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鬼神》 正文卷 001 苏家旧事 正文卷 002 老宅奇遇 正文卷 003 神秘莫测 正文卷 004 裹脚老太 正文卷 005 车厢变故 正文卷 006 采生折割 正文卷 007 猫和耗子 正文卷 008 隧道惊变 正文卷 009 邙山隧道 正文卷 010 恶相毕露 正文卷 011 穷凶极恶 正文卷 012 大凶不详 正文卷 013 黄河大桥 正文卷 014 有惊无险 正文卷 015 再遇胖子 正文卷 016 狭路相逢(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17 贼公贼婆(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18 横生变故(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19 红毛狐狸(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20 一场梦幻(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21 家中琐事(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22 一个怪梦(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23 抱刀入梦(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24 梦中妖邪(求推荐,求收藏,求书单) 正文卷 025 邙山一行 正文卷 026 邪神信徒 正文卷 027 遇见同类 正文卷 028 精神病院 正文卷 029 少女蛮蛮 正文卷 030 雪路诡事 正文卷 031 拦路讨封 正文卷 032 风雪一夜 正文卷 033 黄莲圣母 正文卷 034 河中龙王 正文卷 035 月黑风高 正文卷 036 神功护体 正文卷 037 善恶有报 正文卷 038 通福客栈 正文卷 039 盘山岭子 正文卷 040 一顶轿子 正文卷 041 红毛巨獒 正文卷 042 煞气狂露 正文卷 043 一场噩梦 正文卷 044 惊见狗宝 正文卷 045 黄莲教众 正文卷 046 硬茬狠手 正文卷 047 除恶务尽 正文卷 048 偶得利器 正文卷 049 再入天津 正文卷 050 夜闯神庙 正文卷 051 殿中恶魂 正文卷 052 再杀一人 正文卷 053 心惊肉跳 正文卷 054 井中妖物 正文卷 055 刀下无生 正文卷 056 满城哗然 正文卷 057 衙门差事 正文卷 058 人间阎王 正文卷 059 雨夜惊心 正文卷 060 强敌对峙 正文卷 061 雨夜激战 正文卷 062 鬼神皆敌 正文卷 063 二姐失业 正文卷 064 机缘巧合 正文卷 065 探索权限 正文卷 066 大刀王五 正文卷 067 正主寻来 正文卷 068 终见高山 正文卷 069 天津阅兵 正文卷 070 壮飞先生 正文卷 071 京城大变 正文卷 072 刑部大狱 正文卷 073 阴差阳错 正文卷 074 凛然赴死 正文卷 075 刀斩六君 正文卷 推荐一本书《港九枭雄》 正文卷 076 崭露头角 正文卷 077 仇家寻来 正文卷 078 风云将起 正文卷 079 王五受伤 正文卷 080 雨中来敌 正文卷 081 双刀剔骨 正文卷 082 太极听劲 正文卷 083 离京躲避 正文卷 084 初试请神 正文卷 085 生死打擂 正文卷 086 针锋相对 正文卷 087 一战成名 正文卷 088 院中贵客 正文卷 089 心意虎形 正文卷 090 人间大雪 正文卷 091 雪夜刺杀 正文卷 092 夜探皇宫 正文卷 093 终见慈禧 正文卷 094 惊心动魄 正文卷 095 一波三折 正文卷 096 大清龙脉 正文卷 097 误入龙潭 正文卷 098 恶兽现踪 正文卷 099 龙争虎斗 正文卷 100 水淹京城 正文卷 101 恶兽名枭 正文卷 102 群妖入京,百gui夜行(一) 正文卷 上架感言 正文卷 103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二) 正文卷 104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三) 正文卷 105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四) 正文卷 106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五) 正文卷 107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六) 正文卷 108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七) 正文卷 109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八) 正文卷 110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九) 正文卷 111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十) 正文卷 112 群妖入京,百鬼夜行(十一) 正文卷 113 京城事了 正文卷 114 离京北上 正文卷 115 小镇女尸 正文卷 116 一个年头 正文卷 117 再生惨案 正文卷 118 剑拔弩张 正文卷 119 引蛇出洞 正文卷 120 大清皇族 正文卷 121 刀疤老奎 正文卷 122 陈氏太极 正文卷 123 上山探墓 正文卷 124 龙脉养尸 正文卷 125 一片混乱 正文卷 126 殿中石棺 正文卷 127 棺中怪物 正文卷 128 旱魃出世 正文卷 129 惨烈恶战 正文卷 130 事了下山 正文卷 131 宫中来人 正文卷 132 逃出白山 正文卷 133 刀下春光 正文卷 134 事了离去 正文卷 135 再回天津 正文卷 136 一场大醉 正文卷 137 拳乱出现 正文卷 138 内堂切磋 正文卷 139 突如其来 正文卷 140 拨云见日 正文卷 141 陈氏来人 正文卷 142 至陈家沟 正文卷 143 民风彪悍 正文卷 144 陈氏祠堂 正文卷 145 只待吉日 正文卷 146 武场变故 正文卷 147 道貌岸然 正文卷 148 婚期将至 正文卷 149 午夜旖旎 正文卷 150 意外之变 正文卷 151 山间老庙 正文卷 152 老道身份 正文卷 153 一声雷鸣 正文卷 154 百鬼噬魂 正文卷 155 死的憋屈 正文卷 156 奇哉怪哉 正文卷 157 众人尽来 正文卷 158 大婚之日 正文卷 159 春宵一刻 正文卷 160 拜师八极 正文卷 161 又一年冬 正文卷 162 京中恶讯 正文卷 163 暗劲入手 正文卷 164 途遇恶事 正文卷 165 天津失陷 正文卷 166 生灵涂炭 正文卷 167 招魂驭灵 正文卷 168 再回京城 正文卷 169 八大胡同 正文卷 170 一群狐狸 正文卷 171 长生不老 正文卷 172 途遇怪事 正文卷 173 真见鬼了 正文卷 请假条 正文卷 174 京城城破 正文卷 175 旱魃未死 正文卷 176 神秘教主 正文卷 177 王五身死 正文卷 178 心绪难宁 正文卷 179 只求无愧 正文卷 180 血染北院 正文卷 181 雪夜酒馆 正文卷 182 回归现世 旧神 183 死了又活了的人 旧神 184 不是人间的东西 旧神 185 物是人非的陈家沟 旧神 186 两朵相似的花 旧神 187 恐怖直播 旧神 188 找上门 旧神 189 入夜 旧神 190 午夜惊魂 旧神 请假条 旧神 191 蛛丝马迹 旧神 192 长生的代价 旧神 193 准备就绪 旧神 194 踏足异度空间 旧神 195 心惊肉跳 旧神 196 灵异作家 旧神 197 又一朵相似的花 旧神 198 招惹来的不详 旧神 199 太岁 旧神 200 步入阴2间 水塔上,望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苏鸿信不禁咋舌。 这太岁他当初就听那白莲教圣女说过,而且为了让陈小辫长生不老,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天地间的奇珍异物,神鬼怪谈,都了解了不少,但他本以为这传说中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奇宝会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看来,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太岁太岁,俗语有云,太岁头上动土,那就是活的不耐烦了,自取其祸,这等灾祸之年孕育出来的鬼东西,又岂是什么好玩意儿。 而且,这块太岁更是诡异莫测,苏鸿信可是亲眼看着此物是如何形成的,正是那无数人死之后的怨念糅杂了污血秽肉所成,就像是这天地间的一块恶瘤,不详至极。 这时候。 下面已是发生了莫大变化,太岁来者不拒,吞魂噬鬼,浑身伸张出无数惨白手臂,更是拥挤着一张张扭曲怪诞的人脸,有的发着戾叫,有的发着怪笑,有的发着惨叫……简直就是万鬼哭嚎! 只见一尊尊阴气沉沉的兵卒,持着幽森的长矛,对着太岁不停的捅刺,可这点伤势,前一刻还见血花飞溅,下一刻伤口上的活肉一鼓一涌,竟然又长好了。 不少阴兵被太岁中伸出的手臂抓住,挣扎着,就被那涌动的活肉包裹了进去,转眼连渣都不剩。 苏鸿信紧紧盯着,视线却是忽的一转,飞也似的飘到了远处弥漫而来的滚滚阴气,无数阴兵汇聚,正朝着这边过来,当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三米来高,項上顶着一颗巨大的牛头,身上穿着古老未知的衣服,手中拖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锁链,带着一股让人颤栗的压迫感。 来了。 正是那古老神话中,地府的勾魂使者之一,牛头。 他瞳孔一缩,咽了口唾沫,接着眼中反倒像是亮起了一丝期待、激动、疯狂的光,紧握着手里的断魂刀。 “砰砰砰……” 清晰可闻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苏鸿信下意识屏气敛息,一旁的苏媚也紧捂着口鼻,二人全都紧张的盯着那正大步朝着太岁走去的扭头。 拖拽的锁链在地上带出一连串抓耳闹心的声响,近了,更近了。 “哼!” 蓦然间,苏鸿信就听一声闷雷似的冷哼从弥漫的阴气中炸起,当真就像是惊雷一般,震的人耳膜生疼。 灰雾里,一双铜铃似的血红眸子猝然亮起,紧接着,哗啦声响,就见一条漆黑锁链凌空一荡,一端飞出,一端却是被牛头擒在手中,飞出三十多米远,只像是套索一样,竟然将太岁庞大臃肿的身子捆了一圈,锁链震动,像是无限长,宛如一条扭动的长蛇,只在苏鸿信瞠目结舌中,凌空连转数圈,然后一收紧,瞬间把太岁包成了粽子。 “乖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法宝?” 苏鸿信心中震撼,双眼瞪得溜圆,甚至还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只见锁链勒紧的同时,刹那便燃起簇簇黑焰,太岁庞大的身躯一接触那诡异的黑色火焰,立马滋滋作响,宛如春雪消融一样,触之即燃,化作一股恶臭的黑烟,带着无数扭曲的面孔,飘散到了空中。 原本小山一样的太岁,在那黑火下没撑到十分钟,就被烧的片灰不存,死的干脆。 “嗷!” 一声牛鸣暴起,遂见牛头走出弥漫的阴气,张口吞吸了起来,像是长鲸吸水一样,一时间空气倒流,飞沙走石,那些聚散不定的的黑烟,立马受到吸力的牵引,被牛头一股脑的吞了进去。 “咕嘟!” 苏鸿信面无表情,可他喉头却不自觉的上下起伏鼓动了一下。 竟然让他杀这玩意儿?这是他能杀得了的么? 一旁的苏媚早就吓得像是傻了一样,坐角落里瑟瑟发抖,不停打着冷颤,双眼无神。 “不过……也不一定要正面交锋!” 他眼神不由晦涩起来。 而且这里也不可能久待,他得想办法寻找出路,不然吃喝都能成大问题,哪怕他手段再通天,也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倒不如趁现在体力充沛,搏上一搏。 念及于此,他已暗自做了决定。 亦如上次,这个时候,城里凭空多出来不少亡魂,看着阴兵像接引往生般领着它们,苏鸿信二话不说,一把扯起地上还在哆嗦的苏媚。 只在女人惊恐挣扎中,他们已是心惊肉跳的走了下去,望着一双双空洞死灰的眸子,其实苏鸿信心里也在打鼓啊,身旁的女人紧攥着他的手,不停发抖,两人身形僵硬,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些阴兵走去,宛如刀尖上行走一样,如履薄冰。 这寿衣虽说能遮掩人的阳气,但他也有些拿捏不准能不能迷惑这些阴兵。 不可否认,他其实有赌的成分。 好在他赌对了。 心惊肉跳中,苏鸿信就见那些阴兵亡魂并没有做出别的举动,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像是行尸走肉般跟在一众亡魂后面,除了几次目光交流外,都是半垂着头,跟着走着。 周遭阴气弥漫,昏天黑地,难见天光,而苏鸿信也发现了一件极为离奇的事,他身后的城,竟然在飞快远去。 第一眼看着不过是隔了几十米,可几步落下,身后的城竟已远去到了天边;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苏鸿信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这阳间的路和阴间的路根本不一样啊,怪不得他跑出大半天都没找到阴间的所在。 二人混在阴兵亡魂里走着走着,最后不光是城没了,就连天上的那轮灰日也没了。 苏鸿信就感觉自己仿佛到了另一个空间,空旷幽冷,天黑地暗,到处都充斥着无边的阴气,阴风阵阵,鬼气弥天,冷的人灵魂都在颤栗。 突然,苏鸿信突然察觉自己的左手上袭来一阵阴寒之意,那戒指更有黑光一闪而过。 也就在这个时候,昏暗的天地间,苏鸿信就看见远方居然坐落着一座庙,一座黄泥塑成的庙,斑驳破败,很矮,也很小。 这里竟然会有一个庙。 苏鸿信感受着戒指上传来的冥冥感应,心里已在泛着滔天骇浪。 那是,守门人?那庙里有守门人。</p> 旧神 2010 一座庙 远远的,居然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太小了,像是只能勉强遮风挡雨似的,斑驳破旧,在荡起的风尘中摇摇欲倒。 苏鸿信强压心思,并没动作,也没流露出一丝异样,他知道这里有守门人,但是,他更知道那个守门人已经死了。 庙里有什么? 这才是他在想的东西。 会不会是守门人留下的线索?还是别的? 带着疑虑与无尽的思索,苏鸿信走了没多远终于又看见了一个东西,那是一面石碑,碑身倾斜,表面布满尘灰,半掩在尘沙中,而碑面上,则是歪歪扭扭露着两个字——“黄泉。” 苏鸿信心头一震,他四下扫望了一眼,看着这片空旷辽阔的阴暗之地,莫非,这里就是黄泉路? 身边的苏媚一步不离的紧挨着他,她也看见了那面石碑,眼瞳一颤,本来就被涂抹的发白的脸,这下比死人还像死人,苍白难看,干脆紧抓着苏鸿信的手,内心恐惧不已。 周围鬼影重重,全都是亡魂鬼魅,这些鬼魂死状各异,有的吐着长舌,有的七窍流血,有的则是身躯残破,有的干脆就剩个脑袋,还有的疯疯癫癫,像是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嚎啕大哭,有几个怕是生前有着恩怨,死了也不消停。 但苏鸿信有些不同,他刀下杀人如麻,一身阴煞之气极重,比厉鬼恶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骇的周围亡魂都退避三舍,反倒是一路下来都没生出什么变故。 又走了没多久。 远远的,苏鸿信忽地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不光有水流声,还有无数人的惨叫声、哀嚎声。 “救救我啊!” “救我上去吧!” “啊!” …… 凄厉的叫声听的刺耳无比,让人心里发毛。 苏鸿信也终于看见了那水流声的源头,只见一条奔腾的大河正横亘在前面,浑浊的河水像是泥汤般在激流咆哮,宛如脓血一样,泛着一种血色。 河上腥风大作,只见那滔滔浊浪间,竟然有数之不尽的孤魂野鬼在其中哀嚎,像是溺水的人,不停的挣扎求救,而河水里,更多的是满布的虫蛇,花花绿绿,色彩斑斓,正疯狂噬咬着那些鬼魂。 有的人被噬咬的血肉模糊,浑身露着森森白骨,惨嚎着想要挣扎爬上岸,可却被一个接一个的浪头砸下,重新跌了回去,还有的则是趁机将岸边的亡魂拖入那污浊的波浪中,借此解脱。 到处都是惨叫哀嚎。 苏鸿信肌肤起栗,心道这八成就是那“忘川河”了,黄泉路已到尽头,得赶紧想办法脱身,不然恐有大祸。 “咱们怎么办?” 苏媚趁机颤着声小而又小的说道。 苏鸿信沉凝着脸色,并没立即应声,而是打量着四周,像是在找什么逃生之路。 “我怎么可能死了,我儿子刚出生,我活的好好的,我不能死!” 一个亡魂大吼着朝来时路急逃,身形一转,竟是化作一团鬼气,飞的极快,其他的亡魂不少人有样学样。人活一世,哪能没有牵绊和放心不下的东西,如今死了,自然不甘心。 群鬼立时大乱。 眼见天赐良机,苏鸿信拉着苏媚已开始小心翼翼的朝着一旁溜去,他可不想过那“奈何桥”喝什么“孟婆汤”,两人躲躲闪闪,趁着阴兵镇压群鬼的同时,苏鸿信忙道:“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小庙了么?” 苏媚忙不迭的点头。 苏鸿信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已是抬起,看样子是准备摸向断魂刀了。 “往那边跑!” 他舔了舔唇,眼中现出一丝狰狞,这些阴兵他观察多时,除了手里的长矛能对阴魂造成伤害外,实力也不过是寻常。 “走!” 一声低语。 苏媚与他已开始扯开步子朝着那座小庙的方向跑去。 只是这一动作,立马就引来了阴兵的注意,阴风吹过,三个阴兵已是裹着阴森鬼气,呼啸而来,手中长矛一句,二话不说,对着两人就扎。 苏鸿信嘴里嘿的怪笑一声,握着“断魂刀”一抖,那裹刀的绸布瞬间刺啦碎裂,漆黑的刀身,雪亮的刃口,来时他还特意磨了半天,如今寒芒乍亮,带着骇人的杀意与杀气,已是被苏鸿信劈出三道灿亮刀光,像是两道横飞的白芒,刹那已与那三支长矛碰在了一起。 想他杀鬼杀妖杀僵尸,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来地府杀这阴兵。 而在“鬼头刀”下,又不知道是否仍能建功?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遂见刀光一过,空中只听三声惨叫,那三个阴兵已被劈作两半,魂飞魄散当场。 苏鸿信真正担心的可不是这些阴兵,而是那几位勾魂使者,黑白无常,对这几位,他始终心存忌惮,而且那冥界地府中不知道还藏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苏鸿信不敢迟疑,拉着苏媚便朝着那座小庙发足狂奔起来。 他心里实在是迫切的想知道那庙里究竟有什么?会不会留给他什么有用的东西? 此刻身处险境,他也是别无他法了。 等苏鸿信冲跑出去,才发现他们这会儿已经是到了“忘川河”的河边,他提刀在手,顺势砍杀着河中扑出来的孤魂野鬼,而那小庙所在的地方,正在“忘川河”的上游。 苏鸿信鼓足了劲力朝着上游冲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苏鸿信忽然听到身后传开一阵哗啦声响爆鸣,像是锁链在挣动,飞快逼近,骇的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眼神兽瞳乍现,身子凌空一转,倒滑而出,同时举刀相抗,眼前,就见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漆黑铁链,就如毒龙般直直飞了过来。 苏鸿信心头暗暗叫苦,面上却在发狠,嘴里急声说着。“你先朝着那个小庙跑,别回头!” 苏媚嗯了声,已是忙发足奔走。 苏鸿信则是身形一偏,一竖刀刃,将那铁链挡在了外面。 “刺啦!” 激飞的铁链刮擦着刃口,带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响动,只是刚一躲过,那铁链的一端,就像是灵蛇般盘旋回转了过来,来的突兀,苏鸿信动作慢了一拍,电光火石间,苏鸿信就地一滚,等站直了,才见脸上的纱布已被扫了下来。 “活人?” 而铁链另一头,那牛头双眼一瞪,口鼻中喷吐着阵阵阴气,声音沉厚如闷雷。 眼见再也装不上去了,苏鸿信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道:“你就是那勾魂使者?仗着手里的法宝算什么本事,敢不敢跟我过两招?” 牛头像是听的一愣,然后一言不发的一抖手里的漆黑铁链,接着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如你所愿!”</p> 旧神 202 勾魂使2者 看着面前不断接近的魁梧身影。 苏鸿信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旋即现出一抹狰狞与狠厉,龇牙咧嘴,煞气狂飙。 而他胸腹间那口久藏的恶气直像是飓风般在呼啸来去,又像是一团熊火,将他心中的忌惮与惧意悉数焚烧的干干净净,令他热血沸腾。 恶相已露,穷凶极恶之相。 迎着牛头那双铜铃一样的眼睛,苏鸿信一双眼也跟着起了变化,从澈净分明,然后慢慢泛红变红,像是沁了一层血色,眼窝周围无数细小的筋络宛如蛛网般逐一浮出,外扩而出,瞳孔开始骤缩,接着飞扩,漆黑的瞳则是飞扩染上一层暗金色的,接着蔓延到整个眼眶,红的,像是两团幽幽鬼火。 “枭!” 沙哑沉浑的声音带着异样的金属质感从苏鸿信的嘴里淡淡吐了出来,落了下来。 肉眼可见的,苏鸿信整个人已起了莫大变化,双手指甲更是变得尖利,头发根根竖起如戟,浑身筋骨百骇伴随着他口鼻中的气息,噼里啪啦的作响,像是雷音雷鸣,又像是炒豆子一样。 他也动了。 苏鸿信收了刀,扭着脖子,伸展着身子,迎向牛头那令人心悸的魁梧身影。 但就在这个过程中,他身上原本宽松的寿衣,整个突然绷起、鼓起、膨胀了起来,只见他的身躯竟是在节节拔高,体魄愈发伟岸,浑身筋络只像是虬龙蚯蚓般暴露了出来,变得像是一尊欲要噬人的巨魔般,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惨烈的气机。 本就挺拔的个头,不过几个瞬息,已是生生暴涨了一截。 他身体虽然被撑开涨开,但却绝不显得臃肿,挺拔颀长,反倒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冲击感,轮廓分明的肌肉纹理,更似那豹子般,仿佛蕴积着可怕的爆发力。 苏鸿信已闭住了气息,不但气息闭住,连浑身毛孔都闭合收紧,只有胸膛里的那颗心,跳的更加剧烈了,而他身上,那恶兽刺青像是活了一样,正在他体表外游动变化。 速战速决。 “嗷!” 骇人的牛鸣声骤然从苏鸿信面前炸起,掀起一股腥风,一颗硕大的牛头顶着两个上掀的犄角已到了近前,近的苏鸿信都能看见牛脸上青黑色的绒毛,还有那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 哪怕他施展了筋骨易转的手段,站在这怪物面前,也还是矮了一大截。 但苏鸿信却一咧嘴,脚下速度一急,如恶兽过境,直冲直迎,避也不避,右手已是同时攥紧,奔出五六步后,腰身一展如开弓射箭,扬起一拳已对准了那砸过来的一只沙包大的拳头狠狠对了上去。 这豁尽全力的一拳,令他右臂上的袖子刺啦当场崩裂,裸露出的右臂上,血管脉络贲张,像是扭动的蚯蚓般,手背上更是青筋毕露,似因气血积蓄的缘故,令他的右手看起都发红发黑,像是铜铸铁打的一样。 “唔!” 沙哑的鸣动从苏鸿信的胸喉间迸发。 然后。 “砰!” 双拳相击,苏鸿信身躯剧震,只觉得击中的不是什么血肉之躯,而是铁块精钢,带着一股冰冷阴寒。 可就是铁,也要给它捅出个窟窿。 一拳砸下,宛如平地起惊雷,苏鸿信脚下半步未退,但本来狰狞冷沉的脸却骤然涌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角青筋暴跳,双眼瞬间泛起一股赤红,像是未干的血。 那牛头却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小小的半步,几可忽略,但这却让苏鸿信脸上的神情变得癫狂,也愈加狠厉残酷。 他一拳砸下,左手握拳同起,五指虚拢如锤,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身武功能不能制住眼前这个勾魂使者,但却是尽所有手段与技巧,爆发着体内的所有力量。 “噼噼啪啪……” 双拳一起,立见苏鸿信已是抡动着双拳砸出无数拳影劲风,如狂风骤雨般对着牛头展开了快攻。 “嗷!” 一声牛鸣暴起。 那牛头像是动了真怒,双眼通红,双手已是握拳迎上,却不是接苏鸿信的拳头,而是硬受着那狂风骤雨般的拳劲,然后砸向苏鸿信的胸膛。 两者相对而立,竟像是莽夫般,任凭对方出手,同时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砸向对方。 短暂的交锋,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 却是以苏鸿信先露败象而告终。 “砰!砰!” 拳影一散,但见苏鸿信双手五指箕张,正稳稳接着牛头的一双拳头,两者便似角力般,苏鸿信脚下弓步,被双手上不断传来的沛然大力逼的犁地倒滑出去,同时他不停地鼓动着喉头,像是竭力吞咽着什么, 牛头爆发着狂笑,口中牛吼连连,抵着苏鸿信便把他朝着背后的忘川河推了过去,这要是跌落进去,只怕他这一身的血肉瞬间便会被那无穷无尽的孤魂野鬼分食赶紧,而且连魂魄怕是都要在其中煎熬挣扎,永难翻身。 他强压着口中的逆血,强提气息,就听胸膛里的心跳声瞬间大涨,扑通扑通,就和擂鼓一样,而苏鸿信这下不光是眼睛红了,连脸都红了,就宛如体内烧起一团烈火,气血都似沸腾了起来。 他一边缓和着牛头手上的劲力,一边想要避开身后的忘川河,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猛的看见不远处的河畔居然耸立着一面巨大的青石,当下紧咬牙关,运使余力,调转退势。 退退退,急退出去。 便在这惊心动魄的短短瞬间。 “砰!” 苏鸿信右脚一蹬,退势终于一停。 “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像是从他丹田胸腹间冲出,止于喉咙,翻搅着其中的热血,脚下一停的瞬间,他双手压着牛头的双臂往上豁然一滑,纵身而起,一记膝撞,登时似撞钟般狠狠砸在了牛头的胸膛。 “啊!” 一声凄厉痛哼,牛头那魁梧的身躯,已是噔噔噔连连倒退数步。 苏鸿信背倚着那快大青石,不住吞咽着喉咙里的逆血,而后抽出断魂刀,顺势一劈一斩,已将忘川河里窜出的几只野鬼劈的魂飞魄散。 然后他却在笑,笑的格外森然,这怪物是鬼卒阴差又能如何,看来也不是无敌的,至少对他来说并不是不能战胜。 刀身一震,苏鸿信已提刀飞掠而出,同时一垂刀身,已是做好了劈斩之势。看着面前黑身白刃的鬼头刀牛头兀自冷笑一声,口鼻喷吐着缕缕阴风,它右手一抬,已迅雷不及掩耳般擒向断魂刀。 电光火石间,遂见苏鸿信抬起的刀光忽地被生生被遏止在了空中。 却是被擒了个正着。 但它脸上的笑却又飞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惊怒和惊惧。 “煞器?” 牛头嘴里怒吼着喊出两个字,而它擒刀的手,已是生着滋滋异响,只像是被热油泼到了一样,冒出缕缕鬼气,正欲撒手,却见有一道黑影如风如隼般逼到近前,一脚自下飞踢而上,如那擎天之势,朝着牛头下颌踢去。 牛头这会儿心神全都像是被那断魂刀给吸引了,蓦的惊觉已来不及,被踢个正着,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痛呼,牛头已往后一仰,下颌掀起,魁梧惊人的身体竟是被这一脚整个踢飞起来,向后倒飞,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趁他病要他命。 苏鸿信闪身扑进,目中血芒大涨,一挥手臂,已在惊雷一瞬之间连劈出七刀,刀光交汇纵横,宛如一条条白芒似的匹练,刀刀不离牛头要害,而他心里也有了疑虑。 煞器?什么是煞器? 一念起落,苏鸿信脸色却是乍变,耳边就听哗啦声响,再看去,只见一条漆黑的铁链豁然从牛头的手掌间窜了出来,索链上,更可怕的是燃着簇簇黑焰,他之前可是亲眼见过那太岁是如何死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挨上会是什么下场,但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轻易尝试啊。 此刻见那铁链如灵蛇般扭动袭来,苏鸿信二话不说,却是不退反进,脚下步伐更快更急,此物以长攻短,一旦退开,再想接近就难了,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倒不如欺身而上,搏上一搏。 苏鸿信当下忙倒地一翻,避开那索链的同时,已是横身朝牛头飞扑过去。 可他人还在空中,前扑之势却突的一滞,右脚腕上,不知何时正缠着一条漆黑的铁链,苏鸿信脸色瞬间就白了,眼见那黑焰窜动已朝他涌来,当下心中暗骂了一句。 “草!”</p> 旧神 203 3三生石上显 也就在这一前一后,苏鸿信只觉得一种噬魂销骨的钻心痛楚,从右脚窜了上来,攻势戛然而断。 黑焰焚身,饶是他的心性意志远超常人,此刻也不免开口闷哼一声,而这一哼,却是把他沉在丹田肺腑的气息给泄了大半,一个激灵。 “啊!” 惨叫之下,一口热气夹杂着逆冲的热血,瞬间便从他嗓子眼吐了出来。 苏鸿信的一张脸顷刻褪尽了血色,淡如金纸,而后化作纸一样苍白。 更诡异的,是那黑色火焰焚身,可他的身子却完好无损,血肉不见损伤,但那痛楚却是比皮肉之伤来的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灵魂都在颤栗,连他体内的“枭”都暴躁起来。 但说来也奇,这黑焰焚身不过多时,苏鸿信蓦的惊觉一股浩瀚祥和的暖意从他胸口扩散开来,竟是帮他减缓了黑焰带来的痛苦。 这是这一来,反倒似激发了他的凶性,一声虎吼,竟是伸手那么一抓,将黑链擒入左手,同时借着锁链上的拖拽之力,歇斯底里的朝牛头扑去。 “死!” 苏鸿信目眦尽裂,口中话语几乎已成兽吼,面上狰狞恶戾,裂开的嘴中,露着两颗利齿。 “你怎么不怕这九幽冥火?” 牛头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可回答它的,却是当头一刀。 刀光近在眼前,牛头反应极快,它一伸手,却是故技重施,只似空手入白刃般,想要接下断魂刀,同时它还在低头,两根牛角豁然掀了起来,宛如两把尖刀,朝着苏鸿信扎去。 身影急闪间,刀光乍停,极为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一根牛角赫然是洞穿了苏鸿信的左肩,将他高高挑了起来,带出一股喷射的热血。 可苏鸿信却在笑,他笑的森寒残忍,手中断魂刀下落的一瞬带出一只断手,同时横刀一旋,刀光如影,刹那已在牛头的脖颈间遛了一圈。 像是在空中停滞了刹那,苏鸿信已翻到在地,滚了两圈,这才杵刀站起。 而他身后,牛头那庞大魁梧的身躯已是僵立在了原地,而后。 “啊!” 口中一声惨叫,那颗硕大的牛头已是砰的从肩颈上跳了起来,弹了起来,断口处不见血水飞洒,惨叫声未散,那无头的身子与抛飞的牛头已是齐齐散作黑气,被戒指悉数吸收,连同那条索链也消失无影。 苏鸿信半跪在地上,刚想松一口气,可耳畔忽听破空风声,像是有巨物袭来,带出可怕的风啸,他心中骇然,那动静来的匪夷所思的快,下伸手一把断魂刀横身挡在面前。 几在刹那,苏鸿信就觉的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透过刀身传了过来,他整个人立如断了线的风筝,瞬间便倒飞了出去,像是离弦之箭,狠狠撞在了身后不远的青石上。 “哇!” 像是五脏都跟着移了位,苏鸿信口中登时就吐出一口鲜红血雾,扶着那青石踉跄站起。 这是一颗巨大的青石,足有一人多高,表面斑驳陆离,沧桑古旧,而且还有三个古老的字,字迹鲜红,似还泛着妖邪之光,还沾染着苏鸿信喷吐出的血迹。 “三生石!” 但苏鸿信却没心思留神这玩意儿,他眼神一凝,已看向前方,就在他先前的地方,地上正落着一只车轮大小的弯钩,勾身上乌黑泛红,内刃却似一轮冷月,闪烁着寒芒,而勾尾则是缀着铁链,看的人眼皮狂跳。 铁链正被绷的笔直,而那骇人的弯钩,已是被拖拽了回去,一直到铁链的另一端。 那里,站着一道身影,这黑影奇高奇瘦,一身古旧黑袍,浑身散发着滔天阴气,只是这脖颈上却顶着一颗马首,除了马面又能是谁,勾魂二使,这下是齐了。 而苏鸿信则是心有余悸的忙自吞咽着气息,适才气息泄去大半,这会儿更是受到重创,他身上闭合的毛孔也跟着开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似是决堤般往外冒,散开的生人气息引得忘川河里的孤魂野鬼全都似疯了一样,不住的往外爬。 马面不紧不慢向他走来,嗓音冷厉沙哑的说道:“你这把刀上,血煞之气充盈,怕是所杀之人早已不下千余,而且你不但持煞器,更是身负煞兽,注定要在这阴间受尽十八层地狱的酷刑,永世苦熬,再难翻身!” “我呸,什么煞器煞兽,老子全听不懂!” 苏鸿信嘿然一笑,露着两排血染的牙,冷笑道:“至于再难翻身,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搅乱阴司,袭杀阴兵……” 说到一半,马面突然不说了,只因它面前的苏鸿信突然撒腿就跑。 苏鸿信自然是要跑,他身受重伤,加上刚才一番爆发,一身劲力连耗带泄已不是全盛状态,而且,就算毫发无损,能不能赢过这鬼卒也还不一定呢。 但他只奔出不到两步,那大的惊人的弯钩已朝他凌空飞了过来,迎面砸来。 不光如此,忘川河里,不少野鬼亡魂已被他身上的血气吸引,疯了一样从滔滔浊浪中挣扎而出。 “说,你是如何不惧那九幽冥火?此物自地府创造之初便已存在,亦是吾等震慑无数鬼物的依仗,凭你这点微末伎俩,是如何抵挡那焚魂之痛的?” 马面说道。 但苏鸿信看着面前大如磨盘的弯钩,头皮发麻的同时忙又退了回去。 苏鸿信心中叫苦不迭,脸上凝神以对,便擦拭着嘴角的血,又被逼回了那块青石边,一言不发。 马面收回弯钩,口中冷哼一声,却见它身形一晃,竟化作一团阴森鬼气,似凭空消失一般,苏鸿信正惊疑不定,不想脖颈突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扼住,确实被扼住了,鬼气弥散,在他面前汇聚出一只手,而后手臂,接着是肩膀,是身体,以及一颗近在咫尺的马首。 “说!” 它五指发力,已生生将苏鸿信提了起来,紧紧抵在了青石上。 伤上加伤,身体更是受制,苏鸿信口中的气息终于一泄如注,暴涨的身躯,一节节的又缩了回去,口鼻溢血,身上淌出的血水,几乎染红了三生石,只是那些血水转眼仿似被吸收了一样,竟然不见了。 而那苍青古旧的石面,突然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慢慢清晰了起来,石中如有风云幻化。 而苏鸿信则是被马面捏着脖子,提在空中,巨大的力量,近乎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张憋的通红。 但就在他奋力挣扎的同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就见马面正瞪着三生石,动也不动,像是僵住了般,一双圆眼先是紧紧眯起,接着不断睁大,宛如看见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身形剧震。 “噗嗤!” 也在这个时候。 一截刀尖,突地从马面背后穿出。 苏鸿信咬牙切齿,双手握刀,刀身已自马面前胸贯入,与此同时,紧扣着他喉咙的大手松开了,苏鸿信跌落在地,落地一瞬,已翻身掠出,同时毫不迟疑的回刀一斩。 可他听到的却不是惨叫,而是马面沙哑的怪叫,嗓音发颤。 “啊,你是、” 可话没说完,那颗马首已离了身子,步了牛头的后尘。 苏鸿信眼神复杂,口中剧烈喘着粗气,视线一转,却是看向那三生石,只见模糊的石面上,隐约像是有一道伟岸高大的背影,好像还穿着极为古老的衣裳。 接着,消失无影。 “三生石?” 他嘴里呢喃了一句。 这三生石,传说可照人前世,今生,来世,此刻看来,莫非是那马面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 不过时间已容不得他想太多,一擦嘴角血水,苏鸿信提着刀已朝着苏媚先前离去的方向追去。</p> 旧神 204 庙中惊2遇 脚下不停。 苏鸿信发足奔向忘川河的上游。 只是沿途血水洒落,那活人的血腥气却是引着无数阴兵追赶,他又哪敢迟疑,这要是再惹出来几个狠角色,怕是就得把小命交代在这儿,只盼那庙中有守门人留下的手段,能帮他一帮,不然这一趟真就是九死一生了。 别看他刚才经历了险象环生的厮杀,可那一切,却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苏鸿信提着一口气,拼了命的追赶,最后终于是看见不远处的阴风里,有一条身影正冒着风尘不住前行,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而苏媚也像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望过来,差点喜极而泣,望着从远处飞奔到近前的苏鸿信,她忙道:“你没事吧?” 苏鸿信一翻白眼,他这一身的血看着像没事人么。 “后面有追兵,先离开这儿再说,我背你!” “好!” 当下背着苏媚又拼命奔逃起来。 也不知道在这暗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跑了多久,直到苏鸿信快要气尽力疲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来时的那座小庙,双眼立时一亮。 “找到了!” 感受着戒指上传来的感应,苏鸿信大步似流星的就冲了过去。 只是那庙看着是在眼前,可诡异的是,任凭苏鸿信怎么跑,那距离竟然始终不见缩短,大有望山跑死马的错觉,又像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苏鸿信眼睛都红了,关键时候,没想到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直到他气力耗尽,脚下一停,干脆“扑通”单膝跪了下去,一张脸已阴沉难看。 背上的苏媚却是笑的凄然,身后来路已见数十道阴气笼罩的鬼影凌空飞掠而来,追来了。“看来,今天咱们就要葬身这里了,不过,好在死的时候还有人作伴!” 她怅然般的长叹了口气,随即又笑笑。 苏鸿信一言不发,而是长身而起,一紧手里的刀,扭头朝那些阴兵睨去,像是做好了殊死一战。 但偏偏就在这时候。 “后来者,来吧,我在地狱的最深处等你,想活下去,就走到我的面前来!” 一个平淡的声音,猝然从那庙里传了出来。 苏鸿信一听声音,精神一震。 “没死?” 他豁然回身,这一次,那座庙像是前所未有的近,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走!” 拉着苏媚,苏鸿信一咬牙,已是朝着那座庙走了过去。 近了,这次真的近了。 可就走了一步,二人眼前天地忽然大变,天旋地转,原本空旷冷寂的风声,瞬间化作一声声的凄厉惨叫,仿佛近在咫尺。 苏鸿信心神一荡,再定神看去,眼前一切却是骇的他头皮一炸,一旁的苏媚亦是花容失色,张嘴就要尖叫,却被他一把捂住嘴,忙缩到一旁。 只见这眨眼一瞬,二人竟然已经到了另一处地方。 地上到处都是被捆缚的野鬼孤魂,只是这些鬼魂,全都长大着嘴巴,一条舌头被身旁的小鬼用铁钳夹住,不停的往外拖拽、拉扯,在惨叫声中越来越长,像是那拉伸的面条一样。 若非亲眼所见,苏鸿信绝难相信,一条舌头竟然能被拉长到胸口。 看着眼前这耸人听闻的可怕一幕,苏鸿信脑海里不由得冒出两个字来。 “拔舌?” 却说两人刚藏起来,那些浑身青紫,目若铜铃,身形矮小如侏儒一般的小鬼已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抽动着鼻子,嘴里嚷着“好香”之类的话,朝着两人藏身的地方找了过来。 苏鸿信心一沉,他暗道不好,看来是闻到他这一身的血腥气了。 果不其然,还没动作呢,一颗尖长的鬼脸已歪着脑袋凑了过来,等看见二人后不禁嘿嘿怪笑着一舔猩红的舌头,说道:“居然是生人?哈哈,老子在这拔舌地狱熬了五百年了,都快忘了人肉是个什么滋味儿了,看来今天是要大饱口福了!” 苏鸿信神情冷厉,他视线先是瞥了眼那小鬼,然后又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十八层地狱?” 另一个小鬼搓着双手,边吞咽着唾沫,边不住点头。 “嘿嘿,是啊!” “怎么去下一层地狱?” 想到庙里的那个声音,苏鸿信脸色有些不善,刚离了黄泉路,这下又到十八层地狱来了,不过,有好有坏,好处便是脱离了追杀,但坏处,怕是也不小。 “哈哈,事儿还挺多,不过,看在你马上就要被我们吃了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这十八层地狱可不是真的分出什么十八层,而是按受刑的时间与受刑的残酷程度,以及彼此的区域来分的,瞧见那边了么,越往里,这就能直通十八层地狱!” 一只只小鬼围了上来。 “这样啊!” 苏鸿信眼皮一颤,嘴里淡淡说道:“枭,都归你了!” 一团黑气霎时从他体内飘出,落地扭曲一幻,登时就变成一只通体漆黑的恶兽,体大如牛,浑身煞气冲天,只飞身一扑,竟是已扑进了一群小鬼中,虎口一张,连吞带嚼,开始大肆吞食起来。 苏鸿信则是脸上苍白的坐了下来,慢慢顺着气息,以他如今的体魄,只要不伤及要害,外伤倒是无关紧要,真正要命的是内伤。 一旁的苏媚乍见苏鸿信体内窜出一只似虎非虎的狰狞恶兽,面上也是不由得吃了一惊,但瞧着此兽吞魂噬鬼,凶悍绝伦,啧啧称奇的同时,也是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倒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望着那一条条吐着长舌的鬼魂。 毕竟以往只是听说倘若生前为恶,死后如何如何,下地狱,下油锅,但等亲身经历,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一直到苏鸿信调顺了劲力,将体内的淤血顺着气息逼吐出来,他这才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先想办法脱身吧!” 同时他心里也泛起了猜测,似乎庙里的那个声音只有他一人听到,这算什么?考验么? 而且还在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一想到这儿,他就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不过……” 苏鸿信看了看手里的断魂刀。 “其实我也想看看这十八层地狱是个什么样的!” 心思一收,他沉声道: “走吧!”</p> 旧神 第207章 狱(上) …… 风雪,无边无际的风雪,仿佛终年不散,亘古不变,带着彻骨的寒,令人颤栗,心悸。 而风雪下,则是一座山,通体为寒冰凝结的山,这座山很大,大的难以想象,仿佛截断了天地,震撼人心。 浩荡寒气,正是由此山而来。 不但山是寒冰凝成的,就连上面的树,乃至一切,都是为寒冰所凝,没有一丝生机,更没有活物,至尽至绝,至杀至灭。 地狱又何来生机活物。 既无活物,自然就没声音,像是寂灭了一切,只剩下风雪的呼啸,以及寒冰震裂的声音。 但是,一个声音突然闯入了这片绝灭之地。 “嗬嗬嗬……好冷啊……” 颤抖的气息,断断续续,光是听到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冷意,女人哆嗦着身子,一张媚态天成,足以勾魂荡魄的面容,此刻已被冻得惨白发青,像是一只鬼。 “咳咳!” 不对,原来,闯进来的是两个声音,还有一个咳嗽的声音。 男人也很冷,他从没像现在这般冷过,这已不像是人间那种隆冬时节的寒意,而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血肉上的寒冻倒还好说,可那像是连灵魂都在颤栗发抖的冷意,却是让他无力。 好在胸口的位置,有一抹淡淡的暖意正替他驱散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寒。 听到背后女人的话,他先是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轻声说道:“抱紧些!” 背后的女人则是抿着干裂的嘴唇,然后贪婪而渴望的紧紧贴着面前的男人,像是也感受到了那抹暖意,一张脸近乎都贴上了男人的后颈,感受着那稀薄的体温。 与活着相比,其他的一切,此刻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苏鸿信望着眼前的冰天雪地,嘴里呢喃道:“这次是寒冰地狱么?” 这种寒意,他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前在书店里,那个死而复活的人带来的变故,尽管不及此间寒冷,但那种入骨入髓的寒意却是一模一样。 果然是从地狱里逃出去的么! 苏鸿信心神一凛。 “走!” 他说了句,脚下不停的已朝着视野中那座横亘在天地间的冰山赶去,他得翻过那座山,他停不得,因为身后的追兵怕是也快赶上了。 只是,这寒意实在太过恐怖,冰山下,无数鬼类正拖着早就结满冰渣,冻得发青发紫的身子在雪地上瑟瑟发抖,似是连惨叫都已没力气呼喊出来。 与之前的几重地狱比起来,像是这里才真正的残酷起来,因为,连那些施刑的小鬼都不敢踏足,而这整个空间,就是一个残酷的刑场,凡被打入这冰山地狱的鬼类,皆要受这可怕的寒冻,苦熬受刑,待到一身罪孽洗净,才能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就譬如自杀的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惜自身性命者,便视为不孝,要先在这寒冰地狱苦熬受刑,然后再去枉死地狱。 苏鸿信想不到还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离那冰山越近,那泼天的寒意也越来越恐怖。 苏鸿信踏足这一重地狱前就曾问过那些施刑的小鬼,据说此间,山下受刑的不过寻常鬼类魂魄,而山上,才是真正的囚笼,困锁着许多难以想象的存在,妖类、邪物、以及穷凶极恶之魂,不入六道,永难翻身。 确实如此。 他一进来,目中所及,那座冰山上便盘踞一团团可怕气息,人、妖、鬼、邪,多在其中。 与之前几重地狱相比,这一重反倒少了些许麻烦,但前面几重如剪刀地狱、铁树地狱、蒸笼地狱,虽说场面残酷骇人,可是和眼前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苏鸿信脚下赶着路,就见寒冰上许多瑟瑟发抖的鬼魂突然像是成了冰雕般破碎开来,可冷风一过,那鬼魂竟然又重塑躯体,继续承受着无穷无尽的寒意,不得解脱,生不如死怕也不过如此。 “你说咱们、们会死么?” 女人颤声说着,呼出的气息瞬间化作寒流喷进了他的衣领里,立见一层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听着苏媚低弱虚弱的声音,苏鸿信脚下没停,嘴里只是说道:“不会的!” 他说的很轻,也很沉,更是坚定的不可动摇。 背后安静了片刻,忽听。 “其实,以前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女人喃喃的说。 她埋着头,像是快要睡去。 苏鸿信依旧顶着风雪走着,脚下健步如飞。 “看来那个人说到做到了!” 苏媚摇摇头。 “没有,他死了!” 苏鸿信并没立即应她,像是沉默着想着怎么去安慰,然后才说道:“那你就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呵呵!” 背后传来了笑声,像是因为冷而变得有些飘忽,遂听苏媚低声道:“那人也让我好好活下去!” 她的声音更轻了,轻的像是在叹息,仿佛活着是种负担。 “你相信轮回么?” 苏鸿信这下回答的很快。 “投胎转世?” 苏媚却不说话了,像是睡着了,但苏鸿信见她这样反倒心头一惊,这种鬼地方睡过去,那就真的得死了,嘴里忙找着话题。 “坚持一下,翻过这座山就好了!” 他们此刻已到了山脚,望着面前的冰山,苏鸿信吸了口凉气,只觉得肺腑都是一阵抽搐。 他嘴里还不忘说道:“你长的这么漂亮,活着多好啊,有那么多人喜欢,到时候钓个金龟婿,嫁个豪门啥的,以后吃喝不愁……” “呸!” 一声轻“啐”蓦的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苏鸿信才松了口气,他发足上了冰山,寒意更是惊人,隔着鞋袜,他却像是踩在了刀子上一样,寒气上冲,更像是万千针扎剑捅,但偏偏皮肉上不见伤势,苏鸿信暗暗猜测,这怕是和那劳什子九幽冥火一个路数,伤的是人的灵魂。 苏鸿信紧咬牙关,直咬的咔咔作响,提着一口气已是奔着山顶掠了上去。 …… 也就在他上山没多久。 寒冰地狱中,又来了两道身影。 这两道身影高,也很瘦,高瘦的身子,像是一截竹竿,一黑一白两件宽大的袍子,则是在风中猎猎作响,不光衣裳能分黑白,风雪一过,这两条身影的脸竟然也和它们的衣裳一样,一张脸苍白的如同刷了层墙灰,手持哭丧棒,口中一条红舌直垂到了胸口,手持哭丧棒;另一个则是面黑如碳,双目圆睁,一脸怒容,口中亦是吐着一根红舌,手中持着一条漆黑锁链。 二者俱是头戴高冠,也是一黑一白。 只是下一刻就像是眼花,风雪一晃,那一黑一白两条身影转眼竟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旧神 第208章 狱(中) 摊手,伸手。 苏鸿信木然着脸,接过一捧飘落的雪花,想也不想,已是囫囵着塞到嘴里,冰寒之气,霎时在他口中化开,宛如无数钢针扎进了血肉,而后化作一股寒流,顺着喉咙,淌进了肺腑。 冷。 “咳咳……” 背后蓦的传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像是撕了心,裂了肺,沙哑的厉害。 苏鸿信脸颊绷了松,松了又紧,像是听的有些不忍。 “苏大哥,我渴!” 虚弱的声音响起,微弱虫鸣,几不可闻。 苏鸿信脸色沉凝,这雪刺骨冰寒,若是常人吞咽,只怕一口就得去掉大半条命,以苏媚如今的身子,又能吞几口。 却见他迟疑了片刻,只立着右手,对着左掌掌心如刀一划,登时就见掌心破开一条血口,说道:“张嘴!” 苏媚迷迷糊糊中下意识依言照做,可嘴一张,立觉一股滚烫的腥甜落到了嘴里,像是一股暖流,渗过她的唇齿,流进了喉咙。 此时此刻,像是吃到了天地间最美味的东西,苏媚竟是抱着那腥甜的源头大口吮吸了起来。 苏鸿信默认不语,依旧走着路。 许久,等他感觉到背后那已是发冷的娇躯似又温了起来,暖了起来,这才收回了右手,而他的一张脸早已是苍白无比,还带着一抹惨淡的青色。 “啊,哈哈哈……哈哈……” 直到,冰山上的某处,突然传来一阵桀骜的狂笑。 苏鸿信才稍稍停了片刻,看了眼,然后继续赶路。 这座山很高,而他现在唯一想做的,那就是翻过它,绕过它,离开这鬼地方,然后找一个暖和的地方。 脚下的速度已被他提到了极致,远远看去,冰山上就仿似有一只山魈老猿在蹦窜急奔,每每一步跨出,都在四五米开外。 至于那狂笑嘶吼,则都和他无关。 “那是什么?” 背后传来了苏媚的声音,她的声音听着好像也不再颤抖了。 “不知道,可能是困在这里的某只老妖!” 苏鸿信抿了抿嘴。 只是,就在他忙于奔命的同时,他手上的那枚戒指,蓦的亮了亮,晦暗的黑光,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刺眼,以及让人心悸,绝望。 苏鸿信心头一沉,然后口中发出一声低吼,却是停也不停的豁尽余力,奔跑着。 追兵来了。 来的是谁? “后面追兵来了!” 他说道。 足足过了十几秒,才听苏媚颤声说道:“黑白无常!” 苏鸿信脚下一顿,已是扭过头,看向山下,看向来时的路,就见飘摇的风雪中,一片苍茫的冰天雪地里,正有一黑一白两条身影连连逼来,它们脚下没动,但它们的身子却是在连连挪移,像是小说里的那种仙家法术,不断瞬移,在苏鸿信的眼里化作一连串的虚影,快的不可思议。 苏鸿信看见了它们,它们也看见了苏鸿信,或者说就是追着他来的。 然后,苏鸿信做了个决定,他脚下方向一变,突然不再拼命向前逃了,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那个狂笑传来的方向,他木然的面上,逐渐现出一抹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变得狰狞可怖。 “既然如此,那就都别好过!” 那狂笑,像是还有余音回荡。 苏鸿信紧抿着乃至紧咬着嘴,痛楚促使他更加清醒,也愈发的癫狂。 “抓紧!” 他边提醒着苏媚,双眼边不住扫视着冰山上无数盘踞的气息。 “谁要能帮我挡住那两个老鬼,我今天就放他出来!”一声低沉的嗓音,像是吼啸般从苏鸿信的嘴里冲出。 而山下那两个黑白色的身影,也似是听到了,来的更加快,也更加飘忽,宛如两团疾风。 但是让苏鸿信心中发寒的是,冰山上的气机,突然都似蛰伏沉眠了一样,就连那个狂笑的声音,蓦的就和消失了一样,像是都怕惨遭殃及。 想想也是,以他这凡人之躯,强敌更是近在咫尺,谁又肯替他以身犯险,得罪这两位无常。 苏鸿信却不甘心,他嘴里咬出了血,目眦尽裂,他可不想死在这里,不然只怕永难翻身。 就见他视线急扫,最后挑着一团邪异妖氛就冲了过去,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之前狂笑的好像就是这个,死马当活马医,苏鸿信当即就冲了过去。 “你别来我这儿啊!” 可说来也奇,像是察觉了他的心思,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猛的凭空冒了出来。 苏鸿信一听,脚下迈的更快了。 眼见他不管不顾,那个声音更是暴跳如雷。 “都说让你别过来了,我也自身难保……” 低沉的声音宛如狮吼,在这冰山上回荡开来。 可苏鸿信现在在意的却不是这些,因为,那黑白无常已经上山了,不但上了山,离他就剩不到百米。 而他则是拼了命的在那冰壑间窜跳飞掠,正这时,苏鸿信忽听身后“唰啦”一声,像是金铁激鸣,又像是索链挣动的声音。 心中暗道“不好”,苏鸿信脸色急变的同时,眼前已是看见一个空旷处,像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三面冰山环绕,一根根巨大狭长的冰刺,宛如利剑般从外横插而入,足有数十根,数百根,纵横成林,全都指向山谷的中心。 “都说让你别过来了!” 只见那山谷中心,无数冰刺的尽头,一道身影正破口大骂着,苏鸿信却看的骇然,盖因那些冰刺到最后,竟然全都是扎进了这个存在身上,而这身影就像是困兽般缩在地上。 但紧接着他又有些失神,原来,这个存在竟是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一身皮毛分成黑白二色,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了一个球。 “这是个啥说法?书里没说过这玩意儿也能成精啊!” 苏鸿信有些傻眼,趴地上这货不就是熊猫么,这玩意儿对他来说也不陌生,他家背倚秦岭,有时候还能看见野生熊猫进村溜达,关键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能碰到这东西。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看见我身上这些冰刺了么?这可是咒法,冰山一天不倒,我们便一天脱不了困,你想要借我们的威势来阻那两只老鬼,如意算盘可是打错咯!” 那个球说话了。 苏鸿信脸一沉,干脆也不走了,而是转身看向身后,就见风雪中忽见影动,再定神,面前七八步外,已杵着两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遂听。 “擅闯阴司,大闹十八层地狱!” “死!” 旧神 第209章 狱(下) 一个黑脸,一个白脸,黑脸怒容,白脸挂笑,怒的瞪眼,笑的眯眼。 苏鸿信却是满眼警惕。 他一步步后退,直等退无可退,方才止步,然后放下了苏媚,轻声道:“你自己走,有多远就走多远,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奇迹呢!” 对这个初相识与他姐姐的名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苏鸿信有种莫名的好感,奈何眼下已至绝境,此话出口,无疑是要行那破釜沉舟之举,心中更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熬的过就活,熬不过就死。 只是,他同样有些绝望,以这女人的身子骨,在这寒冰地狱中又能走出多远。 苏媚没敢哭,她一哭,眼角的泪怕是立马就能冻上,双眼刺痛,比死还凄然。 她只是默然着站到了地上,瑟瑟发抖,紧咬嘴唇。 生死险境当面,苏鸿信反倒了没了惧意,而是抱拳对着面前这二位爷道:“我说七爷、八爷,既然您二位是奔着我来的,这婆娘,能先让她走么?但凡你们能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她是死是活我绝无怨言!” “嘿嘿嘿,好小子,够胆气,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白无常似哭似笑的说道:“好,就当你临死前的心愿,姑且允你了!” 苏鸿信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去看苏媚,而是说道:“我要是能活着,就去追你!” 遂听背后响起一个低低的“嗯”,接着是一个踉跄的脚步渐渐远去。 “人也走了,愿也了了,咱这就送你上路!” 白无常手持哭丧棒步步逼近。 看着越来越近的阴白鬼脸,苏鸿信哈哈一笑,口中骤然一声虎吼,双眼立化兽瞳,口中尖牙暴露,低声嘶哑着喉咙怪笑道:“就算你是神,谁生谁死,也得打过再说,想让老子乖乖认命,简直痴心妄想!” “好!” 白无常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下一瞬,苏鸿信就见眼前一空,面前虚影一闪,耳畔已有一股阴冷气息冲入脖领,当下右手握刀,已是低吼着轮了过去。 可刀刚出一半,一截哭丧棒便掀起“呜”声呼响,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苏鸿信的胸口。 这一棒打下,好家伙,苏鸿信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快要魂飞天外,更不得了的,是他体内的“枭”都被砸了出来。 一人一兽全都摔飞出去。 白无常看着苏鸿信手里的刀,还有那挣扎爬起,不住龇牙咧嘴的枭,饶有兴趣的说道:“多少年没瞧见过这种玩意儿了,呵呵,煞兽、煞器,倒是全落你身上了!” 苏鸿信本就气虚力疲,再加上先前的伤势,这会儿又遇到这等大敌,不曾想一合都没撑住,他杵刀半跪在地,沉眉冷目,一擦嘴角血水,可还不等动作,眼前白无常的身影兀的又不见了,而他身后,则是多了声轻笑。 接着,苏鸿信只觉背后一痛,整个人又飞了出去,口中哇的呛出一口热血,甫一落地,全都成了冰渣,而他面前,已多了一张黑脸。 黑无常右手一提,已在空中将他擒住,再拿铁链一捆,苏鸿信就觉得头脚一轻,意识恍惚之际,就听脚下“扑通”一声响起,低头一瞧,只见个穿着寿衣,面色被冻得发青发紫的男人已无气息的躺在地上,顿时双眼陡张,那不正是自己么。 现在,自己这是死了? 苏鸿信又看看自己,已被铁链捆住。 像是见到了大恐怖,苏鸿信从没觉得像今天这么恐惧过,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忙挣扎着朝地上的肉身扑去。 他还不能死,更不想死。 只是魂魄离体,苏鸿信只觉得自己仿似成了一个任人牵着的风筝,身不由己,任凭他如何挣扎,也难以回到肉身。 眼看着一旁的“枭”也白无常打翻在地,虚弱不堪,苏鸿信不禁心生绝望,自己还是太弱了,也太自大了,如今入了这幽冥地狱,人没救成反倒不说,自己的命还要丢了。 但他不甘、不行、更不能…… 有人还在等他。 脑海中蓦的回想起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容,苏鸿信怒极、恨极,可任平他如何动作,却终究是挣不脱这枷锁,口中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且无力的长啸狂吼。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忽听。 “别叫了,吵的人脑仁儿都要炸开了,现在知道厉害了?还有你们这两只老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欺负这么一个娃娃!” 一个声音响起。 非是别的,正是那被无数冰刺钉在地上的那团毛茸茸的肉球。 但此刻再见,那肉球已抬起一颗圆乎乎的脑袋,顶着两只耳朵,口吐人言的同时,竟是有一道雷光冲口而出,“咔嚓”一声,击在了黑无常的锁链上。 锁链瞬间断碎,苏鸿信本是任人牵动的身体猝然感觉到地上的肉身传来一股莫大吸力,忙趁此机会摆脱束缚,扑回了肉身。 “不知死活!” 只是黑白无常并没对其出手,盖因这只熊猫口吐雷光之后,那些横插出来的冰刺竟然又长了一截,像是长长了一样,扎进了熊猫皮肉中的冰刺也更深入了,鲜血如注。 熊猫疼的直哆嗦,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哎呦卧槽,小子,我这下也没辙了,你就认命,八成咱俩以后还能做个伴!” 黑无常冷哼一声,大步上前,伸手便抓起了地上的苏鸿信。 苏鸿信本就重伤在身,如今气虚体弱,挣扎了几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像死狗般被人提着衣领抓了起来。 可好巧不巧,就是黑无常这一抓,刺啦一声,苏鸿信的胸口却是露出一样东西,这东西现出的同时,竟有一团浩瀚金光亮起。 “啊!” 黑无常哪能想到会有如此变化,金光照面,口中立时惨叫一声,苏鸿信先是一怔,继而眼露癫狂杀机,想也不想,双手一拥,竟死死的抱了过去,把那黑无常紧紧抱住。 只在瞬间。 “啊!” 那黑无常的身子竟然当场炸开,死的干脆。 白无常本是似哭似笑的面容蓦的一僵,却见苏鸿信收拾了黑无常,转身一扑,已将手中之物,对准它贴了过来。 定睛一瞧,那手中拿的,赫然是一本经书。 泛黄古旧的纸页上,但见无数枚赤金色的梵文正闪所着浩瀚光华,明灭不定,宛若佛血所书,端是恐怖无比,恍惚间,在这地狱之中,竟还能听到诸多梵音禅唱之音响起。 白无常浑身只似泼了热油,阴气冲天而散,口中惨叫不止。 “乖乖,这这这,这是佛门圣物?有这东西不会早点拿出来,缺心眼啊?”那熊猫竖起两只耳朵,定定瞧着苏鸿信手里抱着的经书,差点破口大骂,然后疯狂往后缩身。 “啊!” 白无常已在惨叫连连,正这时,一截漆黑刀身已“噗嗤”没入它体内,只见苏鸿信满脸狰狞之色,口吐腥风,龇牙咧嘴的恶声道:“笑啊,你倒是继续笑啊!” 手下刀身再一使力,断魂刀横身一斩。 “啊!” 听着耳边的惨叫,苏鸿信喘着粗气,一屁股摔在了雪地上,嘴里呵呵的怪笑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啊……” 旧神 第210章 古老的影子 等笑够了,笑完了。 “嗬……嗬……” 急促的气息吐出,苏鸿信躺在冰山上,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死死抱着怀里的经文,咽着嘴里发腥发甜的唾沫,只是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他忙又一骨碌爬起,把那经书揣好,拾起地上的鬼头刀,忙朝着另一头踉跄大步追去。 “诶诶诶,我说,这就走了?要不试试能不能放我出来?万一能成呢!” 那缩成肉球的玩意儿见苏鸿信不管不顾的离开,忙开腔说道。 “等会儿回来再说!” 苏鸿信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已是大步流星的奔远。 “苏媚!” “苏媚!” …… 他沿途大步奔走,沿途不停放声高喊,叫着苏媚的名字,可就这片刻多点的功夫,任凭他扯破了喉咙,那女人竟然跑的全无半点踪影,一点回应都没有。 风吼雪怒。 苏鸿信一颗心立马沉到了谷底,他可不认为这女人能在这短短的时间跑出寒冰地狱,难不成是死了?被小鬼捉了?还是被哪个千年老妖吃了? 人没了。 “苏媚!” 苏鸿信的嗓子都喊哑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出多远,只在冰山上来回绕行,最后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他眼神怔愣的走到一处悬崖边上。地上,却见落着一只老旧的绣花鞋,像是民国时期的式样,他伸手捡起,一张脸登时难看非常,忙朝悬崖底下探头一瞧,只见风雪呼啸,高愈万丈,看的人心惊胆战。 “跳下去了?苏媚!” 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声冲散了。 苏鸿信往后跌坐在地,神情木然的看看悬崖边,又看看手里的绣花鞋,一时无语,只觉得心中憋屈万分,本来不可能赢的他赢了,而能活的,现在竟然死了。 静坐了许久,苏鸿信才沉默着撑身而起,嘴里似叹息般发出一声幽幽的低吟,他深深看了眼手里的绣花鞋,朝着先前的那处山谷奔去。 那只熊猫似等候多时,眼见苏鸿信回来,登时欣喜若狂。“你小子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那姑娘呢?” 苏鸿信哑声道:“死了!” 此刻离得近了,进了山谷,苏鸿信才算彻底看清这玩意儿,体长估摸着不过一米,缩着身子,确实是熊猫。 他说完,眸光一凝,已是扬刀朝着那些冰刺斩下,却见刀身一落,“砰”的一声炸响,苏鸿信只觉一股莫大的反震之力自刀刃上反袭而来,而那冰刺上,赫然纹丝不伤,就是连条印子都没有。 不光如此,他这一刀前脚刚砍下,下一刻,那山谷三面环绕的冰壁上,忽见一根冰刺似异峰陡起,竟是瞬间暴涨十几二十米,朝他横飞插来。 苏鸿信头皮发麻,提着一口气,脚下如猿纵蛇窜,忙暴退开来,便在这个空档,只见一根根冰刺接二连三的从三面冰壁上凭空长了出来,冒了出来,纵横交错,杀机无穷。 苏鸿信脊背发寒,却是忙在那冰刺间的空隙里连连辗转腾挪,躲闪间浑身上下只觉得阵阵痛楚袭来,却是被那冰刺擦上,血水横飞。 等他九死一生,心有余悸的退到谷口,只见整个山谷已是密布着一根根冰棱般的巨刺,纵横交错,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樊笼。 “唉,我就知道!” 山谷里的熊猫哀声一叹,无精打采的又低下了脑袋。 “行了,你快走!” 苏鸿信先是凝重的看了看山谷中的冰刺,然后沉吟片刻,说道:“你既然帮过我,我苏鸿信就一定会铭记于心,今天救不出你,但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救你出去,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掠向远方。 等到苏鸿信走远了,走的没影了,那缩成一团的熊猫方才低声嘀咕了几句。“谁他娘的是想帮你,要不是看见了煞器和煞兽,我才不想多受这罪呢……” 它沉默了一会儿,忽又喃喃说道:“……想不到啊,这天地间竟然还有……” 可话到一半,原本无精打采的它蓦的竖起两只耳朵,一抬头,已是朝着冰山上的某一处死死盯去,嘴里喝道:“谁在哪里?” 浑身的毛都似炸开了一样,全都立了起来。 只见它的视野里,风雪如幕,天愁地惨,却是白茫茫的一片,鬼影子都看不见一只。 但就在它话落之后。 “呵呵!” 雪幕深处,竟是突地响起一声银铃似的妩媚娇笑,笑的仿佛能让人骨头都酥了般,神魂颠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媚意。 刹那间,风像是暖了,雪像是化了。 而在雪幕里,一抹隐约缥缈的曼妙身影正扭着腰肢,迈着莲步,款款的像是在走过来。 那好像是个女子。 “哼,哪里来的妖精,也敢在老祖面前装神弄鬼?” 熊猫转着眼窝里的一双眼睛,满是浓浓的警惕。 “哈哈,区区不过几百年的道行,也敢自称老祖,小东西,你可真是够狂的!” 飘摇的风雪里,那道身影看着不断向这边走来,只是始终缥缈模糊,就好像镜花水月,云遮雾罩般可望而不可即,除了身影轮廓能瞧个大概,一张脸却是难以看清。 但还有能看清的,这个神秘人,穿着一身华美宫装,红如烈火,艳如鲜血,还有一头披散在肩的白发,发丝奇长,拽地而行,满是妖邪。 “你接着说啊,竟然还有什么?” 女子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魅,像是一言一行都有种奇异的魔力,能惑人心魄一般。 “哼,说就说,有什么好遮掩的,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却瞒不过我,那小子身负煞兽,身怀煞器,这等手段又岂是寻常人敢摆弄的……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某个古老的影子……” 说到这儿,熊猫稍稍一停,然后才一字一顿的说道:“上古巫族!” “倒也是这么个理,姑且就当你猜对了,你很聪明!” 女子停了下来,她浑身像是罩了一层云雾,不近不远的看着。 “当然,聪明人总是有好处的,作为奖励,不如,我放你出来,但是,你得跪着接受,你意下如何啊?” 熊猫“呸”了一声,破口大骂道:“想让老子跪下?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就是宁愿死在这儿,也不要在别人脚下摇尾乞怜的活着,而且你……” 它说着说着一双眼珠子猝然瞪圆瞪大,像是快要瞪出来一样,嘴巴微张,浑身哆嗦,嘴里磕磕巴巴的颤声道:“你、你、你、” 浑然似看到了某种令他极为惊骇震撼的东西。 “我我我……呵呵,我怎么了呀?” 女人像是故意模仿着它的窘迫和惊悚,娇笑连连。 但转眼,笑声一散。 “我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可得想好了再说!” “你、您是、是……我愿意!” 只在它那双黑白分明的澈净眸子里,却见有九条狐尾,擎空而起…… 旧神 第211章 终见老庙 “呔,那小子,快些过来乖乖受刑!” 一口巨大的油锅旁,但见两个青皮黑面的侏儒小鬼,正手持钢叉,瞧着那从寒冰地狱出来的男人不耐烦的摆手招呼道。 而它们身边的油锅里,却是现出骇人一幕。 那翻滚的热油里,竟是挤满了人,不对,应该说是鬼,这些鬼魅早已是被炸的皮肉绽裂,面目全非,浑身时肿时涨,一张脸更是被炸的变了形,五官都似扭曲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团揉皱的面团,眼珠子都半挂在外面,看的人毛骨悚然。 两只小鬼边说着,边提着钢叉将那些想要爬出油锅的鬼类又叉了回去,口中发着怪笑,油锅里更是噼里啪啦的响着油炸的声响。 而那出了寒冰地狱的男人,则是挂满寒霜,浑身满布冰渣,还散着血腥气。 “人?” 只一走到近处,血腥气便被这些小鬼恶魂嗅了个清楚。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男人抖了抖身上的冰渣,冷眸一扫,沙哑的说道:“油锅地狱?” 他淡淡瞥了眼锅里被反复翻炸的鬼类,深深吸了口气。“这是第几重地狱?” 那些小鬼却磨刀霍霍的凑了过来,贪婪而渴望的嗅着近在咫尺的血腥气,龇牙咧嘴的笑道:“嘿嘿,怎么,你莫不是还想去下九层闯闯?不过,可能你没机会了,这都多少年没问过人气了,今天、嘎!” 一只小鬼正探头探宝的往这边凑,不想话没说完,有只手已掐住了它的喉咙,话语戛然而止。 “第九层了么!” 苏鸿信低语了一声,五指猝然一紧,手中小鬼已是连惨叫都没一声便已魂飞魄散。 他另一只手更是横刀一轮,腥风一起,刀光一亮,周遭围过来的小鬼顷刻身形两分,在惨叫中一一粉碎。 一时间,那些原本还觊觎苏鸿信一身皮肉的小鬼恶魂,无比魂飞天外,吓得屁滚尿流,哭嚎着四散而逃。 “哎呦,硬茬子,快跑!” 可它们没跑多远,就见一团黑风凭空掀过,落地化作一只漆黑恶兽,吞魂噬鬼,凶戾残忍。 苏鸿信则是不急不缓的走着,他看了看锅里那些翻炸的鬼类,眼中既无恐惧,也无怜悯,有的更多的是平淡,以及平静。 “走,抓紧时间!” 停留了片刻,待到驱散了体内的寒气,他这才招呼了一声,脚下开始发力,手中倒提断魂刀,朝着下一重地狱赶去。 到了如今,牛头马面已死,黑白无常已亡,他已没心思在这里耽搁,怕就怕再冒出来某个不得了的存在,一路上他们连奔带杀,加上有那经书在手,简直畅通无忌。 沿途所见地狱酷刑更是千奇百怪,且越来越离奇残忍。 有那专门为“畜生”申冤的地狱,无数火牛践踏群鬼;还有一座座刀山的地狱,众多鬼类需赤足上山,不消顷刻,便被利刃分割,奈何阴风一过,重塑形体,周而复始;还有枉死地狱,凡不惜自身性命,寻短见自杀者,皆要入这一重地狱,从此再难为人;还有磔刑,凌迟酷刑,千刀万剐…… 苏鸿信沿途走来,所见所闻,简直已是超乎了他以往的认知。 直到。 火海。 确实是一片火海,苏鸿信一眼扫望过去,只见这一重地狱,赫然是一片巨大火海,赤焰熊熊,当中无数鬼类挣扎哀嚎。只是,这火焰和他所想的很是不同,随时火势弥天,但却没有一丝热度。 仔细看了看,苏鸿信才像是找到一点门道。 原来,这火海所焚的,却不是身魂血肉,而是一人生前所犯罪孽,火焰中,可照人过往所做恶事,若是挣脱不开,便要不停重复死前的一切,不停的死去,饱受折磨。 只见那些鬼类身边的火焰不停的映着它们过往的记忆,从生到死,然后又活了过来,继续着无休无止的重复。 苏鸿信看了一眼,眉头一蹙一松,淡淡道:“我虽说杀人无数,但自问生平没做过一件恶事,我倒要看看,这火海能奈我何!” 眼下若想去下一重,则必须要趟过这火海地狱,苏鸿信别无选择,到了这里,说实在的,他对另一个守门人的东西其实已没了之前那么大的兴趣,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规规矩矩,受人摆布,而如今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阳间罢了,还有,就是想见见这守门人究竟落了个什么下场。 脑海中计较着,苏鸿信一步跨进了火海,而眼前熊火猝然消失不见。 再看去,脚下只有一条小路,笔直通向前方,苏鸿信大步而行,走了没几步,忽见阴风一起,鬼气翻涌,一张张可怖狰狞的鬼影聚散成形,在空中呜呜游荡。 苏鸿信面无表情,眸光一扫,却是一咧嘴,敢情这些都是死在他刀下的人。 “我死的好惨啊,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啊!” …… “呵呵,我才发现,原谅自己杀了这么多的人!” 苏鸿信不惊不惧,反倒讥诮一笑,脚下仍是不停。 “你这恶徒,杀人如麻,草菅人命,活该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偿命来!” “还我命来!” “你罪孽深重!” …… 一张张血肉模糊,死状各异的脸萦绕在面前,苏鸿信依旧不为所动,拔刀在手,嘴里更是冷笑道:“放你娘的屁,都他妈给老子滚,你们这群狗东西,再敢在我面前碍眼,活着我能杀了你们,死了,照样也得死在我的刀下!” 苏鸿信恶气冲胸,他心中坦荡,脚下路走的正迈的直,又岂会因这幻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生出否定,也唯有那些心性不坚,对过往所做怀有愧疚的人才会在这火海中沉沦。 一语喝出,苏鸿信眼前一切忽又一变,光影幻化,等定睛一瞧,只见火海已熄,而那无边火海,不知何时已在他身后。 “原来是这么个把戏,雕虫小技!” 苏鸿信冷冷一笑,已是继续赶路,这一次,畅通无阻,再无异样。 跟着指引,他一口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四下既无惨叫,也无哀嚎,到了一片寂静之地,苏鸿信已是看见,远处,一座小庙正安安静静的坐落在那里,像是尘封依旧,布满灰尘。 而庙门竟已大开,门户里,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端坐在地,盘膝静坐。 终于到了。 旧神 第212章 计都 看着眼前的小庙,苏鸿信临了到头,不知为何,心里反倒是有些迟疑忐忑,并没立即进去。 这里面的人,他现在百分百肯定是一位守门人,只是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对方更能在这阴司地府藏匿甚深,只怕一身实力已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境地,至少比他要强出太多太多,深不可测,可连这个人都死了,他实在不敢想象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敌人。 终究还是实力不足啊。 苏鸿信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渴望过力量。 但他还是进去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庙里。 庙里空间昏暗,隐约他像是看见了一个人,但等他真的走进去,迈过了门槛,才发现他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因为。 “呜……” 风啸。 似是鬼神的哭嚎,从某个未知的地方落到了苏鸿信的耳畔,可怕的飓风吹起,身子一轻,苏鸿信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洞又仿佛被那飓风托到了苍穹之上,天旋地转,仿佛是踏入了一个漩涡,连意识都跟着迷失。 直到一颗颗沙砾在飓风的推波助澜下拍在他的脸上,针扎般的刺痛袭来,苏鸿信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他紧着领口,忙低着头,环顾打量,右手则是习惯性的去摸背后的“断魂刀”,等握着那阴寒的刀柄,他才像是压下了心里的无措与恐慌。 阵阵狂沙扑面,苏鸿信眯眼闭嘴,低头顶着风沙,一步步在飓风中前行着,像是到了一片荒芜破败的大地,他能听到的,只有那风啸,还有亿万颗沙粒滚动碰撞的声音,最后,是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苏鸿信脸色铁青,几乎要破口大骂,可天地间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只剩他一个人。 他脑海中想了太多,但怎么也没想到这破庙里竟然是一方天地,荒芜的戈壁沙漠上,一丝生机都不曾看见。 好在那枚戒指上,突的亮起一道晦暗的黑色光束,遥指向沙漠尽头。 黄沙无尽,像是没有终点,苏鸿信倒是想骂,可他一张嘴,立马就吞了无数颗沙砾。 但他走着走着,不知为何脸色蓦的一变,视线一垂,一步赶出,足尖往沙里一勾,一根白骨,便露了出来。 身子一伏,苏鸿信就打量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根人的腿骨,可他脸色忽然一僵,而后飞快转为苍白,像是顷刻没了血色。 无来由的咽了口唾沫,苏鸿信伸手将面前的黄沙拨去一层,只见底下,全是一块块散落的白骨,堆砌无数,在黄沙中若隐若现,半掩半露。 竟然全是人骨。 大大小小也不知堆了多少,许是十万块,百万块,亦或是千万块? 苏鸿信忙又换了个地方,伸手再把黄沙拨开一层,底下,依旧是数之不尽的累累白骨,他手中提刀,索性发足狂奔了起来,每走一截,他便要把那沙子拨开看看,越看越是动容。 白骨,这沙海之下,是无穷白骨,大大小小,残缺的,完整的,人骨,兽骨,总而言之这鬼地方除了沙子就是骨头……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强压着心里的毛骨悚然,苏鸿信脚步突然一停。 因为飓风也停了,卷起的风尘也都散去,可他还来不及高兴,一张脸瞬间惨变。 就见那黄沙里,忽听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接着,一只只白森森的骨爪探了出来,苏鸿信一眼望去,放眼所及,视野里全是冒出来的骨爪,狰狞怪戾,诡异无比,在空中挥舞乱抓,一眼望不到头。 耳边更是响起无数凄厉尖利的哭嚎惨叫,就像这沙海之下,便是那十八层地狱一样,困锁着无穷恶鬼孤魂,听的他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再低头一瞧。 苏鸿信自己的双腿已被几只骨爪抓住,手中断魂刀一紧,他已是一刀将那些鬼手斩断,可这些鬼东西委实太多了,站的地方都没有,密密麻麻,数不清,杀不尽,他一刀刚落,立马又有数十只鬼手抓了过来,像是附骨之疽,抓住就死不松手。 与此同时,黄沙下,竟然渗出了黏稠乌红的血水,像是血泥,等苏鸿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双脚已陷了进去,更多的鬼手抓了过来,苏鸿信只如笼中困兽,任他如何奋力挣扎,反倒越陷越深,整个人都在慢慢沉入沙海之中…… 猝然,苏鸿信头脑一清,身子剧震,眼前所有鬼手又都不见了,像是一场幻觉,而他早已脊背生寒,一脸的冷汗,只听他心有余悸的喃喃道:“这地方究竟是死了多少人,光是一丝怨气都能让人迷失在幻象里!” 他脚下则是没敢再多停留片刻,这样的大凶之地,骨山血海,久留不得,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当下只得埋头朝着光束指引的方向赶去。 跑了约莫半个小时,苏鸿信突然一停,整个人傻傻的望着前方不远处半掩在黄沙中的东西,瞠目结舌,满是震撼,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然后口干舌燥的自语道:“卧槽!” 却说他看见了何物? 就见那亿万颗沙砾中,竟然横着一个小山般的巨大骸骨,惊人至极,震慑着他的眼球和内心。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的光阴洗磨,那骸骨早已残破灰暗,像是朽木一样。 咕嘟! 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苏鸿信脚下更是不要命的狂奔了起来,不知道为何,这鬼地方总给他一种后心发凉的错觉,不自在。 提心吊胆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沿途上,竟然散落着不少巨大的骸骨,而且形貌各异,多是飞禽走兽。 苏鸿信没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绕开了。 可等他绕了一圈,却发现戒指的指引则是落在了那些巨兽骸骨的中心处。 苏鸿信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的过去。 太大了。 有的骸骨节节相连,如蛇似蟒,但看了下骨头的大小,苏鸿信稍稍估计了一下,这玩意儿生前只怕粗细都能比得上车驾了,还有一只作蹲伏壮,口吐利齿,像是狮虎一般,剩下的还有翼展三四十米的飞鸟尸骨,看的苏鸿信震撼莫名。 他一手拿着那本经书,一手握着断魂刀,小心翼翼的走着。 一直等越过了那些骸骨,走过了隔壁沙漠,终于,在一颗只长着几片零星叶子的树下,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一个和尚。 小和尚。 这和尚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袈裟,闭目盘膝而坐,头顶长着新生的发茬,皮肤略黑,满脸风尘,模样看着很是稚嫩,竟是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 他一手作拈花状,一手则是握着一串念珠,而在其右手上,赫然也有一枚戒指。 但却早已无气息,俨然已是死去。 风吹,土扬。 看着面前的尸体,苏鸿信眼神闪烁,缓缓伸出了手,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不想那小和尚的尸体怦然如尘埃般散开,像是春雪消融般化去。 但那戒指,却是悬空不坠,半浮在空中,亮着晦涩古怪的光华。 恍惚间,苏鸿信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后来者,吾名计都!” 旧神 第213章 风波平息 这是个很清脆的声音,稚嫩,但却很沉稳。 声起话落,苏鸿信突地精神一震,盖因他看见那颗树里,突地走出来一道身影,正是那小和尚。 “你没死?” 苏鸿信吃惊不小。 但可惜他却没得到回答,小和尚浑似没看见他,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现在看见的,不过是我一丝弥留在此处的精神印记,同时也代表着我已经死了!” 苏鸿信这才留意到对方的身体很是飘忽,如一阵风一样,时聚时散。 “我猜你一定好奇这个地方为何会死了这么多人?这里,便是我所镇守的地方。” 小和尚走了几圈,又重新坐到了树下,就像他之前的模样,拈花而坐,手握佛珠。 “我镇守的东西与你不同,或者说每个守门人的职责都不相同,而我镇守的,是某些自久远的过去便已存在的古老生灵,在世人的口中,它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称呼,神,古老的旧神!” “不单单如此,我所面对的敌人里,还包括了某些高纬度的存在,它们的手段,足以比肩神明!”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不错,我的世界,便是为了囚禁困锁它们而存在,它们有的封存于大地之下,有的镇压在山海之中,还有的困锁于苍穹之上,甚至一些强大到极端可怕的,则是被放逐在星空深处!” “可惜,如你所见,我输了!” 小和尚无波的语气终于似有了一丝叹息。 “为了防止那些古老的存在脱困,我血祭了这世间的一切,亲手毁灭了所有,包括我自己,这便是代价!” “什么?” 苏鸿信在旁边早已是听的口不能言,瞠目结舌,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回望了一眼那骨山血海,心中简直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这听着怎么有点神乎玄乎的,眼前这一切,都是这和尚做的?苏鸿信体内的血液都似在这一刻凝固冻结了。 “或许你会困惑我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很可惜,我能告诉你的不多,因为很多东西连我也没探索清楚,自我成为守门人之初,我便一直在找寻这一切的源头,奈何穷极一生,我却只找到一个猜测……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 苏鸿信皱着眉,没等他问,小和尚垂目低眉,继续淡淡的道:“你认为这世上真的有神么?” 这话可把苏鸿信问住了,以对方的实力能为,应该不会问这种粗浅的问题才对啊,既有鬼怪,又怎会没有神,何况阴司地府都已经出现了。 “如果我告诉你,这世上也许本没有神呢?” 苏鸿信一呆,没有神?他有些不解其意。 小和尚继续道:“或许我应该这样说,那些神,与我们人类一样,亦是这世间的生灵,但它们,很有可能远比我们人类要诞生的更早,悠久古老,也是最先掌握力量的存在,异类!” 苏鸿信瞳孔为之一缩。 却听小和尚又道:“我虽以这一方世界暂时封住了它们,但终究是无根之水,时间一长,等到这些异类冲出樊笼,届时,便是泼天浩劫!” “看见外面那个满是怨气,死寂沉沉的世界了么?那便是异类逃脱后带来的灾难,至于这地府阴司,其实并非真正的阴间,自我与那些异类搏杀开始,人间惨遭波及,死伤无数,小僧为赎罪业,方才创造了这么一个残缺的地府;可惜,不明轮回,终究似是而非,天差地别,阴阳贯通,亦是由此而起,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之后,我便会亲手将这阴间毁去,彻底隔断这一切……” “然后,接过我的戒指,与其说这是守门人身份的象征,倒不如说这是我们保管的钥匙,你可以替我找一个新的守门人,亦或是继承我的身份,镇守这个囚笼……结果如何……都由你自己选择……时间不多了……” 苏鸿信望着面前的另一枚戒指,一言不发,默认不语,这枚戒指和他的看似相似,但却有些不同,泛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暗红。 但他沉默的同时,已慢慢伸手朝那戒指伸去,触及的瞬间,本是漂浮的戒指蓦的像是化作了一注鲜血,盘绕着落到了他的手心。 “一切既由我开始……也该由我结束……满身罪孽……合该永堕阿鼻……小僧去也……” 却见小和尚浑身骤然冒出一朵朵可怕赤火,火焰腾空之际化作一朵朵红莲,飘向十方,天空在焚裂,大地在沉塌,山河断绝,十八层地狱尽皆崩灭,十方俱灭。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那些火焰中隐现的可怕身影,大地之下,竟是匍匐着如巨山般巍峨屹立的可怕巨兽,天空还有浑身黑焰的魔鸟在怪鸣,却被雷霆所缚,挣扎难出,江河深处,有满布青鳞的庞然巨物在咆哮…… 太多了。 也在刹那,天地间像是刮起了狂风,飞沙接天连地,苍茫一片,周围的一切,竟然都在飘忽模糊,宛如在远去,最后连那小和尚的也都消失不见。 苏鸿信嘴唇翕动,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委实是眼前的听闻与经历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他面沉如水,紧握着手里的戒指。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绝不会满足于只是镇守它们!” 再抬头,苏鸿信就看自己眼中的一切,都似片片飞灰般飘散,破碎,如梦幻泡影般在他眼中化作虚无,连同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在远去,直到彻底沦入黑暗。 但也只是瞬间。 瞬间过后,苏鸿信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嘈杂声,车水马龙的声音,飞机划过天空的轰鸣,以及一阵香风扑入怀中,还有阵阵惊呼。 黑暗如潮退去。 入眼,是苏梅那张喜极而泣的脸。 “怎么了这是?” 苏鸿信有些茫然的怔愣了片刻。 一旁的蛮蛮怀揣着双手顶着一副面瘫似的脸接话道:“你都进去快十天了!” 十天? 苏鸿信心中讶异,他叹了口气,随后安抚了一下苏梅,轻声说道:“我没事,先回去再说,我这几天的经历,实在是有些离奇诡异,让我先缓缓!” …… 夜深了。 窗外月明星稀,寒月当空,秋风萧瑟。 苏鸿信躺在床上,瞥了眼窗外皓月。 “抽取!” 话音刚落,苏鸿信只觉得窗外的星空突地像是在变亮,一个个晦暗浩瀚的星辰竟然越来越清晰,不,不对,苏鸿信骇人发现,那些星星像是从天穹落到了他的面前,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缥缈难寻,像是从某个未知的地方,落到了他的耳畔,宛如有人在他身边低语,耳语,窃窃私语。 “它渐渐强大,高及天象,将些天象和星宿抛落在地,用脚践踏……” 那声音起初很轻,可随即,却是在整个星空回荡,咆哮,震耳欲聋,震的苏鸿信头颅欲裂,心血起伏。 “你是谁?” 他痛苦的吼道。 但星空也在这一刻回响起他的声音。 “你是谁!” 群星齐震。 “遵循你内心的渴望,呼喊出它的名字!” “它是谁?” 苏鸿信头痛的几欲癫狂,嘶吼咆哮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夜色里,本是晦暗的星空中,忽见一颗星辰凭空而生,大放光明,隐透血红。 这颗星辰不光将星空染红了,更是染红了苏鸿信的眼睛,澈净癫狂的眸里,正倒影着那颗星辰。 “罗睺!” 旧神 第214章 大雨,青山,石庙 这晚,苏鸿信做了个梦。 一个遥远而古老的梦。 梦里,他梦到了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飞在天上的城池,简直就像是一片悬空的大陆,巨大辽阔,山河横空;还有古老巍峨的神殿,峭拔高耸,上接浮云;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梦到了宇宙飞船,大的不可思议,如山似岳,遮天蔽日,以及外星人…… 就像是科幻和神话的交织,当中再穿插点恐怖片。 好在这个梦对他来说是个美梦,因为梦里的他锦衣玉食,美酒鲜肴,而且身边还有无数美女作伴。 这个梦很长。 长的他足足睡了四天四夜。 直到第五天傍晚,才悠然转醒。 “醒了?” 睁眼的瞬间,苏鸿信就看见一个少女坐他床边低头玩着手机,一旁还趴着苏梅,正在熟睡。 少女头也不抬的招呼道。 苏鸿信揉着脑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自己梦到的那些东西,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还有一些印象,虽然很模糊。 “我建议你还是先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再想别的事!”蛮蛮终于放下手机,意有所指的提醒道。 “我现在的模样?” 苏鸿信听的疑惑,但等他下床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嘴里喃喃道:“这算个什么说法?” 视线落在镜子上,只见照出来的那人,虽说相貌与他相差不多,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妖邪,一双眸子,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红色,深沉阴暗的红色,像是欲干未干的血,被灯光一映,只如红翡般泛着血光,勾魂摄魄,好不诡异。 “你睡了四天了!” 少女又说话了。 苏鸿信心里一凛,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些事情,嘴唇翕动,慢慢说出两个字。 “罗睺?” 他看向了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只见戒环上那个眼瞳状的古怪图样,竟是和他现在的眼睛出奇的相似,全都暗红阴沉,透着妖邪诡异。 见苏鸿信看着戒指愣神。 “视力没什么影响么?” 少女又问。 苏鸿信摇摇头,虽说自己的眼睛发生了变化,但他却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眼中看见的反倒更加清晰了,而且,像是冥冥中有了一种奇异的魔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现在对鬼类有了一种特别的欲望……”他抿着嘴,咽着唾沫,像是说到了自己爱吃想吃的美味一样,这念头一起,便感觉身体里生出一种饥饿感,但很快,他便驱散了这种想法。 “看来,你的变化不止是眼睛,这种变化应该还赋予了你某些特别的能力!” 少女显然看出了他的异样。 苏鸿信当下也没隐藏什么,只把自己在阴间所遭遇的一切说了个大概。 少女听完沉思许久才说道:“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像你说的,那个世界里真困锁着无数古可怕的存在,以咱们现在的实力,遇上了也是死路一条。至于所谓的星辰之属,我想应该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那个戒指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鸿信拿出了另一枚戒指,他拿捏在手里,边把玩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个地方事关重大,把它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何况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姑且就由我保管!” 他虽然有了资格,但现在还不打算继承另一个守门人的身份,以他如今的实力,怕就怕中途再生出什么波折,就像那和尚说的,这每一枚戒指都是一把钥匙,不能轻举妄动。 “也好!” 少女点点头。 “我姐……” 苏鸿信看着熟睡的苏梅。 “守了你好几天,我怕她太累,就施法让她好好睡一觉!” 蛮蛮回答道。 望着苏梅有些憔悴的模样,苏鸿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我现在的样子,她要是看见估计又得胡思乱想,而且身上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对了,那个丢了魂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苏鸿信话锋一转。 “醒了,你入阴间第二天,她的魂儿就回来了,咱们都猜错了,只是魂走丢了,还有那些死而复生的人,我都收拾了!” 蛮蛮一件一件的说道。 “那就好!” 苏鸿信嘴里说着好,脸上却没有喜色,如今阴阳虽然已经隔断,但那些逃出阴间的鬼类却终究是个祸害,想办法还是得一个个摆平了。 一想到这儿,他又暗自咽起了唾沫。 瞥了眼窗外,却见天边夕阳西下,红霞如火,秋意萧瑟,李子树上往日吵闹的蝉鸣,现在已没了踪影。 苏鸿信蹙眉一回视线。 “今天几月几号了?” …… 时间飞过,夜深人静。 皎洁的月光透窗而入,照亮了屋中的一角。 苏鸿信大马金刀的坐在床边,望着一旁摊开的画,瞧着画中的那个红衣女子,本是机锋峻烈,妖邪凶戾的面容,忽似寒冰化水,多了几分柔情,和想念。 直到洒落进来的月光开始暗淡,屋里的阴影渐渐扭动,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像是冒出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苏鸿信慢条斯理的收好画,放好画,然后又漫不经心的点起一支烟,伴随着明灭闪烁的火星亮起,原本扭曲的黑暗瞬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 …… …… 山雨瓢泼,人间苍茫。 远望而去,极目处,似有一城屹立雨中,迷蒙难见。 近处,山野空旷,斑驳陆离的山径旁,却见有一座小小的石庙坐落,简陋寻常,高低不过丈许,乃是青石堆垒而成,也不知道在这多少个年头了,石面青苔满布,灰暗一片。 虽是简陋,但好歹也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再看庙里,却是蹲放着一尊石像,但见其形貌如猿似猴,常人高低,摆着蹲身而坐的姿势,双臂奇长,十指皆为利爪,眼若铜铃,獠牙暴吐,撅齿外翻,一脸狰狞丑陋,原来是个山魈,但庙却是山神庙。 雨势太大。 老远的,就见个樵夫背着一捆早就被淋湿的柴,腰别柴刀,着急忙慌的自山上赶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几颗酸枣,边小心翼翼的收着,边跟在樵夫身后。 “阿爹,这雨可真大啊!” 少年感叹道。 “诶,今天怕是要白干了!” 樵夫亦是感叹道,只是语气中既有无奈,也有抱怨,可这身上的柴,他却是怎么都舍不得扔。 雨势之下,这青山翠树之中,顿时漫起一层淡淡的山雾,恍惚间,既有出尘之意,亦是透着一股说不出妖异。 “前面就快到那个废弃的山神庙了,咱们赶紧进去避避!” 顺着蜿蜒山径而下,父子二人行至山腰,乍见那座石庙,皆是不由一喜,忙赶着步伐,冒雨一头扎进了庙里。 不过,等二人进去,却都一愣。 原来,就见庙里还有一人在避雨,这人宽肩阔背,穿着不伦不类,一人坐在石庙一角,面前生着一团篝火,怀中抱有一物,老神在在,似在休息,瞧模样也是落汤鸡一样,八成是刚进来没多久,父子二人当下走到另一角坐下。 时近黄昏。 庙外雨声激落,噼里啪啦。 “轰隆!” 电闪雷鸣。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摇曳的篝火下,那山魈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像是在动,微微转动。 旧神 第215章 山精野怪 “这位大哥,敢问此地是何处啊?” 却说父子二人坐下不久,那篝火旁的汉子蓦的开口,声朗语沉,带着一股异样的穿透力。 樵夫年近四十,但两鬓已现斑白,双手满布硬黑老茧,一身粗布衣裳多是缝缝补补的痕迹,肤色黝黑,身子精瘦。 瞧见有人问话,樵夫拧了把身上的雨水,可还不等他回话,那个捧着酸枣的少年已探着脑袋颇为好奇的说道:“这山下就是开封,你却不知?” “开封?” 那汉子低着下颌,垂着眸子,小声呢喃了一句,但遂听他又说道:“这雨来的突兀,一时半会儿怕也停不下来,二位何不来这篝火旁烘烤一番!”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 樵夫老实巴交的道着谢,当下领着儿子坐到了篝火旁。 “小兄弟是初到此地?” 庙外大雨滂沱,庙内却是安静,瞧着嗤嗤跳腾的火苗,樵夫搓了搓双手,找着话茬。 “是啊!” 汉子笑道。 恰在这个时候,那山径上突地又多了几个脚步声,来的仓促,有些飘忽。 火堆旁的父子二人闻声瞧去,就听脚步声渐近,那庙外,忽见三人从山雾中狼狈的跑了进来。 却上一男两女。 男子舒眉朗目,生的相貌堂堂,身上的穿着乃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青袍儒衫,头系一方逍遥巾,手中还拿捏着一顶纸伞,浑身被淋湿大半,颇显狼狈。 至于那两个女的,仅看穿着装扮,便能将二人身份猜个大概,一高一矮,高者貌似双十,翠裙绿衣,青丝轻挽,模样秀美俏丽,矮的则是个少女,丫鬟打扮,脸颊稍圆,明眸大眼,二人估摸着是某家的小姐丫鬟。 见庙中有人,书生拱拱手。 “见过诸位!” “秀才公客气了!” 樵夫笑着招呼道。 再说这小庙本就逼仄狭小,这下倒是显得有些挤了。 “哈哈,既如此,那便打扰了!” 那书生揩了揩身上的雨水,当下领着那丫鬟小姐二人也凑了过来,同时扭头对着那丫鬟吩咐道:“把带来的酒菜取出来!” 原来,这丫鬟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朱漆食盒,此时闻言,已将食盒打开,一股酒香登时就漫了出来,再见里面摆着一碟碟小菜,荤素各半,好不精致。 那书生倒也不讲究,席地而坐,说道:“今日本是欲往山上游玩赏景,不想天公不作美啊,这带来的酒菜却是尚未动筷,诸位要是不嫌弃,且与小生同饮如何?” 一旁的父子何尝见过这等珍馐美味,加之冒风顶雨的一阵奔波,早已饥肠辘辘,嗅着那酒香菜香,立觉口舌生津,食指大动,不住暗自吞咽着唾沫,再等丫鬟递过碗筷,两人却是再也难耐口腹之欲。 “这位兄台怎得不吃?莫非是看不上小生这薄酒小菜?” 那书生面上含笑,又看向角落里的汉子。 汉子稍稍一抬眼,看了眼盘中美味,嘴不咸不淡的说道:“要是薄酒小菜倒也罢了,可你整这一桌肚肠心肺,老子没吐出来,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书生“哦”了一声。 “兄台这话何意?” 汉子这下把整张脸都抬了起来,望着大快朵颐,口中嘶哈咽着,咀嚼有声的父子两个,又看看一旁围坐的三人,嘴角一扯。 “躲个雨还能碰到这破事,真他娘倒霉!” 却说这汉子是谁? 除了苏鸿信又能是何人。 他撇了撇嘴,身形看着并无动作,可就见火光里,那投在墙上的影子,却是疯狂扭曲起来,宛如一团熊熊烈火。 “吼!” 再听一声虎吼,墙面上的影子里,猝然闪过一只兽影,黑气滚滚,已是在苏鸿信身旁凝聚幻化,不过眨眼一瞬,一只狰狞恶兽已出现在了庙里,浑身黑气如焰升腾,一双残忍的兽瞳则是在黑气中若隐若现。 此兽一出,一股惨烈凶煞的恶气,瞬间铺散开来,一时间方圆百米的蛇虫鼠蚁,全都似疯了一样朝四面八方逃窜。 火堆旁的五人,无论是那对父子也好,还是这一男两女也好,突然都不动了,神情僵住,就好像成了一副面具,木讷古怪,唯有一双眼珠子不停急转,像是看见了什么颇为意外的东西。 “这是,彪?” 那容貌俏丽的小姐开口了,可她一开口,那声音就和夜枭一样,沙哑难听,就像是铁片刮过石头一样,刺耳至极。 而她那张脸整个已开始鼓了起来,膨胀起来,婀娜曼妙的身段更在变高变大,一副花容顷刻扭曲怪诞,像是被拉扯的面团。 苏鸿信坐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 不止是这个小姐,连同书生还有丫鬟,以及那父子俩,他们现在全都在变化,全都在膨胀起来,变得像是巨魔一般。 伴随着衣裳的剥落,那个小姐率先嘎嘎怪笑了起来,她一张嘴越咧越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大的像是能吞进去一个西瓜张开的嘴里,露着两排尖利如锯齿般的獠牙。 接着抬起自己一双纤秀白皙的手,往脑后一抓继而往两边一扯,苏鸿信就看见这女人竟是把她的皮整个撕了下来。 “啪啪啪!” 苏鸿信却好像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鼓掌笑道:“我懂了,原来你会变戏法!” 女人的皮已整个被褪了下来,而他眼前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个头大如斗,目若铜铃的怪物,这怪物身高八尺,浑身长满青黑色的长毛,额头上还长了个独角,双手青鳞满布,利爪如刀,手臂奇长,口吐腥臭之气。 “山魈?” 苏鸿信撇了撇嘴。 他又一扫其他四人,无一例外,全都和这女人一样,只是个头有大有小。 再看地上摆的小菜,好家伙,转眼的功夫,全都变成了一盘盘腥臭的血肉,肚肠心肺,五脏六腑,鲜血淋漓。 苏鸿信看的面无表情,伸手拨了拨那一块块血肉模糊的玩意儿,从食盒里翻找出一小坛酒,等拍开泥封,闻到里面的酒香,他这才眼露笑意,说道:“区区几只山精野怪,也敢鸠占鹊巢,妄想享受人间香火,不知死活!” 喝着酒,苏鸿信没有半点想要起身的意思。 “都宰了!” 旧神 第216章 山中离奇 “吼!” 一声虎吼暴起,顷刻惊碎了雨氛。 苏鸿信身旁恶兽猝然一挥左爪,霎时间庙内腥风大作,面前篝火瞬间一塌,像是吹弯的花草,几快熄灭,呼呼作响,而那书生三人变化的山魈赫然已被扫飞了出去。 爪影横空。 “轰!” 一声爆响,那三只精怪已将小庙撞出了一个窟窿。 枭紧随其后,扑杀而上。 厮杀立起,吼啸响彻山林。 这山魈传闻乃是山中修炼有成的精怪,据说是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可搏狮虎。 此刻被“枭”一爪扫出,虽说倒飞了出去,但竟然毫发未损,果真非同寻常。 要知道这“枭”随着吞魂噬鬼,一身阴煞之气早已是日益剧增,凶威更是不同于往日,寻常孤魂野鬼遇上,只怕都免不了沦为腹中餐的下场,这些山魈却是不惧分毫。 “有意思!” 苏鸿信先饶有兴趣的瞧了一眼,接着视线横飞一转,抬起了那双暗红阴沉的眼,看向另外两只山魈,正是先前那父子二人;如今变成山魈个头也是一大一小,嘴角都流着腥臭难闻的涎液,一双手臂奇长,都快没至膝盖了,利爪外弯,青黑如刀,看的人不寒而栗。 “嘎嘎嘎……” 一声磨牙似的怪笑。 那只体型较小的已等不及般探爪朝苏鸿信抓来,直奔胸口,看样子是想取心掏肺,一击毙命。 “唰!” 可二者间,本是跳腾的火焰,猝然分开了。 而那分开的缝隙间,已横着一把刀,半截刀,准确的说是刀身只拔出了半截,利爪落下,立时宛如金铁碰撞,刺啦作响。 但这声响很快又散了。 因为刀已破开了利爪。 “噗嗤!” 半空中,但见一只青鳞利爪抛飞而起,断口处血水溅落,墨绿色的血水。 “啊!” 凄厉的嘶吼从那只矮小的山魈口中吐了出来。 但他的嘶吼散的更快。 吼声戛然而止,它呆呆低头瞧去,只见一直白皙修长的五指,此刻带着不输于它利爪的可怕,竟是破开了它的皮肉,掏入了它的胸膛,甚至还在一直搅动搜抓。 谁的手? 苏鸿信的手。 原来他已在出刀的同时放下了酒坛,身形直如青龙出海,双脚似生根在地,右手作青龙探爪之势,整个人暴起出招,腰身一挺右爪如箭矢飞出,双脚却似扎根在地,狠辣快急,同样也是力求一招毙敌。 电光火石,一招建功,另一只山魈仿似还没反应过来,等苏鸿信缩身后退,才见那只惨叫的山魈胸口已多了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扑倒在地,而苏鸿信的手里,已多了颗心。 苏鸿信看着手里的心,似笑非笑的道:“就你们,也配有心? “吼!” 他话音刚落,一张丑陋狰狞的面目已张着血口迎面贴来,腥臭之风熏的苏鸿信几欲作呕,一双利爪更是趁机死死擒住了他的断魂刀。 “去你妈的!” 眼看就要被咬个正着。 苏鸿信右腿如毒龙般自下而上扫出,正中山魈下颌,吼声戛然而止,一口碎牙已是和着墨绿色的血水从山魈的嘴里吐了出来,还有半截咬断的舌头。 就见山魈整个身子像是被一股大力带起,上身向后一仰,而后狠狠砸在了地上,恐怕它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凡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气力。 嘴里痛苦的发着呜咽哀嚎,那山魈正要起身,乍见眼前视线一暗,苏鸿信已提着刀迈过了火堆,居高临下的看了过来,手中更是扬刀一劈,刀光横空扫过。 这只山魈登时就不动了,嘴里的声音一停,脖颈处,一条血痕先是浮现,接着迸发一股血雾,斗大的头颅立马骨碌碌滚了出去,断颈血喷如吼,直冲丈余。 不同于先前那只小的,这只大的体内血水竟然已有了几分鲜红,怕是道行愈高,已快化作人形了。 正看着,不等苏鸿信缓口气,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颗滚出去的头颅猛然整个飞了起来,双眼圆睁,口发凄厉嚎叫,朝苏鸿信又咬了过来。 “嘿!” 苏鸿信不急不慌,手中刀倒握在手,斜斜往上一拖,已到面前的脑袋当场应声而开,被一分为二,红的白的是洒了一地。 “有能耐再给老子站起来瞧瞧,嘿嘿嘿……哈哈哈……” 见这东西尸首两分还不死,苏鸿信话不多说,对着地上的两只山魈狂劈乱砍,口中发着狂笑,一时间血水飞溅。 直等到地上只剩下一地残肢碎块,他这才收势停住,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到了什么鬼地方,大白天的还有山精野怪出没,真是邪了门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苏鸿信的身后突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张脸,一张很是诡异的脸,撅齿外翻,獠牙暴吐,青黑一片。 竟然还有一只山魈。 此刻枭与另外三只山魈已斗的如火如荼,冲出了石庙,苏鸿信又动如雷霆的杀了两个,那么这一个又是从哪来的? 而苏鸿信也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左手的鬼头刀蓦然向后一挽,刀光快急,刀势快急。 做完这一切,苏鸿信慢慢转过身子,看向身后那张狰狞丑陋的鬼脸。 这张脸,他刚步入这座石庙就已经看到过,正是那个石像,原来这石像是活的,一只活着的山魈。 “怎、怎么可能、” 山魈口吐人言,颤声道。 望着那张像是凝固的脸,苏鸿信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山魈的鹅头点了一下。 “没有什么不可能!” 下一秒,山魈就像是木偶被斩成了数截,身子被分割成数块,一点点的坠落在地上。 苏鸿信提刀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将那五张人皮悉数抛入火中,抱着酒坛继续喝了起来。 庙外,山雨滂沱,风雷震响,人间惊惶。 雨幕里的厮杀也落下了帷幕,终究不过是一些寻常的精怪,费不了多少拳脚。 不多时,苏鸿信就见“枭”已是衔着三颗破烂不堪的山魈头颅走了进来,他伸手抚了抚枭的头颅,遂见面前恶兽顷刻便重新散作一团黑气,如烟云般钻入他的体内。 “这样可真不方便,看来回头我得给你找副肉身了!” 掸了掸身上的雨沫,苏鸿信却是将那书生的衣裳从地上捡了起来,也不讲究,转眼就给自己换上了,顺便拾起了地上的伞。 纸伞一撑。 “下山了!” 已大袖飘飘的朝山下走去 山雾缥缈,走出不知多远,他莫名一顿足,下意识回头一瞧,却见身后蜿蜒的山径上,似有五道飘忽人影正对他遥遥而拜,尔后飘然走入雾中,再无踪影,不知去处。 苏鸿信一声轻笑。 “嘿,怪哉!” 大步而去。 旧神 第217章 包公祠 暮霭沉沉,黄昏将尽。 开封城外,却说迎来一人,此人撑伞而行,漫步雨中,是个貌过双十的男人,正是苏鸿信。 他嘴里嚼着一截草梗,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背后还背着一个灰布裹着的长条物件,穿的是书生的打扮,可体魄却偏偏生的挺拔魁梧,更让人称奇的是,居然顶着一头短发,脚下健步如飞,来的潇洒惬意。 城门口,远远的就瞧见围着一群人。 只见老旧灰暗的城墙上,正贴着几张告示,一群百姓围在边上指指点点。 雨势已小,告示下还站着两个官差打扮的汉子,手举火把,似在侯着什么。 苏鸿信凑近了一瞧,就见几张告示上正画着人像,嘿,好巧不巧,正是山里遇见的那几位,告示上言及已失踪数日,下落不明。 除此之外,最让他有兴趣的是一副被雨淋个半湿的告示上,赫然画着一张狰狞怪戾的山魈画像,却是一张悬赏,广邀高人,入山除妖,凡斩杀这食人恶妖之人,可得白银八百两。 “哎呦,瞧见没,听说李家的少爷前几天去夷山上游玩观景,至今未归啊,还有陈家的小姐丫鬟上山焚香理佛,这一去也都是音信全无,听说衙门里的差役在山上来来回回找了个遍,硬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依我看呐,八成是被山精野怪掳了去。” “那山上可是有佛寺镇着的,哪有什么山精野怪!” “这连月以来,府衙里不是请了几个和尚道士么?” “别提了,听说上了夷山就再没下来过,邪门的很!” …… 人群议论纷纷。 苏鸿信凑人堆里听了一小会儿算是回过味儿了,想来这些人嘴里的夷山就是他下来的那座山。 “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啊,他马上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却是察觉到有人在留意自己,对方目光一落,就再也不动了,他武人的知觉何其敏锐,眸子稍一瞥,只见那两个差役正盯着他看,而且嘴唇微微开合,彼此像是在低语。 苏鸿信顺着二人的嘴型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当即苦笑起来。当初他和燕子李三那老贼头呆的久了,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也见识了不少,这唇语就是其中之一,虽说并不精湛,但这会儿却是排上点用场。 这一念啊,就念出了一句话。 “李家少爷的衣服!” 苏鸿信苦笑着退出人群,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本来是为了图个方便行事,没成想弄巧成拙,这下倒好,反是惹上了麻烦。 见他意图离开,那官差二人彼此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竟是摸上了腰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这位兄台且慢!” 不过,当中一人忽按下了一旁的同僚,开口朝苏鸿信招呼了一句。 苏鸿信眼见如此,倒是散了几分退意,不到逼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和这些官差生出什么冲突,既然有误会,解开就是。 见他停下,那官差走上前询问道:“不知道兄台这身衣服,和这把伞从何而来啊?” “我从夷山上捡来的!” 苏鸿信一抬伞沿,那官差却是吓得脸色骤变,忙似受惊的兔子,一跳半米高往后撤去,多半是看见了他那双眼睛。 只是他一提到夷山,城门口原本顿足围观告示的百姓,“哗”的一下,转眼跑了个精光,简直是连滚带爬啊。 “你说你是从夷山上下来的?” 那官差见苏鸿信站在原地并无异样,这才略带忐忑的问道。 “是!” 苏鸿信点头。 差役又继续颤声的说:“那你可曾……可曾……” “山魈么?” 苏鸿信反问道。 官差忙不迭的点头。 苏鸿信直言不讳的道:“见过,五个,全被我杀了!” “咕嘟!” 两个官差面面相觑。 “你说你杀了山魈?可有凭证?” 苏鸿信笑笑,可他不笑还好,他一笑,那两个差役只觉得腿脚发软,浑身哆嗦,汗流浃背。 “山腰上有座小庙,那五只山魈都在里面呢,你们要是不信,明天大可上山一探究竟,至于这衣服的主人,已经死了,恐怕找不回来了!” 没去理会二人的反应,趁着他们分神之际,苏鸿信忙加快脚步溜进了城,然后在街面上急走快行,等跑出一大段距离,走到一僻静处,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事儿,他感觉应该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老城古旧,夜色里飘着微雨,一路奔走下来,苏鸿信此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走了不一会儿,他忽然眼睛一亮,就看见前面一家客栈还亮着灯火,当下忙赶了过去,可就说正要进门的时候,门里面,迎面就撞出来一人,苏鸿信身法灵活,不等对方挨上,已侧身一避,那人却是被门槛一绊,哎呦一声就摔了个狗趴。 “嗒!” 怀里的东西还掉在了地上。 怕是摔的太疼,那人趴地上哎呦连天,半天愣是爬不起来。 一旁的苏鸿信见状本想上前搀扶一把,可眼神忽斜斜一瞟,就见自己脚边的地上落着一幅画,画卷展开,画纸上,画的是个女子的背影,不见面目,像是在梳发;一头青丝如瀑垂下,都快落到地上了,女子背身而坐,微侧着的脑袋,手中拿着一把漆红的木梳,正压在青丝间,做了个下梳的动作。 “我的画,我的画!” 地上的男人焦急惊慌不已,等看到画摔在了苏鸿信的身前,竟然不管不顾,连滚带爬的爬了过来,接着将地上的那幅画小心翼翼的卷好,才匆匆奔入雨中。 苏鸿信站在原地看的眼皮一颤,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那人收画的时候,他好像看见画里的那个女人,原本压在肩颈处的木梳,似是往下移了一小截。 想了想,见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才转身朝客栈里走去。 但这回还是没进门,客栈里的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擒着一根哨棒,正堵在门口。 “去去去,我们今晚不做生意了!” 小厮看着也是双十的岁数,嘴里虽说放着狠话,但却两腿发颤,不停哆嗦,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苏鸿信的双眼,满脸恐惧。 苏鸿信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要是住进去,估计前脚进,后脚这老板伙计就能报官,为了图个清闲,他也不强求,转身继续去找地方。 这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鸿信蓦的一停脚步,却是瞄见了不远处的一间祠堂,顿时面上一喜,可等走近了一瞧,他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祠堂木门紧闭,门首上,正落着三个醒目的大字。 “包公祠!” 旧神 第218章 陈老幺 …… “梆梆……三更天了……” 打更的是个老汉,真名已经记不清了,相熟的,都管他叫陈老幺,只因他是家里排行最小的。看模样已是年逾花甲的岁数了,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脑门上啊,那是光秃秃的一片,偏生这两鬓却留着几缕头发,只似那八仙里的铁拐李,是个秃子,不光像,他这左腿,也是瘸的,而且瘸的还有些说法,市井坊间里的人提及他,那都能说上几句,而且还挺玄乎。 为啥瘸的? 这话说来可就有些长了,早些年,这陈家虽说不富裕,但靠着世代祖传的手艺也算是温饱无忧,要问干啥的,屠户,祖传杀狗的,其实也不光杀狗,碰上个逢年过节的祭祀,也得请陈父出手。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家的那把屠刀不同寻常,据说是陈家祖上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别看锈迹斑斑,可但凡再挣扎的畜生见到那刀,都得打哆嗦,变得老实安分,乖乖受死,被传的神乎其神。 只是这杀生的事做多了,血气、煞气沾染的多了,难免遇到些邪乎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不积阴德。 这“阴德”,据说是人死后,那判官得把你生前的功过给翻一遍,大德大善的,那就是来世好命,什么一世富贵,儿孙满堂之类的,可要是那缺德的,十八层地狱折腾你还不算,这投胎说不定连人还做不了。 陈家就是这样,连生了四个儿子,前三个全都意外夭折了,不是喝水呛死,就是吃馒头噎死,死的一个比一个离奇,真就是倒霉催的。 结果最后就剩下陈老幺这一根独苗,陈父陈母那是日夜担惊受怕的在跟前守着,连拉屎撒尿都怕这孩子掉茅坑淹死了,就这么过去十来年,夫妻俩愣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过,好在这儿子长大了。 但就是有个坏处,这儿子独苗一根嘛,算是得尽宠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娇贵的不行,而且啥都不会做,就会个玩儿。 要说这陈父陈母在世时也还好,陈老幺虽说啥也不会,但爹娘看着,也没养成什么大毛病,可有一年冬天,有户人家请陈父去杀驴,摆宴,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回来的时候,喝醉酒了,那屠刀给落宴席上了,走半道,就有一群野狗红着眼自林中冲出,当下就被咬死当场,连骨头都给嚼了。 当晚陈老幺就梦见他爹浑身是血,皮肉缺失的被绑在一根木柱上,身边还站着个青面小鬼,施展着百八件的刑具,说是生前杀生太多,死后,要千刀万剐,吓得一个哆嗦,就尿了,等心惊肉跳的醒来后,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换,他那老娘也哭着醒来了,而且,也说做梦了,做的梦还一模一样。 可哭着哭着,陈母突地就哎呦一声痛呼,一下就趴地上了,眼神直泛迷糊,嘴里说着胡话,只说有狗咬她,疼的是满地打滚。 陈老幺听的是毛骨悚然,可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别说狗了,狗毛都没看见一根啊,但怪就怪在地上的陈母这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全都是狗咬出来的牙印子,眼瞅着自儿个老娘渐渐没了生息。 到死,陈母都喊着让陈老幺快逃。 眼见亲娘被活活疼死,陈老幺是又哭又骇,差点被吓破胆,再听老娘让他跑,这才连滚带爬的往外跑,临了下意识回头瞧了眼屋里,只见火光底下,影影绰绰,竟是有一群血肉模糊的野狗正围着他娘的尸体打转,更是吓得一蹦三尺高,拼了命的就跑。 可刚跑到街上,陈老幺突地哎呦一声,只觉得左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这腿肚子上居然挂着一颗狗头,那狗双眼瞪圆,耳目滴血,却是白天刚宰的一只,可这怎得和活的一样,咬住就是不松口,身后更是又听到狗吠之声,吓得他忍痛狂奔起来。 一路上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眼瞅着那狗吠声越来越近,这陈老幺惊骇之下,却是逃无可逃,正穷途末路之际。 却听“咯吱”一声,竟是门轴的转动声,原来啊,他无意中竟是跑到了包公祠的边上,那门并无人推拉,但却自行开启。 陈老幺赶忙屁滚尿流的就一头扎进了包公祠里。 说来也奇,这一进那祠堂,一直紧咬他腿肚的狗头当即就松开了。 那晚,据说周遭的百姓不光听到了冲天的狗叫,还听到了衙门升堂,捕快呼喊“威武”的动静,打那之后,这陈老幺就住包公祠了,虽说保住了一条命,但一条腿却给瘸了。 时值九月。 忍着燥热,这陈老幺打完了前半夜的更鼓,手里提拎着一坛老酒,还有半只用荷叶包起的烧鸡,边哼着小曲儿,边往包公祠走。 别看是包公祠,其实啊,也好不到哪去,老百姓日子也就勉强糊口,加上往年被水淹过几次,难免破败。 正说走着呢,这陈老幺猛的一顿足,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灰眉下的眼睛是瞪得溜圆,然后连滚带爬的忙躲到路边。 就见这夜半三更,空荡冷清的街面上突然是漫天纷飞的纸钱,无数瘦高的身影,皆是身着古老久远的衣裳,头顶撑着旧伞,这裤腿底下,全是空荡荡的飘着,宛似活人般一步一晃的走了来。 阴风阵阵,街上还涌起一股淡淡的雾气 “阴兵借道?我滴个乖乖!” 这陈老幺就像已不是头一回经历这种怪事,眼睛一闭,躲边上,浑身哆嗦的等着。 半晌,等到那股冷嗖嗖的阴风远去了,他这才心怀忐忑的睁眼,然后就撒开脚朝包公祠跑去,像是这样才能让他镇定下来。 这包公祠就在包公湖的湖畔,说起这湖,也有个名堂,应该说是先有湖,后有祠堂。 据说那包拯生前,曾无意中偶得一面月牙状的宝镜,便是包青天额头上所嵌的那枚,此物神异非常,可辨妖邪鬼魅,照人心好坏,分忠奸善恶,只是此镜在包拯死后,却因黄河水患之鼓,沉于湖中,故而此湖得名包公湖。 只是真假与否,却无从证实。 “呼呼呼……” 却说陈老幺一瘸一拐的,好不容易才赶到包公祠的大门前,眼瞅着就差一步就能进去,可他身上却像是突然压下了一座大山,直压的他慢慢弯了腰,两只脚就跟长在了地上一样。 而且,这耳边,阵阵阴风袭来,活似隆冬时节有人在他耳畔吹气一样,只如有凉水灌进了他的脖领子里,冷的他一个激灵。 “陈老幺!”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啊?” 老汉听到有人招呼自己,下意识就要回头。 可猝然就听一个破空声从包公祠里飞了出来,黑影如电,却是一把黑身白刃的鬼头刀,横飞而至,迎着陈老幺的脑门就过来了,吓得老汉就和傻了似的,瞳孔一缩,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可这裤裆底下,却是滴答滴答的漏着尿,老脸煞白无血。 “唰!” 风声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随即,他就听耳边炸起一声凄厉惨叫,那叫声,尖锐刺耳,听的人天灵盖都能跳起来,陈老幺呆呆回过头去。 只见那把刀已钉在了地上,只是刀身下的影子,却是挂着一团不住扭曲挣扎的影子。 “老头,大晚上走夜路还敢回头?” 声起话落,祠堂门口,但见一人抱臂走出,然后走到鬼头刀跟前,拔刀而起,只在陈老幺毛骨悚然中,那刀身上挂着的影子,竟然被眼前人如长鲸吸水般给吞吸到了嘴里,大口嚼了起来,这一双眼睛还冒着红光。 这下,陈老幺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哼也不哼的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旧神 第219章 诛邪 “唔~” 一声长长的呻吟,猝然自夜色里惊起。 原本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陈老幺不等眼睛睁开,嘴里已慌张恐惧的忙呼喊道:“别吃我,别吃我,小老儿半年不曾洗澡了,身上全是老泥,吃我恐脏了大仙儿的嘴……” 只是喊着喊着,却听不到动静,且身旁传来阵阵热浪,陈老幺这才壮着胆子,暗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来。 入眼所见,却是已到了包公祠的祠堂里。 但见四壁墙灰剥落,斑驳破败,墙角还结着许多蛛网,正上方,摆着一尊正紧端坐的包公像,落满了尘灰,怕是很久不曾修缮了,以至于这泥像的五官都有些模糊。 泥像前还摆着一方香案,上面还有几颗早已腐烂的水果,抬头一瞧,那屋顶更是破开了几个窟窿,眼睛一睁,都能数星星了,忒破。 而在他旁边,这地上正搁着一个炭盆,里面燃着几簇焰苗,在夜风里不住摇曳扭曲着,给祠堂里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阴影,以及一丝丝的诡异,仿佛像是无数鬼影在黑安中窥伺着一般,让人心里发毛。 “啊!” 陈老幺猛的惊呼一声,却是瞧见了旁边正席地而坐的高大人影,这人还抱着他的酒坛有滋有味的喝着。 眼见他醒来,那人眸子斜睨一瞥,却是看的陈老头心肝都在发颤,这人的眼珠子竟然是红的。 “你、你别过来……我可是有刀的……” 这可把陈老幺吓得不轻,脑沿上那一圈头发差点没竖起来。 而后忙连滚带爬的从一旁的干草堆下翻出来一把用绸布裹起的刀,等把绸布解开,一把杀猪刀跃然眼前,说是杀猪刀到更像是一把断刀,不到两尺,宽身厚脊,没有刀尖,只是一截断口,上面附着这一层暗红发黑的锈迹,苏鸿信却是分辨的出来,这是血水常年浸渗后的痕迹,洗不掉的。 “哈哈,杀生刃?巧了,我也有!” “噌!” 脆响一生,一把令人肌肤起栗,汗毛倒竖的鬼头刀已横在了陈老幺的面前,只见苏鸿信边摩挲着刃口,边饶有兴致的笑道:“我这把刀,杀的人都快记不清了,刀下死的山精野怪,野仙亡魂更是不计其数,不说万人斩,千人斩却是绰绰有余了!” 陈老幺本就是被吓得亡魂皆冒,面无人色,这下再听这话,吓得一口气没缓过来,又看看面前式样狰狞夸张的鬼头刀,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行了!” 苏鸿信有些好笑的说了句。 “您瞧清楚了,我可是活生生的人!” 陈老幺闻言一怔,接着才战战兢兢的又仔细瞧了苏鸿信两眼,老脸上虽说恐色未褪,但却不像先前那么失态,只是心有迟疑,忐忑不前。 老人也算是个聪明人,眼前人真要是那吃人挖心的妖怪,哪还能等他醒来在这儿咋咋呼呼的。 而且这“杀生刃”可都是非同小可,眼前人手中刀真要是千人屠万人斩,怕是神仙瞧见都得打哆嗦,山精野怪,野仙亡魂可都是最忌讳这等凶煞之物。 “您老好待也是身怀利器之人,怎得胆子这般小!” 眼见苏鸿信喝酒说话与常人无异,陈老幺这老脸上不禁一红,有些赫然,他拱了拱手,说道:“小老儿多些公子救命之恩,今日醉酒,却是忘了将此物带在身上,差点生出大祸!” 他坐回了地上,看着面前神秘人言谈豪爽不拘小节,又半忐忑半好奇的瞧向苏鸿信的那双眼睛,啧啧,想他平生阅人无数,何曾瞧见过这么一双妖邪的眼睛,暗红如乌墨,只是眸光流转间隐放血光,令人心悸胆寒。 “敢问公子先前在门外嚼的什么?” 苏鸿信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老头,你明知故问啊,这夜半三更的,你且说说我嚼的什么?” 陈老幺听的一惊,但这会儿却已不像先前那么惊恐骇然,而是凑近了盯着苏鸿信仔细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而后面涌潮红,“扑通”就给跪了下来,对着苏鸿信“砰砰砰”就连磕了三个响头。 “小老儿陈老幺,见过天师钟馗,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天师恕罪!” 苏鸿信正诧异他要做什么,怎料这老头来了这么一句,惊的他嘴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你叫我啥?” 陈老幺又左瞧瞧右看看。 “我曾听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过,这天师钟馗喜食恶鬼,而且还听说这神佛仙家,长常以化身行走人间,不露真身,只为广结善缘,公子今日吞嚼恶鬼,且凶威镇世,妖邪退走,与那传闻中的天师钟馗一般无二……莫非,小老儿我的善缘来了……” 苏鸿信听的一脸无奈。 敢情这老头还是个脑补狂。 他面无表情的听着老头絮絮叨叨的在旁边啰嗦完,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才说道:“善缘这玩意儿,其实我也挺想有人来给我结一下,可惜,我姓苏,不是什么钟馗,而且人那天师画上不是画的明明白白的吗?钟馗拿的是剑,我拿的是刀!” “刀也好,剑也罢,小老儿愿长拜公子脚下!” 哪想这陈老幺却是打定了主意,死活说不明白。 可真是说不明白? 苏鸿信心里直泛着嘀咕,又觉得有几分好笑,普通人么,遇到一些超出往常认知范畴的怪事,有这些行为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可不觉得对方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有那“杀生刃”在手,又岂是寻常人,估摸着担心苏鸿信是那杀人放火的悍匪,怕丢了性命,再或者就是被吓破了胆,这是变着法的想找靠山。 念头一转,苏鸿信心里暗道了句好个活成人精的老头。 不过,真也好,假也罢,对他来说,其实都无所谓,何况他现在初来乍到,也想找个人好好熟悉一下。 “别介,拜就不用了,您老也别耍什么小心思,小子我也就在这儿带个几天,时候一到就得走!” 这话一出口,陈老幺明显的松了口气,乖乖,千人屠万人斩,这等恶人,真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就光在跟前站着,都觉一股腥风煞气扑来。 “行了,这都大半夜了,早点歇息,赶明儿带我到处转转,不白使唤您,吃喝供着!” 苏鸿信说道。 等老人真的放下心,重新闭目睡去,他这才笑笑,伸手一抬,一张纸已是晃晃悠悠的飘到了炭盆里,却是在焰苗中翻卷如飞,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托着,像是风筝般。 纸上有字。 任务:诛邪 时间:未知 地点:开封城 ——————夷山之上,邪祟挡道,为祸人间,请守门人尽数拔除,限期十五天。注意,山中隐藏着一股极为不同寻常的气息,似是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请守门人自行探索,小心行事! 随后,那张纸猝然化作一簇黑焰,消失不见。 旧神 第220章 画中魅 …… 小院破落,被一圈爬满葫芦藤的篱笆围着,院里是一间木屋,门扇半掩,这四只棱角上还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不知是不是被狗啃了的,夜风沁凉,门轴微转,发着“吱吱”的动静。 透过窗户破开的窟窿眼往里头瞧去,只见屋里简直就是家徒四壁,床板上铺了张草席,一桌一椅,外带着一盏油灯,角落里,还有一口大缸,就这,便是全部的家当了。 油灯亮着,灯光下还坐着一人。 却是个面黄肌瘦,身形瘦削的男人,穿了件洗的发白的旧衣,形神枯槁,双眼无神,正坐在桌边。 只见这人一手端着个带豁口的灰黑色陶碗,一手捻着里头的东西,一颗接一颗的放到嘴里,嚼的“嘎巴嘎巴”响,而碗里的东西,原是一颗颗干硬的黄豆,偏生这厮还嚼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砸着嘴,如在回味,渴了,只端起一旁的水瓢,猛灌两口凉水。 但是,甭管这人是吃是喝,他这一双眼睛,却一直不曾离开床边,死死瞧着,如痴如醉,盖因这桌床架上,竟然挂着一幅画。 画纸上别无他物,唯一女子梳发的背影,红衣乌发,纤腰玉指,曼妙婀娜的身段,只在画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也不知这画纸是何物所制,火光一映,竟是细腻泛光,如羊脂白玉,错觉间,只好似女子那细嫩滑腻的肌肤,且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如兰似麝,销魂蚀骨。 男人眼神发直的看着画,一只手更是情不自禁的抚了上去。 “咯咯!” 可伸手刚一触即,这屋里,竟然凭空冒出一声动人的笑,声色妩媚,娇弱动听。 “咕嘟!” 男人喉头一鼓,一口唾沫当即便烟了下去,双眼更是腾的一下就红了,血丝满布,眼窝发黑,活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病痨鬼,就差一口气了。 床的虫鸣,突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夜风沁凉,激的油灯焰苗不住疯狂扭动,宛如下一刻就要熄去,而火光亦是跟着摆动起来,忽明忽暗。 男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忙起身关好门窗,可等他再回过头,只见那幅画的画纸上竟已空空如也,只剩白纸一张,不见画中人。 再定睛一瞧,那床边赫然已坐了个女子,肤若凝脂,身段婀娜,一头青丝垂在胸前,侧身而坐,不见面目。 “公子莫怕,奴家乃这画中仙灵,今日现身一见,愿自荐枕席,只求***好,以报公子怜惜之恩!” 女子颔首低眉,轻轻说道。 那男人却是早已看的呆了,双眼失神,哪还听得到床边女子说了些什么,嘴里只是跟着附和,自己,则像是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般的一步一步朝那女子走去,面露痴笑。 “***好、好、好、好……” 说话间,已是将那女子柔若无骨的身子扑入怀中,却是一夜春风,尽享鱼水之欢…… 翌日天明。 鸡鸣狗吠刚起,院外已见走来个布衣书生。 “张兄,我来看你了!” 那书生在院外唤了数声也不见屋内有人回应,本想就此离开,只是,却见木屋门扇半开,当下摇头苦笑着走了进来。 “张兄,你……啊……” 书生推门而入,本以为好友只是贪睡醉酒,可等进去之后,话未说完,双眼猝然陡张,目眦尽裂,几欲夺眶而出,脚下一软,这般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浑身颤栗,如见大恐怖。 原来,那草席上,只见一具脱了相,瘦的皮包骨骨撑皮的干枯骨架,正浑身赤裸的躺在上面,像是没了血肉,只剩下一张干巴巴的人皮,全身骨头被紧绷的皮肤勾勒的清晰可见;一张脸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颧骨高突,脸颊凹陷,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只剩下两颗几快鼓出来的圆鼓鼓的眼珠子,满布血丝,一张黑洞洞的嘴巴长得老大。 “快来人啊!” 强压心头莫大恐惧,书生屁滚尿流的飞快爬起,转身是又哭又嚎的往外跑,可不知道为何,临门一脚,他忽然顿足,视线一瞥,瞧向了床边挂着的一幅画,整个人登时就像着了魔一样,然后眼露痴迷,飞快走到床边,将那幅画收起,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恍惚间,屋中似有娇笑响起。 包公祠里。 “哈!” 陈老幺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可等看见旁边坐着的人后,立马一合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 “公子,您醒了!” 苏鸿信瞄了眼外面的天色,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两条小黄鱼。 只是,他并没有全给这老头,当着陈老幺的面,就见苏鸿信半低着眉目,伸手将一根小黄鱼从中一分两段,然后又用着指力一搓一捻,一颗颗金豆子这就被他搓了出来,看的老头瞠目结舌,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拿着,出去带点吃的,再帮我买一身像样的衣服!” 可等那一颗颗金豆子互相撞击着落到自己手里,陈老幺又跟傻了一样,愣愣看了许久,才忙反应过来,一瘸一拐的出去了,只剩苏鸿信待在祠堂里。 他看了看上座的包拯泥像,眼神若有所思,嘴里却是猛的暴起一声低吼,耸肩塌腰,整个人如猛虎横扑出祠堂,遂见拳影腿风乍动,一时间院中尽是劲风呼啸之声。 不知不觉,他的肉身越来越强横了,特别是昨晚,吞吃了那恶鬼之后,仿佛有一种暖楼注入他的四肢百骸,全身各处,无形中竟然是在壮大他的体魄。 “莫非,这就是这种能力的好处?能通过吞噬恶鬼来强大自身?” 念及于此,苏鸿信竟似在回味那恶鬼的滋味,那种滋味不是源自于味觉,而是从精神,肉体上的传来的。 “那罗睺,又代表着什么呢?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又是好是坏?” 心不在焉的习练着拳脚,直等到陈老幺提着酒菜鱼肉回来,他这才停下。 “公子莫怪,城里最近怪事颇多,小老儿一时好奇,旁观了片刻,这才有些耽搁!” 好在这老头做事也算敞亮。 苏鸿信接过陈老幺买回来的衣裳,一面换着,一面好奇问道:“城里的怪事?你说来听听,都有什么怪事?” 陈老幺在旁边摆着酒菜,他嘬了口手指上沾的汤水,才压低声音道:“这可就有些多了,我适才听到今早张秀才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浑身血肉俱无,只剩下皮包骨,那死的叫一个惨啊,依我看,肯定是被妖物缠上了。还有,听黄河边上摆渡的橹工说,这几天雨势连连,河里十有八九有那蛇要入海化龙哩,还有就是夷山,这些时候老出人命,如此怪事,山中非精即怪,必有妖物盘踞……” 老头吃着酒菜,侃侃而谈,倒是听的苏鸿信颇为意外。 “蛇走蛟么?” 这事儿对他来说可不陌生。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那夷山上的事。 “吃,吃完了,去一趟夷山!” 陈老幺和时吃过这么好的酒菜,正大快朵颐呢,一听要上夷山,眼睛不由一瞪,结巴道: “去夷、夷山?” 旧神 第221章 禅觉寺 夷山。 估摸着少有人知,这却不是什么武夷山,两者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这古今往来,多少奇事怪事可是不少,俗话说沧海桑田,人间多变,便如星辰流转,朝代更迭,此乃大势所趋,又如人之生老病死,草木枯荣,难以改变。 但这一变,少说也得千百年的岁月光景。 想想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匆匆不过百年,春秋眨眼过,几番蹉跎,一生即过,又怎会有机会去目睹那沧海桑田之变。 不过,要不说这文字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呢,自己看不到,但肯定有人看到,什么江河改道,山走陆移,终归是有只字零星的记载传下来。 别看开封现在一马平川,坑湖众多,只见水不见山,可若往上瞧个千百年,那也是有山的。 夷山就是其中之一,以山之平夷而得名也,亦称为夷门山。 书归正传。 却说天色尚早,日头高悬。 这山阶上,有两人正一步一步的往上赶着,非是就他们二人,只见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有的是游山的公子小姐,有的是上山理佛的香客,还有三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全都是猎户的打扮,手持钢叉,背负硬弓,成群结伴,一脸的跃跃欲试,却是那接了衙门悬赏的人。 苏鸿信看在眼里,只叹还真有这不怕死的,都说这山上闹着邪乎事,这些人非但不怕,反而更像是来了兴致,一个个巴不得的想要凑一下热闹。 那山魈铜皮铁骨,力搏狮虎,而且摘首取心可算是凶悍绝伦,等闲刀兵,又岂是对手。 苏鸿信看了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好在如今阳气正足,他倒不担心出什么事儿。 不过,这里面还有件令他颇为意外的事,只因这精怪出没,妖物横行的山上,居然有座宝刹,据说建寺不到一年,已是香火鼎盛,独冠诸寺,连那相国寺都有所不及,而且求神问卜那是相当灵验。 陈老幺人老成精,见惯了离奇诡异的事儿,却是和其他有说有笑的人不一样,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只像是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的左右瞧瞧,就宛如那浓荫翠树的密林中有东西盯着他看一样,紧跟着苏鸿信不落半步。 行至山腰,苏鸿信一停步,就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山神庙,可不想这一去一回,里面已然大变模样,那些尸体居然都不见了,而庙里,一尊矮身白髯,手持拐杖的土地公泥像,正慈眉善目的立在里面,过往香客时不时还焚香供奉一番,地上摆满了点心瓜果,好不热闹。 苏鸿信望着那一米来高的泥像咧嘴笑了笑。 一旁的陈老幺跟后面探头探脑的偷摸张望着,苏鸿信已给他说了自己先前在这庙里的遭遇,令其忌讳莫深。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可眼见里面和苏鸿信说的截然不同,又是一阵傻眼。 苏鸿信微低着眼眸,饶有兴致的轻声道:“自然是被人换过了,不过,我现在最好奇的是那座庙!” 想这山上精怪妖物横行,那庙却安然无恙,只怕里面的和尚不是高僧就是妖僧,或者再干脆点,里面的就不是人。 当然,这只是苏鸿信自己的猜测,事实如何,还得他上去走一遭才能定论。 二人跟着上山的香客又走了不到半个小时,随着深入两旁浓荫渐重,蝉鸣鸟叫不停,便在那山径尽头,忽见翠树如盖,泉溪静流,而在一处平岗之上,赫然有一座古刹坐落,寺门大开,往来香客络绎不绝;苏鸿信看了看寺庙,再回身一望,远近见千里,偌大开封,已收眼底,远望而去,却是辽阔原野,长风浮云,难窥全貌。 “聚八方之势,览天下之小,唔,好一处绝佳地势,这建庙的和尚居然还懂风水!” 苏鸿信眼皮一跳。 视线再回过去,瞥了眼寺庙门首上的匾额,立见三字跃入眼中。 “禅觉寺!” 苏鸿信眯眼一瞧这寺庙,却是不由“咦”了一声,他眸光闪动连连,往下一掀,但见整个寺庙上空,一股氤氲之气冲空而起,汇聚翻涌,浩若烟海,势头端是惊人。 这气却与那污浊秽气多有不同,如潋滟水色,时有绚烂之光,如熊火照世,氤氲渺渺,好不神异,以至于整座古刹都生出一种非比寻常的变化,如花开月明,让人瞧上一眼,便为之着迷。 “好浓郁的香火之气!” 这种香火之气对他来说不算陌生,当初天津城里,那圣母庙中也有这香火之气,可惜怨煞之气更重,以致香火难聚。 “独冠诸刹,果然有些门道!” 连苏鸿信看的心里也好不吃惊。 “莫非这里面当真有大德之人坐镇?” 可他忽然心头一震,忙驱散了这个念头,神情微变。“不,不对,这山上既有高僧坐镇,又怎会有妖精挡道?” 张望了一眼,苏鸿信已混在香客里,进了寺庙,旁边的陈老幺依旧紧紧跟着。“公子,这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不知道!” 苏鸿信回道。 他四下张望着,想着瞧见一些蛛丝马迹,但整座寺庙无不是被香火之气所笼罩,入眼所见一切全都没有半点异样,非但如此,只见那些佛殿里的佛像上,香火之气最是浓郁,如泛金光。 “乖乖,这可真是不得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猫腻啊,难道我姓苏的看走了眼?” 苏鸿信就看了几眼,心里已在暗暗震惊。 邪乎事见得多了,这神乎的事他还是头回见。自他走上这条路,九流中人已算是见过大半,唯这三教神秘莫测,其实准确的说,只这释家一直未曾得见过高人,而道家的高手,那白莲教教主算一个,至于儒家,有近乎无。 莫非,今天便要遇上个佛门高僧? 他这边想着,院中另一头,已见个身穿灰色僧衣,剃着光头的秃瓢小步走了出来,形貌近似中年,面色蜡黄,国字脸,浓眉圆眼,一脸平和。 苏鸿信不看还好,就搭眼那么一瞧,好家伙,只见这和尚浑身金光外放,隐有霞光溢出,像极了神话奇谈中,那些成佛做祖的和尚。 这他娘的该不会是要成佛了? 他正震撼着呢,遂见又走出来几个和尚,这一看却是傻眼,无一例外,全都身散金光。 看着看着,苏鸿信却在冷笑。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妈的,这是到西天了?” 旧神 第222章 山中异 旁人肉眼难见,可在苏鸿信眼里,这几个大大小小的和尚,无一例外,浑身全都是透着一层金光,宛如那走下佛座的金身罗汉一般。 要说这世上不乏修行有成的和尚,他肯定相信,毕竟鬼神妖邪都已见过了,就算哪天有人告诉他谁谁是罗汉下凡,那也不稀奇。 可要是一个修行有成,苏鸿信肯定还得忌惮震撼会儿,但眼下蹦出来七个,这就有些离奇了。 以往光听说过母猪下崽一窝一窝的下,可这高僧怎么还扎堆的来,不是他不相信,而是古往今来,那些能成佛做祖的高僧,实在是太少了,可谓是凤毛麟角,可现在冷不防的出来七个,他反倒觉得更加古怪,处处透着诡异。 看来还得探探虚实啊。 他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七个秃子真要是圣僧一流,那好,他姓苏的就认栽了,可要是假的,那就得看看这些人背后做的什么勾当。 那七个和尚却是不知道苏鸿信正打着他们的主意,分散向各个佛堂庙宇,指引香客,口诵“阿弥陀佛”,倒是有那么一副出家人的做派。 苏鸿信收回视线,一垂眸子,却是转身朝外走。 一旁的陈老幺跟在后面。 “怎么刚来又要走?” “不急,晚上再来!” 苏鸿信笑着应道。 如今人多眼杂,随意行事难免打草惊蛇,既然决定了要一探究竟,那再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何况这夷山偌大,总要在探探山中深浅。 秘密?能藏什么秘密? “啊,晚上?” 陈老幺心里咯噔一下,这白天来都吓得他两股战战,那晚上岂不是群妖出洞,鬼邪乱舞。 “你只以为城里安生?我先前上山时曾俯瞰开封,发现城中盘踞着几团邪祟妖氛,如乌云盖顶,且纠缠着团团血煞之气,必然非是善类,等找机会,老子非得把它们全都宰了!” 苏鸿信怀揣双手,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杀机暗藏。 一听城里有妖鬼暗藏,陈老幺不自禁的吞咽了口唾沫,得,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眼前人。 二人边走边看,苏鸿信活似个游玩观景的人,他漫不经意的问:“这山上还有别的寺庙么?” 陈老幺忙不迭的点点头。 “以前有,往些年这山上古刹不少,可算得上是禅林圣地,只是近些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销声匿迹了,听说有的寺庙一夜之间,里面的和尚全都不见了,没了打理修缮,不到半年就塌了大半,现在怕是就剩下些残垣断壁,颓瓦破砖了。” 他倒是活泛,估摸着知道此行不会下山,沿途向那些游山赏景的人买了不少酒菜。 二人出了“禅觉寺”,径直挑了条羊肠小道走去,苏鸿信听着,陈老幺说着,怕是这人寂寞的久了,少有说话的人,一路上口如悬河,愣是没停过,说的,多是他以往所见所闻的离奇怪事。 走走停停,在夷山上转了半天,眼见日头西斜,两人正准备找个能歇脚的地方。 “嘿!” 这道旁的树上,乍听几声呼喝,遂见树颤枝摇,头顶,赫然跳将下来几个人,这些人皆是差役打扮,手持哨棒,背负朴刀,共有六人。 漫天飞散的树叶中,有四人齐拽大网从天而降,另二人则是持棒在手,作势欲打。 苏鸿信视线飞快一扫,就看见当中二人,赫然是昨夜守城门的那两个。 他在看的时候,已同时拎起一旁的陈老幺向后仰倒,身形倾斜一侧,脚下等地,二人立如踏浪凌波般,贴着地面倒滑了出去。 大网罩空。 那手擒哨棒的两个差役大吼一声已横棒劈来。 “啪!” 怎料山路狭长,两旁树枝有不少横向而生,一棒却是被拦在了半空,枝断棒折,等差役擒棒攻到苏鸿信面前,手里就剩下半截。 另一人见状一收棒尾,哨棒立时往回一缩,而后如毒龙出海般朝苏鸿信面目捅来,剩下的四个纷纷弃网拔刀,嘴里哈呀连连,也不知道是为了吓唬苏鸿信,还是给自己壮胆。 苏鸿信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这六人,他也不动作,嘴里蓦的吞吸了一口气,唇齿再猛然一开,瞪目立眉,凝神运气,如金刚怒目,口中遂听暴出一声似狼似虎的桀骜低吼。 “吼!” 吼声如雷。 这一声吼只如晴天霹雳,震的群山悚然,鸟兽皆寂。 那六人眼看就要冲到苏鸿信面前,陡闻面前暴吼,立觉胸口气血激荡,心神不稳,脑袋上浑似挨了一记闷棍,脚下一个踉跄,再见苏鸿信那带着三分残忍,四分恶戾,三分妖邪的脸,两腿登时一软,就跪了下去。 苏鸿信瞧的一咧嘴,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已是让人毛骨悚然,六人这下不光腿软,连身子骨都软了。 “说说,抓我想干什么?” 他问。 当先一个差役面带犹豫,但很快就说道:“城中最近怪事连连,昨夜见你似是有别于常人,我弟兄几人便起了疑心,暗自商量私底下擒下你,为民除害……” 但苏鸿信还没说话,一旁的陈老幺却是急忙开口。“你们真是猪油蒙了心,鬼遮了眼,这位公子可是奇人,专为除妖邪而来,须知天下能人异士不在少数,今日撞见,可是你们天大的造化,还不拜见讨饶,以还冲撞之罪!” 老头话语很快,有些着急忙慌。 可苏鸿信却听的哑然失笑,他可不会以为这老头是在拍他马屁、阿谀奉承,见其眼神暗藏急色,十有八九是怕苏鸿信狠下杀手,杀谁?当然是杀眼前这六人。 六人面面相觑。 “陈老幺,你口说无凭,若要我们相信,需得这位公子施展些玄妙手段瞧瞧,若是真的,为了城中百姓,我们甘愿受犬马之劳,若是假的,姑且就当我们倒霉,烂命一条,要就拿去!” 苏鸿信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他又瞧了瞧天色,烈阳已由金色变得血红。 残阳如血,霞云如火。 已要傍晚。 “你们都过来!” 他说道。 闻言,六个差役相识一瞧,最后连同陈老幺全都凑了过来,想要看看苏鸿信能施展出来什么神通。 可接下来一幕却让几人大失所望。 苏鸿信不紧不慢的将拇指指肚搁嘴里一咬,血口一开,殷红血水已是不住外冒。 就在七人的注视下,他一挺拇指,在每人印堂轻轻压了一下,留下了一个血印,说来也是离奇,常人鲜血离体尚温,可他们只觉得眉心似被一抹阴寒覆盖,激的都是一个激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苏鸿信轻声道:“如今阳气消退,阴气上升,等等。” 陈老幺好奇道:“等什么?” 苏鸿信瞥了他一眼。 “见鬼!” 旧神 第223章 山中废墟 暮蝉凄切,日尽黄昏。 最后的夕阳余晖也在渐渐暗淡。 而在余晖渐暗渐淡,退去的时候,却是照亮了一面石碑,残缺的石碑斜立在枯藤怪蔓中,苍青色的碑身上,青苔满布,多是裂纹,透过纠结缠绕的藤蔓,隐约可见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字——“福林寺!” 又是一座古刹。 可惜啊,这座古刹断壁残垣,只能瞧见个地基,至于佛堂庙宇多已坍塌,连那半人高低的铜钟都锈蚀斑驳,成了几片残灰;地上许许多多的草木根茎如一条条扭曲的怪蛇般半露在地面上,从那些屋瓦碎片下拱了出来,粗壮的根系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像是人的手臂,还有许多苍劲老木,巨大的树冠上垂下一条条藤蔓,怪诞而诡异。 “欧欧欧……” 幽暗林间,兔狐出没,夜枭开口,恍惚间似有无数鬼魅藏匿在阴影中,等待着最后一丝迂回散尽。 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一行人全都有些不舒服。 只有苏鸿信一脸若无其事的接着走了进去。 抬脚一踩,地上早已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腐叶烂壳,散发着阵阵的异味,而且加上昨日大雨,这叶壳之中,水迹未干,那感觉真好像是踩在了烂肉上面一样,滋滋作响。 身后六个差役加上陈老幺饶是他们再胆大,此刻也难免心里发怵,头皮发麻,有些后悔跟来。再加上印堂时不时传来一丝阴寒,这一路上他们的汗毛都没下去过。 “公子,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陈老幺忐忑的问。 苏鸿信淡淡道:“你不是说这些和尚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么,总得找找原因,何况,你打算在山里过夜?” 几人在废墟里转悠着,里面草木疯长,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可以容身的佛堂,想来往常不少山间野兽都在这里面待过,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野兽粪便的臭味,以及土腥味。 屋顶瓦片坠落不少,露着几个大窟窿,待到看见堂中供奉的神像,有人似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定睛瞧去,却见那是一尊怒目圆睁,满脸狰狞的泥像,端坐莲台,浑身灰不溜秋的,斑驳丑陋,两颗眼珠子只剩一颗,另一颗空洞无物,断臂残肢,多半是时日久了,浑身的金漆剥落,加之风雨一袭,才致泥像有损。 这是一尊不动明王。 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恶鬼妖邪,修罗夜叉,好不骇人。 稍稍收拾了一下,燃起篝火,几人围着火堆坐下,吃着买来的酒菜。 但就在远方天际最后一抹天光暗下。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陡然响起。 火堆旁的几人兀的一个激灵,俱是拔刀在手,连陈老幺也把他家祖传的杀猪刀拿了出来,身子哆嗦,战战兢兢的朝声音的源头瞧去。 这一看,陈老幺老脸一白,好悬差点没哭出来,六个差役亦是面无人色,嘴唇发白。 就见佛堂外的一颗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一个老僧,身披袈裟,雪髯白眉,盘坐不动。 但这个和尚的胸膛是空的,血淋淋的一个窟窿,破衣穿胸,鲜血染红了僧衣,还有露出的肋骨,左肋空空荡荡,不见衣物,不见血肉,只有一根根鲜血淋漓的森森白骨。 老僧口宣佛号,满是祥和慈悲,但也只是半张脸,另外半张,没有面皮的肌肉不住扯动,颧骨森白,眼中是个冒血的窟窿,看的人忍不住倒抽着凉气。 几个差役和陈老幺吓得脑袋都快埋裤裆里去了,全都忙不迭的擦着印堂的血印,却听苏鸿信好笑道:“别费劲儿了,我这血遮掩的是你们的阳火,如何?现在相信了吗?” 六个差役忙不迭的点头,吓得却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苏鸿信吃喝着酒菜,不经意的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俗话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论起来,这人心可比鬼可怕多了!” 陈老头吓得都快蹦起来了。“哎呦喂,公子,您可别说了,白天不讲人,夜晚不将鬼,说不得,说不得,莫犯忌讳啊……” 苏鸿信却嘿嘿一笑,而后扭头看向那老和尚,冷哼道:“给老子滚!” 下一刻,树下和尚已无踪影,佛号亦散。 七人见状全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和尚怨念未散,什么凭空消失的,分明是横死的,看来这些古刹里的和尚大抵应该是被人杀了!” 苏鸿信语气幽幽。 他目光忽又一凝,其他几个亦是心里突的一下,只围着的火堆上方,一双脚突地坠下,然后挂在空中,不停晃荡,点滴殷红顺着那双脚溅落,滴答滴答的落在火中。 那和尚的脚,僧衣,白袜,外加一条长长的舌头。 抬头一瞧,就见屋顶正挂着个和尚,一双眼像是被血染,满布血丝,更奇的是,这和尚颈见间的绳索,一段在它身上,另一端竟是直直悬空不落。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七人哇呀一叫,屁滚尿流的就往后滚,只有苏鸿信还饶有兴致的看了几眼。他慢条斯理的吃着肉喝着酒,抬手只挥臂一扫,众人头顶的和尚立马如烟散去。 “此处怨气浓厚深重,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幻象罢了!” 这一次接一次,七人还有些惊魂未定。 “假的?” 苏鸿信摇摇头。 “不全是,至少这些人的死状应该是真的,受它们的怨气影响,你们才会产生幻觉,其实倒不如说是重现他们死时的场面,我敢肯定,这里死了不少的人!” 他说话间起身,反手一抽断魂刀,走到先前那个老僧所在的树前,那是一颗老木,碗口粗细,苍劲挺拔,表面纹理起伏蜿蜒如龙蛇,仔细瞧了两眼,苏鸿信一抚刃口,旋即冷眸如电,已是横刀立刃,但见刀光破空划过,老木赫然拦腰而断。 可诡异的是,这一刀砍下,宛如砍中活人,那树身中竟溅射出不少乌红血迹,一时间血水直流,看的人目瞪口呆。 苏鸿信直皱眉,想不到这佛门古刹竟然化作阴煞之地,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也就在这个时候,佛堂外,却是掀起风尘,缥缈朦胧一过,不过眨眼一瞬,外面已是庙宇坐落,香火鼎盛,哪还有什么破败破败没落之感。 一个皮肉细嫩的小和尚站在外面,双手合十说道: “施主,可是要投诉?” 旧神 第224章 鬼刹 望着面前凭空冒出的小和尚。 苏鸿信眼皮一掀,入眼所见,前一刻还是残垣断壁的废墟,眼下只如被一抹薄雾淡尘罩过,如风一过,这古刹已然换了模样。 就好像光阴逆流,朱墙高立,青瓦凌云,一座座本已坍塌的佛堂拔地而起,厢房并排而筑,泥佛再塑金身,香炉一稳,立见檀香袅袅,如丝如缕,香味清晰可闻。 这遍布枯藤怪蔓,兔狐白骨的废墟,转眼间,已然是重现昔年香火鼎盛的风光,脚下破地而出的草木根茎,立如怪蛇般飞快缩回,露出了青石地面的本色。 不单单如此,本来空旷死寂的古刹里,猝然响起不少诵经的声音,木鱼敲响,梵音禅唱,只像是和尚们在做晚课。 离奇诡异的一幕,哪怕苏鸿信看的也有些背脊生寒。 果然。 他就看到院中有和尚往来,手捧经书,三两结伴,有说有笑,毫无异样。 苏鸿信又看向那个小和尚,看了看对方那张稚嫩的白净小脸,平淡道:“好!” 佛堂里的七个何曾见过这般骇人场面,吓得只像是鸡崽子一样躲到了苏鸿信身后,而后满脸惊惧的看着四下多出来的佛堂庙宇。 小和尚笑道:“还请施主随我来!” 苏鸿信跟在其后,剩下的几个又跟在他的身后,等到后院的厢房,那和尚才双手合十说道:“诸位施主稍候,我且送些饭食来。” 看着小和尚走远,苏鸿信转身走入厢房,里面床褥整齐,屋子整洁干净,墙面上还书着一个大大的“禅”字。 “啪!啪!” 忽听两声脆响,只见差役里,有个青面汉子先是眼神茫然,而后丧心病狂的对着自己抽了两个巴掌,他“扑通”一跪,就对苏鸿信哀求道:“是小人有人不识泰山,先前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们弟兄几人计较!” 怕是被眼前这前所未见的场面吓破了胆。 其他几人也都回过神来,有样学样,接连跪倒在地,又是磕头又是哀求的,心里这会儿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世道,寻常百姓你要和他们讲什么规矩礼法,八成都得前听后忘,可要是提及鬼神之说,那指定一个个忌讳莫深,比什么圣人言管用,眼下,这些个差役哪还对苏鸿信的手段有所怀疑。 边上的陈老幺惊中带疑。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苏鸿信先是让几人起来,然后又看了看周围无比真实的一切,沉吟片刻,想了想,才说道:“是有些奇怪!” 他像是在自语。 “先前的废墟都是看见了的,按理来说,眼前这一切并不是真实存在,那这些和尚也都非鬼即魅,可怪就怪在,我居然瞧不出什么端倪,就好像这些都是真的。” “而且那些和尚,似乎……” 正这时。 “砰砰砰!” “施主饭菜来了!” 先前的小和尚又过来了,卖力的提着食盒。 “小师傅怎么称呼?” 苏鸿信若无其事的问。 “小僧了嗔!” 小和尚说完径直又走了。 只剩下苏鸿信若有所思。 “我以前听人说过,说是人死蹊跷,很多时候,那些亡魂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他们多会在原地不停重复生前所做的事,这庙宇处处透着诡异,看来遭逢过巨变,而且还是顷刻之间,估摸着一些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死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罢便大步朝着诵经声走去,顺势还把“断魂刀”搂在了怀中,一直等可不是他的习惯,想要知道答案,他更喜欢直接了当的方式。 “公子咱们干啥去?” 陈老幺心惊肉跳的问着。 苏鸿信嘿声笑道:“当然是去问个究竟,看看这是耍个什么把戏,要是善类也就罢了,若是恶类,那就……嘿嘿……” 一身杀意早已是不加掩饰。 “阿弥陀佛!” 忽闻佛号再起。 几人无不心头一震,这可真是阴魂不散。 声起话落,后院尽头,遂见一间厢房蓦然打开了两扇门,里面,一个老和尚端坐不动,正盘膝坐在莆田上打坐,赫然是先前的那个老僧,但现在,他一身僧衣洁净,气态平和,满目慈悲,哪还有先前那副可怖的鬼样子。 他面前搁着个木鱼,那木鱼大如西瓜,鼓锤如拳头,正在老和尚手里。 “老僧虚云,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苏鸿信笑的古怪。“我还以为你要再躲躲,不想居然肯主动现身见我,至于名字,说了你也不知道,可知我来此的目的?” 老僧仍是盘坐在地。 “已心中知晓!” “知道就行,说!” “好,不过在此之前,还望施主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见苏鸿信慢条斯理的擦试着刀身。 老和尚又道:“还请施主能助寺中一众弟子解脱!“ 苏鸿信听的不明所以。 “解脱?” “看破不说破,莫非和尚你打算让我去揭破那些和尚的死?” 老和尚身形徐徐浮起,飘在半空中,继续说道:“非也,我想让施主超度他们!” 苏鸿信听的愣住,然后眼神古怪的望着那个老和尚,嗤笑一声。 “老和尚,你怕不是在刁难我?超度那不是佛、道两教的行当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短发,就把我当成和尚了?不过,可惜你猜错了,我粗人一个,不懂这些手段!” 不想老和尚下一句话却令他更为意外吃惊。 “老衲生前所俢之法较为奇特,唤作他心通,施主虽浑身凶煞恶气,然身怀佛门圣物,且品性正直,这才特意现身相见。” 苏鸿信一敛神情。 “佛门圣物?” 他下意识从怀里取出件东西,黄绸包裹,正是那本经书。 “法华经!” 他拿着经书。 “你说的是这个?” 老和尚看了眼,颔首点头。 苏鸿信咧嘴一笑。 “你可知我这经书是何物?” “知道!” 老和尚又点头。 “他们虽魂魄尚存,然终年被困于此,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生前所做之事,不生不死,不停煎熬,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了百了,彻底斩断,以求解脱!” 苏鸿信听的一眯眸子。 “好,你且把知道的说来听听!” 老僧身形径直飘出,如风也似的落到苏鸿信面前。 “一年多以前,夷山上,来了个人……” 旧神 第225章 惊闻 “此人只说是自己是一位行脚僧人,法号圆性,来时路上遭了盗匪,遗失了度牒,已数日未进水米,我见他垢面赤足行来,心中不忍,便许他寺中暂歇!” 那老和尚如清风一阵,悠悠飘来,却是把陈老幺他们几个吓得不轻,但也不敢开腔,只缩在苏鸿信背后,牙关打颤,面皮发青。 “啊,圆性?不就是禅觉寺的方丈么!” 陈老幺讶异道。 “不错,正是他!” 却见老和尚飘来一瞬,一扬袖,立见尘飞雾走,众人眼前一花,再瞧去,面前已摆好了桌凳,上面俱是些山果鲜梅,仔细一瞧,犹见露珠滑落,剔透欲滴,只似刚采摘的一样。 “诸位且坐,容我慢慢道来!” 虚云和尚徐徐落座,也不去理会他们这些人的反应,而是复又道:“这圆性初时还好,佛法经义俱是不俗,谈吐字字珠玑,深谙我佛奥义,且与诸寺高僧辩经讲法更是无一败绩,算得上驰骋禅林,时日愈久,他的名头便越大,山中诸刹皆奉他为上客,隔三差五,便要邀他讲法解义!” 苏鸿信坐在石凳上,随手捏过一枚山果,只在袖上蹭了两蹭,便吃了起来,他有些随意的说:“和尚,接着说!” 老僧低眉垂目,嘴里轻轻吁了口气,如在叹息。“怎想好景不长,我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抬手抖袖,右手一翻,立见这指间夹着一枚奇物,此物成人巴掌,上白下青,质地如玉,形如扇瓣,好不古怪。 “诸位可识得此物?” 一旁的陈老幺他们,也都是伸长了脖子,以为这老鬼拿出了什么宝贝,却见此物至于火光下竟是泛出斑斓色彩,五光十色,都能映出人影了,一个个又是连连惊呼,可一问是什么,却都大眼瞪小眼,瞧不出来个所以然。 苏鸿信捏过那物件,搁手里翻看了一眼,嘴里嘿的怪笑道:“啧啧啧,好大一条长虫啊!” 身后几人当时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味儿,才瞪着眼睛,磕磕巴巴的问:“公子,您是说这玩意儿是蛇鳞?这么大的鳞片,这得多大的蛇啊?” 几人看着那和他们手掌差不多大的鳞片,一个个心里直冒凉气,毛骨悚然,坐立不安,一双眼睛都开始下意识的在四下做贼似的偷瞄,像是害怕突然蹦出来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虚云和尚点点头。 “不错,此物确实是一枚蛇鳞,一日,圆性外出而归,神色萎靡,颇为虚弱,我以为他染了伤病,便悉心照顾,这便是那时得来的,起初我亦以为是件奇物,便不曾放在心上;可自那之后,这寺院周遭就难见飞虫鸟兽,且时有时无的飘散着一股腥气,寺中的香油钱本就不多,至此就愈发冷清了。” “不想世事难料,忽一日,庙中有位香客竟是识出了这腥气的根源,原来那人是城里有名的捕蛇人,终年与蛇为伍,他私下告知我,说寺里必有一条大蛇盘踞,非是寻常,我转念一想,这才记起这枚鳞片,忙拿给他,哪想这人只看了一眼,面上便现出惊色,只说此物正是蛇鳞,然后就匆匆离去。” 说到这里,几人都听的暗自捏了把汗,心里哪还有什么恐惧,全都被这离奇诡异的事情给惊住了。 “这么说来,那圆性和尚便是那大蛇?” 虚云又道:“起初我也这般认为,心中虽惊却无恐,心道他佛法造诣不俗,得悟禅机,心有慧根,必然已生佛性,佛说众生平等,他虽为异类,但若有求佛向道之心,老衲就是舍了这寺中香火,给他个容身之处,又有何不可!” “好个和尚,忒是了得,就你这番说辞,我恐都有所不及!”苏鸿信听的心中好不感叹,以往只听说过佛主割肉饲鹰,如今这老和尚竟然敢以全寺做赌注,倒是有几分杀身成仁之意。“不过,看现在这情形,是你赌输了?” “唉!” 虚云幽幽一叹。 “是也不是,老衲虽有心全他向佛之心,然这寺中诸多弟子却属无辜,我不敢拿他们犯险,何况我亦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以防万一,趁着圆性外出之时,便跟在了他身后,想要一睹究竟!” “可谁知,这一去,却让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虚云话刚落,苏鸿信就听身后响起几个迫不及待的声音。 “诸位可知,这开封城有一口井,名叫海眼井,相传此井泉源通海,尤为神秘。” 苏鸿信眼神陡凝,慢慢吁了口气,心里似有了定计。“如此,我已明白了!” 见他这般,老和尚缓缓道:“看来施主心中已有猜测!” 苏鸿信颔首道:“我猜这圆性已快到了入海化龙的时机,奈何此行劫难重重,想来,它正要打这海眼的主意!” 虚云听完不由赞道:“施主果非常人,不错,但是,它若想要入井,便要在行洪之时,借助波涛水势,冲入那海眼井,奈何,这口井非是在别处,正在夷山之上,此山诸刹林立,久积香火,蕴积百姓愿力,是为古刹不绝,夷山不倒!” “而且,我更发现,原来,这圆性并非圆性,不过是被那畜生夺了肉身,故而,方才精通佛法经义,那时,我便知看错了这孽畜,它若行洪水漫夷山,那对城中百姓而言岂非浩劫一场!” “之后,我便暗自遣散了弟子,想要除去那孽畜,可怎料所作所为,皆为那孽畜所洞悉,举寺上下,尽成其果腹之物,我虽有些手段,但也终是不敌,以至于葬身蛇腹!” 奇哉,怪哉。 陈老幺砸着嘴,听的像是还没回过神。 剩下的六个差役则是纷纷涨红着脸,脸露惊容。 若说先前还有些恐惧骇然,那现在便只剩下惊了,还有怒。 一想到那蛇妖竟是妄想以行洪之势水漫夷山,到那时候,只怕开封方圆百里都得遭殃,一想到百姓流离失所,又焉能不怒。 “古刹不绝,夷山不倒!” 苏鸿信则是喃喃念叨着这句话。 “可惜,如今似乎就只剩下个禅觉寺了,呵呵,老和尚,你该不会告诉我那口井就在禅觉寺里?” 却听虚云和尚双手合十,点头道: “然也!” 说罢。 “老衲告退!” 众目睽睽之下,眼前一切,忽又如风尘幻象散去。 几人如梦方醒,却见仍在那佛堂之中,篝火未熄,而地上,就见放着不少山果,门外夜深人静,兔狐奔走,夜枭低鸣…… 旧神 第226章 夜探禅觉寺 “嘿嘿,妙得很!” 苏鸿信席地而坐,咧嘴笑笑,拿着一枚山果,随手抛了两抛,而后丢在嘴里咬的脆响连连,清甜可口,这却不是幻象变的。 “转来转去,看来,老子和这柳家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看着蛇鳞的大小,那行洪的大蛇,恐怕和当初他路过黄河大桥时瞧见的那条差不多了,终究是要和这等存在为敌了啊。 苏鸿信腮帮子鼓了鼓,遂张嘴一吐,“噗”的一声,一颗枣核,立马自口中吐出,直直飞入了夜色。 他砸着嘴,轻轻笑道:“居然妄想投机取巧,一步登天,真是有意思!” 虽是在笑,但苏鸿信的眼里已蕴藏着无穷的森然。 修行一途,本就大逆行事,崎岖坎坷,如步步绝险,一个不慎,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连世人修行都是千难万难,何况这些山精野怪,人间异类;这畜生分明是想借着那口井避过劫数,可世事难料,一饮一啄,如今,却要对上苏鸿信,只是,谁应谁的劫,还得看看谁最后能活下去。 火堆旁另外几个,现在都被惊的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陈老幺猛的记起件事儿,他哑声道:“我听那摆渡的橹工说,黄河上游这几日水势愈猛,只怕就有那大蛇入海化龙哩,那圆性会不会就是趁此机会?” 几人却都像看救星一样望向苏鸿信。 “很有可能,按照老和尚的话,古刹不绝,夷山不倒,现在山上皆是残垣断壁,妖邪挡道,势已去尽,缺的不过是个时机而已,到时候那畜生本体现身,必然是兴风作浪,天翻地覆。” “扑通!扑通!” 跪倒声连连,只见那几个差役磕头如捣蒜,直嘶声哀求道:“先前冲撞公子是吾等过错,只愿公子能怜这城中百姓,使以援手,我弟兄几人此生愿为公子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苏鸿信瞥了几人一眼,舒展着浑身筋骨,淡淡说道:“行了,别动不动就跪的,这还用得着你们说,遇到这种妖物,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倘若遇到一窝,老子那就赶尽杀绝!” 说完,他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却见月明星稀,一轮冷月当空,山林中,各处皆起怪响,如鬼哭狼嚎,时见丛木里灰影急闪,绿芒红光,也不知是谁的眼睛,引人肌肤起栗。 苏鸿信定了定神,按刀而起。 “都说龙潭虎穴,虎穴我倒是闯过,嘿嘿嘿,如我这般,山间飞禽走兽,世间人鬼妖邪,等闲之辈,见我无不得退避三舍,不想,这龙潭还是头一遭,有趣!” “至于你们……” 几人彼此一瞧,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一咬牙。 “我们也去!” 苏鸿信想了想,摆手道:“算了,那庙里有些古怪,且还有大妖盘踞,我去了也有些没底,你们去了更是凶多吉少,反倒会牵制我,今天晚上先去探探底,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老和尚,你意下如何?” 他扭头望向夜色。 “施主放心,老衲自会护他们周全!” 一个声音随着夜风飘了来,幽幽飘忽,又随风而散,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要是天亮了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先下山,不用等我了!” 撂下一句话,苏鸿信已是毫不停歇的奔入了夜色,只剩几人围着火堆战战兢兢。 众人望着飘摇的火焰,沉默了许久,忽听一个差役忐忑说道:“你们说,公子要是回不来咋办?” “呸!” 陈老幺像是只老猴一样蹲坐在地上,手里颇为紧张的拿着他们家祖传的那把屠刀,闻听这话,当下一改往日老实温吞的脾气啐了一口。 “你个乌鸦嘴,咋就不会说些好话呢?” 另外几人也都怒目而视那始作俑者。 “无论如何,等天亮,咱们下山一定要早做准备,不然黄河大水一起,城里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轰!” 话甫落,只听夜空中陡然炸起一声惊雷,突如其来,且震耳欲聋,直把几人吓得一个哆嗦。 再看去,只见先前还皎洁的月亮,这一会儿功夫就变得模糊了起来,星月掩光,风声大作。 “唉,又要变天了!” 一个捕快忧心忡忡的说着话,可突地,他就觉眼前被一片亮光一晃,顿觉刺眼无比,双眼一闭,下意识没好气的说道:“……我说陈老幺,你脖子挂啥不好非挂一面镜子!” 原来,适才打雷,陈老幺吓得差点后仰摔倒,身子一倾,这破衣烂衫里不想竟是滑出一坠子,更奇怪的是上面所系之物既非金锁玉佛之类的物件,而是一面小镜,形如月牙,光可鉴人,只在火光下一荡,却是放出一片摄目白光。 “你懂什么,这可是我身上唯一干净的东西了,而且来的离奇,我可给你们说……” 老头说了句有些奇怪的话,忙把那坠子又塞回了衣裳里。 其他人立马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得得得,你可别再给说什么怪事了,都眼下这情形了,我们真没心思听你编故事,咱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眼下这事儿!” 另一头。 只说苏鸿信出了那古刹,一路朝着“禅觉寺”行去,心里同时想着计策。 当初他可是被那撞桥行洪的大蛇吓得不轻,想不到,今天居然还真就遇上了,此等妖物,就算真的还没化龙,可那恐怖庞大的体型,怕也是横行无忌,非同小可了。 以他如今的实力,真要正面对上了,怎么看都是败多胜少,而且那些庙里的和尚也是古怪,恐怕也都非同寻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那大蛇并非本体现世,他有断魂刀在手,也算有些底气,何况今夜也还不是厮杀的时候。 头顶惊雷阵阵,山岗上风声呼呼,化作呜咽,远远听着像是鬼哭。 可叹昔日佛门圣地,古刹云集之处,竟是成了这鬼哭狼嚎,怨煞冲天之地。 苏鸿信大步而行,一路屏息无话,所过之处,那些山精野怪远远看见就都逃也似的避开了,只等他走远,才听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语。 走了不知多久,眼见远处山岭间隐有灯火点点,苏鸿信本是中规中矩的步伐骤然一变,身形一窜化作一条黑影,如走兽纵跳奔掠,快如离弦之箭,眨眼已远去十数米远。 旧神 第227章 殿中蛇影 夜已三更,灯火未灭。 禅觉寺中,还有不少留宿的香客未曾安眠。 这些人,不是城里有钱有势的大户豪门,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子弟,要么就是读书人。 都说这方丈圆性深得佛法奥义,且已修出了非凡手段,堪称玄妙神通,超脱凡俗,不少人患了伤病,只被那圆性一瞧,巧施手段,不消半日便能痊愈;如此,自然又是惹来不少的香客供奉,上到王侯公卿,下到贩夫走卒,皆是将其奉若神明,声名远播。 更甚者,听说还有人不远千百里跋涉而来,奉上重金,只为见这位方丈一面,请求医病。 而这些年,山上的古刹庙宇,倒了一座又一座,偏生这“禅觉寺”香火日间鼎盛,到如今赫然已是独冠诸刹,声名无二。 厢房内,不时穿出阵阵咳嗽,火光一映,却见个老妪正微弯着身子,嘴里咳个不停,穿的是锦绣烟罗,绫罗绸缎,身旁还有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服侍着,瞧着都让人觉得非富即贵。 老妇人一咳嗽,隔壁厢房就见个富家翁打扮的中年男人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娘,您没事儿?” “儿啊,娘没事,就喝水给呛着了!” 妇人顺了顺气,朝男人说着,一张老脸上近是慈祥笑意。 “娘您放心,我已经请圆性方丈替您医治了,这次咱们肯定能治好,等完事了就回家,我好好的侍奉您!” 男人笑道。 “我儿出息了!” 妇人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正说间,却见门外走来个和尚。 “施主,方丈请老妇人过去,这便为您治病!” 母子二人一听大喜,老妇沉疴多年,一身病害久治不愈,却是听到了圆性方丈的名头从洛阳而来,并许以重金,奈何寺中求医治病的人不在少数,本以为还要等上一些时候,不想这么快就轮到他们。 老妇人稍一收拾,便随那领路的和尚到了后殿,却见檀香袅袅,殿内四角各竖有一烛台,焰苗于风中摇曳,时而微缩,时而高涨,忽长忽短,忽明忽暗,而在明暗交错间,但见殿心有一僧人入定如佛,只见背影,不见动作。 而那僧人面前竟还有一口老井,井沿青砖堆砌,斑驳陆离,布满苔藓,井口幽幽,恍如深不可测,隐约间,似有呼啸之声自内激出,直如这井地贯通大海,涛卷浪击,好不离奇。 殿中空旷,除那静坐的和尚与这口老井外,还有一尊佛,泥佛,却是菩萨像,手捏法印,足踏莲台,坐低眉状,似也望着那口井。 “老夫人来了!” 待到中年男人和老妇被领入殿中,那和尚这才开口。 “请坐!” 他一指身后不远的两个蒲团,语气温和。 母子二人不疑有他,依言而坐,不想这身下犹有余温,仿似前不久这里还坐过人一样。 “圆性大师,我听闻你先前是在为我同乡好友医病,不知他现在何处啊?” 眼见老母身上病害将除,男人喜不自胜,下意识搭起了话。 原来,还有一位同乡好友与他一道前来,亦是身染顽疾,但却早他们上山,亦是先他们入殿,但这一路上过来,却不曾瞧见。 “那位施主尚在禅房休息,顽疾已去,再无大碍!” 和尚温言答道。 “那就好,倘若大师今日能医好我母亲,在下必奉上重金,替庙中诸佛重塑金身,决不食言!” 男人信誓旦旦的许下承诺。 只是面前的和尚,仍是背对着他们,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更让人意外的是,那和尚却蓦的低低一笑。 “呵呵,金身?唉,这庙中诸佛,也不知道重塑了多少回金身了,可惜,自打我成为住持以来,长则百日,短则月余,这金漆就落了个干净。” 这话说的让那母子二人不明所以。 可他二人本是疑惑的眸子突地渐渐定住,而后慢慢睁大、瞪圆,两颗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死死的看着和尚身下的影子。 灯火飘摇,那黑影竟也跟着疯狂扭曲,摆动,浑似整个活了过来,偏偏影子的主人毫无动作。 和尚不动,影子却在扭动,这是个什么名堂? 那黑影不住扭动,像是一只狰狞恶兽,摆脱了束缚,脱离了人形,整个已在不停拉长变大,怪诞而诡谲,而后一点点的从地上浮了出来,就好似露出水面的鱼儿,慢慢昂起,腾空,一点点的探到了母子二人的面前。 “嘶……” 阴森冰冷的嘶吟,从那黑影的口中吐出。 老妇浑似被吓傻了,坐在地上浑身不停颤抖,但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一点点接近的庞然大物,嘴里不停自语重复着:“蛇……有大蛇……” 而她身旁的中年男人早已被骇得面无人色,口不能言。 只在其瞪大的眼泊里,倒影出来的,赫然是一颗硕大的蛇头,由黑影幻化而成,大如水缸,浑身外溢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一双碧幽幽的竖瞳如明灯般睁着,像是碗口般大小,高高昂起,半俯视着望着面前的母子二人。 母子二人何尝见过如此惊天妖物,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连惊叫都忘了。 “你、你你是妖怪?” 男人脸色先白后红,惊惧万分,终于是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还没听到答案,面前恐怖的蛇影已迎面咬来。 片刻后。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蒲团余温犹在,和尚却是轻抬衣袖,半掩着口鼻,随即袖子后面穿出阵阵嚼骨般的嘎巴声响。 不多时,和尚温和笑道:“去请下一个,这些人虽说肉柴血污,但常年进补,体内好歹积蓄了不少药力,到也勉强能做个开胃小菜,如今行洪之期将至,到时候,诺大的开封城,应该足以让咱们吃个饱!” 他对门外的和尚吩咐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有些心绪不宁,山上那几只守山的山魈居然被人杀了,看来城里来了不同寻常的人啊!” 圆性和尚仍是背朝着门,面望着井,像是在自说自话。 但就在他话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直捏印拈花,低眉垂首的菩萨像似动了动,土皮开裂的脸上,似是露出了一抹笑,在忽明忽灭的火光底下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时辰渐过。 殿外又起了脚步声。 却听门外的和尚说道:“住持,适才外面来了位施主,说是来求医治病的,弟子见他心急如焚就先行领他过来了。” 殿门推开,一个衣着古怪的短发年轻人已是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大师,你可得救救我啊,咳咳咳……若大师能治好我身上的顽疾,小子愿奉上一颗八百年的人参以作酬谢……咳咳咳……” 旧神 第228章 发展离奇 殿内。 “咳咳咳……” 声声咳嗽,从年轻人的嘴里不住地冒了出来,剧烈而急促,宛似这人已病入了膏肓,烂穿了心肺,咳的沙哑凄厉,死去活来。 殿门已闭。 听着咳嗽声像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圆性也一直没有说过话,好似在等。 可哪想这咳嗽却长的吓人,就连圆性也从没瞧过有人咳嗽咳的这么久过。 足足过去了快半小时。 眼见咳嗽声还没停,一直坐着的圆性终于开口了。 “施主身患何病?” 他一说话,殿里的咳嗽声也兀的停了。 那个年轻人先是大喘了几口气,认然后才道:“我眼睛,我眼睛好像出了毛病,前些天的晚上我做梦了,梦到天上亮了一颗星星,结果就看了一眼,现在眼睛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他指着自己发红发暗的眸子,看上去,似染了一层未干的血。 可圆性却头也不回的反问道:“既是要医眼睛,为何施主咳的这么厉害?” 年轻人一愣。 “我咳不咳嗽和医眼睛有关系么?” 和尚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转了过来。 只见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甚至还有点丑,形似中年,普通无比,披着袈裟,头顶还长着一层刚冒出头的发茬,偏偏这一双眼睛却隐隐泛着一抹绿芒,肤色阴白,阴寒森冷,如一条欲要噬人的毒蛇。 二人彼此对视相望。 圆性初见年轻人的一双眸子似也生了诧异,想他也算是超凡脱俗的存在了,千奇百怪的事早已司空见惯,可眼前这又是个什么名堂。 正看着呢,那年轻人已从怀里取出一方长匣,非石非木,竟是玉的,稍启开一条缝,但见里面赫然躺着一颗六品叶的棒槌,野山参。 圆性瞧的一怔,正待伸手,那年轻人又缩了回去,然后颇为神秘兮兮的小声道:“不瞒大师,自从我这双眼睛发生了变化后,时常会看见一些常人肉眼难见不可思议的东西,譬如说,鬼!” 圆性掀了掀眉梢,神情微疑。 “哦?竟有这等奇事?” 年轻人忙不迭的点点头。 “是啊,可着实吓死我了!” 眼见一个七尺之躯这般言语,圆性不由的又沉默了一会儿。 “而且……” 却见年轻人紧张无比的小声道。 “什么?” 圆性问。 遂见短发年轻人先是做贼似的左右瞧瞧,而后小声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开封城里喝完了花酒,路过那城隍庙的时候,隐隐听到里面的神像说,再过些时日,就要命判官上夷山呢,说是捉拿什么妖物!” “当真?” 这不说还好,一说,圆性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先是一僵,接着现出几分惊疑,一双眼睛先扩后眯,变成两条狭长的缝隙,这瞳孔一翻,赫然化作一双竖瞳,阴晴不定,几番变化。 年轻人“嗯”了一声,而后不以为意的道:“妖物?这山上哪有什么妖物,有大师你坐镇,便如罗汉下凡,真佛降世,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 圆性闻言,忽又忙收了神情,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定定瞧着,像是要在对方那张比他还要邪气几分的脸上瞧出朵花来。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才听圆性温言道:“这可不是什么病,人身肉眼,晦暗不明,想这阴阳变化,人鬼妖邪,又岂是常人能看见的,你得了这双眼睛,便是天大的造化,应当好好珍惜才是。” 年轻人一呆,神情颇显激动。 “这么说,这是我的福报?” 圆性颔首微笑。 “然也!” “我观施主面相,似与我有缘,却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年轻人忙受宠若惊的喜道:“小子姓苏,名鸿信!” “呵呵,不想和尚竟是遇见檀越这般奇人,实乃生平幸事!” “大师过奖了,奇人我可不敢当,既然不是病害,那我也就放心了!” 苏鸿信坐在蒲团上说笑着,他眼里看见的,和常人所见却是大大的不同,面前的,是一颗恐怖狰狞的巨大蛇头,正昂起两米多高,口中吐信,说着人话,浑身散发着如丝如缕的黑气,妖氛弥漫,似连那烛光都遮掩没了。 一双冷幽青碧的蛇瞳瞧的他心里都跟着发毛。 这玩意儿也忒大了,都比得上他以前看见的那种水泥井圈了,粗细几近一米,令人头皮发麻,一股凉气直从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 好家伙,幸亏临了进来的时候忍住了强闯的念头。 不光是蛇影,苏鸿信眼角余光轻轻一瞥,视线立时越过了面前的恐怖妖物,径直落到了那尊观音像上,就见泥像内,一团浓郁黑气盘踞不散,如黑云翻滚,偶露只鳞半爪,个中似亦藏匿着不同寻常的妖物。 苏鸿信小心警惕的看了几眼,等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心中已是被震撼的如狂涛席卷,但见黑云里,一条通体青碧的身影正盘踞其中,这身影形如青蟒,腹下生有一对短足,头顶长着一支独角,粗略一瞧,可是把苏鸿信惊的不轻,他差点扭头就跑了。 这玩意儿怎么瞧着有几分像龙,但却又不完全像,心里稍一琢磨,他不禁暗暗泛起嘀咕,这该不会是一条蛟。 苏鸿信这边正因殿里的一切被惊得不轻,那边圆性和尚忽然转身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一本线装古籍。 这可把苏鸿信给看傻了。 他低头一瞧,只见那书册上写着。 “茅山秘术!” 苏鸿信撮着牙花子,心道这事情的发展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苏檀越,这册术法珍本乃老衲无意偶得,今日见你身怀奇技,我倒是想起了此物,权且将之赠与你;这上面记载了数种茅山术法,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往后可要多来寺中走动走动!” 圆性笑道。 苏鸿信心中虽有怀疑,但架不住那茅山秘术的吸引。 “多谢大师!” 听到这里,他算是明白了,这和尚怕不是有所图谋,可二人初见,他既没显露手段又没有什么宝贝,唯一能打主意的,他的眼睛。 苏鸿信心里暗笑,至于先前的那些说辞,全都是临场发挥,现编的,什么城隍庙判官,不过是他为了吓唬吓唬这畜生。 但现在看来,好像十分成功。 “施主,你先前曾言,那城隍庙里,当真有神像开口说话,提及了夷山上的妖物?” 果然,下一刻,圆性就又开始问了。 苏鸿信接过那古籍忙点点头,对方之所以这么大方,估计也没打算让他活太久。 “施主这么一说,老衲也觉得夷山上近些时日怪怪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心里暗道“来了”,苏鸿信面上只说:“大师直说无妨!” 就见圆性凝重道:“那便好,所谓出家人虽是以慈悲为怀,但这世道大乱,妖物挡道,老衲恳请施主这些时日常去那城隍庙中,将所见所闻告知与我,和尚也能早做防备,以防妖物为祸!” 苏鸿信是万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话竟会有这么一番变化,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大师放心,小子必定将此事办妥,决不懈怠!” 旧神 第229章 捕蛇人 …… 夜夜月西沉。 尽管夷山上没有月。 昨夜骤雨突降,电闪雷鸣,大雨足足落了半夜,直至天将亮的时候,方才停歇。 已成废墟的古刹里,陈老幺几个彻夜未眠,熬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嘴里打着哈欠,眼窝发黑瞧着无精打采的模样,却是彼此相倚相靠而坐,眼见谁摇摇晃晃,昏昏欲睡,几人就在对方腰间软肉上狠狠掐一把,立马就听哎呦连天。 就这邪门儿的地方,几个人谁又敢睡,有心思睡,眼见睛一闭,兴许就难再睁得开来。 心惊胆战的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眼见天光初露,几人差点没哭出来,谁知他们这一晚是怎么提心吊胆的熬过来的。 “哎呀,那位苏公子还没回来呢!” 见天光已亮还不见苏鸿信的影子,陈老幺不禁面生焦急。 那几个差役也都一振精神。 “要不咱们去那寺里瞧瞧?” “不行,你忘了苏公子的交代了,就咱们这些人过去,指不定被生吞活剥了呢!” “那你说咋办?” …… 就在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一旁插不上嘴的陈老幺忽然眼神一亮,但见远处蜿蜒而来的山径上,一条挺拔身影正大步踏着湿土疾步走来,不是苏鸿信又是何人。 “回来了!” 众人见状大喜,只以为苏鸿信已将那庙中妖物悉数除尽。 可等人到近前,他们就看到苏鸿信的脸上竟渗着一层冷汗,似余悸未消。 遂见苏鸿信缓缓舒了口气,有些苦笑的瞧向几人。 “如何?” 已有人迫不及待的问。 苏鸿信手里拿着那本“茅山秘术”,沉声道:“不如何,那庙中的妖物非同小可,凭我孤身之力,几乎没什么把握!” 一想到那大蛇骇人恐怖的躯体,苏鸿信仍是免不了心有余悸,还有那泥像中盘踞的妖物,更加深不可测,那哪是什么寺庙,分明是一处妖穴。 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有些不可思议。 非但如此,还平白得了那畜生的好处,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瞥了眼阴霾的夷山,苏鸿信皱着眉,停也不停的说道:“先下山!” 几人听闻,俱是纷纷动身下山似是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停留片刻。 一路上苏鸿信说着自己的计划。 他很严肃,也很认真,前所未有的认真。 “此事凭我一己之力恐怕没多少胜算,你们几个将这件事禀报上去,暗中召集官府人手,再做定计,但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至于我,那妖物现在寄于活人身上,本体只怕还在某处,我得去找找,要是行洪之前能找出来,坏了它的道行,必然事半功倍,不然,就只能强闯禅觉寺,与那一群妖物正面厮杀了!” “事不宜迟,咱们兵分两路!” 心知事关紧要,几个差役也都不敢怠慢,等一路急赶快赶,下了山,进了城,就快步朝衙门口跑去。 只剩苏鸿信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蹙眉思索着事情。 一旁的陈老幺一瘸一拐的跟着,他问:“咱们怎么去找那大蛇的藏身之处?” 苏鸿信随手从路边买过几个包子,边囫囵吞吃着,边含混的道:“不知道!” “啊?那怎么找?” 陈老幺有些傻眼。 苏鸿信勾过他的肩膀,脸上丝毫没了先前的悸色,只是说道:“我不知道,可这开封城里有人知道啊!” “谁?” 陈老幺好奇道。 苏鸿信神秘一笑。“你还记不记得虚云大师提到过的那个捕蛇人,这开封方圆周遭,论山也就寥寥一两座,余下一马平川,黄土飞烟,他既然捕蛇为生,哪里有蛇,哪里没蛇肯定一清二楚,而且……” 他眼神渐渐凝住,带着隐晦的杀意。 “……我还想请教一些对付蛇的手段!” 但陈老幺却忧心忡忡。 “那能有用么?那些大蛇都快化成龙了,寻常捕蛇的手段,又有什么作用!” 苏鸿信冷笑道:“哼,万物相生相克,但凡它一天不是龙,那就一天都是蛇,是妖,本性难驯。” 两人闲谈着,由陈老幺带路,没多久,二人径直到了城北的一个偏僻院落,土墙高低错落,似是雨痕未干。 而院门半闭,周遭冷清安静,竟然没有一户人家,只有这座院子孤零零的立在这儿。 眼见陈老幺就要进去,可他前一刻刚抬脚迈出去,后一刻,那院中猝然冒起一声嘶嘶的吐信声。一条条花花绿绿的长虫纷纷从各处溜了出来,似拦路虎般堵在院中昂首吐信,作势欲扑,蛇瞳冰冷。 目睹如此一群似是训练有素的怪蛇拦路,苏鸿信先一皱眉,接着却是记起来了什么。 他一把将陈老幺拉了回来,沉吟想了想,带着迟疑与试探的朝屋里朗声说道:“五湖四海天下行,三教九流辨分明,敢问屋里的这位爷如何称呼啊?” 用的却是江湖春典,也不知道搁这里行不行得通。 好巧不巧,他话一说完。 那屋里竟然传出几声清脆的笛声。 “呜……” 原本还在拦路的那些怪蛇,顷刻间便又朝院落四面八方游去,匿身在一个个角落黑暗,难见踪影。 “这一口半黑半白的江湖话,说出来,只会惹人笑话!” “说说,你小子什么来路?” 一个阴鸷微哑的声音冷不丁的冒了出来,听的人跟着就是一个激灵。 再见木门前的帘子忽一动,帘门半卷,一个佝偻的老翁手持一截木笛,身上穿了件极为肥大的衣裳,头戴兜帽,整张老脸都藏进去了大半,只露出来半截下颌,还留有些许短髭,灰白一片。 “想不到,这地方竟然还能遇到耍蛇人!” 苏鸿信抱拳拱了拱手。 “见过了!” 这耍蛇人顾名思义那就是得和蛇打交道,向来一脉单传,但这个中的一些离奇怪事却比他这“捞阴门”的刽子手也不少,何况据说这蛇可是充满灵性的,这些人终年终日与蛇形影不离,时间一长,便有怪事层出不穷。 隐隐的,苏鸿信闻到了老翁身上似有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嘿嘿,怎么?夷山上的那畜生要翻天了?” 这人倒也极其聪明,竟是眨眼看破了二人的心思,仿佛早已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 “这些年我一直化身捕蛇人在开封城周遭找那蛇窟,不想,担心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只见老翁当着二人的面慢慢掀起了兜帽,只把那张脸露出来,却是让二人不禁抽了一口凉气。 “啊你这是……” 旧神 第230章 因由 却说二人看到了什么。 但见这开封城里有名的捕蛇人一掀兜帽,只把那张老脸露出来,连苏鸿信心里都咯噔一下,衣领子里似直冒凉气。 陈老幺“哎呦”一声,瘸腿一软,当即就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嘿嘿,好歹也是屠户的出身,胆子也忒小了点!” 老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之所以说他皮笑肉不笑,是因为这老头的脸上竟是隐隐长了一层蛇鳞,莹白泛青,很薄,不仔细瞧当真还看不出来,那蛇鳞也并非满覆皮肉,而是东一片,西一片,只似无意中沾惹上了一样。 脖领子里,更是连绵一片。 老人的脸很奇怪,脸颊凹陷,也很白,苍白,是那种终年不见天日的阴白,白的都有些吓人,眼珠子微鼓,瞳仁里,隐泛绿芒,像是两点鬼火,再顶着一头稀疏的白发,可算是形神枯槁,如若活鬼。 “妖、妖、妖……” 陈老幺吓得魂不附体,看着老人连着颤声说了几个“妖”字却说再无后话。 “嘿嘿!” 可这捕蛇人却只是发笑,不怒不恼。 想他这幅相貌,但凡是个人瞧见怕也得心惊肉跳,误以为是妖物。 苏鸿信却是一惊之后,望着老人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紧皱眉头。 “小子,你这双眼睛倒是有些特别啊!” 他看着捕蛇人,对方也看着他,待瞧见他那双眼睛后,不免啧啧称奇。 “是虚云那和尚说的,一年多不见,那和尚八成已化作夷山上的孤魂野鬼了!” 捕蛇人说话的声音很细,苏鸿信留意到,对方一张嘴,唇齿间吐露的舌头赫然是狭长,舌尖窄细,要是再分个叉,还真就和蛇信子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为了夷山上的事来的?” 不过,苏鸿信也有些好奇,对于眼前人的行当,他虽说听过,却也不怎么了解,以前还是听他爷爷提起过。 俗话说天下间的行当那简直就是数不胜数,来来去去,也多是脱不了一个“利”字,但凡有利可图,能活下去,那自然而然的就造就了各行各业的诞生与兴起,抛开三教不说,下九流肯定是脱不了干系,这“耍蛇人”也算其中之一,既然名里带个“耍”字,那自然得是归于把戏技法一类。 其实他不光听过,还见过,小时候县城逢年过节,就会有什么杂技团来表演,往往外面会搁几张放大的香**片,女人穿着暴露,身上盘着条蟒蛇,美名其曰人蛇共舞,可是引得不少人偷摸进去瞧瞧。 后来他爷爷说,这里面兴许就有耍蛇人。 说的简单直白点,那就是驱蛇、驭蛇,手段离奇神秘,境界的高低,得按驭蛇的数量来区分,眼前这个,却是不得了,这都快不成人形了。 “嘿嘿!” 捕蛇人先笑了笑,像带着几分讥诮。 “你身上有那畜生的气味,要不是听你说了句春典,现在,估摸着就要喂了我这一院子的宝贝!” 他又瞧瞧地上狼狈爬起的陈老幺,似笑非笑的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陈老幺一个寒颤,忙摆手:“不,不必了!” “嘿嘿,也行!” 捕蛇人又看向苏鸿信:“看来你已经见过那畜生了!” 苏鸿信点头。 “不错,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捕蛇人把玩着手中的木笛,不咸不淡的回道:“时间长的,我连自己的名字我都忘了,何况我这不人不鬼的模样,说了又有几人识得,这城里的人都叫我“蛇王”,你就这么称呼我!” 苏鸿信也不勉强,他现在感兴趣的可不是这些。 “先前听前辈的意思,似是认识“禅觉寺”里的东西?” “哈哈哈!” 不想听到苏鸿信的话,捕蛇人脸颊一颤,笑的有些嘶声,他道:“认识?自然认识,如果你一家的妻儿老小都被这畜生吃了,我保管你到死都会记得它!” 老人笑的如疯如魔,癫狂古怪。 倒是陈老幺和苏鸿信听的面面相觑,他们来时打听过,城里的“捕蛇人”极少,只因这一年多以来,那些原来的“捕蛇人”要么一个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么就是接连患上了一种恶疾,据说死者腰间,皆是长出了许多水泡,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很是诡异。 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眼前这人,据说此人也是一年多以前里的开封,无人知其姓氏来历,但一手捕蛇的手段却是高超绝妙,凡所遇蛇类,全都逃不过那双手十指,故而得了个“蛇王”的名头。 此刻听到对方的这一番话,看来多半也有一些故事。 “那前辈可知这畜生的来历?” 苏鸿信试探着问。 哪想捕蛇人一听,笑的更是古怪。 “当然知道,这畜生号称白龙真君,乃是黄河以南,十三条水道之主,横行江河水脉,威名赫赫,被世人供奉为白龙神,至于它能跑到这里,还得算在我的身上!” 笑声渐散,遂听捕蛇人幽幽道:“我这一脉,世代以耍蛇为生,仗此技闯荡江湖,走遍大江南北,凡天下蛇类遇见,无不是如老鼠见猫;其实不光是我,连我们那个村子也都以蛇谋生,耍蛇、捕蛇、杀蛇,但凡能与蛇类沾边的营生,几乎没我们想不到的,而我,只因我生来便能听懂那些蛇类的话,所以,我是我们村子耍蛇手段最厉害的……” 老人不知道从哪取来个酒葫芦,边喝着边淡淡说着。 “……蛇一身是宝,起初我们也以为发财的机会来了,什么蛇肉可以做羹,蛇胆可入药,便大肆捕捉,村民们也确实富足了不少,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次,趁我外出,那畜生竟趁机闯入村子……等我回去的时候,已是满地血淋淋的尸骨,我一家妻儿老小无一幸!” 话到这里,显然已不用往下说了。 苏鸿信沉吟片刻,也不遮掩,言语直接的说道:“我打算在它行洪之前找出它的本体,前辈可有要指点的么?或者说,与我们联手?” 捕蛇人眼眸闪烁,只似明灭的鬼火。 “好,不过抓到这畜生,我要将它千刀万剐,抽筋扒皮,以报血海深仇!” 旧神 第231章 蛇咒 双方一拍即合。 苏鸿信此刻却没有自大到想要单打独斗,仅那庙里,估摸着和尚全都是妖精化的,再有那观音像里盘踞的可怕蛇影,这要是脑袋一热上去了,八成就得死里头。 等谈妥了,那捕蛇人才把后续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些捕蛇人不光身负抓蛇的奇技,且手段也是高超,虽说有些属于旁门左道,但世上技法,既然存在,那便有几分道理,这老头更是里面的翘楚,不但生来懂得一手蛇语,更是跟随奇人学得一身惊人的擒拿功夫。 仅此两种,便造就了这位横行一方的人物。 其中最惊人的,当属这蛇语,真可谓是天赋异禀,或许很多人只以为这蛇语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种奇能,可架不住柳家非同小可啊;要知道世上的野仙精怪,这蛇蟒成精的说法,可是数不胜数,想要成就一个人还不容易。 这“捕蛇人”能懂蛇语,又岂是等闲。 只说他这一族因蛇而生,也因蛇而灭,妻儿老小尽为群蛇分食,自是恨得怒火中烧,只恨不得杀尽天下群蛇,又以那驭蛇驱蛇的手段找上了白龙真君,趁着对方蜕皮虚弱的时候伺机出手,不想竟被其斗了个互有胜负,两败俱伤。 那白龙真君不得已远遁而逃,这才到了开封,有了接下来的事。 而这捕蛇人也是尾随至此,奈何那畜生也不知道从哪夺了个和尚的肉身,又在寺中饱受香火供奉,等他找来的时候伤势恢复了不说,更是吞食不少佛门中人,道行更深,这才只是告诫了虚云和尚,自己则是匿在城中,静候时机。怎想日复一日,那畜生竟将夷山诸刹尽灭,将和尚吃了个干净,眼见对方道行越来越高,心知已非敌手,捕蛇人却是起了和苏鸿信一样的念头,想要找到那畜生的本体,眼下见苏鸿信有意插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几人收拾妥当,当下回到了包公祠。 “前辈当真没那畜生本体的下落?” 苏鸿信紧皱眉头,他瞟了眼祠堂外,只见天空乌云盖顶,灰蒙蒙的一片,远望之下,宛如连绵一片的黑山。 风雨欲来。 捕蛇人坐在一旁,却是不住像蛇一样扭动着身子,抓挠着手臂,嘴里说道:“那畜生道行高深,且阴险狡诈,我曾数次发现了它本体藏匿的踪迹,却都被其逃脱,不过,这开封城方圆周遭,但凡有蛇类存在的踪迹皆已被我搜遍,可惜全无收获!” 他说完话,袖筒里已有大片大片的蛇鳞被抓了下来,看的人浑身难受,肌肤起栗,很是不自在,而后只似痒得难受,指甲下但听抓挠声清晰入耳。 “你可有什么办法?” 苏鸿信望着不住抓挠自己的捕蛇人,说道:“等等,等到晚上!” 说罢,已抱刀坐下,闭眼养起了神,说不定今夜会有场恶战,他也大意不得。 祠堂外时有风起,吹着旋,在院中呼呼一转,风尘落叶立时在空中打着旋,陈老幺的忧心忡忡。 “这怕是要有一场大雨啊!” 苏鸿信闭着眼睛怪笑道:“我之前曾以假话诈它,嘿嘿,说那城隍庙的判官会去擒它,那畜生尽管道行高深,终究也还是畜生,瞧这架势,风起云涌,想来为了以防万一是要提前行事!” “啊?那它若是真化成龙该如何?” 陈老幺听的心颤。 苏鸿信右眼睨出一条缝隙,望着外面的天愁地惨,嘴里冷冷道:“龙又如何?老子又不是没杀过!” 他又看看那捕蛇人,这老头浑身似乎更痒了,坐立不安,缩在角落里不停蹭着身子,但见那满身伤痕的皮肉里,长满了一片片蛇鳞。 望着对方不人不鬼,凄惨可怖的下场,陈老幺浑身哆嗦,抖个不停。“也不知道这是惹上了什么东西,这也太凶了,公子可有什么办法么?” 苏鸿信眯了眯眼。 适才天光尚在他倒是没仔细瞧,如今看了看,就见这老头浑身上下,一条条粗细各异的蛇影纷纷自其皮肉中钻出,有的残缺,有的皮肉坠烂,色彩斑斓,环身游走,缠绕纠结,似是藤蔓一般。 这分明是蛇魂啊。 鬼魂苏鸿信见过不少,蛇魂倒是少见,不过万物有灵,他虽惊,却无疑,这捕蛇人妻儿皆葬身蛇腹,恐怕所杀蛇类早已不计其数,切莫只以为杀畜生便会不染罪业,如今蛇魂缠身,却是生不如死,恶业缠身。 “你去给他生堆火!” 他轻声道。 陈老幺听到,忙把祠堂里的干柴堆到炭盆中,等火焰燃起,火光一照,捕蛇人身上缠绕的蛇魂立时惊慌四散。 但却并不远逃,只是在空中游窜盘踞,苏鸿信冷笑一声,身下黑影骤然拉长暴涨,直如一张大网罩过,隐约似有一声虎吼响起,原本挣扎不停地捕蛇人才终于停下了抓挠的动作,浑身血肉模糊的躺地上,不停喘着气。 见一旁的二人盯着地上的蛇鳞看,捕蛇人仍是先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呼……自打我的老婆孩子被那些畜生吃了,这些年,我日夜以蛇为食,吃蛇肉,喝蛇血,除却自己养的,凡见蛇便杀,看来,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惩罚,而且我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当着两人的面,捕蛇人掀开了腰间的衣裳,遂见露出来的皮肉上,长满了一颗颗水泡,如长蛇一般,在他腰上缠裹了大半圈。 “这叫蛇缠腰,不过,我更愿意叫它蛇咒,城里的那些捕蛇人也都是因此而死,只要这蛇缠腰缠满一圈,神佛难救,不过,活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我无怨,唯有憾,若不报仇,死不瞑目!” 老人如无其事的说着,又若无其事的坐起,随手从怀里也不知道掏出了什么药,只往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一涂抹,却是立马疼的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 苏鸿信心中暗叹,一旁的陈老幺亦是瞧的出神,他心知对方想到了什么,陈家世代屠狗,因狗而活,也因狗而家破人亡,一报还一报,眼前这捕蛇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罪业?”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如果真有什么因果报应,只怕这两家世代加起来说不定都比不过他。 然后,他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时时刻刻记挂的女人,他的妻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鸿信脑海中的意识一晃,他竟莫名的又想起来一张面孔,当下心头一颤,不知何故。 苏媚? 苏鸿信只觉好不奇怪。 …… “轰……” 一声雷鸣骤然自天际炸响,凄白的雷光落入祠堂,苏鸿信登时自睡梦中惊醒,却见外面天色已晚,正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赫然大雨将至。 他长身站起,眼中红芒大胜直射殿外,口中冷喝道:“罗睺在此,魑魅魍魉还不速来……速来……” 旧神 第232章 唤魂 “……八方鬼魅,魑魅魍魉,还不速来驾前……听候差遣……速来……嗷……” 夜雨飘灯,一声似狼如虎的吼啸带着浓浓的怨煞之气,惊破雨氛,但见开封城中一处,乍现两道血红眸光,冲空而起,妖邪诡谲,一股令人惶惶不安的悸动随即如涟漪荡开,一时间城中家禽鸟兽,尽皆息声,没了动静。 祠堂中,两个老人只看着站在门口,迎风雨而立的昏暗背影,望着对方脚下疯狂扭曲的影子,再见那桀骜张狂面容,森然冷厉的吼啸,无不是动容失色。 陈老幺往日只把苏鸿信当做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但虽凶虽恶,可终究还是人,可而眼下这一幕,他心里已是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起来;莫非眼前这位,不是人,而是个化成了人形的妖精,瞧这架势,十有八九还得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妖精,念头一起,这老小子胆小惯了,当时腿一软就坐了下去,手里紧紧抓着自家的屠刀,心中只道苦也,吾命休矣。 那“捕蛇人”却是瞧的目光连连闪烁,时明时暗,难见喜怒,只是他右手却已悄然蘸血,在手心连连画符,看来心中也是忌惮非常;想他自己就是走的旁门路数,一身手段离奇,为人所惧但,可眼前的苏鸿信,似乎比他离奇诡异。 就在几人各有心思的时候,陈老幺瞳孔忽又急缩,却听祠堂外,此时竟隐隐传来阵阵铃响,还有众多脚步声,影影绰绰,似是多出许多人来。 苏鸿信眼皮一垂,停也不停,提刀面无表情的就走了出去,捕蛇人紧随其后,陈老幺见状亦是忙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冒雨穿过院子,只感到院门的石阶上,陈老幺才见苏鸿信缓缓停步,望着空空荡荡,雨氛溅落的街道。 “哼!” 乍见苏鸿信冷眸横空一扫,口中冷哼一声,按刀杵地,沉声道:“既然来了,还不现身,更待何时啊?” 陈老幺正自疑惑,不想苏鸿信话出语落,街面上的雨氛里,唰的凭空多出无数条人影,虽是人影,却都非人,盖因这些人无不面色阴白,浑身鬼气森森,身形飘忽如虚影,如那无根浮萍,还有不少缺胳膊少腿的,血污染身,一双眼睛乌黑如墨,相貌狰狞各异,可怖非常,赫然全是游魂野鬼。 这可把陈老幺吓了一跳 突然间被百十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任谁都是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就是你用古怪手段唤吾等过来的?” 众鬼看着苏鸿信,迎着他那双眼睛心头先生三分惧意。 苏鸿信轻声道:“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吾乃人间活阎王,唤你们前来,是因有一件事要让你们帮我去做,做的好了,往后许你们一份香火供奉!” 一听此言,众鬼无不哗然。 “好大的口气,凭你也敢驱使我们?” “小子,你挺狂啊!” “嘿嘿,不如咱们吃了他!” …… “要是我们不做呢?” 忽有一无身鬼,飞头于空中问道。 苏鸿信眼皮一颤,他握刀右手轻轻一扣食指,而后斜过视线,有些漫不经心的睨向那无身鬼,却见此鬼有头无身,一头赤发如蒿草,根根竖起,右脸则是白骨森森,无皮无肉,唯有左脸血肉模糊一片,如被大火烧过,好不丑陋。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你们不做,那我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了你们,将这城中孤魂野鬼,尽数杀光,如你门这般,既不听话,也不像话,留之何用?” “哈哈哈,可乐死我了,这小子居然说要吃了咱们,他要吃了咱们……啊哈哈哈……哈哈……嘎……” 无身鬼正自凄声怪笑着,不料笑声戛然而止。 群鬼乍觉眼前一花,动的不是苏鸿信,而是他脚底下的影子,如活物般疯狂扭曲,而后一只狰狞利爪猝然自影中探出,只把那无身鬼按压擒下,电光火石瞬变,再看去,黑影仍是黑影,已收缩而回,而无身鬼已被一只手擒在空中。 四目相对,苏鸿信右手按刀,左手擒鬼,也不等无身鬼开口说话,张嘴猛一吞吸,立见手中赤发鬼首飞快拉伸开来,像是成了一阵风,一注水,如云烟般在惊恐的惨叫中飘入了苏鸿信的嘴里。 遂见苏鸿信腮帮子时鼓时瘪,嘴里更加咀嚼有声,脸上露着森然冷笑,群鬼无不大惊失色,一个个被骇的静若寒蝉,死死看着眼前嚼鬼吞鬼的人。 以往只听过鬼食人,何曾听过人吞鬼,而现在,它们看的清清楚楚,眼前这位,当真是生猛无双。 “这就吃了?” 苏鸿信无动于衷,置若罔闻,等到他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才说道:“还有谁想笑么?最好能大声的笑!” 眸光顾盼一睨,苏鸿信掀眉抿嘴,脸上再现狰狞恶相,浑身煞气冲天,他厉声怪笑道:“嘿嘿嘿,笑啊?你们怎得不笑了?” 街上已无声音。 “哈哈,既然你们不敢笑,那我笑!” 苏鸿信嘴角咧开,大笑开口,笑的桀骜狷狂,如狼嚎虎啸。 连笑数声,等笑够了,笑完了,才见他神情又似恢复到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 “听好了,我要让你们办的事,是替我找出方圆百里的一处蛇窟,内藏大妖,谁若知晓其下落,说出来,我可答应它一个请求!” 众鬼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知如何作答。 苏鸿信一看这架势,不由皱眉,连那捕蛇人也是摇头低叹了一声,只道时也命也,就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忽听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什么请求都可以么?” 这声音似惊似恐,有些小心翼翼。 苏鸿信冷眸如电,寻声望去,就见重重鬼影里,一个身形枯瘦如干柴的鬼魂正幽幽飘了出来,被苏鸿信目光一扫,鬼影似在瑟瑟发抖。 “我被画中精魅吸干精血而亡,还请活阎王替小生做主!” 苏鸿信沉声道:“你,接着说!” 那鬼魂已拱手跪下。 “实不相瞒,小生死于非命,魂魄离体时,曾有一顿浑噩之期,随风飘飘,无意中,却是在那黄河河畔,得见水中万蛇争渡,想来,那便是您所要找寻的蛇窟!” “水脉?这畜生竟然藏在水脉之中!” 捕蛇人如梦方醒。 旧神 第233章 非妖即怪 “为何我独独忘了水脉!” 听着捕蛇人懊恼又惊喜的话,苏鸿信心里却没多少波动,如今正值洪汛之期,黄河里浊浪滔天,就是知道也很棘手,大浪滚滚,他可不想在那河中与万蛇厮杀,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既然得知那畜生本体藏在黄河中,想法就得改改,苏鸿信脑子里的思绪飞快一转,遂听他说道:“先等等,等天亮,正好可以准备一下!” “老头,你去衙门口看看那几个,给他们带个话,多找些雄黄,最好再搜集一些火药,越多越好,我有大用!” “好,我这就去!” 关乎全城人的生死存亡,陈老幺想也不想就应下了,强壮胆子,一瘸一拐的就出去了。 一旁的捕蛇人也不废话,他虽恨不得现在便直捣蛇窟,但心知天时未至,现在去,只是送命罢了,留下去“我去准备准备”已快步消失在夜色里,动若脱兔飞狐,果然深藏不露。 包公祠外,就只剩下苏鸿信一人,还有无数被他召来的鬼魅,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这双眼睛生了变化,他对这种鬼类邪魅,恍惚有种无形中的联系,亦如之前,不需要画符结印,布坛施法,便能招魂摄鬼,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可惜,目前看来,招来的都是些孤魂野鬼,小角色。 苏鸿信擦了擦手里断魂刀的刃口,淡淡道:“你们这些剩下的,能不能再帮我个小忙啊?” “阎王爷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吾等绝不推辞!” 看着面前的这尊煞神,这些游魂野鬼连个半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直等听到苏鸿信的问话,这才如蒙大赦,讨好般的忙不迭开口,但同时又有几分忐忑不安,只怕是让它们去对付那大妖,那岂不是送死。 苏鸿信见这些鬼类畏畏缩缩的模样,哪还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嘿声一笑。 “放心,小忙而已,不用你们去替我拼生拼死,托梦总该会,这城里百姓信奉那圆性和尚如圣僧神佛,怕是用唇舌已难和他们说个清楚,你们去托个梦吓唬吓唬他们,免得到死他们还是个糊涂鬼,至于如何做应该不用我教了?” 一听只是简简单单的托个梦,这些担惊受怕的群鬼全都放下了心。 “阎王爷您瞧好了,这事儿咱保管给您办的妥妥的!” 苏鸿信一挥手。 “去!” 话甫落,雨氛骤然散乱,鬼气如雾,袭过长街,再瞧去,苏鸿信就见面前已空空如也,群鬼已去。 不过,他身旁还有一个,那个枯瘦的书生,正顶着一张青白色的鬼脸泛着瘆人的幽光,可怜兮兮的望着苏鸿信。 抬了抬眼,苏鸿信望着漆黑的雨幕,说道:“也好,时辰还早,我就先去会会这城里的妖邪,也算是绝了后患,以保万无一失!” 身旁死去的书生闻言喜极。 “小生多谢活阎王的大恩大德,来世必当牛做马相报!” 苏鸿信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行了,带路!” …… 城西,刘府。 这刘府以前可是城里的大户,祖上三代经商,家底殷实,吃喝不愁,也算是小有名气。可这人啊,饿了就想吃饱,穷了就想变富,但等吃饱了又想吃好,变着法的折腾;这不,刘家上一辈只觉得自家虽说赚了钱,发了财,富了,但到底还是俗人一个,眼见那些文人士子跻身朝堂,金榜及第可比他们这风光多了,有了钱,自然就想要有名,毕竟人往高处走,这也无可厚非。 可惜,这刘家公子,不成器,富不过三代,这话一点不假,自打读了书,便打着考取功名的幌子,终日与一些狐朋狗友流连于风尘之所,勾栏瓦肆之中,日夜买酒饮醉,沉迷于温柔乡中。 长辈在时,尚能管束一二,可如今双亲病故,这刘家公子便没了约束,整日挥金如土,偌大家业,不过短短半年,便败了个精光,只剩这一座空荡荡的宅院还没抵押出去。 往日的仆从,到头来,也就剩个老管家念及刘家旧恩没走了。 这老管家年逾半百,身形略胖,往日里那可是和和气气的老好人,但如今,却哆哆嗦嗦的凑在刘家公子的屋外,透过窗户缝小心翼翼的朝屋里偷瞄着,至于原由,却是因为自家少爷今早回来的时候有些奇怪,捧着一幅画,连饭都没吃,硬是在屋中待了一天。 起初他只以为自家少爷是在外面受了气,可怪就怪在睡到半夜,他突地听到屋里居然传出了女子的娇笑,笑声妩媚,那叫一个勾魂。 他可是记得清楚,屋中可就少爷一人,这女子的笑声是从何而来的? 当下起了心思,只以为是少爷偷摸领了个女子入了府中,可仔细一想也不对啊,这刘府上下就他主仆二人,自己送了两趟饭,来来去去也不见第三个人的影子,何况还是深更半夜。 趁着心中的疑惑,管家便迟疑着自窗户外往里看去。 那女子笑声一直存在,时有时无,娇声媚笑,动人心弦,可任凭管家瞪大双眼怎么瞧怎么看,却都找不到那个发笑的女子,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家少爷的面前忽然挂着一幅画。 雪白的画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女子的曼妙身影,再看刘家公子,正痴痴看着那画,面露痴笑,模样呆傻,双眼空洞,活像个傻子。 而管家也终于听清那女子的笑声是从哪里来的,非是别处,赫然就是从那画里传出的,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画里的女人会说话,它竟是会说话。 管家神情不由大变,他年纪已大,见多识广,往日在坊间也听过不少,眼见这一幕,心知必是邪祟为祸。 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正待他心急如焚之际,管家身子猝然剧震,眼中瞳孔骤缩,却见画中的女子竟然不急不缓,慢慢转过了身子,一头青丝如瀑垂下,瞧着人还在画中,可那头发却已自画中飘了出来,像是万千匹练,又似是一张大网,将刘家少爷的身体包裹缠绕到了里面,而那画中女子,也跟着一点点飘了出来,二人衣衫件件褪去,虚浮空中,已是被那发丝拉扯着慢慢贴到了一起。 刘家公子面上露着痴笑,浑似没有半点察觉,可那女子,老管家在窗外看的遍体发寒,盖因那发丝下,却是一张不见眼耳口鼻的面容,这个女人,没有脸,非妖即怪。 “少爷!” 老人强壮胆气,颤声忙唤了一句。 可屋中人却是置若罔闻,眨眼已与那女鬼纠缠在一起,两具身子更是被那发丝裹成一个大茧,眼瞅着自家少爷就要命丧于此。 不想雨中乍见人影闪动,一条黑影如箭矢急射而出。 “嘿嘿,受死!” 旧神 第234章 人皮画 冷笑声来。 那黑影已一个箭步奔入房中,却非奔向那人,而是朝那副画冲去,大手一探一抓,眼瞅着就要抓上画轴,不料一只苍白手掌倏然自画中伸出,五指指甲暴涨,如利刃弯勾一般,看的人胆寒。 而那被迷了魂的刘家少爷,则是从空中摔落,就这眨眼间的短短几息,就瞧地上这人,浑似饿了三两个月,一丝不挂的身子已脱了相,瘦成了皮包骨,可邪门的是,这人脸上还挂着一副享受的笑。 “笑你奶奶个腿儿!” 苏鸿信嘴里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脚尖往前一勾,已把这货拨出去老远,同时左手反扣一抓,将那鬼爪擒入手中,扣腕一抓。 “呀!” 可刚抓住,一声凄厉尖啸暴起,那从画里飘出来的头发,唰的扬起,扭曲狂舞,似一条条怪蛇藤蔓般捆缚住了苏鸿信的手脚,形势变化太快,猝不及防,他竟然被捆个正着,瞧着就和五花大绑一样,双臂平举,双腿并拢,挣扎不得,一根根头发狂舞扭动,已把他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这画纸长短约有两米,里面的女子,高低如常人,这会儿正和苏鸿信相对而视,一点点凑了过来,满头发丝狂舞,更关键的,是光溜溜的没穿衣裳,偏偏那张脸上不见眼耳口鼻,竟是没有五官。 苏鸿信可没什么异样的心思,眼瞅着鬼脸越来越近,马上就要亲上,他心里简直是膈应的快要吐了,眼窝里的眼珠子忽的骨碌往上一翻,一双瞳孔猝然变成了暗金色,嘴里更有两颗尖利的虎牙吐露了出来。 他歪了歪脑袋,满是戾气的冷笑道:“嘿嘿嘿,哪来的不长眼的玩意儿,也敢打你爷爷的注意,活腻味儿了?” 本是捆缚的四肢,此刻豁然紧绷,袖筒裤腿尽皆鼓起,内里如有风云涌动,呼呼作响。 僵持中,苏鸿信一点点拖动着缠裹的发丝,探手抓出,竟是不偏不倚,“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那女鬼贴过来的脸上。 “去你妈的!” “啊!” 一声惨叫,面前女鬼登时缩回了画中。 然下一秒,却见女鬼又从画中探出上身,发着怨毒凄厉的叫声,一双鬼爪携滚滚阴风扑面而来。 “我要你死,你……啊……” 奈何话到一半,忽见有条身影腾空翻起,右手如苍鹰俯空一抓,已把女鬼脖颈抓个正着。 “乖乖给我出来你!” 苏鸿信转身落地,手中正抓着那女鬼,趁着对方还没来得及挣扎动弹,左手五指握拳,已是招呼了上去,打到酣畅处,苏鸿信索性将那女鬼摔在地上,双手抡圆了,拳影直如狂风骤雨般披头盖脸的砸下。 可怜这好歹也算是令人闻风色变,吸人精血的精怪鬼魅,此刻只如破麻袋一样,在苏鸿信手里被摔打爆锤,惨叫连连。 “咕嘟!” 屋内一旁,刘府的老管家刚扶起自家少爷,眼见这一幕,吓得一口吐沫咔喉咙里,差点没咽下去,眼珠子瞪得溜圆。 再看苏鸿信边打,时不时还发出真真让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整颗心都凉了半截。 怀里的刘家少爷则是在先前的呼喊中渐渐回过神来,等他记起先前的一切,再看看眼前多少场面,哼都不哼,眼睛一翻,干脆又晕了过去。 几分钟后,就听一声惨叫,画中女鬼已在那雨点般的拳头下,整个化作一团鬼气,被苏鸿信吞吸入了口中。 “哎呦,我的祖宗诶,真是要了命了!” 老管家心里绝望的呻吟了一声,这一晚上可真是大起大落,还以为来了救星,谁成想却是个更不得了的。 正心怀不安的时候,管家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老头,家里有酒没?” 怔了一怔,老人忙反应过来。 “有有,小老儿这就取来!” 只要不吃人,啥都好说。 等管家手忙脚乱的走了,苏鸿信这才坐了下来,看着那幅挂起来的画,画上女子如旧,只是已没了先前的妖邪诡异,变得寻常普通。 待伸手摩挲着画纸,苏鸿信眼露诧异,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人皮么?” 他只觉指下触感细腻光滑,当真如抚过女子的肌肤一般,但又不全像,许是经过了什么特殊的处理,方能不腐为纸,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如兰似麝,熏得人意乱神迷。 苏鸿信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他又仔细瞧了瞧画上的颜料,等辨别清楚了,才一面骂着晦气,一面擦洗着手。 敢情这颜料里竟混合了人骨研磨的粉末,适才散发的异香,赫然就是那女子骨头的香气,仿似体香。 好家伙,人皮为纸,人骨为墨,这么一副丹青墨宝,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玩意儿弄出来的,怕是搭上的人命还不少,怪不得生出这等邪祟。 “这、这位大爷,酒来了!” 老管家去而复还,手中拎着一小坛烧刀子。 苏鸿信见状抬手裹起那画,另一手提过酒坛,已朝着外面的雨帘奔了进去,临了还顺嘴叮嘱道:“你家少爷精血亏损,记得以后多补补,还有,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也算让他涨涨记性,哈哈,我去也!” …… “哎呦,大爷,明儿可记得还来啊!” 雨氛幽暗,一条胡同里头,只见有个身穿袍子的大汉正从一扇半掩的门户里挤了出来,这人膀大腰圆,身强体壮,一脸的络腮胡,豹头环眼,面黑如铁,挽着袖子,露着两条结实的小臂,步伐矫健,一溜烟的便窜到了街上。 “嘿嘿,这娘们儿可真够劲儿了!” 伸手胡乱擦了擦脸上沾染的脂粉,汉子嘴里发着只有自己才懂的笑,时不时还砸着嘴。 但随后又摇摇头。 “就是贵了点,不过那好酒好菜也不亏,嘿嘿嘿!” 自说自话,大汉贴着街边走着。 可走着走着,他就听身后像是多了个脚步声,起初还没留意,只以为也是赶夜路的人,但走了没几步,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原来,这脚步声“踏踏踏”的一直跟在他后头,他走,那脚步也跟着走,他一停,那脚步也跟着停,端是古怪。 “谁啊?一直跟在老子身后?” 汉子壮着胆子骂了一句,但他却没回头,这走夜路,最忌讳的就是回头,而且这事来的离奇,汉子记得一些说法,就上了点心。 可这话说出去,身后静悄悄的一片,除了雨声,一点动静都没有,汉子额头上渐渐冒汗了,迟疑了一下,随即撒开脚丫子就狂奔了起来。 就这样,一口气也不知道跑出多远,等听不到动静了,这才停下大口喘了起来。 “他娘的,果然是长走夜路终遇鬼,看来赶明儿得去城隍庙拜拜……呼……” 但隐隐的,他就觉得后颈发冷,只似有人往他脖领子里吹气一样。 汉子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顺势张望了一下四周,却是发现已经错过了回家的路,当下一转身子,就准备回去,可他身子猛的僵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面,就见地上的影子里,肩膀头上,似搭着什么东西。 那黑影细长,直立,瞧着像是条昂首的长虫。 大汉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果真就见自己的左肩有一条黑蛇昂首趴在上面,他心中一突,吓了一跳,正准备伸手去擒,只听。 “你瞧我长得像啥?” 目瞪口呆中,那长虫嗖的一窜,竟是直着身子立到了地上。 旧神 第235章 蛇讨封 眼见这长虫非但口吐人言不说,且还能人立而起,大汉好悬差点没被吓得尿在裤裆里,先前喝的酒水,被那小风一吹,登时全化作冷汗渗出来了。 “哎呦,我去你娘的!” 随后原地蹦起半米来高,连滚带爬的就要跑,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不是撞邪了又是什么。 不想没跑出一步,大汉忽见眼前黑影一闪,那长虫便已拦住了他的去路,尾巴直起,立在地上,整个身子都高高站了起来,姿势要多诡谲有多诡谲,看的汉子瞠目结舌,头发根儿都立起来了。 “余三,你看我长得像啥啊?” 蛇信子一吐,立时又冒出来一句人话。 被称作余三的大汉早就被吓得激灵连连,一个寒颤,当下那湿痕顺着裤腿就淌了下来,一股尿骚气当时就传开了。 他转身再跑,不想回头那成了精的长虫立马又拦住了去路,一双冷幽幽的蛇瞳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的人心底直打寒颤。 只说他连着跑了四五次,可次次都被堵了回来,眼见逃跑无望,估摸着平时也是位胆大气粗的莽汉,这心底的惧意不知不觉已化作一股怒意,加上喝了点酒,大汉酒劲上涌,眼睛一红,索性破罐破摔,没好气的破口大骂道:“看看看,我看你长的像你娘的棒槌把儿,再不滚,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吃了你肉不可……” 这一骂不要紧,那立起一人多高的长虫当场就蔫软了下去,躺地下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口鼻冒血,反观余三,站原地,一双眼珠子像是疯了般胡乱转悠,而后一个劲儿的往上翻白眼,嘴里“嗬嗬”有声,就像是卡了口痰,咽不下去,咳不出来一样,浑身更是时不时抽搐,嘴角留着唾液。 此刻夜深人静,加之下着夜雨,街面上难见人影,冷清的吓人,只剩这余三一人魔怔了一样站那嗬嗬怪笑着。 可笑着笑着,余三忽见有一道魁梧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正居高临下的瞪着一双幽红的眸子看着,面上似笑非笑,有些玩味儿。 余三无来由的猛一哆嗦,眼珠子上翻的只见眼白,舌头微吐,抵着舌尖,嘴里嘶嘶有声,瞧着面前人影嘿嘿尖声发着笑。 “哪来的、” 刚阴阳怪气的开口,可一句话没说完,只听。 “啪!” 余三已是翻到了地上,像滚地葫芦一样,在泥地上滚出去老远,一张脸颊肿的老高,印着一个清晰分明的巴掌印。 再张嘴,两颗后槽牙和血就被吐了出来。 他腰身一挺,只像是蛇形游走般贴着地面就朝那魁梧黑影冲了上去,嘴里嘶嘶嘶的,全是吐信声。 “想不到这地头还能瞧见野仙讨封,你可真是够不走运的!” 来人一手提着坛酒,自顾的喝了一口,双腿同时连环挪闪掠出,一左一右,变换腾挪,眼见余三已到面前,他忽的拔地一跃,立时高高纵起,而后当空一记鞭腿如重锤扫出,但听“噼啪”一声,余三便重重摔了下去。 不等其起身,一只脚便重重踩了上去。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老子给你揪出来?” 来人当然就是苏鸿信。 “咦嘻嘻嘻,小子,你竟敢管闲事,怕是活的不耐烦了,这小子坏我道行,他的命我要定了,谁也别想管!”余三嘴里的声音尖利且细,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苏鸿信也不废话,反手一抽断魂刀,只听碰的一声,那刀尖这便直直插在了余三的眼前,刀刃近在咫尺。 “出不出来?” 他淡淡的问。 眼见这杀生刃在前,余三浑身一个哆嗦,只像是老鼠见了猫,不停往后缩着身子,嘴里还凄厉道:“不出来,死都不出来,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与那白龙真君交情匪浅,你敢伤我!” “呵呵,伤你?老子还想杀你呢,别说你和那劳什子白龙真君关系匪浅,就、” 苏鸿信话语一停,像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回想着“白龙真君”四字,不由的一掀眉,这不就是夷山上那马上行洪的大蛇么,这要怎么说,想什么来什么。 “你说什么?白龙真君?可是夷山上禅觉寺的主持,圆性和尚?呵呵,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能随便杀你了!” “嘿嘿,识相的就快把我放了!” 余三身体里的野仙还以为苏鸿信怕了,语气一拔,声音愈发的尖利。 “放?” 苏鸿信似笑非笑的将余三提起。 “这世道可真有意思,畜生都敢和人讲条件了,不过你放心,放,我肯定会放。” 他俯身抬手就在余三头顶猛的一抓,五指内扣,提起之时,立见一团黑气被他带了出来,黑气翻滚,隐隐化作一团蛇影,挣扎扭动,发着惊慌失措的惨叫。 “说说,你和那白龙真君什么关系?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苏鸿信那张狰狞毕露的脸,那蛇影这下是彻底怕了,饶是它一仙家,还没听说谁能抬手就破了这上身的手段,再看那眼前比划的断魂刀,吓得动都不敢动。 “饶、饶命……其实我与那白龙真君并无关系,我不过区区一位精怪野仙,与那即将化龙之物又能有什么关系!” 苏鸿信面无表情,似是不信,抓着蛇影已发足奔向远处。 雨势愈大,地上一直昏迷的余三,被雨水一淋,迷迷糊糊中便醒了过来,可一睁眼,嘴里就哎呦出声,捂着脸呻吟不停。 但吆喝了没两声,他才似回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忙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就往回跑,嘴里边跑还边吆喝着。 “有鬼啊,有鬼啊!” 惹得一路的鸡飞狗跳。 再说苏鸿信,他这一番发足狂奔却是径直出了城,朝黄河南畔赶去,脚下停也不停,硬是凭着一口气跑出了半个多小时。 大雨滂沱,遍地泥汤,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只听远方的尽头传来轰隆声响,如滚滚雷鸣。 “……大师还请放我一马,放我一马,小的再也不敢了!” 手里的蛇影还在连连哀求。 但苏鸿信却眉头一簇,原因是他已到了那黄河边上,只见其中浊浪激流,浩浩荡荡,水势惊天。 “说,那蛇窟究竟在何处?” 旧神 第236章 大雨瓢泼 “小的的确不知,还请饶我一命哇……” 手中蛇影挣扎不停。 苏鸿信听的面无表情,索性也不再白费功夫,右手一抖,蛇影立时在惨叫中化作一团黑气,被那戒指吸收了个干净。 摩挲着那枚戒指,苏鸿信冒雨走到高处,眼前但见大雨瓢泼,本是漆黑的夜,竟在这白雨下渲染出一抹昏黄光亮,天都似在发黄,一颗颗雨滴大小如豆,骤密无比,劈头盖脸的淋,像是浑浊的泥点。 苏鸿信揩了把脸上的雨,居高临下朝着那奔腾咆哮的浊浪望去,但闻轰隆声震耳欲聋,听的人心血起伏。 “在哪?” 他问。 “在那,我之前就是在那瞧见群蛇争渡!” 身旁一个脸色青白的书生战战兢兢的忙指向河道中的一处。 正是被画中精魅吸干精气而死的书生。 它实在是有些害怕身旁的这人,害怕极了。 苏鸿信抬起一手遮在眼皮之上,挡着雨幕,微眯着眼睛顺着书生指的方向瞧去,奈何泥汤冲泻,哪能看出个所以然。 他又环视四周,感受着河道中藏匿的妖氛,顺嘴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书生面生迟疑,顿了顿,说道:“不知先生可还有什么吩咐?如今那妖物欲要兴风作浪,水淹开封,小生生于斯,长于斯,焉能坐视不管,愿尽绵薄之力!” 苏鸿信望着河面,头也没回的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只是那大妖道行高深,连我也没什么把握,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其他的,就看天意!” “是,既如此,小生告退!” 书生神情一黯,一张鬼脸愈发的难看了,身形随风一转,当即飘向远处,转眼已无踪影。 苏鸿信也跟着轻叹了一声,他说的却是实话,那条大蛇道行高深不说,再有那菩萨像里寄身的妖物,一个都棘手无比,难以对付,更别说两个,看来此行委实凶险无比,败多胜少。 但眼下已容不得他多想了,下意识的苏鸿信又抬了抬眼帘,瞥了眼头顶的大雨。 这大雨初时还寻常不过,可现在却愈演愈烈,大雨滂沱,端是好不古怪;要知道如今虽说不过酷暑时节,骤风骤雨很是常见,可这雨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哪像如今,根本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简直就似天河倒灌,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只将地上溅出一个个坑洼;不消顷刻,放眼望去,已是遍地浑浊的积水,头顶的夜空,更是昏黄一片,且还发着光亮。 望着河中渐渐涨起的水势,苏鸿信是越看脸色越难看。“艹他娘的,难不成这些畜生真懂得了什么兴风作浪,兴云布雨的手段?” 他已不得不往后退。 心中更是暗呼麻烦,本以为探的这蛇窟所在,便能事半功倍,哪想那畜生实在狡猾,如今这大雨一起,就算真的找的蛇窟,怕被水一淹也没了痕迹,而且再看这泼天的水势,对那妖物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肆意妄为,估计下去一个得死一个。 “看来只能另寻办法了!” 苏鸿信一脸的凝重。 其实他倒不担心会找不到那妖物本体,只要有那“海眼井”在,想要化龙,那畜生便要老老实实走过一遭,可这样等,无疑太过被动,很是憋屈。 眼瞅着黄河水势越涨越高就要淹上来了,苏鸿信的眼神蓦然一紧,只见泛起的水势中,隐见一条条小蛇翻滚急窜,接着群波涛浪之势,只闻“嗖”的一声,一条黑影已破浪冲空而起,奔着他咽喉咬来。 “哼!” 苏鸿信不闪不避,眼瞅着那通体碧绿的小蛇就要咬中他,却见小蛇身子猛的一顿,蛇头已被一只右手掐住。 “看来果然就是在这里!” 眸光闪烁,他右手拇指轻轻发力,那本来还挣扎翻卷的小蛇登时便垂下了身子,被苏鸿信抛入了河中。 随着浪花激起,就见那水中,若隐若现的,似浮出无数花花绿绿的蛇影,一闪而逝。 下一刻,河边只听全是“嘶嘶嘶”的吐信声,苏鸿信深深看了一眼,想也不想,转身就走,大步狂奔起来,身后,但见伴随着浊浪冲出,无数色彩斑斓的长虫从水中落了出来。 苏鸿信自然看不到这一幕,但他猜的到。 当初路过黄河大桥,那条大蛇行洪而过,无数蛇类拱卫护持,为其撞桥开路,他至今可还是记忆犹新,如今要杀的又岂是只有一条。 几番往复奔波,等苏鸿信浑身是雨的赶回去,天边已渐渐亮起一抹鱼肚白,奈何整个天地此刻都亮了起来,一片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土腥味。 等回到“包公祠”,立见有人快步迎了上来,正是那捕蛇人,他满怀期盼的急声道:“怎样?” 苏鸿信蹙眉凝重道:“情况不妙,按这雨势,恐怕再过不了多久,黄河决堤,大水就要淹出来了,到时候群蛇顺水入城,必然死伤无数,一定是那畜生察觉到了什么,如此看来,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什么办法?” 捕蛇人脸色阴晴不定,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大水一淹,什么准备都来不及了。 苏鸿信心一横,满目森然。 “既然这样,那就不等了,咱们今天就上夷山,将那禅觉寺一举扫平,等海眼泉在手,还怕那畜生不就范,再将其本体逼出来!” 除此之外,似也别无他法。 捕蛇人稍一沉吟旋即一点头。 “好,那咱们就去那龙潭走一遭!” …… 事实上天还没亮,城中不少百姓就已经醒了,惊醒,一身的冷汗,只因昨夜做了个怪梦,无比的真实,那夷山上的“禅觉寺”竟然是个妖物的巢穴,梦中所见,残忍血腥,看的他们心惊肉跳。 不少人只觉得这梦很奇怪,可等发现枕边人也和自己做了一样的梦后,就有些离奇诡谲了,接着是三个人、四个人等等,等到城中无数人发现他们都做了同样的梦,梦里都梦见了“禅觉寺”,梦到那和尚是条大蛇,这就有些诡异了。 如果说一个两个倒也好说,可等成千上万的人都梦到了,对这些信神拜佛的人来说,事情便不简单了。 都说每逢大事,必有警示,这些人自然而然的对“禅觉寺”有了怀疑,加之衙门里的差役一个个都开始张贴告示,说那和尚正是蛇妖,至此,老百姓便再无疑问,听说昨晚半夜知府都被那梦给吓尿了,更有知府夫人哭哭啼啼的吹着枕边风,那知府当时就下令,邀请城中能人异士,行那除妖之举。 旧神 第237章 三口铡刀 开封府。 望着屋外瓢泼大雨,开封府尹已是急得焦头烂额,在衙门里不停地来回踱步,屋檐之下,雨水如线,宛似挂起一张水帘,就这一顿饭的功夫,那水势不知不觉已高涨起来,眼瞅着就要漫入衙门。 城中更有无数人四散奔逃,一时间哭嚎震天,眼见百姓流离失所,饶是这府尹再贪再昏,他也明白,今日这事,若不处理妥当了,乌纱不保都是轻的,搞不好一家老小的命都得赔进去。 府尹挺着圆鼓的肚皮,时不时探头探脑朝雨中瞧瞧,见那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急得不停跺脚,忙吩咐道:“让你们请的那位奇人呢?怎得还迟迟不来?你们几个再去催催!” 望着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雨,心知黄河决堤已是难免,府尹嘴里便不住叫苦连天,面如死灰。 “人来了!” 一声吆喝。 雨中已快步窜进几人。 但见当先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宽肩阔背,一张脸面颊生棱,宛似刀削斧劈,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机锋峻裂的冷意,更惊人的是这人双眼泛着血红,迎面之下,只似猛兽扑来,夺人心魄。 “大人,这便是小的说的那位奇人!” 身后衙役忙引荐道。 府尹体态浑圆,本是被来人那一身不同寻常的煞气所摄,可一听这话,却是如见救星。 “在下乃开封府尹,还请大师救这满城百姓啊。” 说话间涕泗横流,就抹起了眼泪,也不知道是为自己以后的命途哭,还是真为这城中百姓哭。 来的,自然是苏鸿信。 那畜生占尽天时地利,他可没想过去单打独斗,何况眼下开封城的境况更是不妙。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苏鸿信并没废话。 不想那府尹一个箭步赶到近前,死死抓着苏鸿信的手,瞪圆了眼睛,脸颊肥肉乱颤,嘶声道:“好,那先生就只管尽力而为,城中差役全凭先生调遣,倘若能护这满城百姓渡过此劫,本府必有重谢!” 这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其实若是寻常灾患,这府尹也不至于这般六神无主,可是得知这场大雨乃妖物作祟,便一时没了主意,加之昨夜梦中曾见那圆性和尚化身大蛇,更是被吓得不清,这才把苏鸿信当成了主心骨。 当然,这其中的波折还得多亏那六个曾跟苏鸿信一起上过夷山的差役,他们可是亲眼见过苏鸿信的手段,一回来,便在府尹面前一顿夸,只添油加醋的一番吹嘘,就差是上天入地的神仙了。 起初府尹也不信,说自己乃是什么一介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类的话,结果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请苏鸿信过来。 “我之前去黄河边上看过,那些畜妄想借水势入城,到时候城中百姓多半要葬身蛇腹!” 苏鸿信说道。 府尹一听,吓得一个激灵,忙吩咐道:“封城,快,马上封城。” 只见苏鸿信截然道:“现在还不能封城,当务之急是先确保城中百姓的安危,派人将百姓领带地势高的地方,能躲一时是一时,然后在开封城各个出入口,河道里倾洒些雄黄,尽量拖延时间!” 府尹听完,一拍大腿。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按照大师的话行事!” 苏鸿信看的暗自一叹,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府尹一把拽住。 “大师你可不能走啊,你要是走了,我们可该怎么办啊!” 苏鸿信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沉声道:“夷山上那畜生不死,这雨恐怕就不会停,而且,那妖物本体未现,只怕一出现必然石破天惊,现在趁着水势还还没彻底高涨,先把那“禅觉寺”里的东西灭了再说!” 府尹听的猛一拍脑袋,道:“对对对,先生所言极是,我几乎忘了!” 旋即又一咬牙。“这妖物在我管辖之地掀起这等灾祸浩劫,当真罪大恶极,本府亦难辞其咎,既然如此,那索性斩了此獠,以绝后患!” 想不到这胖子居然还有这等魄力,苏鸿信颇觉意外,他还以为对方真和电视上那些贪官污吏一样是个酒囊饭袋呢。 “既然先生有此心,但有所求,本府必当鼎力相助!” 苏鸿信想了想。 “人手!” 府尹也不多说,一摆手。 “去,把城中身手好的差役全召集过来,助先生一臂之力!” “我们愿随先生同去!” 最先站出来的,当然又是那六个差役,六人紧绷着脸,满脸肃容,实际上身子已在不听发抖。 “大人,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 苏鸿信仿似突然记起什么,对着府尹拱了拱手。 “大师但说无妨!” 府尹利落应道。 苏鸿信紧着眉梢,沉声道:“此去实属凶险万分,那山中山精野怪众多,如今祸劫泼天,想要上去只怕会很不容易,个中必然生出变故,我却要向大人借得一件利器,以此震慑山中精魅!” 府尹听的一怔,似没反应过来。 “不知大师要借何物?” 苏鸿信略做思索道:“我来时路上,曾远远见这府衙中,有三股锋芒无匹的刀气若隐若现,锐旺冲霄,端是惊人,可惜却明珠蒙尘,却不知这府中可是有什么神兵利器?” 府尹听的更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直到一旁的主薄凑过附耳小声说了几句,那府尹这才恍然,当下忙命人从府衙后院抬出来三口黄绸盖着的重物。 遂听府尹苦涩道:“实不相瞒,这龙、虎、狗三口铡刀,乃是昔年开封府尹包青天包拯所留,奈何个中发生不少离奇怪事,加之又是皇上御赐之物,故而本府少有动用,一直置于后院,难不成此三样东西能有大用?” 苏鸿信却是瞧的双眼一眯,目中精光涌现,隔着黄绸,视线只在三口铡刀上一一扫过,好家伙,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眼底乍见三抹冲天血光迎面射来,苏鸿信立时只觉遍体生寒,毛骨悚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脚下一个踉跄,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一张脸更是有些发白。 抿了抿干涩的唇,苏鸿信咧嘴一笑,干脆说道:“掀开!” “哗!” 红绸一揭。 府衙之中的所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府中似是骤然阴寒了下来,冷了下来,让人浑身的不自在,肌肤起栗。 “铮!” 铡刀之上,竟无由而鸣。 旧神 第238章 大杀器 见苏鸿信盯着三口铡刀又惊又奇,出神凝望,开封府尹忙在一旁擦着冷汗说道:“大师有所不知,这三口铡刀往些年时常生出一些离奇怪事,每每深夜,刃口之上,多见血水渗出,血腥飘散,整个府衙一年四季都不见蛇虫鼠蚁,鸟兽绝迹,很是邪门!” “而且,这东西碰不得,常人一碰,铁定大病一场,这三块黄绸还是我经高人指点特意向皇上求来的,说来也奇,多了这三块黄绸,这三口铡刀便再也没生出异样,不想时日一久,本府却是忘了此物的存在!” 苏鸿信听着府尹的话,伸手一抚铡刀,掌心一碰,立觉一股刺骨阴寒沁入血肉,激的他都是一个激灵。 好重的煞气。 他眼中又惊又喜,伸手又自铡刀刀身上一蹭而过,指肚上登时便多出一丝血腥气,如被血染,却是煞气凝结到了极致的非凡变化,血腥气都成实质了。 看来,那位包青天,杀的人还不少啊。 这三口铡刀之下,怕是天地间再无不可斩之物。 苏鸿信想不到此行竟有这么大的收获。 “却不知大师要此物意欲何为啊?” 府尹试探着问,毕竟是皇上所赐,他还得小心对待。 “有这东西就好办了,让人在城头搭一座高台,把这虎头铡置于高台之上,铡口大开,只怕神仙进城都得打哆嗦!” 苏鸿信心中胜算大涨。 “剩下狗头铡,留于府衙震慑邪祟,此物可护你们周全!” 府尹听的大喜。 “那龙头铡呢?” 苏鸿信看了他一眼,呲牙怪笑道:“果真天意,有龙头铡在侧,那畜生竟还敢化龙,却是免不了要在这铡刀之下走上一遭,此去不用人跟着我了,有这铡刀足矣。” 瞥了眼外面的雨幕。 “事不宜迟,那咱们这就分头行事!” 府尹见已定计,这才稳住了心神,吩咐着差役布置。 而苏鸿信,则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龙头铡旁,脚尖一沉一勾,便抵住了铡刀底座的棱角,沉气发力,右腿只似粗了一圈。 “嘿!” 旋即一提。 遂听“轰”的一声,那龙头铡整个径直离地而起半米来高,眼见上升之势将尽,却见苏鸿信右手往下又一托,左手一稳铡刀底座,赫然已将其稳稳托举在半空。 一片惊呼声中,铡刀便已被苏鸿信扛在了肩上,被黄绸覆盖。 “我去了!” 停也不停,苏鸿信扛着铡刀,快步奔出府衙,哪想衙门里跟着追出个人,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不是陈老幺又是谁。 大雨滂沱,眼见老人死命跟着,苏鸿信扭头没好气的道:“我说你这瘸子,不好好在府衙待着,跟我出来干什么,那畜生道行高深,连我都没多少把握,跟我去就是九死一生,快回去……” 雨势太大,苏鸿信一张嘴,只觉的雨水不住往嘴里灌,淋的人眼睛都快睁开不了。 说完,正要回身再走,不想老人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往他怀里也不知道塞了个什么东西,嘴里的话都被雨水冲散了,含混不清,勉强能听到“保佑”之类的话。 “哎呀,行了,您快回去!” 眼下形势逼人,却是半点耽搁不得,苏鸿信扯着嗓门吆喝了一句,嘴里登时又几口水,呛得他连连咳嗽,扛着铡刀就发足奔着。 苏鸿信一路奔到城门口,捕蛇人已侯在那里。 见他肩抗重物还能箭步如飞,自然吃惊不小,再一看那重物模样,却是一口骇人铡刀,立觉脊背生寒,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全都是鸡皮疙瘩。 “乖乖,这怕不是包青天留下的那口龙头铡?” 捕蛇人撮着牙花子满脸的不敢置信。 苏鸿信奔到近前,看了眼外面河水猛涨的护城河,眉头紧皱。 “走!” …… 一路上,但见大雨滂沱,似接连天地,放眼所及,早已遍地泥汤,积水纵横汇聚,自涓涓细流,逐渐壮大,化作奔腾泥流。 好在雨水所积水势还不是很大,二人倚着自身武功,仗着矫健的步伐,鼓足了今儿,只在那冲泄泥流间腾挪辗转,硬憋着一口气,一路飞奔到了夷山山脚,只见山中沟壑处积水冲泻如瀑,水流奔腾之声轰隆如雷鸣。 苏鸿信与捕蛇人登高而上,此时再回望山下,只见来时所过之处,已为一片汪洋泽国,一股股浑浊大浪,自天边扑掠而来,声势浩荡惊人。 决堤了。 目睹此幕,苏鸿信心头一沉,却是转身毫不迟疑的往山上赶去。 但甫一上山,林木中便惊起无数“嘶嘶”怪响,赫然全是毒蛇吐信的声音。 捕蛇人冷冷笑着,舌尖一颤,口中亦是“嘶嘶”有声,他竟仿佛和这些蛇类在交谈,一时间嘶鸣此起彼伏,直到捕蛇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杀机毕露,他口中猝然吹出一声长哨,却见山下奔腾的水势中,亦有无数长蛇浮游而出,纷纷攀山而上,大小各异,俱都色彩斑斓,与那林木中的蛇群撕咬成一团。 一时间蛇血遍地肆流,无数被咬成断截的长虫在泥流中翻滚挣扎,空气中弥漫着蛇血的腥气,但转眼又被雨水冲散,腥红血水充斥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走!” 捕蛇人叱道。 二人越过厮杀的蛇群,沿着山路继续赶路。 只见山中轰隆之声此起彼伏,捕蛇人脸色难看,寻声望去,遂见那山林中的草木如被狂风压倒,掀向两边,更有一股腥风掠至。 雨幕中,一颗盆口大小的巨大蛇头,豁然昂起,口中腥臭无比,蛇信一吐,长嘶一声已横在二人面前,粗壮如水桶一般的青黑身子一翻一滚,就像是巨石碾过一般,草木尽折。 苏鸿信紧托铡刀,不仅没慌,反而眼露凶光,杀机顿现。 他伸手将铡刀上的黄绸一掀,龙头铡立时显露了出来,只见那本是黝黑斑驳的铡刀上,乍见一抹血光自刃口一闪而过,凶煞非常。 那大蟒正口吐腥风,可一见此物,立时身子一软,竟是乖乖倒了下去。 遂见一抹森寒刀光当头劈下,蛇头登时尸首两分,蛇血吼啸喷出,高溅丈余。 旧神 第239章 惊变 巨蟒的蛇头沿着山阶,转眼便骨碌碌的滚下山。 剩下的无头身子却还在原地不停挣扎摆动。 没去理会,苏鸿信与捕蛇人继续动身,那海眼既在山上,想来那畜生必然是要水漫夷山,方能行那化龙之举,越耽搁,雨势越大,路途恐怕就越艰难。 两人提气急走,又走了一段,方至山腰,忽见林中又有黑影闪掠窜出。 苏鸿信瞧了一眼却是呲牙森然相对,只因这蹦出来,却是几只山魈,各个眼若铜铃,身形高壮魁梧,一双手臂奇长,十指利爪内弯,浑身长满黑毛。 好嘛,看来这些山魈和那畜生也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它们眼睛一扫,便已瞧见苏鸿信肩头的“龙头铡”,本来凶煞的气焰登时一弱,身子往回一缩,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浑身黑毛炸起,接着嘴里低嚎一声,竟然转身逃入林中。 苏鸿信与捕蛇人对望一眼,又看看那龙头铡,心道是果然带对了。 “走!” 捕蛇人沉喝一声。 这一去,便再无阻拦,那些山精野怪虽说平日里凶煞非常,妖邪诡异,可眼下看见“龙头铡”,全都是一个反应,跑,还有不少连跑都不敢,浑似没了气力,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看的二人好不惊奇。 苏鸿信更是心中震撼,不想这包拯留下的玩意儿竟然这般厉害啊,这倒是和他的“断魂刀”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不知道两者是否相同。 “轰隆!” 声声雷鸣,突然从头顶炸起,只见天上乌云密布,一条条电弧似虬龙般在云中若隐若现,也把苏鸿信脑海里的思绪给炸没了。 “到了!” 他神情一紧,忽一顿足,已看向前方。 禅觉寺。 就见云中电闪,竟似是以此处为中心,时有天雷降下,落在老木虬枝之上,立见雷火迸发。 “这畜生想要逆天行事,看来,老天也不容他。” 捕蛇人抿了抿唇,一双眼微微眯起,几如蛇瞳一般。 他伸手从肩上解下一捆铁索,这便是他的兵器,两端缀有双爪,形如鹰爪,内有逆刃,据说再滑溜的长虫但凡被勾上,便再难挣脱,发力之下,内刃入肉切骨,很是厉害。 “成败就看今天了!” 苏鸿信喃喃道。 随后,他立眉瞪目,满脸狰狞杀意,脚尖一压,再一勾,一颗核桃大小的石子立时破空飞出,如那离弦箭矢,狠狠落在了寺庙的大门上。 “乓!” 沉闷声响惊落,紧闭的红色大门瞬间就如同被大锤砸中,半边门扇当场爆开,露出了后面的佛堂庙宇。 雷光电闪,忽听“嘶嘶”声再起,只见寺院的围墙屋顶,一个个人影显露,可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些人全都不是两条腿走路,而是如蛇行一样,在雨中蜿蜒游爬,双腿并拢,腰身扭动,脊柱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拱起,竟然全是穿着僧衣的和尚。 但不同于那日所见,这些和尚,虽看似人形,却无人样,面颊上俱是偏偏蛇鳞,双眼竖瞳圆睁,唇齿一开,吐着分叉的蛇头,整个脑袋又尖又扁。 苏鸿信先古怪一瞧,然后才看出来几分门道。 “他娘的,敢情全是讨了封的长虫,怪不得是这不人不妖的模样!” 之前就曾说过,这野仙讨封之后,并不是说它立马就能修成人形,而是还得日积月累的修行,一点点化去兽性,掌握人的生活习性。 可眼下这几个,俨然还没到那种地步,但一身妖气怕已在百姓香火的熏染下被化了干净,真要不动手,不显露真身,只怕还真就分辨不出来,至于为什么这些妖物当初会外放金光,想来个中还有什么门道,十有八九还得落在它们吃的那些僧人身上。 就如那唐僧肉一样,说是吃一块都能长生不老,或许有些夸张,可这真正修行有成的和尚,一身血肉却是极为精纯,这满山和尚都被它们吃完了,其中必然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 苏鸿信心里暗暗凝神。 好家伙,以往这种讨封成功的,能遇见一只都不容易,没想到现在居然冒出来这么多个。 “这七个给我!” 捕蛇人又有些不自在的扭动着身子,眼底泛着血色。 听他这么一说,苏鸿信心中着实吃惊不小,但既然对方敢这么说,那肯定有些底气,苏鸿信一点头,步伐一转,已一点点的往右绕了过去,只要守着那口井,哪怕就是堵上,也绝不能留给这畜生。 他一动,那几个不人不妖的妖物立马一扭身子,贴着墙瓦就游了过来,还别说,这架势比跑的还快,速度快的惊人。 “嘶~” 可就听捕蛇人阴沉一笑,口中长嘶怪鸣一声,那七位瞬间齐刷刷的一转头,朝着捕蛇人就游了过去。 苏鸿信则是瞅准时机,绕了开来,脚下暗自发力,筋肉一绷一紧,双腿一曲一伸,直如弹簧一样,高高纵起,在那墙壁连连一蹬,便扛着龙头铡扑了进去。 按着先前的记忆,他飞快在寺里奔走,最后来到了之前看见圆性和尚的后殿,准确的说他是奔着井来的。 果然。 那和尚就在里面。 他已转过身,看着冲到门口的苏鸿信,身披袈裟,盘腿而坐,一脸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施主又来了,倒是好重的心思,听说你一直在找我的真身,找的如何了?” 苏鸿信不动声色的说道:“可惜,没找到!” 但圆性和尚忽然露出诡异笑容来。“谁说的,你这不就找到了!” “嗯?” 苏鸿信没想到对方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有些难以明白,可等他看见圆性和尚微微眯起的眼睛,心头猛的一震,双眼瞳孔骤缩,像是遇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他死死盯着圆性,又上下看了他几眼,脸上惊色显露,等真的认清现实后,他才十分古怪的嘎声道:“这和尚就是你的本体?” “哈哈!” 圆性盘坐在地,笑的更是开心。 如此反应,无疑是已经默认了。 苏鸿信手心里却暗自冒着冷汗,眼前这和尚竟然就是那大蛇真身?这怎么可能,他脑海中混乱一片。 “虚云那秃瓢骗我?” “呵呵,可不是他骗你,而是连他也猜错了!” 圆性和尚笑的更大声了,而后,它语出惊人的说道:“从始至终,根本就不是我被那大蛇寄身,而是我得了它的真身!” 苏鸿信听的满脸震撼,脱口道: “你就是圆性?” 旧神 第240章 前因后果 你就是圆性? 五个字,一句话,化作惊愕之言,在后殿炸开。 苏鸿信吃惊不小,乃至震惊,震撼。 以往他只见过妖物寄身于人,怎能想到,如今竟遇到人夺妖身。 抿了抿发干发烫的唇,苏鸿信仍觉得荒诞,难以置信,世上妖物无不千辛万苦想要化作人身,可眼前这…… 在他的眼里,圆性身下影子疯狂扭曲,撕扯的烛火都跟着嗤嗤摇曳,几快熄灭,腥风大作,妖氛四起。 看着逐渐现出妖身的圆性,苏鸿信手心冒汗,他们一直想要找寻那妖物的真身,谁曾想,赫然就在眼皮子底下,而且已化作人形,这得是不得了的大妖啊。 而这圆性和尚竟然就是那大蛇的真身,亏得他们一直以为这和尚是被妖物夺了肉身,怎料竟截然相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啐了口唾沫,苏鸿信沙哑着喉,干涩笑道:“嘿嘿,人不做,你却非得去做个妖!” 圆性眼角两侧已生出一片片白色的蛇鳞,一双眼睛更是化作两颗竖瞳,口吐腥红蛇信,它裹着袈裟讥笑道:“人?很可贵么?我这一路行来,所见罪业可是数不胜数,人心龌龊更是触目惊心,佛说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呵呵,可我苦修半生,却难得正果,你说,这公平吗?公平么?” 望着圆性已是癫狂扭曲的面容,苏鸿信就算再不能相信,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可很快,它那张脸又平复了下来,很难想象,这场面十分怪异,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正身穿袈裟,说着人话。 苏鸿信猛然惊觉一件事,他视线急转,看向那菩萨像,其中黑气盘踞,更有一条骇人蛇影若隐若现,看到这儿,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之前还总猜测,这菩萨像里的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现在看来,怕是想的大错特错,因为这恐怕就是…… 圆性望着他,又扭头看看那菩萨像,似猜到了苏鸿信的心思,笑道:“你倒是个聪明人,不错,这才是那条白龙神,可惜,有些晚了!” 果然。 苏鸿信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龙头铡”,他屈指一弹,已将刀身从底座的贯连处给摘了下来,如提着一柄宽身厚脊的大刀,同时左手一抽“断魂刀”,双刀在手,苏鸿信眯眼冷笑。“你不还没化龙么,狂个屁,好好的人不做,非得去做妖,老子等会就把你大卸八块,剁个百十刀不可!” 圆性和尚笑的玩味儿,它一张嘴两颗獠牙也露了出来,口中吐出一团晦暗妖氛,瞬间如瘴雾般笼罩开来,后殿立时昏暗一片,苏鸿信见状忙屏住气息,如临大敌。 下一刻,一双碧森冰冷的巨大蛇瞳豁然自妖氛中亮起,如两盏明灭大灯,看的苏鸿信如坠冰窟,漫起的黑气中,更一条粗壮的骇人黑影正在殿中盘身而起。 这怪蛇狰狞可怖,体形更是大的惊人。 “你可知道,我到今天这般地步,全拜城中百姓所赐!” 黑气中传来冰冷话语。 “当年白龙神兴风作浪,城中百姓为求风调雨顺,曾献出五十名童男童女,以祭龙神,我布法普渡天下,恰好遇见,遂出手相阻,与那白龙神大战三天三夜,双方皆是精疲力尽,手段尽施,但我此行曾带有三颗高僧舍利,连番苦战之下,已占得先机,更是将那孽障重伤,只待斩草除根……” 话到此处,殿外风雨飘摇,电闪雷鸣,殿中黑影也渐渐显露出身形轮廓,赫然是一条青鳞巨蟒,这巨蟒腹下生有一对短足,头顶还长着一支独角,正与那菩萨像里盘踞的蛇影一般无二。 也是说道这里,青蟒双瞳之内似有无尽怨毒恨意,它高昂着蛇头,俯空望向,口吐人言道:“……我本以为此举会令那些百姓从此免了祭祀之心,怎料他们表面上奉我如上宾,背地里却以迷药将我药倒,我正值重伤力竭之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我捆绑起来,悬于黄河边上,你可知……他们将我千刀万剐,剥皮拆骨,以祭那白龙神……哈哈……我一身血肉尽遭河中鱼蛇啃食……” “好在天不亡我,那白龙神被我重伤,已是垂死,加之我肉身已毁,怨念深重,魂魄无处可归,只能终日于黄河中流连飘荡,既然苍生负我,索性,我便舍了人身,夺了那白龙神的妖身,岂不快哉?哈哈,而这孽障,则是以化龙之法从我这里换取了苟活之机,被我以香火镇压在菩萨像中,惶惶不可终日!” “你说,这些人,他们该不该杀?” 听着头顶的嘶吼声,苏鸿信心中震撼难言,神色更是阴晴不定,没想到啊,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这么一件让人膈应的龌龊事来,连他都听的怒火中烧,一口气憋在心里。 但他脸上沉凝却未散,而是望着对方,沉声道:“该杀,自然该杀,这些人若是让我看见,他们但凡敢闭眼,那就休想再整得开来,我必一刀刀把他们杀个干净,可这满城百姓,又岂是全都该死之人,你岂不知冤有头债有主?” “冤?债?我死时,这些人俱皆冷眼旁观,无人阻拦插手,我救了那些孩子,可他们却反过来要杀我,他们这些人都该死,自我被千刀万剐的那一刻,我就发誓,终有一天,我也要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如今,我不光要化龙,更要屠尽这满城百姓,我要让他们尝尝万蛇噬心之苦,生不如死!” 青蟒嘶吼连连,口中嘶鸣几已化作龙吟,呜嗷震天,满身冲天的怨恨与怒火。 “何况,妖有什么不好,人世百年匆匆即过,更要尝生老病死,爱恨离别之苦,我得这妖身,千载寿命不在话下,若是再入海化龙,长生不死已非虚幻,一生修佛,不及一念成魔,如今我无拘无束,无法无天,岂何其快哉!” 这是真的疯了。 苏鸿信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双刀,脸色一沉,眼神阴厉,目中杀机陡现,红的似能滴出血来,继而化作一双残忍兽瞳,本来挺拔的身子渐渐塌腰倾肩,一缕缕妖邪黑气,如丝如缕般自他浑身上下散发了出来,惨烈的气机登时如潮水铺开。。 他咧着嘴, “既然如此,受死!” 旧神 第241章 血战 禅觉寺外。 捕蛇人此刻手提钩索,只似软鞭般舞动开来,周身外顿见层层寒影,钩爪翻飞迅疾,只将滂沱大雨激出无穷水雾,天地迷蒙,人间苍茫。 他的脚边,已倒下两具不人不蛇的妖物,心口撕裂,头颅割断,只在血泊中转眼化作两条冰冷的长蛇,却是现出了本相,已是气绝。 而剩下的五个却很棘手,捕蛇人眼神冷厉,一双已几与蛇瞳无异的眸子飞快扫视着雨幕,适才还与他激战的另外五只妖物,现在居然不见了踪影,只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匿形?” 冷哼一声,捕蛇人脚下飞窜,转身便想登墙而上,爬至高处,可他刚纵出没几步,身侧雨幕猝然响起一阵惊人的劲风轰鸣,雨水的冲刷下,一条粗壮轮廓显露了出来,横空扫来,势大力沉。 “嘿!” 捕蛇人身形凌空一翻,手中钩索已向下一抛一勾。 看似本是空无一物的雨幕里,顿时爆出几团殷红血花,像是勾中了某个肉眼难见之物。 “刺啦!” 钩索登时绷的笔直,捕蛇人长啸一声,纵身再跃,步伐灵动如蛇,几个纵步,便已翻过寺庙院墙,双手拖动,墙头上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摩挲剐蹭,更有阵阵凄厉嘶鸣。 雨氛里更见雨水激飞,碎石暴散。 随见一条乌鳞大蛇现出身形,头颅正被捕蛇人的钩索勾个正着,高高挂在城头,皮开肉绽,血水长流。 几在同时,满身积水泥泞的地上,忽见四条沟壑凭空生出,由远及近,飞快逼来。 捕蛇人嘿嘿怪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口中哨声再起,四面八方顿时冒出不少嘶鸣回应,一条条粗细各异,色彩斑斓的毒蛇自林中现显。 激战霎时再起。 却说这边激斗正酣,寺庙后殿,骤见殿顶屋瓦爆裂碎开,破开了个巨大的窟窿。 捕蛇人闻声望去,这一望,他瞳孔不由紧缩,就见晦暗的火光下,一颗大如水缸的骇人蛇首,顶着一只独角,自那窟窿中冲了出来,而在蛇头嘴里,有一人手持双刀,正死死抵着青蟒的上颚,口中发着嘶吼,一人一蛇齐齐飞了出来。 青蟒身躯大的惊世骇俗,只似那后殿已难容身,此刻破顶而出,口中衔着那人冲天而起,这一冲,几乎窜起三四十米,如妖龙现世般在空中盘旋一转,口中发着震天嘶鸣,像是龙吟。 随后,一人一蛇从空落下,二者厮杀激斗间,那青蟒但凡有所动作,必然是石破天惊,每每翻滚摆尾,必是墙倒屋塔,一时间这“禅觉寺”烟尘四起,但转眼又被大雨浇灭,本来香火鼎盛的佛门圣地,很快便已废墟堆积,残垣断壁。 暴乱的尘嚣中,一条巨尾地动山摇般抽过。 “哇!” 遂见一条身影在那摧枯拉朽的磅礴大力下倒飞爆射而出,身子还在空中,便喷出一团血雾,最后狠狠撞在了石阶上,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 大雨淋下,和着雨水,苏鸿信大口吞咽着喉咙里的腥甜,飞快杵刀站起。 “真他妈够劲儿!” 啐了一口,苏鸿信满脸阴森与凝重。 这畜生的一身鳞片坚硬无比,几可比拟金石了,不但如此,更加力大无比,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哪怕他有两把利器在手,也有种无从下手的错觉,不敢正面抵抗对方的凶威,眼下更是处处被动,当真难对付。 心里打定主意,苏鸿信眼神一狠。 “唔!” 他舌尖一抵上颚,口中兀自如长鲸吸水般深深吞了一口气,气息灌入肺腑,直入丹田。一时间胸腹中直似有龙吟虎啸之声惊起,背后更见一条条筋络自皮肉下浮出,本来宽松的衣服立时变得紧绷起来,勾勒出了不断扭动震颤的肌肉,还有血管脉络。 苏鸿信眼角宛似燃起两簇黑焰,浑身骨头都在噼里啪啦的爆响,体魄愈发的惊人了。 大敌当前,他自然也要用上绝活手段,不敢有所保留。 雨幕里,遂见苏鸿信的身子在一点点变化,浑身筋肉更是如波纹涟漪般,如同活了过来,身形更在一点点拔高,浑身煞气外露,身上溅落的水痕,竟然在他身上冒起丝丝白气。 “嗷!” 青蟒仰天长嘶,庞大可怖的骇人身躯在雨中清晰可见,它口吐人言。 “今天谁也别想阻止我,我定要血洗开封城。” 舒展着筋骨,苏鸿信一张脸阴沉可怖,一抬刀,斜斜一指。 “大言不惭!” 话刚落,地动山摇,青蟒身躯腾空一转,可怖的蛇头从上自下,当头咬来,像是要将他生吞了,霎时间腥风大作,风雨如浪翻滚,声势端是惊人。 苏鸿信浑身黑气笼罩,双手挽出两抹乌寒刀光,上身一倾,已快如猎豹般奔了出去,脚下水花四溅,面前风雨冲激着他的胸膛。 眼见蛇头已要到近前,苏鸿信翻腕一转,双刀一竖,径直劈向蛇首下颚,同时步伐如游龙一转。 电光火石间,只听“噗嗤”两声,空中蛇血喷洒,再瞧去,青蟒下颌,已被劈出两条皮肉外翻的血口。 苏鸿信一招得手,身形灵活一窜,可来不及高兴他脸色已是骤变,一条粗壮蛇尾贴地一卷,竟将他捆裹在了其中,缠个正着,蛇尾盘旋成圈,飞快收紧,生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挲声。 “那我就先杀你!” 蛇头回望过来,蛇信长吐,说着冰冷的人言。 见自己被蛇尾缠上,苏鸿信的脸上自是生变,但越是这个时候,便越不能慌乱,他呲着两排被血水染红的牙,双刀交叉一横,刀尖外向,口中调整着气息,而后暴起发难,朝着蛇尾缠起的缝隙就将刀捅了进去。 一股股恐怖的压迫力开始自四面八方挤压了过来,饶是苏鸿信此刻也疼的脸色煞白,口鼻溢血,俨然已受了内伤,他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筋骨已在互磨,像是在一点点的粉碎,但这也激发了苏鸿信的恶气与凶戾气,奋使余力,握着双刀,发狂似的拖动着,一股股血水开始从青蟒盘起的蛇尾缝隙间冲出,腥气冲天,溅了苏鸿信一身。 “嗷!” 原本缠着苏鸿信的蛇尾,终于一松。 苏鸿信身子也跟着一松,可不等缓口气,他猛的惊觉眼前腥风扑面,忙闪身一转,而后又跃空而起,想要避过。 怎料下一秒,苏鸿信左肩一痛,定睛一看,那青蟒偌大的蛇头,正死死咬在他的肩膀上,差一点便是他的脑袋。 獠牙刺入血肉,苏鸿信被挂在空中,疼的他浑身颤抖。 “我去你妈的!” 双眼猝然通红,苏鸿信右手提刀,却是歇斯底里的照着最近的一颗蛇瞳捅了过去。 血水飞溅,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惊爆雨幕。 “嗷!” 旧神 第242章 惨烈 这是十分惊人的一幕。 残垣断壁的废墟中,一条青鳞巨蟒高昂蛇头,仰天而嘶,而在其嘴里,却是咬着一个人的半截肩膀,这人被巨力带起,像是风筝一样,口中嘶吼连连。 他一条胳膊在青蟒嘴里,另一手则是握刀死死插进对方的一只眼睛。 血水在空中溅射。 苏鸿信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再看面前疯狂乱扭的大蛇,眼见对方欲要昂头将他吞下,干脆心一横,半边发麻的身子奋力一扯,挣扎出来一部分的同时抽刀对着自己的左臂挥刀一扬。 “噗嗤!” 血水狂飙。 一条断臂被那青蟒掀在口中囫囵吞下,而苏鸿信,则是苍白着脸色,凌空翻出的刹那,凌空一勾右脚,断手所握的断魂刀,登时受力而动,斜斜刺入青蟒上颚。 “哇!” 一脚刚落,混乱中,他却被蟒尾抽个正着,整个人当空横飞激射而出,狠狠撞在了一面石墙上,尘飞土扬,石墙轰然倒塌。 惨叫的瞬间,气息顿泄大半,苏鸿信大口吐血,双眼殷红,却是忙杵刀翻起,看也不看自己断掉的左臂,趁着那青蟒疯狂挣扎的瞬间,已嘶吼着高高纵跃扑起,不偏不倚,骑在了青蟒之上,右手紧握那铡刀刀刃,电闪雷鸣中,映出了他苍白狰狞的脸色。 “啊!” 一声嘶吼,铡刀已在他筋骨毕露的右手中狠狠插进了蟒身。 “嗷!” 嘶吟再起。 那青蟒口中被断魂刀抵住了上颚,血水直流,加之毁去一目,如今又被利器贯入体内,只似疯了般在地上打起滚来。 苏鸿信却是紧紧的贴着着青蟒,一手紧握刀柄,双腿夹着蟒身,像是杀红了眼,如疯魔一般,对着青蟒的伤口,埋头撕咬了起来,血肉横飞。 混乱中,一人一蛇直翻出数十米,而后自夷山上滚翻坠下。 捕蛇人看的大惊,但此刻,他却被四条大蛇围攻,却是难以脱身,想要援手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鸿信浑身是血的趴在蟒身上,与之随山间洪流齐齐坠下夷山。 山下早已汪洋一片,化作泽国。 滚滚洪流奔腾如吼,无数家禽野兽更被卷入其中,还有人,几个浪头一过,立时生死不知。 那青蟒重重坠入洪流中,“哗啦”一声,便溅起冲天水浪,浊流立时被染的血红。 这一去,只似龙归大海,远远的自高处俯瞰而下,只见昏黄浊浪见,一条青黑身影,在其中兴风作浪,口中发着阵阵嘶鸣。 痛苦的嘶鸣。 青蟒惨叫着远去。 而开封城中,城头上,亦有无数人看的浑身颤栗,他们已是听见,更是看见,风雨中嘶吼连连,正心惊肉跳见,城外本是汇聚的洪流中,乍见一颗硕大的蛇头冲了出来。 “啊!” “蛇妖来了,大伙儿快跑啊!” 常人何曾见过此等惊世妖物。 目睹一瞬,不少人当场失禁,有的干脆两眼一翻,被活活吓死当场。 青蟒口中血如泉涌,冲飞一跃,惊世骇俗的妖身,已搭在了城墙上,而后翻入城内,逢人便吞,凶悍绝伦。 “快看,蛇妖身上有人!” 一时间墙倒屋塌,百姓仓惶四散,不知谁突然惊呼出声。 却是瞧见青蟒身上有一人独臂握刀,此刻浑身尽被血染,不知是蛇血还是人血,不是苏鸿信又能有谁。 他此刻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浑身骨头几快散架,这一路上光磕碰冲撞都够人喝一壶的,何况还有伤,五脏六腑似移了位,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还有左臂,哪怕他暗自收紧了断口处的筋肉,可血水流失仍是不能避免。 再这样下去,他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畜生果然非同小可,单单这强横的肉身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咽下嗓子眼里冒出的腥甜,苏鸿信一稳身形,原本死死按着的刀,如今被他奋力拔出,一股血浪,霎时自刀口处冲出。 但苏鸿信却没撒手,而是咬牙切齿,对着刀口又狠狠扎了下去。 一刀刚落,一颗蛇头已睁着凶光毕露的独目回头狠狠咬了过来。 “来的好!” 苏鸿信大吼一声,再拔刀而起,血箭飚射的瞬间,那蛇首也已咬下。 形势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形向着一侧滑开,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蛇头,可他手中长刀杵地一按,借着刀身上的反冲之力,已凌空翻过一个筋斗,脚尖一勾,不偏不倚,正好勾在了那个独角上。 弯腰曲身一缩,整个人再转身,已稳稳坐在了蛇头上。 “嘿!” 怒目圆睁中,苏鸿信一扬手中刀,已是照着青蟒的头颅狠狠插下。 只是不料一刀落下竟是火星迸溅,刺人耳膜的碰撞声中,这刀刃却也只没入其中小半,许是太硬,卡住了。 这一刀可是用尽了苏鸿信的全部气力,哪想会有这个结果,口中气息早已快泄尽,他身子一震,一张本就苍白的脸顷刻失了血色,浑身伤口更是鲜血外渗,眼见收不住了。 身下青蟒更是冲天而起一甩头颅,大力之下,苏鸿信立觉身子一轻,暗道要糟。 遂见他被腾空抛弃,身下,那青蟒一张蛇口,似要吞天一般,已是自下而上,朝他咬了过来。 “完了!” 苏鸿信面如死灰。 难道今天就要葬身蛇腹? 但忽然,他眼神陡凝,却是看见了卡在青蟒上颚的刀,断魂刀。 眼见已至绝境,退无可退。 苏鸿信双眼殷红,似能流出血,最后殊死一搏。 遂见他竟是不退反进,口中沉息屏气,赫然是使了个千斤坠的法子,下坠之势更急,随身避过了青蟒的獠牙,直入其口。 同时右手一握,已握在了断魂刀上。 “死来!” 不管不顾,苏鸿信握刀一瞬,豁命使出全力,抽刀一退,一股血箭登时扑面而来,随后,扬刀擎天一捅,这一捅,断魂刀直直贯穿其上颚,自青蟒头顶冒出,刀尖破开皮肉,鲜血直流。 “嗷!” 痛苦的嘶鸣响彻在雨幕中。 一刀落下,苏鸿信并未停止,他握刀在手,发了疯般,发了狂似的,已拖拽起来,连劈带砍,血肉横飞。 皮肉开裂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不去。 昏暗腥臭的蛇口中,也不知道砍杀了多久,才终于露出一丝天光。 苏鸿信浑身是血的提刀走出。 眼前,一条青鳞大蟒已被他斩成两截,尸首两分。 只是。 他神情却不见轻松,却见蟒身上,一团黑气分离冲出,径直没入雨幕…… 旧神 第243章 再战 恶战落幕。 大雨淋下。 冲刷着苏鸿信浑身的血腥气。 说来也奇,这青蟒一死,原本滂沱的雨势,竟是肉眼可见的弱了下来,天空厚重的黑云也跟着淡了,昏黄发亮的天光渐渐变得晦暗下来,雷响已散,电光已掩。 只是他却望向那黑气远遁的方向神情有些阴晴不定,壁虎断尾,这厮如今魂魄离体,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不过这也有好有坏,如今这妖物失了强横妖身,只剩魂魄,却也容易对付多了。 “唔哇!” 身子一震,苏鸿信口中逆血一涌,脚下踉跄蹒跚,只似脱力般栽倒,好在及时以刀杵地,这才勉强支撑不倒。 其实外伤倒也罢了,以他如今的体魄,多是无关紧要,要命的是内伤,五脏已损,更是断了一臂,肋骨折断数根,委实太过惨烈, 不行,绝不能让这畜生逃了,斩草不除根,恐留大患,可他眼下已至力竭的地步,如何能再战…… “枭!” 却见苏鸿信长嘶厉啸一声,满目厉芒。 “给我宰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他口鼻冒血,沙哑道。 言罢,双眼一闭,整个人已向前栽倒。 但不等他彻底倒下去,却见苏鸿信的身体猝然停在了半空,以一种极为匪夷所思的姿势凝滞在了半空,双腿一蹬,他竟又站了起来,身体绷的笔直,倾斜而立,手中紧握着“断魂刀”,一缕缕如烟如雾的诡异黑气从他的体内冲出,雨水落下,宛似遇到了碳火,滋滋生响。 闭住的眼睛再次睁开,赫然是一双暗金色的兽瞳,却已再无先前的人性,而是充斥着残忍与煞厉,带着令人颤栗的凶光。 他扭头,身形未动,然脑袋宛似狼顾鹰视般回望一转,望向那团黑气远遁的方向,带着滔天的杀意与抑制不住的恶气,脚下一蹬,立见他整个人身子回正,独臂自身前提刀垂落,塌腰耸肩,微伏着身子,宛如野兽一般。 双腿再一蹬,他已转身追去,伏身狂奔,连纵带扑,宛似飞虎,只在雨氛下化作一道弥漫着黑气的急影,如离弦之箭般追去。 狂掠的身形竟在洪流中践踏出一圈圈惊人的涟漪,水花飞溅爆射,苏鸿信此刻就似武侠小说中登萍渡水的绝世高手,闪掠之下,竟在洪流上冲激滚翻的浮木山石中奔走如风,拖刀疾行。 不曾想,那黑气竟又奔着夷山上去了。 苏鸿信来势极汹,不多时,便已跨过洪流,直逼夷山。 林间。 却见被这洪水一逼,竟冒出不少孤魂老魅,眼见苏鸿信这生人攀山而上,却是纷纷动作,可谁想还未迎上,苏鸿信竟主动逼来,眼中凶光大放,张嘴一声长啸,竟见他吐出一股黑气,将那山中鬼魅一股脑的卷入其中,再一吸,黑气已裹着那些孤魂野鬼尽数没入口中。 吞嚼之声响起,苏鸿信身上煞气登时再添几分,周身溢出的黑气隐隐漫上一丝红,只似簇簇燃起的黑焰,整个身子都被笼罩其中,唯有一双兽瞳若隐若现。 瞥了眼山顶,他脚下奔行极快。 掀起的劲风将面前风雨都拨到了两旁,凶威骇人。 禅觉寺前。 地上已多了四条大蛇的尸首,捕蛇人立在近前,喘着粗气,浑身也是伤痕累累,嘴角血迹斑斑,手中的钩索都被绷断了。 他口中吐了口血沫,望着眼前的废墟残骸,一刻不曾停留,忙朝着后殿奔去。 那里,已坍塌大半。 之前青蟒冲破殿顶,此刻只似破了个大洞,屋瓦碎裂,梁柱摧折,在雨中摇摇欲坠。 只是里面的东西却不曾变过,一口老井,还有那尊菩萨像。 此刻风雨未散,井中竟也有奇响生出,宛似真的勾连大海,传来风旋涛怒之声,似海浪奔腾,浪起浪落。 而那菩萨像,则依旧伫立。 可让捕蛇人惊疑的是,这菩萨竟是猝然动了动,在他的注视下,眼前神像仿佛察觉到他的到来,本是低眉垂目的姿势豁然一抬头,直勾勾的看了来。 而后,不等捕蛇人反应。 “轰!” 一声惊雷般的炸响,那菩萨像竟轰然炸开。 “遭了!” 捕蛇人瞳孔骤缩,他却记得先前苏鸿信曾给他说过,这神像中同样也藏有一只惊天妖物,此刻变故横生,想来十有八九是这妖物要现身了。 果然,一团邪异妖氛冲天而起,如滚滚狼烟,空中妖气汇聚,遂见一条狰狞昂首的蛇头慢慢现出了轮廓…… …… 上山的路上,却见两团晦暗黑气一前一后,冲飞而上,前者逃的快,后者追的急。 可眼见已快到山顶,这两团黑气却全都停了下来。 “圆性,放下!” 只因前方去路已遭拦截。 闻声忘去,就见那山路上,却是站了个身穿袈裟的老僧,非是别人,正是那虚云老和尚,不对,应该说是鬼。 而两团黑气也纷纷现出身形。 前者翻涌一幻,变作一个眉目阴鸷的和尚,后者,当然就是苏鸿信。 “哼,原来是你!” 看到拦路之人,圆性神情很是难看,对眼前这个老和尚他颇为忌惮,但他更忌惮的是身后已瞧不见半点人气的苏鸿信,望着那野兽般残忍冰冷的目光,他就浑身的不自在。 本以为先前已是对方的全部手段,不曾想,眼下却是变作这穷凶极恶,似妖非人的可怖模样。 哼了一声,圆性冷然道:“每次都是这套说辞,我有什么好放下的,到了今时今日,我已一无所有,无物可放,说到底不过成王败寇罢了,是世人负我,我何错之有?千刀万剐的不是你,更不是他们,你一句放下,便想让我忘去所遭受的痛苦与折磨,我不是佛,没那普度慈航的心!” “轰!” 就在他们僵持中。 山顶却是兀的传来一声惊雷炸响,震的群山悚然,那圆性和尚先是一惊,随后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忽的发狂般大声怪笑道:“哈哈,禅觉寺已毁,香火尽散,那孽障更是冲破了樊笼,如今咱们都两败俱伤,试问又有谁能拦它?” 虚云和尚不禁叹了口气。 “唉,时也,命也!” “老鬼,你说什么鬼话……啊……” 圆性和尚正自发笑,身后却见一条黑影纵身扑上,手中“断魂刀”高高一举,已当空劈下,他刚想逃,怎料那虚云和尚忽缠身而上,竟是将其死死困在原地,与之纠缠在一起,任他如何挣扎也难逃脱,他已没了妖身,如今只剩魂魄,断魂刀下,焉能幸免。 一刀两断。 旧神 第244章 雨过天晴 刀光横过。 一声惨叫,一声佛号。 “啊!” “阿弥陀佛!” 面前两只虚幻飘忽的和尚俱是被懒腰斩断。 苏鸿信停也没停,眸光一闪,已将这两缕残魂悉数吞入口中,脚下再动,朝山顶飞扑而上。 风雨渐弱。 禅觉寺中,一片死寂。 苏鸿信拾阶而上。 刀尖拽地,带出阵阵脆响,拖出一连串的火星,而他的一双眼睛,已径直望向黑暗中静立的一道身影。 捕蛇人。 不,现在的他已不是捕蛇人。 雷光电闪之下,映出来的,是一张满覆青鳞的脸,以及一双眯成狭长缝隙的阴森眸子,其中隐见红光,残忍嗜血,令人毛骨悚然。 也在明灭的雷光下,二人脚下的阴影,皆已非人。 “凭你这重伤残躯,也敢和本座叫板?当真不知死活” 捕蛇人沙哑着喉,一条猩红的长蛇一吐即收,好不恶心,它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可回应它的,只有苏鸿信那两道森然的目光,他脚下一步步在原地左右来回踱着步子,像是一只环伺欲扑的恶兽,龇牙咧嘴,恶相毕露。 雨势已弱,渐停渐散。 大蛇妖身被斩,到了此时此刻,已无需担心什么行洪化龙,任它就是有通天之能,唯于魂魄,再怎么做,也终究徒劳无功,何况它被圆性夺了妖身,又被封困多年,一身道行早已折损大半,今日不除,更待何时? 自然是趁它病,要它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但苏鸿信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如今他被“枭”主导控制着身体,本就重伤之躯,如今请神上身,消耗必然极大,可谓伤上加伤。 总而言之,一个残魂,一个残躯,胜负还得两说,手下见真章。 “嘶!” 乍然,那捕蛇人口中惊起一声急哨,声传开来,四面八方立闻蛇群嘶鸣。 苏鸿信厉目一扫,右腿豁然凌空抽出。 “啪!” 爆响似滚雷。 身旁塌倒的梁柱,已是横飞而起在空中打着摆子,朝捕蛇人撞去,沛然之力,掀的风雨成沫,呜呜有声。 急哨戛然而止。 却见那捕蛇人腰身一抖,整个人看似站在原地,然双脚未动,上身却已后仰倒下,只似打了个对折,脑袋干脆向后一翻,从裤裆底下朝苏鸿信瞧来。 木柱径直飞远,如铁杵般扎进了一面残墙上,一时间尘烟四起,残墙倒塌。 而这边,已然战起。 苏鸿信看着那姿势诡异的捕蛇人,忽然一掀断魂刀,只将刀身抵着左臂断口,一蹭而过,乌红血水竟沾之不落,遂见他身上溢出的缕缕黑气,已如附骨之疽般沿着血水攀上手中断魂刀,一时间,刀身上只似燃起簇簇黑焰,大凶不详。 那已占据了捕蛇人身体的白龙神,瞧见这种手段,一双竖瞳先是骨碌一转,如要撑破眼皮,而后又飞快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隙。 “好重的煞气,你说我穷凶极恶,恐怕你杀的人比我只多不少!” 苏鸿信并没回答,他已动,身形急掠,宛似离弦箭矢,一步扑出,手中长刀翻飞如影,欺身而上,刀势急,刀光更急,如水银泻地,当头就是一刀。 捕蛇人也动了,他腰身一拧,这下不光看着像蛇,连动作也像蛇,如长蛇盘身,双腿贴地一转,诡异的动作不但避开了断魂刀,更是柔若无骨的缠上了苏鸿信的身子,自腰间一转,已攀上了他的后背。 獠牙一吐,捕蛇人正待对着苏鸿信的后颈咬下,可“啪”的一声,他便翻了出去,只见苏鸿信右腿如蝎子倒钩,更似虎摆尾,正中其后心。 捕蛇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但如此一击,对方瞧着却好似无关紧要,整个人直挺挺的一直身子,从地上站起,嘴里发着急哨,双手一抬,已是青鳞满布,不退反进。 山野林木间,一条条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长虫闻听哨声,纷纷动作,朝着山顶窜来。 苏鸿信四顾一扫,不惊不急,他先挡,望着如蛇行一样逼来的捕蛇人,双腿箭步冲上,旋即双腿腾空一纵,立见层层腿影铺开,双腿震空扫出,与那一双满身青鳞的手撞在了一起。 二者在空中相遇。 “啪啪啪……” 激斗声气,像是放着炮仗。 那寄身捕蛇人的白龙神何曾遇到过这种手段,如它这般大妖,兴风作浪,行云布雨都不在话下,可眼下苏鸿信施展的武功,却是诡异的厉害。 它以魂魄寄身,若是常人,别说拳脚功夫,哪怕刀劈斧砍都难伤分毫,但苏鸿信的拳脚却不同于其他人,拳脚之下,不但伤,更加痛,诸般手段全然无用,还有那断魂刀,此物于它而言就像普通人与烧红的烙铁,挨上一下,那是磕着就死,擦着就伤,凶邪的厉害。 想它好歹也是纵横江河的大妖,如今却被逼的施展着拳脚技法与之搏杀,当真奇耻大辱,只是它却无能为力,妖身已毁,加上道行大损,也唯有如此,不然它若只有魂魄,并无依存,只怕必然敌不过眼前对手,顷刻间就得葬身于此。 “啊!” 双方大战连连。 拳脚之下,俱是沛然大力,一番交手,本就破败不堪的庙宇,更是支离破碎,眼见苏鸿信仗着手中利器死死紧逼。 “既然如此,那就都别活了!” 捕蛇人满是歇斯底里,它双眼沁红,竖瞳大睁,宛似也打出了真火,搏命般和苏鸿信纠缠在一起。 二者斗技斗力,俱是施展着浑身懈数。 拳脚之上,两者各有胜负,一时难分高低,只能苦苦纠缠,以待时机,而那些蛇类,诡异的却是不敢近前,伴随着苏鸿信的鲜血洒落飞溅,那些蛇类无不惊慌躲开,好不古怪。 与此同时,不知什么时候,雨已停,只剩风,破晓将至,晓来风急,原来,不知不觉,一夜已要过去了,天空乌云已散,远方的天边,似有有一抹鱼肚白将升未升,欲现未现。 天要亮了。 正在豁命纠缠厮杀的二者也都瞧见了这一幕。 “哈哈,天快亮了,任你竭尽全力,又能奈我何!” 它一拳逼退了苏鸿信,不禁狂笑起来。 到了现在,如他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苏鸿信如此,这白龙神亦如此。 只待天一亮,鸡鸣头遍,大地阳气回升,它们这些阴邪之物,就都得退避。 “嘎……快……杀了我……” 那万没想到,笑声中,捕蛇人语气猛的一变,一张脸满是挣扎。 苏鸿信见状哪有迟疑,瞅准时机已提刀再上。 就见捕蛇人的一张脸,时而惊恐,时而狰狞,不住变幻,连动作亦是受制,动作古怪。 眼见苏鸿信提刀而来,竟然作势欲要扑上。 “无须……留手……杀了我……” 远处的天边,一缕晨曦照下,苏鸿信口中蓦的爆出一声震天嘶吼。 “啊!” 刀光已落。 一颗满是青鳞的头颅豁然高高抛飞而起。 旧神 第245章 城隍有请 “梦?” 苏鸿信有些茫然。 眼前,是一座城,一座古老的雄城,却已残破,更加斑驳,仿似经历了岁月沧桑的洗磨,残垣断壁,满覆尘埃,几块被风尘掩去。 呜呜的风声,在城中回荡,变得高远,没有人,也没有活物。 这是城,更像是坟。 灰暗斑驳的城,像是蛮荒巨兽般横亘在他的面前,一条石阶,不知从何处,绵延到了他的脚下,层层叠叠,似可登天。 而在石阶尽头,隐有歌声传来。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苏鸿信迈步,拾阶而上。 这座城,可真荒凉破败啊,狼藉一片,仿似曾经经历了什么天大的变故。 天上乌云滚滚,浓稠如墨山,时有风雷相激,电闪雷鸣。 苍凉古老的气息,伴随着阵阵掀起的风尘,一次次冲击着苏鸿信的内心,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似散发着雄浑之意。 风起,雷鸣。 苏鸿信寻着歌声而上。 脚下的石阶愈发斑驳了,乌黑泛红,如干枯的血色,更像是苔藓一般,任他如何磨蹭,都擦不掉。 但突然,他眼睛一瞪,忽看见前面多出一道火红的身影那像是个女子。 非妖即怪。 苏鸿信心头一惊,下意识就要去抽断魂刀,可这一握,哪想握了个空,断魂刀竟然不见了,但他强稳心神,脚下发劲,已猛步追上。 “你是谁……是谁……谁……” 声音传出,在城中回荡。 “咯咯!” 怎想耳畔忽起妩媚笑声,苏鸿信眼前身影,猝然随风一散,转眼无踪。 可下一秒,苏鸿信就见女子已是踩着石阶往上跑去,当下发足狂赶。 “等等!” 也不知道跑出多远,一层层石阶自他脚下踩过,苏鸿信眼看那红衣女子已近在咫尺,伸手一抓。 怎想触碰到这人的刹那,女子蓦然石化,在他眼前变作一尊石像,而后飞快风化成粉,从苏鸿信指间散落。 不光是这个女人,整座城,都在风中开始解体,宛如黄沙塑造的一般,如今随风而逝,一时间,天昏地暗。 苏鸿信遮挡着扑面而来的风尘,猛然间,他依稀看见前方多了个人,一个伟岸的背影,似曾相识,有些熟悉,穿着一身极为古老的黑色甲胄。 “等等!” 他大喊,可喊声刚出,就被呼啸的风声淹没了。 苏鸿信紧要牙关,冒着风沙,一点点的朝着那个背影靠过去。 而他看见的那人,正仰首望天,一动不动。 苏鸿信下意识的也望去。 只是那风沙遮天掩地,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是谁?” 他大吼。 可眼前一切却猛然定格,接着如同破碎的镜面,哗啦碎开,苏鸿信身子一轻,就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 “唔……呼……” 一声急呼。 苏鸿信猝然睁眼。 但很快他又愣住了,入眼所见,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还有一尊落满尘灰的包公像,他定了定神,等意识恢复了一些,才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是包公祠。 外面天还没亮。 正愣神,眼前忽见一张脏兮兮的老脸探了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又惊又喜,不是陈老幺又能是谁。 苏鸿信艰难的挣扎坐起,但他很快便想起一些事儿,急问: “那妖物死了吗?” 陈老幺忙按住他。 “你都昏睡了快六天了,放心,那日之后,山上就没什么动静了,如今洪水已退,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闻言,苏鸿信这才放心下来。 “我怎么在这儿?” 陈老幺已跑到一旁端来药汤,说道:“不是公子你要到这包公祠养伤的么?那日你除妖回来,浑身是血,可把大伙儿吓了一跳,府尹大人本还想给你找个舒服的地儿修养疗伤,可你死活就要在这里!” 他这般说,苏鸿信听的却全无印象。且此时此刻,他就觉得身子骨像是拼凑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大夫说了,公子你体魄惊人,这要换成别人,那必然回天乏术!” 苏鸿信喝完药缓了缓气息。 “城中损伤如何?” 陈老幺说道:“损伤自然难免,不过比往年发大水已是好太多了!” 正说着,苏鸿信就听祠堂外传来不小的吆喝动静,心中诧异,奇道:“外面怎么了?” 陈老幺一面给他小心翼翼的换着伤药,一面应道:“哦,公子有所不知,经逢先前洪流冲刷,那夷山已矮去不少,加之山上多出妖邪,唯恐以后重蹈覆辙,府尹大人便命人将夷山平去,将那口“海眼井”封填,以绝后患!” 苏鸿信点点头没再多说,此举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行了,你去忙,不用管我!” 交代了一下,见陈老幺一瘸一拐的出去,苏鸿信这才挪了挪身子,倚着木柱,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神情平静,可他脑海中却鬼使神差的回想起先前的梦。 那背影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他念头急转,忽然心绪一起,猛的记起,那不就是当初那什么“三生石”上瞧见的么。 只是再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鸿信不由得摇了摇头,可无意中,他却瞧见了身旁的“断魂刀”,这一看却是呆住,不由“咦”了一声。 原来,就见“断魂刀”旁还有一柄刀,铡刀,正是那龙头铡的刀身。 但今日所见不同于之前,这刀身几日不见,已是锈蚀斑驳,浑似一件破铜烂铁,上面原本的凶邪煞气,此刻不剩一丝。 反观他的“断魂刀”,入他眼中,就见刀身上所罩煞气已由黑转红,浓郁似血,更加凶厉了。 “这算是什么名堂?” 苏鸿信看的疑惑不已。 他又看看那铡刀,眼神渐渐古怪,宛似猜到了什么。“看来找机会还得验证一下。” 只说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一股虚弱的困乏便涌了上来,毕竟是重伤之躯,苏鸿信搂着刀,枕着木柱,合上了眼,缓缓入睡。 可就在他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 “嘎吱!” 就听那木门咯吱一开,门轴转动,门扇径直分向两旁,门外则涌出滚滚白烟,更是传来喊声。 “苏鸿信!苏鸿信!” 苏鸿信睁开眼,望向门外。 “谁叫我?” 他正想起身,怎料心头猝然响起一声虎吼,意识登时清醒。 一双眼径直望向门外。 白烟中,却见两个差役打扮,面色青白的官差手持枷锁,正冷冷道: “苏鸿信,城隍有请!” 旧神 第246章 结仇 城隍? 苏鸿信听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听锁链挣动,那官差已走到近前,将他捆了个正着,扣枷戴锁,俨然一副对待犯人的模样。 这是什么名堂? “快点走,苏鸿信,你吞食城中阴魂,刀下杀生无算,罪大恶极,城隍老爷现命我二人将你押解过去,受审行刑!” 一个官差嘿声笑道。 苏鸿信也笑了,冷笑。 “罪大恶极?受审行刑?老子还当这城中无神,敢情还真有这玩意儿!” “大胆,敢对城隍大人不敬,罪加一等,快走,待会有你好果子吃!” 说罢,这官差已是拉扯着他。 可任那两个阴差鬼吏如何拖拽,苏鸿信仍是纹丝不动,浑似长在了地上。 回头看了眼仍靠着木柱昏睡的另一个自己,苏鸿信更是笑的阴厉,他是杀生无算,这不错,说他罪大恶极他也认了,但眼下他除妖在前,这劳什子城隍还派这小鬼来拘他魂魄,受审行刑。 “嘿嘿,好个城隍,竟敢这么欺负老子,差点着了道!” “嘿,小子还挺狂,等会看怎么收拾你!” 看着面前两个大放厥词的差役,苏鸿信一拧眉目,干脆是一张嘴,口中如有黑气涌出,吞吸一裹,已将两个倒霉鬼卷入嘴里。 “不知死活!” 苏鸿信一震身子,身上枷锁登时寸寸断裂,他则是转回到了肉身。 晃似冷风袭来,一个激灵,苏鸿信已自梦中醒了过来,脸上却阴晴不定。 本以为只是戏言,当初是想诈一诈那圆性,谁曾想这城里还真要城隍这玩意儿,可他不明白的是,那大蛇兴风作浪的时候,城中妖物横行的时候,怎么不见这城隍出来,眼下却要和他过不去,发难于他,这不是吃饱了撑得。 想了许久,一声鸡叫让他回过了神。 原来不知不觉,祠堂外,已亮起了鱼肚白,鸡鸣日升。 苏鸿信瞥了眼东升的旭日,心中冷笑,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事实如何,还得一探究竟,他现在虽说重伤在身,但倘若那城隍不知好歹,也别怪他心狠手辣。 要知道,他这可还有一件佛门圣物。 他翻出一旁被陈老幺收好的包裹,里面包着的,正是那本“法华经”,若非那日大雨瓢泼,他怕这圣物受损,没有随身带着,也不会落得这般惨烈收场。 可他眼神突地一变,却是瞧见了一旁的茅山秘术,这还是那圆性给他的,除外还有那副人皮画,之前事出突然,情况紧急,他倒是把这东西给忘了。 苏鸿信随手翻开一看。 “神行咒!” “安神咒!” “驱邪咒!” “祈福咒!” …… 越看他脸越黑,怪不得圆性那么大方,搞了半天,这上面全是这些走江湖的把戏,但凡是个道士恐怕都能念出个几句,还秘术,他奶奶个腿儿的。 强忍着一把火烧了的冲动,苏鸿信还是翻到了最后。 “咦!” 不想最后一页,竟让他有些意外。 入眼所见三个字。 “掌心雷!”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白莲教”的那个老道,练就了一手很是邪门的掌心雷,但威力却着实不小。 只见上面言及,这掌心雷所习,乃是聚气于掌心,而后运气灭敌,此气又可分诸般,如灵气、阴气、煞气…… 看到煞气,苏鸿信眼神一亮。 他最不缺的就是煞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他杀生越多,导致浑身煞气便日益剧增,聚而不散,整个人也越来越凶邪了。 “这倒是有些用处。” 细细瞧了几遍,等看的再无遗漏,他这才又收拾好,这东西虽说有些鸡肋,但乱世之中倒也不失为求生的手段,倒是可以给这陈老幺练练,也好过这样浑噩活着。 他杵着刀,挣扎着一点点站起,但起身之际,脖颈间居然滑出来个东西,竟是一坠子,所坠之物好似一面小镜,形如月牙,光可鉴人,只在空中一荡。 苏鸿信看的一愣,思来想去也记不清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戴上的,恐八成是陈老幺给他的。 “哎呦,公子你怎么起来了?” 恰逢陈老幺回来,眼见苏鸿信踉跄站起向外走着,不由吃了一惊。 老人手里还带着饭菜,忙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扶着他。 “那口井填的怎么样?” 苏鸿信径自喝着里面的酒,问道。 一说这,陈老幺就来了兴致,神神秘秘的道:“也是奇了,公子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天夷山上挖的石头据说都被他们填到了那“海眼井”里,可到现在,那些石头全和泥牛入海一样,没办点动静,那口井更是深不可测,有人说那井底直达龙宫呢,老百姓都不敢填了!” 苏鸿信没说什么,他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其他人如何做他可管不了,何况他现在也有自己伤心的事儿。 本来还以为夷山上的事儿完了能消停一下,他还准备修养几天,在这地方好好转转,没成想又蹦出来个城隍。 苏鸿信随口道:“城里的城隍庙你们去过么?” 陈老幺端着饭菜,像是沾了苏鸿信的光,里面可是不少荤腥,听到问话他摇摇头。 “去那干什么?公子你是不知道,往些年这城中大小佛寺香火极盛,百姓都想着去求菩萨拜佛,哪还会去什么城隍庙,不然你瞧!” 他指了指包公像。 “连包青天的庙都落得这般惨淡!” 苏鸿信听完神色有些变化,像是琢磨过味儿了。 阳间有阳间的官,阴间有阴间的官,这城隍便是阴官,守城之神,按这意思,没有香火啊,那估摸着这位城隍怕是混的不好,要是这么一想,怪不得妖物横行,鬼怪层出不穷。 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可这管他什么事儿,按理来说,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对,还是说这城隍有问题? 苏鸿信满腹疑惑。 不过,当务之急,他得去验证一件事儿。 吃过饭,苏鸿信在陈老幺的搀扶下到了府衙,那府尹如今已不见之前那幅心灰欲死的模样,而是满面春风,八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见苏鸿信过来,忙要大摆宴席,但却被他婉拒了。 他只是想看看那铡刀。 虎头铡如今还在城头上摆着呢,现在府衙就剩狗头铡。 趁机支开府尹众人,苏鸿信取过“断魂刀”,偷偷摸摸的将两刀放在一起,细心静看,凝望间,他双眼陡张,就见那铡刀中,有丝丝乌红煞气,竟然不住涌入了“断魂刀”中,而“狗头铡”上,则是肉眼可见的结出了锈迹…… 旧神 第247章 城隍庙 望着手里黑身白刃的断魂刀,苏鸿信有些觉得奇怪。 这刀是他家祖传利器,这是他爷爷告诉他的,而且代代传下,刽子手行刑的刀,他从小到大可算是再熟悉不过,但今天瞧见这刀竟然能吞噬那铡刀上的凶邪煞气,他还是头一回见。 这怪事怎么一件接着一件。 苏鸿信心中疑虑渐多。 “煞器!” 他鬼使神差的念出两个字,这还是在那阴间听到黑白无常说过,起初他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看来,似乎远远不止那么简单,那黑白无常是“计都”创造的,那是不是计都知道些什么,可惜,那和尚已经死了。 他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胸膛的刺青。 “煞兽!” 这原本寻常的两样东西,似乎都不简单。 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左袖,眼中光华一闪,右手上已多出枚戒指。 看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望着那枚戒指,苏鸿信心中疑惑更深。 他还以为自己被选中“守门人”是机缘巧合,可现在看来…… 没了那蛇妖作祟,开封城似又恢复了平静。 一日无话。 是夜。 苏鸿信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既然那城隍找事,他也只能奉陪了,但魂魄出窍终归有些凶险,所以趁着天黑,他干脆自己到了城隍庙里,反正躲是躲不过去,何况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躲。 只收拾好东西,背着断魂刀,拎着酒肉,就在城隍庙外侯着了。 天已黑。 月黑风高,群星暗淡,苏鸿信已推开了庙门,果真如陈老幺所言,这里香火惨淡的可怜, 苏鸿信挑了个宽敞地方席地坐下,一面饮酒食肉,一面四下打量,这神台上除了城隍像,左右则是文、武判官,许是久不曾打理了,神像上色彩暗淡,积满落灰。 当真是混的一个惨啊。 “苏某已至,还不现身,更待何时啊?” 苏鸿信大口吞嚼着鱼肉,连骨头都被他嚼碎咽下,他历经几番恶战,看似重伤未愈,实则最缺的是精气,气血损耗太大,需要填补,好在今天连着吃了七八顿,顿顿荤腥,又打了几套拳,消化了一下,更奇的是,他伤口愈合的似乎也比往日要快,已结血痂,让他大为意外。 话刚一说出口,遂听夜风里传来呼喝之声,竟见阴风阵阵,似有阴魂鬼魅在此,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怪事,城隍本就多为阴魂,论官职,也就相当于阳间的县令,何况其下差役也多为阴魂司职,苏鸿信早有耳闻,并无意外。 他舔了舔嘴,望着四下里冒出的阵阵阴风,脸上非但不惧,更是笑了起来,随手将断魂刀往腿上一横,刀身出鞘,雪亮寒芒一纵即逝,只在庙中一映,那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没了。 可他刚一抬头,迎面就见两张惨白青紫的鬼脸贴了上来,双眼瞪若铜铃,死死的盯着他,黑漆漆的像是两黑窟窿。 “大胆,竟敢擅闯城隍庙,冒犯城隍大人!” “你可知罪?” 这两鬼脸一唱一和,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把苏鸿信听的乐了。 苏鸿信一口吐出个骨头,冷冷一笑。“有意思,你们两个是唱大戏的?罪?爷爷犯了什么罪?你们给说道说道!” 说完,他右手一抬,干脆就是两巴掌。 “啪!啪!” 两声惨叫哎呦,庙内阴风一卷,两张鬼脸已不见踪影。 “你肆意吞魂食鬼,以致阴魂魂飞魄散,便是投胎都做不到,如此恶事,还说没罪?” 却听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从神台上投下,苏鸿信一瞧,嘿,先前的神像,此刻已似活了过来,像是成了实打实的人。 不是那城隍又是何人。 苏鸿信坐地上起都懒得起来。 “你既为城中守护神,难道瞧不见阴魂当道,鬼魅横行么?何况我吞的只是恶鬼,你既然不管,那就我管!” “放肆,生死有命,善鬼也好,恶鬼也罢,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管?” 那武判官赤面浓眉,满是怒容,手握腰刀,说的言辞凿凿。 苏鸿信听的更乐了,笑声也更冷了。 “合着我不该管,你们也不管,就任凭那些鬼魅妖邪祸害人间?既然如此,你还塑的什么像,立的什么庙,有你无你有何区别?” “大胆,来人呀,拘了这厮的魂魄!” 城隍气的头顶都冒烟了。 苏鸿信哪管那么多,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已是握起“断魂刀”,挥刀横身一斩,刀身上如有血光亮起,腥风一过,那围过来的鬼吏尽数懒腰而断,在惨叫中消散。 “反了你还!” 见他这般凶恶。 那武判官哇呀一声,一个筋斗,已自神台翻下,提刀径直就朝苏鸿信攻来。 “哇呀你妈啊哇呀!” 苏鸿信气不打一处来,双眼一眯,断魂刀一竖,纵身高高一跃,已从空翻过,与那武判官交错一闪。 落地一瞬,他刀尖一挑,却见一颗赤面头颅正稳稳落在断魂刀上,身后武判官的无头身子扑通栽倒,许是牵动了伤势,疼的苏鸿信龇牙咧嘴,他扬刀一指城隍,没好气的骂道:“你这小毛神,给爷爷说说,我哪得罪你了?非要和我过不去?莫不是以为我好欺负?该你管的你不管,不该管的偏要凑个热闹,你说你是不是撑得?” 那城隍高坐神台,脸色青白交替,周身氤氲缭绕,却听其语出惊人道:“哼,你问我为何不管?这城中百姓不敬鬼神,不奉香火,然对妖精却供奉有加,有此劫数也是因果报应,我为何要管,不如此,他们又岂会奉我供我……” 苏鸿信听的神情怪异,眼神一寒。 他算是听明白了,搞了半天,这城隍哪是什么管不了,分明就是坐视不管,冷眼旁观,为什么,只为百姓受了劫难,重享香火,至于为何要拘他,无非是苏鸿信横空出现,坏了他的好事。 苏鸿信似笑非笑的道:“亏你也说得出口,这般小气,还做什么神,既然这样,那我就没话可说了!” 城隍冷冷道:“既然无话可说,来人啊,拘他魂魄出来,听候发落!” 苏鸿信怪笑一声,一杵断魂刀,伸手已飞快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法华经”。 经书一揭,赫见金光万道…… 旧神 第248章 哎呦卧槽 那城隍怒目圆睁,早已气极,此刻正待动手,哪想苏鸿信拿出这么一本佛经。 佛教册页一展,宛似一面宝镜,其上所书经文俱是大放金光,字迹赤红如血,只对着一众围上的阴差鬼吏一照,殿中所聚阴魂,无不如春雪消融般散去,徒留几声惨叫。 那神台上的城隍连同文判官俱是神色大变,惊骇欲绝,金光照下,想要反应已措手不及,它们却是觉得眼前这人历经恶战,重伤之躯已难有反抗之力,怎料眼下竟怀有如此奇物,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但见浩瀚佛光一落,一切阴秽之物无不如热水浇冰雪一样,连城隍亦难幸免,但它到底还是一方护城之神,浑身阴气大胜,苦苦挣扎,只似被钉在了原地,一旁的文判官却是个面色惨白的老秀才,不过两个呼吸,已化作一团阴气,魂飞魄散。 “且……慢……” 城隍嘶声疾呼。 “慢?慢不得!” 既然已动手,哪还有手下留情之说,何况自己还是重伤之身,谁知道一时放松会不会着了道,苏鸿信冷哼一声,遂见断魂刀已破空飞出,却是径直贯穿了那城隍的身子。 “轰!” 一声惊爆,再看去,庙中一切又归原样,只是神台上的神像,此刻轰然炸开,唯余一地残泥碎块,墙上,断魂刀犹自震颤不止。 苏鸿信一合经书,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却见刚才握住经书的地方浑似被烈火灼烤过一样,焦黑一片。 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苏鸿信喃喃自语道:“看来以后还不能轻易动用这玩意儿了,搞不好,自己先没了!” 想想也是,他如今吞魂食鬼,一身阴煞凶邪之气日益浓郁,只怕越往后,这经书对他的反噬也越大,还需小心谨慎一点。 望着一地泥像残渣,苏鸿信收好经书,拔回断魂刀,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 诸事已毕。 翌日,城中百姓也不知谁发现了“城隍庙”的变故,自是又引起一番惊动,历经那妖邪作祟,如今城里当真是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人提心吊胆,府尹得知,忙又大动干戈。 另一头,只说那陈老幺打完更后,回到包公祠,却见其中已冷清安静,不见了苏鸿信的踪迹,随后视线轻移,落在了包公像的脚下, 就见那里放着一本簿册,正是那“茅山秘术”,其上还有一个月牙状的坠子,地上则是写着“老头保重”四个字。 老人拿起簿册瞧了瞧,然下一刻,但见这瘸腿的更夫抖手一挥,手中簿册立时化作燃灰扬起,烧了个干净,他双目如电,望着祠堂里的包公像,视线落下的一刻,额前竟有一道流光投入那包公像中,转瞬即逝。 “陈守义!” 一声轻唤在祠堂中响起,带着威严,铿锵有力,透人心神。 而陈老幺呢?就在那流光离体之际,老人眼神迷糊,像是喝醉了一样,可听到耳边呼声,他意识一清。 “诶,谁喊我?” 可只含混的问了一句,眼前一幕却骇的他倒头便跪,五体投地,哆嗦着颤声道:“小的陈守义,叩见包青天!” 而他面前,已是氤氲缭绕,一道身影端坐其中。 “且去领了那城隍之位!” …… …… …… 安城,书店。 窗外月华正盛,皎洁月光好似霜雪,而原本静悄悄的窗内,忽然凭空多出了几声咳嗽,一个身影坐在床边,独臂杵刀,正低头呛咳着。 看了眼自己断掉的左臂,苏鸿信说道: “治愈!” 下一刻,只见他左臂的断口处,突地涌出一缕缕晦涩诡异的黑气,像是跗骨之蛆般攀附延伸而出,并且飞快的化作一条手臂的形状,熟悉的感觉渐渐恢复,苏鸿信舒展着自己的左手,看着黑气中显露出的皮肉,望着上面仍旧戴着的戒指,眼神似闪烁了几番。 不止如此,他身上的内伤、外伤、暗伤,也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瞥了眼窗外皎洁的月,秋风拂进,苏鸿信继续道: “抽取!” 话音一落。 一座风雨交加的青山瞬间像是从天地的尽头轰然砸入了他的眼泊,溅起巨大的涟漪,夷山中的一切,开始在那涟漪中飞快倒流现显,奔腾的洪流、呼啸的狂风,以及风雨雷电,所有的一切。一座座古旧且破败的庙宇,残垣断壁的废墟,狰狞巨大的孽蛟,翻滚的蛇群,还有那些他遇到的人,在那片阴暗的天地间逐一浮出…… “嗯?” 苏鸿信蓦然一凝神,似是看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轻“咦”了一声,只见那变幻莫测,光怪陆离的景象突然定格在了一个蓬头邋遢的老人身上,这人衣衫破旧,手提更鼓,看着花甲的岁数,顶上光秃秃的一片,唯有这两鬓留着几缕白发,一瘸一拐的,浑似那八仙里的铁拐李,活灵活现的连他身上的老泥汗渍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这不陈老幺么?” 苏鸿信神情古怪,这瘸腿老头身上能有什么能耐,难不成这次白跑一趟? 可接下来他猝然一瞪眼,猛的坐直身子,活似青天白日见了鬼。 还真就是见鬼了。 苏鸿信就看见这与他相处数日的瘸腿老头,如今居然摆了个古怪的架势,左手摊掌,右手以食指代笔,竟在手心里虚画了一道神符,指下似有光华流转,拖出玄奥轨迹,飘忽不散,待掌上神符书成一刻,遂见老人掌心朝地面遥遥一推,立见土石开裂,竟然开出一扇鬼气森森的门户,大开阴司之门,把苏鸿信都瞧傻眼了。 “这他娘的隐藏的也忒深了?什么来头啊这是?” 同时一个苍老微哑的声音似在他耳畔轻轻落下。 “通幽!” 眼前一切突然俱散,只剩那神符大放晦涩神光,宛似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一笔一划,俱是清晰无比,神妙无穷。 苏鸿信楞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被窗外小风一吹,莫名的抖了个激灵,他神情古怪无比,嘴里喃喃道: “哎呦,卧槽!” 旧神 第249章 戒指 秦始皇时,大宛中多枉死者横道,数有鸟衔草,覆死人面,皆登时活,有司奏闻始皇。始皇使使者赍此草,以问鬼谷先生,云上东海中祖洲上不死之草,生琼田中,一名养神芝。其叶似菰,生不从,一株可活千人。始皇于是谓可索得,因遣徐福及童男童女各三千人,乘楼船入海,寻祖洲不返。 ———————《十洲记》 …… “本台最新报道,十月一日“光明号”船难事件,沉船残骸已经找到,但其中的一百三十七名乘客至今下落不明,警方已在东海海面及沿岸地区展开搜救行动……” 看着保存下来的新闻,陆莹默然,她擦拭着手里的相框,显得格外的失魂落魄,黯然神伤,眼眶都红了,哪怕这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但她还是走不出失去挚爱的阴影。 他们本来都已经订婚了,如果没有那件事,想来现在都已经结婚了。 良久,望着相框里的照片,陆莹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年来,更是患上了抑郁症,严重的时候,连着三两个月都彻夜失眠,每天晚上都需要安眠药才能入睡,最后连工作都辞掉了,生活起居更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要不是亲友的开导和劝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窗外,下着微雨,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 此时天还没彻亮,天色略显昏暗,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进来。 好半天,像是察觉到有一丝丝的冷,陆莹这才回过神来,她缩了缩肩膀,起身关好了窗,然后收拾了屋子,做好了早点,又喂了宠物狗,像是在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她只要一旦闲下来,总免不了胡思乱想,陷入纠结。 等把该忙的忙完了,她这才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百无聊赖的刷着最新的网剧,消磨着无聊的光景,顺便看看前段时间接连发生的离奇怪事,特别是那些关于“招魂”的帖子,她格外的留意,似乎在想着什么,也想做些什么,看着底下一个个诡异离奇的评论,她虽然很怕,但还是强忍恐惧看着, 她心里默念:“如果这世上真有阴间,真的想再见他一面,生也好,死也罢,只要能见到他。” 到现在。 尽管中元节的风波已经平息了,但贴论坛里的议论却丝毫不见少,反而越演越烈,只是大家说的都比较隐晦,没有之前那么明目张胆,而且,这里面居然还有人趁机打起了驱邪的广告。 陆莹看的失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驱使,她还是下意识打开了广告链接,屏幕上立马弹出一个视频窗口,就见里面的装饰布置,好像是个书店,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正凑在一块,介绍着业务。 这一看,陆莹不由一愣。 “咦,这个好像是苏梅啊?” 她望着视频里穿着长裙的高挑女孩有些意外,仔细又看了看,才像是终于肯定了下来,接着视线又看向苏梅怀里的面瘫少女。 “这个该不会是她女儿?都这么大了!” “驱鬼辟邪一条龙,九千九百九十八,包你带回家……” 听着视频里面电视购物一样的吆喝,陆莹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唉,好久没见老同学了!” 正自言自语的说着。 “叮咚!” 陆莹突然听到门铃响了。 “谁啊?” 她正想起身,可身旁的宠物狗突然腾地就抬起了头,站了起来,一改往日温和性子,对着门口龇牙咧嘴的低皞着。 陆莹有些觉得奇怪,安抚了一下,也没多想,自己则是走到门口,更有些好奇,毕竟过去的一年除了父母来过,很少有陌生人来找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当下贴在猫眼上看了出去。 可门外的灯虽然还亮着灯,但走廊上却空空如也,没有人,陆莹说了句“奇怪”,拉开了门,又往走廊两头瞧了瞧,静的出奇,还是没人。 但她视线忽然一垂,直直望着地上,只见光洁的地板上,正散落着一团团水渍,从电梯口的方向,一直到延伸到门口。 蹙眉嘀咕了一声,陆莹转身回屋拿起了拖把,将地板拖干净,然后这才重新回屋。 看着视频上的电话,陆莹犹豫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没拨出去,而是叹了口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 “叮咚!” 门铃又响了。 陆莹听的心头一烦,原本老实趴在旁边的宠物狗这会儿突地又站了起来,还是对着门口一阵狂吠。 她看了看紧闭的门,并没有过去,而是又问了句。 “谁啊?” 但回应她的只有连连响动的门铃。 狗叫的也越来越大了,陆莹安抚着宠物狗,心里还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可门铃声突然没了,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 “砰砰砰……” 门上这下传来了敲门声,剧烈而急促,来的突然,而且声音很大,就好像外面有人在砸门一样,吓得陆莹一个哆嗦。 她脸色猛的一白,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门缝下面,只见一滩水迹正自外面淌了进来,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到了现在,陆莹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她颤抖着咽了口唾沫,伸手抓过桌上的水果刀,一点点的朝着门口走了过去,门缝下的水渍越来越多,门外安静的长廊上隐隐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你到底是谁?” 她颤声问。 “滴答……滴答……” 门外只有滴水声,一声一声,诡异莫名。 她的呼吸似乎都跟着颤抖了,小心翼翼的,壮着胆子,朝猫眼上望去,走廊里,一片安静,灯还在亮着,依旧无人。 “咔!” 陆莹打开了门。 沁寒的空气在走廊里徘徊着,她脸色苍白的看着,望着地上,只见前不久刚拖完的地,现在又湿了,一滩滩水迹散着淡淡的腥臭,就好像一条烂掉了十天半月的臭鱼,而那些水迹的形状,赫然是一个个模糊的脚印,就好像刚才有人来过一样。 但陆莹看的都不是这些,而是门口,只见地上除了水迹外还有别的东西,一枚婚戒。 陆莹眼神怔楞,呆呆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同样的,也有一枚戒指,只是地上的那枚,稍稍大一些。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的灯,突然灭了,陆莹忽然神色大变,耳边像是传来无数窃窃私语的叫声,趁着微弱的光亮,她惊恐发现,昏暗的走廊里,一道道鬼影从黑暗的角落里拉长延伸了出来…… 旧神 第250章 书店来客 …… “唉,这雨啥时候能停啊!” 苏梅背着双手,站在书店的门口朝着老街上张望了一眼,细雨如发,古旧的青石板被涂的灰黯一片,两旁的瓦檐下滴滴答答落着雨滴,显得有些清寒,宁静。 书店里倒是坐着几个看书的人,苏梅转身给每人倒了杯热茶,这才又坐回到沙发上。 “不知道啊,这雨都下了三天了!” 一旁有个看书的中年男人搭了句腔,他手里提着公文包,头上的头发都快掉没了,不过人却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看样子看书是假,避雨才是真。 “也是奇怪,这两天气象显示的明明没雨啊,结果也是倒霉,刚接了几个单子,半路上就下起了雨,这天气预报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男人抱怨着。 “话说,最近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儿?” 怕是手里的书看的有些乏味,男人喝了口茶,有些神神秘秘的说了句。 这一问,一旁其他几位看书的人也都似来了兴致,毕竟,这书中写的就是在离奇古怪,又怎么会有真实见闻来的惊心动魄。 苏梅有些失笑,自从中元节发生了一些怪事,这书店里看书的人总能聊到那上面去。 “我可给你们说,我前两天就遇到一件怪事!” 不过,这好奇心是人都有,何况苏梅以前就是整理收集这些的,加上日子清闲,自然也凑到一起听了起来。 见众人兴趣都被勾了起来,男人稍稍一伏身子,小声道:“不瞒诸位,鄙人姓李,从事的是丧葬工作,干我们这行,那规矩实在是太多了。前些天,我接到个单子,是去乡下给一个老太太处理丧葬事宜,哎呦,你们是没瞧见,那老太太躺冰棺里的模样,饿的那叫一个瘦啊,真算是皮包骨一样,浑身上下没个半斤八两的肉,骨头都能一根根数清楚!” 男人喝着水,神情诡异加古怪,凑合着外面半昏半暗的天色,这倒是把气氛给提起来了。 “不光是瘦,而且身上还长着褥疮,一看就是卧病在床,一米五六的个子,活生生的缩成了一团,看的人触目惊心!” “关键是,我去瞧的时候,卧槽,老太太还睁着眼睛,脸色发青,眼仁里都是血丝,一双眼珠子就跟青蛙一样,鼓出来了!” 几人凑一块也都听的津津有味儿,虽说心里有些忐忑紧张,但人就是这样,越陌生神秘的东西,反而越让人着迷,挨个听的口干舌燥,喝着茶水,眼神都盯着谢顶男人那张绘声绘色的脸。 “干我们这行,最怕接到这种生意,他妈的,这明显就是死不瞑目啊,跟我一道去的殓葬师就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让我私下去打听一下,结果你们猜我打听到了啥?” “不知道!” 一个背着书包,圆头圆脑的小胖子忙一摇脑袋。 “你快说啊!” 见男人吊人胃口,有人忍不住的催促道。 男人不急不慌的又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据说这老太太祖上可是地主,虽然没落了,但好歹也传下了几件东西,平日里也都与人为善,老伴走得早,这就剩她一人,一直都是跟着儿子过活!” “但关键是这儿子虽说老实,可娶的老婆却是个泼辣刻薄的货色,嫁过来之后,就一直惦记着那几件祖传的东西,变着法的想弄到手。老人膝下还有三女儿,往常也都来照料照料,结果落她们那大嫂眼里就好像要和她抢东西一样,那大儿子也没什么主见,经不住老婆的几次枕边风,看几个妹妹的眼神都不对了,就和防贼一样,结果可想而知,兄妹几个反目成仇!” “俗话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更不凑巧的是,老太太几月前中风了,摔了一跤后,就一直瘫在了床上,起居饮食都要人照料,可有了这档子事儿,那儿媳妇更加肆无忌惮,把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一概关在了门外!” “听说啊,是活活给饿死的,依我看那老太太那模样也是八九不离十,死了三四天才知道死了,床上全都是屎尿,那枕头都给吃了大半,一嘴的棉花,啧啧啧,真就是作孽啊。” 男人说的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做我们这行的,什么死状没见过,可那一次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触目惊心啊,现在想起那老太太的模样,我这脊背就冒凉气,想想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结果临了到头还遭了这么大的罪!” “等我回去给殓葬师一说,结果人家二话没说,拉着我就走,说这单生意不做了!” 像是说到了吓人的地方,男人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那你就走了?” 那个小胖子紧张的问。 男人接了声“嗯呐”,眼神左右一瞟,咋舌道:“这种生意可做不得,折了福是小,说不定命都没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故事会到此结束的时候,男人忽咽了口唾沫,神情紧张,脸色发白,他哑声道:“可第二天,等我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接电话的,既不是那户人家的大儿子,也不是那儿媳妇,接电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书店里的气氛登时有些诡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过了两天,等我们再过去的时候,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没人应他。 男人小声的自顾道:“我们走后的第二天,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全都死了,而且死的地方更是诡异,就死在给老人下葬的坟坑里,撑死的,肚里嘴里全是坟土,听说都撑圆了!” 书店里仍是一片死寂,只有一旁的少女抱着手机打着游戏,嘴里骂着脏话,然后搭腔道:“都埋了么?” 男人点点头,表情苍白诡异。“等我们再去的时候,老太太不但躺平了,眼睛也都合上了,不过,这事儿我们没接,最后还是老太太的几个叔伯兄弟安葬了的。” 说完。 “得嘞,这雨也小了,呵呵,我讲着故事的原因就是想说,这人的身后事啊,也很重要,这是鄙人的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提我的名字,打七折!” 男人看了看外面的雨势,给每人递了张名片,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身后的小胖子则是一脸的嫌弃,跟着也出去了。 可临出门,许是走的有些急,男人差点在门口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说完就匆匆的钻入了雨氛里。 进来的,是个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姑娘,脸色病恹恹的,撑着伞,有些魂不守舍,她四下里看了看。 “请问苏梅在么?” 旧神 第251章 老同学 门外阴雨绵绵。 看着面前模样憔悴的客人指名道姓的找自己,苏梅先是怔了怔,然后脸上忽然一喜,似是认出了眼前人。 “陆莹?” 原来,这陆莹正是她大学同学,属于那种同寝室出来的好姐妹、闺蜜,而且这姑娘不光人漂亮,性子也是极好,很招人喜欢,可就是一年前突然没了消息,但现在这个变化也太大了,瘦的都快认不出来了。 陆莹脸上似有病色,苍白的吓人,鬓角还沾着雨珠,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身子更是清减的厉害,好似大病了一场。 老同学久别重逢,陆莹却没有多少寒暄,而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快进来说,这么凉的天也不知道添几件衣服!”苏梅拉着陆莹进店坐下,又给她取了件外套,驱驱寒。 好一会儿,才见陆莹捧着水杯,迟疑了一下,说道:“苏梅,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我也不知道找谁了,但是我说了,都没人信,他们都不相信我,只能来找你……” 说着说着,姑娘的脸色就有些变了,她像是只受惊的兔子,张望着店里被阴影罩着的角落,就好像那黑暗中藏着什么东西,神情紧张,很是恐惧。 “怎么?” 一见她这副模样,苏梅心里就有了些猜测,何况这些天怪事可没少发生,估摸着她这同学是遇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 她也跟着瞧了瞧四下的角落,却是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我是看见了你的帖子才找过来的!” 陆莹缩着身子坐着,似有些魂不守舍,她双眼失神的望着手里的水杯,低声说道:“你还记得一年前的那场船难么?” 苏梅想了想,然后才记起来。 “你是说去年国庆那次?” 她心里苦笑,当初她忙着工作,起早贪黑,哪有精力去管这些事儿,最多也就是从别人口中听来了几句,加上从新闻中了结了一些,据说是一艘轮船在东海沉了,船上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就见陆莹缓缓抬头,眼神泛红。 “韩震也在上面!” 苏梅听完不由得沉默了,这韩震正是陆莹的未婚夫,之前听到两人订婚的消息后,她们还聚过餐,也见过几面,人品相貌都不错;她嘴唇翕动,似是要安慰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但陆莹下一句话就有些语出惊人了。 “他回来了!” 陆莹眼神里似在泛光,说的很认真,声音压的很低,低的似在颤抖。 “我给我爸妈说了,可他们都不信!” 苏梅听完叹了口气,尽管她对这件事知道的不多,但当年那场船难,据说上面的人全都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的无影无踪,海上救援队找到的也只有“光明号”的残骸,这在当时可是大新闻,各种报道铺天盖地。 但现在,一个消失了一年多很有可能早已经葬身大海的人,突然说他又出现了,正常人肯定都不会信,最多只是以为陆莹太过想念对方,精神恍惚。 要不然,那就不是人。 见苏梅皱着眉,陆莹似怕她也不信,忙拿出一枚戒指。 “这是我们之前订婚的时候韩震送我的,我们一人一枚,他那天上船的时候还带着呢,可昨天,我在我的门外发现了它,这就是韩震的,上面还刻着我的生日,你看!” 苏梅也接过戒指,只见戒指里面还真刻着一行日期,正是陆莹的生日,接着她又忙取出手机。 “你看,这是他出海的时候给我发的照片,就在左手上!” 屏幕上,是一个阳光俊朗的男人,身后正是那艘已经沉坠的“光明号”,而在男人的左手,果不其然,正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 “而且昨天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陆莹紧抓着身上的外套,眼神有些颤抖,她回忆道:“昨天……” …… 伴随着灯光暗下,原本冷清幽静的走廊突然多出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好似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说的很晦涩,听不清楚。 而且,趁着门内的光,陆莹看见,那些昏暗的阴影里,竟然站着一条条诡异的黑影,就好像人的影子一样,动也不动,但就在灯灭的一瞬,那些影子却突然朝她冲了过来,扭曲拉长,狰狞的手爪,眼看就要抓下。 “汪汪……” 一阵急促的狗叫。 走廊里刚灭的灯,猛的又亮了。 眼前那些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陆莹一屁股软倒在地,然后手忙脚乱的把门关上,她大口喘着粗气,之前的一幕,实在是诡异极了。 窗外夜色降临,陆莹则是将屋里的灯光全都打开,睁着眼,心惊胆战的,硬生生撑了整整一夜,等到天亮,她这才敢出门,一路上就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藏在暗处,在盯着她一样;中途她更是给父母打了电话,还给韩震的父母打电话,结果,全都没人相信,本来还想报警,但这种离奇的事情,怕是警察也不信,最后走投无路,这才想起了苏梅。 “这戒指肯定是韩震放在门口的,但他为什么不见我,肯定和那些影子有关!” 陆莹把昨天的经历说完,眼露希冀的望着苏梅。 “苏梅,帮帮我好不好!” “你是说它们怕光?” 一个声音突然从边上兀的冒了出来。 就见楼上,一人环抱双臂步步走了下来,边走还边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像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儿。 非是旁人,正是苏鸿信。 他视线一扫底下的人,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陆莹的身上,阴沉暗红的眸子看的对方有些发颤。 “好像是尸臭!” 一旁的蛮蛮脸色如常的说道。 原来啊,这陆莹一进来,店里就多出了一股淡淡腥臭,而且还是那种鱼腥味儿,一开始倒也还好,可现在是又腥又臭,就好像在水里泡了十天半月的烂鱼臭虾,刚才还在看书的几个人,这会儿都被熏跑了。 苏鸿信扫了陆莹一眼,只见对方浑身被一股晦暗灰气缠绕,他走下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戒指,那尸臭正是从上面发出来的。 “让我看看戒指!” 拿过戒指,苏鸿信放在手里摩挲了几下,就见上面的尸臭立马没了,只剩下一团晦暗灰气萦绕不散。 他一时来了兴趣,这玩意儿既不像鬼气阴气,也不像妖气秽气,反倒是他从没见过的一种诡异气机,这倒是新鲜。 不过,尸臭是没了,可鱼腥味儿却没散,苏鸿信看了看一旁的陆莹。 “你身上是不是沾过什么东西?” 不等对方回答,苏鸿信又继续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倒想去看看!” 旧神 第252章 镜中人 陆莹住的地方在内三环,市中心,这地段房价可不便宜,驱车大概二十分钟。 一路上听着陆莹又把经过重新说了一遍,苏鸿信也发觉事有蹊跷。 也是奇了怪了,听说过人头七还魂的,可这都过去一年多了,如今突然冒出来,而且,这架势看着好像不是阴魂作祟啊,这也是他打算帮忙的原因,之前虽然说阴阳两界已断,但还有不少鬼类滞留此间,他就怕出些怪事,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何况那场船难他也知道,上面的人无一幸免,全部遇难,这都是众所周知的,连尸首都找不到,离奇的可以,当年可是轰动国际的大新闻。 谁要说里面的人能活着从海里游回来,苏鸿信保证扇他两大嘴巴子。 但眼下不能光听陆莹的一面之词,总要亲眼看看再说。 他手里还抱着个琴盒,保险起见,却是把刀给带上了。 说着说着,苏鸿信就看向了车后座,就见一只个头不小的阿拉斯加正吐着舌头,懒洋洋的趴着,一身的肉都耷拉了下去,太肥了,这简直就是一头猪啊,看来伙食不错。 而且,按照陆莹的说法,这狗却能提前察觉危险,八成是看见了什么。万物有灵,这犬类更是传言可通灵,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到东西。 “你说,韩震还活着么?” 一直开车的陆莹突然嗫嗫的问了句。 苏鸿信望了眼阴霾的天空,摇摇头。“不好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谁也说不准,但大海茫茫,你觉得一个人,能活下来么?” 陆莹沉默不语。 车子一直驶到了一排别墅区前,有陆莹出面,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再看看一些停在路边的豪车,苏鸿信不禁咋舌,要不是自己的身上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怪事,只怕他现在指不定在哪栋办公大楼里朝九晚五的工作呢。 人世无常,果然没有定数。 “到了!” 陆莹忽然说道。 车子停在了一栋楼前。 苏鸿信下了车,他莫名的又看了看天色,眉头微微一皱,不知道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他怎么觉着这雨里也飘了股淡淡的鱼腥味儿。 “你先回车里等我!” 陆莹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把房门钥匙交给了苏鸿信,然后面带忧色的说道:“小心点!” 苏鸿信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手上提着琴盒,他交代道:“等会不管看到什么,发生了什么都别上来,要是天黑前我没出来你就回书店!” 陆莹点点头。 “好!” 苏鸿信则是径直走入了电梯。 伴随着楼层数字逐一跳动,他暗自警惕,一直到十七楼。 “叮!” 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苏鸿信脸色却是一变。 一股让人欲呕的腥气扑面冲来,就好像这地方曾经堆着无数臭鱼烂虾一样。 走廊通明。 1706号。 目光扫视了一遍,挑着陆莹的房子,苏鸿信走了过去。 屋门推开。 不得不说,这屋子还真是大,四室两厅,灯还亮着,屋里家具摆置也都很整齐,看样子似乎经常打扫,很是干净。 “滴答、滴答、” 静悄悄的屋里,除了苏鸿信的脚步声,就只有那越来越清晰的滴水声。 “有意思!” 环顾四周扫视了一遍,苏鸿信却是半点异样都没看见,既无鬼气,也无阴气,干净的简直不能再干净。 他深吸了口气,跟着滴水声又到了一个卫生间。 原来是水龙头没有拧紧。 又反复转了几圈,见没什么异常,苏鸿信这才看向走廊两边的角落,按照陆莹话里的意思,那种东西好像是存身在阴影黑暗处,惧光,而且当时天已经黑了,也许还要考虑到时间因素。 苏鸿信嗅着空气中刺鼻的腥气,正四下找寻着蛛丝马迹,之前无往不利的一双眼睛,此刻却什么都没看到,这也让他对那些诡异存在愈发好奇了。 可猝然,他脚下步伐一顿,脚步声一停,就听。 “滴答……滴答……” 一阵滴水声又响起了起来。 还是在那个洗手间里。 苏鸿信双眼微微一眯,却是慢慢转向了那个卫生间。 如果先前只是猜测,那他现在肯定这屋里有古怪,看来那陆莹说的就是真的。 说不定那些诡异东西已经进来了。 舔了舔发干的唇苏鸿信慢慢拿出了断魂刀,拨开了卫生间的门。 他看着那不停滴水的水龙头,四下静悄一片,灯光洒落,给一切罩上了一抹苍白。 什么都没有。 苏鸿信慢慢走到洗漱台前,上面摆满了化妆品和护肤品,可随即就见他饶有兴致的对着镜子眨了眨眼,摩挲着下巴,伸手又在洗漱台上挑挑拣拣,找到一个剃须刀,对着镜子刮起了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一双眼睛则是直勾勾的望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 镜子里的他,一头短发,下巴生着刚冒出的胡茬,面颊轮廓生棱,眉宇似蕴含着凶煞,眼眸暗红,透着一股邪气,和他一模一样,当然,自己的影子肯定和自己一模一样。 苏鸿信忽然呲牙,镜子里的也呲牙,苏鸿信眨眼,镜子里的也眨眼,苏鸿信忽然阴厉一笑,镜子里的也同样笑了起来,除了笑声,连嘴里有几颗牙都一模一样。 可接下来,却见苏鸿信竟然丧心病狂,满脸狞笑的竟然拿起一旁的一把薄刀,对着自己的喉咙就狠狠插了下去,直直没入刀柄,霎时血水四溅。 而镜子里的他,也是一样。 但下一刻,苏鸿信喉咙上的伤势又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才见他皱着眉看着镜子,若有所思的说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可电视电影里不是都这样演的么?艹,真让人失望!” 他擦洗着镜子上的血水,张嘴又吐出一口血水,一脸的晦气,有些不甘心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像是在等它和自己做出不一样的反应。 说完,苏鸿信退出了洗手间,也关了灯。 但突然,就见苏鸿信那张脸,慢慢的一点点从门边探了出来,望着洗漱台上前的那面镜子无声咧开了嘴。 却见那镜子里的苏鸿信,此刻仍像是站在洗漱台前一样,露着上半身,只是,浑身全被一团阴暗笼罩,阴影中,更像是有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响起。 “再给老子装,还抓不住你!” 旧神 第253章 鬼影,神秘 苏鸿信慢慢站直了身子,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手中拖着一把鬼头刀,一双眼睛慢慢眯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只见这东西浑身被一团晦暗的灰气笼罩,就好像是一团人形黑影,在不住幻化着苏鸿信的容貌,五官逐渐清晰,轮廓渐显。 “果然不是鬼!” 苏鸿信一掀眉,他如今背负“罗睺”之命,穷凶极恶,堪称凶邪之主,浑身煞气寻常小鬼躲都躲不及,哪还敢现身。 不过,管它是什么,先试试手段再说。 一抿嘴,苏鸿信已是又踏进了洗手间,可他刚一踏进去,好家伙,什么还都没看见,浑身上下立见“噗嗤”声响,前后竟然各多了几道血口,如被利爪抓过,这还没动手呢,就吃了大亏。 “他妈的!” 苏鸿信眼中戾芒乍现,但他很快又忙退了出来,脚下急走,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影子,但见地上那一片晦暗的阴影中,一双非人的眼眸悄然睁开。 下一刻,苏鸿信就惊觉自己好像不能动了,像是木偶般僵在原地,他意识还在,但身体却不受控制,遂听阴影中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诡笑,他的影子却好似活了一样,手舞足蹈,苏鸿信也跟着手舞足蹈。 遂见影子一定,左臂反手一折,苏鸿信的左臂立闻咔嚓一声,已是骨茬外露,居然生生被折断了,以一种极为不正常的姿势曲折向后,血水直流。 看着自己耷拉的左臂,苏鸿信一皱眉,不知是感到了疼痛还是感到了困惑,亦或是也被这古怪的手段给惊到了,他的身体如今全然不受控制,似乎是被这鬼影给操纵了。 用影子操纵别人,这手段倒是诡异的紧,这遇到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头一回,敌人还没看到自己却先见血了。 只见他开始挪动着脚步,像是木偶机械一样,一步步移动着。 但紧接着,那影子竟然抬刀朝自己的脖颈砍去,苏鸿信也跟着提起断魂刀,朝自己的脖子砍去,像是牵线木偶一样。 “不知死活!” 苏鸿信心里虽惊却无惧,本是扬刀的动作一停,他体内猝然窜出一团黑气,化作一只狰狞兽影,空气中乍闻一声虎吼,兽影已扑杀而下,只似鱼入水中,落到了苏鸿信的影子里。 进去一瞬,忽又腾转掠出,口中赫然衔着一条不住挣扎的鬼影。 苏鸿信面无表情,他望着那团黑影,左臂已飞快攀上一缕缕黑气,如跗骨之蛆般钻入皮肉,本来耷拉的五指猝然抽动,继而握紧。 再看一轮黑光幻空而过,那黑影已被断魂刀钉个正着。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东西却不似鬼魅妖类,竟然浑似不受半点影响,甚至是没有一丝损伤,断魂刀居然对它无用。 “没有实体,物理攻击无效么?”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鬼东西长时间暴露在灯光下居然一点点在暗淡,就好像烈日下的水汽,浑身散发着一缕缕的灰气,转眼就都快变得透明了,然后散去。 “这就是怕光的原因么?” 苏鸿信又扫视了一下屋中一些阴影角落,他的知觉告诉他,这种鬼玩意儿,屋里似乎不止一只。 眼神闪烁,他却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走到开关前,望着屋子,深吸了一口气,已“啪”的暗下。 整个房子瞬间昏暗下来,一刹那,周围只似鬼影重重,像是有无数双目光在看着他,窃窃私语之声更大了。 苏鸿信双眼血光大放。 “你们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想要做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黑暗中,瞬间多出一双双非人的眼目,粗略一扫,怕是不下十几二十双,晦暗不明,如一只只成双成对的萤火虫般,碧幽阴森,苏鸿信看的心头暗震,浑身肌肉蓦的紧绷起来,冷汗立马就下来了。 这也太多了。 “不死草……不死草……” 而那窃窃私语中,却是隐约响起几声飘忽的呢喃。 “什么不死草?说的清楚些!” 苏鸿信有些诧异,看来这些东西的出现不是无缘无故的,他忙问。 可下一刻他脸色就变了。 就见那些黑影一个个的朝他围聚了过来,苏鸿信舔了舔有些发干发烫的唇,慢慢退到了墙角…… …… “轰!” 窗外却是一声惊雷,凄白的电光划破了灰暗的天空,雨氛乍亮,照亮了这座雨中的城,也照亮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哒哒哒……” 步伐声起,一顶白色的雨伞正屹立在这座城的最高处,而伞下的人正俯瞰、遥望着某个方向。 伞下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红如烈火,艳如鲜血,欺霜赛雪的玉足上,一双水晶鞋正散发着绚丽的色彩。 女人已停步。 风雨飘过,伞下已见缕缕白发扬起,随风而荡,浩如烟海。 女人又望了望阴晦的天空,遂听一个妩媚动人,勾魂摄魄的妖娆声音从伞下响起。 “这雨可真叫人不舒服,也太臭了些!” 这个声音带着一丝丝的慵懒,以及嫌弃。 “看来,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不少上古岁月遗留下来的漏网之鱼啊!” 她又看向了远处,眺望向某个方向,沉默许久。 “淇县那边,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女人蓦的又说道。 “不曾,不过,好像有一伙盗墓贼发现了一座殷商的古墓,从墓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这是另一个声音,也是从伞下响起的,电光骤亮,但见女人的肩头,正趴着一只圆滚滚的小兽,一身皮毛分成黑白二色,浑圆如球,露着一双灿亮的眼睛。 “与我要的东西有关?” 女人问。 小兽口吐人言,忙点头。 “不光如此,似乎上面,还记载着、记载着、” 说到这里,它突然吞吞吐吐,不敢说了。 “说下去!” 女人轻声道。 “好像记载着那位的埋尸地!” 小兽的嗓音像是有些沙哑,有些胆怯,有些恐惧。 女人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她才淡淡道:“走,这天气越来越冷了,看样子,快下雪了!” “咱们不帮帮他么?” 小兽似有诧异。 女人已半转过身,闻言她又回头瞥了眼某处,忽见风来,伞沿下,隐约似有一张惊世骇俗,倾国倾城的容颜稍纵即逝,一闪而过。 “不用了,如今和他太多接触了不好,毕竟,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是守门人,要小心引起它的排斥,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才闯进来的,我可不想招惹来一些不得了的存在,我还想好好转转呢,见识一下,这三千年后的人间!” 声还在,雨中却已人影空空。 旧神 第254章 不死草 “不死草……” 屋中呢喃四起。 苏鸿信已退到墙角,退无可退,凝神看着昏暗中那一双双非人的眸子,同时他也暗暗记下了对方口中的“不死草”,也做好了恶战的准备,这些东西手段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汪汪汪……” 可骤然,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苏鸿信却听到窗外响起一阵急促的狗叫,这狗叫声就在楼下。 陆莹? 遭了。 他心一沉,看来这些鬼东西只怕远远不止眼前这些,谁知到落入它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担忧陆莹的安慰,苏鸿信不得不生出暂退的想法,看来得先弄清楚这些非妖非鬼的玩意儿再说,到底是什么来头。 念及于此,他当机立断,就要抽身退走,眼见断魂刀起不了作用,苏鸿信深吸了一口气,眉目阴沉,双手一抬,横掌上下合十,心里暗念那“掌心雷”聚气的法门,却觉一缕沁骨的阴寒之气猝然自体内游窜而走,而后聚于右臂,汇向掌心。 下一刻。 “轰!” 屋中立闻炸起一声雷鸣,更有雷光一闪而逝。 可这雷光,却不是那浩大光明的雷电,而是阴沉如墨,隐泛血光,这雷光自苏鸿信双手间迸发,戾笑中他已对着当先一道黑影隔空拍出。 这一下,终于不似“断魂刀”那般无用,却见中招的黑影瞬间化作一团灰气,随即溃散无形。 其余神秘黑影见状终于露出一丝忌惮,稍有迟疑,见状,苏鸿信心里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再不起作用,只怕今天他得逃出去。 楼下的狗叫愈发激烈了。 苏鸿信趁着雷光杀敌之际,忙又将那灯给打开,遂见屋中的鬼影,瞬间在光明中如墨色退去,发出着不甘的低吼,像是无数只触手,缩出了窗外。 眼见危机暂缓,他忙赶到窗口往下一看,这不看不要紧,只居高临下的俯视一瞧,但见楼下凡是阴影无光的地方,居然隐约都飘着一双双非人的眸子,太多了,苏鸿信头皮一炸,二话不说已转身忙往下赶。 等有惊无险的赶下楼,才见车里的陆莹正开着车灯缩在后座一角,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怀里则是搂着那条胖狗。 “没事?” 苏鸿信问。 陆莹泫然欲泣,摇了摇头。 苏鸿信又凝重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沉声道:“先回去再说,这次恐怕有点棘手!” …… 一来一回,折腾了一圈,等回到书店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天色阴沉的愈发厉害,几乎就和晚上一样,晦暗浓稠如墨,一路上连苏鸿信都有些提心吊胆的,这招惹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太凶了。 虽说厉害倒不至于,可就是太多了,而且手段诡异,来历还不清楚,他心里有种预感,这事儿远远没这么简单。 回到书店,等他把情况一说,其他人也都吃了一惊。 苏梅可是亲眼看见过自己弟弟抡拳打的鬼祟哭爹喊娘,连苏鸿信都说棘手,只怕真的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韩震是谁啊?” 几人忧心忡忡的商量着对策,苏鸿信突然问道。 一旁的陆莹则是惊色未消,受到了惊吓,脸色十分苍白,听到苏鸿信的问话她缓了缓,才继续道:“韩震是我的未婚夫,我和他还有苏梅都是大学同学!” “他当初为什么要去海上?” 苏鸿信继续追问着。 眼下要是不弄清楚来龙去脉,还有那些鬼东西的来历,只怕这事儿他也没辙。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势不绝,像是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没给我说过,自从他父母意外去世后,他整个人都有些神神秘秘的,他说他害怕失去,他说他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我起初只以为他是父母去世后受到了打击,是去散散心,可谁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陆莹旧事重提,显得很伤心。 “不死草!” 苏鸿信突然道。 “不死草?” 陆莹听到这三个字先是愣了愣,然后她神情微变,像是记起了什么,语气激动的忙说道:“我记起来了,这个我之前好像听韩震睡着的时候说过,这和他有关么?” “这是那些鬼影说的!” 苏鸿信越来越觉得这事儿古怪了。 “不死草么、” 一旁的蛮蛮突然喃喃自语般搭了句腔,怀里搂着陆莹的胖狗,她翻看着手机滑动着屏幕,在几人的注视下,突然说道:“找到了!” “这世上关于不死草的记载可不少,但是有一条,你们听听,说是东海中有祖洲,上有不死之草,草形如菰,苗长三四尺;人已死三曰者,以草覆之,皆当时活也;服之令人长生!” “据说,当年秦始皇曾派遣徐福东渡出海,为的就是找这种不死草,服之可得长生。” “当年那场船难,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人知道船上的人去了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猜他们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找到了传说中的祖洲?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意思了!” 陆莹听的都有些傻了,她呆呆的问:“那不是神话传说中的故事么?怎么、” 话到一半,她却是记起了这两天自己的遭遇,那些诡异离奇的东西。 “很多东西既然有记载,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我们的世界里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空间,更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而那些神话传说,就是古人机缘巧合目睹了这些空间里的存在,才流传下来的!” 苏鸿信说着自己的猜测,或者准确的来说是说给陆莹听的。 “姑且就当这是真的,现在就要看看这些不鬼不妖的东西是否和那什么祖洲有关系,还有韩震和它们的关系,以及不死草!” 他又看向陆莹。 “要是能知道它们为什么找上你,也许事情就有眉目了,韩震和这一切又是什么联系?如果他真的回来了,那当务之急,就是找韩震,找到他,一切就都明白了!” “但是……” 苏鸿信望着门外忽然骤急的雨势,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恐怕,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旧神 第255章 李老头 翌日。 下了一夜的雨。 天还没亮,老街上就来了个唐装老头,背着手,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径直到了书店。 这来人非是旁人,正是那坑蒙拐骗的神棍李三。 却是被苏鸿信喊来的。 喊他来呢,主要是苏鸿信想让他帮忙留神一下那韩震的踪迹,虽说陆莹的话不一定真,但眼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海捞针,试试看了,真要找得到,那就好办了,可要是找不到,就再想办法。 而李老头业内名气不小,自然认识不少人,黑的白的,不黑不白的,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听到苏鸿信有事让自己帮忙,李三可是巴不得,这不,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就过来了,人情人情,不来往怎么有情分,他可是天天想着怎么和苏鸿信这位高人搭好关系,沾上情分,说不定以后这就能救他的命。 “哎呦,苏老弟,几天不见,诸位气色不错啊!” 店里的几人,昨晚一夜未眠,最多也就昏昏沉沉的打了会儿盹,毕竟心里担惊受怕,睡也不敢睡,好在苏鸿信守在跟前,几人才凑一起眯了一小会儿。 看了看顶着黑眼圈的几人,苏鸿信只道这老头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他也打了个哈欠,也没详说,只是让他帮忙找个人,把那韩震的照片给了李三。 李老头撮着牙花子,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却是嘿嘿一笑,然后神神秘秘的道:“难不成,照片上的这位有些不对劲儿?” 他人老成精,见苏鸿信只是让他找人,其他的事只言片语就给带了过去,顿时就猜了个大概,不过他也没过多追问,以苏鸿信的手段,能找他帮忙,老头自觉脸上有面儿,不急不忙的取出个手机。 苏鸿信在旁边瞧的清楚,嘿,就见这老头竟然是把这照片连着发了几个微信大群,五百人的群连拉了十来个,看的苏鸿信啧啧称奇。 然后才见其慢悠悠的又挨个发语音。 “照片上这人谁要是帮我找到了,我姓李的给他两次免预约的机会!” 等发完了,屋里几人就见老头捋了捋头发,将手机放到了桌上,然后老神在在的哼起了小曲儿。 苏鸿信都他娘瞧乐了。 可没几分钟,只见李老头那手机上, “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 “放心诸位,但凡这人只要在城里,他就是能上天入地,天黑之前,也保管找到!” 李老头翘了翘山羊胡,笑的好不惬意,做足了一副荣辱不惊,世外高人的气派。 “敢问这些都是李老先生您的什么人?” 苏梅也看傻眼了,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老头翘着二郎腿,嘿嘿又是一笑。“不瞒苏姑娘,这可都是我的客户,里头鱼龙混杂,上至社会名流,下到市井底层,全都有,而且遍布全国!” “这么多?” 苏梅瞪着眼睛,吃惊的张着下巴。 她又看看这冷清的书店,顿时像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找你的人很多么?” 老头捋了捋胡髭,笑道:“那是自然,预约的都排到明年冬天了,我是想清闲点都不行啊!” 说完,他还长吁短叹的摇了摇头。 “自打中元节发生了那些事儿,这行业是愈发的红火,小老头不才,颇有薄名,找的人就比较多了点!” 听到老头这么说,苏鸿信却是想到了别的。 “遇到真东西没?” 李老头心知他问的是什么,长呼了口气,神秘道:“自打跟苏老弟您见识了一番,小老头我又重新正视了一下我这行业,感觉过去都白活了,不过,您瞧、” 就见李老头把袖子往上一捋,两条干瘦的胳膊上,竟然挂满了护身符、平安符,一些个佛像玉链,什么中国的,外国的,连十字架,耶稣像都有,他又把领口一揭,脖子上赫然挂着几条大金链子,上面都坠着佛像,关键是,他这脖子上都蹭着一层金粉。 苏鸿信看的嘴角一抽,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最厉害的当属这件!” 李老头从伸手在里兜摸索了一阵,等再拿出来,手里已小心翼翼的拿捏着一串珠子。 苏鸿信顺势望去,入眼就见一天浩瀚佛光乍现。 “咦?” 就听李老头奉若珍宝的小声道:“这可是我花费大价钱从西藏淘来的,九眼珠,据说是某位高僧坐化后留下的,苏老弟,您给瞧瞧,掌掌眼!” “这是天珠?” 苏鸿信并没接过,只因光看就能看见这天珠之上佛光普照,可见此物相当不凡,只怕是久伴高僧身侧的佛宝,他说道:“这东西你贴身收着,兴许能保命!” 听到他这么说,老头笑的牙都藏不住。 “这是你从西藏弄来的?” 苏鸿信问。 “是啊,我可给你说,那地方发生的离奇怪事可丝毫不比咱们这儿少,而且一件比一件玄乎!” 一听苏鸿信问起藏地,李三顿时来了兴致,牛饮般喝了口热茶,就唾沫星子乱飞的说了起来。 “那地方向来神秘,之前就有人说看见圣山上有佛光现世,说是有佛出世。还有,据说有人曾在雪山深处见到过一只白獒,个头大的吓人,比地里的大水牛都差不多了,而且,那白獒还会写字,乖乖,这怕是成精了,转山的老人们说,那是守护圣山的白龙,被传的神乎其神!” 苏鸿信只是静静听着。 “那座山本来就不寻常,有着数不尽的传说,甚至有人怀疑那就是神话传说里的“须弥山”,啧啧啧,你说上面会不会有什么大雷音寺,如来佛祖和八百罗汉,可惜就是没人上去过!” 李老头在边上自顾自的说着。 “会有机会的!” 苏鸿信终于开腔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这天地间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在逐渐在他眼前铺开。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可惜雨却没停,晦暗阴沉,好不压抑。 屋里的几人也都各怀心事的坐着,只有李老头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算是添了点人气。 “有事喊我!” 苏鸿信招呼了句,上了楼。 望了眼窗外绵绵雨霏,他目光偏转,已是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盯着画上的人,久久出神。 “唉!” 只是半晌,所有心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旧神 第256章 现身 雨氛绵密。 街上人来人往,却都少有说话的,怕是也被这连日来的阴雨影响了心情,天色昏暗的厉害,要不是还有时间,恐怕都分不清这天黑了还是天亮了。 “唉,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一声不耐烦的吆喝突然在雨中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是两个人匆忙行走,来不及避让撞在了一起。 道歉的是个穿着雨衣的男人,整个身子都似罩在了里面,兜帽压的极低,看不清脸,只见他忙说着“对不起”已转身快步离开,只剩下另一个人站在原地骂骂咧咧的,满脸不善。 “这啥味儿啊?” 等骂的差不多了,这人才转身离开,只是没走两步,他却是一皱眉,凑着自己的衣服嗅了一下,好家伙差点没吐出来,一张脸瞬间就绿了,臭不可闻,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儿。 “艹,真他妈点背儿!” 正说着呢,他眼前天光一暗,一抬头,就见面前走来个人,这人年过四十,身形壮硕,留着一头短发,脸上蓄着一圈儿络腮胡,可就是这人走路的姿势极为古怪,两脚一步一挪,脸上表情僵硬木讷,看着就好像木偶一样,关节生涩。 男人正在气头上呢,顺嘴就没好气的骂道:“你谁啊?给你说有多远滚多远,老子现在心情不顺,别找抽啊!” 可他下一秒却是头皮一炸,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只见面前这大汉一双木讷无神的眼珠子突然在眼窝里一转,它不是上下左右转,而是从前往后一翻,像是打了个颠倒。 “哎呦我去!” 男人都看愣了。 正吃惊呢,他蓦的身上一凉,就见眼前这汉子已是擒住了他的右手,激的他不由一个寒颤,这手也太他娘冷了,浑似没有人的体温,阴寒刺骨,都不似活人啊,他张嘴本来还想再骂几句,谁曾想又一股阴寒袭来,他双眼却蓦然瞪大,只见趁着街旁店铺里的灯光,自己脚下这影子,居然无缘无故动了,就好像活了过来。 不光是他脚下,面前这汉子脚下的影子也是一阵扭曲,恍惚间他似是看见了一双眼睛一闪而过…… 雨中,就见一个个身影,一步一步挪着脚步,朝着雨衣男离开的方向走去…… …… 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雨衣男脚下丝毫不敢停留。 他缩着身子,警惕又茫然的四下扫视着,望着一个个过往的路人,他总觉得这些人像是都在暗中瞧着他,不怀好意,偷瞧,就好像那些见不得光的鬼东西。 “不行,不能被它们找到,我不想再回去那个鬼地方……” 男人只似魔怔般不停的喃喃自语,尽可能的躲着人群,避着阴影。 雨势越来越密了,昏黄晦暗。 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 许是走的太急,男人突然脚下一绊,摔了一跤,地上积水不少,他本来还想撑起,可动作一顿,就好像呆住了一样。 男人望着面前的水泊,看着映出来的倒影,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苦的狰狞,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就见这按在水泊里的双手,手背上,居然隐隐约约张着一片片青黑色的鳞片。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 男人声音颤抖,像是发了疯,发了狂一样。 但他眼神乍一变,却见水泊中的自己忽然咧嘴朝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对方双手猛然一探,竟然匪夷所思的从积水中伸了出来,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像是要将他拽入身下的阴影中。 “哗!” 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的身旁,突见一辆汽车开过,溅起的水花和发亮的车灯,瞬间将那诡异的倒影碾碎开来。 “呼……” 雨衣男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忙站起身,像是如蒙大赦,又开始了奔走。 身后,那些先前一步一挪,宛似木偶般的怪人,如今已能正常行走,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几与常人无异。 “它们追来了,要逃不掉了!” 雨衣男神情慌乱,一路发足狂奔,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汉水江畔。 眼前江水滔滔,浊浪滚滚。 偌大的江边,往日必是人满为患,但现在却冷清空荡,正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但好在并非一无所有,还是有人的。 不远处的观景椅上,坐着一条曼妙倩影,似乎是个女人,女人撑着一顶雪白的雨伞,时不时转动几下,伞沿上还系着几串铃铛,这一转,立马“叮铃铃”作响,悦耳动听,再配合着女人哼唱的妩媚曲调,雨衣男正喘着气,可听到这曲声,整个人已是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像是被勾走了魂。 入眼所见,却见一抹惹眼红衣。 但他忽又愣住,望向女人的身旁,那是一只小兽,只见那小兽圆滚如球,像是个西瓜,浑身是肉,一身毛色分成黑白,这会儿正在椅子上翻着筋斗,比猴还像猴,贼灵活,不但会筋斗,而且居然还朝他做着鬼脸。 “这是熊猫?这里怎么会有熊猫?” 饶是雨衣男身处险境,瞧见这离奇古怪的一幕,也不免分心他顾。 特别当他看见那只熊猫一口气翻了十七个跟头,然后像人一样趴椅子上喘着粗气,就更楞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白,想起自己的遭遇,哪还不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真是活见鬼了。 转身就往另一头逃去。 任由男人远去,椅上的女人始终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静静坐着。 “你不说不帮他么?” 一直翻着筋斗的熊猫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翻起,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小声道。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 女人慵懒的说道。 熊猫听的一楞,像是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听伞下的女人继续笑道:“看来历经了三千年的变化,世人还是有些进步的,你知道我最喜欢现在的什么吗?千万不要和女人讲道理,我就是个女人,所以临时变卦也没关系!” “你说呢?” 那熊猫见女人似笑非笑瞧向自己,立马浑身肥肉一个哆嗦,只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没关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说笑呢,女人忽瞥了眼伞下,眼中红光一亮,却见她身下的影子此刻也好像活了,一阵扭曲。 但下一刻,那扭曲的黑影忽然惨叫起来,浑身竟然像是燃起了一团黑色的火焰,而后在雨中化作飞灰。 女人起身。 “走,去一趟淇县,故国重游,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惊喜,毕竟,那座城已经尘封了三千年了。” “我曾经的一切,全都葬在那里!” 旧神 第257章 惊遇 老街的书店里。 “喂!啥?哎呦我去,你们在那等着,我马上过来!” 几人眼巴巴的盯着正在打电话的李老头。 只是,刚才还哼着小曲儿,很是乐呵的李三,这下老脸却隐隐发白,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怎么了?” 陆莹迫不及待的问。 就见李老头挂了电话,一拍大腿,撮着牙花子说道:“不好了,之前放出去找人的弟兄,这会儿好些个有去无回啊,说是撞邪了!” “苏老弟啊,不好了,出大事儿啦!” 说完忙又朝楼上嚎了一句。 等见苏鸿信下来。 “说是那些去找人的帮手撞邪了!” 苏鸿信听到老头的话眼神也是一变。 不对啊,那些非鬼非妖的玩意儿不是见光死么,这大白天的还敢现身? 可等他看见外面越来越稠密的雨势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敢情这雨有古怪啊,灰蒙蒙的遮着天空,这还白天呢,可瞧着就和傍晚一样,晦涩昏暗,哪还有什么光。 苏鸿信心里有些不安。 他老早就觉得这雨来的古怪,虽说秋时多雨,可这连着几天下的却是少见,而且雨中的鱼腥气好像越来越重了。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腥气?” 苏鸿信皱了皱眉。 但是屋里的几人,除了那蛮蛮,其他人全都有些不明所以的摇摇头,俨然什么都没察觉到。 “你跟我去,你们剩下的就在店里老实待着,千万别出去,这雨有些问题!” “你可要小心!” 听到苏梅的叮嘱,又和少女对视了一眼,苏鸿信已跟着李三走出了书店。 老头跟在他屁股后头还好奇的追问:“苏老弟,你说这雨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苏鸿信撑着伞,头也没回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雨,是法术变化的!” 老头听完一瞪眼珠子,瞠目结舌的惊道:“这难不成就是那什么仙家神通?行云布雨?” 苏鸿信听完似笑非笑的接道:“说不准是一只大妖呢?老实说,我也不是头一回见这种手段了,也算不上多厉害,但是这雨中掺杂着一股鱼腥味,八成还有什么古怪!” 二人边说边赶,走到入口,老头已飞快的上了车,载着苏鸿信踩着油门,朝事发地赶去。 嗅着鱼中飘来的鱼腥味,苏鸿信不禁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雨氛晦暗,不知不觉,这座城已变得如此阴沉。 可就在这时,窗外却是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如兰似麝,仿佛能够人魂魄。苏鸿信闻香而动,他只觉得这股异香好像在哪闻过,下意识的眸子一转,就朝车窗外望去,但见雨中的一条石桥上,有道红色的背影撑伞远去,雪白的雨伞在雨中格外惹眼,上面还坠着一串串铃铛,叮铃作响。 “怎么了?” 李三瞧见他突如其来的反应不禁问道。 苏鸿信又坐直了身子,摇摇头。 “没什么,刚才看见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背影似曾相识,有些熟悉,但又记不起来是谁,而且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好像不是普通人!” 他说着扭头再看去,只是肉眼所见,只剩下纷乱雨幕,已无人影。 “要不我调过去看看?” 李三试探着问。 “算了,当务之急先摆平眼下的事!” 苏鸿信收回了心神,也收回了视线,只是适才的奇香却好似在他的鼻中挥之不去,让他好不困惑,这天底下的怪事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到了!” 驱车大概十多分钟。 李老头跟着手机上传来的定位,到了一家废弃的厂房前。 泥泞的地上还有着一个个散乱的脚印。 可是,这和之前说的却不一样,整个厂房都似沉浸在寂静中,而厂房前还停着几辆车子,只是车里却没人。 望着冷清的四周,苏鸿信一掀眉,似察觉到了异样。 “小心点,有些不对劲,等会跟紧我!” 李老头见苏鸿信满脸警惕,如临大敌,额头上也跟着见汗了,心中只道“苦也”,却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嘴里“嗯”了一句,忙将那天珠绕到了手上,心里暗暗喊着佛主保佑,真是要了命了。 厂房门户半掩,像是之前有人进去过,地上的脚印也到此结束。 苏鸿信往里瞧了瞧,就见除了顶棚破开的窟窿里露下几缕光线外,四周都是昏暗一片。 “咱们进去?” 李老头忐忑的问了句。 “肯定要进去看看,不然怎么救人,不过,那些鬼东西见光就死,你把车开过来,车灯对着大门打开,我、” 苏鸿信话还没完,突然眼皮一跳,只见昏暗的厂房里,竟然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步伐古怪,一步一挪,像是牵线木偶一样,神情木讷,牵动着嘴角,笑的诡异。 “老六?” 看到出来的这人,李老头不免惊呼一声,正是打电话通知他的人,李三正要上去,却被苏鸿信一把拽住。 “看他脚下,那鬼东西在他影子里匿着呢,这玩意儿能操纵他的身体,只怕这里不止这一个,留神!” 李老头听的立时一个激灵。 可苏鸿信前脚刚说完,后脚,昏暗的空间里,已见一条条身影拖着发僵的身子走了出来,像是行尸走肉一人,看的人心里发毛,不寒而栗。 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不光厂房里面,这外面竟然也冒出来不少,一个个冷冷的望着雨中的二人。 苏鸿信心里吃惊,他本以为这些影子只能在暗处或是晚上的时候才能操纵人,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竟然也能如此。 “我滴个乖乖,苏老弟,这得有多少个啊?咱们今天难不成要栽在这儿了?” 李三背靠着苏鸿信涩声说道。 “想什么呢,小爷逮谁克谁,就两个字,命硬,今天非得收拾了这群鬼东西!” 苏鸿信心头惊色一散,脸上已现凶相,狞笑连连,想他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都闯过,就这点场面,也敢和他叫板。 “得嘞,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李三咬咬牙。 “不死草……” 这些人就像魔怔了一样,嘴里依稀可以听到这三个字。 嘴里的话像是魔怔,可这些人手底下却不含糊,脚下灵活一窜,奔着二人就扑了过来。 苏鸿信冷冷一哼,飞起一脚,半掩的大门瞬间扭曲变形,而后门轴一震,哗啦已是倒了下去。 “办它们!” 旧神 256 终见正主 此行苏鸿信没带断魂刀。 如今就见他虎吼一声,已大步奔进了厂房,身下影子顷刻扭曲一变,先下手为强,已化作一只狰狞恶兽,随着苏鸿信的动作,飞扑奔掠,连抓带撕。 一动手。 由苏鸿信率先钳制这些中招的人,至于“枭”则是噬魂吞影,宛如和他融为一体。 这人的影子说法有很多种,有说这影子就是人的魂魄,婴儿降世之际,灵魂与之一体,以往便不乏有人以这影子的颜色深浅,来判定孩子的生命,而往往那颜色越浅的,便是多灾多病,大难临头,要是这人没影子,那不是鬼,就是死期已至。 就像是一些个电影里演的,鬼通常没影子。 但眼下这这些鬼东西,既非鬼,也非妖,却让苏鸿信好不困惑。 而且手段还很神秘。 不过,这样看来,这影子即便不是魂魄,只怕两者间也有莫大关系,否则,又怎么可能被借此操纵。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鬼东西虽非鬼妖之属,可这被操纵后,却是身法诡异,灵活无比,而且力大无穷,比妖邪上身都相差不远。 但真要论武功,当世还没有让苏鸿信怕的,眼下这些鬼东西借着人身兴风作浪,还敢和苏鸿信交手,双方立时斗得难分难解。 反观外面的李三,就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只见他噌噌一抹袖子,露出满胳膊的护身符,神像,佛像吊坠,嘴里缠着声念念有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越往后念他的声音就开始变了,带着一丝哭腔。 “这他娘的都是骗子!” 等狼狈至极的翻了两个筋斗,躲了几招,看着身上被抓出的血口,李老头早已面无人色,一溜烟的钻进了车里,嘴里发着尖叫。 可架不住这些鬼玩意儿多啊,他倒是钻的快,后脚车玻璃就被砸开了。 李云龙手里紧紧捏着天珠,双脚是连蹬带踹,朝那些往里钻的脸上招呼,但他守得住前面,后面又来人了。 “苏老弟,救命啊!” 可怜这老头,挣扎了没多久,干脆是手脚都被拽住了,眼瞅着就要被硬生生的拖出去,老头忽然一个激灵,老脸随之一红,裤裆里登时散出一股尿骚味,得,这是吓尿了。 更让他没想到是,这水渍顺着裤腿一流,那抓着他左脚的手顷刻“滋”的一声,竟然冒出一股黑气,腥臭难闻,像是被热油淋到了一样。 “哎呦,我去你奶奶的,想不到我这大半辈子的光棍竟然还有这好处!” 李三眼睛一瞪,先是茫然,接着醒悟,然后左脚一腾,就往外蹭,但见那些乱伸探抓的手全都和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嘿,这是啥味儿?” 窗外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刚凑过来,连忙就往后一缩,同时按住了李老头的腿。 正是苏鸿信。 就这短短一会儿功夫,他便是经历一场恶战,一身衣裳不少破口,不过这血却不是他的。 等明白过来,苏鸿信立马嫌弃的一松手,才见李三赫然的从车里钻了出来,他忙道:“这些东西原来怕童子尿,快滋他们!” 说完他老脸更红,简直都能唱关公了。 苏鸿信一脸无语,神情木然,不过,听到有对付这玩意儿的办法了,他还是长出了一口气。 “看不出来,合着李老哥你这还是超龄处男,我去,还愣着干啥,快去腾个空,准备那除邪利器,往后,你可别破身了,这东西可是邪祟克星,致胜法宝!” 厂房里,这会儿已不是寂静而是哎呦连天,原来,有人已经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等看见了李三,一个个全都像是瞧见了救星,哭喊连天,就差跪下了。 李三则是神情古怪。 “都别傻站着了,这鬼东西怕童子尿,老六,赶紧弄点,今儿个,咱带你降妖除魔,开开眼界!” 清醒的几人一愣,面面相觑,全都大眼瞪小眼,只见被喊作老六的魁梧汉子嘴唇一颤,哑声道:“李大师,我孩子都三个了,去哪整童子尿啊?” 其他人也都一脸茫然。 “哎呦卧槽,这些鬼玩意儿又来了!” 只见厂房里的那些被附身的人已冲了出来。 眼见如此,李三脸皮一抽,一咬牙:“得,还他妈得我来,都给我定住了!” “诶?苏老弟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三才发现刚才还在车边的苏鸿信居然没了踪影。 苏鸿信又去了哪里? 雨氛之下。 却见乡间的泥路上,一条人影连扑带纵,已是朝着前面一个披着雨衣的男人追去。 苏鸿信眯着眼睛,嗅着对方身上浓郁的鱼腥味,眼神阴鸷。 “再敢给老子跑,我要了你的命!” 他冷哼一声,脚下奔走之势一缓,足尖猛的一勾,地上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已去势如流星般飞向那雨衣男的后心。 “砰!” 转眼一瞬,便打了个正着。 苏鸿信却是以为这厮就是幕后黑手。 那人吃痛,脚下踉跄,重心不稳,痛哼一声便往前翻倒出去,连滚了几个跟头。 等在爬起来,面前天光一暗,已见一道伟岸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站在了他的面前。 苏鸿信居高临下,眼神似有凶光闪烁。 可等看见这人抬起的脸,他却是“咦”了一声,眉头一拧,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韩震?” 他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这张脸虽是与那照片上的韩震很相似,可皮肉之上,却见生着不少青鳞,而且双手指缝间居然还长出了蹼。 这还是人么?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人楞了楞,眼神惊恐慌张,起身就要跑。 如此举动,无异是默认了。 苏鸿信暗暗吃惊,真不知道这小子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从人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他站在雨中,望着韩震踉跄转身,并没阻拦,而是冷冷的沉声道:“你继续逃吧,看你能藏到哪去,到时候,让陆莹一起和你陪葬,就皆大欢喜了!” 韩震离去的步伐一顿,他又转过身,一张脸蓦然变得有些痛苦和狰狞,随后对着苏鸿信发出一声非人嘶吼,怪声道:“你把她怎么了?” 苏鸿信看个冷冷一笑。 “我没把她怎么样,但是过两天就说不定了,那些鬼东西已经在找她,而且,我也没什么把握,既然你想走,那我就不管了!” 说完这些,韩震脸上的神情一滞,继而变得有些沮丧,有些痛苦,他像是在挣扎,而后“噗通”瘫倒在地,抱着头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旧神 257 长生秘 微雨纷纷。 “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雨中,韩震语气颤抖,面有恐惧,回忆着过往,给苏鸿信说了起来。 ”那时候,我刚和陆莹订婚,本来商量着年底结婚,可不幸的是,我患上了癌症,血癌,这件事,我没敢告诉她,而且我也积极配合治疗,可效果却谨小慎微!”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么?” 苏鸿信立在一旁,似是个安静的听众,听他娓娓道来。 “我怕死,但我更怕离开陆莹,我信教,可惜,我信奉的神没救我,我信医学,可惜,医学也拯救不了我,你知道那种日夜煎熬,一天天在爱人身旁,却等候着自己死期的日子有多痛苦么?” 韩震语气像是又恢复了平静。 “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活下去,人不就是这样,绝望的时候,总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上。” 他忽然抬头,用他那双已乌黑非人的瞳看向苏鸿信,以一种有些诡异的语气说道:“可是,偏偏就在我快要放弃,彻底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件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才无意中得知了那样东西!” 韩震的话让苏鸿信有些意外,而对方口中的那样东西,他也有了几分猜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为了活下去,曾探索过这世上不少古老而神秘的地方,甚至花下大价钱从一些商人手里买来了所谓的“太岁”,可惜,全都失望而归,其实我也只以为传说始终就是传说,生老病死,又怎能抗拒,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苏鸿信听的不明所以。 “梦?” 韩震顿了顿,神情复杂。 “对,是一个梦,一个很离奇古怪的梦!” 他定定的看着苏鸿信,依旧以那种诡异的语气问:“你相信人有前世么?” 苏鸿信诧异道:“难道,你梦到了你的前世?” 韩震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清楚,为了找到治病的方法,我曾去过不少地方,最后一次我是去了西藏,曾在那里,遇到过一位老喇嘛,受其灌顶开示。也是自那之后,我就开始做起怪梦,我梦到自己穿着一身古人的衣服,正在大海上航行,梦里的我,还是个孩子!” “初我也只以为这不过一场寻常普通的梦,今天做了,醒来就会忘掉,可往后的日子,我身体越来越虚弱,那梦却越来越频繁,真实,最后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这个梦,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他眼露回忆,以及不可思议。 “我梦到了很多孩子,我记得,有一个浑身罩着黑袍的怪人,手持木杖,带领着我们在大海上日复一日的航行,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也是在那些梦里,我得知了那个东西的存在!” 四目相对,苏鸿信就听韩震哑声说道:“传说中的不死草!好像,我们出海就是为了找到仙草。” “你们找到了?” 苏青问。 韩震点头。 “找到了!” “梦里的世界,就好像一块块记忆的碎片,在不断的拼接,时间一长,我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梦到了我们在大海上找到了一座海岛,一座悬在空中的海岛,你根本无法想象岛上有什么。仙霞雾绕,氤氲流光,就好像是一座仙岛!” “我们登上了那座岛……” 话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 苏鸿信等的不耐,问道:“之后呢?” 可韩震却一摇头。 “之后,我不知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思考梦里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特别是不死草,直到我翻阅古籍,终于让我找到了!” “秦始皇时,大宛中多枉死者横道,数有鸟衔草,覆死人面,皆登时活,有司奏闻始皇。始皇使使者赍此草,以问鬼谷先生,云上东海中祖洲上不死之草,生琼田中,一名养神芝。其叶似菰,生不从,一株可活千人。始皇于是谓可索得,因遣徐福及童男童女各三千人,乘楼船入海,寻祖洲不返。” 他喃喃念道。 “可谁知,这一切却是噩梦的开始!” “我为了寻找那座岛屿,开始在东海上流连往返,追寻不死草的线索,但一开始毫无头绪,一点进展都没有,直到后来的一场梦,我梦到了那个黑袍怪人念的咒语,原来,那座岛屿并不存在于现世,而是在某一个未知的空间,想要找到它,需要法咒的沟通,以及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苏鸿信反问。 韩震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涩声道:“这个代价是我从没想到的,而且,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如愿以偿,我开始暗中找到了很多和我一样的人,这些人大多身患绝症,命不久矣,还有的,则是妄想长生不老,总共一百三十七人!” 苏鸿信听的精神一震,他脸色稍稍一变。“你说的,是那场船难所有的遇害者?” 韩震点点头:“不错!” “准备好了一切,我们开始了三天的寻找,终于到了那个地方,然后开始念起了法咒!我记得,刹那间天昏地暗,风雷涌动,大海上波涛汹涌,原本一望无际的汪洋,竟然慢慢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接着,一座巨大神秘的岛屿开始从海中浮了出来!”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和梦里的仙境不同,那座岛早已是一片炼狱般的场景,到处都是嶙峋怪石,遍地骸骨,而在岛上,还囚禁着一个人,一个匪夷所思的人!” 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看向苏鸿信,瞳孔莫名一缩,脸上满是恐惧,整个人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像是魔怔了一样。 “啪!” 却听脆响炸起。 韩震的脸色已被苏鸿信扇了一巴掌。 “要说就说明白点!” 脸颊吃痛,韩震似回过神来,他眼中似是重新有了光亮,尽管他声音还在颤抖。 “起初我们也没发觉,但是,当我们登上那座岛,所有人,他们全都被自己的影子杀死了,原来,代价就是我们的命,唯独我……” 他看向苏鸿信。 “吃了不死草!” “可是,传说始终是传说,也许是千百年来的变化,长生是有代价的,但凡吃下不死草的人,全都不能离开那座岛,否则,就会像我这样,变得不人不鬼,而那株草,已扎根在我的心里,它的枝叶几乎遍布在我的每一寸血肉中!” 苏鸿信神情凝重,他现在在意的已不是什么不死草。 韩震突然望着他。 “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迎着对方的眼神,苏鸿信就听。 “他说,他叫徐福!” 旧神 258 真相 “扑通!” 望着皱眉沉思的苏鸿信,韩震跪了下来。 “我求你,帮帮我!” 苏鸿信则是从这有些诡异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瞥了眼地上的韩震:“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雨还在下。 唐斩浑身尽湿,他此刻几乎已看不出人样了,连声音都开始变了。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不能让陆莹看到我这幅模样,我想让你把我变回人样,最后再见她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苏鸿信揩了把脸上的雨水,他神情冷沉,并没立即说话,而是眯起那双阴红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韩震体内的变化。 这一看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就见韩震的体内,似乎存在着一种极为诡异的东西,宛如大树的根系,近乎扎根在他每一寸血肉之中,这便是那不死草? 苏鸿信下意识伸出手,想要一探究竟,可他瞳孔猛的一凝,一张脸瞬间面无表情,眼中更有寒意浮现,半空中的手又伸了回来。 他仔细的望着面前的韩震,目光锋利的像是两把刀子,似要将其看个清楚。 迎着对方有些怔楞不解的目光,苏鸿信嘿然怪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就那么肯定我能把你变回人样?除了一些拳脚功夫,我只有在和那些鬼影动手的时候露过一些手段,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对我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韩震本来凄然的模样猛的一怔。 “没、没有、” “还和我装,你体内的东西,是活的!” 苏鸿信冷冷道。 韩震听到这句话,再看到苏鸿信那双凶戾残忍的眼睛,他身子不由一软,嘴唇发颤。 “它就是不死草!” 苏鸿信已开始在退,因为他已看见韩震的身体表面,竟然有许许多多的细小脉络在浮出,这可不是什么筋络,而是无数根系般的鬼东西,就像是一条条扭动的蚯蚓,要从韩震的身体中钻出来。 韩震原本凄然的神情,突然又变了,变得没了表情,嘴里的声音似也跟着变了,变得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很平静。 “所有吃了不死草的人,最后都会变成那些鬼影,我们都吃了!” 听到这里,苏鸿信哪还不明白,那些诡异的影子,原来都是那场船难消失的人。 他望着韩震,眼露杀意。 “你在骗我!” 韩震表情却很诡异。 “没有,我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我们确实上了那座岛,也都吃下了不死草,它也确实能让人死而复生,重活,但是,长生是有代价的,就是变成那些不人不鬼的影子,永远守护着不死草,替它寻找下一位宿主!” “宿主?” 苏鸿信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就像是宿主与寄生的关系,它寄生在你的血肉之中,汲取着你的精气神,你的所有,包括灵魂,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它会生根,壮大,而你慢慢会从宿主,变成寄生,与不死草共存!” 韩震的身体开始颤抖,就见他的身体中,无数宛如线状般的鬼东西自皮肉下钻了出来,当真就像是大树的根系,看的人毛骨悚然,比鬼还来的可怖。 “原来,那些鬼影不是想要找到你,而是一直在保护你!” 苏鸿信现在哪还不明白。 “那你到底还是不是韩震?” “有区别么?我拥有他的一切,他与我本就一体!” 韩震嘴里的声音,忽然像是无数男女掺杂,纠缠在一起般,刺耳且尖利,变得十分诡异。 “甚至,我还得到了对那个女人的爱,他的爱太强烈了,强烈到连我有时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你,似乎和我遇到人类不同!” 他忽然直勾勾的盯着苏鸿信。 “如果能得到你的身体,或许,我就能和陆莹在一起,怪只怪你多管闲事!” 苏鸿信却是咧嘴笑了起来。 搞了半天,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此时此刻,韩震或许已不能称之为韩震,他彻底没了人形,又或许,只是眼前这鬼东西捏造出了韩震的身体,也可能是别的手段。 但眼下苏鸿信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见韩震整个人突然像是长出了无数的头发,在雨中飘荡,仔细一看,这些头发,每一根都是活的,在扭动。 苏鸿信二话不说,掌心一扣一分,已是朝着眼前这由无数意识精神汇聚出的怪物推出一掌,一道阴晦死寂的黑色雷光,霎时随着雷鸣轰然击出。 “轰!” 雷鸣炸响。 不想就见这鬼东西周身冲出的线状触手,猛然盘旋纠结在一起,似是变成了一面墙,挡在了雷光之前,接着如涟漪般疯狂颤动,寸功未建。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非鬼非妖,简直听都没听过!” 苏鸿信也是吃惊不小,他心里惊讶,面上却很阴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不得已,看着那铺天盖地的触手,苏鸿信无计可施,只能连连倒退,一边以“掌心雷”迎敌,可是雨中,这鬼东西如鱼得水,浑然不惧,更像是附骨之疽,好生厉害,眼看就要追上了,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裹了过来,让人头皮发麻。 但让苏鸿信没想到的是,那韩震步伐猛的一顿,一张脸竟似扭曲般在挣扎,嘴里更是说道:“心……弱点在……心脏……” 他沙哑的说道,断断续续,很模糊。 “蠢货,你我已为一体,我能让你长生!” 但他嗓音忽又一变,犹如无数人在齐声嘶吼,顿住的步伐作势再动。 苏鸿信看的精神一震。 同时双掌中雷光酝酿,像是糅杂着一团乌红的墨色。 趁着对方意识相争之际,苏鸿信欺身而上,掌中雷光擒而不发,几个猛步奔上,一手并掌如刀,携雷光是拦腰当胸劈过,斩断无数诡异的触手,另一手亦是雷光大放,扣爪探入破开的胸膛。 与此同时,苏鸿信只觉得自己双臂中像是有无数虫子钻进了皮肉。 心知已到千钧一发,他下手愈发狠辣,探入对方胸口的瞬间,已是攥爪扯出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像是无数细线包裹的肉瘤,强忍恶心,苏鸿信不由分说已将其捏碎在手。 空中那些扭动的线状触手,几乎就在瞬间便枯萎干瘪了下去。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却惊觉自己的体内出现了状况。 苏鸿信心道不好,这鬼东西恐怕是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了。 “妈的!” 他眼神发狠,双手一抖,十指指甲竟是猝然暴涨,寻着身体中的痛楚,竟然以那利爪作刀,疯狂割裂着自的皮肉,下手如飞,一蓬蓬血花从他身上溅射而出。 “老子要你的命!” 刹那间血肉横飞。 只在爆散的血花中,苏鸿信手中多出了一团挣扎的血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旧神 259 雨夜,石棺 说是血肉,但这团血肉却不停的吱吱作响,犹如活物,像是婴儿啼哭一样,离了肉身,连话都不会说了,无数线状般的触须在空中纠缠。 苏鸿信此刻脸色阴沉,浑身是血,身上皮肉开绽,却是他自己做的。 望着手里的血肉,他眸光陡凝,掌心雷光大作,立见那团血肉散发出阵阵灰气,只似狼烟一般,冲天而起,且奇臭无比,而后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融。 滚滚灰气中,一条条虚幻缥缈的身影宛如游鱼一般,挣扎而出,解脱释放,飘散各处。 “谢谢!” 苏鸿信闻声抬头,望着渐渐消失的韩震,轻轻颔首。 许久,他再看去,手中的那团血肉,已变成了一个像是果核状的东西,似极了种子,上面隐见血管脉络,宛如一团脱了水的大肉芝,死寂不动。 …… “哎呦卧槽,老六,办它!” 厂房那头,李三搂着裤子,手里拿着一矿泉水瓶,瓶盖上还钻了个眼子,追着一只只鬼影在那挤瓶子,本来惊心动魄的事情,这会儿看来,竟然有种玩水枪的诡异感。 可惜,要不是尿骚味冲天,这场面还真像那么回事。 只见这老李头顺手还拿起一瓶水又猛灌了起来,咕嘟嘟一口喝完,哭丧着脸嘴里说着:“真是要了命了,苏老弟再不回来,我这肚子就得炸了,喝了少说三四斤了,愣是尿不出来,我现在嘴里都在往外冒酸水,嗝!” “大师,你努努力,这弹药眼看就要耗光了!” 那叫老六的汉子此时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双手蘸尿,抡拳发狠,这打人他可打了不少,打鬼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虽然有些埋汰,但却是千载难逢,长见识了,以后说出去也有面儿。 可诡异的是,就在所有人玩着尿,和那些鬼影斗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们身边的鬼影却突然似黑烟一样,在雨中溃散。 “没了?” 李三楞了楞,然后他双腿一软,搂着尿瓶一屁股就坐地上了,面色惨白,不停大口喘着粗气。 “可算是得救了!” 其他人也都惊魂未定,在场的人,除了一开始手足无措挂了彩,受了伤,最严重的几个断了胳膊外,其他的也多是些皮外伤,好在没闹出人命。 而那些被那影子操纵的,一个个清醒过来,望着眼前的一幕,全都有些傻眼,只等李老头软硬兼施安抚了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你们这是掉尿盆里了?” 一个嫌弃的声音冷不防冒了出来。 李老头扭头一瞧,只见苏鸿信浑身是血的走了回来,好在身上没看到什么要命的伤势。 “事情结束了?” 苏鸿信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雨势渐散,他说道:“不知道,暂时应该结束了,先回去吧!” “得嘞,苏老弟,今天我可算真开眼了,往后你再有这种事儿帮忙,我绝对还随叫随到,我也给你们介绍介绍,这可是高人,真正的高人,往后老六你们可都得多多上心!” 李三一听事情结束了,立马精神抖擞,但他转眼就看见那老六偷摸把他那尿瓶给拿去了,老脸不由一红,没好气的骂道:“你他娘就这点能耐,快走吧,这一身的尿骚味,多大的人了,你拿回去是想玩泥巴和尿还是怎么的?” 一行人随后乘车离去。 个中过程不必多说,等苏鸿信和这些人分开,回到书店,头顶阴霾的天空已经亮了些,细雨如丝,看来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 …… 黄昏,暴雨倾盆。 “轰!” 乍闻一声雷鸣,惊破雨氛,瞬间照亮了莽莽群山。 雨幕中,但见山峦叠嶂,青石嶙峋,蜿蜒陡峭的山路上,一辆破旧的皮卡正亮着车灯,似是幽灵般从山路拐角赶了出来。 车灯一灭。 车里就见一汉子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骂骂咧咧的抽着烟。 “妈的,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这个时候下雨,真是倒霉催的!” 这汉子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头顶寸发,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链子,他弹了弹烟灰,吩咐着车里另一个身材略显瘦矮的年轻人。 “猴子,你去喊他们动作快点!” 年轻人人如其名,精瘦如猴,眼珠子也是透着股机灵劲儿,听完顺手拿起一件雨披,就下车绕着道旁林子窜了进去。 等了约莫快有十分钟的样子,才见年轻人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来了!” 他吆喝了一声。 身后陆续又跟出来几道身影,手里全都拿着东西,铁铲,锄镐,一身黄泥,而且,这些人的肩上还担着口古怪的棺材,还是口石棺。 瞧着几人深深的脚印,还有紧咬的牙关,就知道这东西不轻。 “小心点,可别磕碰了,这可是个宝贝,要是出了手,咱们兄弟几个半辈子不愁吃喝!” 寸发大汉明显是领头者,瞧见东西被弄出来了,脸上也是露着喜色。 他们这伙人,都是这太行山里土生土长的,说来也是走了大运,出来偷猎的时候,没想到机缘巧合居然被他们炸到了东西,而且还是不得了的物件,这不,小玩意儿都被掏走了,就剩下这大件没辙,几人心里痒痒,根本没等到两三天,就商量着过来动手。 可不凑巧的是,天降大雨,让人遭罪。 “哥,你瞧,这棺材和咱们平常看到的有些不一样啊,而且这些图案我怎么觉着有点像鬼片里道士化的符呢!” 那猴子凑到大汉跟前小声说了一句。 原来这棺材虽然是石棺,但棺材八角连同棺面上居然隐隐嵌着几颗在夜里都能放光的奇石,而且上面更见无数纹理状如龙蛇,像是鬼画符一样,中间更是凹进去一个圆孔。 “管他的,人这辈子,啥都不可怕,就怕穷,之前不是掏出来一张地图么,等把这些东西都出手了,咱们再顺着地图上标记的位置去看看,八成是张藏宝图!” 除了一些陪葬的物件,敢情这伙人还得了一份年代久远的地图。 “哥,你看这上面还有字!” 那猴子眼见,却是瞧见棺材上竟然还有一行小字。 但见这字迹古老久远,竟然是甲骨文,几人面面相觑。 再看棺材,虽说沾染了黄泥,但棺材也不知道是哪种石头雕的,乌红发黑,且上面雕工精细,让人大为惊叹。 “他奶奶的,这什么鬼画符?猴子你学问大,你来!” 瞅了两眼,大汉啐了口唾沫,有些不耐。 被叫作猴子的年轻人则是伸手刮擦着上面的黄泥,然后仔细瞧了一会儿,嘴里也不知道嘀咕着什,他盯着石棺小声念道:“帝令处父不于殷乱,赐尔石棺以华氏?咦!” 那大汉听的一愣一愣的。 “快瞧瞧谁的棺材,有没有名?”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猴子又摩挲着剩下的字,然后表情古怪的道:“好像是……” “轰!” 但话还没完,一声雷鸣,雨夜中陡见一道闪电从空劈下,不偏不倚,竟然就落在了那棺材上,棺盖瞬间爆碎。 身边凑着的几人全都在爆闪的火星子中摔飞了出去,昏的昏,死的死,只有那大汉坐在车里,幸免一难。 他指间的烟摔在雨中,浑身发颤,像是被吓傻了一样,面无人色,可看的却不是地上的弟兄,而是望着那棺材。 里面,竟是一方深不见底的血泊,一个人形轮廓正慢慢浮出…… 旧神 260 棺中人 “轰隆!” 雷鸣阵阵。 只见石棺中的血泊,在骤急的雨氛下,溅起无数涟漪,而棺材内,一道身影已是横身浮出。 大汉吓得浑身哆嗦,牙齿不住磕碰,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棺材里居然是这么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他捂着口鼻,屏气凝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棺材里的这个怪物活过来一样。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的驱使,他居然还敢壮着胆子,下意识的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一张脸白无血色。 “哎呦!” 地上,刚才昏过去的猴子还有另外三个,这会儿在大雨的冲刷下恢复了意识,嘴里哎呦连连,不住呻吟,一个个头发就像是被雷管炸过一样,乱糟糟的,衣裳也都变得破破烂烂,万幸命还在。 几人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见胳膊腿都在,这才长出一口气,但他们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却是看见了大汉正朝他们做着嘘声的动作,一脸凝重。 正茫然不解呢。 “呜哇,老四啊,哥没照顾好你啊,呜哇……” 地上一个瘦高个忽然嚎啕哭了起来,但见他身旁的另一人,现在身体蜷缩似大虾,整个人都像焦炭一样,散发着一股糊味儿,显然死的不能再死了。 瘦汉正抹泪呢,却见为首的老大,一个箭步奔到他面前,伸手就把他口鼻死死捂住。 “草你大爷的,都他妈别嚷嚷了,棺材里有东西!” 这话说的,就像是悄悄话一样,老大是目眦尽裂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他就看见面前的弟兄猛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眼睛则是直勾勾的望向他身后,双眼瞪的就和快要掉出来一样,惊恐万状,活像见了鬼。 “咕嘟!” 老大嗓子眼一哽,咽了口唾沫,他当然知道自己身后是啥,再看自己弟兄这反应,吓得手足冰凉,他僵着脖子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转过去。 只见棺材里,一个人正徐徐坐起,大雨之下,冲散了他身上的血水,露出了一身怪戾狰狞的甲胄,泛着血色,冰冷森然。 弟兄几个全都看傻了,接着一个个抖着哆嗦,也不知道谁嚎了一嗓子“卧槽,跑啊”。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屁滚尿流的扭头就跑,边跑边嚎,慌不择路。 猴子跑的最快,眼看自己已经跑出了百多米,他正想喘口气,不料“噗嗤”一声,神情顿时僵住,而后缓缓低头,只见胸口上,一根乌红的长矛已从后往前,破胸而出,将他钉在了地上,旋即头一歪,死了。 不光是他,几在同时。 他那几个分散的弟兄,无一例外,全都被长矛洞穿当场。 大雨之中。 那石棺里的人已站了起来,此人身形挺拔,面遮铁网,头戴寒盔,双手一招,但见五道乌光自五个方向折返而回,带着未散的血迹,倒插在他的背后。 “多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 一声妩媚动人的娇笑突地凭空冒了出来。 瓢泼雨势里,只见竟有一个难以形容的曼妙身影款款而来。 乍见来人,棺中人一片漆黑的面目上,猝然睁开两点乌芒,像是寒星一般,射向来人,口中更是吐出三个饱含杀意的字。 “你,死罪!” 话起话落,棺中人背后五杆长矛已是冲天而起,直扑来人…… …… 书店里。 苏鸿信坐在一旁大概说着这一趟的经过,只是并没有提到过韩震的出现,毕竟,一个早已经死了的人,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人徒增伤心罢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对于这个结果,陆莹擦了擦泪,反而有些平静的说道:“谢谢!” 苏鸿信见状扬了扬眉,也没多说什么,起身上了楼。 窗外雨霏散落,不同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已经没有了。 苏鸿信换洗了一番,只觉得这事儿来的蹊跷,很多东西都没弄清楚,眼下恐怕也只是暂时平息,而且,那座岛上的一切,依旧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还有韩震提到过的人,徐福。 这一切的种种,让苏鸿信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倒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真累啊!” 苏鸿信躺在床上,看了看窗外的雨,又瞧了瞧墙上的画,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沉思。 “嗡嗡嗡……” 不知过去多久,他身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 苏鸿信有些意外,自从经历了这一系列离奇古怪的经历后,他都忘记自己有手机了,而且他性子孤僻,独来独往,也没什么朋友,会是谁呢? 拿起一看,原来是一条短信,但更古怪的是短信内容,上面是一个经纬度的标记。 苏鸿信觉得奇怪,他看了眼对方的号码,这一看也是一愣,什么都没有,空号,等他再回去看那个短信,干脆直接找不到了。 皱着眉,回想着那个标记的位置,苏鸿信跟着定位了一下,等看到地点后,他长长吁了口气,竟然就是在东海上。 韩震? 带着未解的疑惑,苏鸿信暗自记下了那个坐标,看来应该不是巧合,这个位置,说不定就与那座岛有关系。 窗外夜色降临。 “你回来之前,陆莹说她梦到了韩震,看来梦里应该有过一些事情!” 蛮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苏鸿信并没觉得意外,嘴里随意道:“我说呢!” 他把那不死草拿了出来,看着这块古怪诡异的东西,少女也是好奇不已,再听到苏鸿信详细说了一遍,少女奇道:“想不到,这古老传说中的仙草,居然是以如此形势存活的,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它骗了!” 就见这不死草最后剩下的种子像是成了死物,宛如风干的肉脯,但等苏鸿信往上面滴下一滴血后,原本枯皱干瘪的表面瞬间似活了过来,变成了鲜肉 “你也不知道?” 他问。 蛮蛮摇摇头。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个维度的生物,何况这个传说太过古老,谁也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有没有问问是不是只有这一株?” 苏鸿信掌中雷光一闪即逝,手里的不死草才又归于死寂。 “这也是我担心的,如果不止这一株,要是都到了世上,只怕会是一场不得了的灾祸,还有,韩震曾说过,那座岛上囚禁着一个人!” 蛮蛮问道:“谁?” 苏鸿信手心发劲一攥,不死草瞬间化作齑粉,做完这一切,他才扭头看向蛮蛮,只这一段时间,少女的像是胖了不少,没了初见时的那般瘦弱,脸颊上倒像是挂起了婴儿肥般的圆润,气色也好了不少,穿着条背带裤,扎着马尾辫。 “徐福!” “你怀疑这一切和他有关?” 少女心思剔透,像是听出了苏鸿信的话外音。 “不知道,不过,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天地间的秘密又是什么?” 苏鸿信摊出左手,望着上面漆黑的戒指,眼神晦涩,语气平淡。 “我可是越来越期待了!” 旧神 261 民国八年 一月已过。 冬日的梅花快要开了。 夜沉如水,晦暗无光。 苏鸿信背着“断魂刀”,老神在在的坐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这段时间,自打不死草的事儿过了,他也没怎么闲着,接了几单生意,顺道也算做着降妖除魔的活计,打发着时间,其实多是些孤魂野鬼,中元节的漏网之鱼,被他随手打发了,不提也罢。 瞧着时间,苏鸿信抬眼望向墙上的画,默然无语,随着时间渐过,屋里的光线好似突然浑浊[书海小说网 .shbook.vip]了起来,也暗淡了下来,四周的黑暗只如潮水般蔓延开,吞噬着屋里的一切。 看着画里渐渐模糊的面容,苏鸿信缓缓起身,吐了口嘴里的烟。 下一刻,他眼前的天地突然就像历经了千百年的岁月沧桑,宛如风化的沙石,被呼啸而过的飓风卷作漫天尘埃,像是燃烧的飞灰,尽数粉碎…… …… “呼!” 绵长的吐息声徐徐落下,苏鸿信弹了弹烟灰,一缕白烟只似云龙般自他嘴里吐出,直飞出三五米外,方才散去。 再看。 天地已变,岁月浮沉。 苏鸿信脚下走了几步,等走到一堆半人高的乱草前,他抬脚拨了拨野草,遂见草后头露出来一面倾斜欲倒,青暗交织的古旧石碑,许是年头久了,上面都长了一层青苔,还裂着几条口子。 “牛家村!” 斑驳的碑面上,赫然刻着三个字。 苏鸿信再抬头,用那他阴沉暗红的眸子往后一扫,放眼所去,残垣断壁,老坟林立,上面的坟头草都长了三四尺高了;这坟包的沟壑间,更是东一窟窿,西一窟窿,还散落着不少发黄的人骨,一些个骷髅眼里,更是盘踞着蛇虫,簌簌响动。 这些个窟窿也不尽相同,有的沿口平齐,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人为的,有的则是落着不少爪印,还有狗粪,必然是被野狗刨出来的。 望着眼前的乱坟,苏鸿信神情平静,夹着烟,却是避也不避,让也没让,直直走了进去,沿途过处,甭管什么毒虫猛兽,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全都跟死了一样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过了这“牛家村”,苏鸿信这才走到一视野开阔处,远方炊烟袅袅,似是有人;而且,这些墓碑上的字他倒也认得,半白不白的,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 远方红日将坠,已是傍晚。 苏鸿信走过一条小路,直往那炊烟升起的地方赶去。 但他惊讶的发觉,这一路行来,沿途瞧见的树木,竟然全都光秃秃,树皮没了,而且这光溜溜的树干上,居然还沾着不少发黑的血迹,还有深深的抓痕,地上的土更是被人翻了个遍,树根都刨出来了。 顺着炊烟升起的地方走了没多久,苏鸿信才看见,这是一个坐落在荒山野岭的村子,村子不大,看着一间间破破烂烂的草房土屋,约莫不到四十来户,苏鸿信此时正站在高处,眺望下去,还能看见村里好像有火光亮起。 说来也是古怪,这一路上居然一人都看不到,寂静的可怕,别说人,就是鸡鸣狗叫,一点异样的动静都没有。 苏鸿信沿着入村的路,向着火光升起的地方走着,不长,几快百米的样子,越近,那火光便越亮,一道道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太清晰了。 只见这些人形神枯槁,披着乱发,一个个只看背影,那简直就像竹竿扎堆,瘦的厉害;火光在暮风中不停摇曳,也把这些人脚下的影子拉扯的不停的明灭扭动。 不光是瘦,这些人里,有的人实在是太瘦了,以至于脱了人相,细脖大头,偏生身子瘦小,给人一种畸形的异样感,还有的人明明饿的皮包骨,可这肚子全圆鼓鼓的,远远看去配合着静悄悄的死寂,当真像是一群鬼。 而他们,全都直勾勾的望着一个地方,眼神闪烁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不停砸吧着嘴,细细的脖子伸的老长。 他们在看什么? 苏鸿信已走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脚步无声,还是因为所有人都被他们眼中的东西吸引着,竟然没人看见他。 他凑近了一看,原来,所有人都围着一口巨大的铁锅,而铁锅旁,则是拴着两只毛驴,别说人瘦,这畜生也是瘦骨嶙峋的,被捆着四只蹄子,等苏鸿信看见的时候,这毛驴已被一个头发花白的精瘦老汉抹了脖,殷红的血水接了足足两大盆,到死,这驴子的眼里还噙着泪。 大锅下的火很旺,里面的沸水不停鼓着气泡,咕嘟嘟直冒。 眼见两只驴子都不动弹了,血流干了,这些村民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干皱的面皮随着笑容不停牵动,喉咙里则是不住吞咽唾沫的声音。 “咣当!” 可一声脆响,那杀驴的老汉手里的剔骨刀却是脱了手,老汉很瘦,颧骨突出,头发花白,就连脸上的胡茬也是白的,两腮深凹,眼眶凹陷,一张老脸瞧不出一点人色,发着渗人的惨青,敞开的布褂里,黝黑的肚皮已经鼓了出来。 他看见了苏鸿信, 毕竟,他们村子,已找不到这么结实,魁梧的身子了,苏鸿信虽站在圈外,却还是如鹤立鸡群一般,被瞧了个正着。 其他村民自然也看到了,但苏鸿信听到的不是招呼声,而是一声声吞咽口水的声音,这些人的眼神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像是勾魂的鬼。 “老丈,此处是何地界啊?能不能给我找个地方,让我住一晚?” 苏鸿信深深的看了眼那两只毛驴,脸上已瞧不见什么表情,他平静的问。 “嘿嘿嘿……” 老汉先是黑人笑了几声,笑声就好像喉咙里堵着棉花,又沙又哑,裂开的嘴里,是发黑的牙口,脱落了大半,而且隐隐散发着尸臭。 “后生客气了,我们村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生人了,村东头有间院子,柱子,你领这位客人过去吧,等肉好了,别忘了给客人端一碗!” “嘿嘿,对对,别忘了好好招待!” “呵呵!” …… 苏鸿信一眼望过去,就见所有村民全都望着他笑。 “不知道,现在,是哪个年头啊?” 他又问。 老汉脸上怪笑,露着一口发黄发黑的牙,说道:“后生你是不是糊涂了,今年是己未年!” 苏鸿信一掀眉。 “民国八年!” 旧神 262 再见造畜 “快快,别愣着了,柱子还不快领客人去休息!” 见苏鸿信站在原地出神,老汉忙从人堆里嚷出来一个高个的汉子。 “多谢!” 苏鸿信望了眼周围的村民,又看了看已经死透的驴,不知为何,他幽幽叹了口气,眼窝里暗沉的眸子宛似化作两朵沁寒的鬼火,但转瞬又隐去了。 临走,身后的村民已是迫不及待的将那两只毛驴围住,剁肉的剁肉,开膛的开膛,场面更像是碰到了什么喜事,笑的合不拢嘴。 苏鸿信跟在那名叫柱子的男人身后,沿着村子的碎石小路左拐右拐,沿途的屋子全都黑漆漆的,听不到一点声响,仿佛这四十来户的村子就只有先前遇到的那些人。 这到了晚上,就只剩下虫鸣,还有大壮的脚步声。 “踏踏踏……”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一间僻静的小院,门户半掩。 “就是这儿了!” 柱子顶着他那张饿死鬼一样的面容,苍白泛青,对苏鸿信露了个笑,在前面带路。 院子不大,院角种着一颗银杏,可惜,树皮也被剥了,光溜溜的露着树干,矮矮的土屋里,家徒四壁,就剩下一床被褥,地上似乎还有拖拽的痕迹,更关键的,灯还亮着,油灯。 “客人您先休息,等肉好了,我给您送来,这世道,吃上口热乎的可真不容易!” 柱子笑着说完就出去了。 可苏鸿信还没转身,只见屋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锁上了。瞧见这一幕,他神情平静,只有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坐在尚有余温的床边,不知道想些什么。 时间慢慢过去,油尽灯枯,屋里陷入了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户纸上的一个窟窿外,突然凑上来一只眼睛,这只眼睛睁得很大,眼仁里漫着一层血丝,像是长在了窗户上,不住骨碌碌的转动着,四下窥视着。 “客人你睡了么?” 屋外响起了老汉的声音。 “没有!” 苏鸿信坐在床边,抽着烟。 他一应声,但见被月光照的微亮的窗户纸上,突地趴上来一道道身影,高矮皆有,像是将屋子围了个遍,就是太瘦了,而那些破开的窟窿上,全是一只只奋力向里窥探的眼睛,宛如饿鬼一般。 “驴肉,后生,我们给你送肉来了,现杀现煮的,你快吃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汉又在外面开口了,边说边咽着口水,原来一旁的窗户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挡板,能送进来东西。 月光下,就看见送进来的是一碗肉汤,浑浊的汤汁上飘着一层油腥,底下还沉着半块骨头,骨头上,则是一些鲜红的肉,像是沾着未干的血。 “快、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嘿嘿嘿……” 见苏鸿信没什么动作,老汉有些等不及的催促道,说完还不忘干笑三声,他一些,屋外全都是笑声,若是常人在这儿,只怕早就被吓死了。 “唉,何苦来哉!” 苏鸿信却幽幽叹了口气,面上阴沉的眸子径直扫过那一只只朝他窥视来的眼睛,嘴里淡淡道:“老头,你这打絮巴的手段搁哪学的?” “嘿嘿……嘎……” 老汉原本沙哑干涩的笑声,突然就像被鱼刺卡住了一样。 “后生说的这是啥话,老头我怎么听的有些不明白,还有那肉汤,你倒是快喝呀!” 到现在,他还不忘催促苏鸿信喝汤。 苏鸿信也懒得再追问,烟头上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但见他伸着指肚在那汤碗里一蘸,沾着血色,指尖则是凌空虚划,血水离指而出,竟然悬空不落,拖出一道道玄奥轨迹在空中停滞,招魂,他道:“来!” 屋中立见阴风凭空掀起。 原本熄灭的油灯,猝然又亮了起来,只是焰苗却不再是黄色,而是绿色,绿的森然,宛如鬼火一般,嗤嗤疯狂扭动。 等到焰苗停下。 苏鸿信这才抬起头,而他面前,已多了两条鬼影,足不沾地,飘在空中,浑身鬼气森森,且全身血肉模糊,白骨森森,仿似被人剃光了肉,更诡异的,是它们的身上居然披的是两张黑乎乎的驴皮,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前。 惨不忍睹。 苏鸿信只看了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但见阴风之下,这二鬼披发一扬,露出来的面目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的眼耳口鼻都被缝住了,会是何等模样? 苏鸿信眼前所见,便是如此,目睹这一幕,他心中恍然,怪不得这些人干出这种天怒人怨,畜生不如的事还能活得好好的,敢情是用的这种手段。 只说这是什么手段? 其实,古往今来,如此手段也不少见,只是,多存在于历史典故之中,苏鸿信没想到今天他居然遇到了真事儿,他神情阴沉如水,强忍杀意,嘴里沉声道:“以发覆面,口含米糠?” 如此作为,当真是畜生不如。 屋里生出这般变化,屋外那些窥视的眼睛此刻已全都瞪大了,比刚才还大,惊恐万状,尽是一条条浮出的血丝,哪还有之前的古怪诡异。 屋里多出来的这两个,苏鸿信不认识,他们又何尝不认识。 “驴、驴、那两头驴……” 有人已嘶声凄厉尖叫着。 到了现在,他们还当这是驴,不知道是真傻,还是不愿懂,不想懂。 苏鸿信面无表情,他掐灭烟,右手腾出,屈指一弹,立见两股血红色的阴煞之气,落到了二鬼的身上,自从得了“罗睺”的命相,时日渐长,他对阴气,煞气等凶邪之气的控制也愈发如鱼得水,像是天生的一样,这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要知道这阴气、煞气,对鬼类可是大补之物,他吞魂啖鬼,既能将鬼类的阴气与煞气化为己用,也能驾驭,就像现在。 煞气入体,二鬼浑身鬼气瞬间暴涨一截,怨念冲天,周身鬼雾都快化作实质了,却是从孤魂野鬼直接变成厉鬼恶魂。 苏鸿信瞥了眼窗户外疯狂尖叫逃开的村民,神情平静,他轻声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要休息了,记得杀干净些,别吵到我,天亮前自己走,要是我睁眼还看见你们,连鬼你们也做不成!” “滚吧!” 下一秒,他面前的两只鬼影已是化作两团鬼气,仿似一团黑雾,冲出了屋子。 屋里灯火已灭,夜归寂静。 旧神 263 江湖人 翌日。 晨雾弥漫,天光微亮。 屋里,一直抱刀入睡的苏鸿信慢慢睁开了眼。 一夜的时间,整个村子彻底没人了,死寂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见,静悄悄的。 苏鸿信眼神平淡,随手点着一根烟,朝着昨晚架锅的地方走去,大锅还没取呢,锅底沾着一层油腻,底下碳火已灭,要是没点手段,只怕他这一身百多斤的肉也得在里面过上一遍。 大锅旁,两具披着驴皮的尸骨已被剃光了皮肉,除了脑袋还在,脖颈以下血肉模糊,却是两个女的。 苏鸿信撩开尸体面上沾满血污的乱发,露出来的,赫然是昨晚见到的那般,线缝七窍,以发覆面,口含米糠。 这种法子,当真阴毒至极。 便是做鬼也不得安生,如此死状,就是到了阴曹,恐怕连阎王爷也认不出来,据说那三国时的甄宓便是这般凄惨下场。 这二人却更惨,更是中了“造畜”的手段,身披驴皮,就是变鬼也是人畜难辨。 “这世道,有些费烟啊!” 苏鸿信扯下尸骨上披的驴皮,又将那七窍上的针线抽去,找了个地方,安葬了二人,才继续赶路。 …… …… 日子苦啊,赶上了战祸,遇上了饥荒,这不,前些年又闹起了个革命。 革谁的命? 反正刘大胆是不懂,大抵是革清政府的命吧,可这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熬,军阀割据,今儿这个打那个,明儿那个打这个,前些天还看那李员外家的大儿子从省城回来,据说是读过书,还见过洋人,回来干脆是拉着一家大小,凭着祖上的积蓄,也不知道从哪搞来四五十杆洋枪,接着招兵买马也做起了军阀那一套。 结果,一月不到,全家老小死的死逃的逃,家破人亡,连媳妇都没保得住,那叫一个惨啊。 “人还得安生些!” 夜风嗖嗖的直往领子里窜,刘大胆缩着脖子,顶着瓜皮帽,一头乱发愣是压不住,还梳的是个中分,瘦长的脸上,留着两撇胡子,再配上那双滴溜溜转悠的眼珠子,只像是老鼠成了精。 不过,他这人倒不瘦,这段日子还能天天喝上口烧酒,时不时再切回来半斤八两的酱肉,就这卖儿卖女的世道,能有这滋味,那可真算是一种享受了。 其实归根结底,还得算他这人胆大心细,之前趁着李员外家破人亡的时候,在人家里淘到点东西,这才能有酒有肉。 这不,晚上酒没了,肉也没了,肚里的馋虫又上来了,熬不住,只得大晚上的到市集来瞧瞧哪家店还开着,祭一祭五脏庙。 冷风一吹,刘大胆就那么兜着双手转悠了一阵,好在被他找到了一家,镇上的徐秃子,一人在店里忙活着。 老板人如其名,真就是个秃子,但这卤肉的手艺可是一绝,而且为人老实,嗅着锅里的肉香,刘大胆是不停吞咽着唾沫,等不及的忙招呼道:“老徐,先来半斤酱肉,再烫一壶老酒,吃完了我还得去赌场玩两手!” 不过说来也是奇了,平日里就见这秃子逢人都是笑脸相迎的,今儿却有些木讷,站在锅边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句,连头都没抬。 而且,这店里还多了两小姑娘。 刘大胆稍一打量心里不禁啧啧称奇,只见这两姑娘穿着一模一样的碎花小袄,扎着乌黑的发辫,圆脸细腰大屁股,模样可比往常那些窑姐都要俊,一言不发的搅着锅里的汤汁,半低着头,像是害羞的可以。 “呦,老徐,这是哪家的姑娘?” 怎料徐秃子淡淡回道:“这是我的媳妇!” 刘大胆撇了撇嘴,有些不信的道:“得了吧,就你,多少年的光棍了,得有六十了吧,而且,还俩?你哄谁呢,快说说,谁家的?” “刘大胆,她们真是我媳妇!” 徐秃子抬起头,一张有些发白的发青的老脸立时落在了火光下。 刘大胆这人,人如其名,胆子大,坟地里的棺材都被他翻过几回呢,看着徐秃子他只觉得对方脸色又些差,可更古怪的是,眼瞅着灶台上热气滚滚,柴火正旺,偏偏他却感觉不到半点暖和,反倒是更冷了。 “我说,你这窗户是不是没关严实啊,一点热乎气都没有!” 他裹着布袄,又戏谑笑道:“徐秃子,她们真是你媳妇?” “嗯!” 见老头又点头承认。 刘大胆眼睛一亮。 “老实说,是不是买来的?哪来的门道啊?也给我搭个桥呗,我那家里,还缺个暖被窝的呢,放心,事成之后,兄弟我保管多照顾你的生意!” 可就听徐秃子诡异的瞟了他一眼,接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要是看上她们了,我送你一个也不打紧!” 刘大胆听完倒是一愣,天底下还有这好事,老婆都有人送?他狐疑道:“真的?” 徐秃子点头。 这会儿刘大胆一双眼睛已经开始在那两姑娘身上打量起来了,最后左瞧又瞧,盯着左边埋着头的那位,嘴里说道:“那你可得说话算话,就她吧,她叫啥名啊?嘿嘿,老徐,这事儿你做的地道,放心,往后我肯定常来!” 徐秃子扭头对着那位姑娘招呼道:“翠翠,还不过去给刘大爷倒酒!” “嗯!” 一个轻低的声音从姑娘嘴里冒了出来。 说完就抬起了头。 可这一抬头,刘大胆却泛起了嘀咕,只见这女人五官倒是生的不错,就是这脸啊,太白了,白的像是涂了层墙灰,一点血色也没有。 该不会是染了病吧? 他心里有些拿捏不住,但是眼看着酒肉端上来了,他心思又被引到了吃喝上,索性先吃饱喝足了再说别的。 但他就喝了一口酒,脸色猛然一变,“噗”的张嘴就给吐了出来。 “他娘的,我不是说了让你烫一下么?” 原来这酒简直就和冰水一样,而且一点酒味儿都没有,寡淡如水。 还有那肉,吃了一口,刘大胆干脆也吐出来了,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噗嗤!” 却听一个笑声猛的从门口响起。 “蠢货!” 听笑声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 “哗啦!” 门扇一开,刘大胆被冷风吹的一个激灵,寻声瞧去,只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二人全是背着斗笠,身后还绑着兵器,一副江湖人的打扮。 当中的女子朝他一扬下颌,斥道:“你个鬼迷心窍的玩意儿,好好看看他们,是人还是鬼啊?” 刘大胆依言转头望去,这一看,却是差点被吓破了胆,“咣当”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只见屋里的三人,哪还是什么人,那徐秃子面皮青紫,翻着眼睛,嘴里一条舌头吐的都快落到了胸膛上了,另外两个,干脆连鬼也不是,纸扎的纸人,刷白刷白的脸色格外渗人。 “有鬼啊!” 旧神 264 遭遇 刘大胆吓得一个哆嗦,屁滚尿流的就往外跑。 却见那门口的二人先他一步闪身而进,持剑在手,却非是铁剑,而是桃木剑,女子持剑,男子双手一抬,左手摊掌,右手并出剑指,咬破指肚,已是在掌心飞快写出一道雷符,口中大喝道:“看雷掌!” 店中遂见雷光爆显。 只问“轰隆”一声。 刘大胆已瘫坐在地上,望着在惨叫中化作尘灰的徐秃子,满脸骇然震撼,身下已多了一团水渍。 至于那两个纸人,却是被女子手持桃木剑飞身连刺数剑,不了徐秃子的后尘。 “师兄,咱们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啊,这老鬼似乎也没作恶!” 女子收剑而退,小声说道。 她模样瞧着似不过双十,扎着马尾,身穿灰袄棉裤,面上满是风尘,许是赶了很久的路。 “师妹,这一路上你忘了我是怎么说的,我辈修道之人,除鬼斩妖乃是本分!” 不想她一说,那面有微须的男人立时蹙眉斥道。 男人与之一般,浑身沾染着不少尘埃,面容轮廓刚硬,眸泛冷光。 “而且,这些野仙亡魂为求活命,多是阴险狡诈,师父当年就是被那旱魃所杀,此次,正好趁着两江三湘斗法大会,我要替师父报仇!” 说到最后,男人满目杀机。 女子却是一脸担忧。 “师兄,我听说那旱魃得了满清的龙脉,旱天屠龙,刀枪不入,咱们能行么?” 被称为师兄的男人却冷冷道:“你不知道,这一次的斗法大会其实另有目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对付日本人,听说对方来头不小,乃是日本的阴阳师,也在打那旱魃的注意,茅山与龙虎山几番交手都吃了大亏,如今广邀江湖同道,正是为了对付他们!” 二人这边说着,那刘大胆则是已经被吓傻了,瘫坐在地。 女子上去,二话不说,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刘大胆这才吃痛回过神来,然后是嚎啕大哭。 “闭嘴!” 女子没好气的说道。 等看着刘大胆身下的水渍,又是嫌弃的退开几步。 “快点滚,你这种人,放在以前姑奶奶理都懒得理!” 等看着刘大胆连滚带爬的跑远,女子这才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酒菜咽了口唾沐,她走到小店的里屋,只见昏暗的房梁上,那徐秃子正吊在半空中,都已经硬了。 许是日子太苦,活不下去了,这才寻了短见。 “唉!” 叹了口气,女子将人放下,又替其合上了眼睛。 做完这一切,望着屋里剩下的一些酒肉,她才开心的笑了,师兄妹二人此番收到那斗法邀请,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两江,一路上餐风露宿,不是捉鬼就是杀妖,早已饿的腹中空空。 吃喝完死人剩下的东西,两人这才准备继续赶路。 但是,眼瞅着出了镇子。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那师兄却脸色大变,师妹同样也好不到哪去,只因他二人的腰上,一串铃铛正“叮铃铃”响了起来,急促刺耳,他手里拿出罗盘,定睛一看,瞳孔骤缩,只见上面的指针就跟疯了一样,疯狂乱转。 眼见罗盘无用,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自袖中一拽,却是取出两片柚叶,自眼前一晃,只环顾一瞧,却是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山林,一脸的凝重。 “好可怕的阴气,难不成,这地方还盘踞着一只鬼王?” 他哑声说着,眼中所见那林中竟是有一股浓郁可怕的阴煞之气冲天而起,十分骇然,远远望去,只似一团乌红血云荡过。 “走,过去看看!” “师兄!” 女子神情一紧,只是身旁人已快步朝着山林奔去,只得咬牙跟上。 果然,二人一路过来,夜里的虫鸣鸟叫早已尽数息声蛰伏,蛇虫鼠蚁纷纷散逃,他们可是深知这是什么场面,心里都不由咯噔一下,尽凭煞气就能惊退林中鸟兽这是何等惊人。 四周已是寂静。 二人提气纵跃如猿奔虎跃,看来也是精通拳脚之辈。 近了,更近了。 还没看到对方,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震慑力已像是冷风般袭来,激的二人都汗毛倒竖,肌肤起栗,只像是身旁有恶兽在侧,让人毛骨悚然。 终于,男人攀上了一处坡岭,居高临下,匿在一块山石后,看到了这股凶煞之气的源头。 不远处,一道满是压迫力的身影正顺着山间小路,像是从林深处走来,此人装束奇特,头上一头短发如钢针般挺立,面颊生棱,好似刀削斧劈,气态机锋峻烈,冷酷森然,一举一动,只似虎归山林,龙游大海。 俊朗的面容上,一双阴沉暗红的眸子正散发着妖邪的光。 “不是鬼?难不成是妖?” 男人一番观望也吃了一惊,盖因来人浑身上下不见丁点人气,阴煞之气重的犹胜鬼魅,在周身盘踞不散,而且,他这一看,恍惚间,像是看到一只漆黑狰狞的恶兽朝他瞥来。 顿时心道不好。 “被发现了!” 来人已停下脚步,一双暗红色的瞳直直望向两人藏身的山石,面上不见表情。 但那师兄却暴起发难。 抬手再画雷符,已翻身跃起,抬手已对着来者遥遥劈出一记五雷掌。 黑夜中雷光大显,更是雷鸣阵阵。 身旁的师妹则是提剑在手,口中娇喝一声,已飞身扑来。 雷光在前,剑光在后。 只是,让他二人心惊动容的是,他们面前这不知是鬼是妖的可怕存在,望着那雷掌,连闪都没闪,动也没动,只见对方身前的阴煞之气忽然如云翻滚,雷光落下,简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转眼散去。 剑光再来。 来的快,停的也快。 女子已骇然发现,自己手中这三百年雷击木所成的桃木剑,竟是被对方生生握在了手里。 “雷法、” 一旁的师兄眼见师妹受制,登时手掐印诀,可还没来得及念咒,面前猝然腥风大作,一道身影动如雷霆,已是扑来,狂霸之势,竟是掀的飞沙走石,直将那花草都压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啪!” 眼前只是一花,男人就见身前多出重重腿影,忙硬提着一口气,生生拔起一截,遂听“砰”的一声,他身后那半人高低的山石,竟是拦腰而断。 这时候。 就听到一个平淡阴戾的低沉嗓音像是金铁坠地般在二人耳边响起。 “你们活腻了?” 旧神 265 惊闻 杀气,难以想象的杀气。 师兄妹二人就仿佛是三伏天里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后脖颈的汗毛刷的全立起来了。 眼前这人,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头人形凶兽,体魄竟是如此强横,且他们苦修多年的术法竟然全无用处。 女子桃木剑被擒,只觉剑上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已不受控制的像是风筝般被牵着走,但见她花容失色,望着那被一脚扫断的山石,又看着险险躲过的师兄不由惊呼:“小心!” 下一刻,眼前这恐怖的身影,手脚一收,已推肩抵肘,整个人像是铁砣般斜斜朝着空中那人靠了过去。 “啪!” 但闻一声爆响,空气中像是炸开一个炮仗。 她眼中的师兄已像是陀螺一样倒飞了出去,落地后“噔噔蹬”连连倒退出去,双臂震颤发抖,面色潮红,如饮烈酒,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不停鼓动着,直到他硬生生的咽下去,那潮红才化作青白之色。 而这神秘来人则是低眉瞧了瞧自己手臂袖子上几个焦黑的痕迹,不咸不淡的道:“三教之流?” 话音刚落,他再次暴起,这一次,却不如先前那般干脆刚猛,而是双脚大步流星追上,接近一瞬,本是动如奔雷的身子陡然一顿,左脚朝前一踏,右脚同时跟上半步,右手已攥拳击出,已是中盘发力,开拳如拉弓蓄箭,势劲力强,山崩地裂。 恍惚间,他那条钻出的胳膊似是粗了一圈,就好像皮肉下有一团气从肺腑流淌至右臂,原本宽松的衣袖刹那紧绷,鼓起。 平地刮起一阵腥风。 “啪!” 凭空一声炸雷。 而那女子的师兄,听到这声炸雷似的爆响,瞳孔骤然一缩,头皮一炸,口中登时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忙缩身避到一旁,但见这一拳拳势有进无退,径直落在他身后的一颗树干上,碗口粗细的老木,一拳落下,前面还看不出有何变化,可它背面,就听。 “嘭!” 背面竟应声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坑洞,汁液横飞,但奇异的是树干却不晃不摇,纹丝不动,看的师兄妹二人是遍体生寒。 “武门高手?” 到了现在,这师妹哪还反应不过来,这是认错了人,眼瞅着对方横行无忌,势如猛虎,那女子忙急声道:“等,等等,误会,还请手下留情!” “别求他,就算他是人,他身上阴气如此之重,显然也非是善类,而且浑身泛着血煞之光,说不定是什么邪修,先擒下他再说!” 可惜,她师兄却不领情,脸色难看无比,闪避的同时,忙往后掠出数步,耳后翻指一变,指间已多出一道黄符,抖手一颤,黄符竟是凭空自燃。 苏鸿信一掀眉,却见这男人手捏黄符,脚下步伐古怪,嘴里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金光咒?” 听到对方念咒,苏鸿信不由嘿然一笑。 “小子,敢跟我叫板,但凡你能请个正神下来,老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不然,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乖乖躺下!” 只在男人陡然瞪大的双眼中,苏鸿信一解刀囊,反手一抽,月色下,恍似有一道血光一闪而逝,映的这师兄妹二人尽皆神色惨然,血肉俱寒。 显然是是认出了这把刀。 “师兄,是断魂刀?” 师兄妹二人碰到这专破术法的大杀器,全都勃然色变。 “难道,你就是那人,那个刑门的刽子手?杀了慈禧的人?” 女子的师兄眼冒精光,语气极快的说道,全然一改之气的作态,连那咒法都不念了。 苏鸿信眯了眯眼,这句话里,可是包含了很多东西,他心头蓦然生出一丝火热,但刀下却没停,掀刃一落,已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冷声道:“你们刚才想杀我?” 他眸中隐泛幽光,这一路行来,眼瞅着就要到镇上了,没成想遇到这俩人,二话不说居然还动起了手,而且还是狠招,辣手,这要是手段弱上一些,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等等、误会……” 那女的慌忙解释,已小跑着过来。 “我们只是见山中有阴煞之气盘踞,以为遇到了不得了的鬼魅,这才、这才出手!” 说到最后,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鸿信目光闪烁,但他还是强自压下了心底的杀气,瞥了眼跟前又惊又震的男人,收起了刀。 “倒是说的容易,凡事都不清楚,就妄下杀手,若是杀错人又该如何?不知天高地厚。” “对不起!” 女子一边检查着自家师兄的伤势,一边忙道歉。 见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揉着脖子,心有余悸,想他自幼拜入师门,修习术法,见识过诸般鬼类,但这比鬼还要凶还要恶的人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见苏鸿信二话不说,转身就要离开,他忙道:“前辈,还请留步!” 苏鸿信脚下一顿。 “怎么?还想过过招?” 不料那男人却是忙抱拳说道:“之前是我唐突了,还请前辈不要见怪,敢问前辈是否也是为了两江三湘斗法大会而来?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那日本的阴阳师连败三教高手,而且还欲要捉那旱魃,妄图掀起腥风血雨,如今前辈再现、前辈,你、怎么了?” 他说到一半,却见一直背对着他的苏鸿信慢慢转过了脖子,仿似鹰视狼顾,目光幽幽,看的人心头一突。 “你刚才说,旱魃?” “不错,这怪物十年前横空出世,旱天屠龙,非同小可,家师便是死于它手,还请……” 剩下的话,苏鸿信已听不进去了。 他是深吸了一口气啊。 “你们认错人了!” 冷冷的留下一句话,苏鸿信转身就走,对身后的呼喊置若罔闻,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验证一下,而且,找人。 可走出不远,苏鸿信忽然抬起左手,只见那戒指上黑光一闪。 “抽取任务!” 下一瞬,他面前如水的月华顷刻已浇注到了旁边的一面青石上,更是浮现出一行行字迹。 任务:戮魔 时间:民国八年 地点:未知 ——————山河破碎,外敌寇境,有异族贪图神州之秘,已履足中原,妄想借此掀起腥风血雨,请守门人探明真相,斩杀主谋,限期一年。 苏鸿信凝立原地,望着面前渐渐消散的月华,面无表情。 径直离开。 …… …… …… 旧神 266 陈家变故 时值三月,春寒料峭。 搁这北边,兴许来几场寒风,说不定还得再下几场雪。 天下大乱,又闹过了冬荒,这世道,能得一口吃的,那简直就是谢天谢地了,多少人被逼的卖儿卖女,变着法的换命,饿死的那是不计其数。 不过,今儿有些特别,一大清早,这路上倒是不少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朝着“清风岭”的方向赶。日子难啊,但凡值点钱的物件都拿去换了吃的了,这不,眼瞅着冬荒过去了,算是有了点盼头。 但今天不同于往日,今儿可是有好事,那“清风岭”的陈家人行善事,发一些馍馍和米粥,对他们这些啃树皮,吃观音土熬过来的人来说,那可当真是要了命了。 而且,听说还有免费的诊病施药,所以,都来了。 一路上,远远瞧去,简直就跟逢年过节赶集的一样,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也就陈家家大业大,才能行此善举,不然,金山银山,都得塌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反正是拼了命的往前挤,也都聪明,生怕落人堆后头,赶不上那吃的。 这陈家人也早有准备,原本这入村的路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深沟,如今也都在这侯着,就那驴车连拉了二十几辆车的黄面馍馍,还有面饼,堆如小山,怕是准备了小半个月;旁边还架着几口大铁锅,底下柴火烧的正旺,里面是翻滚的米粥,热气腾腾,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可把那些饥一顿饿一顿的人馋的直咽唾沫。 不过,人得讲规矩,要是别的地方耍横也就罢了,可这陈家人面前,那些个地痞无赖,却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一个个安分守己,倒也没生出什么岔子,吃饼喝粥,也算老实。 可事与愿违啊,有好事,也有坏事的人,这老天爷偏不遂人愿。 一群百姓正吃喝着分来的东西,却听“哗啦”一声,响起了几个惊慌的惨叫。 众人寻声瞧去,只见那坡岭下,一群人正怀揣双手一步步走了进来,后头摔着几个汉子,捂着肚子倒地不起。 而这进来的几人也有些特别,穿的可不是什么汉人的衣服,而是一身日本浪人的打扮,脚上是白袜木屐,穿着武士服,腰挂武士刀,在这路上“咣咣”的响。 竟是日本人。 只见这为首一人,肤色蜡黄,头顶黑发,一双浓眉只似两条墨龙横挂,眉尾斜飞而上,都快和鬓角连在一起了,浓眉之下,一双眸子精光内敛,如鹰如隼,鼻梁高耸,薄唇瘦脸,只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望着这一群人,老百姓吓得是纷纷避让。 “是你!”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瞧着双十的模样,浓眉大眼,手握一把四五尺长的大铁勺,勺口如碗,这一勺下去,不多不少,整好是一碗粥。 年轻人单手握着勺柄,在锅里一转,再拿上来,已是一滴不洒的盛这一碗粥,递给了一旁的百姓。 可瞧着来人他却脸色难看。 “秦师弟!” 那为首的日本人淡淡说道。 “呸,谁他妈是你师弟!” 年轻人当即啐了一口。 “赶紧滚,这里不欢迎你!” 他不耐烦的像是赶着苍蝇。 那日本人却不为所动,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我是为了陈家拳来的!” 那秦姓年轻人一听这话,当场炸毛。“他妈的,老子还没和你算旧账呢,也好,今天就把你身上的东西收回来!” 这事要从何说起啊,自打八国联军入了京城,这神州大地,几乎就是气数已尽了,各国高手纷纷涌入,烧杀抢掠,抢不到的,那就变着法的去偷,去学,总而言之,那就弄到手。 尤其是这日本人,他们惦记的可不光是这偌大的土地,还有华夏千百年来的传承以及底蕴,特别是诸般武学奥妙,不传之秘,为的就是更好的征服这片土地。 近年来,不少武门高手,便是被这些乔装打扮的日本人蒙蔽,收为门下弟子,待到绝学授尽,不是被打残打废,就是被打死当场,本就元气大伤的武林,更是凋零如叶落。 而且,这些人也是煞费苦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着汉装,习汉话,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防不胜防。 以陈家拳在武林中的名头,也没能例外,而领头的日本人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此人名为羽田秀一郎,三年前却是趁着饥荒的时候,伪装成逃荒的难民,跑到了这陈家沟,被陈家人好心收留,之后更是费尽心思手段,想要学到这陈家拳法;虽说最后还是拜入了陈家,但好在这陈家众人也不是傻子,窥破了对方的心思,再察觉对方还是日本人,双方大打出手,没成想,族中高手尽出,竟然还让此人给逃了,原来,村外一直有其同党接应。 后又加之此人身份特殊,偷学的武功,也多是陈家拳的皮毛,陈氏族人也都强压怒火,咽下了这口气,不曾想今日此人竟是再次现身。 那秦姓年轻人怒火中烧,他最恨的就是这日本人。 眼见他要动手,不想已被人按住。 却是村里的长辈。 “陈阿三,任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得到陈家拳,你还是走吧!” 陈阿三便是这日本人当初伪装时的化名,他不为所动的拍拍手,却见身后几个日本浪人带上来一个人,瞧见这人,陈氏族人都是脸色一变。 只见此人面皮苍白,眼窝泛青,整个人萎靡不振,就似一滩烂泥,站都站不住。 “少族长?” 人群里响起几声惊呼。 陈阿三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不要误会,想必这位大家都不陌生,这是陈师兄以往抽大烟喝花酒时立下的字据,其中抵押了你陈家沟的绝大部分田产、房产,当然,他还不是陈氏族长,这个字据其实他也没有履行的能力,但是,他身为陈家沟的人,应该还有点价值吧!” 老族长脸色铁青的越众而出,望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小儿子,又看看那陈阿三。 “你想要干什么就明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好!” 陈阿三点点头。 “我的条件很简单,既然咱们都是武人,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双方各出三人,三局两胜,比武定胜负,我若输了,这欠债一笔勾销,人也给你们,可你们要输了,陈家拳拿出来!” “族长,让我去,早就看这孙子不顺眼了,尽头非得废了他!” “还有我。” “我也去!” 一众陈氏年轻一辈,全都义愤填膺,跃跃欲试。 但老族长却脸色凝重的望着那陈阿三身后的几人,当中一人面皮青白,颧骨高突,穿着打扮也有些不一样,乃是羽衣高冠,给人一种阴嗖嗖的感觉,一张脸微低,不见面目。 “这事情来的蹊跷,不可轻举妄动,去村子里把你们几位叔公叔伯喊来!” 旧神 267 再相逢 瞧着今天是好日子,谁料却遇到这般变故。 望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都已年过七旬的老族长陈延熙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得子不易,几在不惑之年才得这一子,自然疏于管教,不料今日晚节不保,亦是由此而来。 “孽障,只怪我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你放纵于斯,今日你就是死在他们手里,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眼见对方有备而来,一边是祖宗产业,一边是自己的骨肉,权衡之下,几快将行就木的老族长竟是打算舍了他这个儿子, 那些陈氏族人一听全都一惊。 “族长,万万不可!” “爹,救救我啊!” 那少族长也是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连连求救。 “不妥!” 一个声音响起。 人群分开,只见一个小老头穿着脏兮兮的破袄,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背着双手走了出来。 他先是眯眼瞧了瞧这群日本人,望着那几人古怪的装束,说道:“这应该就是那什么日本的阴阳师了,显然有备而来,你就是躲又能躲到哪去?何况,凡事总要有个结果,不然,一直这么纠缠不清也不是个事儿!” “咦!” 却说他正瞟着日本人,但眼神忽的一飞,望向不远处的百姓中。 老头有些奇怪,参差不一的白眉皱了皱,刚才,他似乎察觉到有一熟悉的身影闪过。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所有人一愣,只见老人忽然神情一呆,一脸的茫然。 “诶?我怎么在这儿?对了,我要给素素去糊风筝,那丫头天天缠我,我得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人摆摆手,眼神透着迷糊,嘴里不住自语着“素素”二字,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的又走了。 其他人看的默然。 “爹,我扶您回去,您怎么又出来了?” 几个中年汉子忙扶着老人。 “不回去,我要找素素,素素是我女儿……” 等人远去不见了,老族长才叹了口气,他又看看身旁的几位族老,如他一般,皆已老态龙钟,平日里推手比试都得收着劲儿,哪还能和人交手,而且对方显然非同寻常,一番爆发下来,最后那点气血怕是都得耗尽,就算真的赢了,不出三天,全都得死。 不过,说的对,凡事总要有个结果,不然总是被人惦记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对那陈阿三说道:“明天吧,今天我们先商量一下!” 陈阿三倒是不在意什么时候,他都熬了三年了,哪还能等不了一天,反正这把柄在手,也不怕对方翻天。 “好,那弟子明天就领教师傅高招了!” 说完拱了拱手,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看的一众陈氏族人咬牙切齿。 老族长摆摆手。 “先把吃的发下去吧!” 说完也转身离开,回了村子。 倒是人堆里,一个身影瞥了眼那伙儿离去的日本人,眼神阴郁,目泛冷光。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鸿信暗暗想到,此时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身形浑似瘦了一圈,眉眼轮廓更是有所改变,内家功夫练到他这种地步,缩骨易筋都是等闲,连面部轮廓也能通过肌肉拉伸而变化。 但也只是一眼,只因天还亮着。 正这时,有人已从他面前走过,搁下了两个馒头,一碗稀粥,苏鸿信沉默片刻,干脆走到一旁蹲坐着吃了起来。 正吃着,不想身旁人影一闪,之前那似得了癔症的老头居然又过来了,凑到了跟前,有些疯疯癫癫的说道:“馍馍好吃么?我给你说,素素做的馍馍才是最好吃的!” 饶是苏鸿信心已如铁石,杀鬼杀妖杀神,但眼下,瞧着老人一副痴呆的模样,他这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堵得慌,只是吃着,埋着头,沉默不言。 有的东西,他已心知还不清了,这也是他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施粥的秦姓年轻人忙赶了过来。 “老爷子,你咋又出来了。” 苏鸿信瞥了对方一眼,只见这人步伐奔走如猿纵蛇窜,矫健非常,且双手之上,多是赢黑的老茧,犹以虎口手心为最,看来还练了刀法。 不料痴痴呆呆的老人突然怪叫了一声,直勾勾的盯着苏鸿信,指着他。 “诶,我认得他,他是,他是……” 只在苏鸿信心颤中,老人的手一点点指向他背后的刀囊,浑浊的眼里似泛起光亮,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迷糊的紧。 “你、你是谁来着?这刀我见过!” 那年轻人却只以为老人在说胡话,忙连哄带骗的将其拉起。 等瞧着老人不见了。 苏鸿信这才敢抬起头,面色竟是苍白的可怕。 他嚼着嘴里的馒头,像是牙都快咬碎了,一双眸子宛如两滴未干的血,咬的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这却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引得不少人瑟瑟发抖,只等那陈家族人过来,苏鸿信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只空碗。 陈家沟里。 “老爷子,素素姑姑就在家里等你呢,咱们快回去!” 却是那秦姓年轻人边哄着老人,边往住的地方走。 他说完,手里拽着的老人却是猛一顿足,迷迷糊糊的模样更是一震,宛如抖了个激灵,晃了晃,站在原地不走了,眼神怔怔的出着神,发起了楞。 “老爷子,咱们快回去吧,素素姑姑……” 那年轻人正说着呢,不想手里的老人嗖的一滑,像是泥鳅一样,竟然是绷着老脸二话不说就往先前的地方赶,眼中精光大放,变得通红。 一旁的年轻人见到这一幕也是吃了一惊,往日这老人虽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但却绝不像今天这般古怪,这是咋的了。 “老爷子!” 嘴里嚷了一声,就追了上去,可他才练了几年的功夫,就见前面的老人箭步如飞,一步出去七八米远,惊世骇俗。 只在一连串的惊呼中,老人已到了苏鸿信先前蹲坐的地方,他一把抓住那拾碗的族人,嘶声道:“刚才这里那个喝粥的人呢?那个背着刀的人在哪?” 旧神 268 夜深人未静 夜已深,人却不静。 星光璀璨,日月俱掩。 “踏踏踏……” 脚步声响。 这声音,是从陈家沟里来的,几道身影连纵带跃,脚下一起一落,已如山魈老猿般高高掠了出去,无一例外,全都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从村里悄然奔了出来,且俱是身怀利器。 合共六人,只见当先一人面上黑布一揭,却是露出来一张浓眉大眼的年轻面容,嘴唇上还长着一层绒毛,正是白天里施粥的秦姓青年。 “我已经打听了,那伙日本人就在东边的一处破庙里,咱们弟兄几个今儿晚上把陈叔救出来,然后、” 青年满眼杀机,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好,干他娘的,早就瞧那些狗日的不顺眼了,我这肚里可别着一团火,正好泄泄火!” 剩下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全都是热血沸腾,杀心顿起。 武夫所练,谁还能没几口恶气,何况还是这日本鬼子,都逼到家门口了,老族长商量了一天也没个准信儿,加之这些年轻人心气正盛,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几人暗地里商量了一下,这就瞒着族中长辈,摸着黑,要去做那替天行道的义举。 “阿诚,听说今儿三叔公有些事儿?” 几人脚下箭步如飞,其中一个背挂双锏的年轻人开了句腔。 姓秦的年轻人嗯了一声,也是觉得奇怪。 “是啊,本来好好的,结果三叔公不知为啥突然发起了狂,说是看见了一个人,好家伙,还是六个舅舅齐出手才摁住!” “唉,可怜了一代绝顶宗师啊!” “谁说不是,自打素素姑姑离世,老爷子大病了一场,之后就变得迷迷糊糊,往常也还好,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阿诚,你知道你姑父么?” 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秦姓青年摇摇头。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村里人不让说,连我娘都不给我说,问都不准问,上次还好一顿骂,差点打死我!” “不过,年前我还在河北的时候,听门里的师兄们提到过,说那是盖世狂人,杀人不眨眼,名头不比当年的王五爷弱!” 他说的小心翼翼。 “而且,听说杀慈禧的,就是我姑父,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不让提的吧!” “要是人还在就好了,如今武门凋零,各门各派逃的逃,散的散,听说不少人有意北拳南传,我师父在中华武士会里也曾说到过,要是那人真在,说不定能镇住这北方武林,威慑那些日本人!” 且说且行,赶了几近四五里地,几人眼神俱是晦涩一闪,杀机浮现,却是到了。 远处,一座破庙正亮着篝火。 六人眼神暗自一番交流,已是弓着腰,踮着脚,如夜猫蹲身急窜,散向了四面八方。 只是夜色幽幽,不知为何,越是接近破庙,几人越觉得空气中多了种古怪的阴寒,沁寒渗骨,让人很不舒服。 屏着气息,六人一步步逼近破庙,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眼瞅着庙门就在眼前,六人几个猛步,手持兵刃,已是窜了进去。 可这一进去,六人的脸色全然变了,额冒冷汗,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但见这破庙里,只有一堆篝火,竟是不见一人,空荡冷清,激的他们心头一突。 “走!” 不知谁急声叱了一句,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忙要退出。 然庙外就听一个淡淡的嗓音响起。 “几位师弟,你们要去哪啊?” 黑夜里,一条条身影逐一浮出,已将六人团团围住。 说话的,便是那日本人,陈阿三。 另外几名日本浪人亦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满是得逞的冷笑。 不远处,还有两个羽衣高冠的阴阳师,如今一动不动,似在旁观,但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他的身边,一团团碧幽幽的鬼火正悬空不落,围绕在身边,映的二人脸色发绿,阴森的像是两只鬼。 “放你娘的屁,谁是你的师弟?老子堂堂正正,可不想和畜生称兄道弟!” 眼见对方早有准备,六人脸色虽说难看,但却也是年轻气盛,丝毫不惧,干脆一揭面巾,手握兵刃,大有动手的架势。 可眼瞅着那病痨鬼似的少族长被日本浪人刀架脖子上拖出来,几人脸色更难看了。 倒是那秦姓青年眼珠子一转,嘿声冷笑道:“你敢伤他?这辈子也别想得到陈家拳!” 陈阿三眼神似有晃动,他说道:“擒下他们!” “铮铮铮!” 立听金铁铮鸣,一柄柄武士刀已然出鞘。 这边陈家六人也都擒兵器在手。 一人持双锏,一人握单刀,还有二人是大枪、大杆,剩下的二人分别是一把铁胎弹弓,以及最后秦姓青年的阴阳刃。 “着!” 却听一声低喝,那耍弹弓的右手已摸出来一颗铁丸,嘴里“嘿呀”一声,嗖的一下,弹弓上的老牛筋已是被大力拉开,铁丸当即直朝陈阿三右眼招呼过去。 “哼!” 一声冷哼炸起,几在同时,那陈阿三已拔刀出鞘,但见空中一轮寒光如冷月幻过,竟是不偏不倚,劈在了那足以破石的铁丸上,“叮”的一声火星冒起,再看那铁丸,竟是已被劈作两半,刀锋之下,地上竟已多出一道笔直的刀痕。 原来,此人不但伪装拜师,更是深藏不露,精通东瀛拔刀术、一刀流等精妙剑术,刀法精湛,已为高手,正因如此,当初才被其从容而逃。 “汉人里有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你们的能耐,可你们,却不知道我的能耐,今天看来,你们不禁人救不走,自己也要留下!” 他一边收刀入鞘,一边出言讥讽。 “动手,不要恋战,先脱身!” 六人里也不知谁吆喝了一句,霎时已是各寻对手,一片乱战。 “去你妈的!” 秦姓青年眼露杀意,双刀在手,脚下奔的是猴架步伐,手上却是关东刀客的手段,快刀斩乱麻,腰身一转,双刀如影,罩着陈阿三劈头盖脸的就狂劈了下去,刀势一起,带的尘飞土扬。 陈阿三咧了咧嘴,本是归鞘的太刀兀自一震,半截刀身豁然扬起,翻腕抖臂间已是化作一团璀璨刀光,明灭忽闪,晃人眼眸,只像是一朵银花绽放,好不灿烂。 这秦姓青年却是心头一寒,肌肤起栗,往日不曾交手,他对这小日本虽说有警惕,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但今天这一番出招,却是惊人非常,快如闪电。 只见风起尘过,二人已是相遇,两两刀光碰撞……叮叮叮…… 一时间,短兵相接之声激鸣不休。 夜色里只见一团团火星连连冒起,二人身影更是腾挪极快,闪转变化,让人眼花缭乱。 怎料斗的正惊心动魄之时,那陈阿三本是双手握刀,忽腾出一手,袖中抖出一把小太刀,当空一划。 “刺啦!” 衣衫绽裂,青年撤步如电,再看去,腰腹已多出一道血口。 “妈的!” 嘴里骂了一句,他正待再上,不想伤口竟传来阵阵酥麻,显然对方刀口上,竟然涂了毒,不由神情一变。 “你好卑鄙。” “谈不上卑鄙,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一些麻药罢了!” 陈阿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他说话间正要上前,可就在这个时候,身旁却是暴起一声惨叫。 更见一个黑影携着骇人劲风朝他袭来。 “嘿!” 他神情暗凝,横刀在前,已是作势欲挡,待看清那飞来的东西后,哪怕他杀人不眨眼,心里也不由一突。 这竟是一颗脑袋。 旧神 269 老子等你 血水溅落。 面前的头颅,竟像是被人生生撕扯下来的一般,断口还连着血肉,天灵盖上,更有五个清晰的指洞外冒着血水。 如此可怖死状,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怪叫一声,陈阿三闪身急退。 不光他在退,另几个东瀛浪人也在退,朝陈阿三飞过去的是脑袋,而朝他们飞过去的是手脚身躯,只似一个人突然被肢解当场。 这个人,便是那擒着陈家少族长的日本人。 死的干脆利落,怕是到死都没看见杀他的是谁。 那杀他的又是谁? “老族长德高望重,英明一世,想不到晚节竟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一个沉压阴戾的嗓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压迫感猝然自一旁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人还没瞧清楚,却已觉一股骇人的煞气扑面而来,连风里都似染上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令人脊背直冒凉气。 星光下,那是一个不高不矮的人,身子瘦削,模样平常,唯独这一片晦暗的面容上,一双暗红的眸子亮着,泛着残忍的光。 陈家的少族长自然姓陈,大号陈发科,善使大杆,此时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面色青白,眼窝泛黑,胳膊上全是针眼,正在神秘人脚步躺着。 像是看出了什么,这来人恍然道:“原来如此,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陈发科虽说受制,气虚力疲,精神萎靡,但他听到这话,听到这声音,却是有种别样的熟悉感,似曾相识,而且听对方言谈,确像熟识之人。 “你姓秦,叫什么?” 那秦姓青年正自惊疑,忽听对方话锋一转,居然问向自己,不由一愣,但嘴里还是回道:“秦阿诚!” “倒是像你老子!” 神秘人阴沉着脸说了句,已扭头瞟向那一伙日本人,顾盼之下,如恶虎巡山,煞气狂飙,那秦阿诚练的是形意,拜的是李存义门下,学的是猴形与那蛇形,却是最为感受深刻,这人只简单几步慢走,竟是吓的他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自发颤抖,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样,压的他几快窒息。 “日本阴阳师?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 至于剩下的几个东瀛浪人,这神秘人却是瞧也不瞧,连那陈阿三都被晾在一边。 “你是谁?” 陈阿三脸皮青红一阵,冷冷道。 不想前脚话刚完,后脚夜色里已见一双凶戾眸光瞥来,霎时为之神夺,气息一滞,整个人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数步,等站定,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大病了一场。 “不足道也!” “啊,该死的支那人!” 陈阿三还没动手,旁边的几个浪人已暴起发难。 “小心!” 秦阿诚忙惊呼一声,作势就要援手,却听。 “碍手碍脚,滚边上去!” 这话说的他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可就这话起话落的空档,他们眼里的这个神秘人已然出手反击,出手可谓是快如闪电,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攻击,面对那袭来的太刀,这个人竟然躲都躲不躲,只是反击。 宛如平地之境,起波澜惊雷。 所有人眼前但见交错纵横的刀光已到神秘人面前,可下一秒,本来逼近,贴近的刀光全都停了,停在了空中,随之湮灭。 六个日本浪人,转眼间,竟然悉数毙命,项上人头,六阳魁首,已是不见。 而在空中,六颗脑袋直直弹起,许是到太快,这断口还未见血流,六人的眼珠子竟然还转了转。 刀? 刀在哪里,刀在神秘人的手里,黑身白刃的鬼头刀,刀身还见斑斑印迹,血水流淌,未至刀尖,竟是已渗入刀身。 刀起刀落,竟是无声无息,肉眼都难见。 “唰!” 直到顷刻后,那六具举刀而立的无头尸体,方才有了动静,断颈处,血水喷射如吼,溅起三四米高,化作漫天血雾,方才各自倒地,犹自抽搐。 神秘人拖刀而立,面无表情。 这下,所有人全都变了脸色,看的头皮发麻,秦阿诚也是心里发毛,乖乖,这是哪蹦出来的茬子,这也忒生猛了,简直就是煞星啊。 可望着那刀。 陈发科眼神忽然变得直勾勾的,像是着了魔一样,他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年少时就曾见过这把刀,一摸一样啊,简直一模一样。 他又去看那人,人却和记忆中的那位相差甚远,但一想到对方的嗓音很是熟悉,他还是有些迟疑。“断魂刀?是你、是你、” 陈阿三早已被这可怕的刀法惊的彻底变了脸色,但他身旁却见两条人影急闪,接着一团团碧幽幽的鬼火,已是带着“呜呜”的呼啸,朝神秘人的身上落去。 “小道!” 一声冷笑,众目睽睽下,这神秘人居然做了个十分惊人的举动,他一张嘴,长声一啸,那鬼火竟然被一口气给吞了下去,吞到了肚子里。 剩下的三个日本人连同那两个阴阳师望着这一幕,全都好似傻眼了。这哪是什么鬼火,这是他们饲养的几只阴魂小鬼,往日那可是无往而不利,怎料今天,竟然被人一口吞了。 三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日语,遂见这两个日本阴阳师忽然自袖中取出几张古怪符箓,嘴里念念有词,一时间夜色如水震颤,邪风大作,让人不安。 却见其中一个面皮苍老的阴阳师忽然褪去自己的羽衣,露出了那副皮包骨般的身材,而在其背上,赫然纹着一幅邪异的刺青。 这刺青看着好似是日本的鬼怪,人身,却是生着一对黑翼,面上血红一片,长着长鼻,眼若铜铃,口吐獠牙,满是狰狞,栩栩如生。 遂见这老阴阳师口中喝出一个古怪腔调,手中符箓随即被掷出,而后凭空燃烧,冥冥中,一股惊人的妖气紧接着从其背上散发了出来,化作滚滚黑气,如风旋一卷,裹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在空中汇聚翻滚,还有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你们几个,滚远点!” 神秘人眯了眯眼,示意秦阿诚六人退开,更是抬脚一送,将陈发科朝他们踢了过去。 随后,他长长吸了口气,像是鲸吞般,狂吞着气息,原本瘦削寻常的身躯,在秦阿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整个膨胀了起来,节节拔起,变得伟岸。 苏鸿信露出本来面目,森然一笑。 “别慌,老子等你!” 旧神 270 煞星 “噼里啪啦!” 筋骨齐鸣中,望着面前转眼已似脱胎换骨的人,再看看空中翻滚的黑气,秦阿诚他们几个无不看傻了眼,冷汗直流。但最惊人的还是面前这人,身形拔的极快,无论是体魄还是四肢,都在那连绵不绝仿若炒豆子般的爆响中舒展开来。 再定睛瞧去,好家伙,面前身影已是势如猛虎,煞气狂飙啊。 爆发下,那原本宽松的衣裳彻底被紧紧绷起。 “刺啦!” 而后绽裂。 六人面面相觑,这种手段,他们也还只是听村里长辈说过,似乎是陈家沟里不传之秘。 “混元劲!” 陈发科也看的满脸震撼。 只这短短片刻功夫。 就见刚才被卷起的那几具尸体,只在黑气中转了两转就没影了,再听其中的咀嚼声,宛似其中藏匿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苏鸿信瞥了眼那团翻滚的黑气,又看了看那老阴阳师,只这一番手段,对方整个人浑似瘪下去一圈,更瘦了,瘦的好似皮包骨一样,他冷笑道:“以身为穴,豢养妖邪?有意思;老子这辈子杀鬼杀妖杀僵尸,杀生无数,这外国的邪祟倒还是头回遇见!” 说罢,他右手扣指一抓,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扯去,露出了铜铸铁打般的躯体,更惊人的是,那皮肉上,一只通体漆黑的恶兽刺青,只似活了过来,正不停游走。 苏鸿信面无表情,五指顺带一过,胸膛上已被带出五道血痕,自左肩斜斜往下,只随手一抖,血水飞洒,脚下黑影猝然分了出去,继而化作一团黑气平地升起,翻滚之下,已是聚作一只兽影,将那血水吞入口中。 滚滚黑气升腾,一双暗金色的瞳已带着残忍与冰冷望向半空。 苏鸿信也在瞧,眼泊里倒影出的,赫然是一只非人非鸟的妖邪,背生双翼,面上如涂朱漆,通红一片,长鼻斜坠,口吐獠牙,一双阴森妖邪的戾目高高在上。 他眼皮颤了颤,旋即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怪笑。 “那就,陪它耍耍!” “吼!” 平地乍闻一声似虎如狼的嘶吼,他身旁的兽影已是裹携着腥风飞掠了出去,苏鸿信这才又望向面前的三个日本人,阴沉的瞳冒着红芒。 对方也瞧见了他身上的变化,脸色俱是变了两变,似惊似疑,显然也知道遇到了硬茬。 那陈阿三早已被吓得失了镇定,面色苍白,额冒冷汗;倒是那两个阴阳师彼此嘀咕了几句,看着苏鸿信的眼睛都在放光。 “敢打我的注意?够横!” 苏鸿信倒是看笑了。 这两个阴阳师,老者就不必说了,气血大失,全赖那妖邪之力,至于另一个人,貌似中年,此人长脸狭目,唇红齿白,手中拿捏着一把纸扇,另一手则是并起食、中二指竖于面前,轻念了几句咒言。 而后就像变戏法一样,挥扇一扇,风中竟是多了一只只纸剪的蝴蝶,扑腾着翅膀,朝苏鸿信围来,可眼看着已到面前的刹那,纸蝴蝶突然一晃,已变成一只只死状可怖的白衣厉鬼,狰狞可怖。 苏鸿信撇撇嘴。 “雕虫小技!” 他手中断魂刀再起,握刀在手,刀刃横空劈过,刹那间周身三四米的范围内全是寒光匹练,凶悍绝伦,刚猛霸烈。 刀,百兵之胆也! 苏鸿信体魄凶悍,势猛力强,伴随着气血之力没有保留的宣泄与释放,一身煞气与刀意简直就像长江叠浪,一浪更比一浪强,愈发凝重雄浑, 面前厉鬼只现身一瞬,便已被绞进那层层刀影之中,顷刻间化作飞灰。 那阴阳师似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化,就是阻拦苏鸿信的脚步都没做到,面部肌肉不由一抽,眼前更是多了张恶气腾腾的面容。 “呀!” 陈阿三却是心知难以逃过,生死之际,竟然红着眼,目眦尽裂的拔刀出手,朝苏鸿信攻去,挡在了那两个阴阳师的身前。 太刀一震,许是舍命倾力出手,顿见一团璀璨银光在夜空中亮起,刀光之下,竟是暴起一阵蜂鸣般的异响,出手比苏鸿信看着还要快,不想这厮竟是已得了暗劲的练法,练出了藏而不露的劲力。 看来,是使出压箱底的绝活,要拼命了。 这太刀乃是脱胎于唐刀,犹善变化,注重劈砍,势猛且速疾,此番出手,更是异常凶狠,毒辣,有进无退。 苏鸿信嘿然一笑,不急不慌,劈斩出的层层刀影陡然收拢,像是化作一条灵蛇,不住在空中跳跃,与面前的璀璨银光碰撞在一起。 激烈的拼杀中,双方交手不出十招,苏鸿信原本势猛力沉的刀势,猝然一变,竟是变得极为轻灵诡异,刀走偏锋,宛如窥破了敌手的漏洞,只往前一送,就听“叮叮”脆响一散。 那陈阿三已举刀顿在原地。 他双眼瞪圆,口中“咯咯”有声,可咽喉处,却见一个小小的红点正飞快浮现,像是点了一颗朱砂。 这自然是被苏鸿信点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来的,如此一招,却是有些似曾相识,当年李书文曾在天津敲打过他,大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枪刺下,就给过他一个血点,破皮而不内伤。 但今天,苏鸿信这一刀却是有些特别,外表看似小伤,内里已是喉骨尽碎。 陈阿三停了,苏鸿信却没停,刀锋一横,只凌空连劈数刀,陈阿三的表情登时就永远凝固在了脸上,原本完整的身子,立时“刺啦”声响连连,四肢头颅,无一不断。 只剩下那光秃秃的身子,像是还停在空中。 眼见苏鸿信势不可挡,这两个阴阳师相视一眼,已趁机连连后撤,他们想跑,想逃。 却见苏鸿信奋起一招窝心脚,面前人棍般的身子,已拖着血水,朝二人撞去。 那先前念咒的阴阳师口中爆出一声非男非女的尖啸,双脚一纵,跃空而起。 奈何他瞳孔猛然骤缩,迎面但见一抹刀光当头罩来,似已瞧见了这一步,口中忙急声念咒,可这话语虽快,又如何比得过刀快。 刀光如电一闪,这阴阳师已是从空坠落。 他站立于地,望着翻身落地的苏鸿信,面无表情,嘴唇翕动,但就是这一动,一条血痕已从他眉心浮现,自上而下,接着,是一蓬血雾冲天而起。 再看去,那阴阳师已是一分为二,摔作两半,肚肠流了一地。 “咕嘟!” 一旁观战的秦阿诚几人,目睹这须臾间的厮杀,望着浑身洋溢着惨烈杀气的苏鸿信,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面色苍白。 不知谁小声说了句: “你说他会不会杀的兴起,把咱们也杀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旧神 271 再见故人 满打满算,从交手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啊,怕是十分钟不到。 眼前这一群日本人,已是死的就剩个半条命的了。 而且死的是一个比一个惨。 这是哪蹦出来的煞星啊? 秦阿诚他们不住撮着牙花子,既是看的惊心动魄,也瞧得肌肤起栗,想他们几个,年岁也就双十,往日只听说那豪侠做派,一个个心生向往,只想着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名扬天下,但今日这一见,啧啧啧,端是毕生难忘。 那武夫之争就不必多说了,最让他们吃惊的其实是那黑气,他们肉眼难见妖邪,但是黑气却瞧的清楚,如龙腾虎啸,好不惊人。 一个个正心惊对方的来历呢,一直萎靡虚弱的陈发科开口了。 “那是断魂刀!” 这话一出来,几人自然又是一阵吃惊,事实上,秦阿诚望着那满身煞气的背影,再联想起之前的恶兽刺青,心里已有了一些猜测,现在一听“断魂刀”更是十分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一时间脸上惊色一扫而空,只剩下喜色。 他可是打小都对这人期盼已久,再往后便是打听到此人不少传闻,更是心驰神往,如今亲眼目睹,只道传言果然非虚。 他们这边心绪连番变化,那边,苏鸿信已瞧向老阴阳师,不过,他并没打算要对方的命,至少不是现在,两江三湘斗法大会在即,加上旱魃出世,还有这些日本人,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东西。 苏鸿信没动手,而是抬眼睨向半空,但见两团黑气斗的正酣,宛如两条妖龙在厮杀。 然而,那老阴阳师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老,他的生命力就好像在不住流失损耗,本就枯瘦的身子,愈发的苍老,到最后也不知是皮包骨还是骨撑皮,就好像一个骷髅,眼窝都陷成了两个窟窿。 苏鸿信皱了皱眉,抬手对着半空就是一掌劈出,掌心遥遥一对。 “轰!” 立听雷鸣一声响,那正与枭恶斗的妖邪鬼类,瞬间挨了个正着,悲鸣戾啸一声,整个身子都快不成形了,被趁势扑来的枭一口吞下。 身后秦阿诚他们,只见空中一团黑气坠落,如烟云般钻入了面前人的体内,下一刻,苏鸿信的皮肉上,先前的恶兽刺青再现,口中竟还衔着那背生双翅的妖邪,看的人不寒而栗。 苏鸿信目光闪烁,他走到那老阴阳师面前,就见这厮不知何时已是气绝,竟然死了。 不过,就算死了,苏鸿信仍旧不忘补上数刀,只将这老头大卸八块,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望向秦阿诚他们,阴沉暗红的眸,瞧的众人心里发毛。 算起来,他的年纪比这些人其实大不了多少,奈何岁月沧桑,转眼即过,对他来说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可在这个世界,对这些人而言,他已消失了十数个春秋寒暑,当真人世无常。 就见苏鸿信从庙中取出火把,将地上的尸体一把火点着,然后才开口说道:“这些日本人身份特殊,如今一死,后面可能还有不少事端,你们回去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少出村子。” 苏鸿信一面收着刀,一面淡淡的说。 见他作势欲要离开秦阿诚忍不住急声道:“那你呢?你不回村子么?老爷子他们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不打算回去见见?” 俨然已是猜出了苏鸿信的身份。 “回去?” 苏鸿信斜斜瞟了秦阿诚一眼,无悲无喜。 “回去又能干什么?你让我如何见他们?何况现在时机未到,我得去找个人,找到了我再回去不迟!” 末了,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素素什么时候离世的?” 听得问话,秦阿诚忙应道:“已快十年了!” “十年!” 苏鸿信眼皮一颤,呢喃了一句,脚下已是几个飞掠急纵,没去理会身后的呼喊,快步掠入了黑夜。 …… 两江三湘斗法大会。 说是斗法,其实不光是那些所谓的修行之人,这里面,还包括了九流中人,以及武门高手,江湖中人。 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而今国难当头,谁也说不准会不会蹦出来什么高人、强人,可谓是龙蛇混杂,也算是这近几年来最大的一次盛会。 而操办这斗法大会的,乃是那龙虎山、茅山,甚至还包括了“中华武士会”里的武门中人,以及北方的出马仙,湘西赶尸人,还有神打、甚至是云南苗疆的巫蛊传人,可算是风云聚会。 然而,消息却不容乐观,三个月前,有日本土御门一族东渡而来,其中高手层出不穷,非但精通武学技法,更是通晓阴阳,善驭五行术法,以及鬼类妖邪,非比等闲。 据传,不少武门中人都遭了对方的毒手,甚至连龙虎山、茅山等弟子也曾先后与之交手,奈何吃了大亏,败多胜少。 此次明里虽是斗法大会,然实则是为了召集天下高手,以抗此劫。 而此次盛会的据点,正是在上海。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1919年的上海,已算是步入了现代化,也是各国列强殖民的核心,但同样的,也造就了这个时代最为繁华的贸易中心。 就像是一个时代的更迭,新旧思想的碰撞,各国潮流的汇聚,当然,也造就了无数的机遇。人都会想着出头,在这里,有着各国租界,以及诸般新兴的产业,大街上,往往不难看见留着辫子的中国人和金发碧眼的洋人坐在一起,还有各式各样的帮会。 黑白两道,九流遍地,还有不黑不白的,黑白通吃的,只要你能抓住机会,就能出人头地。 这一日。 闸北旱桥西边的王家宅,来了一个人。 此人满面风尘,来的极快,然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望着“精武体育会”的招牌出神久久,特别是后面的“霍元甲”三个字。 自从当年霍元甲在此创办“精武会”之后,时至今日,各地已是先后创建分会,势头高涨,有着“南有精武会,北有武士会”一说。 门内,似是有人演武教习,一举一动,声势惊人。 这为首教拳的是个老者,须发皆白,然气态沉浑,虽说没有道家高人那种童颜鹤发的模样,可精神头十足,面色红润,目清气长,尤为不俗。 然,就在门外来人停下的一瞬,老者却是身子一震,他手背上的毛孔俱是一缩,然吃惊之余,已转头看向来人。 待看到对方的形貌,老者却是猝然怔住。 四目隔空相对。 “你是、鸿信?” 赫然是李存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旧神 272 精武会 故人相逢,两两相望。 乍见门外之人。 李存义不禁怔住,他身子一震,眼仁竟是微微泛红,连嗓音都跟着有些发哑。 门口的人,亦是怅然复杂,瞧着这个亦师亦友老人,他冷冽的眉宇一拧一笑,笑的只如狮虎咧嘴,带出了几分恶相,几分戾气,几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但是,他的眼仁 《戏鬼神》272 精武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故人相逢,两两相望。 乍见门外之人。 李存义不禁怔住,他身子一震,眼仁竟是微微泛红,连嗓音都跟着有些发哑。 门口的人,亦是怅然复杂,瞧着这个亦师亦友老人,他冷冽的眉宇一拧一笑,笑的只如狮虎咧嘴,带出了几分恶相,几分戾气,几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但是,他的眼仁 《戏鬼神》272 精武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故人相逢,两两相望。 乍见门外之人。 李存义不禁怔住,他身子一震,眼仁竟是微微泛红,连嗓音都跟着有些发哑。 门口的人,亦是怅然复杂,瞧着这个亦师亦友老人,他冷冽的眉宇一拧一笑,笑的只如狮虎咧嘴,带出了几分恶相,几分戾气,几分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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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灰七姑语出惊人的说道:“鸿信你需得小心,这阴阳师厉害非常,他们可不光是淡淡与你们为敌,连我们这些仙家也有不少被抓了去,遭了殃,你若需要帮手,我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好,我也正想借你之力!” 苏鸿信并没推辞,他如今身份特殊,正好需要灰家来打探消息,何况这灰七姑已是化成人形,道行大涨,也算强助。 正聊着,苏鸿信端酒的手一顿,一双眼倏忽如电,已是瞟向窗外,手腕再一抖,那端着的酒杯刷的立时打着旋横空飞了出去,直入夜色。 可这酒盅飞出去的快,飞回来的更快,同样酒盅飞旋,但其中的酒却不洒一滴,已是飞快旋转,化作一漩涡。 苏鸿信一眯眼,留下句“在屋里等我”,说完,反手一击,那酒盅“嗖”的一声,已如流星般再次飞了出去,同时更见苏鸿信抄起断魂刀便掠出了窗户,化作一道如风黑影,蹬墙踏瓦,健步如飞。 月光下,就见他前面十多米外,一条黑影,外罩黑色斗篷,头戴兜帽,双臂一扬,只如蝙蝠凌空飞起,去势极快,看着二人只是相隔了十多米,可苏鸿信死活就是追不上。 二人一追一赶,追的快,赶的急,直追出十来分钟,到一个僻静处,才见前面那人猝然停步。 苏鸿信却没停,他眯着眼,二话不说,奔到近前,扬刀就劈,口中吞气发劲,如龙吟虎啸,整个身子直似膨胀了一圈,满脸冷意,但见刀光如银瓶乍泄,从天而降。 那人却是头也不回的闪身就躲,像是脑后长了眼睛。 然后说道:“你似乎有些恨我?” 苏鸿信笑的森然,满是冷意,还有杀意,以及怒意。 “恨?你觉得我不该恨你?” 他刀势一横,身形凌空一翻,已是朝对方横斩过去。 “长生,不是你想要的么?看来你似乎忘了,我们之间的秘密,还有交易!” 听到对方的话,苏鸿信脸色微凝,本是斩出的刀势猝然止住,他收刀而立,冷冷道:“那你为何不事先说清楚长生的代价?” 那人却转过身。 兜帽下的一张脸几乎罩在了阴影中,不见面目。 不过,对方这一动作,苏鸿信却嗅出了别的东西,竟然是血腥气。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放弃?还是说,你对那女子的爱是假的?莫非,是怪我没告诉你,她不再是人?” 苏鸿信双眼眯的宛似两条狭长的刀锋,像是冒着森寒冷意,但他忽然皮笑肉不笑的讥诮道:“我忘了,你也是长生者,你这种人,岁月变迁,沧海桑田,看来已没了人世间的爱!” 兜帽下,猝然似亮起一双彻亮的眸子,与苏鸿信死死对视,恍惚间,竟是出奇的相似。 “算了,我现在只想知道她在何处?” 苏鸿信突然强行压下怒意,而他眼前人,非是别人,正是那“白莲教”的教主,今日变故,亦是因此人而起。 怎料对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眼见苏鸿信眼中戾气暴涨,白莲教主又道:“不过你放心,她现在并无大碍,已是长生,且威能大涨,比想象中还要厉害几分,连我都要忌惮三分,就是那些日本人时常会来惊扰;而且,中原一些修行中人,也在打她的主意,毕竟长生,可是这千百年来的话题,你可要提前想好对策,不然,说不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苏鸿信瞥了对方几眼,话锋一转,冷然道:“一群垃圾,什么修行中人,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时候没见过几个出来蹦跶,现在说什么替天行道,他们要是替天行道,这人间就不会百鬼夜行,人鬼莫变了,若是安分倒也罢了,敢打我媳妇的主意,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还有什么日本人?惹急了我,老子非得亲自去日本走上一趟,杀个天翻地覆!” “都得死!” 旧神 274 虹口区,日租界 精武会馆里。 屋中灯火未灭,那灰七姑久坐多时,只以为苏鸿信遇到什么强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想着是否要追出去瞧瞧。 可迟疑着,但听窗外掠过一阵风声,灯下人影一晃,再瞧去,那椅子上,苏鸿信正坐在上面,提着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鸿信,你没事?” 灰七姑见他愁眉紧锁,不由得问。 “没事,不过,素素的下落,看来要从日本人那里入手!” 苏鸿信沉声道。 “不过,对方既然也有意寻我,那这件事就急不得!” “明天先谈谈风头火势!” …… 上海滩,各国租界多有不同,其中最有名的,大抵就是日本租界了,没别的,都是一些消遣的玩意儿,以赌场、ji院、歌舞厅、烟馆居多,一到晚上,那花枝招展的姑娘可是满大街都是。 不过,无一例外,里面多是日本人,连那赚皮肉钱的小姐,也大都是日本娘们儿。除非是一些个日本人的狗腿子、心腹属下,就像是主人赏根骨头,这才有资格进里面耍耍;当然,像什么有钱有势的中国人也能进去,这日本人,吃硬不吃软,哪怕那领客的小厮,也是狗眼看人低,但你得比他还横,说几句话好话对方反倒瞧不起你,赏他几个大嘴巴子,兴许还得点头哈腰的奉承你。 再有的,能在里面开堂子的,全都是一些帮会捧出来的头牌姑娘,里面势力划分很是复杂,还有一些利益关系。 这大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里洋场总归是能藏着那么几个风云人物,诸如什么“斧头帮”的帮主王亚樵,背靠“青帮”起家的“三色大亨”张啸林,再有什么杜月笙,黄金荣之类的人物,总而言之是十分复杂,一言难说清楚。 虹口区。 一座僻静的日式院落里。 就见那院中的榻榻米上,跪坐着不少羽衣高冠的日本人,除此之外,还包括忍者打扮的身影,以及东瀛浪人,这些人相貌各异,岁数也是不同,且这羽衣上的颜色纹理也多有差别。 而最上座的,是一个女子,披散着一头笔直乌亮的黑发,一身黑色和服,静坐于地。 “羽田秀一郎他们已经死了!” 这女人说的竟是一口流利汉话,且字正腔圆,然语气平淡,像是丝毫没什么变化。 “杀他们的人不简单,连大天狗都没能活着回来!” “是陈家沟的人?” 座下有人问。 女子闻言稍稍抬起头来,就见她的脸上,居然戴着一张不见唇鼻,只有眼睛的古怪面具。 她还没回话,又有人接话道:“是与不是,咱们再去一趟,一探究竟,不就知道了!” “不行,老祖宗说过,不可轻举妄动,而且这片土地上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今我们也不过是趁着神州崩乱,气运流失,才敢踏足这片土地,何况眼下正事要紧,事关老祖宗,还是先捕捉到旱魃再想其他,此事势在必行,不能耽搁!” 女子说的很慢,也说的很轻,语气平淡。 “哈咿!” 提到老祖宗,所有人忙神情一凛,似惊似恐,点头应道。 “至于那两江三湘斗法大会,随他们去,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真人不露相,这些越是叫嚣的厉害的,才是最不中用的,催死挣扎罢了,不过,事情不能不做,既然他们想要证明自己,那到时候,藤田君去给他们一些教训!” “剩下的人,则是计划依旧,捕捉旱魃,找寻她的踪迹,她已经受伤,此番必然蛰伏不出,但月圆之夜,阴气最盛的时候,总会难免露出行迹,这一次,绝对不能让她逃了!” “哈咿!” 其余人又是忙低头应和。 待到女子挥手,院中所有人,只似化作一条条鬼影,倏忽一闪,已飞快遁入夜色,不见了踪影。 院中,女子仍旧静坐。 可就见她突然一点点解下了身上的和服,冷月之下,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但更诡异的,是伴随着和服坠下,女子雪白细腻的后背上,竟是露出了一张脸,一张苍老诡谲的怪脸,这张老脸五官清晰分明,却苍白发青,宛如夜叉罗刹,紧闭双眼。 可也就在和服解下,哪张老脸突然颤了颤,似是活了过来,醒了过来,果然,下一刻,那紧闭的双眼竟是当真睁了开来。 “你唤我何事啊?” 苍老沙哑的声音竟被那老鬼脸给说了出来。 女子恭声应着,将先前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不用太心急,千年岁月我都能等过来,又怎会等不了这剩下的几天,你要知道,这片天地里,藏着的很多东西,连我也要惧怕三分,甚至,我都不敢踏足神州腹地!” 这苍老鬼脸幽幽说道。 女子有些惊奇,但却没问。 可那鬼脸却嘿嘿嘿一阵怪笑,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 “你以为,这片土地上,真的只有一条龙脉么?嘿嘿,这大清王朝,你只知道有人是为了逆天而行,遭了天谴,以至国运大泄,国破家亡。可你怎知,这些人不过是效仿前人的手段罢了,拾人牙慧而已,可惜,区区异族也敢与那人比肩。千年之前,就曾有人以身化龙魂,永镇神州,天下间无数能人异士,乃至长生的修行者,以及神鬼妖邪,几乎被这人杀尽杀绝,杀不死的,那就困起来,锁起来,那是一场浩劫,自此之后,世上再无人可长生!” 这鬼脸语出惊人。 何止是语出惊人,此言此语,简直就是石破天惊,说出去,恐怕得是天翻地覆。 “这片天地藏着很多古老的秘密,除了阴间地府外,那些传说中的昆仑、天庭都是真正存在过的,但是,也许,他们并不是所谓的神,而是比我们更早诞生在这片天地间的生灵,亦或是天外异类,可惜,那些古老的神秘记载,都被那人抹去了,包括了一些上古的隐秘,太多了……” 说着说着,那鬼脸忽然又合上了眼睛,闭上了嘴巴。 本是寂静的夜色,突然“轰隆”一声。 竟是凭空炸起一声雷鸣。 鬼脸并无任何异色,它半睁半阖的眸子又睁开少许,而后语气诡异的说道: “看到了么?其实,这个天,它是活的!” 旧神 275 误入黄泉 …… “鸿信!” “鸿信!” 耳畔传来呼唤。 苏鸿信闻声睁眼,神情奇怪,眼神茫然。 “是谁?是谁喊我?” 他起身查看,窗外月色犹在,一片寂静,只有那声音渐远。 回身一瞧,苏鸿信却是一怔,就见床上竟卧着一只偌大黑虎,他眉头一蹙,心神一荡,蓦然回神,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鸿信!” “鸿信!” 窗外呼喊却是没停,且这声音幽切凄婉,宛如是有种莫名的魔力,更让他心绪难平,只觉这声音好不熟悉,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可明知是梦,苏鸿信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更是有种一探究竟的冲动。 念头一起,他身形一飘,迷迷糊糊的就飘出了窗户,掠出了院子。 月光暗淡,苏鸿信寻声而走,可走着走着,等再回神,周遭已是空旷荒凉,不知到了何处,但他眼神一亮,忽见前方有一人,忙赶上去问道:“还请留步,敢问这是何处?” 那人并未转身,只是道:“此乃黄泉路,你阳寿未尽,何故到此?” 苏鸿信听完一怔。 黄泉路? 他心神莫名一慌。 “适闻故人呼唤,方才寻声而至,迷途此中!” “故人是谁?” 那人又问。 苏鸿信却是陷入苦思,紧缩眉头。 正这时,怎料那人徐徐转身。 “鸿信,你且看看,我是谁?” 苏鸿信一听这声音登时一震身子,神情一变,却见转过来的,是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但下一刻,这张如花美艳的面上,忽见两行血泪淌下,眼窝瞬间如被墨染,竟是乌黑一片。 “素素!” 他心神一失,竟是呆在当场,哑声说道。 只是,原本空荡冷清的周遭,突然多出一个个阴森可怖的身形,俱是死状惨烈的恶鬼、阴魂,朝他扑了过来,就连他面前的身影,也是在尖声戾笑中扭曲变化;而后,在苏鸿信眯起的眼眸里,居然化作一个黑袍黑脸的恐怖鬼影,这鬼影身形高挑怪戾,手持勾魂索,头戴高帽,上书四个大字,天下太平,口吐红舌,一双阴森厉目赫然死死瞪着他。 竟是黑无常。 苏鸿信是瞧的双眼陡张,眼中精光一亮,却是被这鬼影彻底惊的清醒了过来。 他一个激灵,满是惊疑的沉声道:“范无救?” 但前脚说完,后脚,那万千鬼类已是将他彻底围住,如见美味,疯狂撕咬了起来,一股钻心的剧痛瞬狙袭来,哪怕苏鸿信也不仅痛哼出声。 “昔日因,今日果,苏鸿信,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万鬼噬心之誓,你那妻子,如今不生不死,化身旱魃,为祸天下,皆因你而起,乖乖和八爷走一遭,十八层地狱里,注定有你的位置!” 面前这恐怖鬼影冷冷说道。 其声冷而沉,高而大,如铜钟大吕,震人发聩。 然苏鸿信此时却已说不出话,他只觉浑身无处不痛,痛的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不过,他却咧嘴笑了起来。 “嘿嘿嘿……” 下一刻,但见那些趴在他身上疯狂撕咬的孤魂野鬼,转眼竟是被苏鸿信张嘴给吞了。 他张口放声长啸,眼中红芒大涨,张开的嘴只似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凭空生出无穷吸力,风旋扫过,那群鬼只似随波浮沉的游鱼,一个个惊恐惨叫着落入了苏鸿信的口中,大口咀嚼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黑无常,他更是张嘴对其遥遥一吸。 “好古怪的命相,八爷我竟然看不透,不过,这噬魂之能?哼,爷爷我见过比你更厉害的!” 可那黑无常却只是眼若铜铃的瞪着苏鸿信,不为所动,更是动也不动,手中勾魂索一抛,已是缠了过来,如一条黑蟒,更像是一条神鞭,泛着阴森鬼气,燃烧着森白的冥火。 “啪!” 结结实实的抽在了苏鸿信身上。 这一下,疼的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只觉得身子骨都似快要散架了一样,连飞出去数个跟头。 下意识的,他伸手就要去拔断魂刀,可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不由心头一凛。 “他妈的!”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八成施展了什么手段。 “上马!”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在他耳边响起。 苏鸿信遂见这黄泉路上,忽起马嘶,一匹快马竟是奔至面前,再听那动静,他想也不想,翻身而上,耳边只听风声急呼…… “呼!” 精武会馆中,苏鸿信蓦然睁眼,脸色难看的翻身而起。 “鸿信,怎么了?” 却见这房梁上,灰七姑正趴着呢,那日本阴阳师如今手段狠辣,大肆捕捉野仙,她却是不得不依靠苏鸿信这座靠山,睡眼朦胧,像是刚被惊醒。 可这一瞧,她却是一愣,这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多了一只半人高的纸马,糊的是惟妙惟肖。 再看苏鸿信,满脸凝重,额上都见汗了。 窗外夜风幽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传来一阵异香,苏鸿信当下心中恍然,忙屏住呼吸,这是他娘的中招了。 正想快步关好门窗。 怎料一动作,他浑身难受,特别是背后,火辣辣的疼,翻身一瞧,只见那皮肉上,赫然多了道皮开肉绽的鞭痕,只是火烧过一样。血肉模糊。 等咬牙关上窗户,苏鸿信已是浑身冷汗直冒,那是疼的。 这一幕可把灰七姑瞧的发傻,忙问怎么了。 苏鸿信连灌了几口茶水,把来龙去脉大概一说,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噗!” 随即,那匹纸马猝然尸首两分,在他们的注视下四分五裂,化作一地残渣。 苏鸿信脸色阴沉,一手提起断魂刀,杵刀而坐,却是连逃都懒得逃,但不得不说,这黑无常比他当初在那寒冰地狱遇到的那两个强了不知多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端是厉害的很呐。 不想这一来,居然遇到了这么一位大人物。 可让他松口气的是,凝神静待多时,这黑无常却始终不见现身追来。 那灰七姑则是小心翼翼的缩在苏鸿信身旁,如她这种野仙,哪怕化作人形,对这种阴司的鬼神也是忌讳莫深,就像是百姓遇到官差,见苏鸿信都吃了大亏,更是忐忑。 好在硬撑了半夜,心惊肉跳中,直到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城中响起鸡叫,苏鸿信才是彻底放下心来。 旧神 276 踢馆 “你好,请问李存义李老英雄在么?” 精武会馆前,一大早,就见个穿着长衫,挽着道士髻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面相稚嫩,黑鞋白袜,站在门口。 等小道士匆匆忙搁下一封书信,这就又快步离开了。 会馆里,苏鸿信面上神情平和,和李老爷子坐在一起,喝着茶,顺带大概说了说这些年遇到的奇事怪事,圆了圆谎;但昨夜的事儿,他也只敢藏在心里,此事来的离奇,不能说,说出去,兴许还会横生枝节,而且,他已在想着如何离开精武会馆,多是害怕牵连别人,毕竟那神鬼一流,岂是寻常武夫所能对付的。 至于怎么开口,他心里也在纳闷。 李老爷子则是瞧着手里的信,捋了捋下颔的白须,若有所思,可瞧着瞧着,老人脸色就渐渐凝重起来。 “这是茅山紫云真人的信,与我也算故交,但这信中所写,却有些骇人听闻啊,你们也都看看!” 尚云祥顺势接过,但这一看,也是怔住,然后一皱眉。 只因这信上所写,着实让他们看的心惊肉跳,原来,这紫云真人干脆将日本人的谋划一五一十全盘托出,言明对方就是为了旱魃而来,想要为之己用,更是将旱魃的厉害说了个清楚。 旱天屠龙,引渡瘟神,不死不灭的怪物,屋中几人,但凡看了信的全都沉默了下来。 在座众人虽说都是当今武门的翘楚,但也明白血肉之躯,如何与那旱魃争锋。 不过,这封书信却是想请他们前去助拳,两江三湘斗法大会在即,日子就在三天后,四月初八,料想那些日本人必然也要从中作梗,此去,怕是难免一场纷争,但事关重大,以李老爷子的性子,自然当仁不让。 “去!” 果然,他只沉声说了一字,便已表明了决心。 而后望向苏鸿信,见其有些走神,不由问道:“鸿信,我记得云龙兄曾和你在那白山上与旱魃交手过,不知道这妖物你了解多少?当年莫非是让它逃了?” 苏鸿信心中压抑,这让他该怎么说,眼下打旱魃主意的又岂止日本人,那些劳什子修行中人摆明了也是在打旱魃的主意,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其中牵扯太多。 念及于此,他摇了摇头。 “当年那旱魃是大秦皇族,依靠地脉而生,很是不同寻常,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惨胜,至于现在蹦出来的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不如,我、” 话到这儿,他正要借机提出想要去一探究竟,可“我”字刚说出来,精武会大门“砰”的一声,化作漫天碎片,那看门的弟子当场就倒翻了进来,口鼻呛血,半张脸颊都是高高肿起。 门口,一穿着黑色日本和服,脚踩木屐的日本人,环臂而进,哒哒哒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会馆中的弟子见状,全都纷纷起身,如兔走鱼跃般赶了出来。 这日本人貌似中年,身形高瘦,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精悍,独目,左眼灰蒙蒙的一片,右眼隐死气沉沉,头顶寸发,面颊瘦削,肤色略黑,下颌留着新冒出头的短髭。 “日本人,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识相的快些滚!” 见会馆弟子已晕死过去,所有人义愤填膺,怒火中烧,这精武会与日本人的恩怨可是不小,想想那霍元甲还有陈真就能明白。 “我来踢馆!” 对方却是言简意赅,面冷如冰,死气沉沉的眸光一扫众人,而后顿足凝目,只稍一眯眼,那眼窝里的目光猝然一凝,此刻天刚亮,天色还有些昏暗,恍惚间,众人就见对方双眼似有豪光明灭一闪,目中如射出两道目剑,直直飞过人群,落在李存义的身上。 只这一手凝神为剑的手段,原本怒火中烧的精武弟子登时似三伏天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一个寒颤,脸色全都在发白。 要知道武夫所练,乃是精气神,此人神华外放,目光汇凝竟是如利剑出鞘,端是非同小可,只这一手,怕是武门里九成的武夫瞧见都得绕着走,普通人望上一眼,心神立夺,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说不定命都得丢了。 会馆里几个教拳的老师傅也都是彼此相视一眼,面面相觑,但脸上却都露着凝重。 尚云祥半眯着眼,轻声道:“看他的手!” 苏鸿信站在人堆里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手,功夫嘛,手脚为先,但见这人环臂当胸,一双手半扣臂弯,五指在上;这手居然很薄,薄的不是手心,而是掌缘,边缘光滑无痕,不见老茧,非但掌缘无痕,十指不见指甲,筋骨外露,像是蕴积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劲力,瞧不见一丝多余的肥肉。 “唐手?” 李聚坤沉声道。 “没听说过最近这群狗日的有什么高手来中国啊,而且那唐手练出门道的几个,也没人和眼前这个相貌匹配,莫非是位深藏不露的强人?” “不是偶然,那小道士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人了,恐怕这是那群阴阳师搞的鬼!” 李存义看了看挨打的弟子,见只是昏过去,并没大碍,这才沉声道:“阁下尊姓大名?” 这日本人语气古怪僵硬。 “我踢馆!” 他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只是做这一件事。 苏鸿信见对方直勾勾的盯着李存义,往后又稍稍退了半步,眼中立见似有红芒如焰闪过,这不瞧不要紧,认真一瞧,他气息悄然一住,但见这日本人的背后,隐约有一团邪氛盘踞不散,化作一张诡异人脸。 有古怪。 苏鸿信心里暗暗警惕。 但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目光扫过对方的同时,那人脸竟好像有所察觉,就见日本人本来直直望着李存义的目光猝然一偏。 可望着院中黑压压的人头,这日本人来回扫视了几遍,也没找到想要寻找的东西。 人堆里,苏鸿信则是低着眼睛,心里好不吃惊,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出乎意料。 这张脸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惊疑之际,他却是打算出去搭把手,是人是鬼,试试不就知道了,可念头刚起,一只手已是按上了他的肩膀,率先走了出去,尚云祥。 李存义年事已高,气血衰败,这对武夫来说可是致命的,而且在场众人,不乏好手,可真要算高手,能和眼前这日本人较量的却没几个,他这个做徒弟的,眼下自然要站出来。 “请!” 旧神 277 唐手 唐手,源于中国,传于琉球,后琉球为日本所吞并,这才真正传入日本。 苏鸿信脑子里回想着所谓的“唐手”,其实说白了,就是日后的“空手道”,但个中变化多有不同。 这唐手,追求的是一击必杀,名中带“手”,自是以手上功夫为最,干脆利落,且极为霸道,杀伤力极大,当中又糅杂了诸如武技、剑道等攻杀之法,犹以正拳、手刀为最,劈筋断骨不过等闲,据说这练到高深处,凭一双肉掌便可分金断玉,斩钉截铁,弹指就能杀人。 而眼前这日本人,练的一双手老茧尽去,掌缘光滑无棱,一看便让人心里发毛,怕是手上的路数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加之那凝目如剑,绝然是一等一的大宗师。 但为何名声不显,却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这尚云祥也非常人,苏鸿信并不担心他武功上会输,怕的是对方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暗中着了道。 “请!” 这边,尚云祥已沉声说道,懒得废话。 他目光灼灼,却是见猎心喜,武痴得见高手,哪有什么怕的,何况若论名头,年过半百的他,不说无敌武门,那也是罕逢敌手,虽说岁数见长,然许是乱世所致,他身上武夫争强好胜的性子非但没磨去,反而愈演愈烈。 众人见状退开,腾出一片空地。 “小心!” 李存义叮嘱了句,却是退到一旁,对李聚坤和薛颠说道:“你们领几个腿脚灵活的学生从后门出去,暗中跟着那小道士,看看各路武门同道的情况,能帮忙的就搭把手,这些高手名声不显,依我看分明是冲那斗法大会来的,八成不止咱们一家!” 几人点点头,悄然招呼了几个人滑出了精武会。 “这人双臂练通了暗劲,筋骨毕露,只怕运劲之下,肉掌与那百炼钢刀没什么区别,嘿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接住子弹?” 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苏鸿信的耳朵,他扭头看看,就见李老爷子身边不知啥时候立着个人;这人头发银灰参半,圆脸狭眸,上唇还长着两撇浅须,穿的是那伙夫的打扮,手里拿着一轮寒光闪闪的剁骨刀,围着围裙,体型中等,瞧着不显山露水,但这双脚却有些名堂,居然是那八卦门的趟泥步,和李存义站在一起丝毫不见拘束。 眼见苏鸿信瞧他,伙夫也是眯着眸睨了一眼,而后一咧嘴,笑了笑。 “嘿嘿!” 怪人一个。 苏鸿信心里暗道,不过这人气息绵长的几近于无啊,不一般。 场上,那日本宗师与尚云祥已相对而立,但却没人动,可尚云祥那单薄的衣裳已肉眼可见的整个膨胀了起来,像是一瞬间塞进去了许多棉花,脖颈上的血管脉络瞬间紧绷起来,筋骨毕露,以至于他整个人都似拔高一截,变得像是一只巨熊。 这却是在搬动气血,如他们这般,平日里除却生死厮杀,饮食中的精气多是一部分供身体消耗,一部分存而不泄,以备大战时的爆发,终究还是上了岁数啊。 “唐手可分三种,那霸手、首里手、泊手,看此人双臂皮肉如铜,筋骨外扩,必然是以霸道而称的那霸手,此战也许只在顷刻一瞬。” 伙夫也是瞧的目光灼灼,手中剁骨刀在指间滴溜溜的飞转着。 反观那日本人,双眼半开半阖,瞧着像是在打瞌睡,可眼见尚云祥吞气搬血已到末尾,他双臂上的筋肉猝然如兔子般扭曲一跳,而后像是吹起的气球,一瞬间粗了一倍不止,皮肉上无数条筋络血管宛如蛛网般浮了出来,不住颤动,变得乌红如生铁。 本来半开半阖的眼睛豁然陡张。 又来了。 目剑。 同样是年过半百,可对方这精气神却似无穷无尽一般。 苏鸿信心里隐有一丝不安。 也就在这一刻,围观众人眼前一花,场中二人已是消失在原地。 啪啪啪啪啪…… 恐怖的碰撞声,犹如气爆般在空中炸开。 快,太快。 肉眼难见,二人双袖不过瞬息已是如爆碎的柳絮般当空飞散。 可这出手的却是尚云祥,他快攻而上,双脚踏着鸡形步,双拳以崩拳发劲,如枪似箭,只听“咻咻咻”拳风大作,剩下的就是一片残影。 而那日本人竟只是被动抵挡,一双手以硬碰硬,别看这唐手是外国功夫,然个中变化却是包括了中国北方绝大部分拳种的精粹,劈、崩、钻,不乏形意的影子,而且这气势变化还有日本剑道、柳生新阴流的无刀取、袈裟斩,乃是以劈掌对崩拳。 一硬碰硬,半步未退。 只这一番交手,二人腾挪变化,那地板上连连冒出一个又一个深达数寸的脚印。 “他妈的,这狗日的还偷学了八卦掌?” 那个伙夫瞧的眼神渐凝,满目杀机。 “小子,待会尚云祥要是败下阵来,你可得给我乖乖站边上侯着,这人是我的,别和我姓丁的抢,我让他怎么学的,怎么给我还回来!” 像是察觉到苏鸿信的想法,伙夫又瞟了他一眼,说的话是不轻不重。 姓丁? 苏鸿信却留意到对方话里的东西,再想到对方之前用的是八卦门的路数,心中已十有八九猜到对方的身份。 不过他眉头一皱。 “现在说胜败还早了些!” “嗖!” 只这分心之下,却听场中一声快急风响。 定睛瞧去,二人已分开,尚云祥面沉如水,双眼灿亮,但这胸口,却见一道斩痕破开了皮肉,自左肩斜斜往下,只似被劈了一刀,好在伤口不深,只来得及渗出一股热血,便被尚云祥强自收拢筋肉合住了。 再看那日本人,右臂崩的笔直,五指并掌如刀,指尖滴着鲜血,正缓缓垂落。 好恐怖的手刀,这要是再深些,只怕就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苏鸿信双手不由紧握,骨节攥的青白交替。 可偏偏就在这紧要关头,却异变陡生,才出去不久的李聚坤猛的赶回来,就这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他神情凝重,脚步飞急,身后还跟着一神色仓惶的汉子。 几步快赶,等赶到李存义身旁才哑声道:“李师伯,不好了,您猜的没错,不光是咱们,其他几家都遇到了强敌踢馆,花拳门掌门被日本人给活活打死了,还有洪拳和三皇炮捶也都陷入了苦战!” 李存义听完沉默了四五秒,才缓缓说道:“你们都去,能救一个算一个!” 苏鸿信深深看了眼场中苦战的尚云祥,视线随即一收,双手揣袖,转身已朝外走。 “我去花拳门!” 旧神 278 天上降魔主 花拳,也算是内家名头不小的功夫了,除了那几大内家拳,剩下的多是各有长短,这花拳早年可是给那满清王公贵族当教习的,名头不小,起于雍正年间的“甘凤池”,论起来算是少林一脉。 不成想,花拳门掌门如今竟然被日本人给活活打死了。 苏鸿信面上神色不露喜怒,易筋缩骨后的模样更是平凡无奇,落人堆里,前脚看,后脚忘的那种,唯一有些不同寻常,让人胆颤心惊的,是这短发下的一双红眸,阴沉冷厉,只像是嵌进去了两颗红翡,又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血泊。 说起来,花拳门也算与他有些交情,当年王五被悬首城头,武林众人施法营救,这花拳门就在其中,苏鸿信记得清楚,何况,就算没交情,这日本人竟然敢这么做,那也得做好死的准备。而且,这些人声明不露,然一身武功却是极高,他得试试手。 由那神色慌急的花拳门弟子在前面带路,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健步如飞,赶了十来分钟,才到这街角的一间武馆,门扇大开,里面哄吵连连,等他们走进去,只见地上已倒了四个人。 “啊,大师兄,三师兄!” 那求援的花拳门弟子一进去,顿时悲呼一声,虎目泛泪,朝地上的几具尸体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 苏鸿信一眼扫过去,无一例外,全是一击毙命。 院里除了花拳门的人还有另一帮人,这些人身穿黑衣短打,黑鞋白袜,却是在旁围观。苏鸿信瞧见他们彼此间打的手势,又听了几句黑话切口,原来是青帮的,而且看架势还是给“花拳门”帮拳的,地上就倒了个“青帮”的好手。 “别他娘哭了!” 许是被院里此起彼伏的哭嚷吵的心烦,苏鸿信皱眉朝花拳门的人喝了一句,他声如狮虎,只一开腔,所有喧闹立马被淹了下去,而后戾目一扫,斜斜落向不远处的东瀛浪人。 脚下踱步,苏鸿信嘴里淡淡道:“哭有什么用,大丈夫顶天立地,输了,那就打回去,死了,那就杀回去,血债血偿,江湖路,说到底还不是一竖一横,斧劈刀砍流出来的只有血,哪有流泪的说法!” “你要替他们出头?和我比试?” 那日本浪人说着蹩脚生硬的汉话,望着苏鸿信那双诡异的红瞳,面色微凛。 他在打量苏鸿信的同时,苏鸿信也在打量他。 望着眼前这日本浪人,苏鸿信没敢轻易动用他的眼睛,毕竟精武会里的那个日本人身上有些古怪,他不敢确定此人是不是也一样,但给他的感觉却几乎无二。 面前这日本人脸色阴白无血,惨白惨白,只好似冷水里泡过一样,嘴唇乌黑,就他娘也能中了毒一样,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邪之气。 苏鸿信听的怪笑一声。 “比试?嘿嘿,我只是想打死你!” 杀心已露。 一旁的青帮子弟眼见这般,不由相互望了一眼,饶是他们手眼通天,也不知道这上海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名字还不知道,口气倒是大的惊人,只和那求援的花拳门弟子私底下一番交流,才听有人高声招呼道:“这位爷留神,对方乃是剑道高手,不过走的路数已是弃了兵器,练的是唐手,手刀端是厉害绝伦,专戳死穴要害!” 哪怕得知苏鸿信是“精武会”来的好手,一群青帮弟子仍是是拿捏不准;无他,面相太年轻了,要知道功夫,那是用时间磨炼出来的,眼前这人他们听都没听过,就只看那一双手,细腻的连个拳茧都瞧不见,怕是这一上去就要步了几位师兄弟的后尘。 苏鸿信像是瞧出了他们的心思,步伐一住,只停了一停,等脚再挪开,一干花拳门弟子和青帮的人全都下意识屏住了气息,眼神先是怔楞,旋即露出惊色,瞠目结舌,死死的盯着苏鸿信先前停顿的地方,只见那青石板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深凹进去的脚印,边缘光滑,无声无息。 “小的们眼拙,这位爷多包涵,今儿要是能替咱们报了这杀师大仇,往后您要是有事儿,我们这些师兄弟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了不到几秒,一群人全“扑通”给跪下了。 苏鸿信没说什么,他只是做,步伐再动,已走到了那日本浪人的面前,二人相隔不过三四尺,近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嗖!” 却听一声破空,抖臂生风的异响凭空乍起,那日本浪人右臂已是化作一道匹练,立掌如刀,从苏鸿信面前劈过,快急如电,几乎贴着他鼻子过去的,恰逢叶落飘过。 “噗”声之下,翠叶已成两半,断口平齐。 瞧见这一手,苏鸿信不带表情的脸上慢慢生出一丝戾笑,咧嘴呲牙,笑的无声。 “嗖!” 又是一道匹练斩来。 苏鸿信仍然不闪不避,眼睛渐渐眯起,只那匹练斩到面前的同时,“啪”,空气中但闻一声爆响,众目睽睽之下,全都看呆了;原来,苏鸿信不退反进,望去半步,这一手刀,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他肩颈之上,而他竟是不见任何反击,歪着的脑袋一点点回正,咧开的嘴越长越大。 “嘿嘿嘿……哈哈哈……” 一声声嚣狂桀骜的戾笑如狼嚎鬼叫般从喉咙里宣泄了出来。 那日本人脸色一变,手刀猛的一变,一扣五指,贴着皮肉就要去擒苏鸿信的脖颈,同时欺身而上,左手同样也是化作手刀攻出,自下而上,直取苏鸿信咽喉。 不料他攻势一出,苏鸿信双手也跟着齐齐出招,一手作虎爪掏心直扣对方右手,一手平举抵着下颚,挡下了对方的左手。 眼见这变化来的突然,那日本人也跟着变招,结果就是二人双手两两互扣,可他却想错了一件事。 眼见对方这般,苏鸿信同样欺身而上,他双手擒对方双手,浑身所藏大力尽展无余,倾泻而出,只把双臂往外一伸,那日本人立时惨呼一声,就觉得自己两条胳膊都快被撕扯下来一样,但真正让他变色的,却是面前人一张双臂朝他搂了过来。 如老熊抱树,浑身筋骨噼啪作响,那摧枯拉朽的巨力,连地面都似沉下去一截,看的他亡魂皆冒,竟是不要命的奋力挣扎起来,双腿连扫带蹬,奈何落在苏鸿信的身上听着砰砰作响,可却像是没半点用处。 “啊!” 只在一声惊恐的嘶声怪叫下,他已被苏鸿信搂了个正着,一双胳膊如麻花一样从前拧到身后,被苏鸿信拦腰抱起,浑身骨裂之声不绝于耳,然后是七窍喷血,五脏尽化肉糜,在苏鸿信的怀里,化作一摊烂泥…… 旧神 279 古怪人脸 “咕嘟!” 武馆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不管是那花拳门的,还是青帮的,全都望着眼前场景,僵在了原地,像是被吓傻了,又似是魔怔了,也不知道谁下意识咽了口吐沫,这才有了动静。 死了? 那大有无敌之势的日本高手竟然死的这么干脆,这才过了几招啊,而且死的更是惨不忍睹,让人猝不及防。 结束的太快了。 没人开口,也没人敢说话,这等骇人的手段,哪怕他们这些横行无忌的青帮子弟,望着那不成人形的尸体,心里也有些发怵,一个个只连连倒抽着凉气,想着这是哪冒出来的煞星,手心冒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众人里一些个见多识广的武门好手心中则是骇然动容,面面相觑,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位不显山露水的武门大宗师。 适才那一抱,可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虽说气力惊人,但一抱之下,刚柔并济,这日本人就和那被扣住七寸的长虫,暗劲勃发,浑身骨头都跟着被碾碎了。 这不,尸体还在苏鸿信的怀里呢,就这电光火石的功夫,已不是七窍溢血,那一对招子整个都被喷涌的血水给挤了出来,且浑身毛孔溢血,真就是成了滩烂泥,恐怕内里也没剩什么完好的地方了。 一招毙命,苏鸿信抖手就把尸体扔在了地上。 这厮身手不差,错就错在低估了他的实力,竟敢以硬碰硬的打法和他过招;他如今肉身体魄愈发非人,自从得了那“罗睺”命相,吞魂噬鬼,煞气滋养之下,妖邪都得退避三舍,气力亦非凡俗,若论招式兴许还能斗个几招,但要硬碰硬,岂不正中下怀。 但苏鸿信却不曾罢手,尸体落地,便在所有人愕然惊恐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猛步一赶,右脚对着东瀛浪人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已狠狠跺了下去。 “噗!” 骨裂肉碎,闷响声中,什么红的白的就像是炸开的西瓜在苏鸿信脚下如泼墨般爆开,看的众人头皮发麻,眼皮狂跳。 只等确定脚下尸体死的不能再死了,苏鸿信这才咧嘴笑了笑,笑的人毛骨悚然。 但苏鸿信的反应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竟然对着那无头的尸体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半垂的眸子里,红芒大胜,如被血染。 直到这个时候,苏鸿信才终于直视这东瀛浪人身上的东西,那张古怪的人脸,错不了,就是人脸,满是邪气,灰雾所聚,虚实难辨,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但如今人死了,这张脸却没消失,反倒是聚散幻化,就好像在发笑。 脚尖一勾,地上尸体已翻了个身,那武士服早已被血染的鲜红,苏鸿信一把扯下,入眼所见,却让人不由吃惊;原来,这日本人的背上,竟然长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五官俱在,苍白发青。 也就在这张老脸暴露在空气中的同时,它那紧闭的双眼猝然睁开,碧幽阴森,嘴里还“咯咯”发着阴恻恻的怪笑,而后整个朝苏鸿信扑来,就好像是一条人面长身的怪物。 “这双眼睛,有些特别啊!” 它不光,还说话了,面相苍老,声音也是苍老无比。 “啊!” 院里的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这怎么越来越玄乎,有的哎呦叫了一声,一屁股摔地上,忙撑着双手,往后就缩。 苏鸿信也在退,他神情冷峻,脚下噔噔噔连连急退,可这张鬼脸却是紧追不舍,和那尸体的连接处就好像一条拉长的脖子,嘴里发着渗人的笑声。 “刀!” 他低叱一声,一旁立见有人抛来一把厚脊白刃的砍刀。 苏鸿信顺手一接,右手握刀,左手掌心贴刃一过,血水沾刀一瞬,他平地一个筋斗翻起,身形凌空倒挂,手中刀已是自上而下,将这张古怪鬼脸钉了个正着,从空中钉到了地上。 “啊!” 一声让人抓心挠肝的嘶哑惨叫登时从这鬼脸的口中发出,但让人意外的是,这鬼东西竟然还能和壁虎断尾一样,从刀下挣脱,化作一股灰烟,嗖的一窜,就近挑着一名青帮子弟,扑了上去。 “小心!” 苏鸿信忙道。 但显然已来不及。 扑的是脸,只如一张面具般瞬间便覆在了那汉子的脸上,任其如何撕扯拖拽,却也徒劳无功,仿似长在了上面,连着血肉筋络。 众人看的遍体生寒,心肝都在发颤,连惨叫也没一声,那汉子就挣扎了几下,干脆身子一倒,就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而他的脸,已在飞快扭曲变化,就像是蠕动的面团,五官轮廓转眼大变,竟然就成了那张老脸的模样,显然已被夺了身躯。 正这时,这鬼东西却蓦的怪叫一声,盖因迎面就见一把沾血的刀当头劈来,它脚下连连往后一窜,再翻身一跃,便如山魈般攀上了屋顶,接着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只剩苏鸿信站在原地,望着那鬼东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们快看地上!” 忽有人惊呼开口。 苏鸿信扭头望去,原来那日本人的尸体,现在就好像是在土里埋了三年五载,转眼竟成了一具腐尸,像是早已死去多年。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难不成青天白日的还能见鬼?” 所有人惊魂未定。 但苏鸿信的心思显然已不在这里。 “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留了句话,他快步奔出院子,瞥了眼天边,就见此时天色将亮,晦暗已退大半,可苏鸿信转身就掠进了一条巷弄,脚下紧赶慢赶,在阴影里急奔快走,足足过了快半个小时,他才停下。 这时候,朝阳已露,晨光洒下。 苏鸿信皱了皱眉,却是停在了一个车马往来的岔口,街面上人流往来,他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虹口区。 “日租界?” 望着一个个身穿和服,进进出出的日本人,苏鸿信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旧神 280 夜探租界 …… “回来了!” 等苏鸿信赶回精武会的时候,有学生立马欣喜非常嚷了一句。 大厅里众人都在,不过,尚云祥的脸色却不好看,苍白的吓人,有些虚弱,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武夫相争,一横一竖,何况对方还是不得了的高手,能站着,那就说明至少没输。 而结果则是两败俱伤,没分胜负,可整个上海武门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应战之人多是败亡,除了精武会,剩下的就是八卦门能争个高低,其他的,哪怕这太极门都没讨得了好,苦苦支撑,最后还是这修行中人施以援手,才不至于落得个凄惨结局。 “他妈的,这日本人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多高手!” 那伙夫脸色铁青。 他气息显露,面上泛白,看样子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斗。 “他娘的,我虽说瞧不起这日本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能耐当真不俗,要是我师弟接这茬子,估计还招架不住!” “别瞅了,武门里就你打死了一个,其他的没一个赢的!” 见苏鸿信回来,这人眼神一亮。 这时候,李存义才为他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伙夫姓丁,大名丁连山,宫宝田的师兄,之前就是他奔的八卦门的场子,遇到的也是一位东瀛浪人,虽说没赢,但也没输,基本上和尚云祥一样,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接下来的。 怪不得,苏鸿信一掀眉,原来是这个人。 说的实在点就是八卦门的里子,藏而不露的大高手,至于八卦门的面子,那就是宫宝田了,要名声有名声,要地位有地位,大内侍卫统领,还被赏赐过黄马褂,这名头可是不小,说出来也是涨脸。 “我说呢,呵呵,原来是你!” 得知了苏鸿信的真实身份,丁连山虽有意外,却也没太大惊讶,这天底下的高手不少,但真正厉害的,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他也疑惑这怎么突然蹦出来个高人。 一番交谈。 “不一样,这些人身上有古怪!” 苏鸿信把之前那日本人的诡异变化详细说了一遍,屋内众人听的都皱起了眉头,而后神情凝重无比,既是惊奇,又有无奈,可谓憋屈至极。 “我说呢,搞了半天,敢情用的旁门手段,以你的意思,一切古怪,都在那张人脸!” 丁连山一听这事儿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真要比拳脚,那自然是手底下见真章,可要说应付一些旁门左道看不到的东西,他们也没多少把握。 苏鸿信点点头。 “不过,我之前追上去了,那东西跑进了日租界里,错不了,它身上沾了我的血腥气!” 他视线扫过众人,想也不想的说:“我打算今晚去试试水,恐怕这事儿和那些日本阴阳师脱不了干系,总得去探个大概!” 李存义眉头紧锁,并没制止,而是问:“有把握么?” “有,至少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苏鸿信重重的点点头。 …… 很快。 天已黑。 会馆中有些冷清,只剩苏鸿信和李存义二人在屋中促膝而谈。 李存义望着面前容貌未改的青年多是怅然,遥想当年与之夜探紫禁城,与王五、李云龙几人快意恩仇的日子是何等的豪情万丈,可如今,却只剩他二人了,一番感慨,不胜嘘嘘。 会馆里的人,如今全都已分散出去,通知各门各派戒备提防,非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根本无从下手,何况眼下不比当年,枪炮横行,真要去了日租界,恐怕一个不慎那就得拖了苏鸿信的后腿。 所以,权衡之下,今夜,只有苏鸿信一人孤身前往。 “鸿信,今晚你可要万事小心,不能大意!” 李存义是千叮咛万嘱咐。 “老爷子放心吧,我明白,今晚还不打的时候,我只是去探个情况,也就打个盹的功夫,您就在屋里侯着,回来了,咱再和你喝两盅!” 苏鸿信倒没什么准备的,背后绑好“断魂刀”,留下几句话,整个人气忽然大变,脚下阴影扭曲一闪,人便扑入了黑夜。 夜风冷冽,月明星稀。 谁也没瞧见,那屋顶飞檐上,有一道黑影正似鬼魅般急奔快走,就像是那飞檐走壁的猫儿,脚下无声无息,然速度却快的惊人,手脚并用,横扑之下直去五六丈远,双臂一展更是几如平地飞起,耳畔风响呼呼倒流。 这却比白天快多了,狂奔了不知多久,苏鸿信这才停下,他蹲身在一角飞檐之上,猩红的兽瞳俯视着脚下的灯火。 “怎么样?” 他问。 遂见他衣领忽的一鼓,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却是只灰毛耗子,头顶一簇白毛,憨态可掬,这身形则是变化作拳头大小,正是灰七姑。 “族里的弟兄进不去,说是里头藏着很吓人的东西!” 苏鸿信眯眼一扫,白天也还好,未曾细看,但眼下一瞄,就见日租界深处有一团浓郁的怨煞之气盘踞不散,不光如此,还有妖气、邪气、鬼气,简直就是一团污秽之地,远望之下仿若烟云般翻涌无常,深藏不露。 “里面必然有极为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过,进去已是势在必行,我眼下最害怕的是素素的处境,还有那人脸的来历,这些人手段谈不上多高明,但胜在人多,此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我估摸着要揪出一条不得了的大鱼!” 这日租界到了半夜也仍是灯红酒绿的场面,妓院、赌场里更是吵闹非常,时不时还能瞧见个醉汉被人扶出来蹲在路边哇哇狂吐。 谁也没察觉到这旖旎夜色下暗藏的杀机。 “那咱们怎么办?” 灰七姑也是凝重的看向日租界深处。 苏鸿信嘿声笑了笑,眸子愈发阴沉,他沉声道:“呵呵,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然要进去,而且,还不能偷偷摸摸的进去,得让那些个人知道咱们来了,不然,怎么探清他们的虚实?我倒要瞧瞧都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说话间,他原本寻常普通的身体里,猝然涌出一团恐怖至极的煞气,那煞气浓郁非常,竟是几快化作实质,恍惚间就似一团淡淡的血雾将之包裹。 一瞬间,近处一些个赌场妓院里的声音,竟是在这个时候,无来由的停了下来,只像是那兔子遇到了巡山的恶虎,感觉到一股莫名心悸,只似一阵寒潮袭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狗叫都没了。 但这股心悸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望去,飞檐上已空空如也,不见人影。</p> 旧神 281 古怪 日租界的深处。 就在苏鸿信前脚潜入的同时,一个院落里,原本跪坐在地上沏茶的女人稍稍顿了顿自己的动作,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古怪意味。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竟敢孤身而来!” 女人仍旧穿着黑色的和服,笔直乌亮的长发直直垂落,一直落到了地上。 但也只是停顿了片刻,片刻之后,女人又低下了头,专心的摆弄着茶道,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身下的影子恍惚间像是在扭曲变化,而后倏忽一展,九道恐怖黑影已从身下延伸铺展开,在月色下变作九条摆动的巨尾,霎时间妖风大作,邪氛四起,遮天蔽日。 “把他找出来!” 女人低着头,轻声道。 “是!” 黑暗中传来一声恭敬的应诺,遂见一条条鬼魅般的身影,在夜色下飞掠四散远去。 而在日租界的另一本。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拿着罗盘,女的则是背着桃木剑,二人黑布蒙面,一身走飞檐的打扮,却是瞧着四下无人,悄悄摸了进来,双腿上还贴着神行符,动行快急,无声无息。 可一进来,望着罗盘上疯了一样不停狂转的指针,两人全都吃惊不小。 “师兄,这里面大凶不详,看来就算不是盘踞着大妖,也一定是鬼王一流,咱们恐怕应付不了啊!” 这两人非是别人,要是苏鸿信在这儿,也一定能认出来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两个师兄妹。 “倭人寻衅,白天杀了那么多武门中人,这口气我一定要出,而且他们手段诡异,花拳门的那具尸体我看过了,我怀疑那些日本高手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被人控制的死尸,以防万一得去探探虚实!” 男人眼露厉色,话语稍顿,他冷声道:“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得交手试试,要是能抓个阴阳师回来那就更好了!” 遂见两人又掏出几张黄符,往身上一贴,脚下一窜,猫着腰,贴着墙根就灵活的窜了出去,转瞬不见。 反观苏鸿信这边,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潜于暗处的野兽,飞檐走壁,尽往高处走,一双阴沉的眸子居高临下审视着身下的日租界。 他煞气已收,这地界沉寂了片刻又恢复了先前的喧嚣,似乎对之前的异样没什么反应,但苏鸿信却挑了一处陡峭的树梢,高有三四十米的老树树顶,蹲身半伏,静待黑夜中的一切变化,寻常人察觉不到,但他可不觉得这里面的一些能人异士会没反应。 冷月高悬。 若是这时候有人抬头仰望,不难发现那夜空下正有个身影蹲伏于上。 夜色里,诸般声音入耳,赌徒声嘶力竭的嚎叫、狂笑、惨叫,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女子的媚笑,歌声、哭泣,总而言之,太多的声音,就像是一片沉沦的欲海。 夜渐深了。 突然,苏鸿信双眼一动,电闪般落在一处,而后慢慢偏转,只因那月华与阴影的交错中,一条鬼魅般的黑影正飞也似的变幻着位置,像是鬼影一般。 “来了!” 他低低说了句,而后目光又粗略一扫,静谧的夜色中,一条条黑影正飞快的游走着。 眼神一凝。 却见他双脚一蹬,整个人已是张开四肢,如风筝般从三四十米的高空扑下;眼瞅着就要摔在地上,可头破血流,筋断骨折的场面却没出现,就在落地一瞬,他腰身凭空接力弓起,使了个龙形搜骨,双脚脚背也是一弓,只如那猫咪炸毛般,踮脚弓身,而后往前顺势翻了个筋斗,等到蹬地一落,整个人已一溜烟的扑入夜色。 墙根下,一个日本忍者闻听惊雷可不会单单觉得只是打雷,眼神一变,已往那边赶去,奈何刚转过身子,迎面就撞见一条黑影当胸往他怀里撞来,不由吃了一惊,且对方来势极汹,任他手段千般,竟是退不得,躲不掉,当下抽刀一迎。 “刺啦!” 怎料刀锋下竟穿出金铁交击的动静,更见火星溅射,定睛一瞧,却见这袭来的双手竟是生着骇人的利爪,内弯如刀,坚如金铁,迎面还有一双血红的瞳。 “噗嗤!” 只待身形交错而过,日本忍者已是发不出一声来。 他怔怔低头一瞧,胸膛里已空空如也,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而后直直栽倒。 苏鸿信一击得手却没得意之色,右手五指一攥,指缝间立见血泥流出,瞧着地上的尸体,他已拔刀在手,对着尸体背上忽然鼓起的地方插了下去,衣衫映出的轮廓赫然是那张苍老的怪脸。 而断魂刀一落,立时就听一阵“滋滋呀呀”的怪异声响,就像是热水浇冰雪,又好像惨叫声,而刀下原本刚死去的尸体,居然肉眼可见的飞快腐烂了起来,短短不过十几秒,赫然已成为一具森森白骨。 “又是这种情况!” “鸿信,你看他的骨头上,好像刻着东西!” 灰七姑也探出了脑袋,灿亮的眼珠子忽一转,小声提醒了一句。 苏鸿信闻言目光一落,只见这尸体的骨头上确实隐隐刻着不少古怪的纹路,像是符咒:他手腕一转,刀尖顺势一划,已破开了尸体的衣裳,望着彻底暴露在月光下的白骨,苏鸿信这回瞧清楚了,这人的脊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印记。 他再伸手一捏,那骨头还没用力就已成粉了,就像是埋了几十年的坟中枯骨。 摩挲着手里的骨粉,苏鸿信已是有了几分猜测,他喃喃道:“怪不得突然蹦出来这么多高手,原来根本就不是活人,看来这应该是某种手段,能让已死多年的高手重活,至于关键,我猜测应该是那张鬼脸,夺人身躯么?” “轰隆!” 正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雷鸣,像是晴天霹雳般,连夜色也跟着被那一闪而逝的雷光照亮,而落雷就劈在不远的地方。 苏鸿信脸色微变,他瞥了眼远处落雷的方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这是道门雷法!” 灰七姑缩了缩身子,惊呼道。 苏鸿信却皱起了眉头,而后咧嘴一笑。 “看来不光是咱们有这个打算,还有别人也来了,啧啧啧,倒是小瞧了这修行中人,也算有几分胆色,走,咱们过去瞧瞧!” 听闻雷声大作,苏鸿信视线一掀,身形随之一转,已快步掠入夜色,奔着那道落雷所在的地方而去。</p> 旧神 282 第一人 “轰隆!” 夜色晦暗,惊雷大作。 不少日本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只是雷声过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喧嚣,只以为是那阵阵春雷,雨前征兆。 不光如此,事实上就在落雷之后,一股诡谲古怪的妖氛瞬间自日租界深处席卷开来,将其笼罩。 遂见日租界里的人就好像跟着了魔一样,痴笑、癫笑、傻笑,宛如变成了行尸走肉般没了意识,当真是好不诡异,浑似不受影响。 也就在落雷的地方,几条身影正自缠斗,当中的一男一女赫然便是那师兄妹二人,而围杀他们的,则是一位忍者,两名阴阳师,还有一位东瀛浪人。 以二敌四,这二人也是斗得有来有往,可乍见一道闪电惊雷突然落下,将本来步步紧逼的四人逼退,战圈随之一分。 像是察觉到蔓延开的妖氛,那师兄神情骇然,不禁失声道:“好可怕的妖气,都快化作结界了,这日租界里果然匿着一只大妖。” 二人索性没了遮掩,只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妖风,还有渐渐掩去的星光,全都额渗冷汗,这妖气之浓,几乎都快化作结界了,置身其中,两人如坠寒潭,心神被夺,只似落入龙潭虎穴,浑身都不自在。 再看围攻他们的四人,除了那两个阴阳师,剩下的两个表情木然,唯有眼神古怪变化,浑身上下不见丁点人气,分明就不是活人,可手段却凌厉非常,让人防不胜防。 更让他们脸色难看的是雷声一响,四面八方人影蹿腾,这会儿黑暗中已不知道亮起多少双眼睛,可当真是自投罗网。 “嘁,我当是谁呢,又是你们?” 一个冷沉沉的嗓音蓦然在这个时候响起。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来溜达,活的不耐烦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如临大敌的两人先是一惊,而后一喜。 寻声望去,阴影里,有一道身影正睁着一双殷红兽瞳环顾着四面八方的敌人,慢腾腾的走了出来,看着慢,可他一抬脚落步,人已在四五米开外,犹如鬼魅。 夜色的阴影下,来人不是苏鸿信又能有谁,这手底下,还拎着两颗扭下来的头颅呢,尽管用了缩骨易形的手段不是本来相貌,可他背后的断魂刀却错不了,师兄妹两个见之大喜。 而苏鸿信眼中所见可与肉眼不同,只见一股妖气如乌烟从日租界深处散开,铺天盖地,好不惊人。 他脸颊也跟着一抖,嗅着那妖风,嘴里冷哼了声。 “好一股狐狸的骚臭味儿,胡家的?” 苏鸿信随手把手里的脑袋一抛,却是呲牙一笑。 “我倒是忘了,这小日本可没有仙家的称呼,而且,瞧这架势,八成气候还不小,敢不敢划条道,报个腕儿?” 他这一出来,众人反应全然不一,那师兄妹二人是又惊又喜,只道天无绝人之路,要知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煞神,号称“人间阎王”,凶名在外,看来今天这是峰回路转。 而那些对手、敌人,他们已齐刷刷的望向苏鸿信,就像是傀儡般,更古怪的是眼泊中隐约浮出一个女人的影子。 “放眼这片神州大地,能身怀如此惊人恶气,神惧鬼厌的,恐怕您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不世凶人了吧,苏鸿信阁下?” 这些人齐齐开口,而且说话的声音还是个女的。 苏鸿信闻言一掀眉,同时心里一凛,只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和那张鬼脸有关,所以猜测这背后的应该也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老鬼,可没想到却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只修成了气候的狐妖。 “藏头露尾!” “苏先生此言差矣,我本就在此处,可从未藏过,倒是苏先生让我们一番好找啊,既是来此,不妨前来一会,我可是久仰苏先生的所作所为,想要好好聊聊呢!” 眼见这些人当真如傀儡一般受其操纵,苏鸿信歪了歪脖子,淡淡道:“不急,等我割了你的脑袋,再聊也不迟!” “看来苏先生对我的误会很深啊,既然如此,那我便恭候苏先生的大驾了!” 不得不说,所有人全部都是一个声音,一个腔调,这场面确实有够诡异的。 “那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 苏鸿信反手一握断魂刀。 “索性我也不藏了,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 说话间,他浑身上下已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就好像是磨豆子一样,原本寻常的身形顷刻间如暴起的虎熊,彻底膨胀了起来,不过短短数个呼吸,晦暗的星光下,一道魁梧的身影已像是魔神般伫立在原地,浑身煞气狂飙,头发根根竖起如戟。 也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一条条鬼魅身影已掠了出来,大战一触即发。 “啪!” 与此同时,日租界深处的那间院落里,那身穿和服披散着黑发的女子,眼中却是倒影出了苏鸿信的影子,特别是看清了苏鸿信的身形轮廓,以及渐渐清晰的面目后,她手中茶杯先是莫名一顿,而后怦然脱手滑落,就连气息都像是跟着停了。 “怎么了?” 女子有些诧异自己的变化,她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但她那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猝然一转,化作一双碧幽幽的狐眼,继而浑身一颤,视线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空气,又像是在望着那已散去的身影。 “我好像认识他!” “哦?古老如你竟认识他?难不成他也是这世间那几条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 一个人的嘴里,居然冒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 “唉!” 无来由的,女子幽幽一叹,素手掀指,面前立见无数水滴在指尖汇聚,在空中化作一尊两尺高低的人像,端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奇的是,这塑像竟与苏鸿信有八九成相似,但不同的是,这人身穿甲胄,狰狞怪戾,一头墨发浓密尽皆散在脑后,身形伟岸至极,霸道天成,虽像,却绝非一人。 她没去理会被打湿的袍子,而是缓缓撑身站起。 “岂止是认识!” “他是谁?” 女子蓦的一惊,她秀眉一蹙,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她可是深知自己体内供奉的式神究竟是何等的存在,眼下却生出这般古怪变化。 “你会知道的?你不是一直很想了解这天地间很多不可思议的存在么?他就是其中之一,曾几何时的第一人!”</p> 旧神 283 夜色血腥 第一人? 女人闻言不禁动容,放眼古今,那些但凡被称作世上第一人的又岂是等闲之辈,这可不像武侠小说中所说的天下第一,如他们这般超凡脱俗的存在,又焉能以武功来一较高低,论个第一?倘若真要如此,那得何时才有尽头,世间邪魔鬼妖更是数不胜数,还有一些古老的旧神,谁又敢称第一? 那自然只剩一种可能了,这个第一,说的不是境界,而是地位。 第一人,独一无二的存在,举世无双。 思绪几转,女子已似明白了什么。 她望着面前流水汇聚而成的身影,沉默着,可就在她要发问的时候,却听。 “咦?等等!” 一声轻咦。 “怎么?” 女子仍旧是自说自话的模样。 只听女子的嘴里另一个比较妩媚的嗓音喃喃道:“不对,不对……” 哪不对? 已无人回答。 另一头,却见这边苏鸿信已是杀心炽盛如火,杀性大起,殷红的双眼霎时像能滴出血来,宛若两汪血泊,在黑暗中泛起血芒。 “砰!” 厉目一扫周遭围过来的日本人,苏鸿信脚下微微向前一迈,立见面前的一颗头颅怦然炸裂,像是爆碎开的西瓜般,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接着又瞟了眼那师兄妹两人。 “你们两个是跟着我还是自己回去?” “在下陈飞云,终南山人士,今日能与前辈并肩作战,实乃三生有幸!” “在下江燕,终南山人士,能与前辈并肩杀敌,乃是三生有幸!” 师兄妹二人闻听大喜,师兄郑重说完,师妹立马双手抱拳有样学样,很是认真。 苏鸿信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有些失笑,看来还真是两个初出茅庐,刚下山的愣头青啊,大敌当前,还有心思这般。 “杀人应该会吧?” 话甫落,他人已如电闪般掠出,脚下腾转似虎扑,步步生印,平地立时掀起一股骇人腥风。 也就在闪身瞬息,夜色里陡见数条鬼魅身影齐齐逼向苏鸿信,掠空而起,宛如群狼噬虎,却不知是狼败虎胜,还是狼生虎亡。 “嗷!” 电光火石间,但听得一声低沉暴虐的嘶吼平地暴起,众人只见黑暗中身影交错变化,快的肉眼难寻。 紧接着,尚在半空中的身影,他们凝滞不动的身体直好似碎裂的破布般,还没落地,口中已发出惨叫。 “啊!” 也就在惨叫响起的瞬间,身体便好像被一股巨力生生撕扯开来般,四分五裂,化作漫天血雾,头颅四肢,五脏六腑,悉数爆散开来。 尘嚣未散,但见一道霸烈凶邪的伟岸身影屹立其中,他双手虽是静静垂落身侧,然五指内扣,已成利爪,无一例外,尽遭血染,满手血腥;而他右手里,还按着一日本武士,不等众人反应,苏鸿信右脚一勾,已蹬了出去。 夜色里,立见一道身影手脚打着摆子,似麻袋般倒飞了出去,胸前则是凹陷下去一个大坑,七窍喷血,被一招毙命,死透了。 目睹这惊雷霹雳间的杀人手段,众人显然都有些愕然,但更多的是悸然,以及骇然,。 “杀!” 再听杀声暴起,四面八方的阴影中,又见一条条身影如鬼魅般窜出,向着三人攻去。 苏鸿信口中“嘿嘿”一声怪笑,双脚一蹬,躲避的同时,身法立变,像是只高高跃起的猴儿,腾空而起三四丈,翻身一纵,宛如一团黑云飘过,继而向着一个东瀛浪人狠狠砸下,寒光当空一掠,但听。 “呀!” 口中发出一声厉喝,那浪人不退反进,右手翻腕一转,蓄势待发,眼见苏鸿信身形腾空,蓄势之下,立听“噌”的一声,黑暗中乍见一抹寒光如电光火石般转瞬即逝。 而后,再无动作。 唯有苏鸿信翻身落地,“断魂刀”在手,已是看也不看就地往前一掠,腾挪的同时他左手立掌,对着身侧遥扑而来的身影拍了出去。 “轰!” 只听雷鸣凭空炸响,苏鸿信掌心里竟然泛起一阵红光,再见那身影来的快,飞出去的更快,倒飞出去八九丈,而后重重落地。 到了这个时候,苏鸿信身后没有动作的浪人,才突然眉头一紧,随见一条血线自眉心浮出,笔直而下,手中武士刀亦是无声而断,直等苏鸿信远去,这才砰声倒地,肚肠齐流,死的干脆。 一时间。 杀杀杀…… 昏暗中,哪还有什么灯光月光,唯有刀光闪烁,如光似影,变化无常,每每亮起,必有黑影倒地,血水飞洒,激的人肌肤起栗,毛骨悚然。 还有雷光电闪,摧魂杀魄,更有血光大作,明灭间,只闻雷鸣,只剩惨叫。 不多时,夜风里,已飘散出阵阵浓郁的血腥气,残肢断臂落了一地,血泊汇聚,遍地死尸。 而在刀光剑影中,苏鸿信只觉嘴角腥甜无比,犹有余温,也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早已是杀疯了,就像是淌过了血池,一身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宛如修罗夜叉。 可奇的是,如今这般厮杀恶战之下,他非但没了以前气虚力疲的迹象,反倒越战越勇,精力充沛,甚至觉得更强。 看来,那颗命星的点亮,带给他了许多未知的变化。 却说正杀的兴起,苏鸿信却蓦然一拧眉梢,只见昏暗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可怖压抑的身影,难以形容,远望过去活似两座肉山,体壮肥圆,可那动作却出奇的快,沿途过处,摧枯拉朽,简直就是挡者披靡,就连一些东瀛武士都被踩踏成泥,或是被狠狠撞飞出去,筋断骨折,惨叫倒地。 “咚咚咚……” 震人心神的沉重脚步声在夜色下回荡着。 只这片刻,他面前陡然一暗,只似凭空多出一座大山,而后两条粗壮的难以形容的手臂朝他搂抱了过来。 苏鸿信眼皮一颤,正要闪躲,不想另一道恐怖黑夜就地一扑,竟然是一滚一扑,想要擒他双脚。 端是好快的身手。 他口中提气,当机立断,已纵身而起,可不想面那两条搂抱来的手臂竟然又外张了一截,这一下,苏鸿信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了,还真是个胖子,但却胖的极为恐怖,脑海中不及思索,他已顺势将“断魂刀”劈了出去。 可这一刀下去,他却是一惊。 只见自己这祖传利器,砍进对方的胸腹间,这人竟是哼也不哼一声,像是不觉痛楚,非但如此,还发出阵阵古怪冷笑。 而下一刻,他已被抱了个正着。 不光如此,另一人翻身一滚,紧随其后,竟然趁着他受制之时扣住了他双脚。 遭了。 苏鸿信心头一沉,遂听耳边响起一声爆喝。 他整个人此刻已被这两座肉山似的胖子高举了起来,双腿被擒,腰身受制,这是想把他生撕了啊。 危机已至?</p> 旧神 284 人间太岁神 这不就是日本的相扑手么。 望着眼前臃肿似肉山的二人,饶是苏鸿信也不由得眼皮狂跳,以往他只以为这般体型庞大的人,动行已是不易,除了气力远超常人便再无优点,可今天这一番交手却是出乎意料,非但不见迟钝,反倒是灵活迅疾。 不但如此,更让苏鸿信意外的是,对方这一身肥肉看来不单单只是表面上的所见到的那样,竟是藏着东西,他这断魂刀适才砍进肉里的瞬间,那肥肉竟然如波浪涟漪般颤抖了几下,如此变化,不但化去了几分他断魂刀上的力道,更是将刃口带偏了一丝,以至于失了先机。 “嘿嘿,你那断魂刀号称斩鬼杀妖,可惜,我们是人,对我们不起作用,你遇到克星了!” 形势至此,当先一人还不忘出言讥讽,但那一双堆满肉褶的双臂却是在不停发着恐怖气力,本就丑陋狰狞的面目更是呲牙瞪目,宛若恶鬼一般。 而扣住他双腿的那人亦是在发力,口发怪笑。 苏鸿信只觉得自己双腿如被两匹烈马撕扯,腰身则是被铁箍紧紧箍着,而且越收越紧,以至于他气息都不由一滞,身子更是和那相扑手死死贴在一起,几乎都快被箍进肉里了。 非但如此,一旁的东瀛浪人见机自然不会放过,提刀已是杀来。 形势赫然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那搂抱紧箍的相扑手还在呲牙狞笑,他仿似已能看见怀中人骨裂惨叫,五脏俱碎的凄惨死状;自他履足中土之后,所遇汉人高手不少,可能赢他的却是少之又少,死在他手里的更是不在少数。 眼下,看来又要再添一人。 可他正发笑呢,不想神情忽变,一张脸先是扭曲狰狞再到怔楞茫然,而后变的惊恐万分,脚下一晃,他竟然是想要后退,双臂发颤更是似要松手。 他看的是怀里的苏鸿信。 但此刻再看,就这几个眨眼瞬息的功夫,怀里的人已难见身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漆黑夹杂着乌红的煞气,正升腾而起,熊熊如焰。 而他的双臂乃至与之接触的血肉,顷刻间就像是晒蔫的柿子,原本粗壮的双臂,竟是飞快皱缩,像是血肉消失了一般。 煞气中,正有一双红瞳正徐徐抬起,如两点血色铺展开。 不只是他,另一紧扣苏鸿信双腿的人同样也是如此,双臂正飞快干枯,像是晒干的橘子皮,生机绝灭。 见发生这般古怪,两个相扑手哪还能惦记着取苏鸿信的性命,他们想退,想跑,更想松手。 可惜,为时已晚。 “噗!” 但见两条枯干手臂连筋带肉,拖着血水抛起在空中,竟是被巨力齐根挣断了。 “啊!” 那相扑手瞧着自己坠地的双臂,双眼瞪圆,口中嘶声怪叫,只是叫声起的快,落的更快,叫声方起,便戛然而止,而后仰面栽倒,臃肿的身体沉沉倒下,发出一声闷响,五注血箭则是从他天灵上溅射而出,那赫然是五个清晰指洞。 谁的指洞?当然是苏鸿信的。 这些人肉身虽然古怪,皮肉堆叠难伤根本,但人身要害何其之多。 另一相扑手见状哪还敢迟疑,双手一松就要急撤,不想眼前一花,顿觉腥风大作,不待反应,一道浑身洋溢着缕缕煞气的身影已从天而降。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东瀛浪人,此人尚在空中,眉心便见一缕血线浮出,而后无声从中开裂,体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便落向远处,到死还摆着出刀的姿势,死的干脆。 只是这剩下的相扑手已来不及去看,因为他的肩上,已落下一人,抬眼一瞧,正对一双隐泛血光的妖邪红瞳。 他心头一颤,下意识伸手双掌已势如推山般拍出。 “嘿嘿!” 耳畔却听一声冷笑。 “啪啪!” 双掌受阻,竟是被对方硬生生的接下,掌心相对,只似雷鸣一般。 原来,此刻他双臂干枯如柴,却是失了气血,又能剩下几分气力,僵持不过四五秒,但听“嘎嘣”两声,便无力的垂落了下来,口鼻鲜血直往外涌。 但更让他惊恐的是,他整个身子如今都似枯叶烂壳般飞快干瘪了下来,气血精气飞快流失,臃肿魁梧的身子正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皮肉不见血色,死灰暗淡,就连口中的惊呼惨叫都在飞快沙哑,没了气力,像是个油尽灯枯,病入膏肓的老人。 “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苏鸿信望着眼前的相扑手,刚硬的面容上,正露着择人而噬的恶相以及残忍和冷厉。 不待对方回话,他右手五指陡弯,已是电闪般在对方咽喉一扣,左手则是一撑对方圆滚滚的肚皮,下盘一稳,双臂发力,双手托举,只似擎天一般,将至整个豁然撑起到空中,然后将之狠狠砸在了地上。 “轰!” 但闻平地一声炸响,相扑手的身子已是一半在外,另一半却如打桩般被生生砸进了土中,浑身骨头无不碎裂,七窍喷血,像是一滩烂泥,惨不忍睹。 可饶是如此,他也还没毙命。 苏鸿信冷眼一瞥,右腿蓦然一绷,朝着对方的脑袋就扫了过去,急风掠声,空中乍见一道匹练,像是响鞭般当空炸响。 “噗!” 一起炸响的还有那正在挣扎的头颅,应声爆开,地上就只剩一具埋了一半的无头身子。 这场厮杀,看着变化繁琐,有些长,可从开始到结束实则不过是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的,也就是这几分钟的光景,苏鸿信脚下已是残肢断臂一地,放眼瞧去,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出来。 再看杀红眼的苏鸿信,如今浑身煞气大涨,杀心大作,这煞气之浓郁,竟是让方圆近处的草木都纷纷枯亡,虽非妖鬼,却是比那恶妖厉鬼犹要恐怖上数分,令人望之胆寒,见之魂飞。 那剩下的一些个日本高手,何尝目睹这等凶残恶相,再见苏鸿信这骇人的杀生手段,胆气弱的,竟然是被吓尿当场,腿软手软,汗流浃背,竟然是想跑,想逃。 “呸!” 一口带血的唾液吐出。 苏鸿信眯眼冷笑,扬刀一勾。 “再来!” 却是好一尊人间太岁神。</p> 旧神 285 旱魃吞月 皓月当空,月华如水。 此时此刻,已至深夜,有人已睡,有人未睡,有人还在醉心酒色,沉沦在温柔乡,还有的人,却在舍命而战,浴血厮杀。 日租界外。 夜虽深,灯却未灭,长街两侧,多是那青楼烟管之类的消遣处,莺莺燕燕的笑声,靡靡入耳的曲声,也不知哪家的角儿在低吟浅唱,当然,还有男人们说着不堪入耳的低俗情话。 而在他们眼中,这日租界却是较之往常要来的宁静祥和,少了些许动静,夜深人静,唯有深处还亮着几盏隐约模糊的残灯,忽明忽灭。 可他们只是看,却没人敢进去,倘若此时有人能潜入那道围墙,看见里面的情景,相信三魂都得被惊散,气魄也要被吓飞。 一墙之隔,如两方天地,外面是纸醉金迷,醉酒笙歌,里面却是…… 血腥气。 浓郁作呕的血腥气仿若化作一团挥之不去的腥风血雾,在空气中飘散。 遍地的尸体。 腥风过处,但见一道身影正随腥风扑至,手中拖刀而行,脚下奔走如飞,一身气机爆裂如火,远望之下,那腥风几快在其周身凝为实质,仿似一团红云,不断没入他的身体,直如妖邪降世。 以至于他身后的二人不得不远远相隔,才能得以如释重负。 杀杀杀……杀不尽的仇人头…… 这身影所过之处,脚下俱是残肢断臂,难见完好,更诡异的是,寻常武夫厮杀,几番爆发便已气衰力竭,可眼下这小半个时辰的厮杀,此人非但不见疲态,反倒更像是被激发了凶性,愈战愈强,直如一头穷凶极恶的非人凶兽。 去势如箭,三人一前二后,直往日租界深处奔出一段距离,且战且进。 可骤然,当先一人猛的顿足,伟岸身躯随之一稳,杵刀而立,极动与极静的变化,以至于瞧着有些突兀,就好像刹那间生根在地。 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了地上。 苏鸿信呲着两排森白的牙,眯眼发笑,腥红的两颗眸子,像极了两点忽明忽灭的寒火。 他看着前面的几颗青竹,准确的说是青竹之下。 那里正站着个女子。 那是一个日本女子,身穿黑色和服,脚踩木屐,脑后披散着一头长发,乌黑笔直,在风中微动。 可苏鸿信不打量还好,只细细一瞧,心里却是为之一阵,就觉得一股寒气蜿蜒如蛇行,在他的身上爬了个遍,激的他汗毛倒竖,肌肤起栗,身上的毛孔都飞快闭合住了,如临大敌。 好家伙。 果然是上山多了终遇虎,下海多了会蛟龙,此人大凶不详,看着不显山露水,可实则给人的压迫感却是他过往所遇之敌里绝无仅有的可怕角色,就连京城里的那条孽蛟遇到这位八成也得绕着走,长白山里的旱魃对上,兴许都要逊色一筹。 盖因此人身上,竟是盘踞着一只大妖。 太惊人了,苏鸿信下意识将身后二人护住,眼中精光流淌,只见那青竹之下恍若有一只青毛狐狸似聚似散,更让他动容的是这狐狸身后,竟有九条尾巴在空中摆动,每每摆动,必然掀起骇人妖氛。 不,不对,不光如此。 苏鸿信眼中瞳孔骤然一缩,却见这女子的身上还背负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妖邪之气,似是与先前那张诡异人脸同根同源。 果然是非比寻常。 他握刀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然后头也不回的说: “晓得这妖物什么来历么?” 那终南山道士陈飞云已在看见这日本女人的刹那口中念咒,手中掐诀,但见他眼中忽有金光一闪,可脸色也跟着变了,额上瞬间冒出冷汗。 “不可能啊,这天底下怎么还有长出九条尾巴的狐妖?如今连年灾祸,遍地杀孽,世间已是无量业力,怎么还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妖?如此道行,怕是千年修为都不止!” 苏鸿信也是暗自惊奇,但他更在意的是那张人脸的的源头,这世上看的见的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见的。 也就在他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瞧他,无论是人还是那青狐。 “狐妖?呵呵,我可不是那什么所谓的野仙能比拟的,不过也对,毕竟已去千年之久,但你可知,曾几何时,吾等可是这人间神祇,受世人供奉?” 可不等苏鸿信他们搭话,女子又语气幽幽的轻声道:“你可曾听过青丘一脉?” 她看的是苏鸿信,问的也是苏鸿信。 苏鸿信反倒蹙起了眉头。 “青丘?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地方?” 女子却像是在很认真也很仔细的观察着苏鸿信的反应,以及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她挽了挽青丝,有些漫不经心的说:“相信你已亲眼目睹过不少世间的奇事,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的动作很慵懒,语气也很轻飘,像是一阵风,一片云,随时都有可能飘走。 “你是谁?名字?” 苏鸿信沉声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狐妖瞧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认识他一样,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女子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嘴里轻叹一声,而后抿嘴轻笑,说道:“见笑了,我的名字有很多,可时间太长,一来二去,忘记了太多,长的我几乎都快忘了我的名字,不过,很久以前,我在日本有过一个名字,他们称呼我为——“玉藻前”!”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苏鸿信心里还是难免震动了一下,而且再加上对方的话,怕是真的不止千年道行。 见他皱眉不语,这个自称“玉藻前”的女人蓦然笑道:“听闻你身负恶相,穷凶极恶,号称是人惧鬼怕,不知道,这东瀛百鬼群妖,你能对付几个?” 但话到此处,女人语气忽变。 “不如,你与我同行,如今这大清龙脉已亡,国运已散,神州可谓劫难重重,洪流之下,任哪怕你修得一身金刚铁骨,也终难幸免,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何不、” “痴人说梦!” 不等她说完,苏鸿信已截然打断,他抿了抿唇,不耐烦的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妖也好,神也罢,既然以侵略者的身份出现在老子面前,那就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走,废话少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 苏鸿信眼神忽变,不光是他,他身后的师兄妹两个,以及那日本女子,还有不少上海滩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稍稍抬头仰望。 但见那浩瀚夜空中,此时此刻,竟有一缕浓郁月华,凝为一竖,在众目睽睽之下破开云雾,从天降下,投向远方。 夜风骤变凄寒,一股令人心悸的大恐怖霎时自众人心头悄然漫起,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旱魃现世了?” “旱魃吞月!” 不约而同的两句话立时在苏鸿信耳畔响起。 几在同时,他们几人皆跃空而起,朝着那月华所向之地掠去。 旧神 286 夜奔 夜已深。 皎洁月光下,但见数道人影窜跳如飞,奔走腾跃于一个个飞檐斗拱之上,快急非常,肉眼难追。 苏鸿信面色冷沉,神情紧绷,便是连那日租界里的大妖都被他抛诸脑后,浑然不顾,耳畔只剩呼呼作响的风声,眼前一切,无不飞快倒流,化作一片片光影。 快快快…… 回想着脑海里的那张面孔,苏鸿信只似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蓬勃沉闷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膛里几快跳出,体表外溢的热汗和着未散的血腥气,化作一股逼人腥风。 不止是他,如今两江三湘斗法大会在即,这上海滩里可谓是藏龙卧虎,奇人高手怕是不在少数,眼下旱魃现世,简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四面八方,皆有身影向那月华所坠之地掠去,明的暗的也都不藏了,直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连日本人都有所动作。 眼见如此,苏鸿信心中更是焦急万分,这些人虽说有正有邪,可目的却无一例外,皆是奔着旱魃而去,只怕真要寻到,免不了要斗上一斗,倘若再蹦出来个高人,有个万一,他已不敢往下想了。 “前面!” 灰七姑趴在他的领口,指着方向。 “七姑,待会要是真打起来,你别淌这浑水,见机远遁,这些人鱼龙混杂,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一路狂奔之下,苏鸿信沙哑着嗓子,只是喉咙里吞了刀子般刺耳。 但他脚下却始终不见停。 “鸿信,你我之间又何必生分,你却忘了我已是化作人形的仙家,有了道行,成了气候!” 灰七姑吱吱叫了几声,口吐人言,说的苏鸿信沉默不语,等再奔出一段距离,才听他开口说道:“也好,等找到素素,咱们同进同退!” 说完,他脚下再度发力,整个人几已化作一头飞虎,腾空展臂,快若鬼魅,但这对苏鸿信来说还远远不够,一想到那人受了十年孤苦,更有这旱魃之变,他的心都在随之抽痛。 再快。 夜风沁寒入骨,时间慢慢推移,不知不觉,苏鸿信已瞧不见灯火,却是到了一处荒郊。 而那股心悸之感也愈发的明显了,方圆周遭,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剩穿过林间的风声呜呜作响,好似鬼哭。 苏鸿信眼中红光大盛,环顾八方,却见远方天边,有一股惊世骇俗的尸气弥天而起。 “在那边!” 可惊呼的却不是他。 不只是他,夜色里,但见四面八方人影绰绰,皆是奔向那尸气所在之地,这些人浑身气机各异,有人的是人,有的却已非人,还有的非邪非妖,连同各路野仙,甚至还有不少惊人鬼气,人鬼妖邪,各方势力,竟是在此刻齐聚。 “先别急!” 苏鸿信心急如焚,可这时,一个声音蓦然如风飘来,来人身披斗篷,头罩兜帽,不见面目,正是白莲教教主。 “不急?要是素素有什么差错,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我说不得、”苏鸿信面沉如水,嘴里的话只似嚼碎的金铁,带着透骨的寒意。 “现在各方势力汇聚,连日本人都来了,鱼龙混杂,得先弄清楚再说,而且你也太小看她了,那旱魃又岂是等闲之辈!” 白莲教教主与苏鸿信并肩而行,非但如此,他身后更见不少白莲教众,而且个个身法矫健,浑身气机晦暗,显然不是普通人。 “你来干什么?” 苏鸿信语气不善。 白莲教教主也不恼,他淡淡道:“看来你对我的成见很深啊!” 苏鸿信冷哼一声。 “屁话,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我知道你在打一些不可告人的主意,但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伤害我身边的人,否则,就算你是、” 话到这里,他突然似想到什么,却是再无下文。 白莲教主却像没放在身上,他问:“日租界里的那个女人你已经见过了?是不是很惊人,不想这世间居然还有青丘狐族,昔年风光无限的一脉,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境地,徒留一缕残魂!” 苏鸿信听的一掀眉。 “残魂?” 白莲教主道:“它妖身已毁,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可惜了千年的道行!” 只是他话锋忽转,语气一沉。 “不过,你要小心她身后的存在!” “你是说那张人脸?” 苏鸿信瞬间来了精神。 “不错,十年前我就和他们打过交道,只是一直没找出这个人的真身,如今旱魃现世,就是想看看此人到底何方神圣,但有一点我能肯定!” 白莲教主的话有些郑重。 “对方是一位长生者,非同小可,如今图谋旱魃,怕是有什么惊天打算!” “长生者?” 乍闻“长生者”三字,苏鸿信也是吃了一惊,顾名思义,当然是得享长生之人,迄今为止,就他所知的长生者已有两人,一个是面前的白莲教主,另一个,当然就是得了旱魃之心的陈如素,现在竟然又蹦出来一个。 可再一听对方竟然敢打陈如素的主意,苏鸿信拧眉寒声说:“长生?既然敢打我老婆的主意,我不介意送他超生!” 白莲教主见他杀心又起,也不再废话,只是平淡道:“随你,但你别忘了和我的交易,另外我还想提醒你一下,这世间藏着太多的隐秘,莫要以为只有你是独一无二的,否则,终有一日,悔之晚矣!” 话说到这份上,苏鸿信不由眯了眯眼,他扭过头,审视着这个人,对方的一切,身份、来历,他一概不知,尤为神秘,除了那张脸,还有就是长生者的身份。 而这一番略有深意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这厮究竟是什么来头?不死老鬼?亦或是其他的?还是,与他一样的存在? 可惜,对此人苏鸿信还是有些忌惮,否则,非得把他打个鼻青脸肿,再把牙关撬开,问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 蓦然,白莲教主低声道。 苏鸿信回神一瞧,顿时双眼陡张。 原来一行人此刻已到了一处乱葬岗,入眼所见,却是坟土无数,遍地磷火,还有诸多散落的尸骸白骨,方圆周遭更是不见半点生机,草木尽绝,赫然是一片死地。 也就在众人前脚赶来的同时,那一个个洒满纸钱的坟包里,乍见惊变,一只只惨白人手破土而出,幽幽鬼火中,但见一具具棺材碰碰作响,自土中冒出了头。 霎时间,尸气滚滚溢开。 旧神 287 再见佳人 “好重的尸气!” 没去理会那一具具从棺材里、坟包内爬出的僵尸,苏鸿信的目光径直飞向乱葬岗深处,就见那里,有一道璀璨月华正从天坠下,如一道光柱屹立在天地之间,惊世骇俗,动人心魄,堪称千载难逢的奇景。 可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那一具具僵尸此刻似有所感,纷纷仰天长啸,张口一吐,獠牙暴出,原本凝练精纯的月光,如今蓦然化作千百道,纷纷投入群尸体内;霎时间,整片乱葬岗阴气大盛,凝雾结霜,哪怕是内家大成的拳师,眼下竟也感觉到一股凉彻心扉,入骨入髓的奇寒袭来,只觉得血液都在凝结,不过几息,须眉上便已满是白霜,口鼻内更是吐出寒雾。 再看那些僵尸,月华入体,一个个形貌俱是变了模样,眼冒绿光,指甲暴涨,本是僵硬的身子,瞬间灵活了起来,蹦跳如飞,尸气滚滚。 “真正厉害的在那呢!” 白莲教教主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朝着不远处的扬了扬下颌,苏鸿信闻言望去,只见那个方向有两颗粗壮老树,通体皆是漆黑如墨,无花无叶,不见半点生机,而在树顶,正站着两个身影,静立不动,像是石塑。 可看到这里,苏鸿信眼神却蓦然变了变。 就见这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者瘦,矮者胖,身罩黑袍,头戴斗笠,却非人,而是尸,僵尸,还是与那寻常僵尸不同的霸道货色;盖因这两者竟是背生肉翅,袖筒里露出来的双手更非人手,而是长着青黑的鳞片,十指指甲内弯如刀,像是野兽淡淡爪子,那笠角下还缀着一串铜铃,在夜风中凄厉的响着。 “怎么?你认识?” 见苏鸿信神色有异,白莲教教主问了句。 “不知道,不过,给我的感觉有些印象,应该见过!” 苏鸿信眯了眯眼,淡淡回道。 白莲教教主继续道:“这应该是旱魃的护卫,而且看其形貌体相,应该是得了一丝龙脉气数,肉身都长出龙鳞了,还有一对肉翅,飞天遁地怕是都不在话下!” 但苏鸿信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听这些,他双眼不住往那月华坠落的地方瞟去,眼中精光若隐若现,恍惚间,像是瞧见了一口漆黑的棺材;棺中更是有人,红衣、白发,以及一张他今生今世都难以忘记的脸,一闪而逝,像是梦幻一般。 “素素!” 苏鸿信面颊紧绷,不见表情,然双手却是十指紧握,骨节暴露,咯咯作响。 似是怕他失态,白莲教主在旁提醒道:“先等等看!”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必血洗白莲教,杀尽在场的各门各派!” 苏鸿信轻声说了一句,已转身而退。 白莲教主像是不以为意,他对着那些教众吩咐了一句。 “都见机行事!” 而后一挥斗篷,如一只蝙蝠一样,紧随苏鸿信退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 “我说,咱们是不是先把这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清理了?” 蓦然,一个嗓音高声响起。 却是各方势力已陆续赶来,一道道身影自夜色里飞奔而至,甫一到此,便已和那些僵尸斗在一处,各施各法,手段更是千奇百怪,让人眼花缭乱。 有人施展的是拳脚之功,有人急书黄符,有人口念咒语,号令风雷,有人体泛金光驾驭水火,还有人则是赶尸迎敌,南茅北马亦在此列,湘西赶尸,苗疆巫蛊,佛家道门,还有日本人。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日本人为首者居然是个和尚,此人生的唇红齿白,眉心落有一道古怪纹路,穿着白色袈裟,低眉垂目,身后尽是日本阴阳师,虎视眈眈。 “阿弥陀佛,诸位,今日吾等到此无意冒犯,是为旱魃而来,剩下的,不若留在斗法大会上再行清算,如何?” 那和尚字正腔圆的说着一口地道的汉话。 “哼,正有此意,今日吾等亦是意在旱魃,至于这孽障归哪方所有,全凭各自的本事!”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越众而出,此人背负木剑,手持拂尘,一张红润细嫩的面皮竟是隐透紫意,须眉则是白如霜雪,神华内敛,气态不俗。 “你说京城城破之时,他们在干什么?” 苏鸿信居高临下,环抱双臂,面容冷冽如石,不见表情,一双殷红厉目却已逐一扫过一张张冒出来的面孔。 “这世上的人有很多种,有人入世,有人出世,似这些自诩世外高人的存在,多是讲究天命气数,若非旱魃关乎那大清龙脉,等闲又怎能轻易见到他们!” 白莲教主不咸不淡的说道,只是言语中隐约带着几分讥讽。 “就像是功夫高手,修为一高,就喜欢深藏不露,装神弄鬼!” “既然他们自称世外之人,便不该入世,独善其身没错,就连我也没能改变什么,我不怪他们,也没资格怪他们,但他们不该打素素的主意!” 苏鸿信语气冰冷。 “他们都想长生啊,古往今来,有无数人妄想长生,久远的过去,世间更是流传着长生法,可又有谁知,这长生的背后,是何等惨烈的代价!” 白莲教主喃喃自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苏鸿信听。 苏鸿信听的一阵沉默,这些东西他都不懂,但他知道长生的代价确实惨烈,那旱魃乃是以大清龙脉,以天下做代价,如今,神州崩碎,这也是代价。 不料身旁的白莲教教主突然沉沉说道:“人就是人,也许这世上本就不该有长生,也许世人本就不需要长生,更不需要什么鬼神妖邪!” 说罢,他扭头深深瞧了眼苏鸿信,而后复又说道:“你知道吗?在很多年前,曾有一人将世间所有长生者和妄想长生的人,以及不同于人的异类,几乎斩尽杀绝!” “谁?” 苏鸿信听的有些诧异,非是对方的手段,而是对方所作所为,居然和他有些类似,或者说和守门人有些相似。 “你会知道的!” 白莲教教主收回目光,口中兀的发出一声长啸,而后纵身展臂一掠,直如飞鸟横空,在夜空中径直滑翔出去百多米,冷笑道:“就凭你们也配争这龙脉?” 旧神 288 剑拔弩张 “谁?” 白莲教教主一经开口,下面的各方势力俱是闻言一动。 有人更是不动声色,抬手对着他遥遥推出一掌,掌中但闻“轰隆”一声,刹那间宛如亮起一道奇花火箭,随着雷鸣声袭来。 “大胆!” “放肆!” 不待白莲教教主出手,一旁的几个白莲护法已纵身掠出,四个人,齐齐出手,且还都是掌心雷,可怜那出招之人,脸上得意之色还没彻底消失,已在雷光电闪中粉身碎骨。 “天地长青一朵莲,白花绿叶降人间!” “白莲教?” 立闻惊呼四起,如临大敌。 无怪乎他们如此,真要说起来,论势力,论底蕴,在场各门各派,有一个算一个,又有谁比得过“白莲教”,只如那武侠里统摄天下黑道邪道的魔教,引人畏惧,闻风丧胆。 就连那“义和团”起义,背后都有白莲教的影子,与他们这些自诩出世之人的世外之人不同,“白莲教”可是暗中推动着天下大势,耳目教众遍布八方,却且手段还叫人防不胜防。 但到底还是有不怕死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听说你白莲教被一刑门的后辈折了脸面,呵呵,你这一教之主是怎么当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说话的是湘西赶尸一脉的人,此人生的矮小,身子精瘦,五官浑似挤在了一起,只是这看着弱不禁风的身上,却扛着一口巨大的棺材,那棺材表面乌红如血,仿佛刷着红漆,木隙间更见缕缕尸气溢出,俨然内藏大凶。 似他们这一脉,下场基本上和“四大捞阴门”的没什么区别,不是五弊三缺,就是不得善终,能活着,那基本上就是心黑手狠之辈。 “大胆!” 白莲护法正要呵斥。 身旁的白莲教教主却挥手制止,他身罩黑袍,饶有兴致的瞧了眼那口棺材,不紧不慢的说:““听说半年前湘西出了一具千年尸王,就是这个?你们这一脉可真有意思,呵呵,要我说,你能活着就偷着乐!” “对对对,赶尸的,话可不能像你那么说,听说那小子可是杀了“困龙井”里的孽蛟,而且,连老佛爷都死在了此人的刀下,算起来,咱们可都是沾了这人的光,不然,哪有这龙脉可夺啊,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另一人眯眼抿嘴的笑说着,可话是客套话,就是这语气口吻听的人不舒服,像是皮笑肉不笑,不见一点笑意,眼神阴恻恻的看着白莲教教主。 “也就刑门的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那大清的气数本来就到头了,等等不就行了,偏要自己动手,这一干手段,啧啧,又是屠龙,又是杀人的,最后连旱魃都没放过,名头倒是挣下了,阴德却大损,气数反噬之下,子嗣断绝都是轻的,说不定寿元折损,指不定哪天族灭人亡,遭受天谴!” 见有人起个头,立马又有人紧随其后,侃侃而谈。 “还请前辈嘴上积点口德!” 那人前脚说完,后脚便听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喝自远处本来。 来人步伐稳健,然抬腿迈足似极了老猿纵跃,赫然是形意拳,来者非是旁人,正是尚云祥。 蓦然。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惊起,开口的居然是那日本和尚,他操着一口地道的汉话,低眉垂目的说道:“唉,诸位这番说辞倒是令小僧意外,你们之中,不乏所谓的名门正派,如今却看不起有人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牺牲一人,而换千万人,此举在小僧看来,倒是有舍身成仁的大气魄,大胸怀!” “若中原神州皆尔等这般心胸气量,那我东瀛入主中土之日,不远矣!” 言语出口,立时引来无数人的怒目而视,亦有人面露羞愧,还有人神色阴冷,满目杀机,更有人沉默不语。 也就在众人针锋相对的空档,各方势力的门人弟子已经清出来一大片空地,逼的那些僵尸节节败退。 而场中形势也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可就在这个时候。 “看在你夸我的份上,待会儿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沉压的嗓音宛似金石碰撞,带着森然冷意从一旁突的冒了出来。 “至于你们!”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片山石旁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黑影伫立其中,此人身形高大,目散红芒,视线只当空一过,一群人立觉头皮发麻,宛如身旁凭空多出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恶兽,恐怖气机瞬间如海啸般席卷全场,令人肌肤起栗,为之窒息。 “不足道也!” 轻飘的嗓音再落。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目中无人?” 先前的湘西赶尸一脉立时冷言相对,目露凶光,可只与对方的视线一经碰撞,他整个人竟是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待回神反应过来,整张脸已是难看非常,惊怒交加之余,作势就要上前,但他一步还没迈出,就被一句话惊的停在了原地。 “老子就是那刑门后辈!” 啐了口唾沫,苏鸿信咧着嘴,舒展着筋骨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僵尸,一个已经浑身散架,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的僵尸。 只一步,苏鸿信从阴影中走到了月光下,一双幽红的瞳愈发的摄人了。 “我听说,你们要谢我?嘿嘿嘿,说说看,要如何谢?” 众人里不乏身形魁梧高大之人,可落在苏鸿信的面前,无不是逊色一筹,难有比肩者,他随手一抛僵尸,居高临下,眼皮轻阖,瞟向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苏鸿信一步一步走出,脚下的影子像是一团浓墨,疯狂扭曲不停。 “区区九流中人,也敢在此大放厥词?你闹的那点动静,或许在普通人眼里惊天动地,但在我们眼里,不值一哂!” 苏鸿信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古怪的中年女人,此人浑身画满了诡异的图腾,眼仁泛绿,竟是碧幽幽的,一身气息更是十分的古怪。 苗疆巫蛊? “不错,在此,我也有一桩旧怨想要论个清楚,不知道你可记得当年曾在京中杀过一位出马仙?” 一汉子越众而出,语气冰冷,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唉!” 苏鸿信幽幽一叹。 “我忘了,死在我刀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多的我都记不清了,不过,你要是想去见他,我很乐意帮你一帮!” 旧神 289 我就是规矩 当真是好狂的人,好狂的话。 苏鸿信一番话说的满场皆惊,怒目有之,冷笑有之,旁观有之。 他不光说了,他还做了,背后“断魂刀”已然退出刀囊,其上血腥浓烈,月光映照之下,刃口隐见红芒闪动,煞气浓郁似血,令人脊背生寒。 刀锋一扬,苏鸿信面无表情,一扫众人。 他望向那个兴师问罪的汉子,此人赫然是个出马仙,身畔一团云烟聚散翻滚,却是只白狐,但是,乍见“断魂刀”亮出,这一人一狐无不汗毛倒竖,汉子更是铁青着脸,神色阴晴不定。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退却,而是冷哼着一招手,远处再见四人赶了过来,五人并排而站,四男一女,无一例外,皆是出马仙。 好啊,有备而来。 苏鸿信不惊不慌,反倒古怪一笑,他淡淡道:“看来我得给你们立下个规矩。既然如此,趁着各方势力齐聚,我就把话说开了,刑门一脉虽说早已没落,可刑门的人还没死绝呢,只要有一个人,刑门也依旧是刑门,我就是刑门、” 话还没完,已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冷笑道:“有意思,你说说看,要给我们立下什么规矩?” 事实上,就在苏鸿信说出那句话,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一个个心道这小子莫不是疯了,还是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言要立规矩。 众目睽睽之下,苏鸿信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神情平淡,可就说话的瞬间,他蓦然冷笑道:“规矩,老子就是规矩,武门的人我不管,但你们这些自诩世外高人的修行者,都得给我安分点,要是敢作什么妖,免不了要在我断魂刀下走一遭!” 而后扬刀一指,暗藏杀机。 “就,先从你们五个开始!” 指的正是那五个出马仙。 “当然,还有不服的,也可以站出来,我对将死之人还是很仁慈的,甚至都能给你交代遗言的时间!” “遗言还是留给你说!” 五个出马仙脸色均变,眉宇间陡见煞气涌出,各自身法一展,已朝着苏鸿信攻来。 不远处的尚云祥见状还欲上前援手,却见苏鸿信朝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手里的“断魂刀”已当空一过,朝着面前一人劈砍而下。 那人年过四十,体魄魁梧,瞧着正值壮年,手里拿着一把两尺长的厚脊砍刀,见这刀势如此简单,心中不禁大喜,横刀就挡。 他本以为这一刀简单,格挡之下,苏鸿信必然先失其势,到时候被自家弟兄格杀当场,怎料两刀相遇的刹那,他那一张脸先是自黝红变得发黑发青,最后又飞快褪了血色,惨白不已。 剩下的四人本来已见机大喜,忙围到近前,可马上脸色就跟着变了,眼皮狂跳,耳边就听“砰”的一声,眼角余光遂见自家大哥如被万斤重石砸中一般,双腿蓦然一软,当场就给跪了下来,膝下但见山石龟裂,竟是被跪出来个浅坑。 非但如此,男人手中所横之刀,如今已从中弯折,扭曲变形,脱手坠地,而他们眼里的大哥,双腿尽皆骨折,双臂发颤,口鼻冒血,脖颈上,正架着一把其形怪戾的鬼头刀。 竟是连一刀都没挡住。 电光火石间,断魂刀顺着去势一带,一颗瞪大双眼,连惨叫都没机会发出一声的脑袋,这便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只剩无头身子尚跪于地,短颈血溅如吼。 但这还没结束,苏鸿信手中刀势乍变,手腕一转,断魂刀已然横斩抡出,月光下便似亮起一轮红月,一闪而过,刀身无由而鸣。 势尽收刀,苏鸿信提刀在手,刀上刃口但见滴血滑落,未至刀尖,已是不见。 那些原本冷眼旁观,或是等着瞧热闹,看好戏的人,如今就觉遍体生寒,心里多了股凉气,只看着那杵刀而立的人,鸦雀无声。 而他身旁,四道身影凝滞在原地,脸上神情还保持着先前一刻,只是却再也不见变化,直至身形滑落,四具身躯,尽皆拦胸而断,断口平齐,在一众骇然的目光的噗通坠落。 别说是人,便是他们身上的野仙之流,亦是在这一刀下烟消云散,归作风尘。 “没请神也就罢了,还跟老子贴身相搏,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苏鸿信一脚将面前无头身子扫飞出去,冷眼一扫众人,淡淡道:“自我入世以来,鬼怪妖邪,我刀下杀了无数,但于我而言,都不如砍杀你们这些修行中人来的痛快,就是不知道,今天你们能不能让我痛快痛快?” 人群里,一个浑身满画图腾的女人,连同一个背着乌红棺材的汉子,闻听此话,再见苏鸿信如此凶煞无匹,嚣狂霸道,俱是暗自眼神一变。 不过,也在同时,苏鸿信的目光已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没关系,但凡谁想出头,谁想杀我,大可不必遮掩,尽管动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苏鸿信峻刻冷冽的面容渐渐在咧嘴的笑容下变得狰狞残忍,阴厉骇人,眼中两点红芒只似燃起的赤焰,飘散着血光,在夜色下妖邪诡谲,恶相毕露。 他的话很平淡,但那低沉的嗓音却像是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开玩笑,那几个出马仙也算是北方有名有姓的人物了,结果呢,屁都没放一个就死了个干净。 但就在这个时候。 “阿弥陀佛,诸位莫要忘了此行所为何来,那旱魃尚在!” 一声佛法忽起,说话的居然是那日本和尚,他望着苏鸿信,又看了看坟岗深处,目光变化,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曾听闻,阁下当年就曾斩杀过旱魃,据说那是满清皇族,不知如今这只,与阁下当年斩杀的那只可有联系?我等曾与之相斗数次,但这只旱魃,虽得大清龙脉,可实则却为一女子,不知与阁下又有何关系?” 这话一经出口,众人的眼神又跟着变了。 苏鸿信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他也没了再遮遮掩掩的打算,何况,这件事,就算今日不说,明天,后天,总有一天也要有人知道,既然如此,他一眯眼眸,盯着那和尚,杀机满溢的道:“说了你又待如何?” “不错,那棺中所躺之人,正是苏某的妻子,今天,我说了,我就是规矩,现在退走,留尔等一命,不走的,就做刀下亡魂!” “逢佛杀佛,遇祖斩祖!” s://.c/read/28842/23912683.html .c。m.c 旧神 290 终相见 “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 其余人此刻无不被苏鸿信那短短几句话惊的瞠目结舌,失声脱口。 他们虽说都有料想过苏鸿信是为了旱魃而来,毕竟龙脉气数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谁不想据为己有,可却万万没有想到两者间竟然会是这么个关系。 谁能想到?做梦都没想到的事。 不,他们其实也预料对了,苏鸿信确实是为旱魃而来,但与他们的目的却天差地别。 “你老婆不是陈家人么?莫非这旱魃,就是你那死了十来年的女人?长生不老,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那湘西赶尸一脉的传人眼中放光,语气癫狂,连声音都在颤抖,像是魔怔了一样。 “据传这世间很久以前,曾流传有长生法,然不知何故,在一场浩劫中被尽数毁去,但,天地造化无穷,自此之后,却仍有奇物可令人长生,一为太岁,二为不死草,还有一物,便是旱魃一身精粹所在,它的心!” 苏鸿信面若寒石,已不多言,他一把扯下衣裳,矫健且充满爆发力的躯体瞬间暴露在月光下,袒露的肌肉闪烁着异样的光泽,像是金属一般,带着逼人的压迫感,胸前的恶兽刺青霎时就像活了过来,在他的皮肉间游走。 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欲壑难填,只这“长生不老”四字说出,今日一场恶战便注定难以避免。 “尚师兄,我不想连累你们,你回去!” 他对着亦是吃惊不小的尚云祥说道,语气平静,不见波动。 说完,他厉眸骤然似化作两团红芒,一扫在场所有人。 “我妻子身化旱魃,为我一手促成,这是我夫妻二人的事,冤有头债有主,算起来,我才为此事罪魁,与旁人无关,但凡谁若与她结有仇怨,我一肩担之,可谁要是敢伤及与我交好的人,朋友、师门,我苏鸿信言出必行,天上地下,我也绝不放过他,灭族绝种,斩尽杀绝,不留一人!” 话越到最后,苏鸿信眼中杀机越甚,杀气腾霄,殷红的眸子像是两滴未干的血。 他说完目光蓦然一落,却是落在了人群里一对正呆愣当场满是震撼的师兄妹身上,正是那终南山的修行者,他冷淡道:“小子,以你现在的实力,接不住我一刀,想要报仇还早了百八十年,识趣的现在就滚,等日后有点道行,再来找我不迟!” 见识过苏鸿信的凶威,师兄妹二人自然明白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何况还有一个旱天屠龙的旱魃,简直无力至极。 他们本还以为苏鸿信会是助力,怎料如今却成了敌人。 “狂妄!” 乍闻一声冷哼。 可所有人却没等到此人的下文,就见苏鸿信抬手一挥,掌心一团血光陡现,更有雷鸣相随,可怜那开口之人正欲再言,迎面却见一道血色雷光自苏鸿信掌心迸发而出,当头罩来。 “轰!” 一声惊雷。 再看去,就见那说话的人大好头颅已是不见,颈上焦黑一片,仰天载倒。 “要动手就动手,我最烦啰里啰嗦,更烦杀人还要找个借口,寻个理由,” “好大的杀性,念在李存义的面上今日之事我可留你一命,不予追究,但旱魃为祸人间,不可不除!” 一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肃然开口,此人背负木剑,手持拂尘,红润细嫩的面皮上透着一股浓郁紫意,须眉白如霜雪。 苏鸿信哂然一笑。 “老牛鼻子,这是我的事,与李老爷子有什么干系?” 他脸色骤寒,喝道:“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老道目光闪烁,他竟是不恼。 “好,英雄了的,不过,我想在此之前想说一句话!” 苏鸿信面无表情。 “说!” 却见这老道头一转看向了那群一直旁观看戏的日本人。 “你为妻而战,你有你的理由,我们也有我们的理由,但咱们怎么斗,始终是自家的事,我觉得为了防止两败俱伤被人所趁,有必要把这些外人先行解决掉!” 苏鸿信浓眉一扬,咧嘴嘿嘿笑了起来,他本来还以为这所有人,除了终南山的师兄妹两个便再没有几个能瞧上眼的,不想这紫膛脸的老道还算一个。 “有意思,我还当你是沽名钓誉之辈,看在你说出这么一番话,我保你不死!” 可话甫落,不料变故陡生,苏鸿信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眸中煞气狂飙,整个人浑身上下几如腾起一团黑焰,将他的身形都罩在其中,唯有一双猩红眸子若隐若现。 一切变化只在瞬间。 他冷冷望向坟岗深处,但见那以湘西赶尸为首的几人,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已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近处,眼看就要进去,忽见罡风袭过,展翅之声从天而降,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已拦在他们的面前。 正是那旱魃的两个护卫。 先前距离尚远,加之变化颇多,苏鸿信一时未能瞧个清楚,他只觉得有些熟悉,此刻见这两只飞僵现身月光之下,他才猛然惊觉,原来,这二者非是别人,竟是当年追随陈如素在白山统领无数马贼的那两个人,可惜,当年命丧“粘杆处”血滴子之下,不想如今竟是以这副模样再现世间。 “轰!” 可赶尸人这边也非寻常,七人之中有三人身负棺木,内里赫然也是僵尸。 “动手!” 见两只飞僵拦路,棺木随之爆散,三股浓郁尸气霎时冲天而起,当中更有一尊身影徐徐自棺中浮起,浑身尸气滚滚,等看这尊僵尸模样,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千年尸王”。 其余两只僵尸也倒罢了,但这只着实有些不同凡响,身穿甲胄,浑身不但有尸气,更有极为惊人的煞气,只怕生前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杀伐无数,这才成了千年的气候。 所有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 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所有人忽然瞪大双眼满脸尽是惊骇欲绝的表情。 月下。 一道难以形容的身影正缓缓虚浮而起,背生双翼,扇动之下,掀起无边飓风,满头白发狂乱飞舞,尸气磅礴直冲霄汉,遮云蔽月,宛如滚滚狼烟一般,染的天际都似成了墨色。 所有人都失声了,瞳孔骤缩。 只因。 那竟是个女子。 一个红衣如血,满头白发的女子。 旧神 291 那一袭红衣 月高悬。 月明星稀。 月下有人。 不,准确的说似人非人,若是人,焉能背生双翅,若是人,焉能吞吸月华,若是人,焉能死而复生,重现人间。 夜空之下。 “嗷!” 但闻一声震天嘶吼,蓦然惊起。 浮云顿散,星月掩光。 那身影双翅一展,弥天尸气已浩荡铺开,所过之处,百兽无不蛰伏,众生为之心悸,汗毛倒竖,肌肤起栗。 那是一个女子,一袭红衣的女子。 那便是旱魃。 当然,也是陈如素。 错不了,所有人都看见了,苏鸿信也看见了,他双眼紧凝,只怕眼中人生出什么不一样的变化、波折,但好在,这些变故并没有发生,那双眼睛也在看他,紧紧的盯着,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难以形容的情愫,以及激动。 四目相对,苏鸿信心头只觉阵阵刺痛,当初所发誓言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他已欠下这个女人太多。 再看陈如素,面容依旧,然昔日如瀑青丝,而今已是满头白发,直如漫天柳絮般荡起,弥漫着滚滚尸气,红唇之中,獠牙半隐,一双眼睛更是不见眼白,漆黑如墨,如两朵黑焰,熊熊不熄。 甫一现世,竟引得众人脚下大地地气不稳,山石震动,水势断绝,如此凶威,赫然比当年白山地宫内那大清皇族所化的旱魃更加惊天动地。 旱天屠龙,引渡瘟神,果然非虚。 “啊!” 再听刺耳嘶啸。 羽翼陡展,众人眼中,陈如素已化作一阵呼啸黑风,在夜空下难觅实影,肉眼难寻,等再停下,那湘西赶尸一脉,连同千年尸王在内,此刻,竟是全都凝滞在原地,动也不动,直至夜风吹过,却见几具僵尸连同它们的主人在内,全都似指间扬沙般化作漫天风尘,散作片片残灰,尸骨不存。 而陈如素,已到了苏鸿信面前。 “你、” 人就在眼前,陈如素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似带哭声,可“你”字刚说出口。 “动手!”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不远处忽听一声低喝,说话的是那日本和尚,身后一干阴阳师齐齐捻符结印,羽衣褪下,裸露出来的皮肉上,赫然画满了无数诡异妖邪的刺青,或鬼或怪、或妖或邪,散发着令人极为不舒服的气息。 这些刺青有的似人非人,有的已是非人,兽身鬼面,眼若铜铃,更诡异的是,当中一人身上纹着一位女子,然此女浑身雪白,白发白眸,蹲身作梳发状,隐约间还能听到几声勾魂摄魄的靡靡笑语,然后转过头,登时,一股恐怖寒意蔓延而出,天地间竟凭空下起雪来,更见大地上凝冰覆霜,像是化作一方冰雪世界。 “百鬼夜行大阵!” 日本和尚手掌一翻,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杆招魂幡,抬手一震,一手竖起食、中二指,口中念念有词,伴随着晦涩难懂的腔调响起,那和尚原本慈善的外貌已有了可怕的变化,光溜溜的脑袋上浮出一条条漆黑魔纹,眼生竖瞳,俨然已是妖魔一类。 与此同时更见阴风大作,鬼气弥天。 他身后一起随行的二十余位阴阳师,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原本尚显矫健的体魄,就仿佛成了晒干的橘子皮,在惊呼中,慢慢化作皮包骨的骷髅,但很快,连骷髅也不剩了,一身血肉消失殆尽,风吹成尘。 但人死了,那些刺青却还浮在空中,所画妖鬼如同泡影般不住变化,里面的诸类鬼怪妖邪,也似挣脱了束缚,开始显露出身形。 “开!” 猝然,咒语已毕,面目全非的和尚,手中招魂幡蓦然杵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机瞬间弥漫开来,笼罩方圆数十里。 苏鸿信看的面无表情,这种手段他并不陌生,甚至前不久还刚刚经历过,就在那日租界里,但眼前这位的手段,显然要更加惊人,竟是布下了结界,看来是想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开始了。 一道道非人的身影,或展翼冲天掠起,或人身兽面,或是青面獠牙,在鬼气妖氛中接二连三显露出来,嘶吼狂笑不止,俱非寻常。 最后,就连那和尚也褪去了僧衣,白皙削瘦的胸膛上,一条恐怖妖兽赫然烙印其上,这妖物身形可怖,竟是一条长着八颗脑袋的大蛇,蛇身粗壮,满覆黑鳞,八首俱皆口吐獠牙,作狰狞嘶吼状。 不,不对,应该是九首,或者说原本是九颗脑袋,但却被斩去一首,这第九首,只剩断颈,其上犹带血迹,鲜艳欲滴,像是要从那刺青上滴淌下来。 刺青本是刺青,但当这和尚一摇“招魂幡”,幡首铃声顿时大作,凄厉如哭,但凡结界内的孤魂野鬼,如今都已然不受控制的朝他汇聚而来;远望之下,他仰天长啸,张口竟是疯狂吞吸起了那些鬼魅,胸口原本一动不动的八首妖蛇,猝然扭动起了身子,八双蛇瞳豁然亮起残忍血光,黑鳞片片立起,发出金铁摩擦般的响动,活过来了。 “好惊人的妖物,只怕比那自称是玉藻前的九尾狐犹要凶邪几分!” 苏鸿信深吸了一口气。 他扫了眼那些还在原地发愣的各方势力,缓缓合上双眼,嘴上冷淡道:“一群蠢货,若无后手,还不快滚!” 说罢,他双眼再睁,眼中已是一片血红,宛如两汪未干的血泊,在月光的映照下,红芒大胜,恍惚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群星暗淡,鬼气弥天的夜空中,竟有一点红光显现。 “哭什么?今日你我夫妻再聚,应该笑才对,别怕,我已有让你重回人身的办法,就算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为你重铸人躯。” 苏鸿信看向身旁的陈如素,抬手轻拭着面前人眼角的泪,原本残忍冷冽的面容,刹那间似冬雪消融,露出了那在心底只为眼前人而保留的一份柔情。 “嗯!” 一声轻语从陈如素的嘴里吐出,像是夹杂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以及说不清的情愫。 苏鸿信咧嘴一笑,蓦然扭头,看向那环伺的一干妖邪,眼中血芒霎时暴涨,而夜空里的那点红光此刻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竟是颗血色星辰,渐明渐亮,高悬中天,连明月也要为之暗淡,冥冥中似是与苏鸿信遥相呼应。 那星辰每亮一分,苏鸿信眼中血色便浓郁一分,一身妖邪气机更是涨上一分,直到某一刻,一身邪张达至前所未有过的境地的他,忽狂笑起来,笑罢三声,他仰天狂喝道: “罗睺!” 旧神 292 罗睺!罗睺! 虹口区,日租界。 此时,亦如往日的每一夜,一切依旧。 灯红酒绿的舞厅,喧嚣吵闹的赌坊,春光撩人的妓院,人影绰绰,夜色旖旎,弥漫着人的情和欲,欲海难拔。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没了尸体,没了血腥,更没了鬼气妖氛,夜还是夜,夜色已深。 即便是天亮,恐怕也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恶战,遍地的尸骸,也许就连日本人自己也不知道。 而在那间租界深处的日式院落里。 此刻,正在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 院内的榻榻米上,正平躺着一个体魄强壮,气血充沛的成年男子,此人浑身肌肉虬结,筋络外露于表,如蚯蚓一般,骨骼强横,双手拳眼上尽是一个个硬黑凸起的老茧,赫然是个习练外功的好手。 但这个人却已昏睡不醒,动也不动。 一旁站着的,是那个日本女人,她施施然蹲下了身子,而后慢慢脱下了身上的和服,随着衣衫滑落,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已在月光下尽显无余;但是,只见她稍一侧身,原本白皙的肩背上赫然露出来一张老脸,像是长在了她的后背,与血肉为一体。 这张脸很苍老,面容上堆满了褶皱,像是晒干的橘子皮,又仿佛那干裂后的大地,尽是一条条沟壑,这张脸不但苍老,五官更显清晰,诡谲妖异,面皮发青。双眼微闭。 “主上,旱魃已现!” 女子恭声开口。 下一刻,那张老脸先是蓦的轻轻一动,面部随之开始扭动起来,口鼻眼耳,一个不缺,还有嘴,紧抿的嘴徐徐张开。 “相柳去了么?” 沙哑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钢刀刮过耳际,好不刺耳。 “是,若无意外,百鬼大阵一起,旱魃必然为我们所擒!” 女人忙一低头,恭敬回道。 “把那些碍事的都杀了!” 那张面孔边说着话,已开始蠕动了起来,而后从女人的肩背上跃下,落到了那昏迷不醒的男人脸上,两张面孔甫一接触,瞬间便重叠在了一起,只像是一团不断扭动的血肉,直到两张面孔融合、变化,足足过了十来分钟,才见变化停止。 定睛瞧去,遂见汉子的那张脸已非本来面目,取而代之,是一张苍老无比的面孔,但却配着一副极为魁梧精壮的体魄,场面委实太过诡异。 老人缓缓坐起。 “我之前遗留的几个分身都被人杀了,那人有些不同寻常,你派人将他的身份调查清楚!” 但他看着女子的申请,忽淡淡道:“你们已经交过手了?” “只是见过,还未交手,但此人确实有些不同!” 日本女人回道。 但她话还没完,瞳孔豁然在眼窝里骨碌一转,变成一双幽幽碧眼,一身气机也随之生变,眼神凌厉,语气微沉:“要小心为妙,那个人很不简单!” 截然不同的声音,赫然是“玉藻前”。 老人听的白眉一耸,面容微凝,稍一沉思,仿佛听出了一些话外之意。 “哦?” 玉藻前微微摇头,尔后继续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身份很特殊,似乎与某个古老的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可不防!” “古老的存在?呵呵,这世界古老的存在还少了?” 老人蓦的怪笑起来。 “如你这般,怎得也畏手畏脚起来了,如今龙脉已现,只要得手,届时,咱们这些被放逐于中原神州之外的异类便能借此重履九州,报那千古之仇,何况,那秦岭中可是藏着惊天大秘,吾等苦心谋划,不就是为此么?” “难道你忘了,你青丘一脉,昔年所追随的人是何等惊才绝艳,号称功盖三皇,德追五帝,可惜谁又记得?又有谁记得你们?如今时机已至,求人不如求己,等咱们取了秦岭中的东西,这天下还有谁人能与之为敌!” 只是伴随着玉藻前的一段话,老人却笑不出来了。 “我没忘,但如果他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人呢?” 老人闻听一怔,接着像是没听明白。 “你刚才说什么?” 玉藻前干脆了当道:“我说,如果他就是你口中功盖三皇,德追五帝的古老存在,又该如何?曾几何时的殷商之主,人王帝辛!” 这个名字,当真似石破天惊一般。 玉藻前已不再遮掩,彻底的说出了这个名字,语气似带几分颤抖,难以平复,神情沉默。 “嘎!” 老人口中笑声戛然而止,一脸古怪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个疯子。 “帝辛?你是说人王帝辛?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当年你不是说你他随着那座城一起覆灭么?难道你在骗我?” 玉藻前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眼神晦涩,几番变化,像是在思考整个事情。 “我也不明白,我的元神被打散了,很多记忆都遗失了,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你若想明白,何不把他擒来,以搜神之术一试,不就清楚了!” 老人脸色阴沉不定,他可不觉得对方这是好心替他想办法,但他的神情却越来越古怪,而后咧嘴怪笑了起来,先是轻笑,最后再到大笑到狂笑,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玉藻前却沉声道:“你是知道的,姑且就算他不是那人,可他真要与那人有所牵连,哪怕就是一丝,你我就是那地上的蚂蚁,但凡蹦出来一位殷商旧臣,咱们只怕想死都难,还有我青丘一脉的那人,她还没死呢、” 那又如何? 老人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神情变得有些狰狞,带着几分歇斯底里,他道:“你以为这片天地还是以前的天地么?何况,他若真是那传说中的存在还需要和咱们浪费时间,真也好,假也罢,吾等都已无退路!” 玉藻前凄婉一笑,笑的有些讥讽。 老人面皮一抖,随之咬牙切齿道:“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一定要再回九州,如今那人已下落不明,所有的秘密都藏在秦岭之中,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可这时。 “罗睺!” 二人正言辞激烈的交谈着,不想天际似传来一声桀骜吼啸,震彻长空。 老人下意识寻声望去,然抬眼一瞬,眼中就见倒映出了一颗血色星辰,大方光明,高悬中天,光盖皓月,只将他的眼眸都映的一片赤红。 “这、这是,罗睺?” 老人面目骇然,缓缓站起,望着夜空中的血色星辰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罗睺星现,凶邪之主?” 旧神 293 凶邪之主 再说结界内。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众人皆惊疑不定,惊骇莫名。 先有那八首妖蛇吞魂噬鬼,壮大己身,妖气冲天,眼下再有这苏鸿信又是怎么个回事? 此刻,各方势力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当初,来凑这热闹,真是要了命了。 所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心绪已大起大落,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先有旱魃出世,再有百鬼夜行,大妖现世,现在,好家伙,只见苏鸿信浑身邪气四溢,煞气弥天,双眼已不见眼仁,尽数为一片殷红血色所填充,周身黑气缭绕,一身邪张节节攀升,竟是直追那妖蛇。 天上血色星辰当空。 无形中,仿佛有一股邪力,自星辰中与苏鸿信勾连在一起,伴随着邪气渐长,邪意凛然,所有妖邪鬼魅,此刻惊觉得眼前人的身上竟生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源自两者间的实力,亦或是所属的种族,而是一种来自精神,或者说是来自灵魂上的压迫,这种压迫感生来就已注定,注定眼前人比它们更加高贵,高高在上,独一无二,无法更改,就像是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知它们,眼前人,乃是世间凶邪之主。 这就是命格,一个人的天命。 “这是,相柳?” 说话的是先前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道,他乃茅山掌教,在修行界中不但地位高连辈分也高,但此刻却带着几分惊疑与骇然,正满是动容的望着那八首妖蛇,按他口中所言,这妖蛇竟是上古凶神?众人听闻无不亡魂皆冒,有人更是已悄然而退,可这方圆几十里都已被布下结界,又能逃去哪里。 “罗睺?” 一个低沉喑哑的怪叫猝然凭空冒出。 所有人心头一突,只觉得尽是声音就带给人一种不寒而栗,头皮发麻的悚然,遂见那和尚胸口的八首妖蛇,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八颗狰狞怪戾的蛇头齐刷刷的盯着苏鸿信,猩红的蛇瞳泛着残忍的冷光。 “唔!” 苏鸿信也在看着眼前的惊世大妖,他歪了歪脑袋,舒展着浑身的筋骨,口鼻内冲出一声沉浑沙哑的气息,道:“给你们两个选择,跪下,或者,我吃了你们!” 语出话落,一团黑气已苏鸿信体内窜出,落地一瞬,登时化作一只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狰狞恶兽,口发低吼,正龇牙咧嘴的瞪着那妖物,更让人吃惊的是,这恶兽肋下,竟隐约可见两团黑气翻涌,似是要化作双翅,时聚时散。 “嘿嘿嘿嘿、” 古怪的笑声,仿佛是把许多人的笑声掺杂在了一起,阴笑、冷笑、邪笑、诡笑、狂笑、颠笑几在一刹落在众人耳畔。 骤然,苏鸿信就觉眼前一花,天地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身旁更是不见他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不,不全是黑暗,至少苏鸿信的脚下仍有一点光明。 黑暗无际,就着那迷蒙浅淡的一点毫光,黑暗中显露出了一个恐怖的轮廓,巨大的身躯满布青黑交织的鳞片,缓缓无声的爬动着,像是看不到尽头,但苏鸿信却还能分辨出来,那是一条恐怖巨尾。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先是呲牙一笑,恶相顿显,而后缓缓抬眼,迎面,八双猩红的蛇瞳像是在黑暗中挂起了十六盏大红灯笼,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苏鸿信面露狞笑,径直问道: “你就是相柳?” “嘶!” 就在视线相交的刹那,黑暗中豁见八颗巨大的蛇头探到苏鸿信面前,口吐蛇信,獠牙外露,已近在咫尺。 “相柳?嘿嘿嘿,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久的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他们现在都叫我八岐大蛇,还总是喜欢给我供奉一些活人,但是,太难吃了,血肉也没有过去那么纯净!” 说完,八颗蛇头又齐齐一起笑了起来,笑声古怪,男女掺杂,好不刺耳。 可笑声又倏忽一停,一颗巨大的蛇头缓缓伸了出来,仿佛重新审视般,用那双蛇瞳上下扫视着眼前的苏鸿信,用一个尖利的女声说道:“嘿嘿嘿,小子,你身上的秘密似乎有些多啊,甚至还有几分上古巫族的影子!” 苏鸿信正凝目以待,本欲动手,哪想眼前妖物居然说了这么一番出人意料的话,实在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什么巫族?” 他一皱眉,下意识的问。 “巫族,是这天地间唯一一种可以吞噬世间血煞之气来壮大己身的生灵,不过,都已经死绝了,它们善战嗜杀,虽说个个强横无敌,但那些创造它们的存在却不满意,所以,都被抹除了,甚至过去有人猜测,说你们人类可能就是它们的替代品!” 另一个蛇头迫不及待的接过了话。 此话一出,顿时八颗蛇头吵作一团。 “不能说,不能说,有的秘密不可以说!” “巫族还没死绝,有的逃到了星空深处! “别说了,你这个笨蛋,什么都说了还怎么和他交易!” “别吵了!” …… 苏鸿信却愣在了原地,他神情变得极为诡异古怪,就好像听到个恐怖故事,看着挤在一起的八颗蛇头,他迟疑的问道:“你刚才说,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 他一提问题,八颗蛇头齐齐一顿,然后又一摇头。 “我没说,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 苏鸿信深吸了一口气,他面无表情,看着这有些出乎意料的大妖,开口说道:“你们刚才说交易,是什么交易?” “那个人要来了,他控制着我们,老是逼我们做一些不想做的事,你要是能帮我脱离他的掌控,我们就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其实,过去也曾有人背负着如你这般独一无二的命格,这些人无一不是强绝一时,震古烁今的存在,但他们最后都离奇的消失了!” 八颗蛇头,一句接着一句,听的苏鸿信眉头越皱越深。 但当他听到最后几句话时,却是双眼陡张,想也不想。 “成交,那人是谁?” 八颗蛇头先是齐齐怪笑,然后异口同声道: “他叫徐福!” 旧神 294 凶神相柳 …… “鸿信!” 一声轻唤猝然在耳边响起。 苏鸿信身形一震,如梦惊醒,身边陈如素正紧抓着他的手,似是很担忧。 “我没事!” 话音刚落。 “嘿嘿嘿,今天你们这些人都得死,我要吃了你们!” 另一个残忍暴虐的嘶吼不合时宜的响起。 只见那日本和尚此刻俨然化作了一条不人不蛇的妖物,胸口更见一团弥天妖氛冲出,其内依稀可见相柳那恐怖骇人的庞大身躯,只鳞片爪都大的惊人,八颗蛇头在滚滚妖气中若隐若现,狂吼不停,十六只蛇瞳更似灯笼般忽明忽灭,獠牙暴吐,吓得众人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苏鸿信看着面前这只凶威滔天的恶妖,眼角莫名的一抽。 然后他侧过身子,贴着陈如素低语了几句。 遂见陈如素的神情先是呆了呆,仿佛没反应过来,然后细眉一蹙,接着又伸展开,最后她表情古怪一变,骤然,原本散去的尸气,豁然再起,当着众人的面。 只见苏鸿信与陈如素齐齐纵空掠起,前者反手一握“断魂刀”已朝“相柳”扑了过去,后者双翅一展,立时掀起浩荡尸气,号令群尸,将那一干日本妖邪卷了进去。 大战将起 “尚先生,鸿信说让咱们先跟着“枭”离开这里!” 一直旁观的尚云祥可算是被眼前这连番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轻,措手不及。 他万没想到,怎得到头来,这牵动各方势力的“旱魃”竟是苏鸿信那已过世多年的妻子,还有各路妖邪,简直就是前所未见,但他还是能觉察到危机,正欲暂避,却听一个声音落到了耳畔,遂见罡风一卷,一只通体漆黑,肋生双翅的飞虎已扑到了面前。 更让他惊奇的是,这飞虎背上,还趴着只人立拱手的耗子。 “诶,你是李大侠的那个、” “在下灰七姑,咱们还是快离开这儿吧,鸿信他们要等一位大敌,咱们帮不上忙,留下只会是拖累!” 随听飞虎一声低吼,口中吐出一股罡风,只裹着尚云祥一转,便将其摄到了背上,不由分说,转身已朝远方跃去,几个扑掠便消失无踪, 见尚云祥离去,苏鸿信这才心思一沉,至于那些什么各方势力的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何况眼下更有大敌当面。 “嗷!” 他看着面前的相柳,神情古怪,然一身煞气却层层暴涨,提升至极限,脚下纵掠如飞,扬刀就看,一人一妖就在众目睽睽中斗在了一处。 妖氛四起,鬼气弥漫。 所有人不见个中过程,却能感受地动山摇,山石粉碎,仿佛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虽说心头震撼,但也暗暗松了口气,眼下他们倒像是多余的一样,只能看那一人一妖在可怕的拼杀中,渐渐没入林中深处。 但是,此刻如果有人能追上去,透过那层层迷障,就会发现。 “你别真的砍我啊,你那把刀有些不同寻常,而且煞气缠绕,销魂蚀骨,砍一刀可不好受!” 一只巨大的蛇头小声说道。 一旁的苏鸿信听的面无表情,手里拿着“断魂刀”,沿路对着山石草木狂砍乱劈,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痕,嘴上不时还吼上几声,一听他的吼声,相柳剩下的几个蛇头也都纷纷怪叫了起来,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名为兴奋的东西。 “徐福他会来么?” 提起这个名字,苏鸿信的眼神就有些阴郁。 关于这个人他可是如雷贯耳啊,之前的“不死草”也和“徐福”牵连不小,眼下又蹦出来个“徐福”。 那张夺人身躯的老脸。 “肯定会来的,还有那只九尾狐,他们所图不小,都是为了龙脉来的,就是你媳妇!” 相柳几个脑袋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听的苏鸿信眼皮直跳,脸都黑了。 “图谋什么?” 他问。 “他们都是被驱逐出这片土地的异类,犯了过错,又害怕那人的手段,所以蛰伏至今,才敢现身!” 相柳答。 苏鸿信又问道:“那人是谁?” 相柳抽空又嘶吼了几声,然后道:“那是个和你一样,拥有着非凡“命数”的人,他叫秦始皇,命星乃是紫微帝星,一身实力深不可测,几可比拟太古的几位帝与皇,甚至我觉得他比大禹都要厉害,身化龙魂,灭杀了无数妖邪与长生者,连我都不是对手,不然我也不会被徐福和那九尾狐所趁!” “可惜,他失踪了!” 苏鸿信下意识瞥了眼手上的戒指,眼神晦涩,仿佛窥破了一丝真相。 “古往今来,每个拥有“命数”的人,最后不是死了,就像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相柳就像是个话痨,苏鸿信就一个问题,它能说出来一连串的答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困傻了。 苏鸿信眯了眯眼眸,问道:“还有谁?” “除了始皇帝外,再往上,便是商朝的最后一位人王,也是上一个“紫微帝星”的拥有者,传说中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可惜,据说他最后与天为敌,最后落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神魂俱散!” 相柳摇头晃脑的回答着。 “还有一个取经的和尚,叫什么玄奘,命数特别的凶,命星乃是“计都”,不过,我最讨厌的就是秃头,不想说他,至于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我重伤多年,很长时间都在沉睡,偶有几次也都是被徐福唤醒!” “但我听徐福谈论过,始皇好像是在秦岭大山里留下了某个秘密,关于某个真相的秘密,所以他们都想进去一探究竟,但是,必须要得到龙脉,因为这样,他们才敢真正踏入神州腹地,不会被天地排斥!” “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蓦然,相柳话锋一转,八颗蛇头齐齐看向他。 苏鸿信脸一黑,难不成这傻货要坐地起价,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传说中的凶神居然是个话痨,而且脑子还有问题。 “说!” 遂见相柳扭捏一阵,它说:“嘿嘿嘿,那啥,等我脱离了徐福的掌控,能跟随你么?” 苏鸿信都听愣了。 旧神 295 徐福现身 “你确定没说错?” 苏鸿信还是有些觉得不真实,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 他看着面前的相柳,要再确认一遍。 “当然!” 相柳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十分坚定肯定,八个大脑袋前所未有的动行统一,不停点着头,然后还一本正经的说出了原因。 “古往今来,我给你算算,你看那玄鸟,说到底不也是个异类,可自从落到了商朝,追随了人王,就变成了神鸟,还受万民供奉,好吃好喝供着,还有青丘一族,就因为一个妲己成了帝妃,青丘那群狐狸全都被人当成神供着。等到了始皇,他几乎把世间所有异类都斩尽杀绝了,就留了玄鸟一族,最离谱的是那和尚,连猴子都没放过……” “倒是我,就因为懵懂无知,出世后贪玩了点,就被大禹斩了一颗脑袋,还惨被镇压,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到始皇肃清神州,差点被打死,然后又被徐福囚禁,还给我安了个“凶神”的名头,我好惨呐!” 苏鸿信听的脸颊一颤,面无表情,恍惚间,他甚至有种错觉,这该不会是相柳给他下的一个套子吧? “为什么我是蛇,不是鸟?” 一旁的相柳还在自顾自的抱怨,活像是一位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但在苏鸿信看来更像是个傻子。 他手里的“断魂刀”舞的更起劲了,关键是相柳抱怨归抱怨还不忘配合他,几个脑袋时不时嘶吼几声,掀起层层恐怖妖氛,惊天动地,果然,脑袋多还是有好处的。 沿途过处,只见摧枯拉朽,满目疮痍,大有天崩地裂的架势,再见妖氛荡过,草木悉数枯绝,生机绝灭。 “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呢?放心,你既为凶邪之主,自然免不了要号令群邪,单凭一只未长成的穷奇恐怕镇不住,再加上我、” 一颗蛇头突然挤了过来。 苏鸿信却蓦的打断了它的话,扭头问道:“穷奇?什么穷奇?” “你体内那只恶兽不就是穷奇,但它好像与穷奇又不全然相同,只怕血脉有异,如今已是本相初显,往后只要不夭折,必然是你一大助力!” 相柳的话让苏鸿信脚步一顿,他面上默然,心里却泛起波澜。 穷奇? 原本冷冽的眼神更是闪过几缕晦涩的光华。 苏鸿信终于点头。 “好!” “真的么?哈哈哈,以后终于有靠山了,不用东躲西藏了,能好吃好喝了,不用任人摆布了,梦想终于成真了!” 相柳又在一旁话痨了起来,八颗蛇头你一句我一句,吵的苏鸿信脑仁都要炸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徐福很厉害么?” “徐福算不上厉害,但他的手段很诡异,防不胜防,乃是古老的咒法,真正厉害的是那只九尾狐,这狐狸来头惊人,而且似乎在青丘一族里地位还不低,可惜不知道怎么落到了这个下场!” 相柳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提到徐福二字顿时爆出惊天的恨意与杀意,不加掩饰,张口一吐,立见唾液坠落的地方化作一片沼泽,毒障弥漫,一时间腥风大起,让人闻之欲呕,头晕目眩。 陡然。 相柳动作一停,八颗蛇头齐齐一转,看向来时的方向,齐声道:“他来了,小心,恐怕是察觉到了你的存在!” “就怕他不来!” 苏鸿信瞥了眼天空的血色星辰。 “还有那只狐狸,今天索性一起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话起话落,他人已消失在原地。 这边的厮杀也已经结束。 以陈如素大获全胜而告终,东瀛的妖邪尽数伏诛, “没事吧!” 苏鸿信赶了过来。 陈如素摇了摇头,似是也担心苏鸿信,一双眸子不住上下打量,然后扑入眼前人的怀里,微微抽泣了起来。 十年分离。 “怎得又哭了!” 苏鸿信柔声道。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陈家沟,等事情结束了,咱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可正这时。 “啪啪啪、” 陡听一个鼓掌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夜色的阴影下,但见两道身影缓步走了出来,一个当然就是那个被“玉藻前”寄身的东瀛女人,另一个则是一位面容苍老,然身躯体魄却异常魁梧健壮的人,看着十分怪异和突兀,很不对称。 鼓掌的便是那个老人。 “好,好啊,一位乃是群邪之主,一位乃是僵尸王,二位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想不到阁下为了让所爱之人长生,竟然不惜耗费如此一番代价,徐福佩服之至,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眼下这厮竟然连藏都不藏了。 苏鸿信冷眸一扫二人。 “如果你现身只是为了说一段恭维夸赞的话,那便让人太过失望!” “呵呵,当然不止如此!” 遂听自称“徐福”的老人继续道:“实不相瞒,我以为,阁下和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作所为,尽皆离经叛道,不为世人所容,与其这样,倒不如和我携手合作!” 苏鸿信听的一咧嘴,他饶有兴趣的笑道:“有意思,你说说看,合作什么?” 徐福老脸颤颤巍巍的一抖,双眼眯起,也同样笑道:“阁下既然知道那旱魃之心可令人长生,想必也应该知道令其恢复人身的东西,实不相瞒,在下恰巧知道何处藏有此物,就看阁下有没有兴趣了!” “不就是龙脉么,何必藏着掖着,你说的那个地方,难不成就是秦岭大山?” 苏鸿信眼皮半阖,手中五指却在不停紧握着断魂刀。 “不错!” 徐福回答道。 “哼,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苏某人不喜欢与人合作!” 苏鸿信脚下踱步,眼中杀机毕露。 徐福像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 “那就可惜了,以你们二位的手段与实力,再加上我们无疑是如虎添翼,秦岭一行必不会失望!” 苏鸿信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句。 “看来你是理解错了,我之所以不喜欢与人合作,是因为,死人,是没资格和我合作的!” 话起话落,他身旁再多一人,正是消失多时的白莲教教主。 “别来无恙!” 看着自己的老对头,白莲教教主淡淡的招呼道。 徐福也轻笑了一声。 “相柳,还不过来!” 遂见他身侧一团妖气凭空涌出,显露出相柳那狰狞惨忍的恶相。 双方针锋相对。 眼见徐福还要开口,苏鸿信冷眸一瞥,不耐烦的截然道:“废什么话,打啊!” 旧神 296 交手徐福 还未交手,双方已然火药味十足。 眼下场中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就只剩他们两方人马,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徐福不再说话,苍老的面容上,一双幽幽的瞳正幽幽的盯着苏鸿信,干瘪的嘴角隐隐发笑,似是打量猎物的毒蛇,暗中窥伺,伺机而动。 至于剩下的,苏鸿信只是把目光尽量多的落在那个日本女人的身上。 “小心点,他会通过你身上的某种媒介给你下咒,譬如血液、头发、声音,防不胜防!” 白莲教教主提醒道。 苏鸿信听完一拧眉,这怎么听着有点像是后世传闻里的降头术。 白莲教教主旋即视线一瞟,已径直挑上了那个日本女人,嘴里不咸不淡的说道:“尊驾与我也算交过几次手,一直未分胜负,可敢再战?” 女子眼中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霎时化作一对碧幽幽的狐眼。 她没说话,只是脚下挪步,朝着另一旁走去,白莲教主同时跟上。 “小心!” 苏鸿信对陈如素轻声道。 “嗯!” 陈如素此刻红衣白发,浑身尸气缭绕,如烟云笼罩,一身死气极重,对于她,苏鸿信并未有太多担忧,在场三人,怕是属她实力最强。 相柳立时蹦了出来,满面恶相,八颗狰狞蛇头龇牙咧嘴的朝着陈如素嘶鸣不止,口中唾液但凡滴落,落地一瞬立时化作一团又一团的毒障。 “真他妈会演!” 看到这傻货这么个模样,苏鸿信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不过,是否想要追随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徐福摆平了,而且,他现在感兴趣的,也是那秦岭中的秘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他总觉得那所谓的真相是与他有关,或者说与守门人有关,又也许,秦岭之中就藏着一扇门。 他现在想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见陈如素与相柳去往另一侧,苏鸿信这才搭眼睨向徐福,眸子微眯,脚下踱步,慢声道:“老鬼,来吧!” “轰!” 话语落地一刹,他脚下跺地一跃,留下一个龟裂的浅坑,人已高高纵起,扬刀对着徐福当头劈下。 刀身横空一过,不想那“断魂刀”无端掀起一股乌红腥风,刃口更见泛起浓郁血光,噬魂销骨,竟是阴煞的厉害,只见地上一些未凉透的尸体,被这腥风一旦卷入,刹那间皮肉坠烂,宛似春雪消融,竟肉眼可见的消弭殆尽,不一会儿便化作一滩污血,就剩身骨头在里面,好不骇人。 不知不觉,此刀噬煞饮血,竟已有了如此非同小可的邪能。 “巫族的煞器?” 连徐福乍一瞧见这刀,也是眼皮狂跳,老脸紧绷,身形忽的一闪,化作一抹黑风掠到远处。 “看来你的身份,果然非同寻常!” 他已是相信了那只九尾狐之前的话。 又是巫族,苏鸿信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听到这两个字了,但好像这“巫族”和他有说不清的纠葛一样,可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实在是他不痛快。 “我可不懂什么是煞器,我只知道我这是祖传利器,杀生无忌,呵呵,专杀你这种老不死的妖精!” 苏鸿信一横“断魂刀”,脸上已是恶相毕露,厉笑道:“敢打我老婆的主意,非得宰了你不可!” “嘿!” 他虎扑一纵,整个人就似一尊被黑气笼罩的魔影,唯剩一双腥红如血的眸子显露在外,身形快如鬼魅,拖刀而行。 “嘿嘿,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福足尖一点,身形就仿佛没有半点份量,往后一徹,登时悬在半空,只见他伸手一摸,手里已如变戏法般凭空变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泥偶,形貌都是一样,唯独面部平坦,只有一双眼睛。 他一手拿着泥偶,一手掐着印诀,嘴里念念有词,这声音起初微不可闻,可转眼便已变大,化作靡靡之音,就似有无数幽魂鬼类在耳边窃窃私语一般,乱人心神。 苏鸿信攻势为之一缓,那声音入耳,他眼前乍觉迷离模糊,脑袋都晕晕乎乎的,当下心道不好,这老鬼的手段还真是有些离奇。 恍惚中,他忙稳定心神,但是耳边却听。 “鸿信!” 一声轻唤竟从无数靡靡之音中响起,好不熟悉,继而心头一震,双眼陡张,却见眼前模糊尽散,但哪还有什么徐福,取而代之的竟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是个中年妇人,面容柔和,眼露怜爱,正在唤他。 苏鸿信正要下意识的回应,但一股阴冷的寒意却猝然自他左手的食指上生出,让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 “鸿信,还不过来!” 而他面前,却见徐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的那尊泥偶,原本不见形貌的面部,竟在发生变化,像是在长出口鼻,隐约和他有几分相似,而泥偶的眼里,赫然倒影着他的影子。 徐福却好像没察觉到苏鸿信淡淡变化,正招手呼唤。 伴随着那持刀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徐福脸上笑容更甚,满脸都是堆叠的褶子,心里更在冷笑,身份不凡又能如何,天赋异禀又能如何,再厉害的猛虎,在他面前,不照样也要爬着么。 不过,他却改变了对眼前人的杀心,或者说,他对这副身躯很有兴趣,身负非凡命数的身躯,不知道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他很喜欢收集秘密,更喜欢窥破天地间的秘密。 这千百年来的长生岁月,他已是目睹了无数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秘密,但都不如眼前人来的更加有吸引力。 是我的了。 他心中已在兴奋的大呼,甚至连语气都在颤抖,更像是已能看见自己成为了原本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然后。 他满是兴奋的眼中,就看见了一抹滔天血光猝然在面前亮起,以及苏鸿信那张飞快冷沉,狰狞阴厉的脸。 下一秒。 “啊!” 一声惨呼在夜色里惊起。 遂见空中半条胳膊握着泥偶带着血水抛飞而起,可不等落地,血肉皆化,已成白骨,更见一只大手探空一抓,接过空中的泥偶。 不远处,徐福又惊又怒,胸膛上则是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刀伤,斜斜落下,若非躲的急,这一刀就能将他当头劈开,更是断了一臂,凄惨无比。 旧神 297 形势逆变 “砰!” 手中泥偶已是粉碎,苏鸿信冷眸一睨,见徐福眨眼间变成这么一副凄惨模样,登时笑了起来。 “老鬼,我原以为你有多厉害,不想,有些名不副实啊!” 苏青讥讽道。 但他心里却在暗暗警惕,刚才要不是手上的戒指突然发出警醒,恐怕自己就着了道了,谁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后果。 徐福眼神开始变得阴鸷起来,但更让他脸色难看的是,先前被“断魂刀”斩过的地方,如今就好像热水浇冰雪一样,伤口上依附着阴煞之气,不但消磨着他的气血还有生机,更是腐蚀着他的骨与肉,销魂蚀骨,这才短短几息,那伤口处已散出阵阵恶臭,露出白骨。 “好一个断魂刀,好一个活阎王!” 阴恻恻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嘿嘿!” 他倏地发笑,原本断去的右臂,此刻乍见那断口的皮肉里,竟是飞快疯长出了无数条血红的脉络,像是虫子般,但更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蚯蚓,如同活物,扭动交织,补全着残躯,彼此攀附,最后竟又重新长出了一条手来;不但如此,就连他胸口的刀伤,也被皮肉下钻出的虫子悉数填补好了。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而是由那一条条腥红的虫子拼凑出的,看起来着实诡异万分,画面骇人。 苏鸿信还看见,那些扭动的虫子,有的啃食着徐福伤口上的血肉,将那阴煞之气也吞了个干净,接着纷纷颤抖着脱落坠地,在地上扭动着,然后化作污血,恶臭难闻。 苏鸿信瞧的眸光闪烁,想不到这老鬼竟然这么难缠,要杀他恐怕不容易啊,而且还如此古怪,让他都心生忌惮,要是没弄清楚对方的手段,动起手来怕是会有些束手束脚。 “你可真他娘的恶心!” 但他嘴上却毫不留情,继续言辞恶毒的刺激着徐福。 “这恐怕就是你长生的代价吧?怪不得你只敢躲在不见天日的暗处,活的像是只臭虫,不敢见人,与其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抹脖子了!” “不对,我说错了,看样子,你本来就是只臭虫!” 听着苏鸿信的话,徐福起初还好,可一听到虫子,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一双眼眸更是变得冷幽幽的,沁寒带青,像极了两团鬼火。 苏鸿信见状“嘿”然一笑。“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你会不惜一切手段想要回来的原因了,是不是为了寻找恢回人身的方法?我猜你这千百年来,恐怕无时无刻不是在煎熬中度过,你绞尽脑汁去寻找一切办法,窥探一切秘密,只是想要变回人,可最后你发现,这种代价就像诅咒一样,一旦承受,就永远无法摆脱!” 瞧着脸上渐渐没了表情,只剩一双眼睛幽幽看着自己的徐福,苏鸿信爷轻叹了口气。 “其实,以你的实力,再加上手下一众妖邪,早就能回来了,大清是不是气数已尽于你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是你太过于恐惧这片大地上的某个存在,只敢徘徊在神州之外,如今怕是走投无路,绝望之下才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片你曾经熟悉的土地上。” 说到最后,徐福的那张脸已是僵硬的像个木头,动也不动,他看着苏鸿信,一双手忽然徐徐抬起,露出了手中的掌纹。 苏鸿信只见这老鬼左手上的生命线竟然直接长出了手心,沿着手臂直直往上,不但左手,右手似乎也如此,两条生命线长的竟是直接在檀中穴连在了一起,果然是长生不死的老妖精。 “你说的不错,长生都是有代价的,我便让你见识一下我的代价!” 徐福冷冷的说。 他说完,体内似是传出磨牙一样的异响,接着,他的胸膛倏尔裂开了,就像是咧开了一张大嘴,以那两条生命线连接的位置以下,腰腹从中剥开,两侧肋骨缓缓分开。 然后,是他的肚子里的东西。 等看见里面是什么,苏鸿信眉头不由一皱,只见徐福裂开的胸腹中,竟然不见血肉,只剩下先前那些腥红如蚯蚓般的怪虫,在其中游走,支撑着空荡荡的皮囊,如今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纷纷涌了出来,如同细长的触手。 这些怪虫根本不知道有多长,但是却像对血腥极为敏感,但凡触及到地上的尸体,瞬间便扎入其中,一具具尸体开始干瘪了下来,再看徐福。 他的身体也在同时生出变化,身躯一点点的在膨胀中变得巨大,原本苍老的面容,如今就好像返老还童般开始变得年轻,堆叠的皱纹也悉数平坦。 本就魁梧的身躯更是整个膨胀了起来,鼓了起来,变得像是一头巨魔一样,满头苍发转复青黑,且根根竖起如戟,原本瞧着合身的衣物,此刻纷纷在这异变中被撑开。 苏鸿信眼皮跟着微微一跳,而后眯起眸子,他的体魄已是十分的惊人,可这徐福如今却比他还要惊人,高低怕是几近三米,五官更是在这变化中扭曲,面容丑陋如鬼,浑身肌肉块块垒起,充斥着可怕的压迫感。 “你说的很对,长生是有代价,但长生的同时也会赋予你无与伦比的力量,使你超越苍生!” 徐福的嗓音已与先前截然不同,天壤之别,低沉暴虐,喑哑残忍,变的非人,不带一丝人气。一双眼睛更是只见眼白,死死的盯着他,更骇人的是,这老鬼后腰居然还长出了一条两米多长的骨尾,浑身关节更是同样冒出骨质般的凸起,像是弯出的骨刃。 苏鸿信犹自因徐福的变化而震撼。 但他忽见眼前人影一花,顿时心道不好,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便惊觉面前凭空多出一只难以言喻的拳头,当胸砸来。 苏鸿信只来得及下意识横刀格挡,遂听。 “哇!” 一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喉咙里吐了出来。 月色下,只见苏鸿信整个人瞬间爆射出去,径直倒飞出四五十米,像是箭矢一般,去势极快,而后接连撞断三颗老树,才狠狠的摔在地上,连滚带翻的飞了出去。 混乱中,苏鸿信强稳身形,手中刀蓦然贯地,单膝而跪,却还是余力未减,滑出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 刀尖杵地,苏鸿信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觉五脏一痛,喉头一涌,又是一口逆血“哇”的吐了出来。 “这就是你的实力,有些,名不副实啊!” 何其相似的话语,只是如今说话的人却对调了。 苏鸿信抬眼看去,只见夜色下,一个非人的恐怖身影的正带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缓缓走来。 旧神 298 紧急任务 “有意思!” 不想这老鬼除了咒法,还有这么一招。 苏鸿信一咧嘴,露出了两排被血染的腥红的牙,他缓缓直身站起,嘴里啐出一口血水,扬了扬手中刀。 多久了。 多久没有遇到过能在身躯体魄上让他吃亏的对手了。 之前那一拳,只让他觉得五脏都似移了位,恐怕体内还受了不轻的内伤,力道大的简直难以想象,若非他得了“罗睺”之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只怕刚才那一拳,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看着面前月色下的高大身影,苏鸿信深深吸了口气。 “我算是明白你长生的秘密了!” “明白了又能如何?不妨告诉你,我的长生是一个特例,当年我寻访天下名山,采药炼丹的时候,曾在一处地穴里找到了一块肉,那是老神的肉,即便割离了本体,仍旧鲜活如初!”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而我的梦,就是长生,特别是当它摆在我的面前,一时一刻我都等不了,我吃了它!” 徐福话一说完,倏然消失在原地,闪身到了苏鸿信面前,一只右拳,自上而下,轰然砸落。 “轰!” 闷声惊爆。 但见飞扬的尘嚣中,徐福的拳下已多了一个径阔五六米的大坑,凹陷下沉,满是龟裂的痕迹。 苏鸿信急闪而退,眼露凝重,望着如此威势的徐福他心中好不诧异,正待伺机而动,不想面前月光忽暗,苏鸿信尚在半空的身子陡然一僵,身前已凭空多出一非人的怪物来,而他自己,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头颅,提在了空中。 “啪!” 这时,却见一记膝撞,自下而上,已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徐福的下颌。 沛然大力之下,饶是以徐福那般可怖非人的身躯,也不免踉跄而退,再见苏鸿信右手拖刀而过,面前大手已触电般收回,而他自己亦是被摔了出去。 不过,未等落地,林间忽起骇人腥风,却见一只通体漆黑的恶兽,肋生双翅,携滚滚煞气飞扑了出来,而后化作一股黑气,融入了苏鸿信的身体。 他原本倒飞出去的身子霎时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姿势翻转而落,双脚一稳,当即便贴地倒滑了出去,脚下同时发力,蹬地一跃,人已纵掠如飞,在林间飞逐急奔,如一团飘忽的黑雾,煞气滚滚。 奔行中,一双殷红的眼眸悄然一翻,翻出一双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徐福。 几在同一秒。 二者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在空中相遇。 “啪。” 暴起一声惊雷般的炸响,两道身影重新显现,从空坠落,彼此间已是拳脚相向,碰撞间宛若天雷勾动了地火,连连惊起可怕异响,似铿锵擂鼓,又如霹雳雷响。 “啪啪啪……” 只是这不交手还好,一经交手,苏鸿信才倏地惊觉,这传说中的方士徐福,竟然精通一身拳脚功夫,且深不可测,非同凡俗。 好家伙,短短几招,徐福手上不但连番变化数家功夫拳把,腿脚更是连连变幻,加上那 几招打下来,苏鸿信竟是发现自己非但没能讨到一点好处,反而隐落下风,几次差点吃了大亏。 “呵呵,倒是奇了,如你这般,竟也有兴趣这拳脚之术?” 不想徐福语出惊人的道:“很可贵么?千百年的岁月,足够一个人积攒无穷的智慧,而且,你怎知这些武功不是他们学自我的!” 苏鸿信听完啧啧称奇,虽说他眼下与此人乃是生死仇敌,但对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人生无常,短暂的生命局限了成长的高度,倘若他有无穷的生命,只怕开宗立派,成圣做祖,哪怕是做皇帝也说不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不管你是不是,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必然难免一死!” 苏鸿信一定要杀他,必须要杀了他,这种人留不得,否则时时刻刻的惦记着,天天想着阴谋诡计,谁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背地里给你来一下,说不定就这一下,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而且还因为那相柳。 这尊凶神似乎知道的隐秘颇多,姑且先不管追随之言是否真假,但苏鸿信既然想要找到真相答案,自然免不了要与之打交道。 脑海中思绪一起,苏鸿信却是被徐福窥到了一处破绽,被一尾扫在了胸膛,接着又被骨尾卷起,捆在空中。 骨尾轻摆,徐福缓缓拉近了自己和苏鸿信的距离,四目相对,二者一人脸部丑陋如鬼,一人面目狰狞,残忍冷厉。 苏鸿信歪了歪脑袋,看着舔食着舌头的徐福。 但下一秒,眼中满是讥诮与审视的徐福却陡然眼神忽变,面前,一本泛黄的古旧书册正朝他面门落了过来,入目一瞧,却见封页上书“金刚经”三个大字。 不及反应,面前经书已被打开,一刹那,书中竟迸发出千百道浩瀚佛光,赤金似火,悉数落在了徐福的脸上。 “啊!” 一声惨叫猝然从徐福口中发出。 凄厉刺耳,又如夜枭,又似鬼哭狼嚎 那徐福骨尾一松,已双手捂着脸向后踉跄而退,尖声的惨叫震人耳膜。 苏鸿信拔起落在地上的“断魂刀”,又看了看已焦黑一片的左手,缓缓舒展了一下脖子,同时不带犹豫,已然扑上。 但他心中却好不惊叹,当真是好厉害的老鬼,这佛门圣物,以往但凡阴秽之物所遇,无不是死的干脆,烟消云散,就连他自己都受其克制,但这徐福受那佛光普照,却只是简单惨叫了几声。 惊叹之余,苏鸿信身形凌空一翻,手中利器已是径直自上往下,劈进了徐福的头颅之内,一刀落下,他双臂再添力道,面露狠色,将“断魂刀”生生贯入了徐福的体内,旋即退刀撤走。 只见徐福惨叫之声戛然而止,可本就庞大的躯体里,忽见一条条挣扎扭动的触手彻底钻了出来,像是扭动的怪虫,朝着四面八方冲天蔓延,所过之处,无论一切生机,亦或是没有生机的死物,竟然悉数被吞噬干净,就像是化作一团黑洞。 而那些触手就似枯藤怪蔓一样不停壮大,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吞噬。 苏鸿信脸色一变,连连爆退。 也就这个时候。 手上戒指乍然一亮,晦涩黑光,如一团团黑焰在苏鸿信眼中化作几行小字。 “紧急任务:请守门人是否领取?” 旧神 299 陡生大变 看着眼前吞噬一切的徐福,苏鸿信脚下急退,再见戒指上生出非同寻常的变化,他面颊一抖,冷声道:“领取!” 顿见戒指上的黑光瞬间变化,散作无数黑炎,但下一秒他眼前又出现了一行行小字。 “任务:阻止老神复苏。” “注意:本次任务,将判定守门人是否有资格接触上古世界,任务完成,予以开启上古之行;同时,若任务完成,守门人至多可选择三名追随者回归现世,以备上古之行!” “本次任务结束,无论成败与否,下一次历练,将遭遇其他世界守门人,各方角逐,生死自负,请守门人做好准备!” “本次任务结束,将开启“命数衍化”,意为守门人之后历练将替代原有世界同命之人,衍化身份需守门人自行抉择,身份越高,命数损耗越大,命数耗尽,守门人死亡!” “本次任务若是失败,守门人下次历练将封印所有手段,为期半年,生死自负!” …… 就瞧了一眼,苏鸿信先是眉头紧锁,接着表情一僵,而后脸色狂变,接着是变了又变,时青时白,瞳孔更是缩了又扩,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突如其来生出这么大的变化,嘴里当即下意识的吐出两个字来。 “卧槽!” 但很快,望着其中的一句话,他眼露凝色,幽幽泛光。 “能带追随者回归现世?” 直至那些字迹在空中化作灰烬,悉数散去,苏鸿信才似相信了这一切。 “终于,要来了么。” 他喃喃自语一声。 “上古世界!” 再看那徐福,这老鬼如今身躯不断壮大,膨胀,几乎将周围所有一切都用那些古怪触手吞噬到了体内,早已没了人形,口中发着尖利的狂笑,彻底成了一尊巨魔,浑身溢着如丝如缕的灰气,身躯每一秒都在不停壮大,越来越恐怖,渐高渐大,就像是一座小山。 远远看上去,那徐福头生双角,身躯早已被撑碎,只剩下一颗头颅,面部长出一层骨质外壳,然后他的手脚四肢,身躯,全都化作了一条条触手,吞噬着所有。 便是远处激战的几人也都被这一幕惊到了。 “没有人能杀死我,哈哈,你也不行!” 徐福不但形貌非人,连嗓音也变得古怪起来,就像是无数男男女女的糅杂在一起的声音,非男非女,但凡它所过之处,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一片没有生机,死气沉沉的大地。 “老神?” 眼见这般非凡变化,苏鸿信自然而然的便联想到什么。 脚下稍慢,那触手便缠了过来,他脸色微变,手中佛门圣物再启,法华经瞬间爆发出万道浩瀚佛光,如那大日腾霄,将徐福罩在其中,光照之处,邪祟尽退,但见原本如潮水涌来的触手,霎时似冰雪消融,纷纷化作恶臭黑烟。 可苏鸿信脸上却没半点喜色,反倒一脸凝重,只见那些断去的触手,不消顷刻竟又长了出来,如壁虎断尾,好生厉害。 起初佛光之下尚能听到徐福的嘶叫,然转眼已变成狂笑,佛光之下,虽有损伤,却不致命。 反倒是他自己,被那佛光一波及,就好似置身烈火之中。 “他妈的!” 眼见佛经无功,苏鸿信一收圣物,掌中煞气暗聚,已是抬手对着徐福连拍数掌,掌心遥遥相对,一团团乌红雷光霎时离掌而出,落在徐福的身上,再听雷声大作,更有惨叫惊起,一条条触手被轰作粉碎,落地便散作一缕缕黑气。 这黑气奇毒无比,草木沾染,瞬间枯绝。 但就像是真如徐福所言,他似已化作不死之身,任凭“掌心雷”落下,但转眼又重归完好,逼的苏鸿信连连后退。 “不行,再这么下去,这老鬼怕是越来越难遏制,到时候谁也对付不了了!” 眼见徐福身形越来越大,无物不吞,苏鸿信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下。 不知不觉,月已西斜。 倏地。 “啊!” 不远处,忽听惨叫。 却见一道红色身影自林中倒飞而出,苏鸿信眼神微动,神情跟着一紧,脚下一个猛步掠出,将那身影顺势接入怀中,只见陈如素口角溢血,神色萎靡,似是身受重伤,大口咳血。 再听林中嘶吼紧随而来,那相柳扭动着八颗狰狞蛇头,庞大身躯碾的大地轰隆作响,宛似天崩地裂一般,周遭草木成灰,山石粉碎。 “相柳,干得好!” 徐福扩张之势蓦的一顿,看着拥在一起,似岌岌可危,苟延残喘的苏鸿信二人不由得猖狂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如今你夫妻二人看来都免不了一死,不过,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我要将你们炼成兵佣,为我所用!” “连那秦岭中的秘密也将会是我的,始皇昔年纵横天下的力量,都是我的!” 徐福仿似已瞧见自己大功告成的结局,一张脸扭曲癫狂,无数触手张牙舞爪的伸展向天空,像是想要将月亮拽下来一般。 苏鸿信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陈如素则是满脸血迹,瞧的凄然。 “轰!” 另一头,但见一个飘忽黑影如鬼魅般在林间穿梭飘来,而后落在苏鸿信身旁,正是白莲教教主。 而对面,那“玉藻前”也悄然现身,神情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场面顿时又回到了三三对峙的状态,但显然,情况看上去对苏鸿信他们很不妙。 “好邪恶的气息!” 眼见徐福这般凶威,白莲教教主也不禁皱了皱眉。 唯有苏鸿信不见惧色,眼神阴沉,目光再一扫天空的血色星辰,浑身凶邪之气瞬间再起,且比之前更加可怕。他把目光停在了徐福那庞大躯体上的某一处,眸中光华闪过,却是隐约看见一团晦涩的灰气,似是一颗大茧,像心脏般徐徐跳动着,内里依稀孕育着什么。 “任你如何沟通星辰之力,也休想杀我,我早已超脱凡俗,不但有永恒的寿命,更有不死之躯,我已经继承了那位老神的所有,我就是神!” 徐福却浑然不觉,高声嘶喊。 可就在他喊声即将落下的一刹,那声音却猝然一变,化作惨叫。 “啊!” 惨叫凄厉。 只见徐福的头颅,不知何时,已从那巨大的身躯上被摘了下来,高高抛飞而起,带着一种难以置信,遂听一声惊怒嘶吼,在这山野间回荡。 “相柳,你敢背叛我!” 苏鸿信眼中陡然爆出骇人杀机。 “动手!” 旧神 300 初试通幽 一声“动手”,晦暗如水的夜色中,陡见三道身影齐齐变化。 苏鸿信、白莲教主,连同陈如素,早就伺机多时,此刻悍然出手。 一道乌红血光更是率先飞出,如长虹横贯,自天空飞掠而过,直指徐福的头颅,正是断魂刀。 “啊!” 下一秒,遂听一声惨叫。 那徐福的脑袋被“断魂刀”当空贯穿而过,凄厉哀嚎,可不想他惨叫忽又戛然而止,只见一团黑气飞逸至近前,迎面便对上一双殷红眸子,四目相对,不是苏鸿信又是何人。 “等等、留我一命、” 眼见生死大劫就在眼前,徐福终是难忍畏死之心,想他苦心孤诣千百年,所图一切,如今都要随之烟消云散,又岂能甘心。 苏鸿信却不为所动,口中爆出一声桀骜嘶吼,眼中血芒大胜,他抬手一招,那“断魂刀”去势陡转,忽又飞回手中,刀身急颤不止,刃口血光滔天,只在徐福绝望的嘶吼中,苏鸿信斩出了千百道匹练,刀光之下,徐福头颅当场粉碎,化作漫天血雾。 而白莲教主,连同陈如素,以及暴起发难的相柳,三者齐齐直逼“玉藻前”。 那女人早在徐福尸首两分之际已是见机不妙,欲要退走,可惜却被相柳拖住,此刻再见其他人围杀而来,立时神情凄婉,面如死灰。 眼见她背后妖氛大作,九条狐尾遮云蔽月,众人本以为她要临死反扑,不想这玉藻前突然看着苏鸿信语出惊人的道:“帝辛,我与帝妃有旧,你不能杀我!” 乍闻“帝辛”二字,苏鸿信身躯莫名一震,眼中杀意亦是随之一缓。 “等等!” 他倏然开口,示意众人先别动手,厉目微凝,紧紧的瞧着“玉藻前”。 “我愿将功赎罪,还请留我一命,我可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 玉藻前语气更急。 苏鸿信眼中眸光微动,但随即,只听他淡淡道:“杀!” 说罢,他已没去理会“玉藻前”的垂死挣扎,而是扭头看向徐福的无头身躯。 没了头颅,这庞大如小山一样的躯体正在不停的萎缩,干瘪,像是晒干的橘子皮,一条条触手飞快流逝着生机。 但一切就此尘埃落定了么? 不,还没有。 苏鸿信看着那颗大茧所在的地方,这鬼东西正疯狂的吞噬着徐福身躯里残存的生机,像是将要破茧而出,看的他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就是,老神复苏? 脑海中思绪翻飞,苏鸿信眼神陡凝,脚下飞纵一扑,手提利器,悍然扑向了徐福那庞大的惨躯,断魂刀倒拖在手,就见随着苏鸿信的腾挪辗转,刀锋过处,那庞大躯体已是皮开肉绽,被一刀刀斩开。 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无头躯体原本干瘪的速度更快了,生机也流逝的更快。 “守门人,久违了!” 就在苏鸿信想着阻止对方复苏的同时,他蓦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不是有人说话的那种声音,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清晰无比,却听的苏鸿信浑身汗毛倒竖,如坠冰窟。 这个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似是骨鲠在喉,也听的苏鸿信如鲠在喉,芒刺在背,浑身不舒服。 但他更多的是震惊,乃至骇然。 自他遭遇种种匪夷所思的经历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存在道破自己的身份。 “此间已无人能够阻止我,你现在也可以选择匍匐在我的面前,作为赏赐,我可以给你永生不死的身体!” 苏鸿信久违的感觉嘴唇发干,非是害怕,而是一种源自于精神上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内心。 “就像徐福那样?” 但是,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当初那惊于精怪,恐于鬼神的苏鸿信了, 如今的他,乃是群邪之主,背负“罗睺”之命,是这天地间最穷凶极恶的存在。 “他不过是得到了我的一片血肉罢了,况且,背叛,有时候并不屈辱!” 那个声音慢条斯理的说着,像是无悲无喜,无情无义,只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他不这样说还好,言语一出,苏鸿信登时面露冷笑,脸上尽是桀骜狷狂的神态。 “你就是那个老神?” “不错!” 那个声音复又响起。 “而且,我也曾是你们的创造者之一!” “可惜,人类虽说身体孱弱,比不得我们过往创造的那些种族强横,但你们却是最接近我们的存在!” 它似是闲聊般诉说着这些天地间的秘密。 苏鸿信越听越是面无表情,但他的目光却已悄然瞥向陈如素他们,同时嘴上问道:“你刚才说你们?” “创造你们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而是一个种族,无论是巫族,或是那些妖与兽,亦或是你们,都不过是我们文明下的产物!” “文明,或许这两个字对你来说很陌生,但就如同一个时代的演变与进化,你们从茹毛饮血到刀耕火种,便代表了一次文明的进步。而在过去的无数万年里,这片天地,曾诞生过很多强大的文明,它们之中,有的并不存在鬼神,但却能依仗无上智慧而创造出来某些强大的武器,足以粉碎星辰,乃至让自己的精神永存于世,但他们的肉体却很脆弱,” “巫族的肉体很强,但他们却不聪明,拥有了强大体魄的同时,便会嗜战好杀,但不可否认,它们也算是那些文明中较为强大的了!” “还有的文明,未及成长,便在一些浩劫中湮灭!” “唯有你们人类,在吾等的眼中最完美,你们拥有智慧,拥有所谓的情欲,更是拥有那些所有失败种族的优点,你们是最完美的造物!” “现在,向你们的创造者,跪下吧!” 听着这个声音,苏鸿信只觉似是有种无形魔力,驱使着他跪下去,甚至他都生不出一丝抵抗之心,直到戒指上袭来一阵沁骨寒意,他才如梦惊醒,额头见汗。 眼前,徐福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巨大的灰色大茧,正扑通扑通的微微跳动着。 再看另一边,陈如素他们竟然不知不觉的像是魔怔了一样,一步步的朝那大茧走去,甚至连那“玉藻前”也不例外。 “醒来!” 苏鸿信心头一凛,口中一声低吼,陈如素他们顿时惊醒,一个个也都如临大敌,心有余悸。 不光是他们,那些先前已经逃远的各方势力,眼下不知道怎么的,竟也都如行尸走肉般朝那大茧走去,有的人被一吼惊醒,有的人却已接近到大茧三两丈的范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些人顷刻间就好像老去了几十岁,而后化作一地白骨枯灰。 苏鸿信神情立变,杀心大起,杀气炽盛。 “妈的,敢跟老子玩虚的,找死!” 眼见这些人竟死的这般干脆,难有抵抗之力,苏鸿信一咬呀,却是咬破食指,左手摊掌,右手以食指代笔,在手心里虚画神符,指下立见红芒流转。 “我倒要看看,到了阴间,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阴曹地府,给我开!” , 旧神 301 战罢 话起话落,苏鸿信指尖光华似笔走龙蛇,明灭不定,只待笔落书成,赫然可见一道神符虚画于掌心,玄奥莫测,晦涩难明。 正是“通幽”二字。 他脚下不停,飞快逼近那颗大茧,与此同时,天地间阴风大起,陡见苏鸿信一立掌心,朝着地面遥遥一推。 “轰隆!” 立见土石开裂,草木两分,这大地之上,竟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不及细看。 “呜呜……” 那豁口中竟传出了巨大的风声,像是无数厉鬼的哭嚎,呜咽作响,化作极为恐怖的鬼气弥漫了出来,阴风扑面,苏鸿信脸色微凝,目光一瞥,已看向那豁口中一扇若隐若现的漆黑门户,鬼气森然。 再看那颗大茧,此刻跳动的愈发厉害,诡异的心跳声不停地在天地间响起,像是已要迫不及待的出世,又似害怕着什么。 而透过那大茧,已能肉眼可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正在凝实,远远看去似与人无异,手脚身躯,加上头颅,俱是人形,可这个人形却几近三米多高,骨架奇大,像是那腹中胎儿般抱膝埋头。 这就是老神的真容? 但就在苏鸿信打开阴司之门的同时,他却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内心深处的不安越来越重,只看着那一群劫后余生,犹自惊魂未定的修士,他脸色勃然狂变。 “快退!” 但到底还是晚了,几在同时,苏鸿信口中倏地闷哼一声,他身体一震,如遭雷殛,一张脸刹那间似失了血色,竟是站都站不稳,忙杵刀半跪,而后眉头紧锁的捂着胸口,如遭重创,连“枭”也没了动静。 隔着骨与肉,苏鸿信只觉得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几快不受控制的像要炸开,又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疯狂的揉捏,嗓子眼兀的一甜,嘴角赫然流出一缕血线。 他径直看向那大茧,沉阴着脸。 “扑通……扑通……” 怪不得,原来是是心跳声。 不光是他,在场之人,几在同时,无不脸色骤变,就连白莲教教主和相柳以及那玉藻前也都中招了,除了陈如素之外,所有人俱是捂着胸口,咳血倒地,任何术法俱是无用。 那诡异的心跳竟能悄无声息的带动所有人的心跳,使其自伤,好生厉害。 苏鸿信眉头紧锁,满目凶光,一边不住调整着气息,死命压抑着心跳,一边挣扎想要起身。 但那些没反应过来的就惨了,纷纷倒地,面色痛苦,却是连惨叫都喊不出来,不过几声心跳,一些人已七窍流血,死在当场。 更诡异的是,他们体内的血液如同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无不被那大茧所吸收吞噬。 而剩下的,虽说苦苦支撑,却也岌岌可危,死劫将近。 这心跳声尤为古怪,且跳动的很是剧烈,远超常人所能承受,就在众人催死挣扎之际,本是蓬勃飞快的心跳忽又骤然一顿,立见又有几人口鼻喷血,还夹带着乌红的血块,已是心腑剧裂,体内精血紧跟着纷纷钻出体外,汇聚如流,没入那大茧中。 老神的身形轮廓又清晰了几分。 “鸿信!” 陈如素虽说也受波及,但她乃是旱魃之身,心脏更是一身本源所在,虽有痛,却不至于落得和众人一样的境地。 眼见苏鸿信重伤呕血,她凤眼陡凝,眼中尸气弥漫,煞气冲天,看着那大茧中所包裹的老神,双翅一展便要出手。 不想却被苏鸿信一把拽住,他嘴角溢血,强撑着站起,忍着胸膛里的阵阵剧痛,忙道:“这怪物噬人生机精血,手段莫测,你身份特殊,先别出手!” “它在拖延时间!” 白莲教教主沉声道。 苏鸿信沉默不语,他又如何看不出来,可眼下,那心跳声无孔不入,就像是一道无形枷锁,将所有人禁锢在原地,别说动作,就是活着也不过苟延残喘,苦苦挣扎罢了,又该如何应对。 至于陈如素,他是绝不会让其以身犯险的,先前一幕他已经看的很清楚,那些化作白骨的人,只怕都成了老神的养分,眼下众人俱皆受制,唯独陈如素无事,他却不能相信这是巧合,从一开始,这所谓的“老神”便谎话连篇,谁知道是不是故意下的套子,到时候倘若陈如素死在这儿,那他…… “啊!” 就在苏鸿信心绪不宁之际,却见那“玉藻前”连同“相柳”齐齐惨叫悲鸣一声,而后纷纷散去了妖形,沉寂了下去,地上,就只剩两妖寄身之人,那个和尚和那个日本女人。 “啊!” 远处又有人心脏炸裂而亡。 “作为让我提前醒来的代价,我将噬尽此间一切生灵!” 那个属于老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与之前不同的事,如今却夹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以及无法形容的杀意。 苏鸿信阴沉着脸,他扫了眼离那老神不远的阴司大门,又看了看身旁的陈如素,干脆心一横。 “素素,你先退开!” 说罢。 “唔!” 立见他口中气息陡沉,浑身筋骨噼啪作响,体表之外,血管脉络纷纷浮出,跟着大口大口的咳血,嘴里的血水不要命的往外溢,却是气血逆行,冲击心脏所致,七窍之内都有血迹溢出。 看着那老神,苏鸿信眼神阴郁,现在已不是他能不能成功的问题了,这玩意儿倘若真的复苏,对此间而言,那就真是一场空前浩劫。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曾经那个背负“计都”之命的小和尚所镇守的世界,一个已经万灵寂灭,死气沉沉的世界。 一想到那遍地都是累累白骨的可怕景象,他岂能失败。 下一秒,只听苏鸿信胸膛里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了起来,“扑通”之声甚至能从体内传出,像是擂鼓一般,气血更是疯狂调动,他浑身上下体表已开始泛红,就宛如体内燃起了一尊火炉,青筋毕露,满目狰狞。 但是,他还是无法摆脱老神的心跳。 可很快,只在陈如素的一声惊呼中,苏鸿信竟做了个惊人且大胆的举动,只见他左手按刀,右手五指紧攥,握指成拳,就在与那老神的心跳达到共鸣的一瞬,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砸了下去。 “啊!” 气息一滞,心跳陡停,一口血箭,霎时如飞瀑般自苏鸿信唇齿间宣泄而出。 剧烈的痛楚,连他也不免痛呼出声,惨叫了起来,凄厉无比,而后,仰天就倒。 可诡异的是,不只是苏鸿信在惨叫,那老神竟然也跟着发出了一声惨叫,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眼见这一幕,剩下苦苦挣扎的众人趁着得以喘息的空档,纷纷视线交错一汇,眼露决然,而后俱皆沉息纳气。 “办了它!” 不知谁低吼了一声,只见一道道身影盘膝而坐,不多时,俱是七窍喷血,心脏连连炸裂,口吐血雾。 那老神则是惨叫连连。 便在这时,忽见一道身影腾空而起,手中连掐印诀,口中喝道:“雷来!” “轰隆!” 一声晴天霹雳,当空乍响,却是白莲教主。 天地瞬间明灭一闪,但见十数颗巨大的雷光火焰从天而降,更有紫电乍现,似虬龙咆哮,悉数朝那老神落去。 可让众人全然变色的是,一只比常人大出两倍有余的人形手掌,蓦然自雷火电光中抬起,苍白无血,诡异的让人颤栗。 遭了,这是要出世了? 正在惊疑之间。 “啊!” 又听一声惨叫。 这惨叫的非是别人,正是那老神。 等看清之后,所有人全然呆住,就见一截腥红刀尖,已自老神胸前破骨而出,刀尖血水飞溅,而在老神背后,却见一浑身浴血,口中吐血的惨烈身影,跻身雷光之中,正手握刀柄,满面狰狞,睁着一双暗金色的瞳孔,背后煞气翻滚,隐约化作一双黑翅。 刀锋再一转,自下而上,将那老神的躯体一剖两半,而后刀尖再挑,遂见一具残破的身子在空中抛过,落入了那阴司门户之中。 伴随着“轰隆”声响。 大地上裂开的豁口,又合住了。 一切重归平静。 旧神 302 梦中老城 …… “呜呜、” 风尘扑面。 “这是哪里?” 苍凉悠远的呼啸声仿佛无形中牵引着苏鸿信的意识,迫使他去睁眼,去看,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侧过视线,避着漫天的风尘。 眼前天地苍茫一片。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风歇尘散,苏鸿信才自尘土中爬起,他有些茫然混沌的看着这片天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座城,一座古老的雄城,残垣断壁,斑驳陆离,远望而去,就像是一条横亘在天地间的苍龙,又像是一座屹立在人间的巨岳,摩云接天,高不可测,看上去沧桑且古旧,古老的令人颤栗。 “又是这座城?” 苏鸿信意识清醒了几分,一眼便认出了这城,有些惊疑、讶异,他记得自己之前正和那个诡异的老神厮杀,难道自己输了?还是已经死了?亦或者又是一个梦? 可既然是梦,这一切却如此的真实,沙砾激在脸上,传来一阵刺痛。 “我不能死!” 苏鸿信心头一紧,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陈如素,而且,他要是死了,那方世界里的所有生灵就都得死。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 可亦如之前梦到的,呜呜的风声,在这座死寂的城中回荡,像是一缕缕徘徊不去的孤魂,穿过无数残垣下的孔洞,而后卷荡着尘埃,飘然远去。 像是一座坟。 大地上,巨大的阴影自那雄城之下,一直落到了他的脚边,还有一条石阶,绵延笔直,层层叠叠,从他的脚下,一直堆叠到雄城之上。 而在石阶上,苏鸿信又听到了那个歌声,熟悉却又陌生,时近时远,飘忽不定。 这一次,他自己走上了石阶,拾阶而上,步伐飞快。 荒凉,残破。 沿途所见,雄城之中,几无完好的地方,破败狼藉,无数大大小小的沟壑,笔直如削,落在那一面面斑驳的城墙上,如斧劈过,如剑斩过,更有无数焦黑痕迹,似烈火焚烧,惊雷急落的痕迹。 这座城当真太大了,城墙高低怕是不下千丈,恢宏壮观,气势磅礴,哪怕已是第一次见,但也让苏鸿信震撼莫名。 天空亦如之前所见,黑云漫天,不见天日,像是一片被遗弃的荒凉之地。 “咔嚓、” 苍白的闪电似是勾连天地的锁链,在远方肆意咆哮。 雷光电闪中,这座城的轮廓似乎愈发的惊人了,漫起的黄沙在苏鸿信的周身吹拂盘旋着,恍惚中,他似是听到了耳畔响起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哭声,喊声,以及叫声,最后是那个歌声。 “人王,您回来了!” 蓦然,一声低语在他耳畔惊起,惊的苏鸿信身躯一震,他扭头去看,却见盘旋的黄沙已是飘远,身旁空无一人,只像是他幻听了,亦或是生出了错觉。 他脚下加快了攀登的速度,一掠之下已在五六丈之外,纵跃如飞,如箭矢一般,想要到那石阶的尽头,追着那个歌声。 天地间的风雷愈发的恐怖了,一道道粗如山巅的紫电落在荒凉空旷的大地上,惊起震耳欲聋的惊爆,然后消散。 脚下的石阶也愈发的斑驳,但这次像和之前有些不同,那些乌红发黑的斑驳痕迹,突然溢出了血腥气,开始变得鲜红刺眼,成了一滩滩血水,沿着石阶,像是从尽头流下。 “你到底是谁?” 苏鸿信面上冷沉,脚下毫不停歇,沿着那些蜿蜒流淌的血水,直朝尽头扑去,两侧的风声变得愈发刺耳,也更加的尖利,像是鬼哭狼嚎,直到,他看到了那个歌声的主人。 “啊……啊……” 那是哼唱的曲调,无词,唯有单调且空灵的嗓音。 苏鸿信视线直直的望着前方石阶上,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红衣身影。 那确实是个女人,但这次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雪肤、白发、莲足,女人的足踝,手腕上都系着饰物,似是铃铛,奔走间叮当作响,倒是应了那哼唱的歌声,婀娜完美的身段,着一袭红裙在风尘中扬起,如一朵惹眼的红云,惊心动魄。 他面无表情,脚下再次发力,像是要赶到女人的前面,看清她的模样。 可未等他赶上去,歌声不见了,女人也不见了。 一切又重回死寂,唯剩那呼啸回荡的风声。 但苏鸿信却不管这些,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尽头跑去,他得回去,他还不能待在这儿。 天地间狂风大作。 无数黄沙像是涛浪般被卷起,弥天盖地,像是要掩埋所有。 但苏鸿信却面露喜色,他已能看见石阶的尽头,那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宫殿,巍峨高耸,屹立在这座城的最高处,如能上接日月星辰,雄伟非常,太壮观了,壮观到苏鸿信竟是难用言语来形容,鲜红的血水正是从里面流淌而下,隐约散发着紫金色的光华。 眼看那天倾般的沙浪朝着雄城淹来,苏鸿信嘴里几乎咬出了血,想也不想,一头便扎进了那古老恢宏的殿中。 他已停下,顿足,一双眼睛径直看向大殿的深处。 那里,坐落着一张古老的石椅,椅上竟是有人,笼罩在一团浓郁的紫气中,隐约能看见其中一尊伟岸高大的身影,那身影挺直着了脊梁,像是天柱一般,带着一种恐怖的压迫感,浑身穿着狰狞的怪戾甲胄,缝隙间沁满了血迹,一张脸面容模糊,手中似是杵握着一柄黑刀,紫金色的血水,从那石椅上淌下。 苏鸿信正要上前看清对方的容貌,但那巨大的沙浪已淹没了过来。 “少跟我装神弄鬼!” 他气极。 耳畔已听“轰隆隆”的声响,天愁地惨。 苏鸿信却还是不忘朝那人冲去。 但越近,他瞳孔已开始隐隐震颤起来,一张惊怒气极的脸,转眼只剩惊容,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这一次,他自己停了步伐,失神的望着那石椅上端坐的身影,久久未曾回神。 沙浪已至。 苏鸿信就好像溺入水中,眼前一切,都彻底化作黑暗,就连那个身影,也在逐渐淡去。 “来……上古战场……见吾……”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就在苏鸿信即将被沙浪彻底卷进去的瞬间,一个沉稳霸道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落在了他的耳边。 随即,苏鸿信就觉身子意识一轻,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 …… “吧嗒!” 一滴温热蓦然溅落在面颊。 下雨了? 苏鸿信茫然睁眼,迎面就见陈如素那张忧愁悲痛,伤心欲绝的脸,眼角泪痕犹在。 “鸿信醒了!” 见他醒来,不知谁惊呼了一声,立马又见几张脸凑了过来,满是关切,围了个严实。 “怎么样?那老神死了没?” 苏鸿信虚弱沙哑的问。 “咱们成了!” 陈如素破涕为笑道。 再一看四周。 天光已现。 众人正在一处隐蔽的山窟中, 苏鸿信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旧神 303 帝妃 寒风似刀,夜色晦暗。 波涛之上,更见风急浪险,放眼望去,入目所及俱皆浩瀚汪洋,黑压压的一片,如浓墨深渊。 好在,有月。 海上生明月,月已中天。 明月之下,但见一艘木舟,正飘飘荡荡,向东而去。 舟上有人。 那是一个身穿和服的黑发女子,这个人,是“玉藻前”所寄身之人,或者说,她现在就是玉藻前。 徐福已死,还有那尊诡异的老神,以及叛逃的相柳,和苏鸿信,她现在,脑海里想的全是苏鸿信,并非想念,而是一种莫名的惧意,或者说是恐惧,如阴霾萦绕心间,挥之不去,就如同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畏惧。 所以,她只能逃,好在趁着那旧神复苏一刻,她终于逃了出来,眼下却是半刻都不敢停歇,想要逃回东瀛,至少在那里,才能让她有些安心,不至于这么提心吊胆,恐惧莫名。 甚至,她有时都会情不自禁的回望,生怕有什么东西会追来。 好在大海无边,并没生出什么异样,无人追来。 “那个老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福曾经说过,他之所以长生,是因为吞食了一片老神的肉,看来其中变故,就是因此而起,这些年他多是以寄生的手段长存于世,想必那些人多半都成了老神的养分,它是想要借此重生,可惜半路杀出来个煞星,功败垂成!” 女人自说自话,一个人,两种语气嗓音。 “不过,此战那人身受重伤,拼死反扑,不知道伤势如何?” “一片肉,竟然差点将咱们一网打尽,确实难以想象!” 先前凶险一幕,仍是让她心绪难稳。 可猝然。 “唉!” 一个幽幽的叹息声,冷不丁的落到了“玉藻前”的耳畔,尽管风吹浪起,可这声音却是异常的清晰,而且是个女子,哪怕只是一个声音,也仍旧充斥着无形的魅惑之意,让人忍不住的去看那开口的人。 “谁?” 玉藻前面色狂变。 她扭头去瞧。 但见那涛涛墨浪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两道身影,两道难以形容的身影,像是自天边走来,踏浪而行,时不时还伴随着女子银铃般悦耳动听的娇笑,笑的妩媚天成,她这一笑,月亮都似失了光彩。 玉藻前的神情渐渐变了,先是怔然,继而瞳孔骤缩,直直的望着其中那个红衣白发的身影,一张脸凄然惨白,像是失了血色。 然后,她扭头就逃,往回逃,像是忘了苏鸿信的存在,又或者眼中人对她而言比苏鸿信还要来的恐怖可怕。 但她这一逃,却见另外一道身影蓦然动作。 此人浑身尽皆笼罩在血色甲胄之中,面遮铁网,更有五杆腥红长矛倒插于身后,漆黑的面目上,是一双冰冷森然的眸子,绽放着骇人寒光,像是野兽一般。 不见他抬手,那五杆腥红长矛已化作五道骇人的乌光如闪电般撕裂了夜色,划过长空,钉在“玉藻前”的身上,仿佛无视了空间,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海面上,但转眼又戛然而止。 玉藻前手足身躯,竟是皆被那五杆乌矛贯穿其上,死死的钉在空中,难动分毫,腥红的血水,已不要命的沿着乌矛淌下,溅落在咆哮的风浪上,转眼散去。 更骇人的是,那每杆乌矛上,乍见一条条手臂粗细的锁链冒着雷光电芒,如雷霆所炼,凭空浮现,勾连着乌矛,长有百丈,一直延伸到那人的背后。 “帝妃,饶我一命……啊!” 玉藻前却满眼恐惧的看着那个红衣女子,语气尽是哀求。 可话语刚落,她却撕心惨叫一声,但见其身躯,瞬间在那乌矛之下,化作漫天血雨。 身死了,魂还在。 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像是梦幻虚影般,高低几近三百丈,如一座小山一样,在月下浮现,仰天痛嚎,九条恐怖的狐尾,更在惨叫中挣扎摆动,一时间掀起滔天巨浪,遮天蔽日,惊爆连连。 可任它如何挣扎,那五杆乌矛,却始终钉在它的身躯上,难以撼动分毫,更是无法挣脱。 “啊,你、你是飞廉?” 玉藻前似已经认出了眼中人。 “我无意冒犯那人,还请、还请、” 只是那被她称作“飞廉”的身影,忽然脚下一动,一步迈出,竟横跨百丈,瞬间已到玉藻前的身前,不由分说,他右手一抬,苍白无血的手掌已按在了九尾狐的头上。 两者相较之下,看着有些怪异,一者庞大如山,一者倒是显得有些不起眼。 但是,仿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下场,玉藻前忽然没了恐惧,而是绝望中带着歇斯底里的看向远处始终未曾靠近的女子,遥望着那道红色身影,她凄厉的低吼道:“苏妲己,你、” 话还未及出口,玉藻前的声音已戛然而止,她就好像从未出现过,没有剩下一丝痕迹,只有那名为飞廉的存在,掌心萦绕着一团光华,而后被其吞入口中,面甲下,已是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在何处?” 红衣女子终于走了过来。 夜色晦暗,掩不住冰肌玉骨,朵朵浪花,藏不了倾城绝艳,女子披散着一头如雪白发,迎风而长,在月下如薄雾轻纱,徐徐荡开,飘在空中。 她的语气有些慵懒,娇俏凤眼半阖半张,好奇的走了过来,直到月华洒下,落在她那张脸上,那是一张明艳动容,难以形容的脸,但要是苏鸿信在这里,相信他绝对不难认出此人是谁。 “阴司!” 那人漆黑的面甲下,蓦然响起一声冰冷低哑的嗓音。 遂见五杆乌矛当空一颤,猝然化作满天残影,只在话起话落的同时,那虚空已破开了一方巨大的门户,鬼气森森,阴风阵阵。 二人一前一后,迈步而入。 天地霎时斗转,等他们再停下,眼前却见一具三米多高的巨大身影,正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地上苟延残喘,缓缓爬动。 竟是那老神。 它还没死,却已身受重伤,垂死挣扎。 乍见身前多了二人,老神先是怔然,继而神情古怪,似是在笑,然后,它胸膛里的心跳陡然响了起来,可下一秒,飞廉手里忽见多出一杆乌矛,当空钉下,将之死死钉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 老神惨叫一声,挣扎着朝二人望去。 就听红衣女子妩媚笑道:“唔,容我自己介绍一下,本宫姓苏,不过我在人世间的称呼有些多,有人称我为帝妃,也有人唤我妖妃,吾乃、” 老神却似听到了什么极为惊人的东西,不等对方说完,就失声脱口道:“你是苏妲己?商朝余孽!” 苏妲己凤眼微眯,轻声道:“杀了吧!” 老神却忙道:“等等,留我一命,我愿意用一样东西的下落来交换!” 可看着眼前存在依旧冰冷的眼神,还有另一杆当空钉下的乌矛,它忙挣扎着嘶声怪叫道:“封神榜的碎片,难道你也不感兴趣么?” 它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人。 “就在秦岭之内,我绝无欺骗,饶我一命!” 旧神 304 守山人 精武会馆。 时近深夜。 厅堂内,看着面前的陈如素和苏鸿信,李存义老爷子不禁心生叹息,眼露怅然感叹,昔年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此二人拜完天地,不想如今再见,却是遭逢这般变故。 “唉,我这辈子,生死早已见惯,但能见你夫妻二人再相聚,也算是件难得的幸事!” 老人语重心长的说着,末了她他看向苏鸿信,摇头苦笑。 “你小子,唉,竟然瞒过了我们所有人。不过,也是,这等逆天而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稳妥,否则,必然是无边祸端!” “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是来跟我辞行的么?” 苏鸿信也没迟疑,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边事情已了,那些日本阴阳师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至于那个什么两江三湘斗法大会,我没兴趣,随他们怎么闹吧,我打算过些天去秦岭深处走一遭,不然,探不明其中的秘密,我坐立难安,心绪不宁!” 李存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过多的挽留,他面目慈祥,只似看着自己的后辈,温言道:“也好,你们处境有些特别,现在不走反倒会招惹是非,不过,你如今身负奇能,行事作为,早已不能拘泥于凡俗界限,其中诸般我也不太懂,但你需得记住,行事切莫偏离本心,需得紧守初心!” “记得了!” 苏鸿信重重的点着头。 一旁的尚云祥这时端来了两碗酒。 “你小子,才来几天又要走,咱们可都没好好喝上一杯,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山高路远,但愿还有相聚之日!” 苏鸿信深吸了口气,看着屋里的二人,也是感慨良多。 “会有的,届时,咱们再一醉方休!”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保重!” “师伯,您老也要保重!” 只在师徒二人的目送下,陈如素与苏鸿信已掠出了精武会馆,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如今时间紧急,苏鸿信却是不想耽搁半点,何况任务已经完成,他也再无后顾之忧,能放手施为。 拜别了李存义,二人自然是先回陈家沟。 没有什么浩大的声势,以陈如素如今的状态,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村子里,只能趁着夜色,见一见两位老人,以全思亲之苦。 果然,等他二人一现身,那已是痴呆的陈父登时眼冒精光,而后几个猛步赶了出来,看见自己的女儿变成这副模样,老人既是心疼,又是惊怒,像是只择人而噬的狮子,须发皆张,满面怒容,揪着苏鸿信的衣领厉声狂吼道:“小子,你当年娶素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忘记你发的毒誓了?” 好悬差点没把苏鸿信生吞活剥了,就连脾性向来温吞的陈母,亦是面如寒霜,目露冷意,像是他今天要不说出所以然来,便要将他打死当场。 “二老放心,我就是上天入地,也会让素素重回人身的!” 只等一番解释,听到苏鸿信也是为了让陈如素长生,二老才算作罢,放过了他,最后抱着女儿大哭不止,哭的泣不成声,一直等到临近天明,他们离开的时候,这才依依不舍的作罢。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久留,而是眼下身份敏感,何况陈如素是旱魃已不是什么秘密,就怕消息传开,被有心人利用,对他们而言倒无所谓,但就是会给陈家沟惹来麻烦。 长生,谁不是梦寐以求。 一路无话,陈如素与苏鸿信径直到了和白莲教主约定好的地方,便是那离“陈家沟”不远的破庙里,去的时候,白莲教主已等候许久了,连同相柳在内,还有灰七姑。 但让苏鸿信意外的是,除了他们,居然还有两个人,还是两个熟人,赫然是那“终南山”的师兄妹两个,眼下正被捆了个结实,绑在一起。 “呵呵,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我发现你们两个是妖精啊,怎么到哪都阴魂不散呢?说说吧,啥情况啊?” 苏鸿信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师兄妹两个,不禁大觉有趣。 “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暗中躲在陈家沟外面,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奔着老大你们来的,我看他们形迹可疑,就收拾了一顿!” 一旁的相柳现在是个和尚模样,看着慈眉善目的,可嘴里的话却沙哑刺耳,像是金铁摩擦一般,雌雄莫辨,时男时女,听的人天灵盖能掀起来,徐福一死,它却是夺了那和尚的身子,反客为主了。 “为什么跟着我呀?” 苏鸿信也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你们的命是我救的,有什么恩怨也该两清了,难不成你们还想着对付我老婆?真要是这样,恐怕今天你们师兄妹两个就得进蛇腹了!” “老大,我能不能自己挑啊?这男的瞅着就不好吃,倒是这女的细皮嫩肉的,嘶!” 相柳突然插起了话,眼珠子一翻,唰的翻出一双蛇瞳,张嘴一吐,一条蛇信子径直吐了出来。 “苏前辈,且慢!” 那个师兄突的开口。 他似是对相柳极为恐惧,眼见对方化出妖形,脸色立时有些发白,那师妹更是不经吓,干脆都快哭了,直到被苏鸿信瞪了一眼,相柳才收敛了些。 那个师兄忙见机说道:“我之前听到你们说秦岭中藏着秘密,所以才跟来看看!” 苏鸿信现在对此事很敏感,他闻言有些玩味的问:“怎么?你也想打那秘密的主意?” “不,不是!” 那师兄迟疑着开口。 “实不相瞒,那秦岭中的隐秘,我们也知道!” 他这话一出来,苏鸿信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目露诧异,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苏鸿信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个师兄。“我记得你是叫什么陈云飞来着,你有什么证据让我们相信你?” 不想这个陈云飞却语出惊人的说:“苏前辈难不成忘了,我们师兄妹二人正是终南山人士,而且,传自先秦炼气士一脉,早先就曾听师傅说过,这秦岭之中,藏着大秘,原本我们这一脉便是守山人,可惜,岁月流转,渐渐地就没落了,少有人知!” 苏鸿信听的微微发怔,其他人也是一愣,还真有这么巧的,想什么来什么,他们正愁那秦岭中的隐秘,不想这就跳出来两个守山人。 旧神 305 一条死龙 守山人,还是先秦炼气士? 苏鸿信听的倒是来了兴趣。 “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陈云飞面露犹豫,可很快,他迎着苏鸿信那双腥红的眸子一咬牙,沉声道:“能不能带上我,我愿为你们引路,但作为条件,可否换取那秦岭大秘内的一件东西!” 苏鸿信怀揣双手,漫不经心的道:“那得看看你要什么了!” 陈云飞也不藏着掖着,郑重其事的回道:“长生法,先秦以前,世间除了能让人长生的奇物,还有可令人长生的修行法,我们这一脉就曾出过长生者,可惜,最后不知所踪,连修行法也都失传了,但我师父说过,就藏在那秦岭的大山里!” 见众人神色有异,他又接着道:“你不用怀疑我,以你们这群人的手段,想要杀我们两个,就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我们世世代代都守着那片大山,守着那个秘密,只因祖师曾有遗训,不得擅自踏入其中,唯有等候有缘人,与其同行,届时便可重新找回师门的修行法,祖师还留下了不少与那隐秘有关的线索,以及一句话!” 苏鸿信扬眉问道:“什么话?” “等候一个拥有命星的人!” 陈云飞目光灼灼,语气带着难掩的激动。 “我原以为什么长生者,都不过是传说里的故事罢了,可当我看见徐福看见你,才彻底相信这件事,其实,以前也有一些师门中人经受不住长生的诱惑,走进了大山深处,但却无一例外,都是有进无出,师门至此渐渐没落,只留下了只言片语!” 老庙破败,外面天色虽明,可不知何时飘起了细迷雨丝。 苏鸿信略一沉思,眼神一定,淡淡的道:“小子,就凭你敢摸进日租界里杀日本人,我捎你一程也没什么,但你若是敢骗我,呵呵,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陈云飞苦笑一声,好不怅然若失。 “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师兄妹两个才算明白,和国仇家恨比起来,自己这点仇又算什么,我这一身引以为傲的能耐更是不足道也。神州蒙难,外地环伺,我们这些自诩正道中人却还在窝里斗,若非你夫妻二人力挽狂澜,只怕我们这些人,都已是孤魂野鬼,实在是个笑话!” 苏鸿信“嘿”声一笑,不咸不淡的道:“你要有心,日后自去为天下人尽一份力,也好过在这儿空说废话!” 他解开了二人。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到秦岭,探寻大秘,此事事关重大,我担心有人另起心思。” “你是担心玉藻前?” 白莲教主在旁问道。 “不是,手下败将而已,已成不了气候,她若聪明,就该有多远逃多远!”苏鸿信瞥了眼外面渐渐迷蒙的雨氛,眼神晦涩,继续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有些不自在!” “不管了,眼下势在必行,先到秦岭一窥究竟再说!” 个中过程不必细说。 对于秦岭,苏鸿信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既已决定,一行人当机立断,即刻动身。 先到的终南山,去时天擦黑,暮色初降,天空飘着薄雨。 “据说,本门祖师为找回修行法,曾孤身走进了大山深处,这一去就是三年,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魔怔了一样,而且,只匆匆忙忙交代了一下,当天夜里便羽化了。” “但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很诡异的事!” 一路上,便往山中深入,陈云飞边吐露着关于秦岭大秘的线索,表情似乎也跟着嘴里的话语变得古怪起来。 “诡异?” 苏鸿信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两个字,顿觉头疼,一听到这两字,那肯定就没好事。 一直凑在陈云飞身旁的江燕,这时脆生生的说:“听说祖师羽化的那晚,秦岭深处突然涌出了弥漫出滚滚阴气,几乎笼罩大半秦岭,里面还传出了极为恐怖的响动,最诡异的是,连本门祖师最后都发生了极为可怕的变化。” 话到这里,她顿了顿,然后咽了口唾沫,才涩声道:“祖师羽化不久,浑身上下,自七窍之内,涌出了大量泥浆,然后,竟然匪夷所思的变成了一尊泥佣,径直走进了大山深处。” 几人听完全都面面相觑,连相柳也是眼神怪异,连番变化。 这听着确实有些诡异。 “莫非是他逃回来的时候中了咒法?” 白莲教主猜测着。 “泥佣?” 一听“泥佣”,苏鸿信的表情也跟着古怪了起来,但他心里想的和其他人有些不同,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可不陌生,可按理来说不应该在秦岭啊。 但他脑海里的思绪转瞬又是一空,自己遇到了这么多离奇诡异的怪事,又有哪件是以常理可以揣测的。 心念电转,苏鸿信沉声道:“不管是真是假,无论如何,千万都要小心行事!” 相柳也忙点头称是。 “对对对,主人说的对,只要涉及始皇帝,我觉得咱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妙,那可是一位狠人啊,一身能为冠绝千古的霸道货色,这里面既然是他留下的秘密,肯定非同小可!” 苏鸿信这时忽然留意到身旁一直未曾开口的陈如素,不知何时起正看着眼前的连绵山脉在出神发呆。 “怎么了?” “这、这是?” 但见陈如素的脸色渐渐生变,双翅倏地一展,直冲九天,眼中尸气滚滚,环顾八方,而后将目光遥遥落向天边。 许久,才见她从天降下,眼露凝重,震撼莫名的说:“我自从走进群山,总觉得心头有些异样,像是群山深处有什么东西,冥冥中在吸引着我,可我细一感受,却惊觉大山里流淌着一股难以想象的阴气,浩浩荡荡,非同寻常,像是、像是一条龙脉!” 话落,她又认真的瞧了瞧,然后十分肯定的道:“没错,就是龙脉,或许对别人来说不会轻易察觉,可对我来说却极为熟悉,但这条龙脉却很古怪,就好像是、” “一条死龙!” 白莲教主的眼神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陈如素点头。 “对!” “但这秦岭之上,草木繁茂,生机盎然,哪有什么龙脉衰亡之相,当真好不奇怪!” 也就在这个时候。 相柳突然“啊呀”一声怪叫,一蹦半米高,忙躲到苏鸿信的身后。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遂见这上古凶神,一抬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山林深处,颤声道:“起雾了!” 苏鸿信顺势瞧去,瞬间也是脊背生寒,脸色立变。 但见那林木深处,一股雾气正徐徐溢出。 浓如稠墨,一片漆黑。 阴气滚滚。 旧神 306 鬼雾 漆黑的雾气,黑的夺神摄魄,无声无息,从那绵延起伏的山壑林木间缓缓溢出,淹没了所有,诡异无端。 整片山林,如今似乎也随之沉寂了下来,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天地间像是只剩下他们几个人,静的似乎连那飘散的雨丝也没了声响,虫鸣鸟叫,风起叶落,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声音。 诡异的让人心底发颤。 不对,有声音,那黑雾之中,像是有脚步声,正在向他们逼近。 “退!” 苏鸿信当机立断,不假思索的道。 可等他们回头去看的时候,全都脸色难看了起来,就见来时的山路上,竟也涌出来了缕缕的黑雾,蔓延而上,无声无息。 “找出路!” 众人登时各施各法,趁着黑雾还没彻底蔓延开的时候,在山林间狂奔急掠。 可那黑雾却仿佛无处不在,无论他们向哪儿退,那黑雾仍旧紧追不舍,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速度虽缓,但入目所见,铺天盖地,竟笼罩了群山遍野,倘若不及时想出对策,被那黑雾吞噬是迟早的事。 所有人全都心神紧绷了起来。 “八成是咱们惊动了什么,才惹出了这番变故,我去上面看看!” 白莲教主眼神一沉,宽大斗篷迎风一展,立时如蝙蝠般冲天而起,双目如电,飞快扫视着群山遍野。 可这一看,他眼神倏忽生变,朝苏鸿信语速飞快提醒道:“雾里有东西,小心!” “雷法!” 话音刚落,他口中兀的爆出一声厉啸,双手连掐印诀,拖出一道道玄奥繁复的印记,指尖登时就见雷光电闪,不光是手,他眼中亦是雷光弥漫,明灭闪烁。 “天地雷霆,听我号令!”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把底下的人看的心头一突,但见一支箭矢,闪烁着缕缕黑气,猝然自那黑雾深处射了出来,箭簇一明即暗。 “留神!” 苏鸿信沉声道。 那一箭来的极快,虚空只似划过一道黑电。 几在同时。 “咔嚓!” 一道闪电,蓦然自白莲教主掌中迸发而出,苍白闪电登时映亮了这晦暗诡异的天地,更是惊破了群山死寂,不偏不倚,如雷蛇咬出,与那诡异箭矢于空中相遇,二者间霎时爆出一阵耀眼刺目的光华,但又转瞬即逝。 但众人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就见。 “哇!” 天空雷光骤散,白莲教主的面具下,蓦的洒出点点殷红,而他胸口,却见一个血洞贯穿而过,血流如注,接着从空坠落。 原来另有一箭紧随而至,洞穿过白莲教主的身躯。 苏鸿信眸光骤凝,体内瞬间漫出一股煞气,在背后汇聚,隐约化作一对黑色羽翼,脚下一蹬,冲天而起,却非是奔着白莲教主去的,而是右手急抓,凌空一探,竟生生将那第二支箭矢擒在了手中,同时还不忘朝那箭矢射出的方向看去。 但见那晦暗幽深的雾气中,竟依稀伫立着一道难以言喻的黑影,像是在遥遥看着他,木讷僵硬,轮廓模糊。 他却不敢滞空太久,生怕自己也来上一箭,以白莲教主的实力,竟也被那雾中的古怪一箭射了下来,委实让人胆寒。 “当真邪乎的厉害!” 苏鸿信落地之后,看着漫山遍野升起的黑雾,阴沉着脸。 “放火烧山!” 一旁的相柳此刻吓的哆哆嗦嗦,闻听烧山,忙张口就吐,一股熊火登时从他口中冲出,如一条咆哮嘶吼的火龙,疯狂肆虐着群山草木。 与此同时,苏鸿信这时望着手里的箭矢表情古怪,细一瞧,他手里的箭矢已露真容,非是什么金铁所铸,竟是泥塑的,只五指一张,这支黄泥所塑的箭矢已簌簌散落,在他手心化作点点泥灰。 “奇怪!” “老大,别奇怪了,我顶不住了!” 相柳忙道。 令人心惊的是,那黑雾过处,连火焰都能淹没,原本呼啸的火势,转眼就没动静了。 “你、” 苏鸿信闻言正想动作,可他话语忽的一顿,目光横空划过,瞥向白莲教主,双眼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准确的来说,他看的,是白莲教主胸口的箭伤,不光他在看,其他人也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接着全都气息一滞,眼露惊色,而后在苏鸿信的示意下,纷纷下意识往后退开。 就见那血洞中,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已不是鲜红的血水,而是点点滴滴的泥浆。 白莲教主也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 “果然古怪!” 他眼中却无半点惧色,可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喉咙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变得含混不清,但张开的嘴里,很快已听不到声音,就见一股泥浆从他的嗓子眼里冒了出来,不止是嘴,眼耳口鼻,全都涌出了泥浆。 更诡异的是,这些泥浆就似跗骨之蛆般,飞快蔓延向白莲教主的全身。 苏鸿信站在一旁,凝望片刻,忽食指一勾,指肚上立时接过一颗泥点,但几在触及的瞬间,他左手食指,竟肉眼可见的失去血色。 而下一秒。 “噗!” 一道乌红刀光,突然凭空出现,当空一掠,刀光过处,一根断指,连同一颗泥染的头颅纷纷坠地。 苏鸿信提刀在手,他神情平静的看着地上断去的一指,又看看一旁伫立的无头身躯,那是白莲教主的身子,二者几乎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全都化作泥佣,不见动弹。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一旁的相柳表情僵硬,浑身冰冷,他“咕嘟”咽了口唾沫,返回嘎声问道:“老大,你怎么把他杀了?” 那陈云飞师兄妹两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大跳。 之前就觉得这人杀性太重,杀人杀鬼杀妖,想不到现在连自己人都杀,难道是杀疯了,魔怔了不成? 苏鸿信却没空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面容冷峻的舒展着左手,目光看着食指的断口,那血肉里竟有黑气涌动,而那原本断去的食指已在肉眼可见的重新长出了血肉。 他开口道:“这些泥浆有些意思,你呢,有什么发现?” “咒术,不过不像是我所熟知那种,看来此行有些不容易,要小心!” 众人正自怔楞,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凭空冒了出来。 闻声一瞧,遂见苏鸿信身旁有一道虚影晃过,等落足,赫然是已死在苏鸿信刀下的白莲教主。 旧神 307 神秘少女 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白莲教主竟然在“断魂刀”下丝毫未损,众人全都看的微微怔住。 他身上不但刀伤不见,就连先前的箭伤也似乎从未出现过。 看到这一幕,苏鸿信的眼神隐隐变得晦涩起来,尽管他早就有所准备,也早就得悉,但还是难免出乎意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白莲教主也有,这就是他长生不死的秘密,像是真的成了不死之身,这也是白莲教主亲口告诉苏鸿信的,在入秦岭之前,或者说,在离开这方世界之前,他与苏鸿信有过一次私下的谈话,双方彼此都交换了各自的一些秘密。 当然不会是全部,只是一部分,作为彼此联手乃至合作的诚意。 苏鸿信心绪一收,目光扫过群山遍野蔓延而来的雾气,又搓了搓手中的那捧泥灰,淡淡道:“雾里的东西你看清楚了么?” 白莲教主肯定道:“泥佣,我看见的是泥佣,不止一尊!” 苏鸿信一扬手心里的泥灰。 “要是那些泥佣都和先前出手的那个一样强,那确实会很棘手,不过,既然是留下的秘密,那就一定有进去的办法,找出来!” 说话间,几人又开始了避退奔逃。 那黑雾古怪莫名,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危险,众人且避且走,在山林间腾挪辗转,可随着黑雾的渐渐收拢,供他们逃避的空间范围也越来越小了。 “你们以前就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苏鸿信问着陈云飞。 陈云飞苦笑道:“自本门祖师之后,但凡进山的,从来都是有进无出,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就算有,你觉得我们还能活着么?” 眼下众人手段尽施,风雨雷火之下,那黑雾不见半点影响,且无边无际,硬碰硬必然是行不通的,谁知道雾中又是凶险危机,又有什么大恐怖。 缄默片刻,忽见苏鸿信奔走之势一顿,他手提断魂刀,眼中厉芒乍现,一股凛然邪气登时无形中散向群山遍野,口中已是嗓音低沉的开口:“魑魅魍魉,鬼妖诸邪,速来见我、速来见我……” 话语出口,立时如化靡靡之音、窃窃私语之声,回荡在这群山之间。 时至今日,以他“罗睺”的命格,乃是“凶邪之主”,几与人间阎罗无异,一声令下,世间鬼邪无不参拜,奈何邪气散开,就好比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徒留余声渐渐消散。 “鸿信,你有没有察觉,这山上,除了咱们,飞禽走兽竟然悉数不见了,我觉得,咱们是不是步入了一方结界,或是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某种阵法!” 话音响起,就见一只皮毛光亮的小耗子从陈如素的肩头手脚飞快的爬了出来,口吐人言,嗓音清脆。 说话的是灰七姑,一直未曾开过口的她,如今一开口,便点醒了众人。 “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无这种可能!” 苏鸿信这才反应过来,一路走来,沿途非但听不到一丝动静,便是那鸟兽的影子也没看见,群山死寂,一个活物都没有。 他眉头紧皱,苦思应对之策,可就在这个时候。 那漆黑如墨的雾气中,竟然传出了十分诡异的异响,隐约有马嘶声,有低吼声,有尖啸声,以及非人的喘息,还有可怕的脚步声,恐怖莫测,声音汇聚如洪流,就宛如有某种难以想象的恐怖之物正朝他们逼近,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 “糟了,老大,咱们是不是都要成泥佣了,不行挖个地洞钻进去吧!” 相柳神色惊恐万分,看的几人全都嘴角抽搐。 连苏鸿信都感觉自己是不是上当了,这货也太他妈坑了,真是侮辱了“凶神”二字。 但他眼睛蓦的一亮,手中“断魂刀”随即掀起一抹刀芒,径直朝着脚下劈了下去,一刀斩下,那土壤当即应声裂开。 “能行。” 上天入地,天上不了,那就入地。 所有人齐齐领会到了苏鸿信的意思,开始疯了一样在地上挖洞,场面一时间难以形容。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他们一行人费尽手段钻地的时候,群山中的另一处,忽见有了莫测变化。 “奇怪!” 一声清脆平淡的“奇怪”,蓦然自山林间响起。 话出语落,虚空中,忽见一道娇小身影渐渐显露而出。 这是个少女,穿着打扮却很奇怪,明眸大眼,肤色细腻,扎着两个马尾小辫,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背后还背着个小包。 见天空落着微雨,少女从包里取出一件斗篷雨衣换上,环顾群山,又看了看蔓延而来的黑雾,未见什么惧意,而是喃喃自道:“阵法?” 她忽然抬手,手上戒指倏然亮起,绽出一团摄目黑光。 “抽取任务!” 少女说道。 下一秒,那黑光骤然散作无数点点光华,在空中凝出一枚枚明灭闪烁的小字,以及一道曼妙妩媚的身影,那是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 “任务目标:九尾妖狐,商朝帝妃,苏妲己!” “任务要求:本次任务,将以目标的受伤程度来判定任务的完成度!” “任务奖励:本次奖励将以任务完成度来进行判定,以守门人击杀目标为最终奖励。” “最终奖励:可于“上古战场,封神之战”开启时,优先归入“西周阵营”,包括阐教、道教门人之流,可先于其他“守门人”进行命数衍化,或者以最终奖励替换“帝妃”之位,取而代之,享受大商国运,不损命数。” “注意:若守门人于封神之战所属阵营为战胜方,守门人将获得接触洪荒世界的资格,以所处阵营为线索条件,同时,守门人将获得争夺天地业位的资格!” “本次任务结束,无论成败与否,下一次历练,将遭遇其他世界守门人,各方角逐,生死自负,请守门人做好准备!” 看着眼前颦笑妩媚,勾魂摄魄的曼妙身影,少女秀眉微蹙,眼中却多是平淡寻常的神情,直到那身影随风散去,她才跺了跺脚。 “苏妲己!” 身后黑雾已是渐渐逼来,少女却熟若无睹,直到她抬手打了个响指,背后忽见一方黑洞大开,其内,赫然就见三口漆黑的石棺正徐徐起伏。 “阿闵!” 少女一声轻唤,遂见其中一具石棺蓦然立起,棺盖一掀,一道恐怖伟岸的身影,穿着残破的甲胄,带着冲天尸煞之气,披散着一头狮鬃般的狂乱墨发,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咱们去会会那个妲己!” 旧神 308 勾陈 群山之上,黑雾弥漫,阴气森森。 而在一颗山石下,正有一双眼睛透过缝隙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怪哉!” 但那双眼睛很快又缩了回去,并且堵住了缝隙。 山石不大,却也不小,大如车架,半陷土中。 而石下,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地穴,这便是他们之前挖出来的,其内一条穴道笔直向着群山深处延伸而去。不长,还能看见相柳正拼命费力的在刨土,脸上却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似乎只要不进那黑雾,它就算挖到天荒地老也心甘情愿,还有灰七姑,打洞钻地可是灰家的看家本领,故而速度奇快,一蛇一鼠,竟然聊的热络,搭配起来。 “怎么?” 见苏鸿信回来,几人都有些好奇。 “那黑雾似乎和寻常雾气没什么不同,我刚才看了看,里面只是有些昏暗,但也不是彻底看不清,而且没发现什么异样!” 苏鸿信有些诧异的说道。 “但没弄清楚之前,咱们还是走地下吧,慢是慢点,终归稳妥!” 可他脚步突的一顿,神情微凝,而后将目光徐徐落向自己的手臂,其他人似也察觉到某种异样,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屏住了气息,穴道中顿时寂静无声。 此间虽无光亮,可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几与白昼无异,苏鸿信就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那一根根汗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竖了起来,皮肉上全是一个个微小的凸起,鸡婆疙瘩。 “大凶不详!” 许久,才听他语气低沉的喃喃道。 竟然能令他身体自发预警,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就连那徐福都不曾让他有这种反应。 那灰七姑不受控制的莫名哆嗦了起来,其他人更觉心底凭空生出一缕寒气,彻入心肺,融入血肉,令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会是那黑雾中的不详之物么?” 陈云飞脸色发白的问。 “不像是那些泥佣,倒像是某种大凶,天憎地怨,让人悚然!” 说话的是白莲教主,他说完便下意识的看向了面容凝重的陈如素,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僵尸王!” 陈如素满眼凝重,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和我不同,身上交织着无穷的怨煞之气,还有恐怖的血腥气,像是屠戮了数不清的生灵!” 苏鸿信一拧眉。 “它是冲你来的?” 陈如素摇摇头。 “不是,它向着大山深处去了,不对,等等、” 倏地,陈如素面色一白,淡若金纸,口中竟“噗嗤”呛出一口血箭,几快软倒在地,苏鸿信见状忙将她接入怀里。 却见陈如素眼中罕见露出一丝骇色,忙哑声道:“不止一个!” 也就在同时,不远处的相柳倏地怪叫一声,然后抱着灰七姑就往回跑,边跑还边喊。 “不好了,土里有东西!” 苏鸿信听的面无表情,随手一握“断魂刀”,眸光微凛,望向穴道的尽头,这穴道不高,两米高低,可同时供三人通行,离他不远十几二十米外,就见那松散的山土中,隐约有一人正半掩其中,身形半露。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尽头山土松落,居然破开了一个窟窿,像是后面另有洞天。 “死的?” 他扶起陈如素,走近一瞧,顿时面露异色,只见这竟是个身穿道袍,童颜鹤发的老道,然一身衣着却甚是老旧,发髻半散,不闻气息。 而让所有人心惊的是,此人半张脸还是血肉之躯,可等将其从土中刨出,另半张竟已化作泥佣,当真好生恐怖。 再看那窟窿,一捅之下,其后果然另有天地,同样也是一处地穴,幽深莫测,深不见底,像是一直通往大山深处,山壁上更是嵌着不少发光的奇石,照的通亮。 “苏前辈,快看,这里有字!” 陈云飞突然指着一旁的山壁说道。 “陈希夷、” …… 群山深处。 原本寂静无声的山林间,忽见一缕急风自天边掠来,落地一散,竟化作三道身影。 当中一人,红袖一转,只似一抹红云飘飞,轻飘而落,红衣白发,正是苏妲己。 “便是这里?” 她问。 一旁的老神忙道:“不错!” “那就、” 苏妲己说话间正要动作,不想这时,一道伟岸身影,如流星般从天而落,就落在她的身后。 尘嚣惊起,苏妲己讶异转身,凝目望去,这一瞧,却是微微发怔,而后凤眼微眯。 却见身后已站着一尊难以言喻的魁梧身躯,更不同寻常的,是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极端恐怖的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再看此人形貌,手持两杆血迹斑斑的大戟,一身残破甲胄,背后披散着一头狮鬃般的浓密墨发,裸露的躯体上,落满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面上,是一张半残破的漆黑铁面,宛如一尊魔神伫立。 但苏妲己看的却是此人的肩头,肩头上,竟然还坐着一个少女,雨衣少女。 雨衣少女也在打量着苏妲己,她摆动着双脚,好奇的张望着不。 但见眼前红衣女子白发曳地,衣裙随山风而动,身段曼妙动人,那镂空的纹理下,若隐若现的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盈盈一握的腰身似如拂柳一般,还有那张脸,媚意入骨,倾城绝世的容颜。 随即。 “啪!” 少女打了个响指,小手一抬,一团古怪奇力,登时自那戒指上悄然蔓延而出,席卷向四面八方,仿佛将这片天地隔绝了出来;刹那间,黑雾不见,原本生机盎然,草木林立的群山,只在那股奇力掠过,瞬间就像是经历了千百年的沧海桑田,一座座峭拔奇峰宛似天刀般接连拔地而起,一时间山走陆移,江河改道,只像那神话传说中所谓的移山填海般,惊天动地,好不骇人。 就连少女身下的大地也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冲天而起,一眼百丈,再看已是千百丈,化成一座贯穿天地的巨峰,如能上接日月,直入天际。 不光是她,对面的三道身影脚下同样如此,待到异变停下,山河大地已在脚下,卑微如泥,几快难见。 而他们,当真是屹立天地绝顶。 罡风凛冽,双方对质。 少女好奇问道:“苏妲己?” 白发飞扬,红衣激荡,苏妲己面上妩媚之色像是散了几分,她捋了捋鬓角白发,裙摆之下,却见九条雪白狐尾已露了出来,但听她神态慵懒的道:“守门人?既知本宫是谁,还敢冒犯?” 少女不紧不慢的又瞧了几眼,望着另外的两道身影,笑道:“一个苟延残喘的老神,一个凝聚出巫族之体的商朝旧将!” 但就在少女说话的功夫,她眉心却见一团神华莫名亮起,而后渐渐收敛、聚缩,最后就像是一颗嵌入眉心的星辰,晦涩难明,神异非常。 妲己脸上妩媚瞬间不见,秀眉微蹙,凤眸先是陡张,而后又飞快眯起,似是有些惊疑。 而那老神却面露惊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像是见鬼了一样,怪叫道: “勾陈?” 旧神 309 匪夷所思之敌 闻听“勾陈”二字。 苏妲己是彻底变了脸色,妩媚尽去,眉眼之中露着冷意,裙摆下九条雪白狐尾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暴涨开来,似要遮天蔽日一般,在天地间摆动。 “轰!” 下一秒,她身旁飞廉猝然消失,再出现,人已在长空之上,居高临下,背后五杆猩红长矛纷纷无由而动,化作五道赤色闪电,洞穿向那不速之客。 虚空都似在此刻被撕裂,五道红芒横贯天地,一往无前,但凡拦路山岳,无不被洞穿当场。 可几在同时,雨衣少女已蹦跳落地,而她身旁的魁梧身影手持两杆斑斑大戟,一言不发,足尖一塌,脚下陡岳只听轰隆一声,发出巨颤,而后跃空而上,双戟狂劈,竟将那五杆恐怖长矛悉数劈开,立时犹如星辰陨灭,天惊地动,尽是巨爆之声。 “报上名来!” 飞廉手持双矛,凝视来人。 “武悼天王!” 一道沉压嗓音,从那持戟之人的口中响起。 两者对视一眼,却是不由分说,一者如流星纵飞向远处,一者如魔神降世,身形一幻,竟是化作漫天飞蝗,如一股黑云,铺天盖地,紧随而去,所过之处,尽是枯绝死亡。 不多时,远方已展开惊天大战。 群山之上,妲己看着对面那模样稚嫩的雨衣少女,惊诧有之,惊疑有之,以及一丝忌惮。 还有她身旁的老神。老神似人,就像是一个青壮年的男子,头顶无发,皮肉上烙印着神秘的紫色图腾,颧骨突出,身形瘦长高大,穿着一件巨大的斗篷,他看着少女警惕非常,如临大敌,眼中尽是吃惊之色。 相较之下,少女却满脸的漫不经心,她望着苏妲己,又看看那老神。 让人意外的是,忽见老神一张口,嘴里竟然吐出来一块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古怪奇物,他口中急声念出一段古老晦涩的腔调,那奇物刹那间就仿佛液体般延展开来,将他包裹其中,遂见一阵蓝光闪过。 等到蓝光消失,少女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她眯眼一笑,笑如银铃,好奇的道: “机甲?” 定睛看去,老神浑身已被一套紫蓝相间的古怪铁衣包裹,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缝隙间更是游走着血管脉络一般的电弧。 可惜却已残破,上面还沾染着点滴血迹,像是曾经经历过某种惨烈的厮杀。 没有理会少女的话,老神手腕上忽的弹出一片蓝光,无数跳动的神秘符号接连亮起,在虚空中飞快拼接组合,化作一个个难以看懂的晦涩文字。 “启动飞船!” “空间跳跃准备!” “神级打击准备!” “灭神炮蓄能准备!” 一连串指令从老神的口中接连说出。 雨衣少女不为所动的看着,眼中透着浓厚的兴趣。 很快,那无数文字突的化作一道光束,遥遥射向天空,像是不见尽头,一直到星空深处。 就在光束消失不久,老神的身后,猝然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艘战舰已凭空冒了出来,缓缓飞出,宛若一座山岳悬于天空,难以想象。 老神面露凝重,紧咬牙关,像是压上了所有的手段只为对付眼前的少女。 战舰也是残破的,舰身上一个清晰却又不起眼的手印,几乎撕裂了这艘不属于此方天地的战舰。 而那战舰之上,已见两侧各自爆发出一团太阳般的蓝光,如雷芒电闪,徐徐聚在一起。 苏妲己似乎并不意外对方的举动,创造了无数个文明的老神,无论拿出什么样的保命手段,她都不意外,特别是这种凝聚了无数智慧,走出另一条路的文明产物,曾几何时,她可是亲眼看见,无数星辰在那毁天灭地的光束下破碎,多少神魔异类,陨落在这天外奇物之下。 看着很慢,但实则一切发生的并不慢,两团太阳般的蓝光,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猝然生猛的撞在一起,化作一道长河般的可怕光束,落向那雨衣少女。 可突然,苏妲己凤眼一颤,就连那老神也是不禁一颤。 就见少女的前方,蓦然多出一个漆黑的漩涡,一口石棺不偏不倚,正好立在了那毁天灭地的光束前。 这石棺大的惊人,缝隙间,正溢出缕缕尸气,如黑烟升腾,悬于长天之上,棺盖上更是刻画着繁复诡异的纹路,如有鲜血流淌,乌红似墨,绽放着晦暗红芒,凶邪不详,任凭那可怕的光束落下。 “砰!” 伴随着棺盖的炸裂,一股浓郁到难以想象的尸气霎时就似火山喷发般自石棺中冲出,漆黑的尸气冲天而起,将青天都染黑大半。 滚滚尸气中,一道身形轮廓,若隐若现。 老神双眼渐渐瞪大,脸色难看的嘎声道:“上古神尸?” “轰!” 一声爆响,乍见那一口石棺彻底被打开。 一尊魁梧古老的身影缓步走出,穿着古旧的衣裳,左手持盾,右手立戈,更不同寻常的是其颈上无首,竟是一具无头身躯。 “夏耕?” 一直未曾说话的苏妲己开口了,看着那无首身躯,似是也露着讶异。 立盾之下,那光束竟然被生生推开了。 苏妲己没理会老神会如何应对,而是将目光落向那个正探头探脑朝她张望的少女身上,她人未动,然九条狐尾,只好似九条袭乱天地的神鞭,绞的天愁地惨,沿途抽碎数座山岳,尽数朝着雨衣少女裹去。 擒贼先擒王,对方既然走的是炼尸一道,必然是此战首要之敌,杀了她,一切就都不足为虑。 可雨衣少女却露出嘻嘻一个怪笑,伸手指了指苏妲己,或者说,指向苏妲己的身后。 苏妲己眼神微变,九尾一顿,也不多做停留,玉足一点,已飞身纵向长空,同时扭头回望。 却见不远处,竟又冒出来一口石棺。 那石棺比之先前所见,更为巨大,也更加可怕,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像是其内非人,而是一尊洪荒猛兽,神魔一流。 那老神瞥见那巨大石棺,不禁额头见汗,浑身发冷,这战舰早已破损,也是他最后的手段,数千年置于星空之上,吸收日月星辰之力,方才能使出这一击,不想竟然全然无用。 苏妲己同样感受都一股非比寻常的危机,一双狐眼死死的盯着那口石棺,浑身妖气几乎再无掩饰的宣泄了出来。 可是,伴随着棺盖的徐徐移开,那老神忽然盯着机甲识别出的身份信息莫名大叫一声,带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和悚然,竟然不关不管,舍了对手,控制着战舰,在天空撕裂开一道豁口,然后不要命的冲了进去,他竟然想要跑,想要逃。 可那石棺中,忽见五道神光冲出,晦暗难言,只往那老神的身上一落,刹那间,就像是折翼的飞鸟,连同战舰,细数从豁口中坠了出来。 老神亡魂皆冒,口中难以置信的嘶声道:“啊,这不可能,这、这是、” 可话未说尽,石棺中,猛的爆出一股可怕吸力,风云霎时为之倒流,化作一个风旋,状似漏斗,吞天吸地,将那战舰连同老神齐齐卷进了石棺,而后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隐隐间像是听到一声恐怖的吟叫。 苏妲己亦是双眼陡张,面露惊容,望着那启开一条缝隙的石棺,宛如看见了什么难以想象的东西,她吃惊道:“你是从哪找到这具尸体的?” 雨衣少女小脸微绷,她故作思索了一下,然后才道:“说起来,还真是机缘巧合,有些话长!” 苏妲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又深深看了眼面前少女,豁然一展身形,幻化一变,已化作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哪怕是蹲伏于山岳之间,也仍旧高出群山不少。 只在雨衣少女的注视下,那露出妖身的苏妲己仰天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日月齐颤,张开的口中,一柄狰狞怪状的黑刀正缓缓浮了出来。 那刀并不完整,残破的刃口,染血的刀柄,满布裂纹的刀身。 但雨衣少女也敛去了脸上的漫不经心,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映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残破的刀身上,九颗星辰若隐若现。 “九颗命星铸的刀?” …… 旧神 310 不死泥佣 “陈希夷,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啊!” 看着老道身旁石壁刻下的字迹,苏鸿信不禁皱起了眉。 “要是换个名字我觉得你肯定知道,陈抟老祖!” 白莲教主也瞧的有些吃惊。 苏鸿信双眼微凝。 陈抟?好家伙,此人身份可不俗,后世更是流传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故事,不曾想,竟然葬送在了这里。 “别碰他的尸体,这咒术古怪非常,千万别着了道!” 相柳闻言赶忙躲得远远的,它望着半人半泥的老道满是忌惮,然后又看看深不见底的穴道,怪声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是从里面逃出来的?” 望着前面深不见底的穴道,所有人心底都生起一丝寒意。 可惜那石壁上,只留了三个字便再无其他。 “是与不是,都得下去!” 苏鸿信沉阴着脸。 说完,他最后瞥了眼地上的老道,也不停留,径直顺着那穴道朝深处奔去,眼下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干脆就不躲了,畏首畏尾,可不是他的习惯。 既然对方真的是和他一样的人,那必然留有生机,绝不会无缘无故在此埋葬什么大秘,定是有所谋划。 何况,他一定要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留神!” 他又看了眼一行众人,也不废话,脚下提速,带着众人消散在穴道深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地上那老道竟然倏地睁开了眼,非但睁开了眼,还从地上爬了起来,另一半血肉之躯更在飞快化作泥身,眼耳口鼻之中,不停外涌着泥浆,转眼,原地便杵着一尊泥佣。 这泥佣,已非原本的形貌,而是一个士卒的模样,手持长戈,一颗脑袋缓缓扭动着脖颈,看向苏鸿信他们离开的方向,脚下一动,已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而苏鸿信他们这头,没跑出多远,竟又看见一个道人,但不同于那陈抟的是,这道人仍是血肉之躯,且浑身血肉隐隐泛着点点毫光,很是非比寻常。 可随着众人的到来,许是掀起的急风掠过,不过眨眼,道人顷刻间化作一蓬尘灰,“噗”的散落,尸骨无存。 “别停!” 苏鸿信提醒了一句,奔走之势更急,最后几乎动行如飞,耳畔只闻呼呼风响,沿途更是可见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首,全都是死在这儿的人,没有四十具也有三十具。 穴道蜿蜒扭曲,不知深浅,众人一口气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许是半个小时,许是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穴道内的光亮渐弱,苏鸿信这才一缓步伐。 紧提“断魂刀”在手满眼警惕,小心翼翼的望前行走。 所有人也都手心冒汗,实在是这一路上看见的死人太多了,而且浑身不见伤口也就罢了,有的却是手脚化作泥身,有的是头颅化作泥身,各个死状诡异。 就连苏鸿信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他虽说杀人无算,但这世上未知的才最可怕,谁也不知道穴道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就像是通向一个深渊的入口,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小心些,八成快要到底了!” 苏鸿信暗暗戒备着,顺带着回望了眼众人,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就见先前走过的地方,一尊鬼魅般的泥佣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他们后面。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数十个一模一样的泥佣纷纷冒了出来,立在晦暗微弱的阴影下,死气沉沉的盯着他们,看的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他妈的!” 苏鸿信眼冒戾气,心一横,往前一步踏出,双手握刀,浑身凶邪煞气顿如烟云般疯狂涌向断魂刀,狭长刀刃上立见漫起一股浓郁乌红血光,刀光暴涨,刀气森然,看着那些飞快逼来的泥佣,他扬刀一劈,立见一道月弧般的乌红刀芒,携恐怖腥风,破空而出。 但他斩的却不是那些泥佣,而是这地穴的上方。 “轰!” 刀气一落,立听惊爆。 那地穴上空赫见破开一道巨大豁口,伴随着惊人的震颤,无数土泥山石纷纷滚落。 可本以为截断这地道就能暂时得以喘息,不想苏鸿信刀光一落,那爆散的土壤中,一杆长戈,倏地破空刺来,来势极汹,直奔他心口而来。 瞳孔一紧,苏鸿信翻手一横刀身,挡在那长戈之前。 就听, “铛!” 爆响之下,他已被这一击带出数米之远,区区泥佣,气力竟是这般惊人。 “你也接我一刀试试!” 苏鸿信一震刀身,翻腕扬刀,再见一抹红芒离刀而出,横断地穴,朝着几尊已越过豁口的泥佣劈去。 刀芒之下,不出意外,泥佣纷纷拦腰而断,可意外的是,那些泥佣的断口处竟冒出一抹黄光,转眼伤口就又合上了。 “好家伙,这么厉害?” 苏鸿信心头一颤,真要一尊或是两尊这样的玩意儿他倒也不惧,可后面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二三十具,且还是不死不伤,任谁瞧见,怕是都得头大。 “雷法!” 一旁的白莲教主,连同陈云飞他们见状也都纷纷出手,一时间,只见地穴中雷鸣电闪,狂风大作,还有纵横来去的刀光。 而那些泥佣则是一具接着一具倒下,可转眼,浑身冒出一抹黄光,残缺的身子赫然又聚拢了,伤口处泥浆涌出,又完好无损的站在他们面前。 “这都什么鬼东西?用不用这么欺负人,留神别让它们的兵器划伤了!” 众人且战且行,整个地穴则是在一声接着一声的震爆轰鸣中摇摇欲崩,直到一声爆响,苏鸿信眼皮莫名一跳,耳边就听“轰隆隆”的声响,却非是什么滚石之类的异动,而是巨大的水流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不过短短几秒,苏鸿信脸色大变,扭头只来得及说了句。 “小心!” 却见那巨大的地穴中,一股恐怖激流,不知何时涌了进来,一时间天昏地暗,整个地穴都几欲崩塌。 这激流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所携劲力道大的惊人,如有千斤万钧之力,咆哮奔流,带着刺骨的冰寒,只往苏鸿信身上一落,他登时喉间一甜,便呛出了一口血雾,被那激流卷了进去,剩下的人更是瞬间被吞没,连带着那些泥佣亦无例外,悉数朝着穴道尽头涌去。 旧神 311 再见苏媚?阴兵借道 静。 死寂,幽静。 “咳咳、” 一阵呛咳蓦然惊起。 男人口中急咳,却已飞快灵活的翻身站起,眼中尽是警惕之色,手里还死死的握着断魂刀,环顾打量四周。 只是他神情却渐渐怔住,双眼跟着瞪大,脸上的阴厉神情已化作难以言喻的震撼之色,望着眼中所见景象,他语气莫名一颤。 “这是、一座城?” 眼中视野飞快延伸开来,苏鸿信已被眼前一幕震撼的无以复加,只道为何,因为就在他的脚下,准确的说是他视野之中,竟是坐落着一座难以想象的雄城,无法形容。 若非亲眼看见,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秦岭之下,竟然会有一座城,巨城,如一只洪荒巨兽蹲伏于这不见尽头的地穴之中。 不,与其说是地穴,倒不如说是一方地下世界,太大了,苏鸿信穷极目力,竟然看不到边际,辽阔如天地,超乎想象。 而在这座雄城之上,一颗紫色的奇石,正如太阳般高悬不坠,散发着万道毫光,将这地下世界,照的通亮,也照亮了城中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鳞次栉比的古老建筑,一眼望不到尽头。 太古老了,扑面而来的气息,似乎都弥散着一股沧桑岁月。 唯一能看见的,是那雄城中央,无数青苍石阶自平地层层叠起,巍峨雄浑,仿若高山巨岳,遥遥屹立于城中,独一无二,高高在上,而在石阶尽头,隐隐约约,苏鸿信似能看见有一座宫殿在那紫色奇石的神华下若隐若现,笼罩在一片氤氲紫气之中。 但真正让苏鸿信觉得震撼的,是这座城的名字。 “咸阳!” 那古老城门的门首上,两个古老篆字正清晰非常,像是历经了千百年也未曾褪色。 “咸阳城?” 他眼露凝色,已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实在有些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可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眼下除了他自己,身旁竟然空空如也,其他人都不见了。 而他现在的处境,脚下所在却是在山壁中腰一块凸起的大石上,九米见方,稍显平坦,紧贴山壁,可这地下世界也不知道多大,边缘山壁陡峭奇高,他离地面少说也有五百多米。 而在他身后不远,山壁上赫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注水流从中飞泻而出,如瀑布高挂。 苏鸿信看的眉头紧锁,看样子他们多半被那暗流冲散了。 不过,等瞥向地面的时候,他目光忽动,像是看见了什么,背后缕缕黑雾溢出,翻滚涌动间化作一对漆黑羽翼,如烟云一般,时聚时散。 双翼一展,苏鸿信双脚离地,径直从大石上俯空扑下,如一股黑气掠过,但他并非是落向地面,而是飞向不远处的另一处悬崖上。 “素素,你没事、” 一个红衣白发的身影,正静静躺在上面,动也不动,苏鸿信俯冲一过,已将其抱入怀里,可等他看清怀中人的容貌后,却不由傻了眼。 盖因这人,居然不是陈如素,不但不是陈如素,更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万没想到的人。 “苏媚?” 这个女人赫然与当初那个名为“苏媚”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苏鸿信瞳孔一缩,表情古怪,那模样就好像当初头一回看见鬼似的。 而且这人肩头,还有一道刀伤斜落,触目惊心,深可见骨,刀势自肩头斜斩而下,划过胸口,直至腹部,恍惚间他都能目睹那几乎将之一分两半,立劈当场的一刀。 皮开肉绽,苏鸿信几能看见女人胸膛里的心肺了,背后更是大小伤口不下十数处,像是经历了某种极其惨烈的恶战。 可饶是承受了这么致命恐怖的一刀,女人竟然还没死,气息虽是微弱,但还活着,昏迷未醒,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现在不死,不代表她就不会死,这样的伤势,如果不及时医治,只怕用不了多久,必然是魂归天外的下场,想都不用想。 救不救?如何救? 苏鸿信目光闪烁,正在他踌躇不决的时候,这女人红裙之下,竟滑出来一截毛茸茸的尾巴,他眼神微变,盖因这居然是条雪白狐尾。 “妖物?” 双手一松,苏鸿信已提刀在手,神色阴冷。 毕竟那“玉藻前”他可还没忘呢,谁知道这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亦或是布下的陷境。 也就在他松手的刹那,那女人又有变化,浑身冒出一团氤氲之气,笼罩全身。 苏鸿信见状如临大敌,凝重以对,猝然,他就见那团氤氲光华中蓦的窜出一条白色急影,直朝他面门扑来。 “找死!” 空中立见一抹刀光暴起,苏鸿信眼中已泛杀机,但刀却没落下,此刻,他双脚落地,扭头望去,肩上,一只白狐蹲坐,正吐着粉红娇嫩的舌,轻轻舔舐着他的脸颊,紧紧依偎,不知为何,他心神莫名乱,竟是下不去刀。 “罢了,那就留你一命!” 苏鸿信望着白狐出神久久,见其没什么异动,方才息了杀心,但心中警惕却没放松,同时打量起了整个地下世界。 就像是一座被掏空的山体,绵延无尽,大的惊人,仅是高低,苏鸿信稍一目测,恐怕少说也有个三千米,地底深处,这得多深啊,身后石壁陡峭如削,站在这里,他当真觉得自己就仿佛蝼蚁一般,卑微无比。 不过,眼下找人要紧,他可没太多时间浪费在这里,背后黑翼一展,苏鸿信已化作一团黑气,贴着山壁四下搜寻起了其他人的踪迹,转瞬直去百米。 直找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在找到另一个暗流的宣泄口。 “鸿信!” 就听一声喜极的呼喊,苏鸿信眼前红影一闪,一道倩影已扑进了他怀里,正是陈如素。 “你没事吧?” 身后白莲教主几人也都平安无事,纷纷现身。 只是他们神色凝重,眼神时不时的看向一处山壁。 山壁洞开,嵌着一道足有百丈高低的巨大石门,斑驳陆离,色成青苍,并且遥对着那“咸阳城”的城门。 “轰隆隆、” 耳边忽听惊动。 白莲教主飞快说道:“快,躲起来!” 其他人也都神色紧张,纷纷匿藏着身形,陈如素也忙拉着苏鸿信躲在一块山石后,小心翼翼的朝着那扇石门张望。 原来,那巨大的惊动声,是因为石门正在缓缓开启,滚滚阴气呼啸着从裂开的缝隙里溢出,然后是脚步声,数不清的脚步声,以及马嘶声,车轮的碾动声,巨兽的嘶吼声。 苏鸿信就看了一眼,立觉头皮发麻,肌肤起栗,就见那石门外,滚滚阴气之中,无数泥佣以大军列阵之势,走了进来。 阴兵借道? 旧神 312 惊现 错不了,全是泥佣。 黑压压的一片,悄然眺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一具具泥佣,数都数不清,且剩下的还在源源不断的自那石门外涌进,神情木讷僵硬,不见血肉,全都是泥身,没一个活人。 无边无际的阴气,裹挟着这些泥佣,阴风大作,宛若无数阴兵借道而行,瞧不见半点人气,鬼气森然,看的苏鸿信心里直冒凉气,诡异的事情他见的已是不少,但现在,他都觉得不如眼前这一幕诡异。 不但泥佣是活的,连那些战马也都是活的,同样也是泥塑的,栩栩如生,眼中冒着幽蓝色的火焰,马背上,一个不同寻常的泥佣稳坐其上,手中握着一张青铜巨弓,像是个将军。 苏鸿信瞧的心头一震,就是这个,前不久的那一箭便是这张巨弓所发,他记得清楚,如今一眼便认了出来。 无数泥佣,汇作一股可怕洪流,朝着那座雄城而去。 “嗯?” 蓦然。 苏鸿信他们都留意到,那些泥佣中,竟然有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古棺,被滚滚阴气包裹,或者说,那无边无际的阴气,正是从那青铜棺椁中溢出来的。 “棺材?里面葬的是谁?会不会是始皇?” 看着如此场景,苏鸿信心里鬼使神差的冒出一个吓人的念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是杀生无算,鬼神无忌,但这些泥佣也实在太多了,成千上万,乃至数万,十数万,浩浩荡荡,步伐之下,整个地下世界都仿佛在震颤,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口干舌燥,心神震撼。 到了这里,苏鸿信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后悔,他后悔自己实在有些太冲动了,也有些托大,现在细一想,他只知道这秦岭中有惊天秘密,但却并不知道秘密是什么,只是一味地横冲直撞,没有半点计划,眼下还带着其他人陷入险境。 看着那些泥佣一个个涌入咸阳城,所有人心神全都紧张了起来,伴随着忐忑,只觉得度日如年。 特别是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只是看上一眼,就令人感觉血液凝固了似的,心头发冷,浑身汗毛倒竖。 终于,最后一个泥佣也跟着进去…… “嗯?” 苏鸿信忽一瞪眼,他就见那些泥佣的最后,竟然有个古怪身影混在里面,鬼鬼祟祟,浑身涂满了黄泥,学着泥佣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跟着,一双眼珠子不安分的来回转动着,透着无法形容的惊恐,就好像他是身不由己的混在里面,逃也不敢逃,怎么看怎么有些熟悉。 “我咋看着最后面那个有些眼熟?” 等所有泥佣全都进了城,陈云飞才长出一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都神情怪异,彼此相视了一眼,忽听灰七姑低声道:“相柳大哥呢?” 众人先是一怔,然后又四下瞧瞧,果然,少了相柳那货。 目光一转,所有人又都下意识看向那混在泥佣中的可怜身影,尽皆无言。 半晌,才听陈云飞喃喃道:“这他娘的也可以?早知道这样,还费那些功夫干啥!” 说着,他已是兴奋的四下找着黄泥往身上涂抹,可见剩下的人都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陈云飞招呼道:“看我干啥呀?赶紧的啊!” 苏鸿信揉了揉眉心。 “先别急,应该不是这样,要是这么简单,还会等咱们发现?” “而且,我觉得,这些泥佣有些特别,你们曾说过你们祖师就是死后变成了泥佣,然后之前连那陈抟也是,你们说,这些泥佣,会不会就是当年始皇肃清神州杀的那些长生者?” 白莲教主也跟着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这里的每一尊泥佣都代表了过去的一个人,你们之前细数过没有,会是多少万?所以你的说法极有可能!” 不得不说,这个猜想虽然大胆,但却有依有据,可信度极高。 “这般手笔,竟然将天下间的修士与长生者塑成泥佣,来镇守这座地下雄城,古往今来,也就始皇帝一人了吧,可他为什么?” 陈如素也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苏鸿信一抬眼皮,将视线目光落在城中那座沐浴在神华下的宫殿上,满目凝重的道:“看来,这城里一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东西!” “诶,鸿信,这只白狐你是从哪捡来的?” 陈如素眼睛忽的一亮,赫然是瞧见了他肩头那只蹲伏的白狐,伸手一拎,便提到了怀里。 苏鸿信见状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却犹豫了一下。“小心些,这狐狸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些不寻常!” “那咱们现在,要不要进城?” 白莲教主也跟着瞥了眼那只白狐,然后说道。 苏鸿信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进,当然得进!” 只是说着话,他忽然骤觉一股寒意袭来,如坠冰窟,如遭雷击。 苏鸿信身体一震,豁然扭头看向那城内某处,眼中惊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转眼消失。 “怎么了?” 见他这般举动,陈如素问道。 苏鸿信则是死死的盯着那城头一角。 “城里有活人!” 他又看了看戒指,原本一直未有异样的戒指,如今正忽明忽灭的闪烁着黑色光华。 “我绝对没看错,城里有人,不是泥佣,一定是人!”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那一直无精打采的白狐,此刻浑身就像是炸毛的猫一样,同样看着苏鸿信盯着的地方,如临大敌,很是不安。 非但如此,地底世界上空那颗高悬的紫色奇石,如今也在变化,蔓延出无数浓郁紫气,竟然引得苏鸿信心生异样。 他抬头望去,殷红的眸子里登时便像坠进了两颗紫色星辰。 意识恍惚之际。 就听苏鸿信嘴唇开合,怔怔道: “这是,紫薇帝星!” 而那城中,同样就见一颗晦暗星辰擎空而起,正在不停吞噬吸取着那些浓郁紫气。 苏鸿信如梦方醒,看着另一颗冒出来的命星,神情既惊又怪,像是意想不到,超出预料,他吃惊道:“怎么会?这城里,竟然还有一个守门人?” “勾陈!” 旧神 313 龙脉化形 长街古老。 阵阵幽风拂过,掀起点点尘灰,飞掠飘转,宛若无形之魂在空中掠动,发出恸哭,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静,死一般的寂静,纵横交错的街道,林立起伏的古老房屋,高低错落的楼宇,这些本是活人居住的地方,如今难见半点人气,死气沉沉,幽静诡异。 更诡异的,是有的门窗之间,竟还飘出缕缕炊烟,散发着阵阵肉味,还有浓郁酒香,只像是屋中正有人在烹制佳肴,饮酒食肉。 可却听不到一丝动静。 “嘎吱!” 门被推开了。 推门的,是一个面容冷峻,黑发红眸的青年,浑身气机森然冰冷,机锋峻烈,手中还握着一柄形状诡异的狭长凶刀,刀刃隐泛血芒,正小心谨慎的顺着门缝滑了进去。 身后数道身影紧随其后。 望着面前正翻滚的肉汤,苏鸿信眼神诡异,不只是肉汤,还有酒。 可偏偏整个屋子空荡无人。 “没人,这酒肉哪来的?会不会是那些泥佣煮的?” 陈云飞面色发白的问。 苏鸿信没说话,他只是尝了口肉汤,喝了口那酒,肉汤鲜美,酒浆醇厚,二者就仿佛刚出锅,刚出窖一样,像极了前不久这里还有人坐在这里大饱口福。 “应该不会,那些泥佣看似动行无碍,犹如活物,但和活人还是有很大区别,不过是一群中了咒术的傀儡!” 他咽下这似是煮了千百年的肉汤,又四下看了看。 “小心些,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 苏鸿信转身又出了屋子,站在空无一人,死寂无声的街道上,便是那些泥佣,此刻也没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不知去向,他仰头深深的看了眼上空悬着的两颗星辰,特别是那多出来的第二颗,沉默不语。 “它在干什么?” 白莲教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鸿信收回目光,淡淡道:“要是我猜的不错,它应该在吸收紫薇星所蕴含的命数,壮大自己,如果真是这样,看来守门人之间,也并非就一定能和平共处!” 他强压下想要与之一争的冲动,对方连与始皇有关的紫薇星都能压制吞噬,实力简直深不可测,比他不知高出了多少,而且,他怀疑那个守门人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了。 但为何迟迟未曾现身相见?还是说想要对他动手? 这让他很是拿捏不准。 “鸿信,等等!” 陈如素此时突的唤住了他。 “怎么?” 苏鸿信回身一瞧,就见陈如素眉头皱起,也望着那颗星辰,眸光凝视,她沉默顷刻,直在众人都疑惑不解的时候,猛然道:“那条龙脉动了!” “在哪儿??” 苏鸿信脸上一凝。 “在头顶!” 陈如素语出话落,整个地下世界都似发生了巨大的震动,众人仰头看去,视野尽头的山壁上,一股可怕黑气不知何时翻涌汇聚,黑气过处,那些凹凸不平的山壁纷纷生变,竟是豁然一震颤变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要塌了么?” 陈云飞惊疑诧异道。 “仔细看,留神那些些震颤变动的山壁!” 白莲教主凝声提醒道,双眼同样死死盯着那些高远的山壁。 几人看着看着,全都像是呆在了原地,怔了,也傻了。 随着山壁的震动和变化,陈云飞已在倒抽着凉气,瞳孔缩了又扩,扩了又缩,直到他身旁的师妹颤声道:“师哥,龙?” “唔!” 低沉的气息,如飓风般席卷整个地下世界, 而在苏鸿信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条粗壮到难以形容的恐怖躯干渐渐从山壁中浮出,宛如游鱼出水般,又好像和大山连为了一体,一条庞然大物正在山体中游走,无数山石棱角变作了鳞片,若隐若现,朝着勾陈而去。 豁然。 一颗如小山一般的硕大龙首,缓缓从山体中探了出来。 当真是龙,还是一条恐怖无边,肉眼几乎难以窥得全貌的巨龙,通体山石所聚,大的超乎想象,如能盘山绕岳,不,横身之下,它就是山。 连那两颗星辰,此时都显得有些渺小。 石龙体内,赫然是盘踞着那股黑气,一双龙目中,似有两团黑焰燃起。 “这就是那条龙脉?这龙脉该不会是修出道行了吧?自古以来,但凡龙脉皆是天地间的奇物,玄之又玄,但这聚石成形的手段我还是首见!” 白莲教主也觉得心神震撼。 “就是那斩尽天下龙脉的刘基,也不曾遇到过如此一幕!” 苏鸿信也瞪大双眼,看的口干舌燥。 “这难道就是大秦的龙脉?却也不对,龙脉乃是一国气数,那大秦帝国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国既已亡,这龙脉怎么还会尚存于世?” 就在他们被眼前惊变骇的无以复加的时候,那石龙竟然一张嘴,一口咬向了那勾陈,如吞日月,庞大身躯登时带来了黑夜,遮掩着地下世界的光,映出一片几无边际的阴影。 “快看,上面多出来两个人!” 蓦的,那石龙面前惊见两尊身影,竟是手提兵刃,不闪不避,迎了上去,远远望去,就如同两颗不起眼的黑点,和那如山似岳的庞然大物撞在一起。 遂见。 “砰!砰!” 两声爆响,那石龙吞星之势竟缓了缓,顿了顿。 “卧槽,一定是另一个守门人动手了,正面这就上了,这也太生猛了吧!” 苏鸿信从没觉得像今天这么惊心动魄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接着一波,简直是让人应接不暇,心惊胆颤。 其实他更心惊的还是对方的实力,怎得如此恐怖,这石龙光身形碾过,他只怕都得退避三舍,对方居然还能硬撼。 不知道下一次历练,会不会遇到这么恐怖的存在?那到时候,他岂不是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到时候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可不想死,更不想跟着他的人死。 “苏前辈,我看咱们不如暂行退避吧,这神仙打架,咱们现在过去,会不会、” 陈云飞和他师妹早已瞧的眼皮狂跳,亏他们还以为长生已是修行极致,可真正入了这秦岭大山,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作笑话。 这简直就和传说中那些神通广大的仙人相去不远了。 苏鸿信眉头纠结,也在权衡利弊,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进来,然后要他灰溜溜的逃走? 略一沉思,他沉声道:“不退,眼下时机千载难逢,咱们正好趁乱动作,我可不想空手而归!” “轰轰轰!” 头顶已是惊爆连连。 那两道身影也不知是何来历,单凭肉身兵器,竟是与那石龙缠斗一起。 旧神 314 大秦武安君 瞥了眼头顶惊天动地的大战,苏鸿信浑然不为所动,脚下急行,一路飞逐急奔,已到了那城心处。 数不清的青苍石阶层层堆叠,仿佛天梯般高不可测,尽头处,无数氤氲紫气正宛如烟霞般缕缕垂落而下,仿佛老树的根系,铺了下来。 但到底还看的见。 苏鸿信神色沉凝,望着那高高在上隐于氤氲中的宫殿,一咬牙,似下定了决心,他说:“你们不用上去了,在下面等我,要是见势不对,就先行离开,不必管我,我定要上去看看,看能否找到让你重归人身的办法!”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看向身旁面色紧张的陈如素,拨了拨她耳际的发丝,抚了抚她有些清寒的面颊,对于陈如素,他总觉得亏欠太多,想要尽一切可能弥补。 “别怕,眼下时机千载难逢,必然有所得!” 陈如素嘴唇翕动,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她心知苏鸿信性子刚毅果决,但凡决定的事,只怕绝难更改,便提醒道:“小心!” 苏鸿信笑着点头。 “好!” 他又看了看白莲教主。 二人眼神交流,也不多说。 既然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于他们,那他们一个人上去,和一群人上去已没什么区别,与其这样,倒不如他单独行事,更加方便。 话落,不再迟疑,苏鸿信已如箭矢般蹬地借力,射向那石阶尽头的宫殿,背后一对黑翼凭空浮现,去势极快。 自然要快,眼下那龙脉与另一个守门人激战僵持,他当然要把握时机,但他其实更期望这二者两败俱伤,届时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妙哉。 但这种事情,苏鸿信也只敢想想,除非天上掉馅饼。 可他却不知,就在他走后没多久。 那石阶下的众人,却生出了变故。 见苏鸿信远去消失不见,陈云飞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等他,准备随时接应!” 白莲教主抱臂而立,淡淡应了句,但他的目光却全都被头顶的大战所吸引。 “这龙脉恐怕真的修成气候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草木成精怪,飞禽走兽为妖,这地脉之气竟也能生灵,如此威能,当真非同小可!” 但这时,他却缓缓收回了视线,目光一落,径直看向不远处的陈如素,双眼晦暗阴沉,眼底如有雷光弥漫。 一旁的师兄妹二人,也似注意到了白莲教主的异样,迟疑间正待询问,不料灰七姑突的开口,眼泛毫光,脆生生的道:“小心,她不是素素。你是那只白狐?你难道是为了玉藻前来报仇的?” 面对质问,陈如素妩媚的一翻眼皮,看了看灰七姑,有些好奇诧异。“咦?小东西,没想到你道行不深,一双眼睛却能修出神通,竟能窥破我的真身,有意思!” 但她旋即又咯咯一笑。 “报仇?那你可说错了,算起来,玉藻前还是我杀的,不过你们放心,她很好,就是意识睡过去了而已,我也不过是想借她的身体做点事情!” 陈如素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也很柔,整个人也多出一股无形的妩媚姿态,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不但声音变了,连她浑身上下的气机似也跟着变了。 “现在,离开她的身体,马上!” 白莲教主冷冷道。 眼中雷芒大有夺目而出的架势,浑身都见雷光闪耀。 陈如素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何必这么凶呢,那上面可不简单,凭他一人之力,这一去,只怕凶险万分,一个不慎,必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我也只是想去帮他。当然,你们也有好处,沿着这条主街往里走,就会达到秦王宫,那里面,可是奇珍异宝无数,连同昔年嬴政肃清神州时得到的长生法都在里面,应有尽有!” 白莲教主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陈如素,然后转身说道:“咱们走!” 他是对着灰七姑他们说的,他竟然相信对方的话,没有丝毫疑问。 “你居然相信我?” 反倒是那占据了陈如素身体的存在有些意外。 白莲教主脚下步伐闻言一顿,头也不回的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是谁,我想你也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陈如素听完,脸上妩媚笑容一淡,她眯着一双眼。 “你是谁?” “时机一至,你会知道的!” 白莲教主说完已不去理会陈如素的反应,而是领着灰七姑他们飞快远去。 原地便只剩下陈如素一人站在原地,望着白莲教主的背影出神,嘴里喃喃自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嗷!” 头顶,那粗壮如山的石龙与那两道神秘身影斗的难分难解。 可这时候,变故陡生。 那石龙许是动了真怒,爆出一声惊天龙吟,张口一吐,口中竟然吐出一方紫气笼罩的玉玺,高悬虚空,与那紫微帝星遥相呼应。 这玉玺一出,原本死寂的咸阳城内,骤然阴气弥漫,鬼气森森。 这些阴气,乃是自地下而发,翻滚汇聚间,一尊尊泥佣纷纷紧随其后,竟然从土中接连现出身形,冒了出来,怪不得不知去处,竟然都在地下。 前一刻还冷清空旷的城,转眼兵卒林立,泥佣横行,弥漫着滚滚阴气,全是一张张僵硬木讷的面孔,像是化成一座巨大的鬼城,看的人毛骨悚然。 就连占据了陈如素身体的存在似也有几分忌惮,挥袖一拂,整个人已掩去身影,消失无踪。 特别是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从土中一点点显现出来的时候,这地下世界的众人,全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寒入骨髓,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嘎、咔咔……” 金铁摩擦的声音从棺椁内响起。 原来是那棺椁正被慢慢推开,数千斤重的棺盖,发着让人牙酸的异响,但突然,一只苍白的右手,扶在了棺盖上,筋骨毕露,不甚粗壮,却很有力量,没有血色。 只是一只手,那些活死人般,不见动作的泥佣,竟然前所未有,整整齐齐的单膝而跪。 “吾等参见武安君!” “唔!” 低沉的气息声此起彼伏,巨大的青铜棺椁中,一道喑哑沉杀的冰冷嗓音,缓缓自其中响了起来,接着是一道挎剑浮起的身影。 “擅闯吾王沉眠之地者,论罪当诛!” “死罪!” “杀、杀、杀……” 旧神 315 殿中世界 “这什么情况?” 苏鸿信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的听着那无数声音汇作洪流的呼喊,不禁眼皮狂跳,特别是在听到那喊的是什么的时候。 武安君。 大秦武安君。 他的心登时沉到了谷底,再看着那数不清的泥佣后,他更是脸颊一颤。 “白起啊这是!” 苏鸿信没有犹豫,只是飞快瞥了眼那青铜棺椁中爬出的人影,已头也不回的朝着石阶尽头去了,他现在不敢停,也不能停,盖因那数不清的泥佣,已在喊杀声中,如万军冲阵般朝着石阶涌上,远远望去,直好似一股洪流,将这石阶包裹。 所以,他只能往上走。 无论那些不生不死的怪物有没有发现自己,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可不想成为那些泥佣中的一个,终年镇守于这处底下世界之中。 逃。 他现在就在逃。 头顶的厮杀仍在继续,如今站的近了,看的也就清楚,两尊浑身裹着浓郁尸气的古怪存在,正与那龙脉所化石龙拼杀的难分难解。 “莫非这就是素素口中的僵尸王?” 苏鸿信瞬间便联想到他们未进这地下世界前陈如素惊觉到的东西。 只因这二人俱是有异,一人手持双戟,身披残破甲胄,浑身上下哪有半点人气,另一个更夸张,持盾立戈,颈上无首,只一无头身子在那动作,身上衣物更是古老无比,一瞧就不是活人,尸气之浓郁简直见者悚然。 但苏鸿信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双方看似在拼杀,但那两尊尸王明显的是在拖延时间,守多于攻,加之石龙化出两只狰狞龙爪,动辄天翻地覆,威力简直大的吓人,整条秦岭都似在跟着震颤,仿佛调动着群山之力,一举一动,都有莫大威能,连那两尊尸王也只有苦苦招架的份。 况且,下面可还有那大秦武安君呢,不用想便知道是一个狠角色,看来,胜负很快就要出来了。 但苏鸿信的步伐更快了,无论是这两尊尸王,还是那龙脉或是白起,想来都不是他能招惹的,眼下唯有尽快得手,才好抽身退去。 “嗖!” 果然,一支箭矢,自城中发出,自下而上射来,射的不是苏鸿信,而是那手持双戟的尸王,来势汹汹,箭尾拖出一缕晦暗气机,如滚滚狼烟横过,携可怕杀机,比那外面所见箭矢更加可怕。 不同的是,外面的箭矢,那是黄泥塑就,而这一箭,竟是一支青铜箭。 只如流星一过。 “噗!” 青乌箭簇已射入了对方的胸膛,贯过对方的身体,黑血飞洒。 好家伙,这莫非是连泥佣都做不成,要将其格杀当场? 苏鸿信抿了抿发干的唇,心里则在暗暗狂呼祈祷,他现在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上有猛虎,下有群狼,眼下,无论对上哪一方,他都讨不了好。 身受一箭,那尸王口中痛嚎一声,双眼骤变赤红,宛如起了真火,竟凭空一转方向,朝着城中如陨石天降般直直坠下,当真似虎入狼群,手中大戟已对着人山人海,一望无际的泥佣劈杀过去,抡出一片片森然寒芒,杀的兴起,直逼青铜棺椁上爬出的白起。 而那无头尸王同样紧随其后,径直从千百丈之上的高空重重落在了城中,持盾立戈,砸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这也太生猛了!” 苏鸿信啧啧称奇。 那谁来对付那条石龙呢? 它已有了新的对手,等到苏鸿信抬头再看,那石龙前,不知何时正悬浮着一口古老石棺,棺盖半掩,其内一片黑暗,宛似包容着一方未知的世界。 “吟!” 一声怪异的鸟叫,倏的自那石棺中传出,传入了苏鸿信的耳中。 原本凶焰滔天的龙脉,闻听这声鸟叫,竟好像受惊了似的,凝重以待,如临大敌,两两僵持,陷入对峙的境地。 看到最后,苏鸿信反倒愣住了。 奇了怪了,怎么到最后,没人管他?还是说他太弱了,别人都没瞧在眼里。懒得理他? 苏鸿信黑着脸,干脆没再留意其他的变化,一门心思的向着尽头的宫殿而去。 近了,更近了。 既然没人留意他,那他又怎会错失良机。 越近,便能看见那无数氤氲之气如烟霞般飘散在空中,而巨殿也越来越清晰,其中的轮廓异常巨大,就仿若一座屹立的神山,沐浴在紫色的神华之下,大放神光,引人拜服。 竟然真的这么轻易? 苏鸿信背后双翅一展,终于登顶,面前的宫殿也愈发清晰。 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与雕琢,眼前的宫殿,竟然通体不见一丝衔接的缝隙,就好像是用一座大山雕琢而成,看似寻常,却散发着一种大气磅礴,沧桑古旧的气息,更让苏鸿信讶异的,是那石殿的石门,竟然已经被人悄然打开了。 两扇石门高低几有十余米,被推开了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眼神略微变化,苏鸿信只是迟疑了数秒,脚下当即一滑,顺着那缝隙就挤了进去。 可一步跨入,他便后悔了。 眼前景象突然大变,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像是被一股飓风托起,瞬间直入九霄青天之上,而后忽又似断了线的风筝,在天地间不受控制的飘荡,坠落,接着又好像落入了惊涛骇浪的汪洋中,颠簸跌宕,起伏不定。 眼前则是光怪陆离,忽而大亮,忽而晦暗,转眼却又一片黑暗,可下一秒,一片白光复又射来,刺的他目不能视,眯眼的同时,苏鸿信心中烦躁瞬间如烈火腾起。 正自迷糊呢,不想那白光倏的飞快散去,可等苏鸿信看见眼前场景,他却猛的怔住,神情一愣,嘴里喃喃道:“他妈的,这什么鬼地方?” 苏鸿信又看看自己,就见他正盘溪坐在一蒲团上,手里还握着个木锤,面前则是端放着个巨大的木鱼。 再环顾一瞧,夜雨飘灯,烛火摇曳,一侧木窗半掩,雨氛飘进,激的那寸许长的灯苗不住发颤,左右摇摆。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苏鸿信眼中的惊怒诧异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迷茫,茫然的看着这间屋子,又茫然的瞧瞧自己。 “嗯?这是哪儿?我是谁?” 但他还是下意识伸手护了护那摇晃的灯苗。 这时,忽见门外走进一小沙弥。 “法海师兄,师傅唤你!” 旧神 31 6 我是法海? 法海?师兄? 莫非是在说我? 窗外轰隆一声,苍白的闪电划破了绵密的雨氛,苏鸿信有些茫然的四下看看,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会是什么呢? 可就是想不起来。 直到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再次唤他。 “师兄?师兄?” 苏鸿信这才回神。 “这便过去!” 他下意识的应道,既然这里就他一个人,那他应该就是法海吧。 搁下木槌,苏鸿信起身随着小沙弥出了禅房,趁着缓步慢行,路过一处长廊之际,苏鸿信好奇的朝着山下望去,透过迷蒙雨氛,依稀可间山下的夜色里,亮着万家灯火,模糊晦涩明灭变化,还有一面巨大的平湖,宛若镜面横落,深邃莫测。 冷雨清寒。 苏鸿信数着檐下飞落的雨线,不知不觉,已跟着小沙弥到了一座佛殿前。 殿中冷清空荡,唯有一尊巨大石佛坐落其中,高低几近十米,乃是横身卧姿,佛前还有一蒲团,其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灰衣老僧。 这老僧皮松肉垮,老态龙钟,身形枯瘦佝偻,双手却同握着一根巨大的木槌,面前还摆着个大如华盖的木鱼,宛若一面巨鼓,敲击之下咚咚作响,振聋发聩。 见苏鸿信进来,老僧方才停下了敲击。 “法海,你身为佛子,可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么?” 苏鸿信怔住,他苦思片刻,才心有忐忑的道:“弟子、弟子不知!” 老僧双眼一瞪,手中木槌忽的提起,当空一抡,落在了那木鱼上,震耳声响顿时响起,震的屋瓦齐颤。 “当然是守正辟邪,护持正道,以守护苍生,斩妖除魔为己任!” “且把你身上的僧衣脱了!” 苏鸿信闻言一看,才见自己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成了僧衣,他不敢迟疑,忙将衣裳解开,袒露的上身,却见一条漆黑的龙纹正盘肩绕身,烙印在他的皮肉上,栩栩如生,注视下,那黑龙竟在他的体内游走。 老僧似早就习以为常。 “此护法黑龙乃是以世间群妖诸邪为食,若想使其成长,你还需下山捉妖,走上一遭,以证大道!” 说罢,老僧又取出一件月白色的僧衣,以及拂尘,钵盂。“此衣乃昔年佛陀悟道时所穿,深染佛性,有助于你明悟佛法,还有这二物,亦是不可多得的佛门至宝,有助于你荡清世间群妖!” 苏鸿信听的茫然,但还是接过了那拂尘,钵盂,他嘴上道:“是,弟子必要匡扶正道,荡尽群妖,绝不违背师父所托!” “下去吧!” 老和尚闻言面上那僵硬木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他眼睁睁的望着苏鸿信转身离开,直到这个弟子走远,方才饶有兴致的喃喃自道:“咦?有趣,此番不但有两位守门人闯入这里,竟然还有一位大人物,就是不知道他们谁能通过始皇陛下的考验,得到那块封神榜残片,号令十万大秦兵铁骑了!” 说罢,老和尚又恢复了先前木讷的模样,手中木槌高举,一遍又一遍敲击着面前的木鱼,丝毫不觉震耳。 翌日。 雨霏朦胧,雨丝如线,如人心头扯不断的愁绪,阴霾之下,忽见湖面有一叶孤舟顺水飘来。 舟上有人,一个眉目俊朗的白衣僧人,掌中托着个钵盂,腕间绕着拂尘,一手却是撑着顶素白色的纸伞,来的飘忽,不染纤尘。 微雨时节,湖上船舶来去,多是些游玩观景的书生小姐,泛舟嬉戏。 而那僧人却仍满眼茫然,他怔怔的立在舟上,望着眼前钱塘美景,又呆呆的看看伞边不断坠落的雨线,更茫然了。 低头,湖中倒影倒是清晰,可他细看时,那影子已在点滴雨落下变得涟漪层层,又模糊了,和尚只得弯着腰,趴在船边伏在水面上细看,这下终于看清了,湖面倒影出一张面孔来。 “这就是我么?” 苏鸿信瞧的一怔,但见湖中倒影却是个眉目干净,唇红齿白的和尚。 他像是恍然,可许是心神一分,脚下未稳,苏鸿信身子往前一倾,登时“哎呀”一声便扎进了湖里,一阵手忙脚乱,待吞咽了几大口湖水,才着急忙慌的又爬回木舟,大口喘着气。 如此一幕,却是逗乐了不少人,久居湖边,竟不通水性,何况还是佛门佛子,自然惹来一片哄笑。 苏鸿信羞得面上赧然,心中更是羞恼,嘴上嘀咕了一句“笑什么笑”,干脆就那么躺在舟上,枕着双臂,望着天空,又发起了呆。 雨渐渐停了。 孤舟随波而去,驶了不知多久,苏鸿信耳畔忽听到一个笑声,银铃般的笑声,他下意识回神,定睛望去,却见自己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一座石桥前,桥上有一白衣女子,正倚着石桥,似也在看着湖面上的云影发呆,可等瞧见他那落汤鸡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 桥上,女子笑颜如花,桥下,苏鸿信正望着女子愣愣出神,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孤舟慢渡,机缘巧合下,二人视线似是先前那绵绸的雨线般,竟然交织纠缠在了一起,但很快又似触电般分开,女子姣好动人的面容上不经意间升起两抹酡红。 片刻间,孤舟已穿过桥洞,荡向另一端。 苏鸿信忙坐起身,扭头回望,不想那女子也回身瞧来。 他这才瞧见,原来那女子身旁还跟有一人,却是个十来岁的青衣少女,粉雕玉琢,模样精致,朝女子唤了声姐姐。 这时。 “轰隆~” 一声惊雷乍起。 适才方停的雨滴,此刻又落了起来,且雨势极大,噼里啪啦,激的湖面瞬间模糊一片,水雾升腾。 江南烟雨。 苏鸿信还在愣神,不想就听一个声音。 “和尚,雨势如此骤急,你还不进来躲躲?” 他寻声一望,却见那白衣女子正一脸好笑的自岸边一艘蓬船内翘首招呼道,说完,那女子已让披着蓑衣的船家将船撑了过来。 苏鸿信闻言似幡然醒悟,忙道:“既如此,多谢女施主了!” 然后登船而上。 见他浑身湿透的钻进来,那少女早已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莫非天底下的和尚都和你一样呆么?咯咯咯!” 那白衣女子闻言也掩嘴笑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蓬船外,忽听岸边远远传来呼喊。 “船家!船家!” 透过雨幕张望去,但见一个狼狈书生正立在雨中不停招手。 旧神 317 先杀1许仙 湖上大雨。 蓬船缓缓朝着岸边划去,那书生瞧的心喜,嘴里忙道着谢,便已脚步飞快的登了船,只是进来时,瞧见那白衣女子,不由眼神一痴,神情紧张。 撑船的橹工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乐呵呵的笑道:“哈哈,秀才公,你可得谢谢这位姑娘,是她让我搭你一程的!” 那眉目俊秀的书生当即手足无措的理了理衣裳,忙道:“小可许仙,多谢姑娘!” “姐姐,又来了一个呆子!” 少女瞧着书生笨手笨脚的模样,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她又瞅瞅一旁的白衣和尚,更乐了。 “公子不必多礼!” 女子莞尔一笑,且眼神似有茫然的多看了那许仙几眼,又看看一旁的苏鸿信。 那少女忽好奇道:“和尚,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苏鸿信闻言怔住,迟疑着说道:“小僧法海!” 少女却瞧出端倪,眉头一皱,问:“怎得?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这般磨蹭?” 苏鸿信拧着湿透的僧衣,摇了摇头,他道:“实不相瞒,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记不清了!” 他此话一出,那白衣女子与青衣少女也都跟着一愣,而后两人互瞧了一眼,秀眉紧锁,似乎也遇到了什么怪事。 那书生则是拘束的坐在一旁,看着身旁的白衣女子,仿佛入了神,呆呆瞧着,就和傻了一样。 “许公子?许公子?” 只等白衣姑娘唤了几声,许仙方才如梦惊醒,他脸色一红,半埋着头,像是个鹌鹑。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许公子无需拘束,敢问公子可是这钱塘江人士?不如与我们同游西湖可好啊?也好为我们说一说这西湖美景!” 许仙闻言受宠若惊,忙道:“好、好啊!” 这边反倒是苏鸿信和那青衣少女被晾在了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许仙,特别是看见对方与那白衣姑娘有说有笑,苏鸿信心中竟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恶气,原本平和的心境,瞬间不稳。 “喂,说你呢,你个呆和尚,发什么愣呢?” 一个清脆不满的声音忽然将他唤醒。 扭头望去,那少女正挤到近前,睁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看着他。 苏鸿信眼皮一眨,有些茫然。 “我忘了!” 少女也跟着眨眨眼,气哄哄的道:“呆和尚,我问了你的名字,你却不问问我叫什么?是不是瞧不起我?” 苏鸿信有些傻眼。 “女施主叫什么?” 少女一扬下巴。 “我叫小青!” 苏鸿信眼神微动,他又问:“那这位、” 他还没说完,少女又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姐姐很漂亮?和尚莫不是要动凡心了?嘿嘿,告诉你,我姐姐叫白素贞!” “白素贞、白素贞、白素贞、” 苏鸿信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不对劲在哪儿。 蓬船顺水荡漾,不知不觉,雨势渐歇,已至闹市,一行人望向两岸风光,就见车马往来,时有客栈伙计的吆喝声,时有那书生的读书声,青楼女子的曲声,小孩的嬉闹声,喧嚣热闹,众生百态,尽入眼中,好一副烈火烹油的盛况。 “哗!” 只说这时候,那岸上惊见一条人影翻过,双脚连连动作,好似蜻蜓点水,踏浪而飞,却是个五短身材,大脸阔嘴的道士,手持布幡,腰系铜铃,搏来一片叫好声。 船里的小青撇了撇嘴,扭头望向白素贞。“姐姐,是那臭蛤蟆!” 苏鸿信闻言朝雨中瞥了一眼,顿时双目陡眯,眼中茫然不翼而飞,透过雨幕瞧去,那湖上哪有什么道人,分明是个蹦跶的癞蛤蟆。 他又回头一瞧,顿时心头一突,呼吸都快停了,眼前这一白一青的二人,哪还有什么花容月貌,竟是顶着两颗硕大蛇头,口吐人言,近在眼前。 “妖?” 他面容一紧,眼神忙变,等缓了缓心神,再瞧去,眼前人还是眼前人,蛇影无踪。 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散去的那股恶气,如今竟然有再起之势,如星火燎原。 “大师在说什么?什么妖?” 许仙听的不解。 苏鸿信未曾理会他,低眉垂目,忙收敛心神,默念佛号。 那白素贞与小青互望了眼,神情各异,遂听白素贞笑道:“许公子,天色不早了,我们需得走了!” 许仙则是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忙将手里的伞递了过去。 “白姑娘,外面雨势甚急,这伞你拿着!” 那小青看看许仙手里的伞,又看看苏鸿信手里的伞,嘴上道:“和尚,我的伞呢?” 苏鸿信听的无奈。 “拿去吧!” 遂听两声嬉笑,姐妹二人已让船夫靠岸,撑伞扭腰,渐渐消失在雨中。 许仙就像着了魔似的,呆呆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回神。 “好你个书生,贪恋美色,圣人言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鸿信原本压下的恶气,此刻忽又再起,冷眼一睨,口吐妄语,说完这话,连他自己似是都跟着愣了,嘴上忙道罪过,眼睁睁的看着许仙满脸羞赧逃也似的钻入雨中。 只是没过多久,一条人影已踏浪掠上船头,喝问道:“兀那和尚,适才船里的两个蛇妖去哪了?” 乍见眼前多了只大蛤蟆,苏鸿信心头那口恶气瞬间再难遏制,掀眉立目,原本俊朗外貌,刹那间化作一副阴沉恶相,凶厉含煞。 “妖?” …… 和风细雨,雨氛迷离。 正在雨中行走的姐妹二人,如今仍是嘴上提及着那书生与和尚,不时笑上几声,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姐姐,你说那个书生俊俏,还是那和尚好看?” 小青问。 白素贞嫣然笑道:“你觉得呢?” “唔,我觉得你好看!” 不想那小青竟然冒出来这么句话。 白素贞脸上依旧带笑,她面上动人容貌蓦的多出一抹妩媚之色,语气慵懒道:“唔,我也觉得我好看!” 小青嘿嘿一笑。 “你那把刀有些不同寻常啊?” 她语气莫名,连说的话都开始奇怪起来。 白素贞瞥了眼身旁的妹妹,淡淡道:“这是自然,那把刀可是用九位守门人的命星炼成的,包括三个继承了天地业位的存在,但最重要的,是它曾经的持有者,就是你那第三口棺材里的死鸟活着,见到此人,也要三跪九叩!” 小青略微思索的点点头。 “确实,我有些失算了,让大商旧臣杀你这大商帝妃,不过你逃得过一次,能逃得过第二次么?我的好姐姐!” 白素贞却不惧,她不以为然的笑道:“我的好妹妹啊,你其实还失算了一件事!” 小青讶然。 “什么?” 白素贞慢条斯理的收回目光。 “其实,那把刀的主人,也在此间!” 小青步伐一顿,像是对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后又展颜一笑。 “我倒无所谓,反正出不去了,既然这样,那书生归你,和尚归我!” 白素贞眼神微变,但她还没说话,小青却已像洞悉了一切,喃喃道:“原来,那和尚就是你口中的那人么?怎么是他!” 白素贞淡淡道:“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咱们身陷此间,难以自拔,本身意识每一天都会被现有的这两条蛇妖压制取代,时日越长,咱们能清醒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直至最后被彻底取代,到时候就真成两条蛇妖了!” 少女听完沉默了片刻,她叹了口气。 “要不,咱们讲和吧,先破局再说!” 白素贞并没拒绝。 “先杀许仙!” 旧神 31 8 挣脱之法 “咣咣咣……” 木鱼声响。 朝朝日东出,夜夜月西沉。 苏鸿信睁开眼,还是那个禅房,窗外雨已停,天色还未彻亮,然天边已升起一抹晦暗金光,却是朝阳初露之势。 未变的,是眼中的茫然,但这茫然已不同于之前,他已记得自己叫什么。 他叫法海。 法力无边,海裂山崩,乃是佛门佛子,道行高深。 “师兄,你可真厉害,下山一趟就能降服一只蛤蟆精!” 那唇红齿白的小沙弥端着饭食走了进来,脸上难掩崇拜与欢喜。 “现在山下的百姓可都对师兄赞不绝口呢!” 苏鸿信心如静水,却没什么欣喜异样,只轻声道:“知道了,快去做早课吧,小心师父罚你!” 小沙弥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又跑开了。 苏鸿信依旧是盘膝打坐之势,一手持木槌,一手捻着串佛珠,静坐窗边,默诵经卷。 但念着念着,他眼皮兀的一颤,目光垂落,却是瞧见自己身畔的地面上,蒲团下,半露出一枚小字。 什么字? 心头意动。 苏鸿信稍稍移开了些,定睛细看,那是一个他本不认识的字,但他嘴里却鬼使神差的念了出来。 “苏、” 字迹之后,还有零星笔画,可这笔画却戛然而止,无疾而终,像是有人要写什么,但不知何故又停了,字迹潦草,似乎写的很匆忙。 苏鸿信看的好不疑惑,昨日此处并无字,但今天却有,会是谁写的呢? 而且,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咣咣咣……” 不知不觉,寺庙里的木鱼声更响了,也驱散了苏鸿信心里的繁杂之念,他皱眉摇了摇头,抬手抹去了那个字,同时也融入了诵经声中,物我两忘。 如此,不知不觉,已过数日。 这天夜里。 烛火摇曳,窗外繁星皓月,映照的那山下碧湖宛如一张镜面,波光粼粼,好不撩人。 窗畔,苏鸿信犹在打坐。 “和尚,我来找你了!” 一声妩媚娇笑,倏然自窗边响起。 苏鸿信心头一颤,他并未睁眼,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头也不回的道:“你这蛇妖,小僧既已放你一马,你便该潜心静修,以求早日得成正果,不想如今竟敢闯我佛门圣地,莫非,也想要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么?” 香风袭过,烛火轻颤,娇笑声中,苏鸿信身后已有脚步声落,落得轻柔,如裸足踮脚,小心翼翼。 “和尚,是我要身陷万劫不复,还是你陷入万劫不复阿?” 那声音已近在咫尺,苏鸿信甚至能感受到耳畔呵来的热气香风,不知为何,面对此女,他那心境总有波动,难以平静。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收了你?” 苏鸿信沉声道。 “骗人,你若想收我,又何必多日来久居寺中,不敢下山,还不是怕遇见我,你瞧,你现在连睁眼看我一眼都不敢,还说不是怕我!” 那声音又近了。 苏鸿信身形未动,双目紧闭,口中淡淡道:“怕?妄言,你乃妖物,我为佛门弟子,应该是你怕我,而非我怕你!” “呆和尚,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语落下,苏鸿信豁然睁眼,他眼泛精光。 “呵呵!” 遂见眼前一道柔媚身影登时在笑声中化作一抹清风,飘忽一撤,落在那窗畔月下,衣袂飘动,映照着女子雪腻的肌肤,以及绝美的容颜。 红衣,裸足,黑发…… 苏鸿信鬓角见汗,不知为何,他心绪愈发难平,只觉得这白素贞比那天所见更为不同,但却更能牵动他的心绪。 “和尚,要不你还俗下山吧,山上这般冷清,清规戒律无数,哪能活的逍遥,山下多好,人世繁华,美酒佳肴,你我双宿双飞,岂不比这快活!” 那女子媚眼如丝,眼泊流转,如能映出人心。 “放肆!” 苏鸿信冷哼一声。 “妖孽就是妖孽,妖性难驯,看来今日不给你一些教训,你不知本座道行高深!” “黑龙!” 一声低喝。 苏鸿信身上乍见一股黑气游腾而出,在屋中盘旋,扭动变化间已化作一条黑龙,满目凶厉之光。 “唉,和尚,你佛家不是说众生平等么?既要普渡苍生,为何不能渡我?” 白素贞一敛笑意,幽幽一叹,眸中带出几分薄怨,几分凄婉的回了苏鸿信一眼。 苏鸿信心头一颤。 “世如苦海,当求自渡,连你自己都不想渡自己,却妄想他人渡你?岂非舍本逐末!” 白素贞忽又道:“所以我才来找你呀,我想自渡,你又不肯,是何道理?” 苏鸿信又合上了眼,他现在委实不敢再多看此人一眼。“你走吧,今日之事,本座不予追究,念你身无业力,自去吧,倘若有下次、” “你要如何?” 猝然,一声旖旎的轻喘落在耳边。 苏鸿信只觉脸颊上忽有一点温软一触即撤,他双眼再睁,眼现惊怒。 “大胆!” “和尚,可别忘了下山找我,你若不来,我就找你,还告诉金山寺里的和尚你轻薄于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诵经念佛,咯咯咯……” 笑声远去,那白素贞自窗畔飘出,似一朵红云,飞下了金山寺,飞到了那湖畔之上,翩然而去。 苏鸿信神情默然,待到回神,手中念珠竟已粉碎。 …… 湖上有船。 少女坐在船头望着满湖星光月色,百无聊赖的摆动着双脚,激起一团团水花,她手中还抱着一包小食,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直到远处一抹红云踏波飘来,落在船上,才见她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法海佛性深重,加上金山寺又是佛门圣地,两相压制,他原本的意识只怕很难清醒,不过,他佛心不稳,看来还有转机!” 白素贞妩媚说道。 “既然想要挣脱出去,那就只能逆乱此间一切,崩碎所有,让它自己排斥咱们,或者,索性直接以力破开!” 小青却撇了撇嘴。 “就凭你我二人,想要彻底破开此间,无疑痴人说梦,既然你说那和尚就是那把刀的主人,何不让他握刀一试?” 白素贞只把那双好看的凤眸渐渐眯起,她语气淡淡的道:“勾陈,你既能得到那只死鸟的尸身,未必没有别的手段,又何必试探我!” 小青眨眼一笑。 “你别生气啊,我就随口一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好了,瞧,许仙我已经杀了!” 她指了指船上。 一个书生已气息全无的躺在里面。 正是许仙。 但此刻的许仙浑身上下已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尸气,面皮青紫,口中獠牙外露,十指指甲暴涨。 “既然你不愿意一试,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办法来了,看我把此间生灵悉数炼作僵尸,到时候化作一方尸界,看它还能困我到几时。” 语出话落,那许仙登时双眼一睁,已纵跃飞起,对着月华吞吸起来,而后飞向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