弃的说道:“可谁能想到,贫道最后竟然变成了蝼蚁?” 孟秋池不为所动,只是问道:“你既然这般厉害,为何当初还要躲他?” 谈及这个,他像是被人踩住尾巴一般尖叫起来,“谁他娘的知道,你们这狗屁地方,竟然还有一个活了几万年不舍得走的憨货!” 这句话,说的便是北海底下的氏了。 那个人绝对是这个世界里,活得最长的人。 当然也是最强的人。 他的强大,甚至让彼岸那边的修行者,都无比忌惮。 孟秋池感慨道:“说到底,你只是一个修行了很多年,有些厉害,却又没那么厉害的家伙,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可怕。” 少年道士冷笑道:“贫道是没那么厉害,可贫道要不了多久,也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孟秋池忽然说道:“要是他把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氏,你会不会觉得很操蛋?” 这也是他的痛处。 这也是他害怕的地方。 这个世界,他最害怕的,就是那个家伙。 真要遇上了,他真没把握。 少年道士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远处一束光,又亮了起来。 那个年轻皇帝,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看到了这里的两人。 苍老的孟秋池,以及少年道士。 孟秋池看着顾泯,有些遗憾的问道:“你没听懂?” 顾泯站在原地,也看着孟秋池,点头道:“我听懂了,不过没听。” 第一卷 晚霞收 第五百九十一章章 年轻的力量 孟秋池说道:“我真是有些小看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歉意,也有些感慨。 对于这位如今的天下共主,大楚皇帝,孟秋池的确没有好好了解过,一直以为顾泯无非就是和梁照这般的年轻天才,虽然天才,虽然走得极快,但恰巧是因为走得太快,在孟秋池看来,顾泯是境界足够,但是别的底蕴还是什么阅历之内的,都还要差一些。 可如今一看,却是自己看走眼了。 顾泯说的听懂了,是说他听懂了孟秋池之前说的那些话,想让他去北海海底找氏,但顾泯又说他没听,是因为他选择了拒绝。 他没去找氏。 这座天下,四海之内和四海之外,所有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所有土地都是他的疆域,他是这天下共主,若是什么事情都要寻求旁人的帮助,那又要他这位大楚皇帝做什么呢? 这是他在胜过宁启帝之后明白的道理,当然这肯定也是宁启帝希望的。 顾泯看着少年道士问道:“你是谁?” 少年道士冷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他的手依然和孟秋池有联系,那些血线正在吸收孟秋池的生机,要不了多久,孟秋池肯定会在这里死去。 而这样的事情,好似顾泯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毕竟那个牢笼太过可怕,即便是顾泯的剑气,也无法将其斩开。 孟秋池忽然开口,他缓缓的开口,说起了他知道的事情。 这才是真正的秘密。 是关于这个少年道士的。 少年道士没有阻止,只是在冷冷看着顾泯,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但他也是极度愤怒,他曾经以为被他完全控制的孟秋池,可是这个被他看作蝼蚁的人,竟然在只言片语之间,便已经传递出去了消息,最让人感到愤怒的是,他竟然毫无察觉。 这才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活了多少年,眼前的孟秋池又活了多少年,眼前的年轻又活了多少年?这些人连他的零头都没有,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成了这么些事情。 沉默了片刻,顾泯说道:“那些丝线,其实不是牢笼,不是为了困住谁,而是你掩藏踪迹的手段。” 顾泯得出结论,一针见血。 “那又如何?” 少年道士冷笑着开口,“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还能把贫道如何?难道你还能破开这些丝线?” 是的,顾泯之前全力出剑,也不曾将这些丝线斩开,那其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杀机,让顾泯这样的金阙强者,都很难做些什么,所以除非顾泯去将这件事告诉氏,想来不会有别的办法。 当然,他害怕的,只有氏。 “你的话太多了。” 顾泯看向他,“如果你能杀我,会有这么多话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刹那间,年轻道士的眼睛里就布满了杀意,一股强大的威势油然而生,很是恐怖。 此刻的顾泯,就像是在大海汪洋里的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里,似乎时刻都会倾覆。 只是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似乎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如今已经是天下共主,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轻人。 “如果朕无法对你做些什么,你何至于这么害怕?” 又是一句话砸向少年道士。 少年道士挑眉,然后气极反笑,“你说贫道害怕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仿佛是他这么些年里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 顾泯指了指那些丝线。 “你是觉得朕无法进来?” 这是问题的所在,如果顾泯不去告知氏,他便只能直面这个少年道士,可这一切的前提在于,他要先进入那丝线之中,才有接下来的事情。 可顾泯怎么进去。 那可是他都斩不开的禁锢。 可顾泯没有给少年道士说话的机会,便已经朝着前面迈步而去。 他似乎是要用身体硬生生扛过去? 孟秋池叹着气,摇头道:“三思。” 不管如何,他都不愿意这个年轻人死在这里,毕竟这般天才的年轻人,本该去到更高远的地方,本该成为更厉害的修行者。 在那条修行大道上,有许多修行者,没有走到尽头,便倒在了路途中间,没有走完的路,许多人都想有人代替他们走完。 孟秋池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更不愿意顾泯死在这里。 顾泯却置若罔闻,只是片刻,便已经到了那些丝线之前。 恐怖杀机,就在身前。 少年道士看着顾泯,并不相信他敢再往前走一步。 可下一刻,顾泯一步踏入丝线之中。 一片安静。 可什么都没发生。 孟秋池怔住了,少年道士更是站了起来。 这是之前顾泯用剑都斩不开的牢笼,可是这个时候,顾泯走了进来,却什么都没发生。 这的确很让人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道士很惊异,因为理应谁都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才对。 顾泯指了指眼前的孟秋池。 “既然他能进来,朕为什么不行?”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也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比如前面有一条路,你在走,我为什么不能走? “我一直以为,我能进来,是因为他动用了什么秘法,却没想到,竟然不是这样。” 孟秋池自嘲道:“那想来,当初自己要是再努努力,或许结果不是这样。” 当初孟秋池被一股吸力从海底被吸入这个大洞里,重伤的孟秋池就这么被他控制,开始为他输送生机。 在这个过程中,他都甚至没有怎么反抗。 顾泯感慨道:“如果他很强大的话,为什么前辈你到这个时候,都还活着?” 吸取别人生机,是为了什么? 当初宁启帝便吸收过李乡的生机,在那场大战的最后,也是差点将顾泯的生机血肉全部吸纳,可是那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已。 哪里用得着这么长的时间。 既然要用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不是因为他伤重到了极点吗? 少年道士脸色难看,他当初差点被氏诛杀,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布下这些丝线,也就用完了他所有的气机。 那些丝线并无阻拦旁人的能力,只能掩藏气息。 至于坚韧程度,来源于那些丝线里隐藏的阵法。 道理也很简单,他当时便没了能力。 那个时候他重伤濒死,只怕是一个普通人发现他,也能将他一棒打死。 这等重伤,这么多年来,也只恢复很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这一点力量,他用在了孟秋池身上。 一位金阙强者,能够跌落到海中,正好在海洞前,那是多么的罕见?他等了数千年,才有这样一个结果。 有了孟秋池的生机作为源泉,他的伤势会比之前复原的更快,要不了多久,最多百年,他就会恢复五成,到时候他离开这里,再去寻些天材地宝,很快便能恢复。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顾泯却出现了。 这个年轻人,凭借缜密的心思,竟然一眼便看出了事情的根本,如今他就站在自己对面,事情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地步。 少年道士喟然一叹,“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只怕那些天君子嗣,也不过如此了。” 顾泯默默记下了天君两个字,这是他不知道的讯息,对于未知,最应该的便是收集好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顾泯说道:“你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少年道士的身形并不高大,只能到顾泯的肩膀处,但即便到了这会儿,他还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就算你什么都明白,却依然不能做些什么。” “为什么?” 少年道士道:“他的命,在贫道手里。” 孟秋池,是他最大的依仗,他手里握着孟秋池的命,而很显然,顾泯这次来,便是为了救这位东海之主的。 孟秋池没说话,他只是疲倦的看着顾泯,想知道他会怎么决断。 顾泯提着剑。 “孟楼主当初站在东海独挡这么多蛮夷,如今又怎么会惧死?” 顾泯看着孟秋池,后者微笑开口道:“但愿千秋平,吾何畏死?” 顾泯也笑了。 少年道士笑了起来,“他可以选择死,但你却不能让他死。” 顾泯没说话。 少年道士这番话,很有道理,即便孟秋池可以甘愿去死,但是顾泯又怎么忍心就让他去死? 好像事情一下子进入了死胡同。 少年道士赌顾泯不会不管孟秋池。 顾泯没说话,但很快,便有一道剑光闪过。 落在了少年道士的手臂上。 他没注意,应该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暴起动手,所以他没躲开,也因为他舍不得躲开。 孟秋池的生机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不愿意躲开,所以那一剑就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顿时那只手就被剑斩开了一个口子,有鲜血流了出来。 那条血线,就此断开。 顾泯卷起一道剑气,将孟秋池卷了过来。 孟秋池朝着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泯说道:“做事情,若是太过犹豫,反而不好。” 孟秋池感慨道:“你真适合做皇帝。” 顾泯没答话,只是看向了少年道士。 然后他问道:“如今呢,你还能做些什么?” 少年道士看向这个年轻人,眼里满是怒火和寒意,他太愤怒了,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似乎一切都被看透了。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耻辱。 他不是不能容忍有人比他强,只是眼前的人,太年轻了。 顾泯说道:“或许很多年前,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但是如今,你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困于方寸之间,不是什么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