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策》 112.破晓(终章) 亲眼目睹安逸的失败,颜奴遭受的打击并不比安逸少。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完成襄王的托付,辅助安逸找到十方策,让他一统天下,二十多年来,这个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事情蓦然间发生逆转,他只觉整个天地都崩塌了。 睿王的话虽是对佟漠说的,却同时提醒了颜奴,没错,那个女人是伏羲帝的后裔,她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否则她刚才怎能如此笃定安逸不能得到十方策? 这个念头一起,颜奴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没错,少主,异血人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她是伏羲帝的后裔,她一定知道得到十方策真正的方法!说什么世上没有十方策,她根本是在骗我们!” 安逸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两眼紧紧盯着叶萱。都是这个女人毁了他,若不是她无情无义转投燕诩的怀抱,他怎么会对她从爱到恨,把对她满腔的爱恨转变为不惜一切得到十方策的欲望?是她逼着他一步步走上绝路,是她亲手将他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颜奴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他看着她和燕诩紧紧相握的手,愤怒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眸中闪过暴戾之色。想从此双宿双栖?不,他绝不允许!他推开颜奴,握住夜陵剑追了上去。 燕诩听到睿王的话,顿时恼火之极,没想到事已至此,他竟然还对十方策念念不忘。他很想痛骂一顿,将父亲骂醒,但他知道,不久后整个十方都将坍塌,他必须在坍塌前带着母亲和叶萱离开这里。 他命云问护着母亲,领着众人率先朝甬道奔去。就在他们刚刚冲进甬道时,整座十方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碎石杂着沙土自山壁上倾落,伏羲石像随着这一剧震,斑驳的脸上裂开一道道裂痕,有种无望的颓败。 “阿寅,快!快拦住他们!别让那个女人跑了!” “王爷,咱们先离开这里,这里可能要塌了!” 佟漠躲开四下跌落的碎石,要扶睿王出去,睿王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两眼陷入疯狂,“不!我不走,我要在这儿等着!你把那女人捉住严刑拷问,她一定知道十方策的秘密!她一定知道的!我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这一日,我不走!” 眼看越来越多的沙土碎石从山壁上跌落,就连姜八和她的手下此时也撤出了岩洞,华媖又惊又怕,比起什么一统天下,此时她更关心自己的性命。 “王爷,光把月姬捉回来也不成事啊,咱们还得有伏羲八卦,可世子爷刚才将伏羲八卦拿走了,咱们还是尽快出去,向世子爷讨回八卦要紧。” 睿王气得七窍生烟,骂道:“什么?那逆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与我作对!他是想活生生气死我!” 片刻后,所有人都逃到了孤峰外的峡谷上。 只听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团烈焰从十方的孤峰喷薄而出,赤红的岩浆夹着碎石喷向漆黑的天幕,瞬间将半壁天空染成了血红色。 这座沉睡了数千年的大山,在极阴之日终于爆发了。 安逸看了一眼火龙吐焰一般的孤峰,继而将目光转向燕诩,眸中杀气渐盛,缓缓将夜陵剑拔出剑鞘。而燕诩此时正牵着叶萱的手,也看向安逸。目光相遇的那一刻,燕诩便知道他们迟早要来一场至死方休的生死较量。 察觉到叶萱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护好自己。” 他的手才松开,安逸已提剑扑了过来,夜陵剑杂着风雷之势直刺他面门。燕诩飞快往一侧越开两步,手腕一抖,银色软鞭如一道沾染了寒霜的影子,一点剑身,将夜陵剑荡了出去,随即片刻不停,左掌运起北冥诀一掌扫了过去。 另一边厢,颜奴见燕诩顾不上叶萱,心中窃喜,身子一跃如老鹰出巢,朝叶萱扑了过去。可当他的鹰爪堪堪抓向叶萱肩头时,只觉一道狠厉的掌劲自背心袭来,那掌劲来得快且准,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回身,顺势一矮身子,狼狈地滚出两步。只这一瞬间,叶萱已趁机躲了过去。 颜奴刚一回身,佟漠第二掌已到,“十方策是我们王爷的,受死吧!” 燕诩和安逸电光火石间便过了十来招,而佟漠和颜奴也缠斗一处。他们各自手下的人也没闲着,明焰司和安逸的人都得到命令,要活捉异血人,而云卫侧将叶萱护在中间。一时之间,峡谷上一片混战。 又是一声巨响,十方火山再次怒吼,孤峰上的岩浆源源不断喷发,那烈焰如翻滚的怒潮,冲破乌黑的云层,直达天幕。滚滚的岩浆顺着山体流下,汹涌地灌入与之相接的天堑深壑。霎时间,连天彻地的赤红岩浆,仿佛横亘天地之间的一条火龙,怒气冲天,张牙舞爪地肆虐着。 火山的爆发把姜八吓得不轻,既然十方已坍塌,十方策自然没人能得到,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当即命手下撤退。但她和十来个手下才跑出没多远,又迅速退了回来。 前方峡谷之上,一大队手持长矛和盾牌的士兵不知何时拦住了去路。睿王站在高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远处不断喷发的孤峰,仰头狂笑,赤红的火焰映亮了他的脸,让他的眼里似有疯狂的火焰在燃烧,“想走?妄想阻止我得到十方策的人,今晚一个也别想走!给我杀!” 他一挥手,这些援兵便举着长矛,大声呐喊着冲了过去。姜八又惊又怒,心道这人简直疯了,看他那架势,竟连他儿子带来的云卫也不放过。姜八急忙命手下朝空中放了一响箭,她带来的五千人马就驻扎在峡谷外面,赶过来不过片刻功夫的事。 觉得睿王疯了的不止姜八,云问此时也是震惊之极,无论怎么说,睿王和世子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可眼下睿王竟全然无所顾忌,除了魔怔两字,云问已想不到其余的词来形容睿王了。 世子和安逸正打得激烈,追随了他这么多年,云问很清楚此时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一边指挥云卫护住叶萱和睿王妃,一边急召比他们晚到一步的鬼军。 不久后,狭长的峡谷顶上便聚集了上万士卒,有睿王府的亲兵,姜八的齐兵,以及燕诩的三千鬼军。就连深壑对面的峡谷顶上,也有一队睿王府的亲兵,他们将一排排弓/弩整齐排列在涯边,一声令下,暴雨般的箭矢隔着焰火滔天的深壑,纷纷射向对岸。 因之前姜八的主动示好,她带来的齐兵和燕诩的鬼军暂时成了同盟,和睿王府的亲兵分成两派展开激烈的厮杀。一时间,峡谷顶上号角齐鸣,呐喊声声,成了修罗战场。 火山依旧在爆发,越来越多的赤红岩浆流入峡谷中间的深壑,睿王看着十方孤峰,心急如焚,若再不抓住那异血人逼她说出十方策的秘密,十方策恐怕真的会湮灭在熔岩里。他朝佟漠大声喊道:“阿寅,阿寅!没时间了,奏琴!” 佟漠和颜奴此时正打得难分难解,闻言猛地一掌震开颜奴,掠开数丈之外盘膝而坐,将背后的天音琴解下打横放在膝上,一众明焰司立即围了上来,将他护在中间。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一阵浑厚有力的琴音破空而出,直逼众人耳膜。琴声时而清亮激越,让人心潮澎湃,时而低沉婉转,呜咽凄厉,又让人生出一种无望的酸楚。 琴声一响时,燕诩心中便暗道不好,奈何安逸招招紧逼,他根本腾不出身来,只好大声道:“大家小心!这是天音琴,快运功调息。” 很多人听说过天音琴,知道天音琴能迷惑人心,却没有人真正听过天音琴,此时才惊觉,方才只顾听琴,不知不觉竟随着琴音心绪起伏,差点控制了心智,纷纷运起内力相抗。 燕诩和安逸又过了数招,两人一边打,一边还要运功抵抗天音琴,动作逐渐慢了下来。随着那琴声愈加激昂,体内气息愈加难以控制,两人似有了默契,同时向后越开数丈。 “王爷……王爷……快让他停下来!我的肚子好痛……” 华媖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子软软倒下,痛苦地捂着腹部。可睿王竟顾着命人抓拿叶萱,对华媖的惨叫充耳不闻。 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燕诩已预见到接下来将发生的那一幕,心中不由一阵悲凉。 放眼望去,两边峡谷顶上的士兵,无论是齐兵、鬼军还是睿王府的亲兵,个个眼神空洞呆滞,脚步虚浮,一步一步往悬崖边缘迈去。而悬崖之下的万丈深壑,早已灌满了滚滚岩浆,然而士兵们竟似毫无知觉,脚下一空,一个接着一个倒载葱似的跌落深壑,瞬间消失于烈焰熔浆之中。 他简直无法想像,睿王的心魔已到了这个地步,不但鬼军,他竟连他自己的王府亲兵也毫不吝惜,“你是疯了吗?快让佟漠住手!你是想让我们的人都死在这里吗?” 睿王置若罔闻,仰天大笑,“都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只要我得到十方策,这里的区区几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燕诩心头一阵恶寒,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飞快地搜寻叶萱的身影,见她正躲在云风身后,两手捂着耳朵,神情痛苦。 他正要过去,却见颜奴不知何时已偷偷来到两人身侧,他目眦欲裂,一边大声喊“小心!”一边冲了过去。却是太迟了,他看到颜奴的刀穿过云风的腹部,左手朝叶萱挥出一掌,随即叶萱纤细的身体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了出去,再重重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心随着她的跌倒蓦地一沉,“萱儿……萱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12.第 112 章 亲眼目睹安逸的失败,颜奴遭受的打击并不比安逸少。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完成襄王的托付,辅助安逸找到十方策,让他一统天下,二十多年来,这个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事情蓦然间发生逆转,他只觉整个天地都崩塌了。 睿王的话虽是对佟漠说的,却同时提醒了颜奴,没错,那个女人是伏羲帝的后裔,她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否则她刚才怎能如此笃定安逸不能得到十方策? 这个念头一起,颜奴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没错,少主,异血人一定是知道什么秘密!她是伏羲帝的后裔,她一定知道得到十方策真正的方法!说什么世上没有十方策,她根本是在骗我们!” 安逸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两眼紧紧盯着叶萱。都是这个女人毁了他,若不是她无情无义转投燕诩的怀抱,他怎么会对她从爱到恨,把对她满腔的爱恨转变为不惜一切得到十方策的欲望?是她逼着他一步步走上绝路,是她亲手将他推到了悬崖的边缘。 颜奴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他看着她和燕诩紧紧相握的手,愤怒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眸中闪过暴戾之色。想从此双宿双栖?不,他绝不允许!他推开颜奴,握住夜陵剑追了上去。 燕诩听到睿王的话,顿时恼火之极,没想到事已至此,他竟然还对十方策念念不忘。他很想痛骂一顿,将父亲骂醒,但他知道,不久后整个十方都将坍塌,他必须在坍塌前带着母亲和叶萱离开这里。 他命云问护着母亲,领着众人率先朝甬道奔去。就在他们刚刚冲进甬道时,整座十方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碎石杂着沙土自山壁上倾落,伏羲石像随着这一剧震,斑驳的脸上裂开一道道裂痕,有种无望的颓败。 “阿寅,快!快拦住他们!别让那个女人跑了!” “王爷,咱们先离开这里,这里可能要塌了!” 佟漠躲开四下跌落的碎石,要扶睿王出去,睿王却一把甩开他的手,两眼陷入疯狂,“不!我不走,我要在这儿等着!你把那女人捉住严刑拷问,她一定知道十方策的秘密!她一定知道的!我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这一日,我不走!” 眼看越来越多的沙土碎石从山壁上跌落,就连姜八和她的手下此时也撤出了岩洞,华媖又惊又怕,比起什么一统天下,此时她更关心自己的性命。 “王爷,光把月姬捉回来也不成事啊,咱们还得有伏羲八卦,可世子爷刚才将伏羲八卦拿走了,咱们还是尽快出去,向世子爷讨回八卦要紧。” 睿王气得七窍生烟,骂道:“什么?那逆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与我作对!他是想活生生气死我!” 片刻后,所有人都逃到了孤峰外的峡谷上。 只听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团烈焰从十方的孤峰喷薄而出,赤红的岩浆夹着碎石喷向漆黑的天幕,瞬间将半壁天空染成了血红色。 这座沉睡了数千年的大山,在极阴之日终于爆发了。 安逸看了一眼火龙吐焰一般的孤峰,继而将目光转向燕诩,眸中杀气渐盛,缓缓将夜陵剑拔出剑鞘。而燕诩此时正牵着叶萱的手,也看向安逸。目光相遇的那一刻,燕诩便知道他们迟早要来一场至死方休的生死较量。 察觉到叶萱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护好自己。” 他的手才松开,安逸已提剑扑了过来,夜陵剑杂着风雷之势直刺他面门。燕诩飞快往一侧越开两步,手腕一抖,银色软鞭如一道沾染了寒霜的影子,一点剑身,将夜陵剑荡了出去,随即片刻不停,左掌运起北冥诀一掌扫了过去。 另一边厢,颜奴见燕诩顾不上叶萱,心中窃喜,身子一跃如老鹰出巢,朝叶萱扑了过去。可当他的鹰爪堪堪抓向叶萱肩头时,只觉一道狠厉的掌劲自背心袭来,那掌劲来得快且准,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回身,顺势一矮身子,狼狈地滚出两步。只这一瞬间,叶萱已趁机躲了过去。 颜奴刚一回身,佟漠第二掌已到,“十方策是我们王爷的,受死吧!” 燕诩和安逸电光火石间便过了十来招,而佟漠和颜奴也缠斗一处。他们各自手下的人也没闲着,明焰司和安逸的人都得到命令,要活捉异血人,而云卫侧将叶萱护在中间。一时之间,峡谷上一片混战。 又是一声巨响,十方火山再次怒吼,孤峰上的岩浆源源不断喷发,那烈焰如翻滚的怒潮,冲破乌黑的云层,直达天幕。滚滚的岩浆顺着山体流下,汹涌地灌入与之相接的天堑深壑。霎时间,连天彻地的赤红岩浆,仿佛横亘天地之间的一条火龙,怒气冲天,张牙舞爪地肆虐着。 火山的爆发把姜八吓得不轻,既然十方已坍塌,十方策自然没人能得到,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当即命手下撤退。但她和十来个手下才跑出没多远,又迅速退了回来。 前方峡谷之上,一大队手持长矛和盾牌的士兵不知何时拦住了去路。睿王站在高处,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远处不断喷发的孤峰,仰头狂笑,赤红的火焰映亮了他的脸,让他的眼里似有疯狂的火焰在燃烧,“想走?妄想阻止我得到十方策的人,今晚一个也别想走!给我杀!” 他一挥手,这些援兵便举着长矛,大声呐喊着冲了过去。姜八又惊又怒,心道这人简直疯了,看他那架势,竟连他儿子带来的云卫也不放过。姜八急忙命手下朝空中放了一响箭,她带来的五千人马就驻扎在峡谷外面,赶过来不过片刻功夫的事。 觉得睿王疯了的不止姜八,云问此时也是震惊之极,无论怎么说,睿王和世子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可眼下睿王竟全然无所顾忌,除了魔怔两字,云问已想不到其余的词来形容睿王了。 世子和安逸正打得激烈,追随了他这么多年,云问很清楚此时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一边指挥云卫护住叶萱和睿王妃,一边急召比他们晚到一步的鬼军。 不久后,狭长的峡谷顶上便聚集了上万士卒,有睿王府的亲兵,姜八的齐兵,以及燕诩的三千鬼军。就连深壑对面的峡谷顶上,也有一队睿王府的亲兵,他们将一排排弓/弩整齐排列在涯边,一声令下,暴雨般的箭矢隔着焰火滔天的深壑,纷纷射向对岸。 因之前姜八的主动示好,她带来的齐兵和燕诩的鬼军暂时成了同盟,和睿王府的亲兵分成两派展开激烈的厮杀。一时间,峡谷顶上号角齐鸣,呐喊声声,成了修罗战场。 火山依旧在爆发,越来越多的赤红岩浆流入峡谷中间的深壑,睿王看着十方孤峰,心急如焚,若再不抓住那异血人逼她说出十方策的秘密,十方策恐怕真的会湮灭在熔岩里。他朝佟漠大声喊道:“阿寅,阿寅!没时间了,奏琴!” 佟漠和颜奴此时正打得难分难解,闻言猛地一掌震开颜奴,掠开数丈之外盘膝而坐,将背后的天音琴解下打横放在膝上,一众明焰司立即围了上来,将他护在中间。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一阵浑厚有力的琴音破空而出,直逼众人耳膜。琴声时而清亮激越,让人心潮澎湃,时而低沉婉转,呜咽凄厉,又让人生出一种无望的酸楚。 琴声一响时,燕诩心中便暗道不好,奈何安逸招招紧逼,他根本腾不出身来,只好大声道:“大家小心!这是天音琴,快运功调息。” 很多人听说过天音琴,知道天音琴能迷惑人心,却没有人真正听过天音琴,此时才惊觉,方才只顾听琴,不知不觉竟随着琴音心绪起伏,差点控制了心智,纷纷运起内力相抗。 燕诩和安逸又过了数招,两人一边打,一边还要运功抵抗天音琴,动作逐渐慢了下来。随着那琴声愈加激昂,体内气息愈加难以控制,两人似有了默契,同时向后越开数丈。 “王爷……王爷……快让他停下来!我的肚子好痛……” 华媖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子软软倒下,痛苦地捂着腹部。可睿王竟顾着命人抓拿叶萱,对华媖的惨叫充耳不闻。 眼前的一切太过熟悉,燕诩已预见到接下来将发生的那一幕,心中不由一阵悲凉。 放眼望去,两边峡谷顶上的士兵,无论是齐兵、鬼军还是睿王府的亲兵,个个眼神空洞呆滞,脚步虚浮,一步一步往悬崖边缘迈去。而悬崖之下的万丈深壑,早已灌满了滚滚岩浆,然而士兵们竟似毫无知觉,脚下一空,一个接着一个倒载葱似的跌落深壑,瞬间消失于烈焰熔浆之中。 他简直无法想像,睿王的心魔已到了这个地步,不但鬼军,他竟连他自己的王府亲兵也毫不吝惜,“你是疯了吗?快让佟漠住手!你是想让我们的人都死在这里吗?” 睿王置若罔闻,仰天大笑,“都死了又有什么所谓?只要我得到十方策,这里的区区几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燕诩心头一阵恶寒,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飞快地搜寻叶萱的身影,见她正躲在云风身后,两手捂着耳朵,神情痛苦。 他正要过去,却见颜奴不知何时已偷偷来到两人身侧,他目眦欲裂,一边大声喊“小心!”一边冲了过去。却是太迟了,他看到颜奴的刀穿过云风的腹部,左手朝叶萱挥出一掌,随即叶萱纤细的身体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了出去,再重重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心随着她的跌倒蓦地一沉,“萱儿……萱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1章 覆辙 随着两人缓缓步向祭台,岩洞里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颜奴抬头看向逐渐收窄的孤峰洞口,只见刚才还悬挂在苍穹之上的圆月,此时已一点一点被黑暗蚕食,逐渐呈月牙状,最终消失于漆黑无边的天幕。 他高举双手,难掩心中激动,“月蚀!少主,月蚀已经来临,这就是极阴之日!我们终于等到今天了……” 燕诩看着站在祭台上的叶萱,她的背影柔弱纤细,似不堪一击,却挺得那样笔直。他看着安逸将她抱起,打横放在祭台上,这一刻,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挽回的绝望,比上一世他纵身跃进深渊时更加绝望。他忽然想不顾一切地冲上祭台将她带走,但脑中又想她刚才的话来。 月亮被完全遮挡,只一瞬间,一道强光自穹顶照落,笔直落在祭台之上。 燕诩仰头看去,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熟悉,不过数月之前,他也曾像安逸那样站在祭台前,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子放在祭台上,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那时的他,还以为自己依然深爱顾惜月,全没察觉其实自己早已移情别恋,所以他失败了。 安逸会不会重蹈自己的覆辙?为何刚才叶萱说安逸不会得到十方策? 就在他心里五味陈杂之际,祭台的四周有荧光冉冉升起,璀璨夺目,将躺在祭台上的叶萱包围其中。 安逸自怀中掏出伏羲八卦,嵌入祭台另一则的白玉柱顶部,缠绕在白玉柱上的蟠龙似有了灵性,顷刻间通体发亮,而伏羲八卦此时更是光芒大盛,一束白光穿过孤峰的洞口,直通天宇。 那璀璨的白光同时照亮了安逸的眸子,他孤狼般的眸子里,涌动着狂热的,摄人心魂的光芒,他朝祭台下的众人看了一眼,仿佛在看一群卑贱的蝼蚁,而他,则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天地有十方,一策涂万灵……” 他一边低喃,一边将手按在伏羲八卦上…… 这一刻,终于来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台上的一切。 然而,就像燕诩上一世经历过的那样,让人意外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就在安逸的手覆上伏羲八卦的那一刻,八卦上炫目的光芒忽然熄灭,玉柱上的流光消失不见,缠绕柱上的蟠龙也蓦然黯淡下来,就连围绕在祭台四周的荧光也不知所踪,整座祭台似顷刻间失去了生命。 空旷的山腹里霎时一片死寂,众人皆不明白为何刚才还一切顺利,最后一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燕诩诧异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到了数月前的自己,他看到安逸像他上一世那样,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力将嵌入柱顶的八卦抠出,再重新嵌入,复又将手按上去,如此反复了几次。只可惜,无论他怎么试,伏羲八卦如同失去了灵性的死物,仿佛它从没发出过让人眩目的光芒。 他果然重蹈覆辙,失败了。燕诩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的,但诡异的是,那欣喜没有如期而来,倒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凉。 安逸依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能!极阴之日,异血人,伏羲八卦,祭品,我全都有了,为什么不能成功……为什么……”他猛然转过身,指着对面山壁上的伏羲石像,怒极而吼:“为什么?我有哪一样做得不够好?为什么我会失败?我那么爱叶子,依然将她献给你做祭品,为什么你还不把十方策给我?为什么?” 虽然除了安逸和他的人外,没有人希望他能得到十方策,但当这一幕真的发生时,所有人都不禁惊诧万分,不明白他为何真的如叶萱所说,得不到十方策。 燕诩看向祭台,叶萱依然躺在祭台上一动不动,他的心蓦然一惊,生怕她像当初的顾惜月一样,“萱儿……萱儿……” 叶萱终于动了动,缓缓坐了起身。安逸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拽起,目眦欲裂,“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失败?” 叶萱冷冷看着他,“我早就说过的,你不会成功,因为……你根本不爱我。” 安逸一怔,随即怒道:“我不爱你?我若是不爱你,你被燕诩囚在宫里时,我会千辛万苦潜伏明焰司三年?我若是不爱你,明知极乐丸会让人生不如死,我会心甘情愿为你服下?我若是不爱你,明知你已变得无情无义,我会一次又一次去救你脱险?你说!我这样还不够爱你吗?” 叶萱直视他愤怒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安逸,你根本不懂,若你真正爱一个人,又怎会舍得用她来换取任何东西?” 安逸的脑中轰的一声,有片刻的空白。 她的神色有些难过,为他而难过,“安逸,没错,你曾经深爱过我,所以那会你根本不想要十方策,你找伏羲八卦,不过是为了毁掉它。但后来你变了,你自己或许不知道,当十方策在你心中比我重要时,你其实已经不爱我了。” 安逸的脸霎时变得苍白无比,他低头看着她,犹自不相信,喃喃道:“不……怎么会,我明明那么爱你……我为什么会失败……” 叶萱又道:“不止你,所有妄想得到十方策的人,都会失败,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有真的祭品。所谓的祭品,必须是那个人一生挚爱,可何谓一生挚爱?若是真的爱一个人,根本不会用她去交换任何东西,哪怕那样东西珍贵无比。” 叶萱的目光越过安逸,看向祭台下的燕诩,“相反,他若是爱她,会甘愿为她放弃一切。”她朝他笑了笑,又接着道:“所以我说,你们都被伏羲帝骗了,世上根本没有十方策,否则,他怎会订下自相矛盾的条件?十方策不过是伏羲帝和世人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胸口一阵剧痛,安逸“啊”的一声,猛地捂住胸口,痛得冷汗淋漓。 叶萱的话,同样让在场所有人震惊无比。 燕诩看着叶萱,一瞬间,他的心豁然开朗。上一世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失败,是因为自己的移情别恋,他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自己一手塑造的惜月,所以顾惜月不是真正的祭品。 他以为那就是他失败的真正原因,此时方知事实并非如此。原来就算他当时没有移情别恋,他照样得到不十方策,原因就是叶萱所说的,如果他真的爱顾惜月,他怎会舍得用她的性命来交换十方策?正如当他重生后,他意识到自己真正爱的是叶萱后,毫无留恋的,他立即决定了放弃十方策。 虽然上一世失败的真正原因他现在才弄懂,但关于十方策的真正意义,早在他失败时,他就彻底领悟了。所谓十方,上天、下地、东、南、西、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真正的十方策,早就存在于天地之间,而不是这个幽深偏僻的岩洞之中。 叶萱说得对,十方策根本就是伏羲帝和世人开的一个玩笑,他只是想让世人明白,世上没有捷径,也没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力量。所谓的十方策,不过是世人自己的信念,要想成功,要想成就霸业,唯一的途径,便是用自己的双手,替自己开拓一片天地。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因为他真正领悟到了十方策的意义,并有幸在重生后,将这一领悟付诸于行动。 可惜的是,并非所有人在亲眼见证这一切后,都会接受这一残忍的事实。 睿王看着祭台,神色怔忡,低喃道:“不可能,十方策……怎么可能是个笑话,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颜奴颓然跪倒,本就苍老的脸,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年,两眼变得浑浊,“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十方策,世上一定有十方策,十方策只能是少主的……” 此时,安逸猛地吐了一口血,双眸通红,他有太多太多的不甘,他明明那样深爱过她,他明明挣扎过,努力过,付出过,他做了那么多,为何到头来依然一无所有? 他忽然用力扼住她的脖子,神色狰狞,“不……我不可能失败!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 燕诩大惊失色,脚尖一点飞身朝石阶扑去,同时命云问保护石阶上依然昏迷的睿王妃。他身形极快,眨眼便到了石阶,猛地一甩银鞭,安逸猝不及防之下被银鞭甩出两丈远。他一把抱住叶萱,“萱儿,你没事吧?” 之前一直故作镇定,此刻燕诩那真真切切的怀抱,让叶萱心头一松,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瑾云,我没事。” 燕诩道:“别怕,从现在起,一切有我。这里很快就要塌了,我们尽快离开。” 他将白玉柱上的伏羲八卦取下,牵着叶萱走下石阶。他记得很清楚,这个岩洞不久后就会坍塌,他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至于其余人……他看了睿王一眼,大声道:“王爷,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留在这儿看热闹吗?” 睿王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忽然朝佟漠道:“阿寅,不能让那女人跑了!她是伏羲帝的后裔,她一定还知道什么!她一定知道才能得到十方策!捉住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祭祀 燕诩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狠狠盯着安逸,双眸一片阴霾,缓缓将缠在腰间的软鞭握在手里,暗运北冥诀,顷刻间浑身围绕着一股冰凉气息。 “安逸,你拿女人来要挟我,只会让我看不起你。要化解你我之间的恩怨,只有一条路,用你的剑,和我决一生死,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如果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我绝不阻止你取十方策。只是,你先放了她们” 安逸敛起脸上笑意,眸中杀气尽现,右手缓缓按上腰间夜陵宝剑的剑柄,因太过用力而骨节泛青。 颜奴眼看安逸已被燕诩撩起战意,忙道:“少主,现在可不是谈什么较量的时候,千万别中了燕诩的诡计,月蚀即将到来,当以大局为重。只要您得到十方策,今晚在这里的所有人,统统逃不出您的掌心,届时您要怎么处置,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安逸闻言,握住剑柄的手渐渐放松,不屑地看了燕诩一眼,“和我谈条件,你也得有筹码。过了今晚,连你这条贱命都是我的,还妄想护着自己的女人?可笑。” 他正想命燕诩让他的人退出洞外,忽听姜八冷笑着道:“那可不一定,安逸,你别太得意了,有时候过分自信,只会变成可笑的自大。” 他侧身望去,姜八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昂然走进岩洞,而她身后,跟着另一名女子,那女子身上仍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但脸色苍白如纸,竟是本应由自己手下看管着的叶萱。他不由勃然大怒,刚才他念在姜八帮过自己的份上,没有阻止她跟着自己进来,没想到她竟然不知好歹,临时变节。 他怒道:“姜八,你找死?” 燕诩见到叶萱无恙,紧绷的心终于一松,仍是问道:“萱儿,你如何了?” 叶萱吃了两颗续血丹后,很快醒了过来,颜奴刚才趁乱潜入洞里,将她交给手下看管,所以刚才洞里发生的事,她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安逸向燕诩提出的条件,她既着急又愤怒,恰在此时,姜八忽然出手救了她。 她看向燕诩,他灼灼的眸光让她感到心安,“瑾云,别担心,我没事。” 燕诩放下心来,转而看向姜八,他不知姜八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她此时出手救叶萱,至少她打的主意不会对自己不利。 而此时的安逸,同样想知道姜八在搞什么鬼,怒道:“姜八,我警告你,你若坏我好事,我绝不会姑息你!” 姜八一双杏目在安逸的俊脸上转了转,神色有些凄然,“安逸,你怨不得我,我不是没对你付出过真心,只是你不屑一顾罢了。如今你利用完我,就想一脚将我踢开,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姜菡咽不下这口气。”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决绝,“你说得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谁也不会做。我也一样,你得到十方策,一统天下,对我大齐有什么好处?我为何要帮你?” 她看向燕诩,嫣然一笑,“世子爷,父皇曾误信安逸谗言,以至对您生出许多误会,一时鬼迷心窍,派兵相助魏国,实在惭愧。如今我父皇已幡然醒悟,看清了安逸的阴谋诡计,实不相瞒,此番父皇让菡儿来十方,其实是为了摧毁十方策,世子爷可千万别误会,以为齐国是来相助安逸的。” 姜八虽然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脾气也暴躁了些,但并不是个蠢笨的人,已明白到安逸由始至终只是利用她而已,对他不再抱任何幻想。她在来十方的路上就听闻燕诩正在筹备伐齐一事,刚才躲在隐蔽处时,心里便一直在盘算,她若是杀了叶萱,安逸没了祭品自然得不到十方策,这样虽完成了父皇的任务,但此事一了,晋国依然会出兵伐齐。 她转念一想,若是她出手帮燕诩一把,把他的妻子还给她,也许会让齐国免去一场兵戈扰攘之灾。她虽很想替弟弟姜寐报仇,但一番计较后,还是决定把个人恩怨先缓一缓,“世子爷是明白人,定会明白菡儿的用心良苦。齐国不希望有人能得到十方策,我相信世子也一样,既然如此,我想世子爷不会介意多一个盟友。” 燕诩嘴角微弯,这个时候,他又怎会拒绝姜八的主动示好,“八公主说得对,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多谢公主出手相助,你的情,我领了。” 安逸握住剑柄,看向姜八的眸子差点冒出火来,“姜八,你竟敢背叛我?” 姜八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安逸似要动手抢人,燕诩上前一步,手腕一动,手中软鞭倏地绷直。 就在双方剑张弩拔之际,一直站在石阶上的颜奴忽然道:“少主,莫急。世子爷,若想救回你的母亲,就用你的女人来换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颜奴一边说,一边用手扼住睿王妃细弱的脖子。叶萱是少主的祭品,无论如何不能少了她。如今唯有将赌注押在睿王妃身上,看看燕诩是要保自己的女人,还是自己的母亲了。 燕诩身子一僵,转而看向颜奴,睿王妃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上,像一片失了生机的枯叶,而颜奴那只鹰爪般的手,正紧紧扼住她的脖子,这一幕让燕诩握着软鞭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 石阶下,睿王早已退到华媖身边,眼看颜奴要对睿王妃不利,不由大急,先不说那是陪伴他二十多年的发妻,她也是他的祭品啊,他手中的伏羲八卦虽是假的,但真的八卦不也在这岩洞里吗?只要一刻还没有人得到十方策,他就一刻还有希望,他才不必管血异人的死活。 他心念急转,大声朝燕诩道:“逆子!那是你的母亲,你还犹豫什么?快让你的女人去换回来!” 一个是自己曾许诺要护她爱她一辈子的女人,一个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母亲,燕诩下颚绷得紧紧的,两边太阳突突直跳,全身血脉喷张,无论她们中的哪一个有不测,他都无法释怀。 就在此时,站在姜八身后的叶萱忽然开口,“瑾云,你别担心,我去换王妃。” 燕诩一惊,难过地看向叶萱,“不,萱儿,你不必如此。” 叶萱朝他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澄澈明亮,“瑾云,我不会有事的,因为……安逸不会得到十方策。” 她说得如此平静,却让在场众人均一阵愣怔。 燕诩愕然道:“萱儿,你说什么?” 叶萱看了燕诩一眼,随即指向对面山壁的伏羲八卦,“你看,它在流泪。” 众人又是一怔,不约而同看向山壁,果然看到伏羲石像半睁半阖的双眸下,两行水印缓缓滑落,那双眸子是那样的悲哀,带着怜悯和不忍,似不愿意看到眼前的一切。 燕诩心中一颤,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就在他要献上祭品之际,伏羲石像也像现在这般,流出两行眼泪。当时他一心记挂着祭祀,完全没想过它为何会流泪。他不由问道:“它为何要流泪?” 叶萱道:“因为他在难过,世人皆被权欲之心蒙蔽了双眼,互相算计互相伤害,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走到这一步,这并非伏羲帝想看到的结果。你们不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得到十方策,你们都被伏羲帝骗了。” “什么?世上根本没有人可得到十方策?” 在叶萱话音刚落的时候,在场所有人或在心里、或下意识的说了出口,重复了她这一句话。可随即他们又道:“不可能!十方策明明就在这里,怎么可能没人能得到?” 睿王当先指着叶萱道:“你少在此胡言乱语!伏羲帝几经艰辛才把十方策藏在此处,他若是不打算把十方策留给世人,为何要订立如此苛刻的条件?这岩洞在山腹之内,那石像上的水印,不过恰巧是山上的积水罢了。” 颜奴也道:“你这无知妇人,岂可出言侮辱天神?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伏羲帝在骗人?” 叶萱从容道:“凭什么?就凭我是伏羲帝的后裔。” 众人怔住,这才醒悟过来,她果然就是伏羲帝的后裔啊,不然她的血也打不开十方的入口。 华媖不甘地道:“那又如何?你不是想告诉大家,因为你是伏羲后裔,所以只有你才能继承十方策吧。” 这一下众人又是一惊,就连燕诩心里也是砰地急跳一下,但叶萱已道:“那倒不是。我方才说过了,世上根本没人可以得到十方策,包括伏羲的后裔在内。但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的。” 她看向安逸,脸上一片平静,“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试,唯有试过,你才会死心。” 安逸下巴微抬,孤狼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嘴角泛起冷笑,“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敢试?你错了,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得到十方策。” “那好,你先把睿王妃放了,我跟你上祭台。” 她说罢自姜八身后走了出来,站到离安逸两步开外的地方。安逸目测了一下距离,燕诩若要动手,不可能快得过他,既然叶萱甘愿牺牲自己,他没必要再劫持睿王妃,“亚父,放了睿王妃。” 颜奴闻言,果然将睿王妃抛向燕诩,燕诩接过睿王妃,痛苦地望向叶萱。 “萱儿,别去……”燕诩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说得这般笃定,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看到她身陷险境,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简直让他绝望。 叶萱看着他,眸中有柔柔的波光流淌,“瑾云,别怕,我答应过你的,只要你好好的,我怎么也会保住自己性命的。” 她说罢径直朝安逸走去,那身大红色的喜服,随着她的脚步拖曳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那艳丽的色彩在火光映照下,将她苍白的脸染上一层红晕。 她在安逸面前站定,“安逸,你可想清楚了,要我做你的祭品?” 安逸静静地看了眼前的女子片刻,那个曾经让他体会过无数快乐,更让他痛不欲生的女子,双眸似忽然放空,再看不到眼前真实的她。 他缓缓转身,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登上祭台的石阶,一边走一边轻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祝我好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旧恨 那声音带着雷霆之怒,睿王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燕诩站在洞口,皎玉般的俊脸此时一片阴霾,额上血脉喷张,一双眸子似要喷出火来。 睿王没料到燕诩能突破重围及时赶来,冷哼一声道:“之前我想方设法让你今日来此取十方策,你非要逆我的意,如今我不需要你来了,你倒是来得快,真是我的好儿子。你来做什么?” 燕诩环视一周,不见叶萱身影,厉声问道:“我的妻子呢?你将她怎么样了?” 不等睿王回答,华媖已抢先道:“世子,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父亲说话?他为你操劳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日,说到底,你父亲这么做还不是为你了?你不关心你的父亲,一来就问月姬,岂不寒了你父亲的心?” 燕诩似根本不知道有华媖这个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紧紧盯着睿王,“我问你我的妻子在哪里?” 华媖见他竟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恨得咬牙切齿,佟漠为免燕诩和睿王闹僵,好言道:“世子请放心,方才进来时我们用了月姬一些血,她身体微有不适,但无大碍,王爷让她留在入口休息。世子方才没见到她,许是月姬自己离开了,这四周都有王府亲兵把守,月姬定平安无事的。” 燕诩不由心中一凛,他一路进来时都有留意寻找,哪里有她的踪影?且听佟漠这么说,他还不知道王府的人已遭了难。但愿她只是自己躲了起来,可千万别落到安逸手里,他微一示意,云山和云风会意,立即带着几名云卫折返寻找。 燕诩五内俱焚,但眼前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人等着他解救,睿王妃正毫无知觉地被睿王抱着,这让燕诩胸口痛得揪成一团,他冷声道:“父亲,我早和你说过,若你想要这天下,孩儿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开山劈路,就算背负千古骂名我也在所不惜。但我们唯独不能走十方策这条捷径,父亲,你知道为什么吗?” 睿王只冷冷看着他,他接着道:“只因要得到十方策,必须用一生挚爱做祭品,父亲,你难道忍心亲手将母亲送上祭台,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吗?你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与你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发妻,你君临天下,却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这是你想要的吗?” 睿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笑了出声,却是恨极而笑,“瑾云,真是有意思,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心恨手辣,果敢决断,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你难道忘了吗?当初你参透十方策的秘密时,曾告诉我,为何伏羲帝要定下欲取十方策,需以一生挚爱作祭品这一苛刻条件,你说,成大业者,须忘情忘爱,不受世间任何情感羁绊,只有无情无欲、心智坚定的人,才能真正做到遗物忘形,才配拥有伏羲帝的力量去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我还记得你说这话时,是如何的踌躇满志,如何的意气风发,那时为父老怀安慰,以你为傲,我毫不怀疑,我的儿子天生就是个帝王,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十方策,一飞冲天。可现在你变了,变得怯弱优柔,妇人之仁,你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这个天下。 “瑾云,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辜负了我,更辜负了你皇祖父。既然你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那为父只好自己来完成这一霸业了。你走吧,这里不需要你,当然,若你想亲眼见证为父继承伏羲帝的力量,留下也无妨,但……你休想阻止我。” 提及过往,燕诩心里也是一阵感慨,可是上一世,为了得到十方策,他不但失去挚爱,失去父亲,更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覆辙。 他按捺住心头悲痛,仰头望着睿王大声道:“父亲,我再问你一次,哪怕这样做你会失去你的妻子,也会失去我这个儿子,你也不后悔吗?” 睿王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一字一句道:“为了十方策,我舍弃了太子之位,忍辱负重,花尽毕生精力才等到这一天,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好,那我告诉你,不错,我对不起你母亲,可我绝不能辜负你皇祖父的遗志,我……不后悔。” 睿王说罢,抱着睿王妃转身,继续一步步登向祭台。 燕诩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子里已隐去痛苦之色,取而代之的却是略带残忍的凉薄,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石阶上的睿王,寒声道:“既然你不顾夫妻之情,也不顾父子之情,那么也别怪我这个儿子无情了。王爷,有件挺重要的事我忘了告诉你……” 他忽然改口称自己为王爷,睿王听着有些异样,也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他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只听燕诩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日你的人从云问手中抢走的伏羲八卦……只是个膺品,你若是妄想用这个膺品启动十方的机关,我担心你会触怒天神,得不尝失。我劝王爷还是回头是岸,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睿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他霍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燕诩,“你……你说什么?我手中的伏羲八卦是个膺品?你算计我?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 燕诩冷笑一声,“王爷刚才也说了,我可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也不是第一次领教我的手段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睿王的脸色一下变得极难看,他将睿王妃放到石阶上,哆嗦着取出怀中的伏羲八卦,“这……这八卦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华媖此时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她早已孤注一掷在睿王身上,若是睿王失败了,燕诩岂会放过她?她颤声道:“王爷,你别信他,一定是他说谎,他是恨您劫走月姬,怕您得到十方策才故意这么说的,那八卦一定是真的,王爷您千万别信他……” 燕诩仰头大笑,那笑声有些悲凉,“当真可笑,我说假话的时候,人人都信以为真,可我一心一意说真话时,你们却怀疑那是谎言。王爷,我是什么人你清楚得很,你不是不相信我的话,你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我还是那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若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不留情面。你已经伤害了我的妻子,我绝不允许你再伤害我的母亲。” 他说罢大步朝祭台走去,睿王怒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仍不愿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逆子……你这逆子!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你站住,别过来!” 华媖大声道:“佟大人,还等什么,快拦着他!真正的伏羲八卦一定在他身上!”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睿王功亏一篑,就算她不顾自己,也要顾着腹中孩儿。 她的话果然提醒了睿王,对啊,他如此笃定他手中的伏羲八卦是假的,那么真的八卦自然是在他手中,“阿寅,拦住他!真的八卦一定在他身上!” 佟漠闻言一跃而起,朝燕诩飞扑过去,燕诩心中虽恨极睿王的执迷不悔,但不得不停下来和佟漠对了几招。而云卫和明焰司的人,也不约而同缠斗一起,岩洞内霎时刀光剑影,一片混乱。 “玉霜,玉霜!你是什么人?放下她!”混乱中,睿王忽然惊呼出声。 燕诩蓦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清癯,头发花白,鹰鼻深目的老者不知何时竟偷偷潜上石阶,将不醒人事的睿王妃扛在肩上。他认得这个老者,正是安逸身边的颜奴。 这一突变,让云卫和明焰司的人均住了手,正在众人望着颜奴,一时不知所措之际,洞口忽然响一阵鼓掌声。安逸一边拍手,一边悠悠自甬道走了进来。 “真是大开眼界啊,今日真是不虚此行,竟亲眼见识了一番父子间尔虞我诈的戏码,精彩精彩!连自己的父亲也算计,世子爷好手段,在下自愧不如。不过睿王也不赖啊,连自己儿子的心上人也不惜拿来开启密境之门,全然不顾她的死活,真是个狠心的父亲。不过睿王,你也不必逼你的儿子了,真正的伏羲八卦……在我手里。” 刚才安逸他们躲在暗处,将燕诩和睿王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才明白到原来燕诩曾设计让睿王得到一面假的伏羲八卦,也知道了原来这对父子早就有了隔阂,一直互相算计互相防备。 安逸虽幸灾乐祸,但这群人若一直不走,留在这里只会妨碍自己的好事,于是颜奴找准机会,趁乱将睿王妃劫持。 燕诩看着安逸,目眦尽裂,咬着牙槽道:“安逸,你想如何?萱儿呢?” 看着燕诩那明明恨极,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安逸的心情极是不错,他缓缓踱了两步,幽幽道:“你问的是叶子?没错,她在我手里。燕诩,还记得魏太子吗?当日你杀他辱他,将他的人头挂在翼城东门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今日都在我手里。你问我想如何?” 他轻笑了几声,孤狼般的眸子里忽然浮起浓烈的恨意,直勾勾地望着燕诩,“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那太便宜你了,我还想着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得到十方策,一统天下,完成伏羲帝的霸业呢。”他微微侧头想了想,嘴角微勾,“不如这样,你暂且耐心些,在一旁等等,等我得到了十方策,你若想换回一个女人,便自断一臂,如何?我这条件开得尚算仁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08.黄雀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逆着光,浑身沐浴在一片血红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唯独看到那双眸子,冰冷如霜,带着睥睨,似在看一只垂死的,卑微的猎物。 他终于在她面前站住,用夜陵剑的剑柄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叶子,你也有今日,真可怜。看来这就是异血人的宿命,怎么逃也逃不过这一劫。”他嘴角带起一抹嘲讽,剑眉微挑,“既然如此,何不为我所用?别白白便宜了别人。”他朝颜奴示意,“亚父,别让她死了。” 那冰冷的剑柄让她打了个寒颤,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心惊,她想躲开,却浑身无力,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颜奴不由分说往她嘴里塞了两颗续血丹,随即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少主,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去,别让睿王坏了我们的好事。” 在朔安的时候,他们便知道不可能从云卫和明焰司的手上劫人,于是干脆改变了策略,提前动身,隐藏在十方附近守株待兔。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燕诩竟然没有出现,带着叶萱赶来的,竟是睿王。 伏羲八卦在他们手中,颜奴倒不怕睿王能抢走十方策,他不知道燕诩设计睿王误以为自己有伏羲八卦的事,只以为睿王和自己一样,就算手中的法宝不齐全,在极阴之日也要来十方碰运气。毕竟极阴之日一个甲子才一次,错过这一次,有生之年再无第二次机会。 和他们一同前来的,是姜八和她手下的三千齐兵。安逸虽以十方策说动齐王助他伐晋,但由始至终他所说的关于十方策的事都有所保留,只说他这次前往十方,是为了毁掉十方,他的理由是,燕诩手中有异血人和伏羲八卦,绝不能让燕诩得到十方策,一统天下。 齐王也不是傻子,他并不完全相信安逸,但也认同他所说的,既然他得不到十方策,只要别人也同样得不到,齐国的江山照样稳固。于是他派姜八跟着来,一是为了杀燕诩替姜寐报仇,二是为了监督安逸,必要时自己动手毁了十方策。 此时姜八见颜奴竟不杀叶萱,又听安逸方才那样说,心下大疑,抬手拦住安逸,大声道:“慢着!襄王,若我没记错,那日在朔安时,你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这个女人和燕诩,如今这个女人就在这里,你何不干脆杀了她?你若是不忍心动手,我替你动手。” 她说罢便要抽刀,安逸的夜陵剑已倏地往前一探,正正抵在她纤细的脖子处,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她是我的人,生死由我来定,至于该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也是由我说了算。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无情。” 姜八的侍卫纷纷拔剑,而安逸和颜奴的人也举起兵器戒备,一时双方剑张弩拔。 姜八虽然性情暴躁了些,但到了此时,又怎会看不出安逸的心思。她脸色一变,狠狠看着安逸,咬牙切齿地道:“安逸,你骗我!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骗我父皇。你从一开始就没安着好心,你用十方策为饵,只是为了利用齐国助你伐晋。你今日来此,根本就是自己想得到十方策!枉我和姜寐对你信任有加,你……你……还我弟弟的命来!” 安逸冷笑,“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利益往来,你的父皇若是不贪心,对十方策从没有觊觎之心,又怎会答应助我?你父皇又不是傻子,他明知我心怀不轨,还愿意出钱出力,图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说到底,姜寐的死,全是你父皇的贪念之过。今日我就把话搁在这儿,我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十方策,至于你要如何,请随意。但我提醒你一句,挡我者死。” 他收起剑,再不看她,径直往里走去。说白了,他就是利用她的人对付睿王的人,毕竟他和颜奴的人手不多,而这里可是是朔安,睿王和燕诩的地头,没有她带来的人,方才根本不可能攻破佟漠留守各处的睿王亲兵。但既然现在他已经进入十方,她再没用处,他也懒得再敷衍她了。随她进来的人只有十多人,威胁不大,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姜八心里恨得几乎滴出血来,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无情,她好歹也和他订了亲,是他的未婚妻,他却提也不提。可事已至此,她当然明白她不能就这样无功而反,他忽然翻脸不认人,她也担心万一他得到十方策,会对齐国不利。 她咬咬牙,强自压下心中愤恨,无论如何,她要进去看个究竟,伺机而动。 于是,两拨人一前一后,举着火把一起进入十方的甬道。 山洞里漆黑一团,脚下尽是碎土砂砾,硫磺的味道愈加浓烈。虽有火把,但因不知前方凶险,众人走得很慢。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借着火光,甬道两侧的山壁上逐渐有些壁画,线条古朴粗犷,多是些祭祀、丰收、欢庆的场面,开始时是一派和平盛世的景象,但到后来,却是战祸四起,满目疮痍。 安逸举起火把,对这些壁画看得很认真,尤其是最后一幅,伏羲帝手持伏羲八卦祭祀月亮的场景,更是让他看了许久。 他站在那壁画前,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终于随着画上的景象而有了起伏,到了最后,他盯着那画,两眼竟似着了魔,胸腔里有巨浪翻滚。 因为十方策,他的父亲被处以某逆的罪名判死,可以说他全家人都是因十方策而死,正因为此,自他年少懵懂伊始,他对十方策一直抱着抗拒和怀疑的态度,总觉得这个传闻太过虚无缥缈,不断有人为它丢了性命,却从没有人真正得到过它。 之前他之所以答应颜奴会来十方,不过是因为痛恨叶萱的无情,完全是一种负气,想要报复的心态。尤其那日在睿王府门口,他眼睁睁看着叶萱和燕诩穿着喜服,携手并肩,再想到自己当日一厢情愿娶要她的情景,心里那股怨恨更是愈加浓烈。 他以前对颜奴一直虚与委蛇,除了因为爱叶萱,另一方面,多少也是因为不相信十方策真的存在。直到此时此刻,当他亲眼看到甬道上的壁画,他才生出一种“原来十方策真的存在”的想法来。 也是在这一刻,他内心深处才真正涌起他必须要得到十方策,得到天下的迫切欲望。魏国被灭,叶萱翻脸无情,他已一无所有,他要得到十方策,继承伏羲帝的力量,他要做这个天下的主宰,届时燕诩在他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轻贱,他要让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他要让叶萱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日日活在后悔之中,同样……生不如死。 他嘴角扬起诡异的微笑,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壁画,“看来今日来对了。” 过了最初的那条甬道后,山腹里的岔道越来越多,安逸不得不时常停下辨别方向。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的甬道终于渐渐开阔,正要加快脚步,颜奴忽然将他拦住,神色凝重地侧起耳朵细听。 听了一会,他低声道:“有人来了,离我们两条甬道开外,约有三十来人。” 安逸知颜奴耳力过人,定不会听错,剑眉一蹙,“难道是燕诩来了?” 颜奴哼了一声,“定是他,他老子来了,他怎会不来。少主,您暂且沉住气,只要过了今晚,燕诩还不是俎上之肉?时候尚早,我们看定些再说。” 也不知睿王在里头搞什么鬼,但颜奴笃信,只要伏羲八卦在手,十方策一定是他家少主的。当下他命众人灭了火把,放轻脚步又往前继续走了一会,找了个隐蔽处暂时隐藏起来。 安逸猜得不错,此时在两条甬道之外的人,正是燕诩和云卫。 燕诩那日马不停蹄地直奔十方,一路上却不断遭到睿王手下的伏击。睿王的用意很明显,他只是要拖住燕诩,所以在前往十方的途中,设下无数埋伏。燕诩这一路赶来可谓披荆斩棘,障碍重重,随他一起来的鬼军也损失了不少,但总算在今天赶来了。 快接近十方时,本以为还有一场恶战的,但出乎意料的是,路上埋伏的朔安军竟已全部被人解决,地上的尸体除了朔安军的,还有齐兵,燕诩立即明白到,安逸也来了。 他心急如焚,命鬼军驻守各处,又匆匆赶向十方孤峰,待看到那只蟾蜍已化作糜粉,洞口大开时,不由胸口大恸,睿王已用叶萱的血打开了十方的入口。 原以为重活一世,他定能让叶萱逃过异血人的宿命,没想到他倾尽全力,依然改变不了这一切,她依然受到了伤害。他悲愤交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为自己护不住她而难过愧疚,但愿他来得还不算晚。 燕诩沉住气,凭着记忆找到离祭祀台最近的一条甬道,往山腹深处走去。 山腹的最深处,那个巨大宽阔的岩洞里,洞壁上绕了三道火龙,整个岩洞金碧辉煌,亮如白昼。睿王看着前方山壁上的伏羲石像,心潮澎湃。 那古朴斑驳的石像,半睁半阖着眸子,平静地望向前方的空虚,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的眸光是如此的安详,仁慈,包容,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生出膜拜之心。 睿王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朝着伏羲石像噗通下跪,他嘴巴微张,两唇颤抖,呢喃着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即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空旷的山腹忽然响起轰隆之声,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正中央的空地上,喀喇一阵开裂,一座三层高的石台冉冉自地底升起。 佟漠望着石台,激动得两眼放光,连声调都变得诡异,“祭台!王爷,这就是祭台,供奉祭品献给伏羲帝的祭台!” 睿王有些不敢相信地靠近石台,颤着手摩挲祭台壁上来自远古时代的繁复饰纹,“祭台……真的有祭台。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世上真的有十方策……”他仰头大笑,“我用尽毕生的精力,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上天待我不薄。父皇啊父皇,儿臣总算没有辜负您的厚望,过了今晚,这片天下就是我们燕氏一族的了!” 华媖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情比睿王更加激动振奋,只要睿王得了天下,睿王妃一死,她就是睿王身边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 她脑中忽然响起燕诩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像你这种愚昧又自大,虚有其表的女子,只配燕旻这种庸才……不知过了今晚,他可会后悔自己当初曾那样无情地嘲笑过她。 佟漠走到祭台下,抬头望了一眼峰顶之上的穹庐,那轮圆月如同银镜,明晃晃地悬挂在天幕上,正正对着洞底正中央的祭台,“王爷,月蚀很快来临,还请王爷尽早做准备。” 睿王身子一僵,缓缓看向被明焰使抱着的睿王妃,心里涌起一阵歉疚,但稍纵即逝,霸业在望,岂能妇人之仁。 他咬咬牙,接过睿王妃走向祭台,“玉霜,我很快就要做这天下主宰了,你会替我高兴的。” 就在他抱着睿王妃一步一步登上祭台石阶时,洞口忽然传来一声斥喝,“你给我住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十方 叶萱醒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她在摇晃的马车中缓缓睁开眼,喉咙干燥得似要冒出火来,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都被绑住,心里一阵慌乱。过了好一会儿,她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了些,终于想起那晚发生的事。 燕诩一再叮嘱过她,在朔安睿王府,除了他和云卫的人,谁也不能相信。她一直牢记着,坏就坏在那晚燕诩临别时,说会派人送些点心来,不久后,果然有侍女提着食盒进来,说是世子吩咐送来的,她认得那是睿王妃身边的人,也没多想,没想到华媖在食物里动了手脚。 她并不担心睿王会对自己不利,至少在极阴之日前,她还是性命无忧的,只是不知燕诩现在如何,他知道自己被掳走,肯定急疯了。又或许……燕诩也被睿王制住,也在前往十方的路上。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开始盘算怎么逃脱,她相信燕诩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救自己,但她不愿被动地等待,她留意听外面的动静,可惜除了马蹄声和隆隆车轮声外,她什么也没听到,心里不由暗自诧异。 到了晚上,马车终于停下。 叶萱听到有人靠近马车,赶紧闭上两眼。车帘子被人撩起,佟漠举着火把往里头瞧了一眼,冷声道:“我知道你早醒了,我不妨直说吧,极阴之日即将到来,王爷对十方策志在必得,这几日你最好安分些,否则我不会客气。下车,吃些东西继续上路。” 他命人松绑,叶萱识趣地下了车,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她早饿坏了,趁着吃干粮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她看到除了明焰司的人外,还有一支上千人的骑兵,应是睿王的亲兵,但睿王并不在其中,这里的人均以佟漠为首。 她猜测睿王为慎重起见,定是兵分两路,她这个异血人由佟漠押送,而睿王自己,则带着伏羲八卦,于极阴之日在十方汇合。 叶萱很快死了逃跑的心,自她醒后,佟漠便亲自看管她,片刻不离,他背后的天音琴,连日来一直没离过身。一路上出奇的平静,这队人马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均在赶路。她心里虽着急,但也知道,眼下还不是绝望的时候,她相信燕诩一定会出现的。 三日后,道路逐渐变得崎岖难行,佟漠吩咐弃马,所有人徒步而行,叶萱知道,他们已离十方离来离近,算了算日子,今日正是极阴之日。 又走了两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叶萱看到她此时身处的地方,平坦宽阔一望无际,只是原本平整的地面中间,赫然断裂出一条巨大的天堑深壑,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大地硬生生的撕裂,一分为二。 放眼望去,这道天堑深壑望不到尽头,与天相接,仿佛从天际伸延而来。山风呼啸而来,把人吹得飘飘欲坠,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硫磺味,天地间一片茫茫,人在其中如蝼蚁般渺小。 她被这壮观的场景深深地震撼,暗自叹服大自然的力量,这鬼斧神工一般的杰作,难道是上古时代哪位天神一怒挥剑,将大地劈成了两半? “走吧,这道深壑的尽头,便是十方。”佟漠催促道,尽管他的声音听起与平时无异,但叶萱仍从他略微粗重的呼吸中听出他心中的激动。 佟漠领着众人沿断涯一直往前走,沿途不断下令王府亲兵把守各要处。 不久后,叶萱便见到那道深壑的尽头,一座孤峰巍峨耸立,直入云端。随着离孤峰越来越近,叶萱的心便跳得越来越利害,她曾在霁月宫的密室里看到过十方的地图,那座孤峰,就是十方了。 待终于到了孤峰之下,叶萱远远看到数十名明焰使早已候在山脚,睿王已等候在此,除了睿王,叶萱还意外地看到了华媖和一脸病容的睿王妃。她不由一怔,不知睿王为何要带上她们。她偷偷环视四周,却不见燕诩的身影,心中稍安,这说明燕诩没有被睿王制住,只要燕诩没事,他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 睿王妃见到叶萱出现在这里,同样诧异万分,“王爷,叶姑娘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说只要我们到了这里,就会见到瑾云吗?瑾云呢,他在哪里?” 睿王妃本就病重未愈,长途跋涉了这几日,此时已是油灯将枯,完全靠能见到燕诩的信念强撑着。睿王见了她这焦虑担忧的模样,心里愧疚难过,朝她道:“玉霜,你信我,瑾云平安无事。这个地方叫十方,里头有一样东西,叫十方策,是先帝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为了得到它,先帝故意废去我的太子之位,只因……若我能得到这十方策,整个天下都是我囊中之物。所以,今日我会出现在这里。” 他顿了顿,两眼发出兴奋的光芒,握着睿王妃的手道:“玉霜,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只要过了今晚,只要我得到十方策,这整个天下,除了我大晋,北边的齐国,西边的秦国,南边的楚国,甚至再远些的吴越、巴蜀,统统都是我的疆土,整个天下只有我一个天子,届时你将会看到万国朝拜、四海臣服的盛况,我将执掌天下,生杀予夺,为我独尊……玉霜,你懂吗? 睿王妃惊讶地看着睿王,仿佛听不懂他的话,“可是……这和瑾云有何关系?你明明说过,只要我到了这里,就能见到瑾云的,他到底在哪里?” 叶萱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睿王竟是打算自己继承十方策的力量,怪不得他会不顾睿王妃的身子,将她骗来此处,她不由嘲讽道:“睿王好谋算,为了十方策,不但算计自己的儿子,还不惜把睿王妃骗来此处,只是……睿王口口声声问王妃懂不懂何为万国朝拜、四海臣服,当真讽刺,可你的祭品,还不知能不能活得过今晚呢?” 睿王妃不明所以,心里却下意识地感到恐惧,惊惶地看向丈夫,“王爷,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睿王看向叶萱,眸中寒光一现,朝佟漠使了个眼色,“玉霜,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佟漠上前,点了睿王妃穴道,朝睿王道:“王爷,时候差不多了,尽快动手吧。” 睿王抱着睿王妃,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开始西沉,他压抑着激动的心跳,沉声道:“千秋霸业,成败只在今晚,动手吧。” 叶萱的心一沉,佟漠钢爪般的手已钳住她手腕,原本站在睿王身后的一众明焰使分立两旁,让出一条道来。而道的尽头,山脚之处,一只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石蟾蜍露出它丑陋的脑袋,似被十方镇压于山下,正朝众人张着血盆大口。 叶萱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只蟾蜍,只觉手掌一痛,已被佟漠用匕首划破掌心,用力按在蟾蜍的下颚唇瓣上。她清晰地感觉到血液自她体内流出,沿着蟾蜍唇瓣上的凹槽,源源不断地流入它狰狞的血口,她心中一阵绝望,同时也感到死亡的恐惧。 但她记得燕诩曾说过,十方策是伏羲留给自己后裔的,所以他不会让自己的后裔失血而亡,原本的用意是只有他的后裔才能用自己的血打开十方,继承十方策的力量,但伏羲帝显然没想到,当初他这个想法给他的后裔带来怎样的恶果。 一阵一阵晕眩感之后,轰隆之声不绝于耳,脚底传来强烈的震动,紧接着,尘土飞扬,方才那只还在吸血的狰狞蟾蜍,顷刻之间化成了粉糜,它原本身处的地方,豁然裂开一道十来丈高的口子,形状似一个巨门。 她的血,已成功开启十方的入口。 众人一阵欢呼,佟漠激动地朝睿王道:“此处就是十方密境了,恭喜王爷开启十方之门。” 睿王此时也是心潮澎湃,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来这一日。他抱着睿王妃,抬脚便要进去。华媖却忽然道:“王爷,这女人已无用处,何不杀了,以防后患?” 睿王启程前,原本是要华媖留在府里安胎的,但华媖死活不肯,说自己若留在王府,万一燕诩迁怒于她,定会对她不利,睿王也担心燕诩因自己的算计做出疯狂的事来,只好把华媖一起带来。此时华媖口中的女人,指的是叶萱。 因失血而虚弱地倒在地上的叶萱,抬头看了华媖一眼,她正居高临下,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自己,一双杏目含着恶毒的笑意。随燕诩出征时,他曾说过,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等燕诩来救她。 “王爷,为了得到十方策,你不惜用王妃作祭品,也许过了今晚,你虽得到天下,却失去了妻子,难道你想连儿子也失去吗?瑾云来到时,不会乐意见到我死在这里。” 睿王身子一僵,也没回头,犹豫片刻后道:“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吧,不必管她,是生是死,全看她自己造化。” 她已替他开启了十方,再无用处,他不想赶紧杀绝,让燕诩对他再生怨恨。 他说罢不再逗留,抱着睿王妃走进十方的入口,华媖心有不甘地看了叶萱一眼,到底不敢违背睿王的意思,也跟在睿王身后走了进去。 佟漠留了一百名王府亲兵把守入口,其余明焰使全部进了十方。叶萱长长舒了口气,只要留住一口气,她一定会再见到燕诩。她本想离开这里,但刚站起身,一阵晕眩后又跌到在地,方才失血过多,此时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就在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之际,隐约中似听到有打斗的声音,守在入口处的亲兵纷纷抽出刀剑,她心中一喜,是瑾云来救自己了吗? 片刻后,打斗声逐渐消失,她趴在地上,努力睁大眼睛朝前方望去。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乌金已西沉,天边堆起厚厚的火烧云,层层叠叠,似裹着金边,那身影就在一片如血残阳中缓缓朝她靠近。 瑾云……她用力撑起身子,抬头朝那身影望去,却对上一双孤狼般的眸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06.惊梦 &nb &nb睿王书房,在佟漠回禀说燕诩虽喝了那解酒茶不醒人事,但因云卫的人来得及时,硬是将他带离睿王府不知所踪后,睿王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将书案打翻 &nb早在数月以前,他知道燕诩执意放弃十方策后,便开始谋划今日的行动,原本一切顺利,异血人已被华媖使计拿住,不料临门一脚仍是被那逆子逃脱。 &nb“这混账东西!”书案上的东西落了一地,睿王踱了几步,狠声道:“那茶药力极猛,他跑不远。离极阴之日只有五天,就是将朔安掘地三尺,也要将那逆子找出来绑去十方!” &nb佟漠领命,正要离去,一旁的华媖忽然开口道:“且慢,佟大人请留步。王爷,且听妾一言。” &nb睿王微诧,华媖已上前,言辞恳切,“王爷,华媖嫁入王府虽时日尚短,但这数月以来,华媖观王爷为人处世,立德、立行、立言,无不紧遵君子之道,王爷聪明勇决,识量过人,堪为人君。华媖虽不晓得王爷和世子为何事翻脸,但华媖确信,王爷乃人中龙凤,所谋之事定与天下有关……” &nb睿王稍有不耐,蹙眉道:“华媖,你到底想说什么?事态紧迫,我没时间听你多说。” &nb华媖拉住睿王的手,急切道:“王爷且听妾一言,既然如今世子已与王爷离心离德,王爷又何必再强求世子?王爷春秋正盛,可有想过……您大可放下世子,自己做这天下主宰?” &nb此言一出,睿王脑中轰的一声,怔怔望着华媖,“大胆!你……你胡说些什么?” &nb华媖扑腾跪下,“王爷,妾所说句句肺腑之言,妾知道王爷无意江山,您一心一意只想辅助世子,可是王爷,如今世子已执意弃了这天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难道王爷您还要一意孤行,逼着世子坐那至尊之位?您逼得了一时,还能逼得他一世?既然如此,何不由王爷您亲自执掌天下?只要王爷夺得天下,这天下迟早一日也是世子的啊。” &nb睿王“啊”地一声,跌坐案前的椅子上,看着华媖怔怔说不出话来,就连一旁静候的佟漠,也蓦地睁大双眼,惊讶地看着跪于地上的女子。 &nb华媖心知成败就此一举,咬了咬牙,声泪俱下,“就算王爷不为自己,不为世子,王爷……如今华媖腹中,已有了王爷的骨肉,就请王爷看在华媖腹中骨肉的份上,多替自己,多替这孩儿想想。王爷,请您三思啊……” &nb睿王不由大吃一惊,随即一阵狂喜,他至今膝下只有燕诩一个儿子,本以为此生再无生儿育女的可能,忽然听华媖说已有身孕,怎能不高兴?别说再生个儿子,就算是个女儿,他也是欢喜得很的。可随即他又沉下脸来,斥道:“胡闹!你既然有了身孕,怎不安心在翼城养胎?竟长途跋涉跑到朔安来,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若是一个不小心,胎儿保不住,你怎么向我交待?” &nb华媖不敢泄露自己的心思,只委屈道:“王爷息怒,华媖之前也不知自己有了身孕,也是来到朔安才知,王爷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华媖便想着等胎儿稳些再告诉王爷,并非有意瞒着王爷。” &nb书房中一时静了下来,睿王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自先帝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并告诉他,燕诩这个孙子是他钦定的继承人后,他这一生,只为了辅助燕诩寻找十方策,做那天下主宰。这个念头早已根深蒂固,成为他这一生孜孜以求的最终目标,以至于他从未想过,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可以撇下燕诩,自己站到最高处,成就霸业,君临天下。 &nb仿佛一言惊醒梦中人,睿王胸口剧烈起伏,抚着额陷入沉思。 &nb他被贬朔安之后,二十年如一日,不停寻找十方密境所在地,打听伏羲八卦和异血人的下落,等待燕诩长大成人,又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被情所困,再循循善诱,告诉他一切因果。除了这些,他还要和做了皇帝的弟弟斡旋,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野心,时时夹着尾巴做人,其间多少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nb眼看着成功在望,还有五天,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理想终于能实现,不料那逆子对他所做的一切丝毫不领情,处处与他作对,甚至视他为毒蛇猛兽。他难道要因燕诩的背叛,而让自己毕生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nb不,他并不甘心,他很清楚,自己的野心其实并不比燕诩的小,他只是习惯于把自己的野心寄托在燕诩身上罢了。 &nb书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佟漠和华媖都心知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再开口打扰。 &nb良久,睿王闭着眼轻声低喃,仿佛自言自语,“天下有十方,一策涂万灵……欲得十方策,除了伏羲八卦、异血人,还要有祭品。而这祭品,却是自己最爱的人,可我……” &nb他缓缓睁眼,目光扫向跪于面前的华媖。华媖蓦然心惊,险些跌倒,她可不知还有用最爱的人做祭品这一说。 &nb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睿王妃惊惶失措地走了进来。她本就因燕诩的事而担忧,此时见书房内一片狼藉,佟漠满脸肃穆,华媖则泪流满面地跪在睿王面前,她不知发生了何事,更加彷徨无措。 &nb“王爷,发生何事了?方才瑾云他……他喝了你送来的茶,忽然不醒人事,云卫的人要护着他走,但明焰司的人却要捉他……”她疾步上前,抓住睿王的手道:“王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瑾云他现在怎么了?” &nb她憔悴的脸上满是惊惶,睿王心里不由一痛,起身扶着她道:“玉霜,瑾云无事,不过是些小误会,你不必担心。” &nb玉霜是睿王妃的闺名,她显然不相信丈夫的说辞,“你骗我,若是无事,明焰司的人为何要捉他?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nb睿王神色为难,他不想她担心,且这些年来,十方策的事他是一直瞒着她的,一时之间也难以说得清,“玉霜,你别这样……” &nb睿王看睿王妃的眼神,让一旁仍跪在地上的华媖大大松了口气,她方才还生怕睿王让自己做祭品,现在想想实在是她多虑了,她嫁给睿王才几个月,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得,她在睿王心中的地位,岂能和与他二十多年感情的睿王妃相提并论? &nb可若是睿王下定决心,牺牲了睿王妃做祭品,那么自己将来的地位,更加不可限量。华媖心里一阵窃喜,把手放在小腹上,朝睿王轻声道:“王爷,千秋霸业,只在王爷一念之间,请王爷三思……” &nb这轻轻的一句提醒,再次让睿王脑中天人交战,他看着眼前发妻,手心微微颤抖,愈发地握紧她的手。 &nb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自睿王妃脸上移开,看向她身后的佟漠,“玉霜,你信我,我们的儿子,不会有事的……” &nb佟漠会意,上前两步,在睿王妃背心轻轻一拂,“王妃,得罪了。” &nb随着这一拂,睿王妃软软倒在睿王怀中。 &nb睿王抱起妻子,脸上平静无波,“事不宜迟,即刻启程。” &nb胸口似有团烈焰在燃烧,他抬头望去,只见漫天的烈焰自一座孤峰顶端喷薄而出,那烈焰如翻滚的怒潮,冲破乌黑的云层,映红了整个天幕。 &nb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他竟是身处十方,而火山已经暴发。他茫然四顾,发现不见她的身影,一颗心猛地一沉,拢起手大声喊道:“萱儿……萱儿……你在哪儿?” &nb隐约间,前方有个窈窕的身影,他一阵狂喜,不顾一切地朝她奔去,她终于回头,脸上满是泪印,哀婉地看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唤他一声,便被火光湮灭……燕诩蓦地睁开眼,大汗淋漓。 &nb那梦境太过真实,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吸气,又接过云问递来的水猛地灌了几口,这才渐渐平复过来,“我睡了多久?” &nb云问答道:“三个时辰。” &nb马蹄嘚嘚,车厢轻晃,他知道自己正躺在马车里。他颓然闭上眼,两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尽量让自己清醒些,再睁眼朝窗外望去,窗外晨曦微现,已是卯时。 &nb虽明知发生了何事,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她呢?” &nb云问垂下脑袋,“云山他们赶去时,云风等人已被放倒,叶姑娘被带走了。” &nb燕诩沉默不语,一直望着窗外的眸子变得幽暗深邃。千防万防,还是有遗漏的时候,他已开始相信,由始至终,全是睿王在一手导演,从一开始睿王妃病重,再到睿王妃说想见他的信……他的心逐渐往下沉。 &nb万幸的是,他虽然低估了睿王,但性格使然,他早就做好万全之策。 &nb他吩咐过云问等人,万一发生意外,一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睿王同时将他和叶萱带走,二是所有云卫和鬼军务必第一时间赶往十方,因为睿王所图的,一直是十方策。所以,不用问也知,他此时所坐的马车,正风驰电掣地赶去十方。 &nb睿王迟早会知道自己手中的伏羲八卦是膺品,他并不担心睿王会如何,顶多就是抽他几个耳光,骂他几句逆子,但无论如何,谁也改变不了他们是父子的事实。他依然会将睿王推上帝位,然后再按他曾说过的那样,用他的双手,开疆辟土,将这片天下一点一点攒入囊中。 &nb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安逸,因为他手中有真正的伏羲八卦,极阴之日将至,他不相信安逸会无动于衷,若是叶萱落入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他此时万分庆幸自己动身回朔安前,曾命人将十方密境的地图送给渡一大师,他相信心怀天下的渡一大师,在极阴之日定会赶到十方。只要有渡一大师在,定能阻止安逸。 &nb他纷乱的心绪稍安,发现自己身上仍穿着喜服,不由怔了一下,抬手抚了抚襟前的如意纹,轻声道:“更衣。这喜服留着,待事了,我定要再穿一回。” &nb换过衣服后,有云卫来报,说睿王妃昨夜被睿王带走,一同前往十方。 &nb燕诩一怔,蹙眉道:“他带上母亲做什么?” &nb话一出口,他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忽然意识到睿王的打算,蓦地惊出一身冷汗,“他是疯了吗?” &nb震惊过后,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愤怒。他可以容忍睿王对他的一切算计,但他绝不能容忍他算计到母亲身上。他若早些告诉自己他想要十方策,他想亲自做那天下主宰,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助他成功,但前提是,他的祭品绝对不能是他燕瑾云的母亲。 &nb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燕诩的眸中却是一片凉意,他弃了马车,领着一众云卫在漫天的如火朝阳中策马扬鞭,朝十方飞驰而去。 <fon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成亲 燕旻离开大悲寺时,已是暮色时分,叶萱没问他和渡一聊了些什么,但观他神色,比来时明显轻松了不少,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夕阳西斜,俩人在一阵沉沉的鼓声中沿着来路下山,走到山脚,燕旻回头望去,若大的大悲寺仅剩了一个塔尖,他望着那塔尖许久,忽尔一笑,原本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生气,喃喃道:“惜月,那秃驴……还蛮有意思的。” 叶萱也回首望去,残阳如血,塔尖的瓦当在夕阳映照下反着金光。刚才等燕旻的时候,她特意去草尾堂找慧水师太打听亦离的消息,可惜亦离自离开后,一直音讯全无,慧水却道,没有消息即是好消息 。 慧水对自己未能制出新的始元丹感到抱歉,倒是叶萱看得开,反过来安慰她,“师太以后不必再费心为我制丹,我如今挺好,既然上天记我忘记过去,定是我的过去不堪回首,我如今只记住眼前最好的人和事,这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惠。” 是夜,燕旻在宫中再下诏书,再次宣告禅让一事,但睿王依然推辞不受,并在第二日一早,带着家眷离开了翼城。 睿王直到出发前一刻也没和燕诩照过面,燕诩却没事人似的,领着自己的人候在城外,远远见到睿王车驾驶近,立即下马上前问安。 睿王只隔着帘子哼了一声,道:“眼下你母亲病重,别的事我暂不与你计较,一切以你母亲为重,尽快赶路吧。” 燕诩道:“父亲请放心,此去朔安的路上云卫的人已打点过,孩儿也送了信与母亲,不出八日定能赶回朔安,父亲请安心上路。” 他态度恭敬,俨然一名孝子慈孙的模样,睿王心里冷笑,若他真的将自己放在眼里,又岂会连回朔安成亲这么大的事也瞒着他。但睿王并不打算揭破他,他如今的目的只是在极阴之日前赶回朔安。 朔安在晋国北部,气候炎热,冬短夏长,虽已九月,仍是艳阳高照,暑气蒸人。上一世回朔安的路上并不太平,不少江湖门派和各国皇室都派了人在路上伏击,想掳走异血人。这一回燕诩早早命人肃清路上障碍,故这一路果真如他所说,一路顺利,只七日便到了朔安。 九月初十,睿王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睿王府大门口,仆人们抬出十来只箩筐,一溜摆在门外,里头装满印着双喜字样的喜饼,是睿王妃特意吩咐府里做了派给朔安百姓,与民同贺的。附近的百姓得知今日睿王世子娶妻,纷纷聚到睿王府外,一边嚷着喜庆的吉祥话,一边领取喜饼,好不热闹。 “不过数月就改嫁了,那女子可真是厚颜无耻。”喧嚣热闹的人群里,一身男子装扮的姜八对安逸道:“依我说,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你为她难过。” 安逸右手按在腰间夜陵剑上,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的睿王府,“闭嘴!” 姜八见他脸色极难看,也怕惹他生气,冷哼一声后暂时闭了嘴。 按照朔方的习俗,新娘子成亲当日必须由花桥子抬进男家,燕诩不得不照办,但为慎重起见,他只让抬桥子的人悄悄从睿王府后门出发,绕一圈后再停在睿王府正门。 安逸看着身披喜服、头戴翎冠的燕诩站在王府门口,春风满面地踢开花桥子的门,小心翼翼扶着新娘子下桥,在一片喧闹声中并肩往府里走去…… 那艳丽的大红喜服刺得他两眼生痛,按住剑柄的手紧紧攥着,骨节泛白,孤狼般的眸子戾气骤起,“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们……” 姜八撇撇嘴道:“这里可是朔安,燕瑾云的地方,要在这里杀他怕是不易。” 安逸双眸通红,自牙缝中挤出话来,“那又如何?就算舍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杀了他们!” 他说罢便要拔剑,颜奴一把将他的手按住,同时狠狠看了姜八一眼,“少主,不可妄动!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绝不是动手的时候。” 整个睿王府方圆数里都是燕诩的人,就连方才抬花桥的人,颜奴也看出他们绝非等闲之辈,不是云卫便是明焰司的人,别说动手,他们若是再多留片刻,怕是很快便会被发现 。 原本说好在十方等的,颜奴负责劫人,安逸只需在极阴之日抵达十方即可,但这一路以来,燕诩的人防备极严,颜奴一直没找机会下手,而安逸途中听闻两人要在朔安成亲后,非要绕道前来一探究竟。 颜奴知道他心思,他无非是对叶萱不死心,不相信她真的这般无情,非要亲眼看个究竟罢了。他嘴巴虽说不在乎,甚至恨着那个女人,可若非爱得太深,哪里来的恨?颜奴拼命按住安逸,硬是将他拉走了。 燕诩牵着叶萱,小心引着她迈过火盆,一步步走进正厅。她看不见脚下的路,只安静地走在他身侧,她的手那样纤细,那样柔软,紧紧握着自己,仿佛将她的余生都托付在他手里。 这是燕诩第二次拜堂,却比第一次更心潮澎湃,此时此刻,通过那双十指紧扣的手,他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互许余生、彼此信任的情义,这和他第一次成亲时的一厢情愿有着天壤之别。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燕诩看着眼前盖着红绸的女子,有种难以言表的情怀溢满心间,自今日起,他是她的夫君,她则是他的妻,他们的余生通过这一拜,已紧紧联系在一起,他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夫妻”。 婚事虽筹办得仓促,但睿王府实力宏厚,这晚的婚宴仍是盛况空前,朔安的地方官们给足了面子,早早便齐聚一堂,甚是热闹。 燕诩在宴席期间抽了个空,悄悄来到新房,叶萱坐在榻上,头上的红绸仍盖着,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听到动静,腰杆一挺,整个人都绷直了。燕诩轻笑,快步上前,轻轻将红绸揭起。 烛火摇曳,燕诩低头望去,那女子黛眉飞扬,眼角含笑,只娇涩地垂着眸子,并不敢直视他。他轻抬她下巴,与她对视,“萱儿,自今晚起,你我……便是夫妻了。” 叶萱嗯了一声,轻轻靠在燕诩胸前。外头喧嚣热闹,房里却一室温馨静谧,两人静静相拥片刻,叶萱才抬头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燕诩笑着道:“一是记挂着你,二是怕你累着,便悄悄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替她将头上凤冠摘下。叶萱揉着脖子道:“哎哟,之前不觉得,现在才晓得这凤冠竟是这么重,脖子都酸了。” “饿吗?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前头不知还要折腾多久,你累了就先歇息。”燕诩不敢耽搁太久,抚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在她耳边低声道:“等我回来再替你揉揉脖子。” 她俏脸绯红,他捏捏她的脸,这才不舍地离去。才走出院子,便见华媖和几名侍女迎面走来。 “原来世子在这儿,方才王妃说有些累了,妾已伺候王妃回房歇息,但王妃记挂着世子,命妾传个话,说想见一见世子。”华媖笑着扭头朝一旁的侍女道:“我就说嘛,世子定是记挂着世子妃,偷偷回新房了,王妃还不信呢,一会你们记得告诉王妃,说我猜对了。” 那几名侍女掩嘴而笑,燕诩认得其中两名正是睿王妃的贴身侍女,“王妃可有不适?她要见我?” 那两侍女应道:“世子请放心,王妃并无不适,只是有些累了,又记挂着世子,命奴婢来找世子,说是睡前想见见世子。” 燕诩这才放下心,华媖朝他福了福身,“世子请自去 。” 燕诩随那两名侍女离去,华媖脸上笑容不变,在目送燕诩离开后,转身缓缓走向新房。 睿王妃出身名门,容貌极美,燕诩的相貌有七分随她。她病了数月,一直记挂着睿王父子俩,终于见到俩人后,心情大好,尤其见到儿子终于成亲,这病更是好了几分。今日忙了一天,此时已是满脸疲惫,但见燕诩来了,她仍是满心欢喜,“今日可有累着?方才见你在席上不停饮酒,东西也没怎么吃,现在定是饿了吧?就在我这儿用些夜宵吧,前头那儿我让人和你父亲说一声,就说你醉了,不过去了,反正那些官员你也不认得几个,有他在就行了。” 燕诩扶着睿王妃在案前坐下,柔声道:“母亲,孩儿不累,也不饿,母亲不必张罗。倒是今日让母亲累着了,是孩儿不孝。” 睿王妃拍着他的手道:“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再累我心里也是欢喜的。你自小不在我身边,我是一直希望你能早些娶妻,好有人替我照顾你的,那姑娘虽不是名门闺秀,但我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礼的……”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两手在胸前合什,口中喃喃道:“求佛祖保佑我儿,这回定要顺顺利利,莫再出意外,若得佛祖拂照,妾身愿减寿十年……” 燕诩顿时双眼一涩,忙道:“母亲,这大喜的日子,您胡说什么呢?孩儿这回定不会再让母亲担心的,您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睿王妃也觉得自己过于多虑了,神色有些歉然,“瞧我,病糊涂了,你别放心上。瑾云,你也不小了,这次成亲后,你们在朔安多住些日子,你若真的孝顺我,便给我生个孙儿再回翼城。” 燕诩笑道:“母亲,您放心好了,等你身体好些,我们就一起回翼城长住,到时您想抱多少个孙子都行。” 睿王妃眉头微蹙,“回翼城长住?” 燕诩这才想起,睿王妃并不知晓翼城发生的事,为免她伤神,燕诩也不打算和她详说,便转了话题。 两人又聊了片刻,睿王妃将案上一盏热茶递给燕诩,“瞧我这记性,这是解酒茶,都快放凉了,你赶紧喝了。” 燕诩接过,揭开盖子撇去表面浮沫轻轻抿了一口,睿王妃轻叹一声,又道:“你们父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回来竟是闹分生了,别怪母亲说你,你父亲因早年被贬的事,地位尴尬,这些年来他过得不易,你做儿子的要多体谅他,他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像这茶,明明是他担心你喝多了,这才命人送过来的,却千叮万嘱,让我不要告诉你……” 燕诩的手猛地一顿,“母亲,你说什么?这茶是父亲让人送来的?” 他的神色太过严肃,睿王妃不由一怔,“是啊,之前我说有些累,他便让华媖送我回来,还说先让你过来问安,又命人送了这茶过来,瑾云,怎么了?” 燕诩脸色一变,试着运气,果然浑身使不上劲,脑袋有些晕眩,幸好那茶他只喝了一小口,还不至于当场倒下。 趁着意识仍在,他将舌尖咬破,自怀中掏出一根鸣镝,强撑着来到窗边,抬手将鸣镝抛向空中。 鸣镝堪堪炸响,云问等人便冲了进来,他用仅存的意识说了句“萱儿……”后,便在睿王妃满脸的惊惶下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算计 中秋之后,翼城的人谈论得最多的话题,便是今上要将皇位禅让于睿王一事。睿王上书辞让后,便一直称病在家,既不上朝,也不见任何访客,他唯一想见的,便是燕诩,但燕诩却避而不见。 睿王虽气得不轻,但也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他打定了的主意,没人能改变得了,包括他这个父亲。可那又如何?他坚持他的,难道自己就不能坚持自己的?他逼皇帝禅让是他的事,只要自己坚持不接受,难道他还能将自己绑了去高庙受印? “王爷,妾知道您这几日胃口不佳,特意煮了些山药薏仁粥,您趁热尝尝?” 华媖敲开书房的门,睿王正头痛欲裂,靠在椅背揉着太阳穴,见她来了,只摆摆手,“嗯,先放着罢,我还要忙一会。” 华媖笑笑,吩咐丫鬟退下,亲自舀了一碗放到书案上,劝道:“这都晌午了,您肚子还空着呢,虽说王爷一向体魄强健,可这般日夜操劳,怎经得起熬?依妾说,再急的公务也不及您的身子重要。” 她转到睿王身后,轻轻替他按揉穴道。睿王舒服地闭上眼,沉沉吐了口气,“你道我想这么辛苦,还不是被那不孝子祸害的。还是华媖好啊,懂得体贴我,事事替我着想,没白疼你一场。” 华媖噗嗤一笑,嗔道:“瞧您说的,您我夫妻一场,妾自是向着您的。” 宋家在伐魏时出了力,华媖在睿王面前很是长脸。她如今是万分庆幸自己嫁给了睿王,燕诩果然没骗她,燕旻倒台,最大的得益者是睿王,她已看到了前方的曙光,不敢想像当初自己若是嫁给了燕旻,此时会落得个怎样落魄尴尬的境地。 说实话,她是巴不得睿王马上答应登坛受命的,只要睿王登基称帝,她便是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且听说睿王妃身体一向欠安,而自己正值桃李年华,又刚刚怀孕,若是诞下皇子…… 她的心砰砰直跳,忍了忍,终是没将自己有了身孕一事说出来。朔安那边上月送了信来,说睿王妃最近身子愈发不好,想见一见燕诩。而睿王刚上书推辞称帝一事,正好以此为借口回朔安避一避风头。华媖怀孕才一个多月,根本不适合远行,但眼下正值非常时候,她实在不愿意离开睿王半步,于是决定隐瞒自己有孕一事。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柔声道:“王爷吩咐给王妃准备的药材和一应要带回朔安的物什,妾已亲自过目了,妾还擅作主张,从娘家要了根千年人参,想着王妃或许能用得上,还有些翼城新近时兴的锦缎,不知王妃会不会不喜。” 睿王拍了拍她的手,“回朔安一事辛苦你了,王妃最是贤惠,定会喜欢的。” “王妃不怪华媖唐突就好。”怀孕初期最是易困,华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赧然。 睿王睁开眼,对她道:“忙了这些天,你也累了,回去睡个午觉吧。” 华媖摇头,一双杏眼柔情万千,“王爷还未吃妾送来的粥,妾要是走了,王爷一忙起来又耽搁了,妾不走。” 那娇滴滴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睿王笑着道:“好好好,就依你。你到后头榻上先歇会儿,这粥待我批过手上公文就吃,这样可好?” 华媖乖巧地应了,自行到书房后头隔间的矮榻上小憩。 半个时辰后,佟漠敲门进来,睿王放下手上公文,问道:“如何?” 佟漠恭声道:“世子听闻消息后,前几日已命云卫快马加鞭赶回朔安一探究竟,昨晚有飞鸽传书回来,世子今日便开始准备动身的事了。” 睿王听罢,脸上终于浮起笑意,果然这个儿子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但那又如何?姜还是老的辣,他是他生的,他再利害,也蹦不出他这个爹的手心。 他吩咐道:“明焰司的人,这两日便启程吧,切记小心行事,别惊动了云卫的人,那小子多疑得很。” 他顿了顿,脸上笑意隐去,冷哼一声,“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可偏偏闯不过情关,为了区区一名舞姬,竟舍得弃了十方策,连天下也不要了,真是猪油蒙了心,枉费我花了毕生的精力替他劈风斩浪。最可恨的是,他以为逼着燕旻让位给我,就可以弥补他的过错,他想得倒美。他要逼我就范登坛受命,我偏不让他如愿,我偏要反过来,逼他在极阴之日拿下十方策,一统天下,做这天下主宰。” 佟漠迟疑了一下,道:“可王爷,您也知世子的脾气,若是世子届时知道您骗了他,他一旦恼起来,也不知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睿王眸中闪过一丝恨厉,“伏羲八卦已在我手中,届时只要拿捏住那个女人,不到他张狂。他如今深爱的那个女人,既是异血人又是祭品,倒是省了不少事,可谓天助我也。极阴之日一甲子才有一次,成败就次一举,他不愿意又如何?我就是绑,也要将他绑上祭坛。” 佟漠点头道:“王爷说得是,世子如今只是被情所困,一时身陷迷障罢了,世子自小报负不凡,胸怀天下,只要他取得十方策,届时君临天下,四海称臣八方朝拜,他自会感激王爷您的用心良苦。” 两人又细细商讨了一些细节,佟漠方告辞退下。 书房后头的隔间里,华媖瞪大眼睛,躺在榻上怔怔地望着屋顶,她虽不太明白两人对话里提到的极阴之日,十方策,却听明白了天下主宰,四海称臣,八方朝拜……她的手缓缓移到腹部,轻轻摩挲,感受里头刚刚蕴育而成的小生命。 燕诩自中秋后,一直忙着筹备粮草伐齐一事,朝中虽有些反对声音,说晋国才伐魏,元气未复,不宜现在起兵伐齐,但燕诩自有他的道理,他杀了齐国九皇子姜寐,这梁子已结下了,就算晋国不伐齐,齐国迟早来报这个仇,倒不如趁早做好准备,攻其不备。 如今朝堂上燕诩是一言堂,朝臣们心知肚明燕旻下台是迟早的事,大晋的江山早晚是睿王父子说了算,反正都是姓燕的,众人于是兴趣地闭了嘴。 “细细一算,我已八年没见过母亲了。”燕诩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叶萱的腰,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乌金,“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沉迷于十方策的事,总想着只找到十方策,便有了全部,此生无憾。可到头来……”竟是一无所有,他在心里默默接上下半句,顿了顿,又道:“母亲病了这么久,我连一次也没回过朔安,真是不孝。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多呆些时候。” 朔安的信是上月送来的,那会大军才刚开始班师回朝,他心里虽担心母亲的病情,但这事来得太巧,极阴之日不久将至,十方密境就在朔安境内,况且睿王一直不知自己手中的伏羲八卦是膺品,对十方策虎视眈眈,他不得不怀疑这是睿王在背后捣的鬼,为谨慎起见,他派云山亲自回了一趟朔安,这才知道,睿王妃是真的不好了,已卧床两月有余,燕诩不得不暂时放下伐齐一事。 中秋已过,傍晚的风凉凉的,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两人坐在长廊下,看夕阳西下。叶萱靠在燕诩身侧,闲闲地摇着鹅毛扇,赶走乱窜的流萤,有些担忧,“可是……咱们回朔安成亲的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睿王?万一他恼起来,不认我这个儿媳可怎么办?你看,他那边都密锣紧鼓地准备启程的事了,也没派人来知会你一声,可见他心里还在生气。还有,睿王妃都没见过我,我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一见面咱们就成亲,要是她不喜欢我,心里生气,会不会病得更重了?” 燕诩斜眼看她,她穿着杏色的薄裙,裙边绣了淡绿的竹纹,一身的素雅,唯有腰间束了一根桃红色的绦子,勾出窈窕纤细的身段,素净中透出几分明艳来。她的皮肤得天独厚,白皙细腻,在夕阳的映衬下更似敷了一层粉色的薄粉,但她此时显然心情不好,柳眉紧蹙,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让他看着不忍。 他捏了捏她的腰,“怎么会,你别多想,母亲一向疼我,我看上的人,她只有喜欢的。且云山来信说,母亲知道我们回朔安成亲,不知多高兴,那几日连饭都多吃了些。至于我父亲……”他嘴角不经意间勾出一抹冷笑,睿王对他的爱和母亲是不同的,母亲只关心他过得好不好,而睿王的关爱里,却夹杂了许多功利和算计,“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们不必理会。” 启程前的一日,叶萱进宫向燕旻道别。 燕旻虽休养了一段时日,可精神依然萎靡,头上的灰发比回晋前还多,他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半伏在案上细细雕刻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物什。长年雕琢木器,劳神费眼,他的眼睛已不太好使,虽有日光自窗外透入,他仍需半眯着眼方能看清。 叶萱跪坐在案旁,倾着身子看他手中木雕,“陛下雕的什么?” 燕旻神色微愠,将手中雕了一半的东西放下,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叶萱知他脾气,他若真的不愿见她,根本不会宣她进来,他只是心里苦,压抑得利害,见了她难免撒撒气。她笑笑,告诉他她要随燕诩回朔安看望睿王妃,要离开翼城一段时子,他只听着,并不看她,两手紧攥案沿。 待她将中秋那晚买的兔子灯递给他时,他猛地将那灯摔到地上,大声道:“谁稀罕你这破灯?朕宫里的花灯,随便一盏都比这灯好看,你当朕是捡破烂的?要你来施舍?你和燕诩自去风流快活,何必临走也来瞧我笑话?怎么,你是可怜我?还是燕诩不放心我,怕我在他走了后反悔,收回禅让的诏书,特意派你来看个究竟?” 他越骂越气,抬手将案上一应物什全拂到地上,各种器物哗啦啦碎了一地,守在殿里的丫鬟内侍早见惯了这架势,很快便将东西收拾妥当,又悄然退下。 燕旻又骂了一阵,叶萱一声不吭,默默捡起那只花灯,幸好没有摔坏。燕旻胸口起伏,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伏在案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哽咽。 叶萱跪坐他身侧,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事已至此,无论她说什么,在燕旻看来,大概都是虚情假意。她算得上是他亲近和信任的人,在他孤立无助时本应坚定地站在他身旁的,可她却是站在了燕诩的一边,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这让她感觉很悲哀,面对他时总是于心有愧。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请求燕诩在他禅让后善待他,而燕诩也答应了她,会封他为敬王,邑地由他自己选,只要他不怀异心,会让他平安富贵终老。 良久,燕旻的哽咽声渐渐放轻,她把手放在他肩上,轻声道:“陛下,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燕旻抬起头,脸上泪痕模糊,忽然道:“惜月,我记得你说过,你失忆以前,是住在无荒山的?大悲寺就在无荒山上?”她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他红肿的眸子微亮,又问:“那……渡一大师现在会在大悲寺吗?” 她微微一怔,“渡一大师向来行踪不定,不过据说上回他渡澜江后就回了大悲寺,现在应该还在吧。” 燕旻坐直身子,切切望着叶萱,“惜月,我想见渡一大师。” 两个时辰后,叶萱和燕旻在一众羽林军和云卫的护送下来到大悲寺,燕旻没说他为何要见渡一,但她想着,渡一乃德道高僧,澜江之上燕旻被渡一所救,这是他和渡一的缘分,也许他见了渡一,得他指点,会化去心中郁结也不一定。 况且,她明日便要前往朔安,归期未定,她也想趁离开前回一趟无荒山打听一下亦离的消息。 山路蜿蜒,有沉沉的鼓声自山顶传来,抬头望去,隐约可见大悲寺的黄墙青瓦掩映在一片山林之后。 燕旻拒绝乘步辇,坚持徒步上山,实在累得走不动时方停下歇息片刻,叶萱怕他吃不消,一直搀着他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了大悲寺的寺门。 燕旻肃整衣冠,在一片颂经吟哦声中,缓步穿过大雄宝殿,步入殿后的一个禅房。方一入内,便见渡一枯瘦的身子正盘膝坐于禅房中央的蒲团上,长眉低垂,双手转动佛珠,轻声吟颂。 燕旻拂了拂长袍,径直在渡一面前的蒲团上坐下。渡一缓缓睁开双眼,眼角布满厚厚的皱褶,一双眸子却是清亮有神,有种直透人心的力量。 他眸光含笑,看向燕旻,仿佛久别重逢,“你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中秋 中秋的前一天,晋军浩浩荡荡地班师回朝,翼城郊外,旌旗招展,鼓角齐鸣,凯旋归来的大军队伍连绵数十里,扬起滚滚烟尘,一眼望不到尽头。 迎接帝师的百官早早候在城外,官道两旁挤满了自发郊迎的百姓。远远的,两面大旗并排迎风飘扬,一面是代表皇帝的纛旗,黑底金边,其上绣五爪飞龙。别一面则是燕诩的主将帅旗,绣着金色祥云。 燕旻身披红色大斗篷,端坐于六马拉驾的金辂车上,帷幔撤下,任由百姓瞻仰天颜。燕诩则一身银甲,头戴银盔,身姿如松,骑着襄了金鞍辔的高头大马走在圣驾旁。 夹道欢迎的百姓看到圣驾,激动万分,纷纷高喊:“吾皇万岁!” 声浪阵阵,如潮水般涌进燕旻原本枯竭的心里,似注入了一丝生机,让他早已麻木的身心因激动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这是他的臣民,是他的家他的国,是他全部的荣誉啊,叫他怎么甘心将这一切拱手相让?可他没激动多久,那些百姓在认出燕诩的帅旗后,愈加的激动,又齐声高喊:“云帅万岁!云帅万岁……” 那声浪比方才的吾皇万岁更高更洪亮,燕旻的心一瞬间凉透,耳边忽然响起燕诩懒懒的声音,明明周遭声如浪潮,可他的声音却是那样清晰无比,残忍地撞进他耳中,“陛下,好好享受这一刻,这是臣为您争得的……最后的荣耀。” 日光正好,燕诩身上的甲胄闪着银光,刺得他两眼生痛,放在膝上的两手紧紧攥起,枯瘦的手指骨节分明。 中秋那晚,宫里举办了隆重的庆功宴,满朝文武同贺,虽说皇帝曾被生擒当了一个月的俘虏,但好歹最终凯旋归来,官员们都识趣地避重就轻,尽捡好话来说。 其中倍受瞩目的,当属睿王父子。皇帝出征期间,众朝臣推举睿王为摄政王,总揽朝政,明眼人都知道这推举多半来自燕诩授意,但无论如何,睿王摄政期间行事有度、果敢决断是事实。而燕诩不但救驾有功,更一举灭了魏国,震慑四方,立下不世之功。于是众人轮番上前道喜敬酒,殿中一时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燕旻高坐殿上,虽努力挺直腰杆,可有种依然弱不禁风的病态。看着满殿的热闹喧嚣,看着燕诩被一众官员频频恭维,他只觉百般滋味,苦涩难言。燕诩恰在此时朝他看来,嘴角噙着浅笑,眸光灼灼,举起手中酒杯朝他遥遥示敬,燕旻斜眼瞧去,一名手捧漆金木托子的宦官已站到玉阶下。最后一丝希冀已灭,燕旻心底一阵悲凉,端过案上的酒杯,狠狠一饮而进。 他缓缓扫视一眼满殿文武,艰涩开口:“诸位爱卿,朕即位数月,险遭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祖宗基业,几毁于一旦,朕深感惶恐,夜不能眠。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唯有德者能之,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无穷。朕羡而慕焉,今欲效尧典,禅位于睿王……”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所有人都愕然相顾,不知所以,殿中一时鸦雀无声。直到那名宦官展开诏书,扯着鸭公嗓子宣读禅让诏书时,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下跪,哭着请皇帝收回成命。 其实最震惊的莫过于睿王,他事先并不知道今晚会有这么一出,燕诩救驾有功,凯旋班师,他身为父亲自为儿子感到骄傲,只道是寻常庆功宴,蓦然间听到皇帝要禅位,震惊过后,心里便明白到这是燕诩在暗中捣的鬼。 他又惊又怒,越众而出在玉阶下噗通跪下,大声道:“臣惶恐,臣薄德之人,何能致此,万不敢当也,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暗骂燕诩这个不孝子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回首望去,想将燕诩揪出来痛骂一顿,却发现燕诩早已不在殿上。 此时的燕诩,已悄悄出了宫,叶萱早已候在宫外的马车上,他方上马车,便吩咐云风快马加鞭,往东市而去。他答应过她,中秋的晚上会带她逛灯会。 今晚的月色分外明朗,待两人来到东市的庙会,早已人潮如水。燕诩在马车里换了身便服,牵着叶萱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而云问等一众云卫,则暗中隐于闹市戒备。 中秋的灯会和祭灶节的灯会不同,今晚没有灯迷可猜,花灯标价,样式比祭灶节那晚更多更精美。其实极阴之日即将到来,带她外出实在有些冒险,但此时见到她看着那些花灯时的兴奋神色,他觉得再冒险也值了。 她拉着他挤到一家铺子前,“瑾云,你看那灯,六角流苏的那盏,像不像嫦娥住的广寒宫?” 他笑着道:“确实有点像,你若喜欢就买了。” 她又指着另一盏,“咦,那盏会转的走马灯,倒是蛮有意思的……”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哪盏?画着武将驰马追逐的那盏吗?” 他还没找到她说的走马灯,她一双会放光的眸子已看向别处,“哎哟,那边的铺子灯式更多,那兔子灯以前陛下送过我一盏的,我们过去看看。” 她尚不知燕旻禅让的事,他为免破坏今晚气氛便也没提,由着她将他拉到另一家铺子前。她兴致勃勃地指点,一会说这兔子灯比宫里匠人做的更好,一会又说那蟠螭灯如何传神有趣。可说到最后,他让她选一盏时,她却犹豫了半天,又笑着将他拉走了。 他失笑,问她为何为不买一盏,她理直气壮地道:“你虽答应了要送我翼城最美的花灯,但我看来看去,没有一盏比得上去年祭灶节时你送我的萱草灯,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花灯,既然最好的我已有了,其余的,又怎入得了我的眼?”她顿了顿,似想起什么,看着他认真地道:“瑾云,不如这样,今晚你挑一盏你喜欢的灯,我送给你。” 去年祭灶节的那盏花灯,依然挂在他书房门外的廊下,多少个不眠之夜,但凡他觉得心烦意乱,只稍站在廊下,看着那两只小蛐蛐儿在萱草花间跳跃,他烦躁的心绪便会慢慢平复。 于她来说,祭灶节不过是数月之前的事,可于他来说,死而复死,他仿佛经历了一辈子,她觉得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灯,他又何尝不是?她不会明白那盏花灯于他的意义究竟有多大。 此刻,他只觉心潮微荡,不由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萱儿,谢谢你。” 人太多,她听不真切,拢着耳朵问他说了什么,脸颊因兴奋而红扑扑的,额上微微冒出细汗,他用帕子替她细细擦拭,“我方才说,我和你一样,已有了世上最好的灯,别的再看不上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路慢慢观看,最后她选了一盏吊睛白额大虫造形的灯,说是要送给燕旻。 到了亥时,东门那边会放烟火,人潮逐渐往东门涌去。 安逸站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檐下,双眸紧紧盯着随人潮远去的两个身影,她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的话不多,不时侧头看她,眼神**溺且专注,随着她轻快的话语浅浅而笑。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淹没在人潮中,那双孤狼般的眸子依然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眸光逐渐变得阴沉狠戾。 “少主,离极阴之日只有一月,是时候做出抉择了。”颜奴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边,见他默不作声,又沉声道:“该断不断,反受其乱。那女人的心早已不在少主身上,少主又何必再怜惜她?” 安逸收回目光,冷声道:“谁怜惜她?从那晚她不顾而去的那一刻起,我与这个女人再无任何关系。” 颜奴生怕他心软,循循诱导,“其实叶姑娘变得如今这般无情无义,罪魁祸首是燕诩,再者,老奴知道少主想替魏太子报仇,但眼下极阴之日即将到来,咱们不宜打草惊蛇,只要得到了十方策,少主便是这天下主宰,区区一个燕诩又算得了什么?伏羲八卦失而复得,此乃天意,况且如果少主要取十方策,异血人和祭品是同一个人,与别人比起来,我们省了不少事,实在是上天眷顾。既然天赐良机,少主断没有与十方策擦肩而过的道理。” 安逸垂着眸子,一声不吭,下颚紧绷。 颜奴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自他杀了云竹,少主虽嘴上没说,但他能感觉得到,他心里多少对他有些怨怼,主仆之间终是有了嫌隙。可他不后悔,早在察觉到云竹对少主有异样心思时,他便起了杀心。他费尽一生的心血只为辅助少主得到十方策,在得到十方策之前,他绝不允许别的女人乱他心神,他爱的女人,只能是那个叫叶萱的异血人。 可惜天意弄人,叶萱失忆并爱上了燕诩,看着少主这段时日百般煎熬,他心里也不好过,“少主,你且再忍忍,咱们虽然要用叶姑娘的血打开十方,但这十方策乃伏羲帝留个他的后裔的,既然异血人就是他的后裔,他怎会忍心让自己的后裔失血而亡?所以老奴想,打开十方所需的血应该不会多,叶姑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届时少主得了天下,燕诩也死了,叶姑娘愿不愿意也好,凭她一弱女子,岂敢违逆少主?” 颜奴故意不提祭品一事,只因祭品的命运如何,他心里根本没有底,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安逸,以免他对叶萱狠不下心肠。 安逸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颜奴一眼,眸光透着寒意,“她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他转身就走,迈出两步后又加了句,“极阴之日,我在十方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班师 燕旻垂着双眸,失神地看着自己搭在膝上的手,良久才回过神来,缓缓看了燕诩一眼,又把目光移开,“朕没死,你很失望吧?” 燕诩道:“臣惶恐,陛下多虑了。” 燕旻冷笑,“朕多虑?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看朕的笑话,如今总算如你所愿,你心里不知多高兴。” 他倒是看得明白,按说燕旻御驾亲征本是他一手促成,见了他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他是应该幸灾乐祸的,但奇怪的是,他竟有种兔死狐悲的难过,大概到底是有血亲关系的兄弟吧。燕诩轻叹一声,“臣不敢对陛下有不敬之心。” 燕旻嘴角扯了扯,虽没再说,但看那神色显然是不相信,只问道:“刘将军呢?朕已回来,他怎地不来见朕?” 他问的是这次随他出征的大将军,他的亲舅舅刘贞。燕诩恭声道:“刘贞身为大将军,误判军情,蒙蔽圣听,以致陛下身陷险境,罪不容诛,臣已就地正法,以稳军心。” 早在燕诩带兵闯出望月关到澜江与大军汇合时,已第一时间将刘贞斩于军前。燕旻一听,当场大怒,跳起来指着燕诩颤声道:“燕诩,你混账!刘贞是朕的舅舅,你竟敢斩他?你眼里还有朕吗?” 燕诩随意地站在那儿,意态闲适身姿挺拔,虽一夜未曾歇息,俊美的脸上依旧神采奕奕,和燕旻过早的衰败有强烈的对比。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陛下,刘贞阵前失误是事实,当初魏军佯弃三城,若非刘贞贪功冒进,怂恿着陛下继续南下,陛下岂会误中魏人奸计,被魏人掳走受尽屈辱?依臣之见,刘贞常年带兵,熟读兵书,竟连魏人佯输诱敌的诡计也察觉不出,委实可疑了些。如今回想,从魏人出兵到陛下决定御驾亲征,刘贞一直竭力撺掇,他的身份实在可疑。” 燕旻胸口剧烈起伏,“你、你怀疑他是魏国的间者,通敌判国?你胡说!他是朕的亲舅舅,岂会害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燕诩,别以为朕不晓得你的狼子野心,你是巴不得将朕身边的人一个个铲除,好让朕听命于你。你休想!刘贞是朕的亲舅舅,他不会害朕,朕相信他,想害朕的人是你才对!” 燕诩神色不变,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陛下,您毕竟年轻,又久居深宫,不晓得世情险恶,人心叵测。很多人和事并非您表面所见,就如当初的子烁、如今魏国的襄王安逸,臣还记得当初陛下对安逸爱护有加,可转过头来,安逸又是如何报答陛下的?陛下心善,不愿以恶意猜度人心,可殊不知,并非人人都会以德报德的。” 燕旻的脸色不由变得难看,当初安逸被燕诩囚在睿王府,他还特意找燕诩说情,让他网开一面放过安逸,燕诩当时就反驳他,说安逸是魏人,潜伏晋国必有所图。而这次将他掳走的人恰恰正是安逸,他此时故意提起安逸,明摆着嘲讽他识人不清。 燕诩顿了顿,又接着道:“或许是臣多虑,刘贞并非和魏人暗通款曲,但别的不说,光是护驾不力这条罪,足以明正典型。陛下这次出征失利,全因误信刘贞,就是诛他全族也不足以辞其罪,但臣念着陛下仁慈,且刘贞又是陛下舅舅,总得替他留点体面,所幸陛下得上天眷顾,总算平安归来,死他一个也就算了。陛下且安心休养些时日,待臣收拾了魏人,定教陛下风风光光地班师回朝。” 燕旻颓败地跌坐回榻上,其实从头到尾,刘贞都是听命于他,尤其在晋军攻破辽州三城,他嚷着要乘胜追击时,刘贞是苦口婆心地劝过他的,但那会他已被胜利的假像冲昏了脑袋,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以致刘贞再劝时,他还不悦地将他轰了出帐,还放了恨话,谁再劝就砍谁的脑袋。 燕诩三言两语将全部过失推到刘贞身上,不过是顾及他这个皇帝的脸面,给他找个替罪羊罢了。可那又如何,就算最后晋军大胜,他这个天子得以班师回朝,晋国上下,从朝臣到乡野妇孺,哪个不知他是个吃了败仗、被魏人掳走当俘虏的皇帝?而最终力挽狂澜,将他这个落难皇帝救出囹圄的,则是睿王世子燕诩。 燕旻心里明镜似的,明明知道燕诩包藏祸心,却是有苦说不出,还得感谢他的周到。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他既没有杀将退敌的本事,更没有替刘贞正名的勇气。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照燕诩所说,将过错推到刘贞身上,不然燕诩一旦较真起来,非得诛刘贞全族,他更加对不起这个舅舅。 他无力地闭上眼,朝燕诩摆了摆手,“辛苦世子了。” 当初皇帝在魏人手里,晋军投鼠忌器打得憋屈,如今皇帝平安归来,晋军将士们憋了许久的一口恶气终于得以释放,燕诩又从晋西调来华媖的父亲平安侯麾下的十万大军,自己则领着原来的四万大军南北夹攻。齐国因姜寐的死而撤了兵,一时顾不上当初的承诺,也没继续派兵增援。魏国孤军奋战,虽有李律负隅顽抗,但晋军的兵马实力就摆在那儿,死战了半个月后,李律被燕诩斩于马下。 七月底,燕诩亲自领着鬼军冲入魏国王城,将魏国上下连同魏王在内的一众后妃、王子、宗室、百官等上千人悉数擒获,押送晋国翼城。 “从此世上再无魏国了吗?”叶萱站在城墙,怅然看着那支蜿蜒而去的押送队伍,除了魏王和王后坐于囚车内,所有的俘虏只能徒步,女人哭声震天,男的则神情麻木。 “胆敢蔑视我大晋国威,举兵来犯,自当如此下场。” 和她怅然的神色不同,燕诩看着那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一双凤眸却是晦暗不明。自魏军节节败退,安逸一直不知所踪,刚刚有消息说,他已领着魏太子余部投奔齐国。 他之前仔细问过叶萱,得知云竹当日为救她,主动现身,以伏羲八卦为饵引开安逸,后来安逸曾派人送了封信给云问,告之云竹所葬之地,好让云问将她葬回晋国,这说明安逸已将伏羲八卦取到手。如今安逸手中有十方的地图,还有伏羲八卦,他带着这两样东西投奔齐国,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动作。 叶萱见他剑眉紧锁,伸手握住他的手,“瑾云,我们何时启程回翼城?” 燕诩回过神来,朝她笑笑,“明日就回吧,中秋前应能赶到。” 她微微一怔,“这么快?我们倒无妨,陛下能经得住路途这奔波吗?” “他休养了这段时日,应无大碍了,况且,在军中毕竟条件不如宫里,还不如早日回翼城休养的好。” 她点头,“那倒也是。” 离九月十五极阴之日只有一个多月,燕诩担心齐国有所不轨,还是尽快回翼城稳妥,待过了极阴之日,他再无后顾之忧,首要做的事,便是起兵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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