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正文 新书感言 正文卷 第一章 我来享福了 正文卷 第二章 所谓画风突变 正文卷 第三章 崽卖爷田不心疼 正文卷 第四章 少年郎小试锋芒 正文卷 第五章 爷爷回来了 正文卷 第六章 夜难眠 正文卷 第七章 专门利人,顺便利己 正文卷 第八章 上阵父子兵 正文卷 第九章 你爷爷还是你爷爷 正文卷 第十章 姜还是老的辣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钟鼓楼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惟吾德馨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黄花蒿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取灯儿(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十五章 说明这不是和尚文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延迟惹的祸 正文卷 第十七章 鼠哥(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十八章 高德(盟主再加更)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夕阳西下 正文卷 第二十章 两根手指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本钱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稀罕的是你这个人吗?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大同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先声夺人(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对决(盟主再加更)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公子火气太大了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我愿被侮辱一千次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毁尸灭迹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本少爷现在有钱了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可不能让他跑了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秀才的体面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软饭硌牙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唐老板的危机公关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赵公子的新生意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父子双拿下(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怎么这么鲜?(盟主再加更)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赵公子毒打贫穷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报复心极强的赵公子 正文卷 第四十章 开演之刻已至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此处应有雷鸣般的喝彩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一报还一报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凭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还?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宝塔诗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苦吟派诗人赵守正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小透明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赵锦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蔡家巷首富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请叫我儿小李白 正文卷 第五十章 词爹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赵公子的秘方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赵施主,还说你不会作诗?(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急公好义雪浪僧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花钱如流水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感人的记忆力(祝大家元旦快乐)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方摊主谢过公子啦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酒楼的名字叫……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赵昊舞贱,意在锦公(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你也配姓赵? 正文卷 第六十章 一家人当然要齐齐整整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有钱就是了不起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真不愧是大人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可望不可求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大师还俗了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好黑心的唐胖子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恶少的基本修养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威风凛凛赵公子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正文卷 第七十章 避税码头徐家开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越中四谏的威力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老哥哥这是怎么了?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特大喜讯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这不科学啊……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马什么兰?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赵公子的人选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琴师有了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挂牌喽,汪汪汪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双喜临门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官复原职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七品官的体面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光头、词爹、马姑娘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蹭热度的雪浪僧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以后吃不到了怎么办?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一叶幽兰一箭花、一日回本顶呱呱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赵昊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善财童子赵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绝不收徒赵公子(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九十章 阅读理解满分的王公子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十具禾日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盟主加更)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神秘来信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知法才不会犯法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钱府受难日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秉公办案李官差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可怜弱小又无助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小仓山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公子真乃神人也 正文卷 第一百章 老司机,带带我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开海喽~~~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不速之客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吓死宝宝了~~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华公子就是不信邪!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不知秋香安在? 正文卷 【特别篇】隆庆二年的春节(上)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乖徒儿快到我碗里来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来自师兄的关爱 正文卷 【贺岁特别篇】隆庆二年的春节(下)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等着等着,情绪就出来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饶你奸似鬼,也要喝本公子的洗脚水!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该死的权贵们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男子汉就要刚正面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正的公子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赵公子的大预言术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多读书是有好处的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爸爸,我错了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自助者,天助之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祖爷显灵了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要上战场了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秋闱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都疯了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真傻,真的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讲道理的大老爷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噫,我中了!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强中还有强中手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全都值了!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改换门庭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秋后算账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十更毕!理直气壮求订阅!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打的不是官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个折如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后悔药有卖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玉佩名宁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还乡团与叆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强人锁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还有一件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不敢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业地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总店、创始店和旗舰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又是十更,更加理直气壮求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友德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天九天,一飞冲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虽没逛过秦淮,秦淮有我的传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是词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是纯洁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欲低调过一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自由的滋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补交学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章 开眼看世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千里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球是圆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红楼诗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江上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章 扬州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章 雪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章 给安排上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章 钢铁直男相亲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章 加强排中加一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章 立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章 赵教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县主(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章 什么情况?(也是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一章 勋卿家的小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三章 无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老哥哥,认个弟弟不亏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五章 给钱给钱给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六章 打到日本去,活捉织田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七章 铁骨铮铮赵士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八章 哥哥要帮忙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九章 花间提壶王大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章 要强的王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一章 及时雨赵哥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二章 吴——时来运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三章 独特要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四章 偶像,你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五章 自闭的海大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六章 明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七章 赵大夫上门问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八章 大明病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九章 道非唯一,大道万千(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章 不可轻易招惹海斗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一章 白云观里小蓬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二章 宁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三章 相见不如怀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四章 明月何皎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五章 跑得了师父跑不了徒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六章 开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七章 斋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八章 没有老虎会吃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九章 滑雪(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章 地震(也是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一章 赵公子中头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二章 好人赵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三章 戏精县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四章 震啊震的就习惯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我妈长公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人家还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七章 我赵大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八章 长公主钓鱼,赵昊做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九章 跑不掉了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章 有其女必有其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一章 一样春风两样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二章 慈母长公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三章 海大人的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四章 王地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五章 这道题太难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六章 我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七章 王晋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八章 大场面都是加特效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九章 有些喜欢(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章 没有下次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一章 又送王孙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二章 赵家传统技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三章 四大金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四章 赵士禧立功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五章 谢少爷不杀之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十天十更,十全十美,十全大补,十分感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六章 从心曰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七章 走后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八章 敢抓我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九章 赵昊救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章 大奸似忠赵守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一章 我就问你怕不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赵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三章 不拿干股曹府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四章 绝不放人曹府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五章 专背黑锅倪大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及时雨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七章 甲方爸爸不满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八章 唯独此事,不可缺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九章 睡二十七张床的男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朕相信,可以看到那一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现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二章 八段锦和拔断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三章 赵氏传销集团招人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四章 行走江湖,全靠套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五章 科学传习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六章 好事成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七章 仪式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八章 雷厉风行顺天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九章 拉皮条也可以很崇高(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一章 母亲大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二章 赵二爷超神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三章 赵二爷被反杀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四章 年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五章 自君之出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六章 自行攻略,最为致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七章 隆庆元年再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八章 拜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九章 始料不及的变化(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章 各怀心事的母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一章 娘不就是给你撑腰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二章 小爵爷的现世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章 禧娃,你怎么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四章 煤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五章 走近科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六章 莫得感情的科学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七章 王牌教师的秘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八章 国之栋梁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九章 长公主腾笼换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章 娘送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开工大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资本家的典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曰天速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懂人心的小爵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母亲大人看着你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留月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师兄的念头很危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赵公子有些飘了(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章 群贤毕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丽的小竹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看你的张相公,朕看朕的徐阁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人抢我台词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炮声隆隆,大侠威武!(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赵公子上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阳明公也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赵公子和他的学说人畜无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章 偶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冬日彩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李博士爱科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懂几何者勿入此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贱贱,你有外甥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祖宗又要显灵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宝藏男孩小六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公主计划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装完就跑真刺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自动提水装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上元节(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后退半步是认真的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城隍庙会喜相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陆子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尽职尽责二人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二次闭关,全靠演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学曾,你驴丢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出关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没那么简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章 不为赚钱的赵公子赚钱了(最后三天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赵公子与山寨货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买卖有风险,入股需谨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不就我我就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遗忘的人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备件的备件的备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成国公和李春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张相公在行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师兄实在太谄媚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赵二爷理解了烈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章 赵二爷又理解了和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等候守正(新的一月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张卷子的奇幻漂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型分赃现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赵二爷这辈子全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赵二爷的名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感谢大家,十分完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徒弟们的名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黄解元,你怎么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救命啊,有人不要脸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九章 铁口直断长公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章 真正的成绩(求保底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赵老师押题——准没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乱象纷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帝、元辅和科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蜜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闭关结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夕阳无限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最后一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八章 殿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鳃鲈鱼占松江(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章 关键时刻,怎么腹泻? (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是一场战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量子速读帝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答得太好也是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前十(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谦虚使人进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六章 状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理由硬不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鼎甲由中门出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 蓝胖子和时光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章 长公主艰难的决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坦白,我俩在一起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二章 便宜了那业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亲不亲,家乡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少年郎不该承受修罗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可大可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何为皇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听说过汪直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赵立本的野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九章 张相公的请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章 皇家煤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一章 真正的杀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二章 这才是生活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三章 为所欲为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四章 这位将军实在太谨慎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五章 叔大和元敬(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六章 科学小玩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扑棱蛾子效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八章 这鱼不能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九章 不谷是为了科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章 师父,你是知道我的(求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小孩子才做选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别问,问就是深仇大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三章 长公主卖股票——小菜一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又是一年清明节,小赵公子要上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五章 人类首次飞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样就不怕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七章 热气球的奇幻漂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八章 可真准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九章 徐阁老三段击——天人合一的正确用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章 砸场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们也拜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上天的诱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训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预言术的新功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地震(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六章 禧娃,不要放弃治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赵二爷又创纪录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黄金三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奸大恶赵守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章 朕的偶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天下第一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二章 翰林待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赵二爷出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日讲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为天地立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实在太简单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华亭周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八章 对(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什么,你还会预测地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章 赌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一章 聚日无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人生三大错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元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徐阁老不想努力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五章 风起青萍之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六章 西山观光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七章 排水王,真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八章 账面意义上的千万(两白银)富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九章 加大号傻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章 徐原地爆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是时候唤醒地窖存银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二章 赵公子稳坐钓鱼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三章 揾钱依正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四章 盆满钵也满(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五章 地震(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六章 要有担当啊,科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封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魔法免疫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九章 爷爷威武(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章 一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一章 打完就跑真刺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二章 羚羊挂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太监也打了,太监被反杀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乱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不谷长袖善舞,不输蔡泽范雎(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六章 恶人先告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违法圣地左顺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完事儿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九章 廷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章 将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目瞪狗呆徐阁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二章 言官永不为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为人师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承认,我是末世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完美的人选(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六章 负重前行徐阁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徐阁老指定接班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八章 注定无法相爱的二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九章 徐阁老重回司礼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章 史上最短复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一章 爹,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人类迷惑行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吾爱吾师,吾更爱大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什么,我也要致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五章 阁老陛辞(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另一只幕后黑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七章 皇帝耍剑——无人能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八章 董事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史上首次并购(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章 赵公子的硬道理!(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一章 懂事的董事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二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三章 廷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四章 庞中丞吐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赵二爷超神了!(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六章 欺负老子不识数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来自妹控的报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八章 冯公公送大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九章 狗撵兔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章 休宁都是人才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一章 隆庆帝智劝长公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二章 光荣的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三章 虚假宣传终害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四章 毛遂自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五章 赵博士和李博士狼狈为奸了(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六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七章 吏部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八章 晋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九章山西煤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章 正太(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解释一下阳泉和正阳线的问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一章 爸爸去哪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二章 谜一样的安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今夜有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红霞一片海上来,照我楼上华筵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五章 人间好耍处(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间悲剧赵士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点都不科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八章 禧娃认命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神机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章 天下第一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一章 赵公子的护卫有枪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二章 炮声隆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三章 莫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四章 彼之草芥,吾之珍宝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六章 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子弟们的道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八章 等级森严科学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九章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章 开门复动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南京军器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三位将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万人安保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四章 赵公子的牛皮兑现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北京再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本卷总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章 送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章 王盟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章 陈六事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章 王盟主仍未知道,他那天是如何得罪了徐阁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章 苏州不喜赵状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章 虚假的与真实的天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章 祖传的手艺要失传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三女夜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红楼诗社欢迎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章 今非昔比小仓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一章 状元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二章 玩我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三章 梅子黄时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叫花昆山,名不虚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五章 天赐宝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六章 张东官传授为官之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七章 有幕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八章 海斗士之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九章 来,叔叔给你糖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章 唯一能给海瑞送礼的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一章 海斗士说张东官就是个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二章 南京刑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三章 才子罪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四章 徐文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五章 两开花 (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六章 莳花尚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七章 作家助手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八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九章 徐渭说,海瑞也不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章 林润若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一章 林若雨面授机宜,赵守正阵前领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二章 万密斋的方,李时珍的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三章 赵公子给安排上了(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四章 史上最强知县班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五章 巧巧姑娘固若金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六章 天堂地狱一线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七章 以邻为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八章 迎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九章 暗流涌动昆山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章 交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一章 佐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二章 江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三章 杂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四章 赵二爷引导昆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丐帮少帮主(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赵公子的小幸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七章 昆山人武部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八章 以工代赈不容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九章 神秘的江南公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章 告示(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一章 风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二章 定风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三章 佛祖显灵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四章 爸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五章 徐胖妙计安昆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六章 王的天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七章 王家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八章 入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九章 下一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章 弇山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一章 师徒夜话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二章 崇明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三章 沙船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四章 赵立本之心——路人皆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五章 高配版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六章 太受欢迎了可怎么办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七章 抗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八章 太湖水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九章 干就完了(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章 浒墅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一章 太湖神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二章 看得远就是优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三章 六爷心乱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四章 衰神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五章 理性丧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火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七章 莽就完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八章 是她开的枪……(求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九章 总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完璧归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赵二爷担保,我儿没吹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二章 日出太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三章 西山,又是西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四章 天赐宝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五章 赵某指鹿为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六章 儿子去哪儿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七章 蔡知府徐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八章 衙内不好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九章 不要,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章 刘员外明白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一章 我们西山吓煞人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二章 赵公子,我错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三章 我全都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四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五章 徐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六章 徐元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兴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七章 水泥岛(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八章 将计就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九章 赵公子唱空城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章 二百五千年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一章 自己吓自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二章 告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三章 蔡知府生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四章 徐家的脸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五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六章 一炮三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七章 海上无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八章 祖孙狂想曲(求求求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九章 纵火犯(月票月票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章 我有一双跑步鞋(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王大才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生八字不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黑风高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纵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瓮中烤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来呀快活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巡按驾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接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刷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章 大人,冤枉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吴江三道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不相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手观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昆山县由我来守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花钱容易挣钱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辟邪一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翩翩赵公子,人看渡关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沙仁猪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吃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章 赵二爷力挽狂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喜相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洗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徐华亭,华亭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徐三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就当是我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暴躁老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水泥的诱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责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败家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知恩图报顾大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昆山开发公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徐阶训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给你个终身遗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土地经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来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小公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工仪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开眼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南医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章 没人比我更懂微生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心为民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对对,徐渭对李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安民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华家的(五更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山之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视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徐琨症候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动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劳动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章 隆庆二年的第一场飓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固若金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货比货得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土地公公赵公子(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希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日千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合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堤成!(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三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坦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章 不作恶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高老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二章 高家庄的高老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备胎转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四章 高,实在是高!(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邀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赏罚分明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七章 毒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劈歪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别动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抓老鼠(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二章 捉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诸恶以造意为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昨日重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逐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典史出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举杯邀明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明月的大危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章 好闺蜜一辈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秋大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二章 熊典史终于明白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三章 徐邦瑞的白日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登门道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义灭亲魏国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六章 美梦成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千年王八万年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苏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宽宏大量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章 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一章 劳动的快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二章 潘总病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三章 江南医学院(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四章 潘中丞醒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五章 矿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六章 视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基建狂魔(盟主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八章 招待视察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九章 审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章 林巡抚越说越离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赵公子被安排上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 老赵家的人就是心态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夜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四章 赘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君子如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六章 勋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向瘟神宣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八章 潘家连锅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给公子授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章 公子给授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明还要伟大一百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浦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三章 算是初战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沈陈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五章 西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沙船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海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二百二十八章 陈怀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九章 王将军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章 交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一章 徐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二章 贼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诊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水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投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还有一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开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八章 药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卖萌虽然可耻但有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章 语言学天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凯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二章 爱好和平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四章 倒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五章 火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帮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七章 煎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九章 崇开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章 师父送你一座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一章 苏州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阴魂不散的幽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夜半钟声到客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四章 饿猪争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五章 蔡国熙的请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六章 织机不转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家都要学逻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八章 归纳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刘员外改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章 没人比我更懂商人思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一章 蔡知府的表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二章 喝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可转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四章 江南银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五章 越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佳拍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谈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八章 苏州之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定风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章 巡抚的决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入戏太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二章 逼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分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四章 白蛇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李代桃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六章 林润请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七章 百年战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八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七十九章 新式马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章 防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一章 面额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二章 爷爷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三章 傻子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四章 钱无处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三从一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中丞回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七章 对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八章 虚晃一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上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章 查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八议十不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二章 铤而走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三章 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四章 纵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五章 烈火金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六章 麻烦大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七章 隆庆式燧发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惊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少年要杀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章 坑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一章 疯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二章 药到病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三章 爷爷的教诲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四章 人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五章 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六章 电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七章 运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八章 开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零九章 一日而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章 赵公子请吃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一章 项元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二章 歃血为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三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四章 众望所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赵公子的帮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六章 嗡嗡的幸福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自信的不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八仙过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一十九章 青萝卜与惨绿少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章 意外的答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阿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二章 翠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三章 神剑出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四章 老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五章 马姐姐上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六章 龙江宝船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吴叔叔(求保底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买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九章 生意兴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章 听人劝吃饱饭的吴叔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一章 廷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二章 寿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双鬼拍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四章 恐怖的消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六章 毕业典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七章 知识就是力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扬州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吓破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四十章 就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四十一章 风雨会江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章 留云山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章 一山不容二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章 爽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章 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章 海斗士升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章 我觉得,我可以病的更重点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住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较量的关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章 明月使人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一章 比较优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二章 航运公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三章 陈怀秀哭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天下武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五章 立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六章 李叫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七章 视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八章 富与贵人之欲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九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章 狮子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一章 国家资本主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二章 太爷驾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三章 老铁和淀山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四章 前后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五章 中门对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六章 放告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七章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八章 凤雏乘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九章 海瑞定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章 缺觉的人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一章 昆山现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二章 海中丞算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三章 昆山大基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四章 赵公子疗养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五章 江南迎宾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六章 迅雷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七章 有限代差理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八章 小孩子才苦恼的问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九章 玻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章 又是一条发财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一章 枪与弓的比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二章 幸好有钞能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三章 知易行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四章 科学度量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万国公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群贤毕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七章 第一届集团大会(二合一章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八章 赵公子的话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九章 一五计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章 江南人最幸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一章 闭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二章 除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三章 年夜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四章 封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五章 一锅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六章 苏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七章 新年快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八章 知县的春节很忙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九章 江南新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章 众叛亲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一章 焦头烂额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二章 打人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三章 一出好戏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三章 赵公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四章 到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五章 老戏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六章 通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七章 吕大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八章 谈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九章 拉清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章 抄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一章 话别说太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二章 落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三章 逃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四章 小黄人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五章 新年新气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开挂模式(为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七章 无为而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八章 农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九章 家庭农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二章 上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三章 新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四章 敖场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五章 赵公子巡游江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六章 太湖水波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七章 长广煤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八章 机智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章 一箭数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一章 哦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二章 黄金交通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三章 当代袁隆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四章 玉蜀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五章 务本书院一锅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六章 庄稼一枝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七章 芜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八章 遍地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九章 浆染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章 毁灭者赵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一章 强强联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二章 浆染行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三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四章 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五章 汪记困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六章 兼收并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七章 桃花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八章 龙江夜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九章 郑和航海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章 崇明海塘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海运图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等风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万事俱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全村人的希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风不与赵子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交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海公的烦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末日启示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夺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章 三个和尚没水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启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水洋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教学相亲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耽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麻杆打狼两头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津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京师米巨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嗡嗡放心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章 大明第一小胖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 鹿王本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赵家胡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交易大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内幕交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毕业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御前会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束水冲沙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送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赵部堂太难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麦黄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彻底完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势所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王的假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岂会坐以待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漕党点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强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胶莱海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章 毒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赵立本高尔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首辅请吃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八之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横插一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永不低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拉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侠你好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气盛能叫年轻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章 承诺不首先使用海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廷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二章 痛苦的小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见机行事陈公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香山书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五章 懂事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冯公公铁锅炖自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茶吗?送闺女那种。想得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下南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徐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章 江行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赢定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体系优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耍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六章 装伯夷谁不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七章 鸟枪换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朴成性与朴成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开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章 炮声隆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激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二章 红红火火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吓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切腹需要仪式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敢拿钱侮辱我们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六章 百闻不如一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谁都不容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八章 摊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湘兰通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卫河通天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沽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三章 身份最高者倒夜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任重道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环岛之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六章 铮铮铁骨朴成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事大主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中华文明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日出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章 日天的野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一章 银山金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二章 百年海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三章 耽罗警备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四章 汉拿山烤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五章 公子好胃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六章 行行出状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有人开挂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八章 阁老复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九章 吓死人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章 人死账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屁又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陈阁老,你坐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开海大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五章 皇家海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章 新港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章 公子驾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章 戚将军伤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章 视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章 市政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章 公子渐渐开窍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章 有竞争才有进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风水轮流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盈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章 初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一章 金字招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二章 检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三章 炮声隆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船坚炮利海警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五章 永乐洪熙宣德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六章 誓师大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七章 为谁而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八章 荣誉勋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求歌词,求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九章 出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章 101旅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一章 作战会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二章 炮击江川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三章 神火飞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四章 宇久氏除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五章 果阿总督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六章 堵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七章 狩猎东方美人之交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八章 狩猎东方美人之等风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九章 狩猎东方美人之夜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章 狩猎完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一章 随我投降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二章 大侄子的执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三章 舰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四章 赏美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五章 真实の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六章 你有演技,我有剧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七章 五口通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八章 打狗行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九章 臼杵城的好城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章 老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一章 法师拒绝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二章 雪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章十三章 种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休十四章 休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四十五章 温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敬十酒不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七章要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八章 织田市火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九章 果然还是罚酒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章 极限施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一章 必有我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二章 赵公子要一锅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谈第五十三章 谈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之四章 李华梅行动之序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之五章 李华梅行动之元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之六章 李华梅行动之撤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之七章 李华梅行动之鏖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八章 李华梅行动之计划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九章 李华梅行动之决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章 全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一十一章 一滴都不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二章 訚千代是章个好姑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第十三章 马关条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四 章 征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章六十五章 都在想桃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六章 买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七章 凯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八章 庆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九章 休假与耽罗岛海警学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章 黄金航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不好意思,昨天半夜小朋友病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一章 能干的大姐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二章 朱砂痣和白月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三章 以毒攻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四章 擂涛,阿十布瑞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回七十五章 回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不十胜娇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演十七章 我不演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十第七十八章 天赐东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九九章 烈阳,要坚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十第八十章 江南造船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十一章 逆向工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要二章 成熟的知县要宠辱不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水十三章 治水必亲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四 章 没有海斗士,就没有大上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四章 没有海斗士,就没有大上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五章 贷款修河,收费还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不好意思,今晚无更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3章 昆山景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4章 讲卫生的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5章 林润复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6章 老哥哥也升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7章 江南大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九十二章 典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三章 只待春春雷第一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四十四章 光影魔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五互章 一体化与互助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六章 年终章总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3章 集团大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4章 过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5章 宝贵的亲爱的宝贝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6章 年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7章 红火火的日子,一年比一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8章 不娶何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9章 抱得美人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四章 没离开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五章 悠闲假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六章 理想主义者的爱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七章 假日经济与少女密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八章 大明合伙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九章 上车焊死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章 看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冰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时珍之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百货大世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勋贵无法无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艺术总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长的路是赵公子的套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事后诸葛诚意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通关节与讲原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章 桃色事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姗姗来迟的第一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二爷断案——看个热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三借芭蕉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别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船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八章 浦东新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梦幻之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章 倒春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将出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 澳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四月 为师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十 在希望的田野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真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章三十六章 穿越神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大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危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保命神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牛刀小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联合战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地方保护主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奇迹诞生之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胜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夏汛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气预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秒僧雪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战斗吧,雪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情节准备加速了,停下来梳理下大纲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章 三教出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西风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帅上天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所不在的大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鏖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退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胜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侠出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绿光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章 肃卿与叔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高阁老偷鸡不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满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卓吾女子学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徐阶跌倒,李贽赚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下来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金陵十二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莲台仙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陵盛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九章 法师套路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章 翩翩公子,金陵年少风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万分抱歉,今日无更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7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8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9章 泰州学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0章 何大侠的乌托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1章 笨蛋,问题是经济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2章 大阳的成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3章 怀秀姐的六分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4章 怀秀姐也想入一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5章 一天一杯奶,强壮大明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6章 明月投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7章 老哥哥别来无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8章 饿了别看,吃饱再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29章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0章 过三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1章 筱菁不是杜丽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2章 丈母娘看女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3章 从此偶像是偶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4章 父爱如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5章 通关奖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6章 亲亲好岳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7章 老实人发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8章 危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39章 公子报仇,一年不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休息一天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0章 小维受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1章 再见了,小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2章 秋石还元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3章 二次廷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4章 双赢,但汉奸输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5章 花花奴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身体出了点状况,今天写不了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章 贺岁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章 给岳父拜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章 五等分的花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章 爸爸去哪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叫花昆山,名不虚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五章 天赐宝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九章 来,叔叔给你糖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一章 海斗士说张东官就是个渣!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八章 我也要去昆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九章 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败家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知恩图报顾大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昆山开发公司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徐阶训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给你个终身遗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土地经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吴叔叔(求保底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吴叔叔(求保底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吴叔叔(求保底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吴叔叔(求保底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好了,海阎王要来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开挂模式(为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七章 新年快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开挂模式(为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开挂模式(为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开挂模式(为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开挂模式(为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王六、王七和八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去昆山,奔向新生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茶吗?送闺女那种。想得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茶吗?送闺女那种。想得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喝茶吗?送闺女那种。想得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有人开挂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有人开挂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有人开挂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有人开挂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三章 种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三章 种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四章 休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四章 休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温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敬酒不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温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七章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096章 果然还是罚酒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097章 极限施压xiNSHuHaiGe.CoM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温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098章 必有我师xINShuHaIGe.CoM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099章 赵公子要一锅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0章 谈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1章 李华梅行动之序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2章 李华梅行动之元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3章 李华梅行动之撤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4章 李华梅行动之鏖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5章 李华梅行动之计划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敬酒不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6章 李华梅行动之决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7章 全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8章 一滴都不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09章 訚千代是个好姑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0章 马关条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1章 征服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2章 都在想桃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3章 买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4章 凯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5章 庆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6章 休假与耽罗岛海警学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7章 黄金航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8章 能干的大姐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19章 朱砂痣和白月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0章 以毒攻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1章 擂涛,阿布瑞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2章 回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3章 不胜娇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4章 我不演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5章 天赐东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6章 烈阳,要坚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7章 江南造船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8章 逆向工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29章 成熟的知县要宠辱不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0章 治水必亲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1章 没有海斗士,就没有大上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2章 贷款修河,收费还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8章 典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39章 只待春雷第一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0章 光影魔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1章 一体化与互助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42章 年终总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不好意思,今天只能更一章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0章 没离开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1章 悠闲假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2章 理想主义者的爱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3章 假日经济与少女密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4章 大明合伙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5章 上车焊死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6章 看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7章 小冰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8章 李时珍之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59章 百货大世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0章 勋贵无法无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1章 赵公子将计就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2章 艺术总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3章 最长的路是赵公子的套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4章 事后诸葛诚意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5章 通关节与讲原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6章 桃色事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7章 姗姗来迟的第一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8章 赵二爷断案——看个热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69章 鸟枪换炮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0章 三借芭蕉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1章 灵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2章 小别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3章 船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4章 浦东新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5章 梦幻之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6章 倒春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7章 老将出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8章 澳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79章 四月为师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0章 在希望的田野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1章 真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2章 穿越神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3章 大危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4章 病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5章 保命神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6章 牛刀小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7章 联合战疫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8章 地方保护主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89章 奇迹诞生之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0章 可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1章 大胜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2章 夏汛至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3章 天气预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4章 秒僧雪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5章 战斗吧,雪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6章 三教出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7章 西风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8章 大帅上天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199章 无所不在的大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0章 鏖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1章 退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2章 大胜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3章 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4章 大侠出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5章 绿光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6章 肃卿与叔大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7章 高阁老偷鸡不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8章 大满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09章 卓吾女子学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0章 徐阶跌倒,李贽赚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1章 你下来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2章 金陵十二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3章 莲台仙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4章 金陵盛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5章 法师套路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16章 翩翩公子,金陵年少风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6章 贺岁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7章 给岳父拜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8章 五等分的花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249章 爸爸去哪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卡文了,今天只有一更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章 外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章 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章 香山书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科学顶个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究极特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究极特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章 新状元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一章 首辅致仕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二章 春芳的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三章 有人眼红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无为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五章 三十六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六章 高阁老痞幼诶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七章 老父母别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八章 皇权不下县,赵二爷能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九章 悄悄的我走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章 蔡一林同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一章 啊,海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二章 校长赵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三章 三姐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四章 大侄子还得等一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五章 地图开疆赵日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六章 公子的道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七章 三不禁洋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八章 请老王吃最贵的冰淇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十九章 油菜花经济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章 温泉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章 温泉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一章 银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二章 挖矿吧,小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三章 众道之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四章 佐渡岛攻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五章 天不酬勤我来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五章 天不酬勤我来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六章 你是谁,为了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七章 最后一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八章 阿依努人永不为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三十九章 返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章 赵公子坑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一章 惊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二章 明知山有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三章 偏向虎山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四章 澎湖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五章 下马立威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六章 实在人不懂客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七章 强龙要压地头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八章 以德服人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四十九章 接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章 总督与巡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一章 会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二章 夜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三章 赵大器时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四章 林道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六章 游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七章 林将军的艰难决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不好意思,家里临时有事,今天没法更新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八章 炼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十九章 胜利突如其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章 爸爸我来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才写了半章,我尽快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一章 痛打落水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二章 拔刀相助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三章 请俞大猷喝汽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四章 都是大猷的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五章 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六章 英歌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七章 一本盗的男主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八章 乙醚、苯酚与片仔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今日无更了……不过理由很充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十九章 内阁激斗篇,高拱对贞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章 潮州人南洋魂,潮州都是干饭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一章 吕宋沦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二章 韩江示范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三章 蛋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四章 凤凰书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五章 高岭之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六章 赵公子在暗示我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七章 仰望星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八章 葵花朵朵向太阳,民心向着赵二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十九章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章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一章 信者,国之大宝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二章 下尾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三章 狡兔三窟林道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四章 我看好你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五章 最远的路,是赵公子的套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六章 定风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七章 悄悄问赵公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八章 捂裆长春功(三连更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十九章 酷乐,吹着空调吃火锅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章 外销瓷与安南青花瓷(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一章 天下林姓出福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二章 溪上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四章 飞天燕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五章 凤凰水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六章 祖坟的青烟向哪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七章 福佬仔与客家仔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八章 神一样的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十九章 总督的方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章 五羊通商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一章 真正的对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二章 一个椰子泄露的情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三章 打狗台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三章 林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五章 这是主人的任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六章 人生赢家俞大爷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七章 赵状元打坐潮州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八章 稽绩法(三更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零九章 潮州十县,一地鸡毛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章 府尊家的便饭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自的任务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起飞吧,潮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轻舟已过八重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琉球琉球,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放开那个琉球让我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黄雀行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尚元王的伟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尚元王的哀羞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细细的蓝线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章 明智的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向公子谢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女应无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赵带善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赵明灯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库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六章额滴个神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林大忽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一十八章不装了,我摊牌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二十九章 精明狂喜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章检阅,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一章以身饲虎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海警是播种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二章海警是播种队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不速之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三章不速之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一站,台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下一站,台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动机不纯的赵公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笼中捉鸡(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笼中捉鸡(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扫鸡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扫鸡笼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罪魁祸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罪魁祸首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想上天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章 宝岛台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百年大移民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基业昌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斗子盟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四章 艋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岛台湾,名不虚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南下南下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林将军超神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林将军慌成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凤来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章 台湾警备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我不够马叉虫? 傍晚时,赵公子在艉楼甲板上设宴招待林凤。 林凤坐在主宾位上,吃着巧巧亲手烹饪的美味佳肴,感动到眼泪都快下来了。 天知道她站着看梅南吃饭,还得给她端茶倒水时,心里有多委屈。这下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贵宾待遇了。 美中不足的是赵公子对她跟对梅南的态度大相径庭。虽然给足了自己面子,言谈也很客气,还透着丝丝的尊敬,但那不是林凤想要的呀! 这些她穿男装一样能得到,干嘛还要涂脂抹粉穿女装?老子要用美人计,让他上头啊!上头才好提要求啊…… 她记得梅南发发嗲,装装纯,很轻松就把赵公子勾得五迷三道,动手动脚起来。那种状态下,梅南说啥是啥,赵公子几乎有求必应。 阿凤也想要那样…… 说实话,林凤不是很在乎牺牲下色相,她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海盗,怎么可能像岸上的女人一样,把贞操看的那么重呢?今朝酒今朝醉才是她这种人的信条,能用这顿酒换来些有价值的东西,那就更好不过了。 何况赵公子这种强大的男人,她不讨厌。 可惜赵昊却像换了个人一样,自始至终都规规矩矩,仿佛成了当代柳下惠。 这让她告辞的时候怅然若失,甚至有些受打击。 马姐姐倒是很高兴,替赵昊送她下了船,又将一个精工打造的高倍望远镜,作为伴手礼相赠,还让她常来玩儿啊。 威胁解除了,这不是公子的菜,自然就可以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只是马姐姐庆幸之余,也未免嘀咕,当初林凤以侍女的形象出现时,公子那眼神明明色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马姐姐是相信自己的专业眼光的,可怎么一转眼,就又无感了呢? 难道公子良心发现,决定不再发浪了?怎么可能?狗能改的了……哦不,猫能改得了偷腥?那还叫猫吗? 马秘书疑惑的摇摇头,不管了,总之是好事。 便踩着高跟鞋,扭着纤腰回去了。 ~~ 码头上,小黑妹和马已善等人急的团团转,看到林凤魂不守舍从赵昊船上下来,赶紧围了上去。 “当家的,你没事儿?” “怎么无精打采的?” “公子,他怎么着你了?”小黑妹带着哭腔问道。“我跟他们拼了!” “瞎吆喝什么啊?”林凤气恼的拍了小黑妹脑袋一下,没好气道:“人家对我非常客气,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相敬……” “相敬如宾。”最有文化的马已善赶紧道。 “对,就是相敬如宾。”林凤举了举手里的望远镜道:“临走还送了我份厚礼呢。” “那你这是?”众人不解问道。 “所以我才郁闷啊!”林凤愤怒的一撩脑门的璎珞,让众人都看看自己道:“老子美不美?” “美,美极了!”众人赶紧点头不迭。 “老子身材好不好?”说着她又一扭腰。 “好……好极了!”众手下猛咽唾沫,包括小黑妹。 “那为什么他就没兴趣呢?”林凤颓然叹气。 “……”手下们面面相觑,感情是这么个原因啊。 “可能你不他喜欢的类型。”小黑妹却高兴坏了。 “那他喜欢什么类型?”林凤提问后忽然想到了,双手一拍道:“我知道了,就是梅南那样的。” “哪样的啊?”众手下问道。 “就是……看着很清纯很单纯,却十分会撩人欲望那种。”林凤摸着光洁的下巴总结道。 “就是骚呗……”小黑妹翻翻白眼。 “不能这么说,你绝对不会把她往骚上联想的。”林凤大摇其头。 “那就是暗骚。”小黑妹撇撇嘴道:“这种女人最恶心了,看到一个打爆一个!” “呃……”林凤刚想请教她一下,闻言闭上了嘴。再说她也确实学不来。“那我是什么风格?” “公子比爷们还爷们……”小黑妹登时两眼小星星,捧着脸花痴起来。 “靠……”林凤翻翻白眼,终于知道症结在哪了。 ~~ 接下来几天,舰队依然泊在打狗,既然决定要将警备区司令部设在这里,自然有无数准备工作要做。 对此赵昊一概不操心,他相信已经有过一次完整建设经验的金科团队,肯定会把各方面都考虑周全的。 不过他也没闲着,和唐家父子跟着林凤考察起打狗来。 这里是嘉南平原的最南端,四季光照充足,地面河网密布,光照和水源一样不缺,地表森林茂密,土地也很肥沃,跟大员的条件一模一样……因为本来就相距不远。 而且与打狗一河之隔的,便是台湾第二大平原屏东平原,面积达1100平方公里,是甘蔗的最佳种植区! 据林凤介绍,她和林道乾兄妹虽然早就在打狗设立了据点。但正经开始移民垦荒,还是从大哥接受招安,可以合法的大规模拉人入伙之后。不到两年时间,打狗的汉人移民达到五万多人,开垦了土地十万亩。 作为林家兄妹开发台湾的一项重要成绩,赵公子自然要亲自到地头去瞧瞧。 众人穿过土墙和削尖的竹子围成的寨墙,便见打狗村寨外阡陌交通,一望无边。 赵昊看到水田中,农民正在插秧,不由惊奇道:“你们竟然种三季稻?” 他没记错的话,台湾应该是带清后期才开始种植三季稻的,之前土地广袤,开垦不尽,既没有这必要,也没这技术。 “什么?水稻还可以种三季?”林凤吃惊的反问赵昊。 “呃,不是三季稻啊?”赵公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听说占城那边有种三季稻的。”陪同考察的马已善忙解释道:“不过这儿的农民都不懂怎么种三季稻,他们这是在补种。” “补种?”赵公子奇怪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上个月我们的庄稼眼看就要收成了,让马卡道人一把火,全都给烧了。”马已善难过道:“那帮杀千刀的食人生番,自己不种地也不让别人好过!” “说起来,马卡道人好像原先就住在打狗?”赵公子却有些不给面子道:“你们抢了人家的家园,还不许人家反抗,这有点说不过去。” “这……”马已善登时没了火气,不禁讪讪道:“没想到公子这么了解打狗。” “略懂略懂。”赵昊谦虚笑笑道:“不过这名字真够难听的。” “是,我也觉得好难听。”林凤深以为然,指着那条造就了打狗港的河流,使劲点头道:“港叫打狗港,河叫打狗河,出去都不好意思自报家门。” “公子既然给鸡笼改了名,那不如也给打狗改过来?”说着她很狗腿的建议道。 “哈哈,这是我的荣幸。”赵公子背着手踱两步,假装寻思起来。其实身为命名狂人,在地图开疆阶段他就已经为这里想好了新名字。 打狗后世的名字叫高雄,是日据时期,日本人用打狗的日本发音起的,赵公子自然不愿让自己的国土再被小日本玷污一回,于是决定用其之前的名字代替。 他装模作样的环视四周,指着东面数里外的那片丘陵道:“昨日上天鸟瞰,见此山形如飞凤展翅,十分吉祥,不如就以之命名此地,称其为‘凤山’。” “凤山,好名字啊!”马已善赶忙叫好道:“可比打狗好听多了!” 马秘书听得暗暗翻白眼,心说是个名字就比打狗好听。 林凤也十分高兴,甚至红了脸,对一旁的小黑妹道:“用了我的名字呢。” “还说对你没想法!”小黑妹撇撇嘴道:“我看他就是欲擒故纵!” “是吗?”林凤闻言大喜,她昨晚都因为自己不够骚而失眠了。 昨晚她甚至想,实在不行就强上了他。不过那样到底该谁对谁负责?还怎么提要求?伤脑筋。 正乐得合不拢嘴,忽然外围一阵骚动,她忙定眼一看,见是一群地里干活的农人围了上来,自然被赵昊的卫队拦阻。 “我们要见林凤!他去哪了?!”农人们没见过她穿女装,自然没认出人来。可许是以为她不在,农夫骂起人来也肆无忌惮道: “那个生儿子没屁眼的大骗子,是不是骗不下去,躲起来了?” “老骟马,林凤都跑路了,我们也要回家!”众人便把怒火喷向了马已善。 林凤的脸色登时十分难看,狠狠瞪一眼马已善,都嘱咐他事先粉饰太平了,怎么又出幺蛾子? 这就好比公司并购,被收购的乙方一定要想方设法凸显优点,掩饰缺陷,好尽量抬高估值。 暴露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惨淡现实,让她怎么买个好价钱? 马已善脸一白,就想跑过去把那些人先拦下再说。 “让他们派几个代表过来。”赵公子却开了口,果然一点都不给老马面子。 “唉,好……”马已善垂头丧气想要过去喊人,却被赵昊叫住道:“你别动。” 黄小虎便过去,随机挑了几个人,搜身之后带回了赵昊身边。 赵昊一问,果然不出所料。林氏兄妹传销集团也难逃这一行的最终宿命——牛皮吹破,难以为继,想要散伙却没行李分。 便逐渐由南派传销转向了北派传销,说好来去自便,现在却直接限制人身自由开了。 ps.下章还有一半,等下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徒弟 说起来很简单,其实就是当初林道乾拉人入伙时吹的牛没法兑现了。 当时林道乾答应给所有愿意移民台湾的老百姓,每家一套房子、一头耕牛、一年的口粮,并保证只要他们好好种地,每年可净得二十石粮食。要是低于这个数,他非但颗粒不取,还给每家每户补齐二十石! 第一年的承诺,他勒紧裤腰带,咬牙办到了。为此他几乎把下尾城的收入全都投到了打狗。也幸亏这里四季温暖,竹林遍地,用竹子搭建房屋既快捷又省钱,不然林家兄妹非破产不行。 林道乾安慰手下也安慰自己,就像自己建下尾城一样,前期投入都是必须的,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嘛? 至于为什么要给百姓保底?这年月小琉球岛在大明百姓心中,就跟鬼门关差不多,你不给保底谁愿意来冒这个险? 在他想来,打狗土地宽满,每户人家开十亩地不成问题。而且气温高、灌溉方便,种稻子一年两熟,每年收个三四十石就跟玩似的。取个最低数三十石,自己五抽一,百姓还剩二十四石呢,也远超自己的承诺。所以只要捱过第一年,自然皆大欢喜。老百姓称颂林将军重信守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自己也能稳稳收入十来万石粮食,一年就能把本钱收回来! 然后再让这些得到好处的百姓回去拉人,自己的人口和土地就能实现倍增,彻底做大做强,成为台湾南波湾!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他的美梦被现实无情的粉碎了。大量的百姓上岛后水土不服,开荒时又被瘴气侵害,病恹恹的失去劳动能力;还有被夺去土地的原住民,锲而不舍的对汉人出草。百姓只要稍稍远离了营地,就有可能遭到伏击。甚至发生过五十人组队开荒,却全都丢了脑袋的惨剧。 这让百姓极度恐慌,不敢远离打狗城寨,开荒的面积自然有限。 而且人要正常生存,维持劳动能力,可不只是光吃野菜汤、糙米饭就行的。还得有盐巴,有药,有针头线脑有女人……什么都得从大陆进口,成本居高不下,早就彻底掏空了林道乾的家底。 不过打狗的土地也确实给力,加上中国人肯吃苦、种地水平高,要是能保住秋收的话,每户还是勉强可以收到二十石的。可惜让马卡道人烧了七七八八…… 这下子林道乾非但无税可收,还得每户补贴十石八石的粮食。加起来就是十五六万石啊!把林家兄妹卖了,都堵不上这个窟窿! 之前林凤正是无计可施才会跑路的。她这么积极张罗着归顺,也大有甩掉这个沉重包袱的心思在里头。 再者,就现在这个怨声载道的状况,这些人怎么可能还为自己卖命?真要是打起来,怕是会把自己绑了,开寨门请降的? 只要自己投降的快,手下人就没机会帮自己请降…… ~~ 听完一众农民的哭诉和林凤的解释,赵昊大体了解了。对此他并不意外,移民垦荒是个高技术的活,需要强大的组织能力来统筹。林道乾和林凤虽然是这个年代最杰出的海盗了,但海盗的特长应该在海上,而不是治理上。 就像赵公子也不会怀孕生孩子一样,没有人是全才。 寻思片刻,他向众人宣布,这里已经归江南集团管了。虽然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不要紧,只要知道,江南集团会替林道乾履行承诺,而且将税粮从五抽一降为十抽一,并将以保护价敞开收购农民的粮食,绝对不会出现米贱伤农就行! 老百姓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凭空冒出来的赵公子,说话管不管用,不会是林凤那奸贼找来忽悠他们的托? 但架不住赵公子有钞能力啊。今年江南粮食再获丰收,江南集团正愁着满仓的粮食没处用呢。在集团控制住琉球后,他便下令将一部分粮食转运到那霸港,十五六万石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他向众人保证,半个月内付清所有的补贴。要是还不放心,可以把马已善带走,到时不兑现,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好!”老百姓也是被林家兄妹忽悠怕了,居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委屈马爷几天!” “当家的?”马已善鼻涕都下来了,眼巴巴望向林凤。 “要不我留下?”林凤问道。 “那还是我留……”马已善带着哭腔道。 “好样的,就知道你最忠心。”林凤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放心,至少这半个月,他们会好好供着你的。” “那半个月以后,要是粮食没到呢?”马已善怯生生问道。 “不存在这种可能,你就安心的去……”赵公子摆摆手,示意农民们把他带回村去……由此也让老百姓确信,如今在打狗当家的是江南集团了。 ~~ 打发走了闹事的农民,林凤羞愧的向赵昊道歉。 “无妨,有问题解决问题嘛。”赵公子对她是很宽容的,微笑道:“别的问题都好办,唯一比较棘手的就是原住民,其实问题也不大。” 根据荷兰人和明郑、带清的文献记载,大员、打狗和屏东平原上居住的都是熟番,也就是所谓平埔族。具体可分为西拉雅人、马卡道人和大满人三大族群。其中西拉雅人和大满人都是大大的顺民,荷兰人将前者称为‘最和善的盟友’,大满人也是从没闹过事的顺民。 至于马卡道人,荷兰人来到打狗时,这里已经不见了该族的踪影,只在下淡水溪的下游,找到了八个马卡道人的村社。因为在林凤集团的打击下实力大损,迟迟无法恢复元气,所以他们也对荷兰人采取了亲近态度,以求庇护。 本书由 看书领现金红包! 总之,都是可以沟通,懂得权衡利弊的部族。 赵昊看一眼唐胖子,拉关系专家唐友德便欠身道:“公子放下,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对西拉雅人和大满人要以礼相待,不妨多给他们点好处,让他们去跟马卡道人沟通。”赵昊嘱咐道:“至于马卡道人,除了正常的待遇之外,我们可以给予补偿,只要把梁子揭过去,大家还是好朋友嘛。” “明白。”唐友德点点头,当然听懂了公子的言外之意——要是梁子揭不过去,那就也不用跟他们客气了。 见赵公子举重若轻,三言两语就让自己觉得无法解决的难题迎刃而解,林凤不禁愈加崇拜,发誓日后要做他这样的人。 “公子,让我跟我在你身边,好好学习几年。”她便向赵昊请求道:“我觉得自己跟你一比,就好比舌头舔鼻尖。” “什么意思?”赵昊不禁莞尔。 “还差了一大截。”林凤诚恳道:“收我为徒,师父!” 既然正面强攻不下,那就改变策略迂回包抄……她整天听老马他们说,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要想学得好,先给师父搓搓澡。估计成了师徒,就更容易搞到一起……哦不,就更容易得到真传了。 说着她便给赵昊磕头,赵公子想去扶她,但跟个姑娘家的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快起来,快起来。”赵昊只好苦笑道:“什么话站着不能说。”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林凤泫然欲泣,这还是她这辈子头一回装哭呢。 “好了好了,我答应我答应。”这手果然好使,赵公子无奈笑道:“这下能起来了?” “太好了!”林凤给赵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攀住他的肩膀,在他腮上就亲了一口。 “别胡闹。”赵公子颇为嫌弃的擦擦脸,他心里扭不过弯来,到现在还很难把她当成个女的。 总觉得大英雄林凤应该是个纯爷们,才符合自己心中东方德雷克船长的形象。 ~~ 翌日一早,赵公子正在船上,跟他的女徒弟建立感情……是一起吃早饭啦,别瞎想。护卫上来禀报,说林道乾乘船抵达凤山港外,巡逻船请示是否放行。 “哦,来的够快的。”赵昊拿起餐巾擦擦嘴,对女徒弟笑道:“你这个哥哥,比你脑子转得快,去接接他。” “是,师父。”林凤应一声,便下了艉楼。先回去换了身利便的武士袍,然后乘小艇去海门口迎接大哥。 “哎呀妹子,你没事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见林凤活蹦乱跳,林道乾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大哥,你怎么来了?”林凤问道。 “赵公子的手下给下尾城送了几个椰青。别处哪有这玩意儿?不就你这里有吗?”林道乾擦擦汗,心有余悸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要不是这几个椰子,他差点就答应了林弘仲……悬崖勒马,险之又险啊! “别说我了,先说说你们的伤亡损失?”见妹妹没事儿,林道乾又揪心起他的老本来。 “零伤亡,没损失。” “哇,这么厉害,不愧是我妹妹!”林道乾先赞一声,旋即一愣道:“我操,你不会直接投降了?” “错。”林凤丝毫不以为耻道:“是归顺,跟投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林道乾的脸黑下脸,刚想埋怨她,这么大的事情,不先跟自己商量。却猛然发现,妹子虽然穿了男装,却分明梳着女子的发髻,还描眉画眼了呢。 “我操我操,你不会把自己也搭上了?这下血亏啊……”林道乾心如刀割。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奥特曼打小怪兽 “别瞎说,老子只是拜师而已。”林凤瞪了大哥一眼。 “那还不一样,女徒弟不就是用来给师父暖被窝的吗?”林道乾着急上火的样子,就像吃了多大亏一样。 “闭嘴!”林凤看看周围神情怪异的海警官兵,狠狠踩了林道乾一脚。 “哎呦!”林道乾这才乖乖闭嘴,却仍气哼哼的表示,要去讨个说法,不能让妹妹给白嫖了。 那肉痛的样子就像是没赚到彩礼的娘家人一样。 可真上了镇倭号见了赵公子,他屁都不敢放…… “公子,标下绝无二心啊!”他扑通跪在赵昊面前,满脸惶恐道:“那林弘仲是以总督特使的身份来下尾的,不然我理都不理他,更不会大张旗鼓欢迎他……” “呵呵……”赵昊故作高深的笑了,心中却略感意外,他身在海上新占领地区,消息没有对方想象的那么灵通,只知道两广总督要派人去下尾视察,还不知道派的是谁呢。 没想到来是林弘仲……那帮买办居然盯上了林道乾,这下有意思了。 想到这,赵昊便弯下腰,伸手给林道乾掸掉肩膀上,爬攀爬网时蹭上的细小麻线。 做这个动作时,他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就像慈爱的母亲在给顽皮的孩子整理衣物。 林道乾却毛骨悚然,感觉身体就像被毒蛇缠绕一般,通体生寒。 “俗话说,朝不保夕时,论心不论迹。高枕而卧时,论迹不论心。”只听赵昊温和道:“你在下尾当然算前者,所以我不看你怎么做,只看你怎么想。” “我的心当然是主人的……哦不,是公子的。”林道乾感觉脖子上无形的项圈又收紧了些,让他彻底无法挣扎。“绝对不会背叛公子的!” “哈哈哈,那不就得了?”赵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直身子道:“快起来,一路辛苦了,喝点椰奶吃点点心,咱们边吃边聊。” “是,谢公子。”林道乾暗暗松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更知道自己已经被严厉警告,只有好好表现才能挽回主人的爱了。 ~~ 南台湾盛产热带水果,除了林道乾的本命椰子外,还有马姐姐最爱的木瓜,巧巧最喜欢的香蕉,林凤最喜欢的凤梨,以及赵公子最喜欢的麻豆文旦。 各种诱人的亚热带水果,配以牛奶、砂糖、冰块,在巧巧的巧手下,变成了琳琅满目的饮料和果盘。五彩缤纷的摆在桌上,光看看就觉得幸福到家了。 “说起牛奶来。”赵公子将一杯木瓜牛奶递给马秘书道:“南边的恒春半岛是很优良的牧区,记得提醒老唐尽快在那儿把畜牧业搞起来,这很重要。” “是。”马秘书接过长长的玻璃杯,吸一口象牙色的浓郁饮料,心说也不知丰胸效果会不会真那么神。 “师傅说的恒春半岛……是不是小琉球岛最南边,遍地开满蝴蝶兰的琅峤?”林凤忙咽下口中椰奶冻,插话问道。 “不错,就是那。”赵昊点点头,琅峤就是排湾族语中‘兰花’的音译。 “那里啊。”林道乾恍然道:“我跟林凤曾去那里过,发现那里受强劲海风的影响,庄稼不易成活,只适合长些花花草草,就放弃了那里。却没想到那里能做牧场。” 说着他懊恼道:“我要是有公子的见识,早就在那儿养牛了。哪还用到处高价收牛?从广东福建沿海收了两万头牛,直接搞破产了。” “原来潮州牛肉涨价,是你搞的鬼啊!”赵公子笑道:“以后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我们江南畜牧有最专业的技术团队。” 林家兄妹不禁暗暗咋舌,这江南集团怎么什么买卖都干?光他们听说的,就有十几个门类的生意了?真是唯利是图啊。 其实他们冤枉了赵公子,他还真不是什么赚钱做什么。人家是按照催生农业革命、商业革命、工业革命这三大革命的标准,在踏踏实实布局好?比如江南教育一年就要烧掉一百几十万两银子,而且随着教育规模不断扩大,每年成本都在剧增。这个世界上断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干这种赔本买卖了? 包括畜牧业也没有多高的利润,却承担着为农业和交通提供畜力、为手工业提供原材料,以及强健民族体魄的重任。所以赵公子还是不计成本的投入资金,非但在昆山农学院成立了专门的兽医专业和畜牧专业,还重金聘请鼎鼎大名的喻氏兄弟出山任教。 喻本元和喻本亨是徽州人,他们学识渊博,对兽医学术研究造诣极深,终生致力于治疗牛、马疾病的实践。医术精湛,牛马‘应手而痊’,是史上有名的兽医学家和畜牧学家,堪称动物界的万密斋和李时珍了。 两人一个坐镇昆山农学院培养兽医和畜牧方面的技术员,一个远赴耽罗,担任新港市的农业总监,负责领导超级牧场的建设。 除了耽罗这种超大型牧场,江南集团还鼓励各县农场因地制宜,开展小型畜牧业生产,虽然目前还看不到什么成效,农工们对饲养鸡鸭鹅猪牛羊的热情也一般。但赵公子坚信,用不了几年,随着江南百姓收入的不断提升,对禽肉蛋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畜牧业的规模自然会扩大,最终切实改善江南百姓的膳食结构。 赵公子将这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命名为‘蛋奶工程’! 他计划在二五期间,要保证江南集团所有员工,包括江南教育的所有学生,各农场的农工,每天一个蛋一杯奶! 到了五五计划期间,要保证江南地区所有百姓都能每天一个蛋一杯奶! 待到十五计划期间,要让所有大明人,都能每天一个蛋一杯奶! 什么是伟大的事业?能让个人与国家共同进步的就是伟大的事业。哪怕只是区区一个蛋一杯奶,只要能惠及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就能深刻改变这个国家。就是让无数人不枉此生的伟业! ~~ 林凤还告诉赵昊,琅峤的原住民好像也信仰琉球神道,可以请闻得大君帮忙沟通,估计更容易搞掂。 赵公子一番夸奖,让林凤乐开了花,又要趁机去亲师傅。见赵昊一脸嫌弃的躲开,林道乾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向赵昊禀报起广东方面的最新情况。 “听那林馆主的意思,广东一带的大海主,在公子的压力下,可能要联合起来了,跟着五羊通商馆……其实就是佛郎机人,一起对付公子的舰队。” “佛郎机人有这个胆儿吗?”赵昊轻咬一口白色的风流果,听说这玩意儿壮阳补肾,虽然赵公子暂时不需要,但考虑到婚后的繁重任务,还是多吃点。 “怕是有的。”林道乾忙道:“听林馆主透露,好像佛郎机人在西洋的主要对手鲁米国的水军都撤走了,让他们压力顿减,可以抽出手来跟公子算账了。” “鲁米国?”赵昊愣了一下,想到葡萄牙人在亚洲的主要对手,才恍然道:“奥特曼啊。” 今年是西元1571年,地球上最重大的事件莫过于发生在奥斯曼帝国和天主教世界间的勒班陀海战了。 在这场旷世海战中,天主教联军共出动202艘桨帆船约6万兵力,奥斯曼帝国出动了280艘桨帆船约8万兵力,于地中海中北部狭窄的勒班陀海峡,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最终以前者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场海战的后果也很有趣——奥斯曼帝国的舰队虽然遭到毁灭性打击,但神圣同盟国家素来既不神圣也不团结,获胜后就开始架秧子。结果未能把奥斯曼帝国的势力逐出东地中海。奥斯曼帝国只是暂时失去了地中海的海上霸权,他们随后只用了一个冬天,就重建出一支更大规模的舰队,并于两年后逼迫威尼斯共和国单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合约,所谓神圣同盟便宣告土崩瓦解了。 因此在欧洲,勒班陀之战被称为没有下文的胜利,神圣同盟赢得了战役却输掉了战争。 不过奥斯曼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为了重建强大的地中海舰队,他们不仅掏空了国库,还不得不大规模削减东方舰队的规模。这让他们在东方世界的影响力大大衰减,孤立无援的各苏丹国小弟和印度盟友,根本无法抵挡如狼似虎的欧洲人,最终让南亚和东南亚沦为了西方的殖民地…… 所以此战也是东方世界败于西方世界的起点。 此外,这一战还标志着桨帆船白刃战时代的结束,大帆船和舰炮时代的到来。所有察觉到这一变化,并及时做出改变的国家,相继成为了大航海时代的赢家。没有察觉到这一变化,依然抱着桨帆船不放的地中海国家,则只能沦为看客了…… 大预言术告诉赵公子,这场意义深远的大战,爆发的具体时间是西历10月7日,农历八月廿一。 “今天是什么日子?”赵昊问道。 “八月二十一。”马秘书答道。 “哦。”赵昊一拍脑袋,巧了,就是今天开打。可惜没有实况直播。 葡萄牙方面肯定密切关注着这场酝酿许久的大战。不过考虑到就算第一时间从奥斯曼帝国得到消息,情报也要在海上走两万里才能到马六甲,再走五千里才能传到澳门。 所以马六甲的葡萄牙总督,最快冬天才能得知奥斯曼帝国大败的消息。而澳门的葡萄牙人,差不多得等到年底才能获得捷报了。 ‘要在年底前消灭葡萄牙舰队……’赵公子陡然生出明悟。 ps.还有半章没写完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爱河 在不知地中海方面决战胜败的情况下,葡萄牙的印度副王是绝不会同意让马六甲舰队东出的——万一要是奥斯曼赢了这场决战,下一步就会集中力量收拾闯入后院的强盗了。这一点,澳门的葡萄牙人肯定比他更清楚。 反之,如果得知了勒班陀海战的结果。葡萄牙副王就很有可能因为奥斯曼的威胁暂时消除的缘故,而同意马六甲舰队增兵澳门。至少澳门的葡萄牙人,肯定会这样争取的。 对海警舰队来说就很简单了——既然决定要战,当然要在马六甲援兵抵达前,先消灭澳门的葡萄牙舰队! 否则一旦对方合兵一处,背靠船坞、炮厂、后勤仓库等军用设施完善、补给方便的澳门,客场作战的反而将变成立足未稳的海警舰队。 暂时撤回北方,将是海警舰队最理智的选择,但那样非但会让南下剿匪战果前功尽弃,还会极大的影响江南集团和海警舰队在闽粤海上的声威。会让很多事情变得无比棘手…… 但要是能在年底前击败澳门的葡萄牙舰队,收回澳门来,那马六甲的增援舰队甚至连个补给港都找不到。己方主场作战,耗都能耗死他们! 而且以赵昊对葡萄牙人的认知,他们不像不可一世的西班牙人那样,一点亏都吃不得。为了保护葡萄牙跨越半个地球的航线和据点,他们会锱铢必较的计算得失,绝对不会意气用事,浪费那点可怜的兵力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所以只要澳门之战打得漂亮,反而会极大降低葡萄牙人军事冒险的可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呆在马六甲! 至于打下澳门来会不会影响贸易,赵昊一点也不担心。葡萄牙人不是刚开始大帆船贸易的西班牙人,他们已经吃远东贸易几十年了,说远东航线是他们的生命线都不为过。何况现在西班牙人也来了,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真正该担心贸易断绝的是葡萄牙人! 心念电转间,赵昊初步拿定了主意——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略一沉吟,赵公子问那林道乾道:“林弘仲现在人呢?” “标下坚决回绝了他,他当天就回去了。”林道乾忙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实话。”赵昊一皱眉,呵斥道:“从现在起进入战时状态,没时间跟你猜哑谜!” “是……”林道乾脸一白,赶紧实话实说道:“标下不愿得罪他,引来总督的打击。所以含糊应付了一番,但绝对没答应与公子为敌!” “你个笨蛋为什么不答应?”赵昊翻翻白眼道。 “啊?”林道乾张大嘴,林凤跟着白他一眼道:“笨蛋,你要是答应他们,我们就能将计就计,里应外合了!” “看看,还是你妹妹聪明。”赵昊欣慰笑道:“你要是打入他们内部,我们不就知己知彼了吗?到时候再来个临阵倒戈,焉有不胜之理?” “是标下太笨……”林道乾忙点头不迭,心中却暗骂道,老子只不过跟林弘仲暧昧了点,你就给我送椰子。我要是真表态要投靠他,怕是直接改送我妹的脑袋了? “不过还好没撕破脸。”赵昊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笑笑道:“依然可以玩苦肉计嘛。” “啊?公子是想让我学王佐断臂,还是黄盖烂腚?”林道乾脸色发白。 “那倒不至于,等海警舰队抵达南澳岛,你就带自己的舰队装模作样跟他们一仗,然后撤离下尾城,到西面去投靠他们。”便听赵昊沉声吩咐道。 “这……”林道乾一时难以接受,虽然他早知道下尾八成是保不住的。 “这什么这?”林凤瞪他一眼道:“大哥,别婆婆妈妈的,我师傅还能害你不成!” “唉,是是……”林道乾一边点头苦笑,一边回瞪林凤一眼,人说女生外向真是一点都没错。这才拜了个师傅,还没找老公呢,胳膊肘子就往外拐了。 “哈哈哈,凤儿说得不错。”赵公子满意的点点头,不着痕迹的换了个亲密的称谓。接着对林道乾道:“当初我就说过,只要你不负我,我非但会保你无忧,还会让你芝麻开花节节高的。你看,我们海警舰队拼死拼活,所有的功劳都送给你了,这世上还有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吗?” “是是,公子对标下恩比天高。”林道乾忙点头不迭,心里却暗骂道,谢谢啊……弄得老子成了闽粤同行的头号公敌,不得不抱紧主人的大腿。 “我还说过,我会给你比下尾更好的。”赵昊又道。 “香山澳……吗?”林道乾猜测道。 “澳门算什么好地方?我说的是屯门!”赵昊笑道:“我会提前跟林中丞打好招呼,他会下调令给你,以大量海盗出没珠江口为由,命你协防屯门的。” “这样啊……”林道乾怦然心动,屯门在珠江口,扼守省城一带出洋水道,比下尾要好一百倍。作为有雄心大志的大海盗,当然要赌一把了。不过他还没完全冲昏头脑。 “不过……这得经殷部堂同意?” “上面的事你就不操心了,有我呢。”赵昊淡淡道。他不会告诉林道乾,自己已经出动了究极武器——老爷子,请他和叶奶奶火速去肇庆,拿下殷总督。 殷正茂是歙县人,叶奶奶也是,大家是正儿八经的老乡亲啊!就算因为高拱的关系,殷正茂不愿意跟老爷子走太近,可他的贵同年张居正,还是赵昊的未来岳父呢,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再说,殷部堂特别讲礼。跟老爷子肯定大有共同语言,拿不下他才叫有鬼! 完事儿老爷子再去省城办几场海天盛筵,把那帮老朋友都搞掂,看看谁还替五羊通商馆说话。 林弘仲一个小小的买办,居然还想利用官场的关系跟赵公子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见赵公子都给自己安排好了,林道乾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谢主人隆恩了。 ~~ 赵昊又向林道乾交代了,到了屯门后的诸多注意事项。 林道乾赶紧借了根铅笔,一边飞快记录,一边暗暗咋舌。主人的安排如此细致,显然早就定好了计划,要干掉佛郎机人和一帮大海主,彻底掌控东南海域了。 江浙山东沿海早就在主人的控制中,这次要是成了,岂不就一统大明海域了? 从此以后,大明陆上皇帝说了算,海上主人说了算! 想到这,林道乾心中竟生出由衷的庆幸和自豪来。 若不是被主人选中,自己和妹妹怕是也会和那些海主一样,成为他消灭的对象?真是何其幸运啊? 至于自豪嘛。主人建立伟大的事业,自己当然也与有荣焉了。 “你放心,剿灭海寇,收复澳门的功劳依然都算你的。南澳岛参将算个球,我保你当上南澳副总兵,兼管澎湖台湾军事!”赵昊最后按惯例画大饼一张,把林道乾馋的都要摇尾巴了。 那可是东南海王了,虽然是名义上的…… “师父,你可不能偏心啊,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呢?”林凤听得眼热,拉着赵昊的袖子,撒娇卖萌道:“不能光便宜了外人啦!” “狗屁外人……我是说,我不是外人……”林道乾听了险些骂娘。只是因为她的娘就是自己的娘,这才作罢。 看到妹妹扭捏作态的样子,他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自己妹子什么样他还不知道?那是纯爷们啊……能装到这份上,也真是蛮拼的。 “好好好。”谁知赵公子就吃这一套,无奈道:“你也去。到时候功劳你们一人一半,你也就洗白白了!” “嗯嗯嗯,师父最好了!”林凤高兴的唧又是一口。 赵昊赶紧一脸嫌弃的擦口水,但能看出来,他并不讨厌。 见撒娇卖萌这么管用,可把林道乾羡慕坏了,心说我也可以女装的…… ~~ 两天后,西路舰队结束了休整,离开凤山港。 但赵昊留下了一支小型舰中队,一支快艇中队,两个陆战中队,以及三个辅警中队,相当一部分兵力在这里。 一是保护金科和他手下人员继续进行警备区基地的筹备工作。 二是唐友德也留了下来,他得等着从那霸运来粮食,亲自分发给那些林道乾拐来的农民。兑现承诺后,便着手他们进行农工化改编,等江南派来的农技员到了,就可以着手建立农场了。 此外,他还得设法让原住民变得亲善起来。去琅峤开辟牧场,没有足够的兵力,哪能做成这些事? 林凤也被赵昊勒令留了下来。这里除了五六万被拐农民,还有好几千海盗呢,要是没个人镇着,还不知出什么乱子呢。 她自然表现的百般不愿,直到赵昊答应她,让海警官兵担任教官,帮她重新编练部下,这才勉勉强强答应留下。 送别时她忽然想起件事,指着那条流入凤山港的大河道:“哎呀师父,还忘了给这条河命名了呢。凤山河……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是有点怪。”赵公子点点头,想起了这条河后世的名字,便笑道:“那就叫它爱河。” 林凤的脸登时就红了……这就是强者撩人之道吗?爱了爱了。 马秘书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又是凤山又是爱河的,公子泡妞真是下本钱啊…… 还说不是欲擒故纵?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会师 澎湖马公港中依然桅杆如林,码头上仍旧熙熙攘攘。沿街店铺的伙计,和窑子里的妓女拼命招揽着生意,一如往昔的热闹纷乱。 这种地方消息是最灵通的,其实第一时间便得知有神秘舰队横扫福建沿海的情报。 但江南商号澎湖站,在街面上放出大量烟雾弹,大肆宣扬那舰队是林道乾的部下,奉官府命令,出击报复数月前攻打潮州府的海主们。 这让在澎湖的各家势力打消了先去南边避避风头的念头,大家马照跑、舞照跳,没有再挪窝的想法。 日昌妓院是岛上众多窑子中,比较高档的一家。有可以喝酒听曲的大堂,让嫖客们除了睡女人外,又多了些花钱的由头。 此时,一伙玩累了的嫖客就在大堂中,搂着姐儿吃酒扯蛋。 “我说老弟,往常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今天硬扎不起来了啊?”一个脸上有道大疤的中年人,对个后生笑道。 “真佩服你们还有心思玩女人,我都担心死了,万一林道乾打过来怎么办?”那后生苦笑道:“日前日后都还好,要是日到一半打过来,我怕是一辈子没法硬扎喽。” “哈哈哈!”一众男男女女一阵浪笑。 “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大疤脸大笑道:“因为五年前就是林道乾带头攻陷澎湖水寨的。之后把这里变成三不管地带,也他妈是他首倡的!所以他比谁都清楚,澎湖是个打听消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任何人的地盘!” “就是,他就是再不要脸,也不至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要是敢打马公港,就等于得罪了所有的海商。”其余人也笃定道:“往后谁还敢跟他做生意?” “所以掏出雀儿来撒欢老弟!”大疤脸使劲拍了拍后生的肩膀道:“去,人生就是今日有酒今日醉!” “对对,不光要醉还要日……”众人哄笑声中,那后生搂着窑姐儿上了楼。 两人到床上刚入巷,就听外头响起隆隆的炮声,紧接着鸡飞狗跳,不知多少人惶恐大喊道: “不好了,林道乾打来了……” “啊!”后生登时吓尿…… 他肠子都悔青了。耳朵根子那么软干啥?这下好了,命根子也软了…… ~~ 强大的西路舰队攻占这座不设防的码头和城镇,用不了多长时间。 澎湖九成人都信了林道乾的邪,没有去南边避风头,结果让西路舰队一锅端了。 码头上,集中关押俘虏的地方骂声不绝于耳,林道乾的十八代祖宗都被问候了一万遍啊一万遍。 反正骂的又不是自己祖宗,海警官兵们自然无动于衷,只顾着搜刮空前丰厚的战利品。 澎湖可是各方海主,还有红毛人、日本人、琉球人、南洋诸国海商海盗互通有无的贸易中心。他们在此兜售走私的各种大宗货物,还有火枪、大炮、战船、奴隶等违禁品,开设青楼赌馆,聚集的财富可想而知。 经过整整两天的清点,才粗略计算出所有战利品的价值——整整四百万两白银! 另有各色俘虏一万余人,按计划要先送到那霸港去,等战事告一段落后,再由公子来定夺他们的命运。 大疤脸那帮人是头一批上路的,他们被反绑着双手,用绳子串糖葫芦似的串成一串,被撵上桨帆船。 这时,大疤脸看到一个头领模样的红胡子,在被手下簇拥着经过,他忍不住愤懑大喝道:“你们这样干,就不怕犯众怒吗?!” 王如龙闻言站住,寻声看向气鼓鼓的刀疤脸,哈哈一笑道:“众怒?你们这帮狗日的能代表了谁?你们谁代表不了,只能代表你们这帮恶棍而已!” 大疤脸还想反驳,却被个李朝辅警一脚踹倒,骂道:“就你话多!” ~~ 另一边,在林道乾的带领下,东路舰队直接横跨台湾海峡向西航行。 这样非但避开了澎湖水道,还能大大缩短航程。 两天后,舰队抵达了南澳岛的青澳湾。 青澳湾又名白马翻肚,位于南澳岛东面,是群山环抱,口朝东南的满弓形港湾。之前特遣中队已经进行了细致的勘探,测得海湾水深5到10米,可停泊4000吨级船只。 其东北沿岸为岩石滩,其余为沙质岸滩,湾底平坦宽阔。湾内可泊4000吨级船只,除东南风外,都可作为避风的港湾,还有一淡水河注入,正适合将其建设成秋冬季作战的前进基地。 所以舰队一抵达青澳湾,海警官兵们马上投入了紧张的基地建设中。炮台、栈桥、码头、营房、仓库、干船坞、大型蓄水池……统统开建,一副要长期驻扎下来的架势。 过了三天,王如龙所率西路舰队在荡平澎湖后,也抵达了青澳湾。两路舰队成功会师,也标志着台湾海峡及以北海域基本肃清。 码头上响起21响礼炮,赵公子穿戴整齐,带领仪仗队在新修的木栈桥上,欢迎凯旋的西路舰队的官兵们。 西路舰队的官兵们也都换上礼服,笔挺的站坡进港,享受公子给予的这份荣耀。 ~~ 舷梯一放下,王如龙和马应龙赶紧率领警官团下船拜见公子。 “哈哈哈,这次辛苦你们了!”赵昊笑着向王如龙等人还礼道:“捷报频传、战果累累,羡煞东路舰队的小伙子啊!” “嘿嘿,只是干掉了区区匪类,不值一提。”王如龙挠挠腮帮子,不无炫耀道:“不过收获还是蛮大的。” “哈哈哈,何止是大,简直大的过分!”赵昊不禁大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成一团。 西路舰队的收获何止蛮大啊?他们自离开淡水之后六战六捷,捣毁匪巢之后,可只是将首级和被掳百姓交给了俞大猷的手下,却吃下了所有缴获的财物。还有俘虏的海盗,已经分批转送回那霸。 加上在澎湖的收获,西路舰队足足缴获了超过六百万两银子的战利品!将近前年对日作战的两倍了!这帮大海主的财富,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啊。 不过想想也正常,就连盘踞北台湾的那帮倭寇,都能两年不到攒下超过百万两银子的家底。这些在福建沿海盘踞多年,抢劫贸易两手抓的大海主,攒个百万两家底还不很轻松? 事实上,这帮海主这些年赚到的银子,不知有多少个百万两了。但大半被挥霍掉了,小半运回老家修碉楼置庄园去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哪个家里都趁个几万两银子。赵公子正是深谙这一点,才没贸然把他们交给官府。敲竹杠这种好事儿,怎么能白白便宜了福建按察司的那帮孙子?自己慢慢敲不香吗? 当然赵公子也不全是为了敲竹杠,而是还有别的打算,日后便知。 ~~ 南澳岛紧邻潮州,补给十分方便。让赵昊得以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王如龙吃饱喝足之后,凑到赵昊跟前,小声问道:“公子准备收拾红毛鬼了?” “哈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赵昊笑着指了指他,跟王如龙离开了喧嚣的营地,沿着平静的海滩散步,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讲给手下的头号战将。 王如龙一听自然跃跃欲试道:“可算有个硬茬子过过瘾了!” “就怕这茬子过硬啊。”赵昊轻叹一声道:“葡萄牙虽然受限于人口太少,但能称雄世界百年,绝对不容小觑。而且在日本吃过那次大亏后,他们上下憋着口气,这两年一直没放松扩充自己的实力,好跟咱们讨回场子来。” “咱们也不是两年前的咱们了。”王如龙摩拳擦掌道:“当年海警部队刚成立就能办了他们,现在一样可以!” “咱们在福建沿海的行动,已经给他们敲响警钟了,再想智取怕是很难了。”赵昊轻轻摇头道:“刚刚接到澳门站的情报,一支从马六甲来的葡萄牙船队,抵达香山澳后没有如期返程,而是留了下来。” “是吗?有多少大帆船?”王如龙忙问道。 “两艘,都是双层火炮的卡拉克大帆船。”赵昊答道:“所以他们现在有四艘大帆船了。” “跟我们的主力舰数量相当了。”王如龙微微皱眉道。 “此外,他们还有八艘非常快速灵活的卡拉维尔帆船,以及十来艘老闸船。同时还在高价购买珠江沿岸船场新造的大船。不管是福船、广船还是乌尾船,他们统统都要。” “搞这么多船,就澳门那点儿红毛鬼能用的过来吗?”王如龙眉头越皱越紧。 “澳门城的葡萄牙人,已经全都动员起来了。”赵昊道:“现在他们大概有一千葡萄牙兵,他们还从安南雇了三千佣兵,加上两千土著水手,兵力已经达到六千了。” “卜加劳铸炮场也在日夜不停的开工,厂方甚至还重金聘请了些佛山的枪炮匠,到卜加劳铸炮场工作。而从前,那帮红毛鬼可是对那个铸炮场严防死守,一个大明人都不许进去车间的。” 这说明葡萄牙人为了快速扩充实力,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一切都为了眼前这关。 “据说广东和逃走的福建海主们,也全都云集珠江口,在澳门附近的那些海岛上驻扎下来,足有七八万人,上千条船!”赵昊向王如龙通报最新的情报道:“葡萄牙人急着造枪造炮,就是为了加强他们的武装。当然,撑死也就能让十分之一的海盗鸟枪换炮。” 王如龙神色郑重起来道:“那也很可观了。” 这会儿他不敢扯什么在武器装备有代差,组织指挥有代差的情况下,海上战争人数和船只数量是完全没有意义之类的大话了。 ps.大战在即,谋篇布局需要些时间推敲,刚写完一章。继续写,不要等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战争动员 实事求是讲,海警舰队从造船到作战,都是以葡萄牙人为师的。 现在徒弟要挑战师傅,而且对方的人数和战船多得多……虽然大都是乌合之众,但以对方对海战的深刻理解,肯定会好好利用这个巨大的数量优势,整出些新花样来。 当然,海警官兵的素质和武器装备上肯定还是占优势的。不过仅凭这点优势,哪怕狂如龙的王如龙也不敢轻言获胜啊! “得知澳门方便的情况后,我第一反应是,不要冒险,再等等。”赵昊站住脚,看向远处的海天一线道: “但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今年到年底前,就是最佳的窗口期。现在,澳门只是多了一支护航舰队,两条大帆船而已。到了明年,我们可能要面对十条大帆船,那仗就更没法打了。到那时,咱们吃下去的全都得吐出来不说,江南造船厂和耽罗警备区都要危险了。” “是。”王如龙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若是红毛鬼决定派主力舰队来大明,肯定要把我们的海上力量彻底清扫干净才罢休。” “而我们呢?”赵昊沉声道:“受限于底子太薄,明年依然拿不出足以和马六甲舰队抗衡的兵力来,没法跟他们决战于海上。就算能像屯门海战和西草湾海战那样,利用地利和人海战术把他们干掉,我们的沿海也要被他们糟蹋的不像样了,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经过一次次的教训,他已经不再把另一段的历史当成必然了。在那个时空里,没有个叫赵昊的如此羞辱葡萄牙人,也没有强大的海警舰队阻止他们和日本贸易。 所以葡萄牙人的行为,肯定不会按照原先的历史走了。但历史依然有用,它还可以帮赵昊摸清敌人的秉性,猜到他们的反应—— 西班牙人在吕宋的殖民活动,尤其是今年开展的大帆船贸易,绝对会给葡萄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为了避免被挤出远东,他们会为消灭强大的挑战者,恢复日本贸易,使出浑身解数的! 有人要问,为什么不坐下来谈呢?先联合葡萄牙人把西班牙撵出去不行吗?首先,人家才是同种同教的老乡;其次侵略者这种野蛮生物,永远只知道从实力的地位出发。不把他打疼打伤,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他是不会跟你好好说话的! “所以我下已经定决心,全力以赴这一仗打!”最后赵昊沉声道:“宁肯承受巨大的损失,乃至失败的可能,也要消灭葡萄牙舰队,收回澳门来!” “是。”王如龙忙重重点头道:“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 虽然赵公子已经下了决心,但鉴于敌人空前强大,在战术上还是要慎之又慎的。 当天下午,赵昊在召开了高级别警务会议后,马上命马湘兰起草一级战备命令,他签字后立即由澎湖站的信鸽发往两千里外的苏州集团总部! 翌日入夜前,精心喂养的良种信鸽便飞抵了位于七里山塘的江南大厦。 看到那信鸽腿上的红色竹筒,值班人员第一时间通知了刚刚休息的江总裁。 赵昊不在的这一年,江雪迎倍感孤单,只能寄情于工作。加上集团事务确实太繁忙,她很少回城内冷香园去住。便把生活用品搬到了赵昊的办公室中。白天在自己的办公室工作,晚上到对面兄长房里间的大床上睡觉。 这会儿她才刚在小云儿的服侍下卸了妆,疲惫的躺在那张大床上神游南国。 只要想象着兄长在海上的漂泊之苦,她就一点都不觉得苦了。 忽然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护卫沉声禀报道:“有澎湖站红色急报!” 江雪迎闻言神情一凛,在集团的通信体系中,红色急报代表着十万火急!相当于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了! 她马上坐起身来,将头发简单挽在脑后,便神情严肃的走出里间,接过小云儿奉上的竹筒。先在灯光下看清上头的火漆印签,确认无误无损后,这才用指甲捏开火漆,抽出里头的小纸片。 赵昊早就引入了密文系统,这种级别的信自然是加密的。小云儿马上打开保险柜,拿出密码本,江雪迎飞快的翻查起来。 几息时间,她便读出了赵昊的命令,马上沉声下令道:“立即召开全体高层会议!” 小云儿赶紧告诉睡在隔壁的总裁办主任米粒,米粒又立即让人火速通知应参会人员,一个小时内回到江南大厦。 按照赵昊的规定,集团所有下属公司必须随时有一名副总以上的高管在总部坐班。所以一个小时后,在苏州的集团高层和各公司高管,便都坐在灯火通明的大会议厅中了。 借着这段时间,江雪迎已经重新梳洗整齐,并完成了工作分配方案。 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在甲烷气灯下闪闪发亮,整个人都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 集团动员会议开到四更天才结束。 天一亮,集团高层和各公司高管,便按照江总裁下达的命令,马不停蹄的筹备去了…… 西山岛兵工厂。 戒备森严的军火库,终于打开了沉重的铁门,一门门用油脂封存完好的青铜炮,保存在粗壮的枣木架子上。 张鉴面色严肃的看着兵工厂的职工们,将粗大的绳索穿过架子上的铁环。固定好后,用他发明的人力鹤嘴吊,将一门门各种型号的长短火炮,吊进了大型轨道车中。 轨道车是双人手压式的,利用极简单的杠杆、曲轴、齿轮装置,带动四个铁轮在铁轨上前进后退。已经广泛应用于西山岛和长广煤矿了。 工人们操纵着人力轨道车,蚂蚁搬家一般,将一号仓库中的五百门火炮、一万发各式炮弹,和三号仓库中的一万支隆庆式、二十万发定装子弹,沿着长长的轨道,运送到山外的兵工厂专用码头,在那里装船运出太湖,送往等在浦东的江南航运船队。 “就这些吗?”他问一旁的赵士祯。 “二号仓库还有五百门炮,一万发炮弹呢。”兼任兵工厂厂长的赵士祯道:“不需要一次都运过去?我看四号仓库的织田市火箭和茶茶手雷用处更大。” “嗯。”张鉴点点头,师父好容易才攒下这点儿家底,哪能一次败光?“把二号仓库的炮弹运过去。炮就算了,耽罗警备区的军火库里还有五百门呢,先调那边的……” 又沉声吩咐赵士祯道:“你这边把产能拉起来了么?” “已经拉满了,每天可以铸造洪武、永乐、洪熙、宣德各十门!”赵士祯笑道:“我去南边之后,你可别掉产能哦。” “怎么可能。”张鉴淡淡一笑道,他有些羡慕的对赵士祯道:“要是不放心,就你留下我去?” “怎么可能?”赵士祯原句奉还。 ~~ 西山岛的江南化工火药厂—— 工人们将一桶桶颗粒黑火药,轻拿轻放扛上了专门的运输船。 松江的江南纺织棉纺公司仓库—— 一批批洁白的棉纱布被扛出来,还有一包包洁白的棉花也被扛出来,装上运输船。 昆山的江南医院中—— 万密斋和李时珍从医院和医学院抽调了两百名医护人员组成医疗队,由李沦溟亲自带队,登上了装满急救药品和医疗器械的运输船。 江南开发总公司—— 王梦祥从各开发公司施工队和各县农场招募志愿工,随运输船队南下支援。因为之前宣传到位,集团内部都知道琉球商站被烧和红毛鬼侵略两件事,也知道海警舰队在为死难的同事报仇,更是在捍卫江南集团的生存空间,结果工人们和农工们热情出奇的高涨,争先恐后想要加入南下增援队。甚至为了争夺十比一的名额都不惜大打出手! 这一幕惊得王梦祥等人合不拢嘴。尤其是那些农工的表现,与他们印象中麻木冷漠、仿佛心已经死了的流民形象大相径庭。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踊跃了?”王世懋无比震撼道:“史书上说的赳赳老秦,怕也不过如此?” “这才两年多时间,这些人就在公子手中彻底变了样。”王梦祥也是无限感慨道:“假以时日,整个江南的百姓都变成这样时,这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王世懋没敢接他这茬。 ~~ 类似的情形发生在江南集团的各处下属公司。各种各样的物资从各地源源不断运往浦东,在今年新修好的国内最大的货运码头上,由大力水手起重机转运到一艘艘两千料大福船上。 仅用了四天时间,一支由五十艘大福船组成大型运输队便完成了装货。 陈怀秀亲自带领这支船队出黄浦江入大海,在北风和沿岸寒流的共同相送下,顺风顺水驶往潮州! 稍早些时候,朱珏也率领着他从各水警局和海警学校抽调出的增援舰队,运送耽罗警备区的物资南下了。 那霸港,负责看守后勤基地的荣晟,亲自送郑迵率领琉球水军南下增援…… 强大的江南集团,正在调动自己潜藏的力量,准备给予葡萄牙人及其仆从军全力一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赵立本出山 穿过一片树林后,华伯贞便见几个坟包大小的粗制小土窑,正从烟囱里冒着黑烟。 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在窑旁用铁锤敲碎白色的石头,然后用石碾碾成粉。 “这是在烧石灰啊?”华伯贞见状,心中难免失望。 “大哥不要瞧不起烧石灰,这可是我中华民族的传统艺能,高尚的很。”赵昊便煞有介事道: “君不闻于少保有诗曰‘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那也是烧石灰……”华伯贞苦笑道:“这玩意儿没什么太大用处,也不值钱。还不如直接跟姓刘的要银子划算呢。” “这东西是不值钱,但用科学的方法处理一下,便可以腐朽为神奇。”赵昊却摇头大笑道:“甚至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华伯贞难以置信。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赵昊笑笑不解释,问在这里负责的俞奔道: “有制好的成品吗?” “回公子。”俞奔摘掉大口罩,忙答道:“今早烧好了第一批,已经出了几袋了。” “很好。”赵昊便命他取来一袋,打开给华伯贞看。 华伯贞伸手捻了一把灰色的细粉,笑道:“你这石灰粉里掺了料。” 华家在东亭的园子就是他监的工,自然对各种建材都不陌生。 “懂行。”赵昊笑笑不解释,让人将那袋灰色的细粉扛回去,来到村外那道正在施工的营墙旁。 俘虏们在民兵的监视下,垒好一层砖,抹上一层浆,然后再一层砖,再抹一层浆,再砌一层砖…… 几个俘虏正在一旁拌浆,只见他们将石灰粉、粘土和沙子掺在一起,不停的搅拌成糊状,就可供使用了。 这也是传统的三合土了,南京北京的城墙都是用这种灰浆砌成的。 赵昊便让人将带来的灰粉倒在地上,再加上三倍的湖沙掺水搅拌均匀后,使用这种新式的砂浆重新砌一段墙。 “两天后我们再来看。”赵昊朝华伯贞挤挤眼。 “两天怎么能够?”华伯贞笑道:“灰浆得七八天才能干。” “我这个明天就很结实了,不过后天效果更好。”赵昊拍拍手上的土,笑道:“这两天咱们到处转转,看看岛上还有什么好东西。” “成,既来之则安之。”横竖华伯贞得等到三天后,刘员外那边有了结果再回去,便欣然同意。 ~~ 那厢间,刘正齐回到东山,让人将一干西山老乡都请到家里来吃酒。 等所有人都到齐,已是掌灯时分。刘员外大张筵席,向诸位老乡连敬了三杯酒,未曾开口泪先流。 “会长这是怎么了?”一干西山商人和大户面面相觑。“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快说吧,咱们都是西山出来的兄弟,肯定帮忙!” “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洞庭商人的团结,在此刻尽显无疑。 “呜呜……”刘员外感动的一塌糊涂,使劲擤擤鼻涕道:“刘某多谢诸位同乡高义,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讲就是了。”众人纷纷催促道:“会长平日可不是这么扭捏。痛快点!” “好,那我就直说了。”刘员外深吸口气,朝众人深深作揖道:“某有一事相求,还请诸位同乡答应——将你们在西山的田产宅地,全都转让于我。” “哦?”众人不禁大奇。“西山连块像样的田地都没有,都是些荒山野岭的。会长要那玩意儿干啥?”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是兄弟的就先别问了。”刘正齐总不能说,我他娘的让个孩子捏住卵蛋,给人家跪了吧? 实在是羞于启齿,也不足为外人道哉。 “这……”一众同乡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成,不问就不问。那会长哥哥出多少钱?” “苏州府的市价是一两银子一亩荒山。”刘正齐便试探道:“咱们西山的地价只有一半,我当然不能让兄弟们吃亏,也按照一两银子一亩算,如何?” “一两啊……”众人纷纷盘算起来。 他们祖祖辈辈外出经商,还不是因为西山都是些种不了稻子也栽不了桑树的山地? 这几年,西山没了人烟,那些地就彻底成了荒山,更加不值钱了。 刘正齐出一两银子买一亩地,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可乐意归乐意。要是不趁火打劫,还能算是合格的商人吗? 便有人一脸心痛道:“会长啊,按说你要买别处,一两没毛病。唯独咱西山……那可是从前朝就传下来的祖产啊,实在难以割舍呀。” “是啊会长,我家还打算这两年收拾收拾就搬回去呢。” “会长,我家祖坟还在山上呢,怎么能把祖宗都卖掉呢?” “行了行了。”刘正齐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我加钱!” “加多少?”洞庭商人们异口同声问道。 “再加半两。”刘正齐腮帮子哆嗦几下。 “二两一亩,一文都不能少!”众人一起伸出两根手指,那厚颜无耻的样子,让刘正齐险些骂娘。 “成成,二两就二两!”不过这价钱,也在刘正齐的预计之内。时间有限,他也顾不上蘑菇了,便没好气道:“明天中午前,都把地契拿过来。误了时辰,我可就不认这个价了!” “会长哥哥放心,明天一早就送来。” “误不了你的正事儿。”一众西山商人喜出望外。他们谁家都有成千上万亩山地,在西山一年年撂荒也是白费,能用这么高的价格卖出去,其实是去了一块大心病。 草草吃过酒,众人便各回各家,寻各自的地契去了。 刘正齐也让下人,将地窖中的存银全都搬出来点数,看看够不够明天交割之用。 瞧着白花花的银子堆满院子,他婆娘马氏心疼掉泪道:“老爷,真要拿家里全部的钱,去换西山的荒地,你是发了哪门子疯?” “不换你儿子怎么办?咱们这个家怎么办?”刘正齐颓然坐在台阶上,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全当破财消灾了。” “你到底惹了哪路神仙啊?”马氏不解问道:“能把咱家逼成这样?” “你就别管啦。”刘正齐郁闷的把脑袋埋进裤裆里。 那小子本该叫自己岳父的…… 哎,真是一念之差,天壤之别呐! ps.三连更第二更送到,求双倍月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八章 超级加倍 大家是一类人,自然可以共情,继而产生共鸣。 听了赵立本的话,殷正茂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是世叔明白事理啊……唉,知音难觅,断弦何人晓?” “我懂,我懂你啊。”赵立本一副过来人的神态道:“所谓劳苦功高、做多错多,什么都不干,反倒立于不败之地。” “可不就是嘛!”殷正茂重重一拍大腿道:“我真是被骂的不想干了,奈何朝廷不准我辞职,非得继续把广东的土匪、海寇清剿完了再说。” “再卸磨杀驴?”赵立本吸一口雪茄笑道。 “那倒不至于,元翁还能不给我个善终?”殷正茂也抽了口烟,老神在在道:“高阁老不是没担当的那种人,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 “那倒是,你可稳坐钓鱼台,只要高阁老在一天……”赵立本淡淡笑道:“不过老叔我提醒你一句,你建立这样惊人的功业,日后注定要名垂青史的。有些恶名可千万不能沾啊,不然……” 他打住话头没往下说,但谁都能脑补上‘遗臭万年’四个字。 “世叔指的是……”殷正茂都干到总督了,能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 “老夫听说哈,有个叫林弘仲的家伙,打着你的旗号在广东招摇过市,道台知府奉他为座上宾,知州知县更是竞相巴结,影响很不好。”赵立本便沉声说道:“按说,贤侄跟谁来往,都轮不到老叔我多嘴。但我之前在广州时,跟这个林某人打过交道……” “哦,是吗?”殷正茂不动声色道:“他也配跟世叔打交道?” “没办法,当爷爷的都欠孙子的。老夫那次是奉了孙子的命,替江南集团跟佛郎机人谈谈海上的事情。”赵立本一脸无奈道:“赵昊跟江南一帮大户,承揽了漕粮海运,不摆平那些红毛鬼,怎么能安生?” “嗯,听说他们的西洋船很厉害。”殷正茂淡淡道:“一艘能打咱们几十艘……” “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赵立本说着磕下长长一截雪白的烟灰道: “结果替红毛鬼出面跟我谈的,就是这个林弘仲。聊过之后我才知道,他爷爷那辈就下了南洋,他是在那叫马六甲的地方长大的,还信了西方教。因为他红毛鬼话说得好,才被带到香山澳,给他们当通译的。然后借着帮红毛鬼坑大明人,渐渐人五人六起来了。” 这话可真是诛心……最可怕的基本属实,却把林弘仲从主动当买办,变成了被动当二鬼子……一下子就把他打下了十八档去。 殷正茂不忌讳跟任何人打交道,管你是土司还是外蕃。但有一条,要对等。堂堂总督可以跟当主人的说话,不能跟狗对话啊! 不过他脸上是看不出任何异常来的,只是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世叔不光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子。赵公子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那孩子早就想投贴拜见你了,他爹可是你的手下啊。”赵立本笑道:“不过他不了解咱们的关系,我又一直在山里联系不上。那小子生怕走太近对你不利,所以一直忍着没来,倒也是一片好心。” 殷正茂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什么叫‘走太近怕对你不利?’翻译翻译就是,咱们来往,高拱可能会不高兴,但只会对你不利,对我孙子却没啥。 堂堂南京兵部尚书,两广总督,就这么被暗戳戳的当成了弱者。 但问题是,他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法跟赵昊比。那小子是长公主的干儿,次辅大人的东床婿,是江南帮的幕后领袖,还有大票的门生已经两榜高中、步入仕途……此外还极度有钱,富可敌国的那种。 这些分量十足的筹码叠在一起,天平朝哪边倾斜?不言而喻。 这才是赵家人能同时跟总督、巡抚交好的原因,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条大腿,而且是更粗更长的那种,所以根本不存在站队问题。大家谁抱谁的大腿还不好说呢。 只是因为林弘仲的地位还不足以破除见知障,才会以为所有人都要在督抚之争中站队罢了…… ~~ “世叔说这么多,”殷正茂知道,跟赵立本这种老狐狸兜圈子没意义,索性单刀直入道:“就是想让我和那林弘仲保持距离吗?” “不是林弘仲,是佛郎机夷!”赵立本沉声道:“里通外国的恶名咱不能沾啊,贤侄。你想自古以来跟外国人勾结的哪个能有好下场,是不是?” “里通外国不至于。”殷正茂还指着这帮红毛鬼呢,有些不以为然道:“佛郎机不过爪哇、天方那样的蕞尔小国而已,威胁不到大明的。” “错,大错特错!”赵立本摇头叹气,让大丫鬟含桃从自己的书箱中,拿份世界地图出来,颤巍巍展开给殷正茂看。 那地图是赵昊按记忆所绘,精度当然马马虎虎,只有参考价值而已。却是一张四色地图,用不同颜色醒目的体现了,如今世界上主要国家的疆域。 殷正茂身为顶级儒帅,自然很注重搜集各种舆图。他也通过林弘仲搞到过类似的地图,但红毛鬼带来的世界地图,要么夸大了大明的疆域,要么故意不把殖民地和宗主国算一个国家。为的就是麻痹大明的皇帝和大臣,让他们继续在天朝上国、一家独大的美梦中不要醒来。 所以这副四色平面地图,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看着上头领土遍布全世界的两大帝国,一个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大明的卵蛋上,另一个也摸到了家门口,殷正茂震惊的半天说出不话来。 就是再乐观的人,看到这幅地图后都会想到,这两大帝国下一步就要图谋大明了。 其实早就图谋过了,屯门海战和西草湾海战发生时,殷正茂都已经不穿开裆裤了。 他不禁出了一背冷汗。这要冷不丁再来一次屯门海战之类,自己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佛郎机夷……素来恭顺,屡次协防广州,还听从官府调遣剿匪,当……不至于此?”殷正茂都有些结巴了。 “那是他们碰的头破血流之后,知道硬来不行,才会放低身段,讨好我们的。”赵立本冷声道:“但现在,更强的西班牙人,从地球的另一端来到了。西班牙人可没吃过亏,会不会也想试试大明的斤两呢?再者,他们有没有联手的可能呢?” “……”殷正茂拿起块棉巾擦擦汗道:“多谢老叔提醒,这还真是我没想到的地方,一定提高警惕。” “当然,也可能他们没胆摸老虎屁股。”赵立本笑笑,话锋一转道:“但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咱们干嘛要这么大险呢?红毛鬼能给的,咱们自己人给不了吗?” 此言一出,殷正茂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原来赵老倌儿危言耸听,是想取而代之啊…… 他点点头,淡淡道:“世叔说的不错,但自己人太稀松了。咱们大明已经海禁二百年了,早不是郑和那个年代了。就连俞大猷这种当世名将,在海战上一样拉稀。隆庆二年那次,曾一本的舰队突然出现在广州城下,把俞大猷新建的水军打得落花流水,还是靠澳门的佛郎机人,才赶走了曾一本。” “是,但那都是老黄历了。”赵立本也不装了,顾盼自雄道:“在我孙儿的帮助下,林道乾已经横扫了福建海面。只要贤侄点头,下一步就清扫两广海面,让我大明彻底海疆安宁!” “原来林道乾的战绩是这么来的……”殷正茂恍然。 不过大明海禁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轻视海上的力量。当年的汪直,还有日后的郑芝龙,都他么一统大明海面,成为海王了,朝廷依然无动于衷,从没人觉得不妥过。也许在他们看来,就像鲨鱼再凶猛,也威胁不到陆地上的人。 要是把同样的力量换到陆上,马上就会起兵平叛…… 所以殷正茂同样会有见知障,并不觉得能横扫闽粤海域多厉害。当然,他这种领兵打仗的官员,认知上会稍微深刻点。但也只觉得有点厉害罢了,绝对不会当成一种实质威胁。 “所以啊,干嘛要跟他们合作呢?靠自己人不香吗?”赵立本笑问道。 “香是香。”只听殷正茂缓缓道:“可是我已经答应林弘仲,把佛郎机夷列入番兵序列了……” “不管他开的什么条件,我都加倍。”赵立本却豪气道。 “世叔,这不是钱的问题……”殷正茂苦笑道。 “我超级加倍!”赵立本断然道:“或者你自己提,想要什么条件随便开,答应不了我掉头就走!” “世叔这样说,显得我太贪财了……”殷正茂一脸苦恼道:“两百万两。” “两百万两?”赵立本眼睛一眯,似乎被他的狮子大开口吓得了。 ‘留一半’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不是为自己啊,老叔有所不知,眼看就要调动大军,进山清剿蓝一清、赖元爵的八百里联寨了。八百里啊,得开支多少军费啊!”殷正茂叹了口气道:“我到现在还没凑起一半呢。” 说着他一拍大腿道:“自家人不说见外话,只要江南集团赞助两百万两军费,并保证再无任何海寇作乱,两广海面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成交!”赵老爷也一拍大腿,仿佛下了多大决心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黄昏时分,画舫缓缓靠岸,殷正茂夫妇送赵立本……呃,和他的女朋友下船。 总督大人军务繁忙,能抽出一个白天来陪赵立本和叶氏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待老两口上车远去,殷正茂看了夫人一眼,见庄氏满脸笑容的嘴唇拢圆,微微撅起,接着抿着嘴,从牙缝中挤出一股无声的气流。 殷正茂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两口子便各自矜持上了轿子,在亲兵的扈从下,一前一后回总督府。 坐到八抬银顶大轿中,殷正茂忍不住也咧嘴笑了…… 他给自己这三年任期顶下的捞钱目标便是两百万两。 想达成目标的难度还是蛮高的。两广总督官虽然大,但广西太穷,只能从广东一省着落。偏生广东巡抚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林若雨,让他放不开手脚捞钱。 结果上任这半年来,他挖空了心思,才搜刮了二十万两,捞钱的进度远远落后于计划。 殷部堂正急得夜不能寐,没想到赵叔叔这一把,就让他超额完成了三年计划! 赵家人就是壕、敞亮、大手!不像那林弘仲那样扣扣索索。 那厮号称送自己两成干股,每半年分一次红。自己才拿了一回,区区十万两。满打满算,拢共能从姓林的那里拿三年六次,加起来才六十万两。 有人说了,不是每年都分红吗?三年以后还有啊。殷正茂可没有幼稚病,他游宦多地,太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了。等自己不在广东了,姓林的怎么可能还追在屁股后面给自己送钱? 所以殷正茂从来不扯那些虚的,只认实实在在的现银。 还是赵叔叔实在啊,一出手就是二百万两。哦对,还有叶氏馈赠给夫人的五十万两。 整整两百五十万两啊!自己却只能罩他们两年半。也就是一年一百万两的保护费,还不用自己主动做任何事! 本来他觉得一年二十万两挺多的,可赵叔叔直接给超级加倍。简直就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素来威严稳重的殷部堂,都高兴的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关西骠骑大将军,去年破虏新策勋。敕赐金钱二百万,洛阳迎得如花人……” 嗯,可以物色一房小妾,奖励一下自己,听说安南的女子肤白貌美身材好,特别是腰功不错,不输大同婆姨…… ~~ 回到总督府,殷正茂在丫鬟的侍奉下宽衣解带,换上居家的轻罗道袍,然后便把金师爷叫来,问问今日有何要务。 “我去,老金你今儿干啥了,怎么这么憔悴?”看到金师爷疲惫的眼皮都抬不起来,殷正茂吓一跳。 “学生操……操劳过度,不打紧,休息下就好了。”金师爷心虚的含混过去,他也没想到那勉子铃效果如此之好。在小妾的喝彩声中,金师爷忍不住又返了个场,结果就成这样了。 因为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便投桃报李,禀报部堂,林弘仲已经等了一天了。 “哦?”殷正茂闻言眉头一挑,暗骂道,个抠伯夷还有脸来! 他本打算叫金师爷送客的,但转念一想,别看赵叔叔牛皮吹得山响,他孙子的船队能不能干得过红毛鬼还两说。甚至从过往战绩看,佛郎机人完全没有输的可能嘛。 要是那赵公子不能打破红毛鬼海上无敌的神话,那自己日后还得指望佛郎机人来对付海盗。所以最好还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想到这,他才缓缓点头道:“那就见见。” 便穿好鞋,到客厅见客。 林弘仲都把普洱茶喝成白水了,终于等到了总督大人,他赶紧起身相迎。 “免礼,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殷部堂在正位上坐下,并不看座。 林馆主只好捧着隐隐发涨的小腹,立在堂下大体说了遍事情原委,末了焦急道:“现在巡抚公函还没发出,部堂只消带句话就能拦下来。要是等发出去再拦,大家面上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殷正茂耐着性子听完,便端茶送客了。 “部堂……”见他如此冷淡,林弘仲一阵火大,忍不住道:“可否写个条子让小人带回去……”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殷正茂瞥他一眼,看的林弘仲心里直发毛。 “不敢,小人操切了……”林弘仲赶紧跪下,这姿势挤压到膀胱,好涨。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林馆主你被红毛鬼带偏的不轻啊。”殷部堂黑着脸训斥道:“太不懂事了!本座虽然是林中丞上峰,但他怎么说也是一省封疆,广东的事情还是要照顾他的面子的!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座眼看就要进剿盘踞在惠潮二州的土匪了,没有林中丞鼎力支持,我这仗还怎么打?三军要是饿肚子,你和佛郎机人能陆上行舟给我送给养吗?” “……”面对总督大人的怒火,林弘仲感觉自己要尿了。 “再说不就是个屯门吗?先让给林道乾就是,就算本座给他的奖赏了。”殷部堂打个巴掌又揉一揉道:“佛郎机人在澳门不是待得好好的吗?多待一阵子,等本座剿匪成功后,给你找个更好的地方安置他们!” “是,多谢部堂……”林弘仲一个屁不敢多放。他这才知道,国朝两百年,官员对商人早就鄙视到骨子里了。 “还有江南集团的事情,是你们不对在先,人家来寻仇也很正常。”殷正茂末了又道:“你不是整天吹嘘佛郎机人无敌于海上吗,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跟他们硬碰硬来一场就是了,以实力说话不比废话强?” “明白了。”林弘仲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没再多说什么告退出去。 他现在一句话不想多说,只想撒尿…… 这老殷逼也不知被赵家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摆明了两不相帮。算了,县官不如现管,还是去求一求那些省城的官员,看看能不能暗中搞点小动作,下个绊子之类…… ~~ 航向广州的大船上,赵立本躺在叶氏腿上,享受她按揉太阳穴。 “好家伙,听他喊二百万两,我差点脱口问是黄金还是白银……”赵立本微闭着双目道。他没啥不舒服的,只是单纯为了舒服…… “他若知道就是开口要两百万两黄金,大人也会给他,不知会不会悔青了肠子。”叶氏掩嘴笑道,竟有些少女感。 “老夫倒不心疼银子,但殷贤侄明显不知道海上的利益有多大。给太多的话,恐怕反而不美。”赵立本淡淡道:“估计那林弘仲也不全因为小气,他是怕一旦让总督大人知道,自己到底多赚钱后,会把海上贸易正经当回事儿。那时什么五羊通商馆就只能靠边站了……” “广东有句俗语叫‘扮猪吃老虎’,林馆主八成就是这么想的。”叶氏满脸钦佩道:“真不愧是大人啊,一眼就能洞悉人心。” “嘿嘿。”赵立本被拍的舒坦,得意笑道:“再说两百万两也不少了,南户部一年也收不上这么多银子。” 说着他有些唏嘘道:“要不是我孙子你孙女开那个银行,印纸片片就能当钱用,老夫还舍不得这么出血呢。” “白银票还是要兑现的。”叶氏笑道:“跟真金白银没区别的。” “没屁区别!”赵立本却哂笑一声道:“老夫可是管过户部的我不懂?那不过是取信于人的手段。日子久了,大伙儿信了他们那套鬼话,他们就可以开心的印纸片片当钱花了!” “真是没人比大人更懂钱了。”叶氏露出醍醐灌顶的神情。 “嘿嘿,老夫也是事后诸葛。道理简单不假,可那小子不做,就没人想得到。”赵立本感慨道:“什么人家能生出这样的天才来,真是不简单。” “当然是大人的种了……”叶氏目眩神迷的看着赵立本道:“只有大人的血脉,才能那样杰出啊!” “哦,哈哈哈哈……”赵立本高兴的大笑起来,如此捧哏怎能不爱? ~~ 一夜无话,第二天船到白鹅潭。 赵立本在叶氏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在甲板上伸个懒腰,振奋精神道:“到广州了,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着老夫呢!唉,我命苦也……” “大人真是太操劳了……”可把叶氏心疼坏了。 待到船在官船码头停下,便见胖胖的广东按察使司佥事吴养性,早已等候多时了。 “行了,你先进城,我先跟几个老朋友通通气,做些前戏。”赵立本把叶氏留在船上,下去跟吴养性说话。 “孟达老弟,人都请到了?” “老兄的吩咐哪敢怠慢,全都请到了。”吴养性一脸凝重道:“大家都准备跟老兄坦诚相见,来一场触及灵魂的交流。我看你这一关肯定不好过。” “哎,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嘛。”赵立本一脸坚毅道,看得叶氏又是一阵心醉。大人真男人啊! 两人一本正经说着话,待叶氏的船一走远,却忽然相视而笑,笑容极其猥琐。 “广东城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妓女,都已经被我们包圆了。一年一度的海天盛筵,就等老大哥去开席了!”吴养性搭着赵立本的肩膀,色眯眯笑道:“老大哥要不要先吃顿蚝再过去?” “不必,老夫天赋异禀,精力过人,孟达头前带路就是!”赵立本两眼直放精光,迫不及待道。 ps.再写一更,我尽快哈……最好别等,不然我好愧疚。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章 五光十色 等林弘仲从总督府出来,外头已经天色大黑了。 肇庆城门早已关闭,他只好在城中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搭船返回省城。 顺流而下速度很快,当天黄昏便抵达了白鹅潭。座船紧赶慢赶,又在城门落锁前,从西水门进去广州城。 一路无事,他仔细推敲了拜访的顺序,把先拜访谁,后拜访谁,列个长长的清单。上岸后便准备照着清单,今晚先拜访广东左布政使张子弘。 他在商馆简单吃过晚饭,改乘小轿来到布政司后社仁坊的张府投贴拜访。 能这个时间拜访,自然和张藩司关系很铁。林弘仲也想用这种方式,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 谁知张府的管家出来花厅回话说,老爷不在家。 “不在家?”林弘仲吃惊道:“天黑了还没回来?” 管家无奈看他一眼,显然这问题很不得体,不过还是回答道:“老爷向衙门告假,会晤老友去了,长则三五日,短则一两日便会回来。至于时间长短,要看多会儿尽兴了。” 林弘仲一看,好么,这下也没法等了。无奈起身道:“成,那我先回了。等你家老爷回来,劳烦跟他知会一声,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瞥一眼他留在茶几上的门包,终于有了笑模样,点点头道:“林馆主放心,忘不了。” 从张府出来,林弘仲又马不停蹄赶往名单上的第二人,海道副使刘稳的家。 这刘大人虽然只是正四品按察副使,却主管一省海防事务,还带管市舶、兼理夷务。可以说是广东海面上最有权势的大员了,只要他能帮忙出面说几句话,甭管江南集团多大背景,都得给几分面子。 谁知又一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被寄予厚望的刘副使,竟然也不在家。贿赂了管家才知道,也是会友去了…… 等到拜访第三位省城大员,还是不在家,而且同样是会友去了时,林弘仲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这些省城高官,约好了一样去会友,八成会的是一个人! 什么样的好朋友,能有这样的吸引力,把这帮当官儿的都勾走? 呼啸的北风中,他呆立在黑漆漆的大街上,仰头望着满天阴云,苦苦思索。 他忽然想到了赵立本,自己肇庆之行就是被那老头搅黄的。莫非他又赶在自己前头到了广州,把那些当官儿的都请走了? 林弘仲猛然想起前年,赵立本和省城官员结下的‘深情厚谊’,还真有可能! 这赵家人也真变态,人家上阵父子兵也就罢了,他们居然祖孙三代齐上阵。连个棺材瓤子都跟自己这儿阴魂不散。 他忽然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像是那老头眨巴着小眼睛,不禁打了个寒噤。 夭寿啊,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 出广州城往东一百里,有一地名曰东莞县。 此地风景秀美,物产丰饶,美景美食美人都十分出色,而且与省城有东江相连,往来十分方便。 因为海天盛筵的参与者都是省城有头有脸的大员,是不好在羊城聚众做没羞没臊的勾当的。所以往年的海天盛筵都是乘船出海在狮子洋上狂欢的。 但今年情况特殊,珠江口海盗云集,万一让哪个团伙抓了肥羊,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大人物们出来玩,最重要的三件事是安全,安全,还是安全! 所以今年的海天盛筵就设在了莞城西南二里,一处名唤‘金鳌洲’的江心陆洲中。金鳌洲上有一占地广阔的坞堡,乃是一位致仕的知府的养老庄园,内里自然很是豪奢。而且广东的惯例,庄园都修有高高的寨墙、碉楼,内有粮仓水井,大门一关,万夫莫开。里头人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此时金鳌洲上,一队队劲装护卫打着灯笼,牵着猎犬在庄园外巡逻。 庄园大门紧闭,偌大的后花园中,到处流光溢彩。墙上、檐下、树梢上都挂满了各色彩灯笼、玻璃盏,就连荷花池中都漂着无数的水灯,真如不夜天一般。 灯火辉煌的戏台上,有优伶在乐声中认真做戏。 戏台下,花园各处树丛中,凉亭内,假山下,不系舟上,设着几十张铺陈华丽的大床,仅以绛色帐幔遮挡。 有环肥燕瘦的美女穿梭其间,为床内嬉戏的难男男女女奉上最精美的瓜花酒馔,还有各种房中补阳、助兴用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好为来宾助情发兴,使其筋力不倦,尽享盛宴。 其实大部分时间,宾客们并不是在做那种事。能参加这场海天盛筵的起码四品以上,所以没有四十岁以下的,好多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大人们就是把补药当糖豆吃,也没多少战斗力的。 再说他们哪个家里没三妻四妾二十五个娘们?来这里不是解决生理需求,而是玩新奇,寻求精神刺激的。所以他们坐拥名妓,更多时候是一起斗蟋蟀、斗草、射壶、玩猜拳之类,很有健康的游戏。 唯一不太正常的是这园中所有人都去其巾帽,不着寸缕,叫笑喧唿,恍若野人。这是今年海天盛筵的主题,叫‘五光十色’,是赵立本根据唐朝名士之‘颠饮’,想出来的新玩法! 他说这人的身份地位全靠衣冠,穿上龙袍就是皇帝,穿上补服就是官,穿上青衿就是读书人,穿上短衣就是老农,地位高下一目了然,等级森严让人窒息。哪怕是上位者,也不得不端着架子,言行要附和身份。久而久之,根本搞不清是为自己活,还是为身份活了。 所以不如大家都像进澡堂子似的脱光光,摆脱身份的束缚,回归人的天性,痛快玩几天再穿上那身皮,回去继续装模作样…… 这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两天玩下来,果然赤条条放松无比,玩得十分惬意。 此时,右布政使张子弘,海防副使刘稳,还有吴养性几个,支开了那些名妓,一群人围在赵立本身边,一边吃茶一边扯蛋。 “怎么样,这两天过瘾了?”赵立本呈‘木’字,四仰八叉歪在大迎枕上。 “太过瘾了。还是得老哥哥出面组织才行啊。”呈‘太’字型的张子弘满脸钦佩道:“去年老哥不在,兄弟我斗胆组织了一次,钱花了不老少,大伙儿却都总觉得乏味,还累。” “因为太单调了。”吴养性挺着大肚子,翘着二郎腿,呈‘存’字形道:“玩儿是一门大学问啊,咱们老哥哥这样大宗师可是多少年不出一位,能让咱们遇上……” “幸运!”众人异口同声道。 “哈哈哈。”赵立本被捧得大笑道:“这个我也不谦虚,铜豌豆之后就是我赵大木!” 哦对了,赵立本如今号‘大木山人’。大木一词源自李太白的《寓言三首》其中一句: ‘贤圣遇谗慝,不免人君疑。天风拔大木,禾黍咸伤萎。’ 意思是‘贤圣都会遭遇谗言抵毁,人君也不免有所怀疑。天风拔起大木,禾苗尽受损坏……’ 这是他隆庆元年被迫致仕之后,给自己新起的号,很符合他当时忧谗畏讥心境,和家破人亡的处境。 嗯,你就当是这样啊。 ~~ 说笑一阵,赵立本终于进入正题。 他对张子弘和刘稳几个笑道:“咱们是非同一般的铁哥们,我也就不云山雾罩了。这次是有好事找你们。” “哦,什么好事儿?”众官员一个个粘上毛比猴儿还精,当然知道赵立本大老远来一趟,不可能只是为了带大家光屁股的。 “我孙子搞的西山集团你们听说过吗?”赵立本拿起根雪茄,吴养性赶紧接过来,用剪子铰掉头,又帮他点上。 “那必须的。”海道副使刘稳又瘦又高,呈‘夼’形躺在一旁,笑道:“眼下在大明朝,炫富都不说自己有多少钱了,都说自己有多少西山集团的股票。” “听说从开始到现在,涨了几百倍了。”张子弘也眼红道:“可惜咱们在这天涯海角,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是啊,买不起,买不起了……”其余几个官员也惋惜直摇头。其实不是买不起,而是觉得涨这么多倍,再入已经不划算了。 “不用惋惜,又有新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了。”赵立本光着个腚,夹着雪茄,霸气四射的样子还真是辣眼睛。 “难道江南集团也要发行股票了?”众官员闻言大喜,纷纷表示倾家荡产也要入股。 “江南集团的情况比较复杂,暂时没有公开上市的计划。”赵立本吞云吐雾道:“不过江南集团打算在咱们广东省,新成立个南海集团,现在有机会认购原始股,老夫帮你们争取到了几个名额,不知有没有兴趣?” “南海集团也会像西山集团那样上市吗?”刘稳着紧问道。 “当然了。”赵立本淡淡道:“而且西山集团说白了,就是个卖煤的,都能涨到几百倍了。南海集团可是要垄断大明所有海外贸易的,你们说,能涨多少倍?” 张子弘和刘稳等人都跟林弘仲的混久了,多多少少知道海上贸易有多赚钱。要是不赚钱,佛郎机人能不远万里跑来大明?死乞白赖也要贸易? “那还不得……上千倍?”张子弘颤声问道。 “少说。”赵立本点点头,牛气冲天道:“是当南洋集团股东,还是五羊通商馆的股东,你们自己选?!”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自羊城起 人类的痛苦千奇百怪,从子女不孝到新鞋夹脚,林林总总,各不相同。 但人类的快乐却是很雷同的,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对男人来说,更是八成都集中在那一点上,只是达成方式各不相同而已。 对达官贵人来说,是三妻四妾二十五个娘们,是金鳌洲上的海天盛筵。对穷书生来说,是‘独坐书斋手作铳’,对客居广州的商旅水手来说,则是白鹅潭中一艘艘挂着彩灯的画舫和遍插鲜花的花艇。 这两种泊在长堤上待客的妓船,前者以富有的商人为恩客,为汉家妓女所垄断。后者则向普通的水手和旅人提供服务,胜在便宜。船妓的主要来源是疍家女人。 疍民是贱民,不能上岸居住、无法与汉人通婚、更没资格读书。终其一生只能在船只上度过。疍民要不铤而走险,去干些刀头舔血的勾当,就只能靠捕鱼跑船为业,且常常遭受汉人的盘剥欺凌,生活十分困苦。是以许多疍家女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花艇卖笑,成为人尽可夫的花娘。 妓女只养自己,花娘却要养全家,自然不像汉家妓女那样挑剔,外邦蛮夷不接,不洗澡的不接,看不对眼还不接……她们来者不拒,而且在嫖资上卷的厉害,深受苦闷的水手欢迎。所以到最后,花艇就为疍家女人独占了。 一年两度的广交会,是花艇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此时佛郎机的商船从澳门开到白鹅潭交易,船上的红毛鬼虽然不能进广州城,但下船在白鹅潭码头上活动活动,还是没人管的。 这些色中饿鬼,好容易得到在天朝上国活动的机会,当然要好好嫖嫖乐了。不过他们又脏又臭又丑毛又多,就是超级加倍也上不了画舫。 倒不光是姐儿们讲究,主要是让恩客知道她们接了红毛鬼,立马就会身价大跌,不再光顾,实在得不偿失啊。 时间长了红毛鬼也学乖了,所以一下船就直扑那些方头方脑插着花的小艇,不再去雕梁画栋的画舫上碰壁。 此时深更半夜,丝竹早歇,长堤上依然红灯串串,淫声浪叫不断。 其中一艘动静特别大的花艇上,一共分前后五个舱,最后一个是给客人准备吃食的伙房。 伙房中,一个面色黝黑,赤脚蹲在炭炉旁的年轻男子,听着前头传来的女人惨叫声怔怔出神,两眼被炉火映的通红。 旁边地板上盘膝坐着两个同样赤脚黑脸的汉子,为首的一个提醒他道:“愣着干啥,锅快熬干了!” “哦……”年轻男子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将砂锅从炉头移开。旋即又重重往案板上一搁,愤懑道:“他妈的,红毛鬼在那日我老婆,我还得给他熬艇仔粥!这是什么事儿啊!” “谁让咱们是疍民呢?”另一个汉子冷笑道:“天生低贱。不光你,你儿子也是这么个命!” “丢!”年轻男子额头青筋直跳,看一眼睡在吊篮里的婴儿,无助的捂住了脸。 “你想不想改改命?”为首的疍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个硬纸盒,上头印着两个红色大字‘胜利’。他由纸盒里抽出两根白纸卷的细筒,就着炉膛点着了。自己叼在嘴里一根,然后递给年轻男子一根。 年轻男子在对方鼓励下,学着吸了口卷烟,登时剧烈咳嗽起来。“丢雷老母,这什么玩意?” “卷烟,就是红毛鬼的淡巴菰,不过他们只知道生嚼。”那疍民颇为自得道:“哪有像这样切成丝卷起来抽的文明?” “哦……”年轻男子又吸了一口,还是很呛人,那奇异的感觉让他心中苦闷稍减。 那疍民追问年轻男子道!“你还没回答呢?” “当然想,做梦都想!”年轻男子咬牙切齿道,说完又颓然了。“可生生世世的贱命也能改得了吗?” “能!”那疍民重重点头道:“只要按我说的做,就一定能!” “不光能改变你一家,还能改变所有连江船民的命运!”另一个男子也从旁怂恿道:“兄弟,是要做一辈子的贱民,还是为自己和后代搏一把,做决定?” “干!一定要搏一把!”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一煽动就脑袋发热,都没问问什么人这么弔,居然能改变贱民的命运。 “好,那你就……”为首的疍民示意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低声吩咐开了。 ~~ 五羊通商馆原本位于广州城外码头上,随着外洋行的生意越做越大,跟省城大员的关系越来越深,林馆主也将商馆迁到了城内,就开在布政司署前直通正南门的大道,最繁华的承宣街上。 前头临街的是三层楼高的气派店面,‘五羊通商馆’的金字招牌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后头则是个四进的宽敞大宅子。林馆主来广州城时就住在这里,方便与省城大员来往。 他昨晚吃了一肚子闭门羹,回家后又辗转反侧,彻夜失眠,到天亮才迷糊过去。上午便索性没起床,先补个觉再说。 可惜睡也睡不安生,一直在做噩梦,不是梦见自己毕生心血的五羊通商馆被官府抄了,就是梦见自己被当成明奸抓起来游街,不停的被吓醒。 这会儿又梦见老百姓把商馆给砸了,心疼他一下子坐起来。小妾赶紧给他擦汗:“老爷又做噩梦了?” “哎呀我丢,梦见老子的商馆给老百姓砸了,可心疼死我了。”林弘仲长舒口气,庆幸道:“还好是个梦……”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外头掌柜的大声道:“东家,不好了,有刁民要砸咱们商馆!” “扑街啊你,还他么做梦中梦呢!”林弘仲郁闷的对小妾道:“快拧我一把,让我清醒清醒。” 小妾惟命是从,马上用尖尖的长指甲掐住他脖子上的肉皮,使劲拧了一把。 “哎呀,卧槽……”林弘仲疼得大叫,一脚踹翻小妾,捂着脖子骂道:“你还真拧啊!” “不过好在彻底清醒了……”疼痛的感觉让他精神多了,可能是神经多了也说不定。 然而那催命的敲门声,也变得更清晰了,还有掌柜的那焦急的声音: “东家,快出来,大事不好了!” “丢雷老母,原来不是做梦……”林弘仲郁闷揉着脖子,也顾不上穿衣服,踩上趿鞋走到门口。 “什么事?慌成这样?”他打开门,只见老掌柜的脸都白了。“养那么多打行是吃闲饭的吗?有刁民闹事就撵出去!” “怕是不行啊,东家,人太多了。”老掌柜苦着脸道:“要不是咱们的人也不少,早就让他们打进来了!” “哦?”林弘仲披上小妾送来的袍子,快步向前院走去。 两人进到店中,便见伙计上了铺板,再用杠子顶住。外头人砸的铺板砰砰作响,吵翻了天。 林弘仲黑着脸上到三楼,推开窗户往下一看,差点吓晕过去。 只见宽敞的承宣街上,摩肩接踵、人潮如海! 人们指着他的商馆齐声詈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趁着还没被发现,林弘仲赶紧缩回头,关窗隔断那震天的问候声。 “我怎么听着让我们交人?”他问身旁老掌柜道:“他们要什么人?” “嗨,冤枉啊。”老掌柜也是一脸不解道:“今天上午还好好的,傍晌忽然就来了帮刁民,嚷嚷着要我们把红毛鬼交出来。咱们店里卖外洋货不假,可没有红毛鬼卖啊。小人就让打行的人把他们请出去,谁知他们一被扔出去,就躺在地上大喊大叫,嚷嚷什么‘五羊通商馆包庇强奸大明民女的红毛鬼’,‘受辱的少女已经投了白鹅潭自杀’云云……” 说着他一脸费解道:“然后好像激起了民愤,呼啦一下就冒出这么多人,跟着一起起哄。小人唯恐他们冲进店来,趁乱抢劫,就赶紧让人把铺板上上去……” 商馆的铺板都是特制的,全都用又厚又硬的铁力木,不然早就被外头的人给撞散架了。 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林弘仲透过窗缝街上人越聚越多,见还有人找来了梯子,准备从二楼攻入。 “赶紧让人上二楼守着,别让他们爬梯子进来。”林弘仲赶紧吩咐道:“从后门去,赶紧报官。请老父母老公祖做主。平日里供养着他们,就是用来消灾的!” “已经派人去报官了。”老掌柜忙道。 “再去,你亲自去,拿着银子!”林弘仲死死盯着大街上汹涌的人潮,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告诉他们,谁能帮我摆平此事,我奉上一万……不,两万两银子!” “好。”老掌柜应一声赶紧下去了。 林弘仲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等待官府来解围。然而左等右等,官差迟迟未至,围攻商馆的刁民,气焰却越来越盛,也不知谁带的头,他们开始用砖头石块,往商馆那昂贵的花梨木格窗上丢。还将破布头浸了油,绑在木头上点着了,从破窗中扔进商馆里。 “馆主,赶紧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几个护卫架着他就楼下跑。 “放开我,我哪也不去!”林弘仲挣扎着大吼。“我就不信,这广州城没王法了!” “着火啦!”伙计和打行惊慌的大叫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护卫们不由分说,直接把他架着下了楼,进去后院书房。 他们带着林弘仲和他的小妾,从书房密道来到后街上一栋民宅。 待两人换穿布衣钗裙出来大街上时,就见那檀木制作的‘五羊通商馆’匾额,已经烧起了大火…… 檀香满街,让人忍不住想泡壶茶。 ps.今天周末,就一更了哈。明天早点儿起来写,争取三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一章 转眼到香山 林弘仲像老鼠一样在城里躲藏了一天,也没等到官府的援兵。 天黑时,老掌柜终于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你找的官差呢?”林弘仲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伙计的粗布衣裳,哪还有一点羊城大佬风范? “唉。”老掌柜叹气摇头。“东家,没指望了。案子已经惊动了巡抚,府里县里都不敢掺合了。” “这到底是咩事啊?”林弘仲急得直跺脚,他今天也让护卫去打听了,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根本就不知道该信谁的。 “是这么回事儿……”老掌柜好歹把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今日一早,有个姓贾的客商到番禺县衙击鼓告状,说有个红毛鬼昨晚侮辱了他的女儿,女孩子不堪受辱跳水自尽,请大老爷捉拿凶手!” “他报官时一路哭嚎着又敲了鼓,所以闹得动静很大,看热闹的人很多。老父母知道林中丞非常厌恶红毛鬼,不敢怠慢,赶紧发牌拿人。”老掌柜接着道:“刘捕头带着一帮捕快到了佛郎机人的老闸船上,让那贾客商挨个认人,结果一圈下来也没找到。” “但刘捕头对照佛郎机人入关时上报的名单,发现确实少了一个叫‘朗迪克’的佛郎机船员,船长让人找遍全船也没找到,又塞了好处,刘捕头就打算收队。可岸上看热闹的人不算完,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说,肯定是五羊通商馆把那个红毛鬼藏起来了!那帮人就冲咱们商馆来了……” “死扑街,老子的商馆里怎么会有红毛人?!”听到这儿,林弘仲心下稍定,看来是被波及了,那问题应该不大。“他们现在烧也烧了,找也找了,这下总该放心了?” “他们现在满大街在找东家你呢。”却听老掌柜摇头道:“几个股东家里已经被砸了,东家可千万别露面。” “啊?”林弘仲的嘴巴长老道:“为咩啊?!” “因为他们从咱们商馆里搜出了那个朗迪克。”老掌柜哭丧着脸道。 “怎么可能?!”林弘仲跳脚道:“没有就是没有,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可他们就是搜出来了,而且让他当场认罪了。”老掌柜也是一脸见了鬼道:“他说是自己酒后一时冲动,侮辱了少女,没想到大明的女孩子竟如此刚烈,直接跳水自杀了。他害怕回到船上会被船长交出去,就跑到咱们商馆来,向东家你求救。东家拍着胸脯说……” 说到这儿,老掌柜咽了咽唾沫,硬是打住了。 “说呀,我说什么?”林弘仲气极反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说东家说,自己手眼通天,县里府里省里的官员,全都听你的。所以只管安心住下,等风头过去,就送他回澳门去。”老掌柜小声道:“还说大明最贱的就是草民的命,只要给官府塞点钱,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呵呵,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老子他妈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啊?!”林弘仲虽然在笑,笑容却无比瘆人。他陡然提高声调吼道:“冚家铲!老子见都没见过那劳什子朗迪克好么!” “是啊,昨晚到今上午,一个红毛鬼都没来过商馆。”老掌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问题是别人不知道啊。“东家,那红毛鬼为什么要污蔑咱们?” “他妈的红毛鬼没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林弘仲却旋即就懂了。“还不是由着陷害老子的人胡扯?他现在在哪?一定不要让他死掉!” 林馆主敏锐意识到,朗迪克是自己洗冤的关键。 “已经被人群活活打死了……”老掌柜缩缩脖子道:“那些乱民把他的尸体吊在竹竿上,又去巡抚衙门请命,要求严惩红毛夷,禁止他们再踏入大明的土地一步!”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林馆主冷哼一声,彻底恢复了冷静道:“我已经猜到是谁在捣鬼了。” “谁?”老掌柜百思不得其解。 “江南集团!”林弘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们想置我于死地!” 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恐惧。 在这几天之前,他甚至没察觉到,任何江南集团在广州城活动的痕迹。 除了潮州府之外,江南集团在整个广东都没什么影响,这很难不让他生出一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美好错觉来。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江南集团非不能也、实不愿尔——他们长期保持低调,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才默默积蓄力量,引而不发罢了。 一旦时机成熟,登时势若雷霆万钧,转眼就让广东的天变了颜色! 几天之内,他们先搞掂了两广总督,又拿下省里的高官,加上早就跟江南集团穿一条裤子的广东巡抚,整个广东官场顷刻间就倒向了他们。 得到官场的支持,至少是默许后,他们便再无忌惮,可以针对自己最大的弱点,放手栽赃陷害了! 那朗迪克到底有没有强奸民女根本不重要,他们要的就是个借口,一个可以煽动老百姓闹事的借口。 大明百姓有强烈的种族骄傲,又是最夺人眼球的桃色事件,自然能激起他们的排外情绪,接着很容易就能将怒火引到靠红毛鬼起家的五羊通商行身上。 “他们搞咱们干什么?”这时老掌柜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我们不过是做生意的,又没跟他们起过冲突……” “嘶……”林弘仲不禁倒吸冷气,他被老掌柜的话提醒了。 江南集团的人搞五羊通商馆,怕也不是真正的目的,只是需要点把火把事情彻底闹大。他们最终的目的,肯定是把佛郎机人从澳门撵走! 没了澳门这个经营良久的前进基地,佛郎机人如何在大明立足?他们的舰队到哪里停靠?只有退回马六甲一途了…… “好一招绝户计啊!”林弘仲不禁吓出一头冷汗。若佛郎机人退回马六甲,下场最惨的就是他了。没了红毛人的舰队做靠山,自己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江南集团能放过自己? 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林弘仲说着就要往外走,可到了门口,又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自己露面太冒险。他回头对老掌柜道:“你再去拜见诸位大人,告诉他们,只有帮我和佛郎机人过去这一关,我愿意让出五羊通商馆三成的股份!” “老爷,这时候还是真金白银更管用?”老掌柜小声提醒他。 “嗯……”林弘仲黑着脸点点头,咬牙道:“我出一……不,两百万两,摆平这件事!” “是。”老掌柜应声而去。 林弘仲也不等待老掌柜那边的结果,便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出城坐船赶去澳门了。 因为他知道事情都闹到巡抚衙门了,下面的官员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 所谓两百万两不过画个大饼,吊着他们尽量替自己说话罢了。 如今的关键是澳门绝对不能出乱子,只要能稳住阵脚,顶过这一段,就还有日后斡旋的空间。 要是佛郎机人中了计,跟大明军民起了冲突,那真是要无可救药了…… ~~ 第二天一早,船到了香山县。 林弘仲忽然感到饥肠辘辘,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这里认识他的人更多,更加不便露面,便让护卫上岸去买点早点,顺便探探风。 没多会儿,护卫打包了烧麦、叉烧包和粥回来,并带回来很不好的消息——广州城发生的事情,昨天下午就传到了这里。而且他妈的越传越离谱了。 “他们说,红毛鬼在广州城兽性大发,把城外一个村子烧光杀光抢光,还把姑娘们装上船,带回香山澳去,供那里的红毛鬼淫乐。”护卫小声向正在吃叉烧包的林弘仲禀报道。 “丢雷老母!”林弘仲登时就没了食欲,把手里的叉烧包捏出汁,低吼道:“没完没了啊!” “另外,他们还传说,佛郎机人的船已经逃回澳门了。”护卫又说道:“也不知什么人挑的头,县里人就呼啦啦一起跑去澳门了,嚷嚷着说要抓住那条船,不能让红毛鬼跑了。” 林弘仲恍然,怪不得他觉得码头上冷清了不少,原来人都跑去澳门了。 “快,回澳门去!”他把捏扁的叉烧包往嘴里一塞,含糊道:“走水路!” ~~ 澳门是一个有狭长陆地与大陆相连的半岛。那段陆地最窄处不到一里,建有高高的城墙,城墙中央开着大门,门两侧还建有圆形尖顶的葡式碉楼,碉楼中立着全副武装的佛郎机火枪手。 城墙内,就是被葡萄牙人用欺诈手段占有的澳门了。 平日里,这道大门都是开着的,老百姓也愿意推着小车挑着担,到澳门城内做点小生意。红毛鬼好糊弄,水手们花钱又大手,不管什么买卖,总比在县里赚得多些。因此这条从陆上进出澳门的唯一通道,白天人总是络绎不绝。 今日聚集到这里的人,更是平时的十倍还多。但他们今天不是来做买卖的。而是跟红毛鬼算账的。 ps.下一更马上奉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看不见的手 (上一章序号错了,作者没权限修改题目,只能明天编辑上班改了。) 足足一千多香山百姓手提着扁担、木棒、砍刀,聚集在澳门大门外,愤怒的大喊大叫,要红毛鬼交出凶手。 幸好有人告密,让葡萄牙守卫及时关上了大门,不然猝不及防间,这些人肯定已经冲进城里,打砸放火一通了…… 但这也把葡萄牙人吓得够呛,闻讯赶来的澳门舰队司令兼市政官多明戈,一上碉楼就被外头扔进来的石头砸破了脑袋。 他捂着不断流血的额头,指着外头咆哮道:“谁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 一众手下赶紧摇头,鬼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 “明国人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了解。”一旁的阿方索少校,曾经在大明的崇明岛度过一段时光,却愈发感觉双方的差异大的就像两个物种。他心中自嘲的,明国人本来就把我们当成猴子。 “还是请杰弗瑞来跟他们对话。”阿方索建议道。杰弗瑞就是林弘仲的教名。 “该死,你不知道杰弗瑞去拜见他们的总督了吗?”多明戈一边接受包扎,一边没好气道:“我看他们也没有要攻打进来的能力,你先守在这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开枪。” 阿方索点点头道:“放心,我不会给明朝人收回澳门的借口的。” “明白就好。”多明戈点点头,下了碉楼。他得回去重新处理伤口,以免引起发炎,那就死翘翘了。 ~~ 澳门外,香山百姓吆喝到中午头,居然还有好些老汉推车,来给他们送水和干粮。 “来来,大家先填饱肚子,不要钱随便吃,吃饱了好有力气继续讨伐红毛鬼!”推车的老汉们大声吆喝道。 “还真管饭啊?”人群惊喜道:“呦,还是大包子!” 登时也顾不上抗议了,围着大车争抢开了。 “不要抢,不要抢,还有的是!”送吃食的管事指着身后不远处,冒着数道炊烟的一艘大船道:“我们老板拉了一船面粉,杀了二十头猪,雇了十个厨师在船上给大家包包子,保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挺管用,老百姓至少不往怀里揣了。刚出锅的包子,多烫啊。好多人的奈奈都烫红了…… 他们一手抓着三五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还不放心的问道:“晚饭还管吗?” “管。一天两顿,连管一个月!”管事的豪气道。 “太好了,赶明儿叫上全家来吃……”老百姓闻言比过年还开心,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要我们干点啥,您老直说。” “不是早说了吗?你们只要堵门,不用干别的。”管事的笑道:“千万别冲动,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真是活菩萨啊!”百姓们对这帮诱惑他们来堵门的家伙,好感度暴增。 本来还以为他们会耍什么诈呢,谁知根本没有。这还有啥好说的?吃饱喝足了继续卖力骂街去! ~~ 堵门的人群中,赫然有那晚在花艇上,掏出胜利牌香烟,煽动年轻人的中年疍民。 其实那一个动作,就已然暴露了他的身份。因为目前全世界,只有江南集团一家在生产卷烟,而且不对外销售。 高情商的说法是,胜利牌香烟目前只特供海警部队,贯彻了公子‘警爱民、民拥警’的指导思想。 低情商的说法,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销路,先拿急需消遣的海警官兵当小白鼠…… 这个中年疍民能拿到特供的香烟,是因为他们曾经被海警部队俘虏过。 数月前,赵公子在特遣中队保护下,初次赶往潮州城时。途中遇到了俞大猷被一群水匪围攻,赵昊命部下为俞大猷解了围,还俘虏了一帮子水匪。 到潮州城审讯后得知,他们是自称连江船民的疍民。 赵公子可没有贵民贱民的意识,在他的理念中,只要是炎黄子孙,就该人人平等。 华夏大地之上,都是炎黄子孙,疍民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什么太祖皇帝钦定的贱民。那都是两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根本没人在意。疍民如今之所以受人歧视、备受欺负,只是因为人的劣根性,弱者需要通过欺凌更弱者来获得廉价的发泄,和虚假的自我安慰。 那就更不是问题了,不是还有日本人,有红毛鬼可以歧视吗? 什么?太远了欺负不着,不要紧,赵公子替大家欺负,让老百姓获得民族自豪感之余,还有利于重塑民族精神呢。 而且少说二三十万连江船民,可是海量的天生水手,大航海时代不可多得的优秀资源啊!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是人妻狂魔曹操的青州兵啊!赵公子是一定要吃下的! 所以赵昊让保卫处的人耐心与这些俘虏的疍民沟通,尤其是给他们平等和尊重,并在生活上给予一定的优待。 待到感化的差不多了,才宣判说,以他们当水匪犯下的罪行,足以判他们统统终身劳教。但这是世道逼着他们犯罪。所以赵公子格外开恩,愿给他们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而且是不受人歧视,有尊严和体面的那种人,不知他们是否愿意接受。 疍民们早就被彻底感化,甚至甘愿为赵公子粉身碎骨,自然愿意将功赎罪,便成为了保卫处五科和六科的情报员。 这个叫鲁初十的中年人,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直接领导,就是特科的科长……那个谁。 自从赵昊下决心将葡萄牙人赶出澳门后,那个谁就奉命潜入了广州城,与公开身份为江南商贸总经理,暗地里实则是保卫处五科科长的唐保禄,一明一暗、密切配合,策划了那场广州风暴。 在广州成功点火之后,五科六科的情报员们,又迅速转战香山县。唐保禄的人公开雇人到澳门闹事儿,他的手下则扮成老百姓,一来当托带头煽动众人,二是把握节奏,以免事态不可收场。 计划执行的如此顺滑,他丝毫没有感到得意。因为公子早就说过,大明的百姓如今日子过得太苦太难太压抑,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可以把他们燃爆。 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被他们当成宣泄的出口。更何况是大明人最敏感民族自尊心问题。 赵昊反而担心的是,老百姓不要入戏过深,万一真冲进澳门城,葡萄牙人可真会开枪的,绝对不会手软! 因此那提前给葡萄牙人报信的明奸,正是那个谁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及时关闭大门。这道高高的城墙,就像后世动物园的兽笼一样,看似是保护里头的葡萄牙人,其实眼下保护的是外头的民众。 见香山百姓基本从冲动情绪中走出,开始理性堵门了。他也就放心了,便悄然离去了。正如他悄然到来,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只有鲁初十几个小头目才知道他来了。 想到科长还没吃饭,鲁初十抢了包子,想借花献佛孝敬一下。 可等他转回来,哪里还有科长的影子? 问一旁的同伴,同伴摇摇头,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号人。 就连鲁初十自己,都转眼就忘了科长的样子。恐怕下次再见时,还得靠接头暗语来确认身份了…… ‘科长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鲁初十暗叹一声,那个神秘影子,便彻底在他脑海中消失了。 ~~ 外头被大明百姓堵门,澳门城内的气氛还算平静。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如今澳门的兵力空前强大,城内有几千军队,码头还停泊着庞大的舰队。 说句难听的,以明国地方政府拉胯的战斗力,怕打起来的应该是他们。 所以多明戈将军只是下达了禁酒令和戒严令,并让军队加强了巡逻,以防城内的明国也跟着闹事。 黄昏时分,从水路回来的林弘仲,坐着轿子抵达了巴素打尔古街。 林弘仲在澳门的地位极高,门口包着大头巾的印度卫兵,赶紧持枪向他敬礼。 他微微点头,快步进去司令部,蹬蹬蹬踩着木楼梯,上去二楼见到了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多明戈。 “亲爱的杰弗瑞,你可算回来了。”多明戈正在用晚餐,见到他马上丢下刀叉,起身给了他个熊抱。迫不及待道:“你的同胞在外面堵住了澳门,我不知是怎么得罪他们了,你明天一定要问问……如果他们还来的话。” “他们一定会来的。”林弘仲一屁股坐在那张西欧风格的胡桃木餐桌旁,拿起叉子,拉过多明戈正在吃的那份葡萄牙炖菜,狼吞虎咽起来。 “哦,慢点吃我的兄弟。”多明戈给他倒一杯葡萄酒。认识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位优雅阴险的教中兄弟,狼狈成这样呢。“难道还发生了别的事,让你急的连饭都顾不上吃?” “你猜对了……”葡萄牙炖菜很油腻,林弘仲猛干了一阵,就吃不下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长舒口气道:“准备开战司令官阁下。” “什么?”多明戈一愣,旋即醒悟道:“你是说,是江南集团在捣鬼?” “对!”林弘仲恨恨的点下头,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详细讲给他听。 把个多明戈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了多少遍‘Filho da porra’!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葡萄牙人在广东苦心经营十几年,才简单达成的良好局面,居然几夕之间,就有被彻底摧毁的风险…… ps.还有第三更,不过还没写完,一定会有的,不过别等了,明早肯定会看到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目标,南澳岛! 等林弘仲说完,多明戈咽口唾沫道:“我们花了那么多钱,结交了那么多朋友,难道就没人能保护我们吗?” “这就是他们的阴毒之处,先从上头瓦解了我们的靠山,然后才在下面搞小动作。”林弘仲叹了口气道:“总之别想了。现在事情已经彻底闹大,谁替我们说话谁就是卖国贼,老百姓会往他家院子里扔大便的!” “上帝啊,我们是冤枉的!”多明戈愤懑大吼。 “上帝管不着大明朝,你叫破喉咙也没用!”林弘仲皱眉道:“总之大明自有国情在此,现在非但没人会帮我们说话,人人还争着落井下石,咱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 “难道就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多明戈憋闷道。 “有,我一进来就说了。”林弘仲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你是说开战?”多明戈盯着烛光中血红夺目的酒液,嘶声道:“和江南集团?” “当然了,难道要跟官府打不成?”林弘仲点点头,轻轻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道:“回来路上我想清楚了,现在总督巡抚都站在对面,我们一味示弱收买,都很难达到效果了。那么就只有展示我们的力量了!” “其实关键还是总督大人,他是丞相大人跟前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只要他能回心转意,官场那帮墙头草就会,就会重新倒向我们的!”说着他站起身来,咬牙齿去道: “总督大人的需求我很清楚,一个是钱,很多很多钱;另一个就是要对他有用。所以那老棺材瓤子肯定是一面重金贿赂,一面吹嘘他孙子的舰队如何如何强大,不在我们之下!” “不可能,他们三年前才组建,是靠着仿制我们的船,才开始建造盖伦船的。”多明戈轻蔑道:“而且是三艘不伦不类的小型盖伦船。其实就是造出大一倍的盖伦船又怎样?海军是个高度依赖积累的兵种,我们葡萄牙帝国战无不胜的皇家海军,自恩里克王子殿下奠基以来,已经传承了一百五十年,这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就连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都数次惨败在我们脚下。那‘赵公子’三年就想赶上我们一百五十年?简直是天方夜谭!” 说着又恨恨补充一句道:“就算有平托那个叛徒帮忙,他们也休想在一百年之内,与我们伟大的皇家海军抗衡!”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林弘仲语气有些激动,与有荣焉道:“但那些明国官员自大成性,他们不愿接受自己国家有任何地方落后于外国。这才是那殷总督轻易相信赵家人的深层原因——他们总是觉得自己人更强!” 说着他向多明戈举杯道:“所以你要证明给殷总督看,他是错的!那赵公子的船队再大,他也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这次之后殷总督就会彻底认清,郑和之后再无郑和,大明在海上已经彻底变成弱者了,要想保持广东沿海太平,就只有跟我们合作一途!” “说得好!”多明戈也被他调动起情绪,起身与他清脆碰杯道:“我本来还在犹豫,到底是现在跟他们决战,还是等到明年再说。现在我决定不等了,就靠手头的力量,把江南舰队撕个粉碎!”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阿方索少校,闻言面色微变。 去年秋天,作为停战协议的一部分,他得以获释回到了澳门。 按照欧洲的传统,被俘的贵族军官获释后,依然可以继续领兵,并不会被追究罪责。但葡萄牙海军情况略有不同,一是他们战绩辉煌,百战百胜。二是他们人口太少,所有战舰和水兵都很珍贵。所以从荣誉和现实角度,葡萄牙人都很痛恨失败。他们唾弃为皇家海军带来失败者,甚至会审判负主要责任的军官。 所以平托上校才会吓得不敢回来。 阿方索少校尽管得以继续担任东方美人号的舰长,但他对被俘经历讳莫如深,在给司令官阁下的汇报中,也只说是因为天气和平托上校太过大意,让舰队处于失去动力的状态,眼睁睁看着明国人的火攻船包围了果阿公爵号和东方美人号。 为了避免澳门舰队的两大主力,被如此稀里糊涂的烧毁,平托上校选择了投降…… 既然一切都是偶然,当然要回避掉失败的必然因素。所以他完全没有提及江南集团舰队猛烈的炮火,和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及那恐怖的生产能力。 他更不敢提,东方美人号是被人家拆开过又装起来的…… 现在听到司令官阁下要提前开战,他当然会感到一阵恐惧了。 堂堂皇家海军,居然会想起对方就害怕……可见当初海警舰队给这位年青的贵族军官,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阁下,您不是更倾向于,等地中海决战分出胜负再说吗?”阿方索忍不住出声道。这其实是他极力主张的,才几度让多明戈忍住了向江南集团复仇的冲动。 “那是建立在澳门安好的前提下。”多明戈少将冷声道:“但现在,我们的敌人要把我们的东方之珠夺回去。如果失去了澳门,我们在远东半个多世纪的努力,都要化为泡影了。这是印度的副王殿下都无法向国王陛下交代的!所以我们必须立即为保卫她奋起反击。这不是二选一,而是只有一战,明白了吗少校!” “但我们还在停战期内……”阿方索又硬着头皮道:“贸然撕毁协定,是违背契约精神!” “哦,我的小阿方索。契约精神是天主信徒在主的见证下缔约,所以才不能违背。”多明戈却不在乎道:“刚才杰弗瑞也说了,远东还不是上帝的地盘,自然就没有主的见证。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一切都是为了传播主的荣光!所以主不在乎,我们和异教徒之间到底有什么协议的,一切皆由我们的需要而定。” 阿方索有些不敢苟同,刚要在说什么,多明戈却盯着他,严厉道:“少校,我早看出来了,你的勇气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你不愿意继续担任东方美人号的舰长,我可以送你回国!” “不,将军,我早已经以家族的名义发誓,为陛下战斗到最后一刻了,请不要怀疑我的勇气。”阿方索赶紧改口,要是被临战送回去,自己的家族都会蒙羞,在里斯本彻底抬不起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历史悠久的德美洛家族,怎么会出懦夫呢?”多明戈这才露出笑容,拍了拍阿方索的肩膀道:“放心,小阿方索,我向你美丽的姨妈发过誓,会平安带你回去的。” “我更愿意被将军带回去的是勇敢和荣誉。”阿方索说着套话,心情却糟透了。 “好了,今晚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开始出征准备!”多明戈沉声道:“三天后拔锚,出征南澳岛!” “是,将军!”阿方索大声应下。 ~~ 虽说之前没拿定主意何时开战,但多明戈的战备工作一直没拉下。 戒备森严的码头上,四艘大帆船,八艘卡尔维拉帆船,包括十条老闸船在内的二十艘中国帆船改造而来的炮船,都已经完成了出发前的准备,三天内完成补给,水手各就各位。 存亡之秋,多明戈也再不吝惜自己的家底,打开了卜加劳铸炮场的军火库,让挑选出来的,战斗力较强、关系比较密切的海盗舰队,开到澳门来接受武装。 这其中,五羊通商馆的武装船队自然得到重点武装,超过一半的枪炮弹药都给了他们。在多明戈看来,至少他们经常接受葡萄牙舰队的护航,配合起来还算默契,水手也算训练有素,是可以信赖的友军。 至于其它被武装的海主,则是用来拖住敌人的龙套。 而那些连一杆枪、一门炮都捞不着的海主船队,纯属先期用来消耗的炮灰。 澳门城内,除了大明人之外,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被武装起来,不光葡萄牙人,还包括来澳门谋生的西班牙人、英国人和尼德兰人,全都分到了火绳枪,被命令上船作战。 那些南洋土著、非洲奴隶更是全都被征发上船,负责划桨手,搬运工等体力劳动。将原先的水手和桨手解放出来,让他们也站上甲板,成为作战力量。 在他的极限操作之下,三天后,澳门舰队的兵力达到了将近一万人——由一千三百名葡萄牙人,八百名欧洲志愿者,三千安南雇佣兵,两千土著水手,两千五百名非洲奴隶组成! 这就是海战带来的好处,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只有拼命赢得胜利才能活下去。所以葡萄牙人才能以极少的本国军人带领数倍的杂牌仆从军,还保持相当的战斗力,让奥斯曼人都得吃瘪。 舰队开拔那天,全城的都到女红毛、小红毛还有老红毛,为保卫‘家园’的勇士送行。 在出发前一天,他们收到了广东海道副使的公函,以无视王法、包庇罪犯,枪击无辜百姓等罪名,取消之前双方缔结的一切协议,并勒令他们在年底前离开澳门,不许再踏入的领土! 其实这封信是林弘仲让人伪造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哪能那么快就决策下来。那还是大明的官府吗? 但毋庸置疑,这封信激起了所有葡萄牙人乃至欧洲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他们发誓要碾碎江南舰队,让该死的明朝大官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 “为了生存,出发!”随着司令官的一声令下,庞大的舰队带着家人的祝福,和主的荣光,缓缓驶离了澳门。 目标,南澳岛! ps.三更奉上,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君入瓮去不去? 当天下午,赵守正带领全县的官员,还有区长段长们,来到江南医院,向万密斋、李时珍、李沦溟授予金质勋章,他们的弟子也都得到了银质勋章。 医生们当之无愧。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江南医院共免费救治了工伤、患病的民夫三千两百余人,并有效遏制了数起疫病的传播,为全县抗洪胜利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授勋之后,赵守正又请江南医院副院长,兼防疫科主任李时珍,为所有人做了下一阶段防疫方案的报告。 众所周知,大灾之后有大疫,之前谁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但有了显微镜的帮助,江南医院终于攻破了这一难题。 李时珍告诉众人,那是因为洪灾引起大量的动物死亡,还有被洪水裹挟到处的垃圾粪便,无法及时掩埋处理。以及饮用水被污染,灾民随地便溺也会滋生大量致病微生物,并导致蚊虫肆虐、鼠患横行,这些都会引起疫病流行。 此外,还有困扰昆山多年的血吸虫病,也会趁机兴风作浪一番。 因此必须要在灾民回迁之前,先对昆山进行全面而彻底的防疫处理。 为了他拟定了‘县衙主导,医院指导,全民参与,全面防疫’的十六字方针,计划展开一场为期一个月的‘全民防疫行动’,具体分五部分。 一是要进行全面的环境清理与消毒。 对受淹的房屋、街道、田地都要彻底清除淤泥、排除积水、填平坑洼、铲除杂草、疏通沟渠。 彻底清理垃圾、动物尸体及粪便,并进行填埋焚烧等无害化处理,同时杀虫、灭鼠,切断疫病传播的中间环节。 二是饮用水卫生处理。 禁止饮用生水,尽可能避免引用江湖水。对于所有的水井都要掏干清淤,用清水冲洗井壁、井底,淘尽污水,再用明矾等净化后才能饮用。 禁止随地大小便,防止污染水源,所有人畜粪便及时收集清理,防止污染水源,减少蚊蝇孳生。 三是建立疫情监测体系。 要求所有灾民,发生发热、腹泻都要及时报告甲长,甲长也要及时上报到驻点医生处。医生诊断出疫情后,集中力量进行隔离防治,将疫情扼杀在萌芽中。 四是加强对乡民的防疫宣传与教育。 李时珍编了简单上口的防疫歌,要求所有里长甲长都记住,每日向乡民宣传。 防疫歌除了宣传以上三点之外,还教育老百姓知道病从口入,饭前便后要洗手,不用脏水漱口洗菜刷碗等。并且绝对不吃霉变的食品,尽量不吃生冷食品。 以及第五点,预防大肚子病。 ~~ 李时珍讲话条令清晰、全是干货,不像赵二爷那么有煽动性,昆山县的众官绅认真听他讲了大半个时辰,难免都有些走神了。 但一听到第五点,全都一个激灵,精神起来。 大肚子病可是困扰昆山乃至整个江南水乡多年的痼疾。每年大水之后,总有许多人死于此病。 患者先是体质虚弱、四肢无力、面黄肌瘦,到后来腹泻便血、肚皮鼓起,最后在无药可医中绝望死去。 而且更可怕的是,只要村里一个人得病,很快就会传染一片,甚至危及全村。 所以哪个村有大肚子病,男的讨不到媳妇、女的嫁不出去,整个村子如同鬼蜮,十分恐怖。 苏南有歌谣曰‘提起肚包病,人人都害怕;男人腹大像怀胎,女子婚后不生娃;有女莫嫁大肚男,既受穷来又守寡。’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因此听说此病能预防,且说这话的可是天下闻名的神医李时珍,在场所有人能不激动吗? 他们纷纷嚷嚷起来。 “李神医,这病真的能防住吗?” “那你可是救苦救难活菩萨了。” “我们给你磕头了。”好多饱受其苦的士绅直接就给李时珍跪下了。 “都起来,安静点,吵死了。”李时珍依然酷酷的不苟言笑。他平生只奉承赵公子一人而已,对其余人管你是多大官,多有钱,全都不放在眼里。 众人却都觉得,这就是神医该有的范儿,非但不觉冒犯,反而甘之若饴,全都乖乖起身闭嘴,听李神医沉声说道: “感谢赵公子,感谢科学的力量,为医者解开了此病的谜团。”李时珍先对东家和科学,致以崇高的敬意。 然后他告诉众人此病并非瘟疫,而是一种叫血吸虫的小虫在作祟。 人畜粪便是血吸虫卵的主要来源,钉螺则是血吸虫传播的唯一中间宿主。 因此一要防止人畜粪便污染水源,二是全民动员消灭钉螺,就能消灭血吸虫病。 同时还要保护易感人群和耕牛,尽量避免接触疫水,尤其要严禁儿童在疫水中游泳洗澡,捕捉鱼虾。 众人赶紧掏出小本本牢牢记下,唯恐漏掉了一点。 ~~ 医院病房中,潘季驯坐在床上,和二哥静静看着窗外的情形。 潘仲骖也是当过知府的,听得十分不可思议。待李时珍做完报告,赵守正开始分配任务时,他终于忍不住问老四道: “自古县官不下乡,这么复杂的要求,指望这些乡绅,怎么可能传达的下去。那些散漫的乡民,又怎么可能照章执行呢?” 心说到最后,八成要变成一场闹剧的。 “别处行不行我不知道,”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昆山人的潘中丞,却信心十足道:“但昆山,一定行!” “何出此言?”潘仲骖看到弟弟脸上骄傲的神色,愈发糊涂了。 “因为这里上下同欲,万众一心;这里有那个神奇的小子,和他的江南公司……”潘季驯悠悠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此,没有什么不可能。” “哦……”潘仲骖点点头,自然不会怀疑弟弟的判断。他不禁摇头道:“谁能想象得到,整个昆山的灵魂人物,居然不是赵知县,而是他儿子呢?” “老前辈这话可说错了,我爹当然是本县的灵魂了。”病房门推开,赵昊捧着一束金黄色的菊花,笑眯眯的走进来。 他来到病床前,将菊花插到花瓶里。 没办法,这季节只有菊花还开了。要是晚几个月,倒是还能有梅花。 然后赵公子掏出一个镌刻着雪白琼花的精美檀木盒,递给了潘季驯。 潘季驯第一反应是拒绝的,当着二哥的面,他实在不好吃零食。 但赵昊却坚持让他打开。 潘中丞心说,爱咋咋地吧,老子就吃了,怎么着吧? 便咬牙将盒子打开,却见里头不是什么新型水泥、稀罕矿物,而是一枚金灿灿的勋章。 ps.第二更,月底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基建狂魔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南澳岛,青澳湾。 仅仅一个半月时间,这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码头,炮台,营房,仓库,医院,干船坞……就像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原本荒芜的海岸边,让所有目睹这种变化的人,无不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震撼。 如果说林道乾之前还有些不服气的话,在亲眼见识到了青澳湾基地从无到有的过程后,他反复横跳的老毛病便彻底根治了,终生不敢对主人再有二心…… 赵公子能达成‘基建狂魔’这种超越时代的成就,一是靠华伯贞亲自从西山岛运来的水泥,二是靠从江南来的一万工匠和农工。他们是满怀着为集团出一份力的热忱来到的南澳岛,就像给自己地里干活一样,每天都全力以赴,自然一个顶俩! 两者缺一不可,硬要说哪个更重要的话,赵昊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员工们具有的主人翁精神啊! 深受感动的赵公子,在南澳岛直接签署命令,所有志愿南下的工人和农工,自即日起全部转为集团正式员工。本就是正式工者职级晋升两级! 这下工农兄弟们愈发干劲十足,居然在基本建设完成后,又给基地修了道十里长的围墙,把整个海港、营房,甚至连那条负担整个基地用水的小河,及其上游的小湖都圈了进去。 围墙不修这么长不行啊,因为如今的青澳湾基地中,人数已经膨胀到了两万五千人——一万员工外,还有一万五千武装力量!地方小了光宿舍都摆不开。 为了加强前线的战斗力,赵昊命海警学校中刚受训半年的学员警,暂时中止学业,听候调遣。 不过赵昊很珍惜自己精心培养的没一个海警,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生瓜蛋子上战场的。所以只是派遣他们到各水警局及下辖派出所,以及那霸、基隆、淡水、凤山等有海警驻扎的地方,把大部分正式警员替换下来。 非常时期,北边只要不出大乱子就行。小日本要是真敢炸毛,等南边搞掂了再回过头算总账。 于是朱珏又硬挤出了两千兵力,让青澳湾的海警官兵达到了一万一千人。 此外,马克龙也带领江南安保集团的两个保安大队赶到了。保安大队的所有保安都是集团正式员工,在西山岛的训练大队经过严格的训练。虽然没有童主任注入精神,终究差了点意思,但从装备到兵员素质上,都绝对算得上精锐了。 江南集团如今产业多如牛毛,有太多的财产需要保护,安保人员早就超过一万。抽调出两个大队来,并不会影响大局。 最后,还有郑迵率领的两千琉球水军。他们的桨帆船在近海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还是可堪一用的。 如此庞大的人数,每日消耗的物资该有多惊人?要是仅靠从江南远途运输,那就不用运别的物资了。幸好南澳岛就在韩江口,背靠着赵二爷的潮州府! 赵昊通过新成立的潮州开发公司,向潮州各县下了大量的订单。订单上所有物资,统统按照当地价格的两倍采购,让潮州物价陡升的同时,也极大刺激了当地的经济! 别忘了,潮汕佬是最会做生意的中国人。当地物资匮乏难不倒他们。能自己生产的就马上扩大生产,生产不了的各家就组织船队,到外地去进货。然后顺着韩江而下,直接运到南澳岛。赵公子给了他们足够的利润空间,就是按当地市场价买回来,再加上运费也还大有赚头。 已经基本理顺了方方面面关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潮州府,就靠着这场战争做动力,开始滑行,准备起飞了…… 每天进出青澳湾民船码头的船只络绎不绝,其中大半是疍民的五篷船。潮州人有认钱不认人的优点,所以乐于用廉价的疍民来跑水运。只是他们不知道,好多疍民已经开始为江南集团工作,不光帮他们运输物资,还给海警舰队充当眼线,监视着福建广东江河湖海的风吹草动。 ~~ 赵公子接到伶仃洋的飞鸽传书时,正在码头上迎接他的怀秀姐。 这已经是陈怀秀一个半月来,第三次运送物资抵达南澳岛了,这才将青澳湾基地装备起来,并准备下两个月的库存。 所以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一点都不假。战争的消耗实在太大,海战的消耗尤其如此。也就是江南集团家里有矿、家大业大,且扎根于世界上最富裕、人力最充沛的江南地区,才能在基本不影响百姓正常生活的情况下,完成这样一场战争准备。 “怀秀姐辛苦了。”赵昊满面笑容的向愈发清减的陈怀秀伸出手。 陈怀秀落落大方的扶着他的手,走下了平江号的舷梯。 “公子哪里话,这都是怀秀应该做的。”脚踏实地后,她向赵昊福一福,凑在他耳边淡淡道:“臭弟弟就是嘴上功夫了得,从来不来点儿实际的。” “……”赵昊登时哭笑不得,面上还得照常道:“好在暂时不用再奔波了。” “怎么了?我还打算卸了货就回去呢。”陈怀秀一脸吃惊,又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反正在这里也是多余的。” 赵公子心说,看来绝对发生什么事了,他猛然想起,林凤的船队好像也是今天到。莫非她们路上碰见了? 想到这,赵昊抬头望向湾中,果然看到一支插着火红凤凰旗的船队,正在引水船的带领下,缓缓靠向基地南码头。 “那是我徒弟……”他小声跟怀秀姐解释一句,便正色道:“刚刚收到前方情报,澳门人的联合舰队达四百余艘,已经向南澳岛出发了,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航行都要停止。” “是吗?”陈怀秀这次时真吃了一惊,她是何等人物,怎么会不分轻重?实在是刚才看到赵昊的笑脸,便觉得应该暂时天下太平,所有才会吃点飞醋,调剂一下心情。 “刚刚送来码头的。”赵昊点点头。 “那你还在这儿浪费时间,不赶紧去司令部?”陈怀秀轻轻跺脚道。 “不急在这一时,跟怀秀姐见面也很重要的。”赵公子笑容温柔道。 身后的马秘书不禁打了个哆嗦。真要命…… “是吗?那姐姐可担待不起。”陈怀秀终于高兴的笑了,然后声如蚊蚋道:“算你臭弟弟有良心。” “那是。”赵昊暗暗松口气。 “演的跟真的是。”陈怀秀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他一下,又恢复了落落大方的大姐姐形象,与他并肩往那座砖红色的二层小楼走去。“你是不是怕将士们太紧张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赵昊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我发现阵势搞得太大,把自己人都吓到了。据警务干部反映,那些老兵还好,刚毕业的海警,还有保安队的保安们,最近都有些不安。所以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传递给大家一个轻松的信号,要让将士们感到我信心十足,甚至有心情打情骂俏。” “原来是这样啊。”陈怀秀风情万种的瞥他一眼,对赵昊的措辞很满意。“那你要不要继续,去南码头打情骂俏一番吗?” “你果然见过我那徒弟了。”赵昊笑道。 “是女徒弟。”陈怀秀哼一声道:“同行是冤家,你不知道吗?何况她还那么无耻。要不我也拜你为师吧?” “千万别,咱们不能乱了辈分。”赵昊赶紧摆手。 “倒也是,我看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怀秀淡淡一笑道:“对了,这次作战,也算我们皇家海运一个。” “你们是运输船队。”赵昊有些心疼道:“武装有限,船也太大,不合适吧。” “我们这好歹也是五十条大福船,不比那些破烂海盗船强?”陈怀秀要强道:“别忘了,我们是什么出身?佛郎机人我们打不过,海盗我们没怕过。何况现在船坚炮利,水手们还都在崇明岛航海学校训练过。” “让我考虑考虑。”赵昊不置可否道。 “你那女徒弟跟我炫耀说,她是来参战的,而我只能靠边站。”陈怀秀轻咬着朱唇道:“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乱来。” “可千万别,那你一定要小心。”赵昊知道陈帮主来了性子,什么都能干出来,只好同意。其实对于数量上的绝对劣势,虽然可以用质量来弥补,但如果能在数量上拉近些,绝对会让排兵布阵轻松不少。 “放心,我这些年也没少打海盗。”陈怀秀笑笑道:“没喝上你的喜酒,阎王都收不走我。” “我一点不臭,不信你闻闻。”赵公子只能插科打诨过去。要是怀秀姐的话,他倒有信心请连理公司格外开恩,再加个股东。可是陈怀秀自己就不可能答应,她和沙船帮的羁绊太深,丢不下那几万老小的。 两人就这样神态轻松的扯了一路的蛋,直到进入司令部后,赵昊才严肃起来,沉声对传令兵道:“立即召开高级别作战会议!”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战 .630shu. 青澳湾基地司令部作战室的墙上,挂着巨幅的闽粤海域全图。 室内的会议桌也被一副巨大的沙盘代替,沙盘用不同颜色的石膏,完美按比例还原了广东沿海的海岸状况,岛礁位置,水位深浅等地理要素,并标出了区域内所有的沿海城市和可能的停泊补给点等航海要素。 这是作战参谋们的基本功。他们正结合最新得到的情报,将双方的兵力部署,用大大小小的模型在沙盘上体现出来。 赵昊抱着胳膊立在上首,左右分别立着陈怀秀和金科,王如龙、马应龙、马卡龙等将领,还有统领琉球水军的郑迵也在其列。站在郑迵对面的那个穿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警袍,腰间扎着黄铜扣牛皮腰带的女子正是林凤。 只见她头上既没有像男子那样着巾戴帽,也没有如大明女子那样把秀发挽成漂亮的桃心髻,而是直接让长发如瀑般披肩而下、仅在背后挽了大红色的蝴蝶结,让人耳目一新。 郑迵能认出来,这类似琉球神道的祝女们的发型,不过没有那个大蝴蝶结。心说也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来路,干嘛要做这种打扮。 原因很简单,赵公子喜欢啊。自打她进来,赵昊都看了她好几眼了,让陈怀秀不禁暗暗郁闷,大猪蹄子就是喜欢新鲜。 “咳咳。”这时,赵公子将目光从林凤脸上移向众人道:“诸位,方才机关长已经做完了军情汇报,下面由参谋长来分配作战任务吧。” “是。”王如龙沉声应下,拿起沙盘旁的长木棍,高声对众人道:“诸位不必被敌人庞大的数量吓到,他们真正有威胁的,只有葡萄牙人的三十多条船,充其量再加上那五羊通商馆的三十条船。其余不过是些打太平拳、敲边鼓的鱼腩部队罢了。所以我们看似数量处于劣势,但真正顶用的精兵,至少比对方多一倍。只要谨慎用兵,避免主力过早损耗,优势就在我方!” ~~ 几乎同时,果阿公爵号上。多明戈司令也在召开作战会议。 参会者除了葡萄牙军官、林弘仲一伙,还有被挑选出来,届时带领庞大海盗船队的船长们,其中就包括林道乾。 一开始林道乾很意外,还以为有诈呢,但他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在闽粤海面叫得上名号的海主,甚至还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曾一本……就明白了葡萄牙人的想法,这么多海主龙蛇混杂,根本审查不过来,还不如全都弄来开会,让他们互相监督呢。 在这个海上通讯极为不便的年代,严重缺乏训练的海盗战舰能共同进退已经实属不易,搞什么战略欺骗,只能把自己人绕进去。 所以佛郎机人只能整体用简单的安排,仅在关键的地方搞些小动作罢了。前者不怕泄露,后者压根就不会在这种场合上说。 “诸位,根据可靠情报,江南舰队只有一万多人,一百多条船,优势明显在我方!”林弘仲为多明戈担任翻译道: “我们要充分发挥人数优势,还有大家的机动优势,轮番对青澳湾进行不间断骚扰,让他们的舰队疲于奔命。而佛郎机和五羊通商馆的主力舰队,将隐蔽在最有利的位置,一旦对方露出破绽,马上杀出来,与江南舰队进行主力决战!” 多明戈又指着墙上的葡萄牙海军地图,哇啦哇啦说了一通。 林弘仲翻译道:“当然,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虚虚实实,兵无常形嘛。所以如果时机合适,我们也可以变佯攻为主攻——从有利位置登陆,以优势兵力占领青澳湾。江南舰队一旦失去这个苦心经营的前进基地,也只能退兵了!” “妈的,还兵无常形……”下头的海主小声嘟囔道:“少给红毛鬼脸上抓肉,他们懂个屁的兵法。” 林弘仲皱皱眉,沉声道:“诸位,我们过去可能互相不对付,可能还开过战。但既然因为共同的敌人走到一起,就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不然明日之东南,就再无我辈立足之地了!” 一众海主这才安静下来。 多明戈便接着道:“总之,歼灭江南舰队主力,或者攻占青澳湾,这两个目标达成一个,胜利就属于我们……” ~~ 青澳湾,作战室内。 “林凤舰队和琉球舰队负责与海盗船队周旋,陈怀秀舰队负责策应。将敌人赶走即可,切勿远离基地。不过一旦咬住一伙,三支舰队就迅速合围,狠狠吃掉它,让他们不敢再轻易骚扰。”这边王如龙的布置到了尾声道: “记住,我们有主场之利,急的是葡萄牙人,不是我们。我们要保持耐心和他们周旋,他们的主力舰队一定会按捺不住,前来寻求决战的。这时候海警舰队就可以,选择最有利的条件与他们决战。总之一句话,兵对兵、将对将!诸位只消盯好了自己的目标即可,其余不用操心,这茫茫海上也操不上心!” “明白。”所有人齐声应下。 待王如龙布置完了,赵昊做最后总结道:“诸位回去后,要这样对部下进行思想工作。我们海警部队是葡萄牙人的学生不假,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最不用怕的也是葡萄牙人,因为我们熟悉他们的战法,他们的战舰啊——大家都听平教授讲解过,葡萄牙国王对其远征舰队的训令吧?” 将领们一齐点头,赵昊对一个作战参谋道:“你给没听过的几位复述一遍。” “是!”那参谋忙两腿一并,高声道:“当遭遇任何敌舰时,你要尽可能的避免过分接近它们,只要用大炮你就能迫使他们投降——这样,战争就可能在更安全的条件下进行,还可能减少你舰队的人员损失。” “不错,尽管葡萄牙国王这样规定,是因为国小人少损失不起。然而歪打正着,他们的舰队越来越适应远距离轰击这种新战术,并凭此取得了辉煌的战绩——葡萄牙大帆船已经取消了金属撞角,就是他们已经完全信仰远程炮轰,放弃接舷肉搏的标志。” “虽然我们也采用同样的战术。”顿一下,他自信一笑道:“但很不巧,我们的炮射程更远,打得更准。而且他们老式的卡拉克大帆船,艏楼与艉楼过高,极易招风,使船在逆风时不易操纵,远不如我们的战舰灵活快速。所以在这场放风筝比赛中,最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他们!” 这话其实不止是说给普通官兵的,也是说给在场的林凤、郑迵等友军人听的,好让她们始终保持对胜利信心,不要动摇。 ~~ 两天后,沿海的疍民来报,葡萄牙舰队已经驶到了惠来海面,距离南澳岛已经不到一天的路程了。 战舰是不可以在港湾待敌的,没有自主动力的风帆战舰尤其如此,一旦被堵在港中,风向又不对,那就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活靶子。 是以各位指挥官便率领各自的舰队,按次序驶离了青澳湾。 因为镇倭号此战要作为主力出战,面对不可预料的危险,是以本打算跟船出海的赵公子,被众人一致决定留在了基地,不许他冒险。 当然赵昊留在基地也是很有必要的。各舰队在海上无法相互联络困难,所以要尽量每日派快船回港开会,互通有无,及时调整策略。虽然留守的金科足以胜任这个居中调度的工作,但有些重大决定,还是要他来做才行。 赵昊也只能强颜欢笑送他们离开码头,祝他们平安凯旋。 林凤出发前,搂住他的脖子,叭得亲了一口。看在她马上要上战场的份上,赵公子这次没嫌弃的推开她。 林凤便挑衅的看向陈怀秀,意思是有本事你也来一口啊? 陈怀秀却淡淡一笑道:“多大了,还这么顽皮。” 说着将自己的香罗帕递给了赵昊,那里头包着她铰下来的一缕青丝。你既可以理解为,这是出征前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以防万一。也可以往‘情丝香帕’方面联想。 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这才是成年人交流感情的方式。她含笑瞥一眼林凤,转身袅娜而去。 林凤要强抽出佩剑,挽起头发也想砍一截下来,被赵昊喝止道:“严肃点儿,这是要去打仗!” “哦,师傅。”她这才收起剑来,小声问道:“那打赢了有什么奖励?” “当然重重有赏了。”赵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去吧,等凯旋了,还不由着你?” “嗯,师傅最好了!”林凤登时欢欣雀跃,干劲十足的登船出发! 不过为了不连累大哥,她的舰队统一换上了江南集团的日月旗,并未挂她的火凤旗。 黄昏时分,所有船只驶离,青澳湾变得空荡荡的。 赵昊和金科立在安静的码头上。看着夕阳下血红色的海面,赵公子喃喃道:“今晚一过,就要开始流血了……” “是啊。”金科点点头,神情凝重道:“这一仗肯定比之前都残酷。” 说着他回头看看依然热闹的基地内——除了一万民夫,留守基地的还有马克龙的两个保安队,以及陆战二大队。 不难判断,在接下来几天,这里也将被鲜血染红…… ps.再写一更去,肯定还不早,唉,恶性循环了……等打完这一仗应该就好多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炮台 东亭镇距离太湖也就二十里,而且是顺流。 两条大船从码头出发,经北兴塘河入梁溪河进太湖,统共就用了半个时辰。 洪涝季节,太湖之水自西而东、由北向南流动,所以倒霉的是苏松。 最倒霉的自然是号称苏松澡盆的昆山了。 一行人顺流而下,天黑时便到了西京湾。 赵公子路上就跟华伯贞说好,自己先回苏州去筹钱。 水匪索要十万两赎金,可是三吨多的白银呢,谁也没法带身上不是? 华伯贞的意思是,把船和粮食留给水匪,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但赵公子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水匪不受洞庭商会控制怎么办? 所以还是得做好两手准备。 华伯贞觉着也有道理,两人约定好了联络方法,便在西京湾外湖分开。一个往东进湾,一个南下洞庭,去找翁会长了解情况。 ~~ 话分两头。 赵公子这样的诚实守信小郎君,自然不会诳热情帮忙的华伯贞了。 他真的乘船进了西京湾。 不过没走木光运河去苏州城,而是从北面的浒东运河去了浒墅关。 浒墅关在苏州城北十里处,是江南第一钞关,横跨运河之上。南北商旅携带货物都要在此点验课税,自然催生出吴中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大船抵达浒墅关时,已是夜半三更了,关镇上却依然灯火通明。 透过蒙蒙的雨帘,只见运河两岸灯火通明,一串串彩灯映照在河面上,河水也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酒家青楼依然喧闹,丝竹之声、男女调笑不绝于耳,让人仿佛回到秦淮河畔一般。 赵昊却无心欣赏这雨中暧昧的夜景,目光只在街两旁来回,寻找伍记的招牌。 浒墅关钱庄票号云集,不可能没有伍记的。 “在那儿。”还是巧巧眼尖,一眼看到桥边一座两层临街的铺面上,悬挂着长串的气死风灯。 上头果然写着‘伍记钱庄’四个字,但灯没点着,怪不得赵公子漏掉了呢。 “不错。”赵昊赞许的点点头,巧巧便很得意。 虽然是半夜,但码头上依然停满了等着明日过关的商船。 好容易找了个泊位停下,赵昊等人上岸,高武拍响了伍记紧闭的门板。 隐隐有灯光从门缝中透出。 “谁?”里头传来警惕的问话声。 “并肩子!”高武身后的赵昊沉声答道。 ‘并肩子’是朋友的意思。伍记乃黑道出身,自有一套联络的切口。 在北京时,叶氏都教给赵昊,不然他还真叫不开这个门。 “浑天汪攒?”里头安静片刻,换了个问话的。 黑灯瞎火你来干啥? ‘吃飘子钱的老合打鹧鸪,掌班的折了来合吾。’ 水匪打劫,你东家落人家手里我来帮忙了。 赵昊一边对黑话……哦对了,黑话的黑话是春典。一边暗暗吐槽,就不能能好好说话吗? 但转念一想,四百年后各行各业还都在拼命拓展自己的黑话,好提高进入的门槛,不让外行人轻易入门呢。 何况这年代至少还有安全上的需要。 ~~ 一通暗号对下来,里头的人终于卸下了门板。 一看好家伙,几十支枪瞄着门口。店里的伙计、护卫人手一支,全都是最新式的鸟嘴铳。 高武赶紧将赵昊护在身后。其实不用紧张,火绳还没点呢。 却听里头响起个惊喜的声音。“赵公子!快把枪放下,这是大小姐的哥哥!” 伙计护卫们这才哗啦啦收起枪。 赵昊看着那向自己行礼的中年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 马秘书便知道,公子的脸盲症又犯了,便凑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这是江小姐身边的米管家。” “米管家,你不是陪着江小姐吗,怎么在这儿?”赵公子这才得以开口。 “回公子,水匪放我回来传信,三天内准备好赎金。”米管家请赵昊到楼上账房说话,关上门才垂首道:“小人一到此处便命人火速禀报扬州。想到昆山还等着粮食救命呢,又赶紧通知了公子。” “我人在无锡,下头人辗转送信过来,来迟了一天。”赵昊先解释一句,便沉声道:“水匪什么路数?” “都蒙着面,认不出来。”米管家苦笑一声:“这么大的太湖,大大小小的水匪十几二十绺呢。” “他们老巢在哪?”赵昊又问道。 “也不知道。”米管家郁郁垂首道:“贼人都蒙着面。” “那你们怎么联络?”赵昊再问。 “他们让后日中午前,把银子送到小竹山上,放进挖好的坑里埋上,等他们拿到钱就可以放人了。”米管家忙答道。 “这样啊。”赵昊闻言心下大定,这才在椅子上坐下,让米管家将遭劫的经过讲给他听。 米管家告诉赵公子,前日大小姐亲自押了五条粮船从宜兴出发。船行到湖中央时,平台山的天然河港里,忽然冲出十几条枪船来。 枪船是太湖上特有的小船。两头削尖,长不盈丈,阔仅三尺,二橹一浆,体轻而行捷。因为船舵形似木枪,故称之为枪船。 这种类似于后世快艇的小船,快速灵活、便于隐藏,是水匪们在太湖上讨生活的不二选择。 粮船又大又笨还满载,自然逃都没法逃,很快就被枪船包围了。 ~~ “天下着大雨,鸟铳弩弓都不好使,水匪可以肆无忌惮的靠上来。他们用搭钩抓住我们的船,威胁不投降就要放火烧船。”只听那米管家讲述道:“松明火把是不怕雨水的,扔进舱里就能点着大火,大小姐审时度势,让我们向水匪投降。” “嗯,明智。”赵昊点点头,又轻声问道:“他们知道江小姐在船上吗?” “不知道,大小姐和侍女都换了男装,混在船夫中了。”米管家忙答道:“水匪让小人回来传话,三天内准备十万两赎金,保证物归原主、不伤一人。然后小人便被他们用小船送到了岸上……” “唔。”赵昊又追问了一番细节,然后拍板道:“赎金我来出,你们立即筹钱!” “这,使得么?”米管家不由惊喜万状。这么大一笔款项,自然不是他们这些管事档头能动用的了。 必须要向扬州请示,获得叶氏的授权才行。 但那样黄花菜都凉了…… ps.第一更,才码出来,慢慢整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菜鸡互啄 一万里束水成溇,两千年绣田成圩。 船行吴淞江上,吴承恩向赵昊讲解道: “原先太湖出水流速很快,瓜泾口和吴淞江上游几乎没有泥沙淤积。但从开凿大运河之后,苏州生齿日繁,商贸发达,便又在下游水系修筑了很多长桥、长堤和挽道,大大减缓了太湖出水流速,于是泥沙淤积严重,地势低洼的南岸便成了滩涂。” “嗯。”赵昊点点头,听得十分认真。 “后来人们把滩涂改造成了圩田。”吴承恩指着江堤 “他们先在淤泥地上,开挖一条沟渠,然后在沟渠两岸用竹子和木头做成两道透水的挡墙。这样泥土里的水份透过竹木围篱渗入沟渠,也就是所谓的‘溇港’中。” “挖出的泥土又堆在湖岸边,形成一道河堤,新的陆地便出现在了太湖南岸。” “这个法子好哇,围出来的地又肥沃无比,苏松一带人多地少,谁能不眼红?于是各县争相修筑圩田,大肆侵占滩涂。”徐渭冷笑接过话头道: “好比这南岸的吴江县,十几年前县城距离湖岸也就是二里许,如今却增加到三里了。这多出的一里地,就是被侵夺的河道啊。” “事实上,这瓜泾口也叫南太湖的,湖面浩浩汤汤直接与昆山的淀山湖、澄湖连成一边的。几百年淤积侵夺下来,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喇叭状的河湾,哪里还有什么蓄水功能?”徐渭拍打着栏杆,怒气冲冲道: “我要是林润,头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圩田全拆了。” “你也别太极端了。”吴承恩苦笑一声道:“其实溇港口都是有水闸的,整个吴江县十八条溇港就有十八个水闸。这会儿只要打开水闸,就有十八处泄洪口,下游来水的压力自然大减。” “只是这样一来,南岸的万顷圩田统统都要泡汤,吴江县当然不答应了。”吴承恩说着,指一指南面湖堤上,冒雨巡视的一行人道: “那是吴江县的护塘队,每到汛期便日夜巡逻,唯恐他们修的石塘出了意外,淹了自己的圩田。” “石塘?不是泥巴堆的吗?”赵二爷插嘴问道。 “泥巴哪有石头结实?”徐渭闻言大笑道:“人家早就换成百里石塘了!” “百里,这么大手笔?”赵二爷吸了口冷气,难道某位吴江知县也像我儿一样有钞能力? “是前后数任知县,花了几十年时间修的。”便听徐渭哂笑道:“这可是保全县平安的大好事儿,要立功德碑,进乡贤祠的。还能名正言顺从里头捞钱,当然没人肯落下了。” “他们自己倒是不淹了,可太湖水全都跑到我们下游来了。”吴承恩叹口气道:“这就是孟子所说的‘以邻为壑’啊。” “昆山县就看着他们以邻为壑?府里也不管吗?”赵守正气愤问道。 “民间每年不知要为此事打多少次架,不然吴江县怎会组织护塘队?”吴承恩苦笑道:“昆山知县也到府里告过状,别说拆掉石塘了,就是求他们在汛期开闸泄洪都不同意。” “人家理由也很充分,修石塘就是为了防汛,哪有开闸泄洪淹了自己的道理?”吴承恩又两手一摊道:“还有个根本原因,两百年前夏元吉治理太湖时,圩田都是属于官府的。上头一声令下,就能直接开闸泄洪,淹了圩田进行分洪。” “但这一二百年间,官家的圩田早就被豪势之家瓜分私吞了。他们怎么可能为了别的县的百姓,牺牲自己的利益?” 赵昊默默点头,湖畔圩田过多,又不能承担圩田本身的泄洪功能,下游自然深受其害。 “吴江县的人还振振有词说,修堤御水天经地义,昆山也可以修堤啊,又没人拦着。”吴承恩轻叹一声道。 “那为什么不修呢?”赵守正追问道。 “没钱呗。”徐渭觉得自己的东家煞是可爱。“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修堤?何况吴江只需要修单堤即可,你昆山的情况有多复杂?吴淞江曲曲折折贯穿全境,头顶还悬着两个湖,下头还有条娄江。地势又低,还想修堤?做梦去吧。” “哎,我昆山为全府泄洪,邻县非但不感谢,反而还以邻为壑,百般嘲讽,真是世风日下啊。”赵二爷长叹一声,不禁为昆山百姓鸣不平。 ~~ 说话间,官船进入了昆山县境。 丈许高的石塘拱卫鱼米之乡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浩浩汤汤的黄泥汤。 那是自数里外的澄湖中溢出的湖水,顺着地势缓缓淌向吴淞江。东南面还有个更大的淀山湖,两个湖里漫溢的湖水,可以覆盖四分之三的昆南。 眼前大片的稻田、桑树、道路、村庄,全都被泡在了黄水里。 漫天大雨中,成群结队的百姓挑着扁担,推着大车,携家带口,牵着耕牛,沿着田间地势较高的垄沟,艰难的在泥泞中跋涉。 他们要赶在洪水到来之前,离开自己的家园,到昆北或者邻县去避难。 垄沟边的黄泥汤中,漂浮着垃圾、杂草和木头,以及被淹死的小动物尸体。 还有将其当成避难所的老鼠,在上头团团乱窜。 乡民们虽然对此习以为常了,但这次逃难的气氛格外凝重。 垄边田里,已经开始抽穗的稻子成片倒伏在黄水中…… 不用等洪水没顶,就这样倒在水里泡几天,今年的庄稼就要绝收了。 百姓们欲哭无泪,麻木的跟着前面的人不断前行。 只有坐在木桶里、大车上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饿得哇哇大哭。 那哭声传到官船上,众人只觉刺耳无比。 之前把问题说的再严峻,都比不上这亲眼所见,让人感到心情沉重。 从这一刻起,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这些饱受苦难的百姓,便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这些百姓要去哪里?怎么去?为何不见官差引导?”赵守正手扶着栏杆,神情凝重的看着那些沿吴淞江逃难的百姓。 “部分灾民往南,去苏州或者吴江,但大部分还是往北,前头有木桥可以到昆北去。” 吴承恩稔熟地理,惨声答道:“毕竟在自己县里,还能被当成人看,出了昆山就是叫花子流民了……至于官差嘛,得到了县衙才能知道。” “嗯。”赵守正点点头,没再说话。 ps.第四更,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章 指望破鞋扎烂了脚 “开炮开炮!”林凤嗜血的舔了舔嘴唇,一手握着栏杆,对下面的炮手高声吆喝道:“把炮弹塞到他们的屁眼儿里!” 这粗俗的话语让初来乍到的海警炮手很是吃惊,不过这样才对味嘛!这血与火交织的海上世界中,容不得纤细优雅! 而且听美人讲粗话,格外刺激呢。 炮手们轰然应声,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迅速装填,发射! 炮声轰鸣,白烟腾起,无数炮弹飞向了敌船! 胡椒老的船队被这当头打一棒打懵了,炮手们慌忙还击,可射出的炮弹只溅起一道道水柱,根本没有命中来敌。 “射击射击,继续射击!”林凤啪啪作响的抽动着马鞭。让炮手们感觉像抽在自己身上一般……别提多刺激了。 半分钟之后第二轮炮击,击沉了一艘胡椒老的战船,另有几条受创不轻,失去了行动能力。 胡椒老虽然滑头,却也是老海主了,知道这时候逃跑已经来不及。恐怕等掉头的功夫,一半的战船都要遭殃。 “给我迎上去!老子也有乌尾船,看谁能撞过谁了!”胡椒老咆哮着命令炮手稳住,继续射击!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眼看也要进入海盗船的火力范围了! 这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林凤的船头忽然由西南转向了正南。在强劲海风的作用下,疾驰的战船竟划出了长长的白色尾迹,划一道优美的弧线,避开了与胡椒老的船队面对面。 如果葡萄牙人在此,肯定会惊讶于林凤舰队表现出的高机动性,已经不亚于他们的卡拉维尔帆船了。 跟卡拉维尔帆船主要靠船型的高操纵性不同,林凤的部下驾驭只是普普通通的乌艚船,操纵性甚至不如同等大小的福船。 林凤舰队只靠蓬帆和每条船上的两条橹,就能把乌尾船开出卡拉维尔帆船的感觉。可见她过去几年打遍海上无敌手,也确实不是吹出来的。 胡椒老的部下可没这种技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船队排成一字纵队,从己方也近似一条直线的舰队侧面驶过。 “开炮开炮!”林凤亢奋的挥舞着马鞭,她舰队侧舷的一百五十火炮便齐射开来! 这一个半月来,她一直在如饥似渴的向海警学习,已经很清楚炮击将取代接舷战,成为未来海战的主流。 那么如何最大限度的击中敌人,同时不让对方击中自己,就成了未来海战的关键了。所以在战斗时,让己方舰船首尾相接,排成一字阵,用侧面的舷炮轰击。同时尽可能的与对方船队保持垂直,让对方的火炮难以射击,就是舰队指挥官在海战中的头等要务了。 其实赵昊的人,根本没跟她讲过抢上风,争‘丁’字横头这些战术内容,唯恐她短时间内邯郸学步,把自己会的也丢了,战场上反而危险。 但天才只要被点醒,就自动明白该怎么做。林凤在海战中有着超人的敏锐,自己就琢磨出了这套战法。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还能用出来……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林凤舰队第一轮齐射,在海面上激起一片水柱的森林。 见只有几发炮弹命中了敌船而已,林凤感到一阵失望,看来哪怕是海警的炮手,这种行进中的远距离炮击,命中率都可怜极了。 然而炮手们却十分淡定,他们依靠简单的光学测距仪,测量了弹着点的距离和方位。马上用铅笔解算出射击诸元。 然后根据结果调整火炮,再进行下一轮修正设计。他们并不追求命中敌舰,而是追求跨射——散射区域能够覆盖敌人舰队的大部分目标即可。这样齐射的火炮越多,就越容易将地方舰队笼罩在自己放火力范围,即所谓的‘跨射’。 根据华叔阳编纂的《弹道学》,保持对目标的跨射,能够达到最大的命中概率。 所以林凤惊奇的发现,经过五六轮齐射之后,己方火炮命中率大大提高,毛估估能十中二、三了! 换了她的手下,能十中一就烧高香了…… 这也是火炮迟迟无法在海战中唱主角的原因。因为根本打不准啊,要解决问题还得靠白刃战! 但凡能保持一成稳定的命中率,谁也不会去接舷肉搏的。那不只是拿手下的命冒险,更是连自己的命也有可能赔进去。 而且炮手们射得快,射得准,量大自然出奇迹。 一轮接一轮的跨射洗礼,让胡椒老的船队蒙受了惨重损失。一半的船只沉没或者严重损坏,水手们纷纷跳到海中逃生。 剩下不到十条船都是铁力木打造的乌尾船,虽然个个带伤,但船体还算完好,再说还有水密舱呢,这才勉强跟着胡椒老,向西驶回了乱糟糟的本阵,终于脱离了战场。 林凤也不追击,继续南下然后绕个圈子回到有利位置,等待下次出击的机会。 ~~ 曾一本也率领残兵败将,从青澳湾中退了出来。 海主们一通气,才知道今日居然连折三阵,损失了五十多条船,两千多兄弟,就连曾一本手下最得力的大金牙也死在了敌人的火炮下。 “他们的炮,打得实在太邪门了。”曾一本像被抽干了精气神,颓然坐在交椅上,对坐在一旁的林道乾道:“我现在相信,当初在韩江口开炮的,不是你的人了。” “是啊,我是被栽赃陷害的。”林道乾叫起撞天屈道:“八月时横扫福建沿海的也不是我,都是他们为了离间咱们弟兄,才把屎盆子一个劲儿往我头上扣。” “你怎么不早说呢?”众海主不禁埋怨道。 “我说过不是我啊,你们不信呀!”林道乾两手一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胡椒老悒悒道:“今天也就这样了,明日如何是好?弟兄们得拿个章程出来。” 这个年代的海战,不论操船还是打炮,全都是纯人力的,对船员的消耗极大。一天搞不了几个回合就得歇菜。 “妈的,红毛鬼和二鬼子不地道,让我们顶在前头流血,他们却无影无踪!”有海主狠狠啐一口道。 “就是,我们不能白白给他们当炮灰。反正给大伙儿的任务是骚扰,咱们也别太实在了。”另一个海主道:“我看从赶明儿开始,咱们得改变策略,尽量躲着点儿,不给他们炮击我们的机会。” “有道理。”海主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主,现在见点子这么扎手,早就一个个心生怯意了。只是等着有人先捅破窗户纸罢了。 “也是,眼下这一局,也只有佛郎机人能破了。”曾一本也认怂道:“咱们就别逞能了。” 众海主正说话间,忽听到外头响起震耳的锣声。他们赶紧出去船舱,便见一支由五十艘大福船组成的舰队,缓缓从北面驶来。 有人认出来,那正是皇家海运的南下运输船队。虽说是那只是些武装商船,但凶猛的火力已经教过不少海主做人了。 “撤,快撤!”没想到刚刚达成的共识,转眼就排上了用场。 一阵鸡飞狗跳后,庞大的船队终于开始南撤。一直撤到远离青澳湾十几里的海面,见皇家海运的船队没追上来,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那是因为陈怀秀的目的,只是把他们驱离,并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 大家原先是同行,陈怀秀能不明白海主们‘苟’字当头的心思?相信他们也会从自己的举动中,明白赵公子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其实在珠江口起兵之前,就已经有好几家海主偷偷联络南澳岛了,希望能归顺江南集团。为了瓦解敌人,赵昊自然来者不拒,并许给他们高官厚禄和美好的未来。然后让他们继续跟着葡萄牙人行动——要是葡萄牙人占了上风,赵昊也不指望他们能做到临阵反水。但要是葡萄牙人落了下风,比如这会儿,他们就派上用场了。 刚才在曾一本船上,就是他们几个挑头动摇军心的。这会儿见陈怀秀没追上来,他们又趁机对众海主说,看来江南集团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不如偷偷派人接触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不打仗? 曾一本几个都面露动摇之色,谁知却遭到了林道乾的厉声呵斥。 “糊涂啊!江南集团占了南澳岛,等于扼住了闽粤海面的咽喉。我等往后还怎么讨生活?只有乖乖投降他一途了!”只听林道乾疾言厉色道:“我林道乾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认人做主人的!” 然后他霍然起身道:“谁敢投降,先过我这关!” 说完,也不理面面相觑的众海主,径直走了。 ~~ 天黑时,远在南澳岛西北,大洋深处的佛郎机船队,得到了首战失利的消息。 对此多明戈并不意外,那帮乌合之众本来就是消耗品,打成什么样他都不奇怪。 信使还把众海主在曾一本船上的表现,一五一十描述了一遍。绘声绘色,如同亲见,显然海主里也有他们的人。 听说才打了一天,海主们就打算磨洋工,多明戈十分恼火。 不过林道乾的表现多多少少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便对林弘仲道歉道:“我的兄弟,还是你更了解林道乾。看来他确实不是江南集团的人。” “嗯。”林弘仲点点头道:“这不足为奇,江南集团占据南澳岛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虽说巡抚有意将他移驻屯门,可猛龙过江哪有那么容易?林道乾不会看不到曾一本的下场的。” “不过他最多能拉着不让人逃跑,但人家要怠工,他也无计可施。”一旁林华农轻叹一声。 “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多明戈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狠狠道:“我决定了,明天出战,稳定一下军心!看看能不能把江南舰队的主力逼出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二日 入夜,海上生明月,云淡星满天。 一艘全身涂成黑色的小舢板,悄悄驶入青澳湾北面的竹栖湾中。 竹栖湾与青澳湾隔了座青澳山,也是不错的天然海港。以前岛上渔民都是春夏时停在竹栖湾躲避南风,秋冬季再移到青澳湾去避北风。 借着微弱的月光,小舢板冲上了青澳山下唯一的一片小沙滩。 船上跳下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身影。他们上了沙滩之后,其中一人便掏出个泥叫叫,三长两短的吹起来。 仿佛亘古不停的潮水拍岸声中,忽然便响起了鸟叫声,夜里很是诡异。 然而对面山林中,居然也很快有鸟叫声应和,仿佛是同类被吵醒了一般。 两人寻声匍匐向前,不一会儿,一个进了茂密的山林,另一个则在外头隐蔽起来。 进去后又对了口令,见一个穿着吉利服的身影,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将最新的指令和一个鸽笼交给来人。 来人话不多说,接过东西就走,与同伴一起奋力把小船推下海,借着退潮的劲儿,奋力划回海里去。 ~~ 各舰队每日的战果,用信鸽就可以送回基地。但信鸽是飞不回移动的船上的,所以还是得派人定时回来联络。信鸽和信使到达的时间差,正好让做出决策,将汇总的情报和最新的命令给到各舰队。 所以赵昊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得知了今日的战果。其实从岛上的侦查气球能看到个大概,信鸽带来的更准确的细节。 今日的胜利自然让他开心,但也只是有点开心而已。因为缺乏训练和装备的海盗们,在他武装起来的分舰队面前,本来就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 而且葡萄牙人和二鬼子的舰队并没有参战,所以今天不管打出什么结果,都胜不足喜。 作战室中灯火通明,赵昊双手撑着蓝色沙盘边缘,看着南澳岛东北面,插着葡萄牙旗帜和五羊旗的那两支舰队定定出神。 根据报告,它们今天一直在上风处游弋,哪怕林凤舰队曾一度靠近过,都没有引起他们的反应。 而插着日月旗的海警舰队,则在南澳岛北面,与葡萄牙舰队相隔二十两遥遥相对,也是一天都没有动静。 “两边的指挥官,都想等对方先加入战场啊。”金科站在他对面,也紧盯着沙盘,沉声道。 “他们不急,我们更不能急,毕竟我们是下狗。”赵昊叹了口气,作战室里除了他俩和马秘书,就只有几个值班参谋,没必要再自吹自擂了。 无论是平托传授的海战经验,还是赵昊头脑中积累的海战知识,都明确指向同一点——在海战中,决定胜负的是主力舰。战舰越大越坚固,优势也就越大。以目前的武器水平,哪怕只有一艘主力舰,你多少小船都吃不掉的。 就在两年前,与曾一本舰队在澳门铩羽而归同一时间。另一艘葡萄牙卡拉克大帆船,在马六甲海峡遭到号称200艘亚齐苏丹国的大小船只围攻,双方激战三天,战斗以亚齐人四十艘战舰被击毁,不得不撤退而告终。 这就是赵公子不看重今日胜利的根本原因。只要葡萄牙的四艘主力舰完好无损,胜负就未可知! 不妙的是,海警舰队的四艘主力舰只是一艘大型乌尾船,和三艘仿照东方美人号生产的半尺寸盖伦船。跟萄牙的四艘大帆船的体型差距,就像是小学生和成年人。 而且三艘新式战舰的船材也很普通。因为工期太急,从虾夷地伐来的橡木还没阴干完毕,所以杨帆只能有什么用什么。除了龙骨和关键部位用了硬木之外,其余部位大量使用了普通木材。能不能有对方那么好的抗击打能力,也是未知数。 作为弥补,杨帆在三艘船的下层甲板下,都设置了水密舱。但不经实战检验,谁也不知道那小可爱似的隔舱,能有多大用处。 海警舰队唯一倚仗的就是火炮了,领先时代的洪武大炮和永乐大炮,射程已经超过了对方。而且洪武大炮和半数永乐大炮,都采用了大侄子开发的燧发炮机,可以说除了口径之外,全方位领先于葡萄牙的火炮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今的海警舰队,就像是攻高血薄的法师。葡萄牙舰队则是攻高血厚的战士,唯一的缺陷就是射程拙计一些。 众所周知,战士克法师,因为战士抗揍,逮到法师就能秒。而法师要想赢战士,就只能时刻保持安全距离,小心翼翼放风筝,一个弄不好就鸡飞蛋打。 这就注定了王如龙他们急不得,必须耐心的等待机会出现。 可就苦了在岸上等消息的赵公子,海上一日每个结果,他悬着的心就一日放不下来。 ~~ 翌日秋高气爽,微风无云。 但对帆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风小动力就小,自然行动迟缓。 天一亮,琉球舰队就回到青澳湾补给,桨帆船这点不好,人多消耗大,空间却很小。为了能发挥速度优势,郑迵更是只带了五天的给养。为了保险起见,这才第三天就得进港补充淡水和食物了。 按照事先约定,琉球舰队进港时,陈怀秀舰队和林凤舰队都在青澳湾外海游弋保护,以防敌人趁机偷袭。 琉球舰队刚刚补给完,还没驶离码头,东北方向就出现了成片的帆影。 “还真是属狼的,闻着腥味就来了。”林凤搁下望远镜,马鞭轻抽一下一旁的北斗队员道:“告诉那女人,我去拦一下。” “……”那警员一愣怔,才明白她的意思,赶紧打出两枚红色的信号弹。 远处的陈怀秀舰队对照战前下发的临时作战手册,很简单就知道林凤舰队的意图了。 “这个爱出风头的浪蹄子。”陈怀秀抱着胳膊更显伟大,对一旁掌舵的牛长老抱怨道:“我看早晚浪出事儿来,你说是不是?” 牛长老哞一声,不敢发表评论。他又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出帮主对公子的情愫,但这事儿他妈没解,所以还是装聋作哑的好。 ~~ 林凤舰队靠着娴熟船艺,借着微风向北一字列阵,准备故技重施抢丁字头。 然而她吃惊的发现,从那群乱糟糟的海盗船队中,忽然驶出了一支明显不一样的船队。 那与中国帆船完全不同三桅三角帆,还有尖尖的船头,清楚无比的彰显出,那是一队卡拉维尔帆船! “葡萄牙人按捺不住了。”林凤兴奋的舔下嘴角,啪的一声抽下一马鞭道:“小的们,打起精神来,咱们有的玩了!” “嗷!”水手们兴奋的嗷嗷直叫,就连原本刻板保守的海警炮手都跟着一块叫唤起来,也不知是林凤的个人魅力太厉害,还是男人都喜欢被抽打。 卡拉维尔帆船起源于地中海。因为地中海是个内海,没有强风凭借。所以采用阻力更小的尖船头,和阿拉伯人发明的三角帆,使转舵性能变得更高,船帆更易鼓起,在微风中也能快速航行。其优越的性能深受航海家和商人的喜爱,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使用的就是这种船。 葡萄牙人也发现这种船更有利于他们绕过非洲大陆,所以也大量采用。不过为了远航需要,他们加大了船体尺寸,将两桅增加到三桅。这样船能更稳定,也可以装载更多的火炮。 根据情报显示,这些与大福船相仿的卡拉维尔帆船,普遍配备十六门炮,其中两门在船艉,两舷各七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林凤一边数数,一边紧盯着那支明显比己方大,却还快一些的三角帆船,明显是想反抢自己的丁字头。 她略一沉吟,便改变了战术道:“向东拐弯!与他们保持平行!” 优秀的指挥官,从来不会墨守成规的。 操帆手和橹手便在马已善等人的指挥下,配合娴熟的完成了转向的动作。只是因为风力不够,不如平时那么迅速罢了。 不过还好,林凤舰队完成转向后,那队三角帆船才驶到近前。而且因为拉卡维尔帆船没有前炮的缘故,只能眼睁睁错过炮击转向点这一黄金机会。 此时,葡萄牙船队向西偏北15度航行,林凤舰队向东偏南15度航行,借助南下的洋流和北风,林凤舰队的速度终于超过了卡拉维尔帆船。 双方在相隔将近一公里的两条平行轨迹上相遇了,同时向对方展开炮击了! 这个距离上,这么快的速度,开炮纯属打水花…… 几乎全都打偏。 但林凤的目标根本不是葡萄牙帆船,因为她的船队利用这个动作,与海盗船队形成了一个50度的夹角。 她的右舷火炮完全对着海盗船队的左舷。 而海盗船的火炮,从来都是安在船头的。也不单是他们,大明所有战船,除了海警舰队外,侧舷从来都是不设火力的……毕竟这太违反人类直觉了。 于是现在,就等于海盗们亮出柔软的白肚皮,面对林凤手中的皮鞭……哦不,尖刀! 那还客气什么? 齐射炮轰! ps.海战写起来简单,但构思起来就太难了。因为要对得起这场铺垫已久的决战啊。我琢磨了一天才想好了该怎么打。先发后改,然后写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战 海盗船队可排不出战列线,而是一窝蜂似的挤成一团,中炮的几率自然大大增加。 林凤舰队一波猛烈的炮轰,便带走了好几条小破船。 三十艘中型乌尾船,一百五十门火炮,以极快的速度不断齐射,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造成的杀伤也越来越大。 “换链弹!”林凤一声令下,炮手们将实心弹换成了链弹。一枚枚两头是半圆形小炮弹,中间以锁链相连的链弹,便打着旋呼啸着飞出去! 所到之处,船帆,索具,桅杆全都被割成两段,更别说脆弱人体了。碰到哪里,哪里就身体分离。又不是利刃劈开那种,而是像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血肉模糊,内脏横飞,喷溅的到处都是,场面恐怖至极。 一轮链弹之后,林凤又换上了葡萄弹。她就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每一种都想试试看是什么效果。 至于死人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意,既然是来海上讨生活的,那就都做好了杀人或者被杀的准备,谁有本事也把她杀了就是。 葡萄弹的杀伤力自然远远强于链弹,一炮打正了,一条船上就没有站立的海盗。 几轮炮轰下来,海盗们死伤惨重,自然吓破了胆,眼见她的船队直插进来,忙纷纷仓皇驾船躲避。也有躲避不及,被她的乌尾船直接撞为两截。 林凤硬生生穿透了海盗的船队,杀出条去路。而此时,发现上当的葡萄牙三角帆船队,才刚完成转向。 双方隔着乱成一锅粥的海盗船队遥遥对峙起来。 葡萄牙人心高气傲,不由气炸了肺。离开欧洲范围,一百多年来,他们在海上还从没输给过谁呢。从来被戏耍的都是对方,什么时候轮到这些黄皮撒野了? 他们操纵着卡拉维尔帆船南下,想要从西侧绕过乱成一团的海盗船队,去追击林凤舰队。 林凤则指挥着舰队,绕着海盗船队,与红毛鬼玩起了兜圈子。同时火炮不停,还动用了织田市火箭,不要钱似的,朝着倒霉的海盗头顶上轰。 把远远观战的陈怀秀都看呆了。她头一次见在海上还能这么浪的,简直离谱了!别人指挥船队都如孩童挥舞大铁锤,处处透着小心吃力,这女人却能浪得飞起,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但她还是鸡蛋挑骨头似的,对一旁的牛长老道:“看到没,她专门对准了海盗干。” “哞……”牛长老哞一声,见混不过去才小心翼翼道:“林姑娘这也是严格遵守公子兵对兵,将对将的要求啊。” “哼,是啊,既听了师傅的话,又避免了与佛郎机人结下死仇。”陈怀秀哼一声道:“这些海盗到什么时候,都要打自己的小算盘。” “呵呵,难免难免。”牛长老却觉得很正常,在这弱肉强食的海面上,没有点儿生存的智慧,早就让凶猛的鲨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其实他们沙船帮又何尝不是呢?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跟帮主讲的,不然老牛就要变成老午了。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外头传来凄厉的警哨声。 陈怀秀知道,那是从侦察气球上传来的,赶紧出去查看,便见上头快速吊下个小铜盒。北斗队员接住打开一看,赶紧送到她面前。 陈怀秀观之脸色一变,忙沉声道:“赶紧给那浪蹄子发信号,四大金刚从东北面来了!” 说归说,闹归闹,识大体、顾大局的怀秀姐,是不会拿人命开玩笑的。 “是!”北斗队员赶紧连发了四颗绿色的信号弹。 ~~ 那厢间,林凤正杀的兴起,忽然听到北斗队员焦急的禀报声。 他们虽然没起气球,但因为距离缘故,桅杆上瞭望员也已经发现了敌船。 这时陈怀秀舰队又发出了信号弹,不用再猜测了,来的就是葡萄牙那四艘主力舰。 按照战前部署,主力舰队外的三支分舰队一见到那四艘大帆船,必须立即脱离战场,不得犹豫。 林凤这下有点傻眼,她的船队能跟三角帆船周旋,全靠围着海盗船队兜圈圈,在一片混乱中让对方无法提速。 一旦脱离了海盗船队,以对方的速度优势,轻易就能死死咬住自己,拖到大帆船驶过来。 而且别看那些船大,但数量众多的横帆兜起的风力,远远胜于中式蓬帆,推动四条战舰以很快的速度由远及近。林凤打眼一约莫,就知道坏了,这么大的船比自己速度还快。 “妈的,这是早就挖好坑让老子往里钻!”她一脚踏着栏杆,牙齿紧咬着鞭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 最恶心的是,刚才还乱成一锅粥的海盗们,似乎也知道佛郎机大帆船杀到了,开始主动纠缠拦截起林凤舰队来,务必不让她撤回青澳湾,靠炮台的庇护躲过此劫。 海盗们恨死了这支给他们带来极大伤亡,更把他们的面子狠狠丢在地上踩个粉碎的船队。在海上跑船的,哪个不会见风使舵,现在看到胜负天平向佛郎机人倾斜,他们当然要趁机报仇了。 这帮家伙方才还是林凤躲避的葡萄牙战船的屏障,现在却变成了她返回青澳湾的障碍。 人倒霉时诸事不顺,林凤的舰队此时正好在海盗船队的东南面,距离青澳湾最远的地方。 继续按原先的轨迹往前,正好撞上葡萄牙主力舰队。 掉头的话,又会被那八条卡拉维尔帆船缠上。 停下不动更危险,转眼就能被惯于打顺风仗的包围了。, 不过战场上最忌犹豫,坏决定也强过犹犹豫豫,不敢决断。林凤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各种可能,很快下令道:“转向东!” 配合熟练的水手们,很快贯彻了她的意志,但顶风转向的速度实在太慢,等她的船队转过头来,那八艘卡拉维尔帆船已经追了上来,拼命想要将这支跳的最欢的船队拦截下来。 双方呈三十度角,一起向东航行。同时互相进行猛烈的炮击。 这次的距离可近了许多,双方的炮弹不会尽数落空了。 一轮射击下来,林凤的旗舰便挨了好几发炮弹——这个年代的海战,旗舰就是领头羊,其余战船完全跟随旗舰行动,不能自行其是,不然就彻底乱套了。 所以对方当然瞄着旗舰打了,当然林凤舰队也瞄着对方的旗舰打。 “公子,下去避一避!”一发炮弹落在艉楼甲板上,把林凤身后砸了个大洞。幸亏小黑妹赶紧给她着甲,才没被飞溅的木屑伤到。 “没事,谁的命不是命?”林凤却一把推开她,这种要拼命求生的时候,主将必须要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来激励部下拼死奋战。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还有可能死里逃生! 而且她在海战杀了那么多人,在海战中死去,很公平。 只见她重新一脚踩在栏杆上,朝着艉楼下的部下们大呼小叫道:“之前那都是儿戏,这才叫真刺激!弟兄们,火力全开,杀出条血路去!” “嗷!”手下们嗷嗷叫着疯狂开炮,向对方投射织田市火箭。虽然没有经过专门训练,大部分的火箭都飞到海里去了。但也有几发命中了对方的三角帆。旋转带刺的火箭,登时撕裂出个硕大的口子,三角帆登时就软塌塌泄气了…… 林凤的选择很简单,己方有三十条船,对方虽然比自己大的多,仅有八条战船。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漏洞,八条船想拦住三十条船?做梦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清对面船上的人脸了,自然进入了最惨烈的大炮上刺刀阶段。 林凤的旗舰起码中了十几炮,得亏乌尾船结实,又有水密舱,不然非沉了不可……幸运的是,林凤的艉楼上,只中了那一炮。 但眼下还顾不上轻点伤亡,她的旗舰与对面的旗舰眼看就要头对头撞上了! “都抓紧了!”她杏目圆睁,紧紧抓着栏杆,高声提醒着手下人。水手们赶紧抓牢各自身边能抓的缆绳栏杆炮架子之类,所有人便齐齐感觉猛得一震,两条船轰然撞在了一起。 甲板上所有没固定的东西,全都朝着撞船的方向滚去,还有没抓牢的水手也惨叫着朝对方的船飞了过去。 还没完,两条船的船头撞过之后,船身剧烈的横摆,再度砰得一声撞在了一起。 “开炮开炮!”林凤等得就是这一刻。她猛的一跃而起,竟从艉楼上跳了下来,就地一个翻滚就到了一门炮边上。 一名炮手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她。才避免了她的脑袋和榆木炮架来个亲密接触。 “谢啦!”林凤一面道声谢,一面伸手猛地一拽炮机的拉绳!她在艉楼时就看得真切,这门炮在撞击前处于待击发状态! 果然轰的一声巨响,白烟笼罩了整个炮位。 那艘卡拉维尔帆船船舷比林凤的船高一半,所以林凤这一炮是抵在那条船的船腰上射出的。当即就把对方的船掏了个大洞。 卡拉维尔船上的人刚刚爬起来,便又被这一炮给震翻在地, 乌尾船上,林凤一边咳嗽,一边用尖利的声音咆哮道:“都愣着干什么?开炮啊!” 炮手们如梦初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麻利的装填开炮! 一发接一发的各种炮弹,从那艘卡拉维尔帆船的船腹射入,再从各处射出。方才躲到船舱里躲避冲击的人,悉数粉身碎骨。留在甲板上的也全都被震落水中。 跟在后面的乌尾船,自然不能浪费旗舰的牺牲,一艘接一艘从其左侧通过。 而另外七艘卡拉维尔帆船,似乎是被这一幕自杀式袭击吓住了,根本没有再阻拦的他们胆量了。 更神奇的是,待那艘卡拉维尔帆船迅速沉没后,林凤的乌尾船居然还漂在水面上,并没有一起沉没。 水密舱立功了!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比二 然而身经百战的葡萄牙人,根本没有被吓住,反而陷入了愤怒。 因为三角帆船舰队的指挥官,若昂·卡洛斯中校就在那艘被开膛破肚的卡拉维尔帆船中。 葡萄牙人对廉价的中国帆船不感兴趣,他们现在只想围住那条行凶的乌尾船,把对方的指挥官也杀死,给中校报仇。 林凤的船伤痕累累不说,而且前桅杆已经折断,后桅杆虽然完好,但帆缆断掉,沉重的蓬帆落在了后甲板上,彻底失去了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三条三角帆船包围。 另外四条帆船则在东边阻拦想要回援的林凤舰队。 三条卡拉维尔帆船上的葡萄人和安南雇佣兵,以舷墙为掩护用火枪弓箭向林凤的船射击。他们还点燃了火把往林凤的船上丢,想要连这艘船,带上头那个疯狂的海军将领一起烧死。 子弹和箭矢如雨点般袭来,林凤却面无惧色,一边亲自帮助炮手装填,一边高声给手下鼓劲儿。 “不要怕,把包围我们的船全击沉,不就完事儿了!” “红毛鬼的船太高,炮又不能活动,这个距离炮打不到我们!”林凤说话间脑袋挨了一枪,直接被打飞了帽儿盔,长发刷得披散开来,还有鲜血顺着脑门淌下,她依然不为所动,专注下令道:“把命运交给妈祖,专心打你们的炮!把炮口压到最低,朝着他们水线轰!” 在她超强意志的感染下,船员们恢复了镇定,忘记了死亡,只专注于转动炮尾的铁制把手,让螺杆将沉重 的炮尾顶起来。 这是赵士祯对大炮的第三项重要改进,一定程度解决了火炮无法自由瞄准的缺陷。至少炮口现在上下调整 了。 当螺杆升到最高,炮口下倾了整整五度! “开炮!” “开炮!”早就等不及的主炮手们,马上拉动了炮绳,隆隆炮声中,浓烟将整条船笼罩。 一条卡拉维尔帆船,结结实实船腹中炮,一下将甲板上的人全都震倒在地。 “漏水了!”船舱中的损管员大叫起来。甲板上人也顾不上消灭林凤了,爬起来就下去帮忙堵漏。西洋帆船没有水密舱,一个洞就能导致整条船沉没。 不过这轮炮击之后,林凤船上的炮手已经被射死了一半,让炮击的速度越来越慢。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缺乏人手,没有及时清掉丢过来的火把,战船尾部已经被引燃,后蓬帆燃起熊熊大火,不时还伴随剧烈的爆炸,那是炮位旁的发射药被引燃了。 林凤和幸存的手下全都集中到了船艏,继续用火炮朝对方射击! 其实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专注在一件事上,能让他们顾不上感受恐惧。 正如林凤所说的那样,在战场上一下子就死去,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然而老天爷并不想收走这支未来要翱翔七海的蓝凤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特拉维尔帆船忽然一齐丢开她,升满帆向南驶去。 林凤抹一把脸上的鲜血,茫然向西看去,原来是陈怀秀舰队已经驶到近前了。 要是那些特拉维尔帆船不赶紧撤退,就会遭到陈怀秀舰队分割。尤其是南面的四艘,还会被林凤舰队两面夹攻,注定凶多吉少。 而葡萄牙人的字典里,从来都写满了‘惜命’。 林凤却毫无欢喜,反而破口大骂道:“胸大无脑的蠢女人,上当了!” 那四艘葡萄牙大帆船故意放缓了航速,就是等着有人来救援她的船队…… “当家的,快过来啊!”这时,她手下船队放下的十几条舢板,也划到了已经成了火船的旗舰旁。三当家大黑牛焦急的朝着她挥手吆喝。 “你们也是蠢货!”林凤气恼的骂一声。 骂归骂,她还是让马已善赶紧组织手下,将伤号抬上舢板。 直到船上再没一个活人,她才跳下了彻底成为一片火海的旗舰,乘坐舢板回到了自己的船队。 ~~ 平江号上。 牛长老苦笑道:“没想到帮主能放下个人恩怨,冒险来救她。”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罢了。”陈怀秀紧淡淡道:“我只是为公子考虑而已,要是由着我,让骚蹄子变成烤猪蹄才好呢。” “呵呵……”牛长老暗暗苦笑,果然女人都口是心非,帮主也是女人。不过现在不是考虑林凤的时候,他看着已经驶到二里外的四艘大帆船道:“帮主,怎么办?” “凉拌。”陈怀秀下决心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沉声道:“继续向前。” 此时对方占据上风口,想转向逃跑也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只要瞄准了拐弯点射击,自己的船就要一艘接一艘的接受炮火的洗礼。 但赵公子给她开过小灶,告诉她在海战中绝非仅有抢上风一种战法。或者说,抢上风是强者的专利,因为迎风可以快速逼近敌人,发挥自身优势,通过密集炮击或者接舷战取得胜利。 而对于弱势一方……比如此战中的己方,在面对葡萄牙大帆船时,应当尽量从下风进入战斗,发挥远射优势,打击敌舰的桅杆和风帆,使敌方失去控制,再寻求歼灭对方的机会。如果战局不利,那么在远距离的下风位置上也容易脱离。 赵公子对她和众将领私下交代的原则是‘谁战斗后能脱身,谁就能生存以待来日再战。’ 而且时间在我,所以歼敌是第二位的,保全自己才是第一位的。 陈怀秀对赵昊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见正好是从下风进入战斗的机会,这才下决心救那浪蹄子的。 不过为防万一,她只带了二十艘大福船,把其余三十艘留在了原地。 这个决定救了她自己的舰队。 ~~ 很快,双方舰队便在海面遭遇了,呈一个近似‘大于号’的姿态。 二十艘大福船组成的陈怀秀舰队向东列队。 四艘大帆船组成的葡萄牙主力舰队,正由东北驶向西南。 总体占便宜的还是陈怀秀舰队,一欸对方进入射程,大福船的侧舷火力便开始齐射。 葡萄牙人的大帆船却无视漫天的水柱,继续不断向前。 大福船继续炮火轰鸣。虽然这些武装商船的炮手,无法与正规海警的炮手相比,但随着敌人越来越近,也就渐渐命中了。 然而当白烟散去,陈怀秀却悚然发现,对方战船的干舷中了几发炮弹,却依然毫发无损。 现在双方距离已经在一里之内,完全进入了己方火炮的有效射程。如果换成大明的船只,除了乌尾船,都会被洪武大炮打穿干舷的。 她这才真正明白,赵昊为什么说‘打击敌人的桅杆和风帆’了,不是为了卖弄炮术,而是别处根本打不穿! 可桅杆和风帆有那么好打吗? 当然,随着双方距离继续接近,情况会渐渐好转。 可那也进入对方的射程了啊! 陈怀秀下意识咬住下唇,看着那大帆船上密密麻麻的炮口,一阵阵头皮发麻。别看对方只有四艘船,但单侧就火炮就超过一百五十门!而且集中在四艘船上。她的二十艘战舰的单侧火炮才一百二十门,而且分散在五十艘船上,完全没法比啊! “升满帆全速前进。”陈怀秀直觉不妙,马上下令道:“继续保持射击不要停!” 手下人赶紧放出三枚蓝色信号弹,两枚黄色信号弹——其实就是不同颜色的魔术弹,将她的命令传达下去。 二十艘大福船便一面炮击,一面继续向东航行。 那边林凤的舰队被陈怀秀舰队挡在了南边。加上逆风,想帮忙也帮不上,何况她的船更小。 ~~ 待双方舰队接近到两百米左右,依然几乎完好无损的葡萄牙舰队终于开炮了。 无数火光闪动间,炮声惊天动地、连绵不绝,炮弹如雨点般倾泻在最后的两艘大福船上,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前头一艘船运气好些,桅杆没事,只是蓬帆被打了几个大洞,但没什么太大影响,不会像软帆一样泄气,跟着大部队向东驶去。 最后一艘的主桅被打断,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水手们十个人拼命摇一支橹,想靠着两支橹拼命提速。但船速还是不可遏制的慢了下来。 于是又遭到了第二轮的集火攻击,整条船被打成了筛子,船员死伤无数…… 幸好这时候,郑迵的桨帆船队也来增援了。他们正好出现在葡萄牙舰队西侧,开始用洪武大炮不断轰击骚扰。 这时候葡萄牙大帆船要想追击陈怀秀舰队,就得向东转弯。卡拉克大帆船高耸的艏楼艉楼,让转向成为噩梦,船长必须要很小心,很缓慢的转这个弯才行。不然甚至有倾覆的可能。 所以他们将长时间处于只能被动挨打的转弯点。对方的桨帆船完全可以逼近到两百米内从容射击——那也是洪武大炮能对大帆船真正造成伤害的距离了。 虽然不相信这区区二十条船,二十门炮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在对方主力舰队没有露头前,这四艘大帆船是不能蒙受任何损失的。 哪怕只折损一艘,都会极大的影响胜负的天平。 多明戈犹豫片刻,终于放弃了追击陈怀秀舰队的打算,命舰队不要改变航向,同时向琉球舰队开炮。 ps.解释一下哈,所谓‘先发后改’,只会修改错别字,不会修改内容的。之所以先发后改,其实就是想让大家早看完早点睡,是好意……而且我是发了马上就改,并不是说睡一觉起来再改。我是真心爱你们的,望周知。继续写去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四章 哈利路亚 虽然这个距离上命中率感人,但架不住葡萄牙人炮多啊。一轮右舷齐射下来,也有五六颗炮弹远距离命中,砸死了一些缺乏防护的琉球桨手,还把其中一条桨帆船的甲板砸了个洞,又贯穿了船底。 琉球的桨帆船没法设置水密舱,所以一旦大面积漏水,沉船就在所难免了。 郑迵赶紧让旁的船接收了那条船上的水手,那条桨帆船不一会儿就沉没了。 海盗们见状欢呼起来,今日战果三比一,胜方佛郎机! 呃,等等,还有一艘卡拉维尔帆船也要沉了?应该不会,葡萄牙人损管牛逼,肯定能救回来的…… 结果啪啪打脸,葡萄牙人使出浑身解数解救。但到了中午时,那条看上去完好无损的卡拉维尔帆船,依然还是因为水线中炮沉了。 ~~ “那就是三比二,还是佛郎机老爷厉害!”在海主们的午后聚会上,林道乾兴奋的吆喝道。那样子就没比他更高兴的了,完全看不出他才因为担心妹妹,哭得稀里哗啦过。 “是啊。”曾一本也重新振作起来,与有荣焉道:“我就说过,佛郎机的大帆船才是胜负手,你们看到了?江南集团的大炮,根本伤不到它!” 他的舰队在濠镜澳,被一条卡拉克大帆船打得落花流水,打那之后江湖地位便一落千丈。现在看到江南集团的船队也对大帆船避如蛇蝎,他觉这也算找回面子的一种方式。 其余海主也跟着点头,都说,看来这海上还是佛郎机人的天下。江南集团是龙也得盘着。 原先那帮投降派也不做声了,海盗们一时间风向大变。 最后他们商量下来,继续跟随佛郎机人。当然这回得机灵点儿,不能再让他们给当成炮灰…… ~~ 果阿公爵号上,却是一片凝重。 奥维尔琴的低音演奏下,多明戈等一众葡萄牙将领参加了,随船耶稣会士主持的若昂·卡洛斯中校的贵族葬礼。 然后将一具只装着他一套海军礼服的空棺材,从船舷吊入水中。 阿方索少校看着那具表面有十字架图案的漂亮棺材,在重物的作用下缓缓下沉,最后只剩一些白色的玫瑰花瓣孤零零飘在海面上。 他忧伤的对一旁的副官道:“小卢卡斯,那个其实我看中了,这下又得重选一个了,但其它没有那么漂亮的。” 年轻英俊的副官愣一下,才明白少校说的是棺材。他不知长官为何如此悲观,但还是轻声劝慰道:“长官,我们的大帆船设计精良,用材昂贵,尤其是东方公主号,下水还不到五年,正是最好的时候呢……” “呵呵……”少校看一眼蒙在鼓里的副官,不禁苦笑连连。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们的船已经被糟蹋了,那边多明戈司令发话了,要求所有指挥官到高级军官餐厅开会。 少校便把话咽了回去,丢下副官,跟着其他指挥官走向艉楼顶层,那宽敞豪华的高级军官餐厅。 他还抱着侥幸心理,毕竟这么久了都没出事……应该不会这么寸,就偏在这时候出事儿? ~~ 待人到齐后,多明戈让副官把门关上,彻底不装了。 “先生们,今天的结果很让人震惊啊!”多明戈松开缠在脖子上的白丝巾,黑着脸道:“江南集团的火炮,居然比我们要先进!我们的卡拉维尔帆船,可是奥斯曼人一艘都无法击沉的!” “是。”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知道,区别在于火炮。 奥斯曼帝国的战舰虽然也装备火炮,但那是为接舷战做火力准备的,数量有限,威力更有限。 所以跟加来桨帆船比,要灵活快速许多;跟阿拉伯帆船比起来,又高大许多、火力凶猛许多的卡拉维尔帆船,一直处在没有天敌的状态。 直到今天,遇到了同样以火炮为主,而且炮比他们打的还远的江南舰队……帆船再快,也快不过炮啊! 一旦射程不如对方,卡拉维尔帆船不说毫无用处,但作用肯定大打折扣,被击沉的风险则急剧上升! 这一点让他们很难接受。火炮虽然是中国人发明的,但葡萄牙人认为自己的制造技术早已青出于蓝。以至于明朝人必须要仿造他们的大炮,来代替那些落后的大爆仗,并将其命名为‘佛郎机’。 但其实,将火炮视为镇国重器的葡萄牙人,根本就没传授给明国人真正的火炮。所谓‘佛郎机’,不过是他们最小号的鹰炮。甚至在计算战舰炮术时,都不统计在内的那种。 明国人却如获至宝,认为比他们国内所有大炮都好。这让一直有些自卑的澳门葡萄牙人,终于找到了自信。 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明朝人就用从卜加劳铸炮厂流出的火炮,仿制出了更厉害的蛇炮,长蛇炮! 这要再给他们几年时间,差距肯定会更大的。 而且根据情报显示,他们还仿造出了盖伦船…… “所以先生们,如果不能打赢这一仗,我们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内,被他们逼出远东去。到时候可能马六甲舰队前来,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了。”多明戈神情严峻道:“那样的后果有多严重,不用我多言了?” 众人纷纷点头。虽然有非洲和印度的殖民地不断向国内供血,南洋贸易也极赚钱,但都无法与远东贸易相比。远东航线是开启大航海的初心,帝国皇冠上的明珠啊!绝对不容有失。 “但对方表现出了高昂斗志和精妙指挥——尤其是那支中等规模船队的指挥官,这次让他逃掉了,恐怕再想消灭他就没那么容易了。”‘雷加莱拉’号的舰长孔德上校,是个蓄着漂亮胡子的美男子,他深表忧虑道:“而且今天他们的主力舰队都没出现,看来对方的指挥官非常有耐心啊。” “是的。”‘佩纳’号的舰长席尔瓦中校点点头道:“上校说的没错,我看那位指挥官不想与我们交手,只想把我们耗走。” “不得不说,这是明智之举。”多明戈少将点点头,时间确实不在自己这边。就算不用管那些海盗,他和林弘仲的联合舰队也达到一万五千人,每日消耗惊人,肯定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饮食质量的下降,那么多人挤在一条船上,水手和士兵们身心俱疲,厌战情绪很快就会冒头的。 “我决定,从明日起,主力舰队在青澳湾外游弋!”多明戈拿定主意,沉声道:“我们得不到补给,他们也别想得到!记住,不要和那些小船纠缠,要像今天那样,做出一心一意逼其主力舰露面的姿态!” “是,阁下!”指挥官们会意应下。 ~~ 接下来三天时间,葡萄牙舰队便在青澳湾外海游弋,让江南集团各舰队始终无法进湾补给。 不过他们深知炮台的厉害,是断不敢进湾的。 结果三天里,海面上竟恢复了平静,几乎连一声炮响都听不到。 因为海主们已经明白,自己谁也打不过,打定主意不当炮灰。吃了大亏的卡拉维尔帆船不敢再离开大帆船随意浪了。江南集团三支分舰队,更不敢招惹有大帆船坐镇的葡萄牙船队。 至于传说中的江南主力舰队,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甚至都让敌人怀疑,到底有没有这样一只舰队存在了。 等到第四天,郑迵的琉球舰队首先撑不住了,不得不退出了战斗,转到二号补给点,饶平县柘林湾进行补给。 其实柘林湾就在五十里外,有官军的柘林水寨驻守。赵二爷的本官还是潮州海防同知,柘林水寨就归其节制,加上江南集团银弹开路,那便跟自家的后院一样。 这就是主场作战的好处,随处都可以获得补给。 海主们就惨了。从珠江口启程那天算起,他们出海已经超过十天了。粮食淡水已经消耗了七七八八,急需补充。 原本澎湖可以提供补给,但战前就被赵昊打掉了,把岛上所有人都迁走了,毛都不剩一根。 那就只能靠老本行了?但潮州府方面已经得到预警,各县都把没有围屋碉楼可去的散户迁到县城中,以免被海盗打谷草。这也是赵昊为何要等到秋收以后才开战的缘故,要是早一个月,就很难达到这种坚壁清野的效果。 至于漳州府那边,俞大猷已经亲自到诏安县坐镇,谁不想活了就去呗? 无计可施的海主们,不得不通过林弘仲转告葡萄牙人,下面弟兄已经很有情绪了。皇帝也不差饿兵,再坚持两天,大家不闪也得闪了。 多明戈对此早有预料,他等得就是这一天。 在果阿公爵号高高的艉楼上,他听完林弘仲的话,忽然没头没脑道:“杰弗瑞,起南风了。” “哦,是吗?”林弘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看向旁边的一面小旗,果然转向东北方向飘动了。 “真是天助我也。”他如释重负道。 “不,你应该说哈利路亚。万能的天主,威能一样可以达到远东!”多明戈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道:“立即把名单上的人请来,我要向他们布置决战任务!” “好的,我的兄弟!”林弘仲摸了下脖子上的十字架,感到一丝敬畏。 其实他和葡萄牙的船队虽然都很能装货,但这次搭载的人数实在太多。要是迟迟不转南风,就连他们也撑不了几天,这场戏就得尴尬收场了…… “哈利路亚……”林弘仲头一次说得这么诚心。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水中浪子林志玄 各家的船队都在不远处。一个小时左右,名单上的海主们便集中到了果阿公爵号上。 好多人都是头一次登上这艘巨舰,无不为其富丽堂皇所震惊。 “我勒个乖乖,这花了多少钱啊?”诸良宝伸手摸了摸那雕刻着华丽花纹,还漆着金漆的栏杆。“这料子,不打家具真浪费了。” “下脚料还能做手串。”胡椒老撇撇嘴道:“真他么奢侈,真是货比货得扔啊。” 说着他对曾一本笑道:“曾老倌,你那艘万斛乌尾船要是还在,也这么烧包吗?”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曾一本捂住心脏,他花了几十万两银子的船啊,连上都没上过!还有那张檀木的大棕绷床,都没捞着上去嘎吱嘎吱。 林道乾不禁露出怪异的眼神。他知道如今海警舰队的旗舰镇倭号,就是曾一本那艘船。还听妹子抱怨说,从琉球来的路上,每晚都被嘎吱嘎吱声吵得难以入睡,弄得自己都有黑眼圈了…… “诸位这边请。”这时,副官将众人引上了艉楼的高级军官餐厅。 众人在铺了白色绣花桌布,摆着黄铜烛台和鲜花长条餐桌后坐定。本以为这是佛郎机人要请吃饭,谁知印度服务生只是每人斟了一杯波特酒就拉倒了。 “真他么小气。”有海主小声嘟囔一句。 很快,林弘仲和多明戈走进来,后者坐在主位上,林弘仲坐在他一旁担任翻译道。 “作战期间,就不跟大家客套了,若有怠慢,等胜利后加倍补偿。” 林弘仲翻译完了,多明戈环视在座的十几位海主道:“诸位都是经过考验的盟友,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们,不知你们可否完全信任我?” “当然。”海主们纷纷点头,林道乾还强调道:“我们与司令官阁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呼吸、共命运!” “好!”多明戈大喜道:“那我现在请求大家,立即带领一名五羊通商馆的管事回到自己船队,当着手下的面,将指挥权移交给他,然后再回到这里来。” “这是干什么?”海主们闻言面露不快,部下是他们的本钱,船队是他们的命根子,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操弄?被玩坏了怎么办?没了本钱他们就是个屁了。 “这是为了胜利,不得已为之。”林弘仲解释道:“过去几天的教训已经证明,我们这么多海主聚在一起,是无法做到号令统一的。政出多头的混乱给大家造成了多大损失,不用多说了?” 众海主无言以对了。头两天作战,他们就被干掉了六十多条船,三千多人。这其中,除了曾一本部是折在青澳湾的,其余的人和船基本都是自乱阵脚后,被敌方趁机吃掉的。不统一号令损失确实更大。 “不瞒诸位说,广东方面已经下了通牒,要求我们在年底前离开澳门。”多明戈叹口气道:“所以我们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要么这次胜利,以实力改变官府的决定。要么这次失败,我们全部退回马六甲——那样诸位日后面对江南集团时,我们就爱莫能助了。” “当然,我们也没有强求大伙儿的意思。”林弘仲又道:“谁要是不愿意,就请回。只是今日共担了风险,日后才有共享富贵的资格!” 言外之意,谁要是不答应,不管哪一方赢了这一场,都不会放过他。 “好,我答应!”林道乾第一个响应道:“反正没活路,不如搏一把!” “我们没有退路了。豁出去了!”曾一本也点头。 诸良宝、胡椒老等人也点了头,其余海主不管情不情愿,也只能无奈点头了。 “去,交接了指挥权,再回来这里!”多明戈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备好大餐,等大家回来享用!” ~~ 林道乾回到自己的船上,把事情向林志陵等人交代一番,又引见了跟来的一名五羊通商馆的管事,以及一名佛郎机人,两人还带了十来个护卫。 听说这么点儿人,就想接管自己一伙,林志陵等人便聒噪起来,就要把来人撵走。 海盗嘛,由着性子来也正常。 林道乾呵斥住众人,又对那管事道:“要不几位先回避一下,我单独跟弟兄们交交心,不然这帮倔驴真够两位喝一壶。” “应当的。”那管事便和红毛鬼退出去。 门一关上,林志陵便压低声音道:“大当家,怎么回事儿?” “就是这么回事儿。”林道乾压低声音道:“很显然,红毛鬼要搞个大动作,既想用我们的人,又怕有人与公子那边勾勾搭搭,走漏了风声。所以想出这么个损招,一来让大伙儿不到最后一刻都蒙在鼓里,二来拿我们这些当家的做人质,谁的手下敢临阵反水?” “多损呐!”林志陵愤慨道:“这种损招,八成是二鬼子想出来的。” “可不,最可恶的就是二鬼子。”众手下头目纷纷点头,怒斥狗明奸。 “行了,少说两句。”林道乾喝止众人道:“回头夜里瞅机会把这个消息发出去,然后你们留点神,跟着打打太平拳就行了,可千万别当了枉死鬼。” 他虽然归附了赵昊,但还没到甘愿为主人牺牲自己的打算,便打消了在关键时刻背刺红毛鬼的念头。 “那当家的,你可留点儿神啊。”林志陵等人也嘱咐道。 其实这话只是客套,因为跟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林凤正相反,林道乾是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当然妹子有危险的时候除外…… ~~ 过午时分,所有名单上的海主,都交出了自己的部下,回到了葡萄牙人的船上。多明戈当然不会吝啬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但哪怕是这个时候,他依然对自己的计划守口如瓶,只让他们耐心在船上待着,等着看好戏即可。 与此同时,接管了各路船队的管事们,按照多明戈的统一部署,将各船的存粮全都拿出来,还有头领们私藏的腊肠熏肉之类的荤菜,也一股脑全都用上,让连日来只能吃个半饱的海贼们填了个肚儿溜圆。 林道乾的船上,林志陵和两个弟弟在船头一边抽旱烟,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幕。 “妈的,早知道老子拿出来分了就是。”他二弟林志玄郁闷道:“让这帮兔崽子拿去收买人心,我们却落一身屎!” “行了,别心疼你那两挂腊肠了。”三弟林志英嗒一口旱烟,小声道:“我看差不多是明天了。” “嗯。”林志陵点点头道:“刚才我看了,库里屁都没了,估计下午就得饿没劲儿。” “这么说,今晚就会有动作了?”林志英道。 “把这些事儿说清楚,让那边自己判断!”林志陵小声道。 “他们现在盯得紧,放船动静太大。两只鸽子也被狗日的炖了,怎么传信啊?”林志玄郁闷道:“游过去不成?” “好主意。”两个兄弟一齐看着他,林志陵道:“老二,你不是号称水中浪子吗?就靠你游过去了……” “二哥,你能行的!”林志英也给他打气道。 “我操,我是抱养的吗?”林志玄想死的心都有,从现在这位置到青澳湾得有个七八里的样子。而且他也没胆子游入草木皆兵的青澳湾,安全起见得从东角山绕过去,到竹栖湾的联络点碰头。 全程肯定超过十里了。 以他的体格,白天的话游个十里二十里不在话下。可晚上黑灯瞎火的,一个弄不好就搞错了方向,海王都得没命。 “不要怕二哥,有这个。”林志英将一个小小的防水指南针,悄悄塞到到他手中,还是夜光的呢。 就是个有玻璃壳,指针涂上发光萤石粉,密封性很好指南针罢了。这玩意儿跟望远镜一样,都是海警部队的制式装备。林道乾也得到几套,算是主人的奖励。 而当大哥给他的,则是几根用油纸包的海警能量棒,可以迅速补充能量,延迟疲劳出现。 “连木,甲饭配狗塞!”林志玄翻翻白眼啐一口,但还是都接了过来。 ~~ 待天黑透后,弟兄两个用灶台灰,把老二上下涂黑,然后一个望风一个放绳,把比非洲人还黑的林志玄悄悄放到水中。 林志玄水中浪子不是浪得虚名,他入水后直接潜出去好远一截,等浮上水面时,已经距离船队有一段距离了。 他抬头看天,阴沉沉,雾蒙蒙,什么都看不见。 暗骂一声,林志玄从嘴里吐出指南针,抹一把脸仔细看着上头微弱的荧光,辨明了方向后,便吭哧吭哧游了起来。 等他终于游到竹栖湾,爬上那段沙滩后,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把口中的泥叫叫吐到嘴边,有气无力吹起来。 终于,一个穿着吉利服的陆战队员发现了他…… “单身情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脑门。 “没离开过……”林志玄报出今次接头的口令,然后从嘴里吐出个蜡丸来。 半个小时后,这颗蜡丸和林志玄,被送到了赵昊面前。 ps.还有一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眠的人儿成双对 南澳岛司令部,赵昊已经连续失眠多日了。 在首日的胜利之后,青澳湾被葡萄牙舰队封锁,林凤受伤,三支分舰队都有损伤,琉球舰队更是退出战斗的坏消息接踵而来,让赵昊经历了此生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他终于明白,自己归根结底还是个普通人。之前之所以能‘每临大事有静气’,是因为有大预言术加持,可以开挂,知道自己必胜,还有屁好紧张? 但这次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这是容不得半分弄虚作假的战争啊!新生的海警舰队面对老牌海军强国葡萄牙,实在是胜负难料…… 而且是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没有等海警舰队全部换装新式战舰,就提前跟葡萄牙人开战。如果失败了,他是要向整个集团谢罪的。 当时提前开战的理由多充分,现在的自我怀疑就有多强烈。 偏生这种话又不能对任何人说,那样会动摇军心,甚至动摇部下的信仰的。 赵昊终于知道,那些决定历史走向的大人物,真不是我上我也行。 反正他已经开始靠抽烟,来麻痹心里的煎熬了…… 此时他正坐在高腿凳上,端着一杯葡萄酒,准备喝两杯,看看能不能睡一觉。 本来赵公子是打算,生完小孩前不抽烟不喝酒的。可惜都破戒了…… 他定定望着那副沙盘,像要从中看透战争的迷雾一般,但其实大脑一片放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把他从神游中唤回来,赵昊赶紧捏了大腿一把,让自己精神一点。 便见来的是金科,后面还跟着个黑人…… “公子,林将军来信了!”金科一指那黑人,介绍道:“这是林将军麾下总旗林志玄,就是他泅渡十余里,把信送来的!” 说着将蜡丸中的小纸片,送到赵昊面前。 赵昊一看上面的内容,登时来了精神,忙又细细盘问林志玄一番,这才让人带他下去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 然后赵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妈妈批,林馆主花样还挺多啊,又搁这儿整活了!” “可惜葡萄牙人守口如瓶,只能约莫个大体时间,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金科微笑道。 “这还用说,当然是干我们了!”赵昊笑道:“要是想寻老王晦气,哪用这么麻烦?把那些海主有多远踢多远才对!” “属下完全同意公子的看法。”金科点头道:“不过他们准备怎么干呢?” 到底是前入、后入,还是前后夹攻?这就只能靠猜了。 “这个么……”赵昊正好坐在沙盘西侧,低头就是南澳岛的等比例模型。 其实根本不用看,这些天他早就把这个岛的信息牢记在心了。 南澳岛有一百多平方公里,多山少平地,但海拔不超过100米。这个双峰驼状的岛屿,除了青澳湾、竹栖湾之外,还有钱江湾、后江湾、白沙湾、赤石湾等六七个适合登陆的地点,着实易攻难守。 就凭他手里的三千兵力,想要阻止敌人上岛,简直痴人说梦。 “管它从哪来,最后都得到这儿来!”赵昊忽然如释重负的展颜笑道:“来的好啊,本公子等他们好久了!” “是啊,公子真是神机妙算,他们果然来了。”金科的马屁总是这样恰到好处。“当初我们选在南澳岛,而不是更安全的西澳岛做前进基地,不就是为了吸引葡萄牙人打陆战吗?” 西澳岛就是琉球舰队去补给的二号地点,位于澄海县柘林湾。柘林湾是潮州最优良的港湾,如果把前进基地放在那里,只要把炮台建好,就是马六甲舰队开过来了,都冲不进湾里去。 当初机关处和作战处的参谋们都极力建议,将前进基地设在只有南澳岛六十分之一大的西澳岛上,而不是大而无当的南澳岛。 但王如龙坚持认为应当放在南澳岛,不过参谋处的作用是综合所有因素,分析所有可能,拿出所有可行的方案,来供主帅抉择,而不是替主帅做决定。 所以当时摆在赵昊面前的,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两者各有利弊,方案上都陈述的清清楚楚,就等他来做选择了。 最后赵昊把基地定在了南澳岛。原因很简单,就是对敌我双方最清醒的认识。 葡萄牙人最强的是海军。虽然他们的陆战也同样强悍,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在非洲战果辉煌。但这里是远东,他们只有千把本国人,而且大多数还是船员。能上岸作战的葡萄牙士兵,撑死不会超过五百人。其余便是从安南雇佣的士兵,甚至是非洲奴隶。或者再裹挟些海寇开路了……战斗力不知打了几折。 而己方虽然全员都是海军,但最强的却是陆战——那可是戚家军将领精挑细选、严格训练出来,拥有最精良的装备,最丰厚的待遇,明白自己为何而战的一支军队! 在陆上,他绝对有信心击败葡萄牙人,但在海上,他就完全没底了,甚至隐隐觉得可能会输掉…… 所以赵昊选择在南澳岛吸引葡萄牙人登陆作战,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红毛鬼会不会上套呢?赵昊一直心里没底。虽然他已经手段尽出,让葡萄牙人感到了必须背水一战的严重危机感。虽然情报说,光葡萄牙人就带来了将近一万兵,他们的二十艘老闸船根本就是运兵船!所以应该是上套了。 可不到图穷匕见的一刻,谁也不知道红毛鬼最后会选海战还是陆战。也许王如龙舰队不小心,被他们逮住一波带走也说不定。那样红毛鬼也就没必要再登陆作战了。只消把青澳湾封锁下去,不到年底自己就得投降。 赵昊又让人把贝培嘉叫来,这位南京国子监监正,紫金山天文台台长兼江南气象局局长,也率领团队来到南澳岛,负责为舰队提供天气和海洋预报。 “你确定今夜到明天有大雾?”赵昊拿着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报告,劈头问道。 “是师父,今天下午已经起南风,但风力不超过三级。”赵公子最年长的弟子忙答道:“海岛湿度本来就高,昼夜温差大。南风一起,湿度就更大了,地面温度急剧降低,这就使得近地面空气中的水汽,容易在后半夜到早晨达到饱和而凝结成小水珠,形成雾。” “那什么时候雾最浓?”赵昊又问道。 “清晨气温最低,便是雾最浓的时刻。”贝培嘉忙答道。 赵昊沉吟片刻,看向金科道:“金大哥,换了你,怎么办?” “前半夜将舰队驶到预备登陆的港湾,后半夜放下驳船,在雾气掩护中登陆。”金科便答道:“有很多海寇曾经在南澳岛落草过,所以不用担心大雾而迷失方向,可以在拂晓前抵达攻击位置。最后趁清晨雾气最重时攻击,那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好,那就拜托金大哥了。”赵公子伸个懒腰道:“妈的,为了等他们好几天没睡好了,这下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公子请安心休息,醒来后必是一场大胜。”金科微笑着安慰他道。陆战队也好,保安队也罢,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对了,今天主力舰队的联络员到了吗?”赵昊问道。 “应该还没有。”金科答道:“不过也快了。” “把这个消息通知他们。”赵昊沉声吩咐道:“让王大哥相机行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赵公子下达任务之后,从不干涉他的指挥官如何去做。 ~~ 当快船返回位于青澳湾以北十五里处的海警舰队,将最新的命令传达给镇倭号上的王如龙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值班的马应龙看了消息后,一下子蹦了起来,快步朝着艉楼上舰队指挥官房间跑去。 虽然那间屋里没亮灯,但马应龙知道,王如龙肯定没睡。 今晚南风一起,王如龙便敏感的意识到,自己苦等的良机,终于出现了! 自从开战以来,三支分舰队与红毛鬼还有海盗打得热闹,甚至与葡萄牙主力舰队交了手,还出现了不小的伤亡。这些消息他全都通过每日的联络,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这位素来侵略如火的急先锋,此番却特别耐得下性子,冷静的甚至有些冷酷。他完全无视友军的伤亡,自始至终一炮未开,甚至舰队都一直躲着葡萄牙人,从没在战场上出现过。 这恰恰就是赵昊用人的精妙之处,他让这位前线指挥官同时兼任参谋长,使其从一个单纯带兵打仗的猛将,已经成长为兼具缜密思维,和冷静头脑的帅才了。 王如龙深知己方主力舰队无法与对方的大帆船硬碰硬,要击败敌人,必须突破常规,采取最冒险的作战方式! 而且除了自身勇敢之外,还必须靠老天和对手帮忙。 这场大雾,就是他在苦苦等待的机会。 但对手能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呢? 从下午开始,他便派出所有快艇,对地方进行不间断侦查。但传回的情报让人非常恼火——葡萄牙的四艘主力舰,始终处在无数海盗船的中心位置,根本无机可乘。 难道这么好的机会,红毛鬼就白白错过了吗?王如龙急得坐立不安,哪能睡得着? 只不过他不能让官兵们知道自己的指挥官仍未就寝,那样会将焦虑传递给他们的。 ps.今晚没了,争取把时差倒过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果然,马应龙猛地推开门,便见王如龙连衣服都没脱,穿戴整齐的坐在书桌前,两眼直勾勾盯着敞开的舷窗外。 只见夜色微微泛白,那是雾气已经在海面上彻底生成。 王如龙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吓到,依然不动如山道:“红毛鬼憋不住了?” “对!”马应龙兴奋道:“刚接到司令部的情报,说是葡萄牙人极有可能将趁大雾攻岛!” “好!”王如龙干脆的迸出一个字,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拿过挂在墙上的帽儿盔,端正戴在头上,大步走出舱室。同时沉声下令道: “紧急集合!” ‘铛铛铛’震耳的警钟声在101镇倭号上敲响,紧接着是102、103、104舰。 继而201追风号,202逐日号,203射鲸号,204射虎号,205鸣镝号,206卫青号,207强日号,208必胜号, 209号风雷号,210墨雕号,211太岁号,212毕方号,213北冥号,214虎牙号,215紫电号,216开云号,217七星号,285八宝号,219九天号,220后羿号……以及所有小型舰、快艇、运输船,全都响起了警铃声! 海警官兵们立即从床铺上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各舰的甲板集合。 镇倭号上,王如龙穿着笔挺的毛料警监礼服立在艏楼上,金色的将星和他胸前整齐的勋章在汽灯下熠熠生辉。他也不用扩音筒,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到甲板上每一位官兵的耳中。 “诸位,我们苦等的战机业已出现,决战之时已至!这是决定大明海域主人的一战,这是决定集团和我们每个人,每个家庭前途与命运的一战!” 甲板上一片安静,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兴奋,以及丝丝恐惧。哪怕是最钝感的海警官兵,也能感觉出此战绝非往常可比。他们将面对前所未见的强敌,可能出现前所未有的伤亡…… “海警舰队成军以来,便一直渴望着着这样的战斗。只有与老牌海军强国交战,并战而胜之,我等才能真正体现自己的价值,当之无愧的说一句,老子天下第一!”王如龙继续高声训示道。 “天下第一!”他身旁,舰队警委马一龙振臂高呼。 “天下第一!”这一声,像是打破了堰塞湖一般,官兵们跟着山呼海啸起来。 其它战舰上,各位舰长也训示着同样的台词。‘天下第一’的呼声连绵相接,不过有涛声干扰,并不会传出去太远。 “本官要求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全歼敌人的主力舰队,一艘大帆船也不能放跑!”王如龙最后抽出黄金佩剑,指向对面的艉楼,高声训示道: “本官将会始终立于旗舰的艉楼之上,引领舰队前进!为了集团和公子的伟业,诸位都要舍生忘死,奋勇作战!直至最后一人!” 除非彻底丧失战斗力,否则旗舰将自始至终航行在舰队最前列,自然会遭到敌舰炮火的重点关照。而艉楼是舵室和指挥中枢所在,当然更是敌人打击的重中之重。 王如龙这是赌上自己的生命,来激励海警官兵们英勇作战。舰队的最高指挥官都不惧死亡,冲锋在前了,将士们自然会受到莫大的鼓舞,更有勇气面对即将来到的战斗。 训话之后,距离进入战场还有几个小时。警官们便按照计划,开始有条不紊带领警员做战前准备。他们先将内务整理好,把个人物品收入柜中。然后把吊床拆下来,连带被褥一起拿到甲板上,将栏杆、桅杆、舷梯、船舱外壁、甚至甲板上,但凡人员活动的部位,都统统包裹捆绑起来。 过往的经验证明,这样做非但可以为战舰重要部位提供有效防护,还可以大幅降低海战中人员伤亡。因为在木制战舰时代,实心炮弹击中船体飞溅而起的碎屑,是对舰上人员最大的威胁。 最后,船员们又往铺在甲板的帆布上撒了沙子,泼上水,这样一是防滑,二是防火。 做完战斗准备后,官兵们便排队来到位于船上的卫生间轮流洗澡。 盖伦船的卫生间位于船艏炮位下部,是一个梯形的平台,平台内侧是一圈长凳。凳面上有规律的开着一个个圆洞,是船员们厕位。平日里海警官兵们就在这里,欣赏着接客和肉丝看到的美景,把便便屙入大海里。 虽然警员们把这里打扫的比自己脸都干净,但官兵们对此都颇有微词,觉得忒影响风水,但也只能日后在新建的战舰上做出改进了。 此时,官兵们以班组为单位,赤条条的聚集在卫生间里,用运输船上送来的淡水淋浴。这时候你会发现,他们已经全部剃了光头。 这样头部一旦受伤,艇医和同袍容易看清伤口,能明显减少处理伤口的准备时间。但因为传统上对头发还是很看重的,所以从前艇医只是建议,从未强制要求过。 但这次出征前,司令部统一下令全体剃光头。从赵昊到金科到王如龙都以身作则,削发明志,表示此番战至最后一人的决心。因此官兵们也没什么抵触情绪,全都乖乖含泪剃光。 然后纷纷表示我擦,真爽!一时光头一时爽,一直光头一直爽! 光头光腚的官兵们把全身上上下下都洗干净,便换上新发的原色麻布作训服,和崭新的袜子,以及用硫磺消过毒的胶底皮靴。这是来自李沦溟的建议,他认为一旦在战斗中受伤,穿着干净衣物的伤兵,将大大降低被感染的风险。 而且这也是很好的心理按摩,可以通过沐浴更衣的仪式感,来让官兵排除杂念。同时这种煞有介事的行为不管是不是真有用,都会让官兵们生出强烈的安全感。暗示他们不用害怕受伤,只管专心战斗就是。这对提高舰队的战时状态有重大意义。 这点儿成本对财大气粗的江南集团来说,完全不值一提,赵公子大笔一挥,就为官兵们从上到下准备了两套新衣。 凌晨三点,所有准备停当。派出去的侦查快艇也回报说,葡萄牙和海盗联合舰队几百条船,同时向南澳岛北面的深澳湾移动了。 王如龙马上下令舰队拔锚,所有战斗舰艇跟着引水船,排成两列纵队,缓缓驶向浓雾深处。 ~~ 金科所料的一点不差,葡萄牙人前半夜将舰队驶到预备登陆的深澳湾。 深澳湾也是原先吴平的老巢所在,曾一本、林道乾等大海主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他们手下的老兄弟对这块儿自然熟的不能再熟。 葡萄牙人对这次孤注一掷的行动十分谨慎,在湾口留了两艘大帆船警戒。剩下的两艘大帆船则跟在浩浩荡荡的船队后头,掩护他们登陆。 六艘卡拉维尔帆船和二十艘老闸船上,也有不错的火力。就算岸上有突发状况,也完全可以压制得住。 此时正好是退潮,十分有利于船队登陆。 五羊通商馆的人用一艘艘驳船将海盗们从大船上,运送到齐腰深的水位,便驱赶着他们快点下船,好回去再运下一批。 待到海盗们蹚着水摸着黑,跌跌撞撞上了岸,确定海滩上没有埋伏后,五百名全副武装的葡萄牙步兵,还有多明戈从澳门最大限度征召的五百名葡萄牙平民,五百名欧洲人组成的志愿兵营。以及三千名安南雇佣兵,两千名奴隶,在澳门舰队副司令费尔南多上校的亲自率领下,也从葡萄牙人的船上源源不断下来,到海滩上重新整队。 等到六千五百名葡萄牙军队,和三万海寇集结完毕,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见进度严重迟缓,费尔南多心急如焚,赶紧催促出发。队伍在向导的带领下,按计划分成三队浩浩荡荡往青澳湾去了。 北路走骑龙公,路程最近,不到五里便能抵达青澳湾。 中路走金山,有将近六里的路程。 南路走新山,八里路。 前两路都是海寇,第三路才是费尔南多带领的葡萄牙军队。他舍近取远当然不是高风亮节,而是为了让海寇先到战场,尽可能吸引江南集团的兵力。这样等他的部下最后投入战场时,面对的压力自然小很多。 南澳岛虽然全是山地,但山势很平缓,都不过几十米的样子,并不影响行军速度。 来之前,五羊通商馆的人已经给海寇们开出了赏格,凡参战者统统赏银十两,杀一人再赏银十两,头目加倍,大头目超级加倍。有能得赵昊人头者或生擒者,赏银一万两! 五羊通商馆在海寇心中,那就是财大气粗的代名词,所以都相信他们的承诺。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吃饱喝足的海寇们终于来了劲头,摩拳擦掌想要多摘几颗人头好过年。 因此一路上没人磨蹭,不到一个小时,北路人马率先抵达了青澳湾外。 此时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雾气也浓重,伸手不见五指。头前开路的向导,撞到一面坚硬的石壁上才反应过来。 “哎……”向导忍不住一声惨叫,‘呀’字还没出口,便被身后的二鬼子捂住嘴。 “你他妈小声点!怎么了?”那五羊通商馆的管事低喝道。 “这怎么多了道墙啊?”向导一脸不解的摸索着前方,手感粗粝,应该是乱石堆起来的。 “他们的老巢在里头,有墙不正常吗?”二鬼子没好气道,然后朝身后一挥手,几个扛着梯子的手下马上过来,将梯子架上了三米多高的围墙。 一个手下壮着胆子爬上去,小心探头向四周张望,只见静悄悄一片死寂,哪有一个人影。 ps.倒时差又失败了,呜呜。写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见江南集团毫无戒备,带队的林华农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挥挥手让海寇们赶紧爬梯子进去。 一架架竹梯搭在围墙上,海寇们一窝蜂攀上去。然后将路上砍的毛竹竿拉过墙头,架在墙内,顺着竹竿溜到地上。 脚踏实地之后,里头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连声狗叫都没有。 见安全进去的人越来越多,林华农心下大定,便坐在墙头上指挥起来。 “别堆在这儿,往前走啊。”他低声呵斥先进去的人。 雾实在太大,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这也格外壮胆,海寇们便握紧了刀枪,摸索着向前走。 大概向前走了五百米,后头的人也基本都过来了。 只有林志陵和林志英带着手下人落在最后,任凭五羊通商馆的人如何催促都裹足不前。 “做贼还得有个望风的,我们得在外头看着,万一让人抄了后路怎么办?”林志陵振振有词。 林华农刚要呵斥。 “啊!”忽然墙内一声惨叫,打破了这静悄悄的黎明。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响起,还夹杂着扑通扑通的闷响、噗嗤噗嗤的锐器破肉声…… “快站住,前面有坑!”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慌忙站住脚朝身后喊话。 “不,是条大沟!”有较真的纠正道。 可进来了一万多人挤得不行,哪是说停就能停得下的?前头的人在强大的推力下站都站不住,只能不由自主继续往前走。 “啊……” ‘噗通’、‘扑哧’…… 惨叫声不绝于耳,林华农一阵头皮发麻。麻痹,这下江南集团就是一群猪,也肯定发现了。 这下他也没必要噤声了,急忙大喊大叫道:“都他妈停下!” 就像印证他的猜测一般的,便见远方忽然有点点火光闪烁。一阵密集的枪声中,前头猬集的海寇纷纷惨叫着到底。 “有埋伏!”后知后觉的海寇惊叫起来。 这一声比什么都好使,海寇们马上齐齐调头,向前的势头一下子就止住了。 后头的人争先恐后往墙上爬,可墙太高徒手根本爬不上去。也没个梯子,只有那么十几根竹竿一点点往上蹭,猴年马月能都上去啊? 这些人还是运气好的呢。枪声一阵接一阵,前头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中间的还有好多人在混乱中被推倒,踩踏致死。 “笨蛋,叠罗汉!”林华农咆哮着提醒这帮愚蠢的海盗。 海寇们如梦方醒,后头人顶起前头的,上头人拉下面的,拼了命的上墙。 最后的一拨人傻眼了,把别人都顶了上去,谁来顶自己啊?赶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在对方也没杀过来的意思,火枪的射程也有限,离着那个也不知是大沟还是大坑稍微远一点,基本就安全了。 但刚才这一阵子,折上几百号人是肯定的。 林华农刚才被人群挤下了墙,也不敢再上去了。他也是常玩火绳枪的,知道这玩意儿射程随缘,指不定一发子弹就能打出一里地,把自己直接干掉。 “这他么什么情况?”海寇们纷纷将怒火倾泻到他身上。 “这他妈不明摆着的吗?”林华农没好气道:“敌人在里头挖了壕沟,在沟边埋伏了火枪队!” “不是,他妈哪有在院子里挖沟的?!”海寇们纷纷表示无法理解,沟,不是这么挖的。“应该挖在院子外面才对啊!” “除非,”也有脑子转得快的,想到一种可能。“他们修这堵墙,目的不是拒人于外,而是让进去的人逃不出去!” “肯定是这样!他们这是摆明了挖坑等我们跳!”林志英马上大声附和:“看来人家早知道我们要来!”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海寇们的虚火。任凭林华农如何发作,都不肯再进这堵墙一步了。 要是趁着大雾进去收割一波,他们还能打起精神来。但见对方早有准备,而且挖好了陷阱等着猎物上门,他们马上就怂了。 临来前,可不只是林道乾嘱咐过自己手下,安全第一啊。 赏钱再多,也得有命拿才行啊! 好在这一路主要任务是牵制敌人的精力,分散敌人的兵力。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也算牵制? 这些人终究不是他的手下,林华农也不敢跟他们动真格的,只好如是自我安慰。 然后他迅速调整心态,下令道:“那就稳妥一点,先想办法把这堵墙破开!这种没危险了?” “这可以。”对没有生命危险的事情,海寇们的服从度还是很高的,马上开始叮叮当当砍起围墙来。见没什么效果,又搬起石头砸。甚至还砍了棵树,几个人抱着一起往上怼。 “丢雷老母,怎么这么结实?”然而全都无济于事,那墙依旧岿然不动。 海寇们也不气馁,又想出一个新办法。既然推不倒,那就想办法堆平它,效果也是一样的。 然后他们便到处找石块,还用手捧土往墙下堆…… 都快把林华农看吐了。好么,搁这儿演我?不就是想当缩头乌龟让另外两路去出头吗?演的也太拙劣了! 不过他又何尝不是在演呢?红毛鬼带了那么多人,还想耍心眼让别人先送死,当谁看不出来吗?这硬骨头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啃?自己也爱莫能助了…… ~~ 中路人马的遭遇差不多,心路历程也差不多。在吃了当头一棒后,不论是五羊通商馆的二鬼子,还是海寇们都磨磨蹭蹭不敢往里进,就等着红毛鬼大展身手了。 清晨六点,费尔南多终于带队翻过新山,也来到了围墙下。 他仔细听了听北面,完全没有枪响,也没有喊杀声。 “他们不会还没到?”一旁的副官皱眉道:“这帮磨磨蹭蹭的臭海盗!” “不可能。”费尔南多摇头道:“我们的路程是他们的两倍都到了,他们肯定早到了。” “那为何?”副官不解道:“我派人赶紧去联络一下。” “不知道,不必了。”费尔南多却摇头道:“来不及了!”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谁知道雾气什么时候会散?现在防守方肯定已经严阵以待了,一旦失去雾气的掩护,攻击方的伤亡肯定剧增。 再说,他有专门用来探路的消耗品呢。便下令黑奴营为前锋,先进去攻一波试探一下。 葡萄牙人按照惯例,向黑奴许诺还勇敢冲锋者自由后,便驱赶着他们上了墙! 别看说得好听,这帮人贩子甚至都不敢给奴隶武器,而且还有全副武装的督战队跟在后头,谁敢后退立刻杀死。 黑奴们自然没得选,只好在督战队的驱赶下赤手空拳往前冲。 很快便用人命探出了壕沟所在。 惨叫声便是信号,密集的枪响接踵而至,这些可怜人便纷纷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但这笔账,绝对不能算在江南集团头上! 与其他两路不同的是,葡萄牙人是真来的。费尔南多毫不在意黑奴的死活,命令他们在半个小时内,要么想办法把壕沟填出条道路来,要么让督战队把他们都扔下去,用他们的尸体填平这条沟。 当然,这也不是刁难黑奴的时候。他又下令安南雇佣兵放下武器,四处寻找石块,运进墙内,供黑奴填坑所用。 其实那条沟并不深,只有两米多而已,不过下头插满了削尖的竹刺罢了。在安南雇佣兵的帮助下,黑奴们还真就冒着枪林弹雨,用半个小时间,硬生生填出了一条道来。 然而费尔南多并没就此放过他们,待到所有军队都进入墙内后,他便让督战队继续驱赶黑奴开路。 这一招在对付同样拥有火枪的对手时非常好用,因为火绳枪的装填太麻烦了。 这时雾气虽然没散,但天已经亮了,能见度提高到四五十米远。他终于能模糊看清,敌人的火枪队是藏身于前方的碉楼和用沙袋堆砌的掩体后。 “Filho da porra!”费尔南多产生了与林华农同样的感受。哪有把工事修在院墙里头的! 真是变态啊! 他还以为过了这道壕沟就是通途了呢! 哪知才刚开始…… ~~ 什么叫基地工事化?赵公子一个战术后仰。要只是修个前进基地而已,他哪用从江南召来一万工匠和民工,拉来那么多水泥? 从他决定把基地建在易攻难守的南澳岛那一天起,就一直等着红毛鬼来搞了。有水泥这样能让高峡出平湖的神物在,赵公子自然也能让通途变天堑! 不过葡萄牙人也确实无路可退了,费尔南多很快压住沮丧的情绪,用更凶狠的架势,驱赶着黑奴往前冲! 跟在黑奴后头的,是三千安南雇佣兵。跟那些纯消耗品不同,安南国内南北分裂,已经打了几十年的仗。所以这些像猴子一样的小个子,在战火中出生在战火中长大,以打仗为生,自然狡猾凶残,相当的能打。 所以葡萄牙人对他们寄予很高的期望,不惜工本的武装起这些猴子,攻坚就靠他们了! 而且不知为什么,那些沐猴而冠的安南人,好像对进攻大明人特别兴奋。不过总之是好是。 在费尔南多看来,几千人迎着密集的枪弹向前冲的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他知道,以火枪目前的射速,是根本挡不住这样的集群冲击的! ps.先发后改错别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请君入瓮中捉鳖 虽然赵公子一年上不了她两次平江号,陈怀秀还是一直为他保留着最好的舱室,内里的陈设一如往昔,盆中的鲜花娇艳欲滴,就像从他没离开过。 有姐姐们无微不至的照料,赵公子的旅途自然十分愉快,和她用过一餐丰盛的午饭,便美美的睡午觉去了。 餐厅里,陈怀秀帮着巧巧和马湘兰收拾碗筷。其实平江号上有下人侍奉,但赵昊的饮食从不假于外人,甚至连餐具都只有巧巧和马湘兰才能碰。所以让陈怀秀帮忙一起收拾,是把她当成真正的自己人。 忽然赵昊在里间叫要喝水,马秘书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去暖笼中取了茶壶,端进去伺候他喝水。 陈怀秀便和巧巧擦干净餐桌,将碗篮抬去了厨房。 两人一边刷着碗,一边气氛愉快的闲聊着。 陈怀秀用干净的棉布擦拭着高脚的玻璃杯,状若不经意问巧巧道:“巧,你们几个女孩子,是不是也合伙成立了一个公司啊?” “啊……”巧巧闻言一阵慌乱,不由手一滑,险些打碎了成化粉彩鱼碟。 按照连理公司的规定,股东要严格保守公司秘密,甚至连公司的名字和存在,都不可外泄。 老实巴交的巧巧,顿觉压力山大,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小县主,江总裁,张小姐,还是马姐姐? 可她们一个比一个精明,哪怕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小县主,也被马姐姐私底下评价为‘大智若愚、大巧不工’,绝对不在江总裁之下。试问她们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难道是自己? 巧巧额头见汗,忙拼命回忆过去,是不是什么时候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她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是哪次露的点。便一脸迷糊的喃喃道:“我没跟姐姐说过呀?” “这还有什么好瞒着我的?”陈怀秀面现好奇之色的看着她。 “没,当然没了。”巧巧赶紧摇头。 “那你们这个公司是干什么的?”陈怀秀笑眯眯的追问道:“就是经营哪方面业务啊?我也能入一股吗?” “干什么的我也不懂……”巧巧依旧摇头,心虚气短的一问三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她们带我入了一股,具体哪方面业务我也没问。” 吃力的咽口唾沫,她将刷好的碟子再次浸入水中,恨不得把头也扎进去,声如蚊蚋道:“能不能让你入股吗,我更说了不算了……” “那这样啊。”陈怀秀也不知从她身上看出了多少信息,便不再为难她,将话题转向别处。 可惜她后面的话,巧巧根本一句没听进去,失魂落魄的,像是犯了多大错一样。还不小心打碎了两个碗…… 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马湘兰已经回来了,陈怀秀却不见了。 “怀秀姐呢?”巧巧失声问道。 “早回去了。”马湘兰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奇怪问道:“怎么了?心虚成这样?” “姐姐,我想,我们中出了叛徒。”巧巧忙凑到她耳边,低声禀报方才发生的事情。 “嗨,别瞎说,哪有什么叛徒。”马姐姐却笑了。 “有人没遵守承诺,还不是叛徒吗!”巧巧瞪大杏眼道:“任凭怀秀姐怎么问,我就一个字都没说。” “放心吧,要是有内鬼,怀秀姐又何必再跟你打听消息?再说她要是知道我们这个公司是干什么的……”马湘兰羞羞一笑道:“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绝对不会说,想入一股的。” “那倒是。”巧巧恍然大悟道:“我们公司可不是什么正经公司,怀秀姐那么正经的人,怎么会插一腿呢?” “瞎说什么啊。”马湘兰手指戳她脑门一下。“你才不正经呢,没有比我们公司更正经的事儿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设想没有连理公司,仅那夜一场莲台会,就不知有几人加入,几人得逞了。” “这样啊……”巧巧没想到,在她看来没什么用处的连理公司,已经发挥了大作用呢。 “那到底是谁透露给怀秀姐的呢?”她还是不明白。 “还能有谁?公子呗。”马湘兰看着这个心机单纯姑娘,无奈叹气道:“你看不出来,他俩不对劲啊?” “是吗?没看出来。”巧巧睁大眼,今天太受冲击,感觉大脑都要宕机了。 “那公子也想要怀秀姐加入?”但她依然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问题。 “不大可能。”马湘兰摇摇头,理性分析道:“当初没有沙船帮,就没有江南航运。如今皇家海运的骨干依然沙船帮,这种局面数年内是不会改变的。” “公子能放心沙船帮,是因为帮主是怀秀姐。怀秀姐为什么能当上帮主?是因为她是前任帮主的遗孀。如果她改嫁的话,帮主肯定不能当了,也不能再当皇家海运的总经理了。所以除非公子日后把沙船帮彻底消化吸收掉,或者等小滕成年接班替下怀秀姐,否则她是不可以改变现状的。” “那得等猴年马月啊……”巧巧最是心善,闻言又替陈怀秀难过起来了。“怀秀姐太可怜了。” “哎,你不懂,这反而会是种优势。”马湘兰轻抚着巧巧嫩豆腐似的香腮,橘势一片大好道:“傻丫头记住,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追不回的才会永记在心。” “那公子告诉她这事儿,到底啥意思啊?”巧巧躲开马姐姐的手,自己又不是小白兔。 “可能是跟她诉苦,也可能是想借机试探下我们的决心。”马姐姐正色道:“总之不可掉以轻心。等到了北京,我们再开会商量对策。” “嗯嗯。”巧巧被镇住了,这下她终于明白公司的重要性了。 ~~ 接下来两天,巧巧保持高度警惕,可陈怀秀再没提过想入股的事儿,都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那天幻听了? 四人相处的十分融洽,一起吃饭聊天看海打牌,不知不觉就到了耽罗岛。 加波岛上,水警局的设施已经颇具规模了,海港、棱堡、灯塔一应俱全。 船队挂起了致敬的信号旗,灯塔上也传来悠长的号角声,向船队表示欢迎。 赵公子也来到甲板上,远眺着深秋金黄色的耽罗岛,不禁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啊,新港建市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一年,唐友德建设新港的速度十分迅猛,当初规划的蓝图,如今已基本变为现实。赵昊接过望远镜,看到原先的码头旁边,又兴建起了二号码头,两个码头的栈桥上都樯橹如林,停满了船舶。只有给皇家海运预留的几道栈桥是空着的。 将目光从繁忙的码头移到新港市中心,那座宏伟的八边形棱堡业已完工,在增加了飞檐斗拱,丹垩粉黛之后,彻底成为一座鲜明华夏风格的威严大楼台。 新港堡周遭,分布着笔直交错的四条井字状的干道,在‘井’字的四个边角,又延伸出四条宽阔的干道,分别直指东南、西南、东北、西北方向。这八条主干道和若干支路,组成了这个新兴海港城市四通八达的交通网。 沿着这些街道的,是一排排带着鲜明大明北方风格的建筑。临大街是两层门面精美的店铺。店铺后的胡同里,则整齐分布一个个布局严整的四合院。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还有牌楼,有钟楼,虽然规模还有限,可已经完全就是个生机勃勃的大明城市模样了。 “呀,没想到这新港这么繁华?”雪浪出现在赵昊身旁,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还以为这里是海外蛮荒之地,要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呢。” “一年前差不多就是法师说的这样。”陈怀秀美目满是崇拜的看着赵昊道:“是公子的如椽巨笔画下的蓝图,短短一年时间,改变了这里的样子。” “怀秀姐谬赞了。”赵昊笑眯眯的看一眼陈怀秀,摇头道:“这你可是大明、李朝和日本三国之通衢,只要贸易畅通,当然转眼就会兴盛起来,所以还是怀秀姐的贡献大。” “人家还不是公子的马前卒?”陈怀秀也摇头笑道。 雪浪耐着性儿听完两人肉麻的对话,忍不住职业病发作道:“赵施主,此情此景,你当赋诗一首啊。” “好,那就再送你一首算道别了。”赵昊便不假思索的朗声道:“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好气魄啊!”雪浪看着码头上那些忙碌的起重机,知道这是在描写新港大建设的壮阔场面。刚要夸赞赵施主格局远超那些文人墨客。 却听赵公子话锋一转,笑着接下去道:“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扑哧……”马姐姐没忍住笑了,忙捂住嘴。 雪浪闻言苦着脸道:“小僧不过是逼得有点紧,那也是为了让公子能多出佳作啊,至于把我当成瘟神吗?” “没有,这是在庆祝战胜了血吸虫病。”赵公子一本正经答道。 “唉,小僧信你这次就是。”雪浪长长一叹,不放心的叮咛道:“赵施主,千万坚持作诗,不要让才华虚掷,那是对自己,对小僧,对大明犯罪啊。” “哦哦。”赵公子随口应下,尼玛上次一气十三首出去,他已经不剩几滴了。这辈子还长着呢,哪还敢再随便浪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章 向果阿公爵开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说回海上。 凌晨五点,在深澳湾外警戒的果阿公爵号上依旧灯火通明。 艉楼高级军官餐厅中,多明戈司令得到前方回报,所有部队顺利登陆,并未遭到江南集团的阻击。他不由如释重负,对一旁的林弘仲和众海主笑道:“看来江南集团果然如我所料,长于海战而拙于陆战。” “那当然啦!”林弘仲也高兴笑道:“大明朝廷虽不管谁在海上兴风作浪,但谁敢在陆上拥兵自重,离着诛九族就不远了。” “不错。”众海主纷纷附和道:“那姓赵的小子,知道陆军长什么样吗?” “好了,诸位先回去休息。”多明戈看一眼被搞得一片狼藉,满地垃圾的高级餐厅,不禁一阵心疼。他一刻也不想再见到这帮粗鲁恶俗的家伙。 不过林道乾除外。这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是一名真正的绅士。 海主们也吃饱喝足,还一人顺了他好些雪茄好几瓶酒,便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他们的船队还停在深澳湾中呢。这会儿大退潮,水位降得厉害,海主们都是吃水很深的尖底船,一不小心就会搁浅。 所以要先坐驳船回去,等到涨潮时,潮水自然就会把他们的船送出来。反正湾口有两艘大帆船守着,湾内安全得很。 海主们的船尚且如此了,此刻在湾中坐镇的两艘西洋大帆船,东方美人号和佩纳号,就更加不敢乱动了,也都下了锚乖乖等着涨潮。 是以此时,偌大的深澳湾口,除了几条负责放哨的小舢板在周围游弋外,就只有两条卡拉克大帆船果阿公爵号和雷加莱斯号了。 ~~ 那厢间,海警舰队于三点拔锚,借助洋流缓缓驶向10公里外的深澳湾。 大雾天是没有一丝风的,帆船的蓬帆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指望两条橹了——对于六七百吨的主力舰来说,就是把两条橹摇断了,也提供不了多少动力。 所以舰队航速慢得让人发指,一个小时只开出5公里。 凌晨五点,才抵达了深澳湾外的猎屿附近。 点数之后发现,估计因为大雾的原因,有两艘中型舰207强日号,和210墨雕号不知所踪了。 另有四艘小型舰,两艘快艇同样暂时失联。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夜间行船本来就困难重重,而且海面上还大雾弥漫,什么参照物都没有。只能靠指南针和测速仪,用规尺在海图上计算出大约的位置。 通常海警舰队夜航时,前船要挂双尾灯或者四尾灯,为后船引航的,但为了充分利用大雾的隐蔽性,防止被葡萄牙人的巡逻船提前发现,王如龙施行了严格的灯火管制,连导航灯都不许挂。所以大部分舰船能到集结点,已经是舰长和航海长们技术过硬,加上运气不错的结果了。 提前抵近侦察的侦查员,早就等在那里。与舰队汇合后,马上到镇倭号上,禀报了侦察到的情况。 听说红毛鬼的大帆船,终于跟海盗船分开了。而且四条大帆船有两条在湾中,两条在湾内,并不在一起。 王如龙兴奋的一拍马应龙的肩膀,抑制不住的兴奋道:“真是天赐良机啊!” “是啊,你等来等去,不就是等的这一刻?”马应龙呲牙笑笑道:“不过我们好像没想过他们四条船会分开?” “嗯。”王如龙点点头道:“确实没想到一直谨慎的红毛鬼,居然会如此托大!” “不是人家托大,是你太疯狂。”马应龙苦笑道:“这伸手不见十指的大雾天,只有疯子才会冒险夜航,更别说作战了。” “我可不是疯子。”王如龙认真纠正道:“舰队在南澳岛训练了一个半月,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走。那几个掉队的蠢货,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先说正事儿,你准备怎么打,用哪套方案?”马应龙岔开话题问道。其实按照条例,对官兵的奖惩应该由警务干部动议,警务处决定并执行的。当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庚方案!”王如龙略一寻思,便果断作出决定道:“我们分兵,我带四艘主力舰对付外头的两条,你带其余的船杀进去,挡住里头的船,不要让他们出来捣乱!” “别的船还好说,就是湾里那两艘大帆船,恐怕拦不了多久啊。”马应龙有些担心道:“一旦开始涨潮,挡都挡不住它们。” “不要紧,离涨潮还有两个小时呢,够了。”王如龙却断然道。 这时各舰舰长也都集中到旗舰上,领受最后的作战命令。 王如龙宣布执行庚方案后,马应龙便和其余的舰长先行离去了。 王如龙叫住四位主力舰的舰长,项学海、海尔弟、荣晟和辛飞。荣晟送郑迵南下后,就赖着不肯回那霸,死缠烂打要回103舰上打完这一仗再说。王如龙也考虑到他的经验比见习舰长丰富,便也向赵昊求情。从善如流的赵公子,便点头同意了。 “哥儿几个,这第一场,就你们四位唱主角了。”王如龙沉声道。 “瞧好。”项学海等人摩拳擦掌。都是多少年的老兄弟,废话不用多说。 “咱们怎么打?”海尔弟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想的是,以并肩纵队进入阵地,看到敌舰后采取双舰战术,左右夹击!”王如龙早有定计,说完略带挑衅的看看四位舰长道:“怎么样,敢不敢?” “敢,太敢了!”荣晟咧嘴笑道。 “都这时候了,有什么不敢的!”辛飞也满不在乎的笑道。 “那就去。”王如龙向四人郑重行礼道:“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四人也郑重向他行礼,便赶紧回到各自的战舰。 ~~ 舵手转舵,桨手们拼命摇橹,海警舰队的战舰以极缓慢的速度分为了两队,一队以一字横队随马应龙向南,插入深澳湾。另一队则随着王如龙以并肩纵队向西航行。 在大航海时代的海战中,保持阵型是至关重要的。做得更好的一方,可以更好的发挥火炮威力,战舰也能更好的相互支援,胜利的希望自然更大。 所以海警舰队自成军以来,最重要训练科目就是以各种阵型编队航行,并在航行中切换阵型。 因为最理想的战术是‘丁字形’接敌,所以通常舰队在进入阵地时,都会采取一字横队,即首尾相连航行。 而王如龙所谓的‘并肩纵队’,是要求所有战舰肩并肩排成一条纵队,平行进入阵地。这样一可以解决一字横队中,旗舰被集火的问题,也不存在排头战舰一旦不能移动会阻碍后方战舰移动的缺陷。 不过王如龙看重的是这种阵型范围大,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敌舰,而不像一字横队那样,只能靠旗舰来寻敌。那样在这种雾夜里,会很容易跟敌人擦肩而过的。 但这种阵型的排列难度非常大,因为所有战船必须要保持同样的速度,一旦出现航速差,队形就乱套了。静默航行时缺乏通讯工具,能见度又极差,想要保持这种队形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好在四位舰长都是配合多年的老把式了,他们靠着彼此的默契,不需要去刻意观察调整,就能保持好队形。 所有瞭望手都上了瞭望台,瞪大眼睛,仔细在浓雾搜寻敌舰。 四艘战船上三百多名官兵,已经全都各就各位,同样目不转瞬的盯着前方。 寻敌的同时,还要尽量隐藏好自己,不要让敌人发现。 所以三百多人连咳嗽都不敢咳嗽,桨手也停止了划桨,全凭洋流将战舰无声无息的向西缓缓相送。 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整整四十分钟才行出一公里多。 忽然,正前方乳白色的浓雾中,现出了一个小山般的黑影! 几乎所有瞭望手,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敌踪!马上从桅杆上溜下来,先跟指挥官禀报,然后快速将消息传递给全舰官兵。 四艘战舰马上由并肩纵队,向双舰战术过渡——战舰进入阵地后,排成两列横队,从左右夹击中间的敌人船队。这样就是两艘船面对一艘敌船,可以实现二打一!充分发挥己方的火力优势。 通常这种战术通常只用来欺负弱者,因为它本身缺陷极大——西洋大帆船可是两侧船舷都有两排炮位的。你丫从两面夹击人家,不是给人家火力全开的机会吗? 但名将之所以是名将,就是因为他看到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王如龙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因为只有四艘战舰,所以从并肩纵队过渡为双舰战术并不困难,只需要最外侧的两艘船放缓些速度,待错开身位后,再转舵内收,跟在前船身后即可。 不知为何,等到阵型调整完毕,敌人依然没有察觉他们的踪影。 其实说来也巧,这时多明戈正欲送海主们下船。为了赶紧把这帮瘟神送走,葡萄牙人把周围巡逻的小艇都召唤到了旗舰旁。喝得醉醺醺的海主们在果阿公爵号的甲板上大呼小叫,闹哄哄的场面让葡萄牙人纷纷侧目,不由自主就疏忽了对四周的警戒。 直到102舰已经出现在果阿公爵号左侧几十米外了,那些小艇上的葡萄牙水手才惊呼起来。 “Ataque!” 那一声惊呼好似号令一般,102舰队右舷前端的两排火炮同时轰鸣开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一章 洪熙大炮显神威 果阿公爵号。 舰队司令多明戈正在甲板上,送那些醉醺醺的海盗头子下船。他按照大明的礼节叉手抱拳,用古怪的语调反复说些‘招待不周’,‘大爷再来玩’之类的客套话。 这是多明戈今晚所犯众多错误中的一个,看似不大,但造成的伤害极大。 因为不管在大明还是欧洲,主人送客这个行为本身,就意味着下人们可以打卡下班了。 忙碌了一个通宵的水手们,早就倦怠极了,见状自然松弛下来。风雨甲板上的那些人还好些,哈欠连连也得勉强站着。 在司令官看不见的火炮甲板上,水手们更是直接歪倒一片,转眼就鼾声大作。 就连葡萄牙军官也睁一眼闭一眼,离开了岗位跑去船艉后舷窗抽起了烟。 以至于‘Ataque’的喊声响起时,他们还以为是谁在说梦话呢。 他们正打算嘲笑一番,震天的炮声在耳边炸响! 果阿公爵号上众人不禁面色大变,多明戈司令茫然抬头,正看见那橘黄色的火舌,在浓雾中影影绰绰。 众海主只觉脚下微微一颤,紧接着轰的一声,火炮甲板上传来了砰砰作响的声音,还有许多人的惨叫声。 林道乾吓得马上趴在甲板上,再看曾一本几个也全都在第一时间躲到了火炮射不到的盲区。 “诸位不必如此,西洋大帆船不怕炮……”林弘仲还想给主子挣点儿面子。 话音未落,又有炮声响起。而且这次不仅是左舷,右舷也有炮声。 多明戈这时也看清了,自己的旗舰遭到了两艘大帆船一左一右夹击。随着他们的船身与果阿公爵号缓缓交错,越来越多的火炮开始轰鸣,腾起浓浓的白烟。 “愣着干什么?反击反击!”多明戈咆哮着吼向被搞蒙了的手下。 露天甲板上的军官和船员们才如梦方醒,赶紧打开炮门,装填炮弹。火药手狂奔下去拿火药桶。 为了安全起见,葡萄牙人战舰上都是弹药分离的。炮弹可以放在大炮一旁的箱子里,但发射药却要分开保存——通常是放在战船最安全的部位。果阿公爵号的火药舱就设在火炮甲板下一层,最中心的位置。那里不易遭到攻击,也方便火炮甲板的炮手取用。 火药手都是由十三四岁的敏捷少年担任,他们像风一样冲下了风雨甲板,还没继续往下一层,便被火炮甲板的惨状吓呆了。 只见两舷数英尺厚的橡木船壳上,已经被开了好几个脸盆大的洞。 而且每发炮弹射入的地方,全都满地狼藉,所有东西都被打得稀巴烂。船员和炮手的血肉之躯自然更不例外,满地都是残肢断体和破碎的内脏,连仓顶都溅满了血。 这怎么可能?少年们震惊无比。在他们的认知中,那双层厚橡木板制成的船壳应该是超级坚固的,远距离射来的炮弹根本无法贯穿它。哪怕近距离发射的炮弹,最多只能在船壳上打出碗口大的一个洞。船员通常能卧倒躲避,极少受到伤害的。 好在还不断有炮弹打进来,现场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有那眼尖的少年看到,硕大的炮弹破开船壳之后,非但会撞毁弹道上的一切,还能有葡萄弹散射攻击的效果,趴在地上也没用,一样会被射成肉泥。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武器?! ~~ 这样武器叫超级洪熙大炮! 当初赵公子确定海警以打炮为主后,便命赵士祯设计制造了三种大炮: 以大拿破仑炮为蓝本的永乐大炮;以小拿破仑炮为蓝本的宣德炮;以及以卡隆炮为蓝本的洪熙大炮。 洪熙大炮拥有大口径,短炮身,样子很是滑稽。它的炮弹重,威力极大,但因为炮管太短,射程太短,弹道也十分随机,自然无法攻击远距离目标。所以在海警舰队一直被当做近防炮,用来攻击企图靠近接舷的敌船。还可以发射葡萄弹或霰弹,配合大佛郎机清扫临近敌船上的人员。 所以起先在海警中,这种短重炮的地位并不高。甚至连赵士祯都叫嚣,永乐大炮就是最好的大炮,完全不需要更大的口径了。 直到通过‘狩猎行动’得到了两艘西洋大帆船后,亲眼见识到那几十厘米厚的橡木船壳后。他们才明白了,永乐大炮也有不够用的时候…… 00所的射击试验发现,当时各型号火炮在面对大帆船侧面的护板和船壳时,表现最好的是洪熙大炮——它可以在50米内击碎,20米内穿透大帆船的船壳。 虽然永乐大炮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在这个距离上相当于**,什么射击精度都是浮云,谁的口径大谁的威力就大! 是以在王如龙等一干海警将领的极力要求下,西山岛兵工厂开始铸造更大口径的永乐大炮——洪武大炮,以及更大口径的洪熙大炮——超级洪熙大炮! 后者的口径达到了恐怖的161毫米,一颗实心炮弹足有28斤重! 而且王如龙还采用了极端变态的双发弹! 所谓双发弹,就是在炮膛内同时装入两枚炮弹,比如一颗实心弹加一颗葡萄弹。发射时,实心弹先穿透船壳,而后数十颗铅弹紧跟着从弹洞飞入,以扇面扫过甲板,其威力恐怖至极! 不过这样会让洪熙大炮本就可怜的有效射程再度缩短。哪怕超级洪熙大炮,也只能保证五十米内的杀伤,再远就白搭了。 问题是正常来讲,拥有恐怖的火力,和高超操船技术的葡萄牙人,是绝对不会让敌船靠这么近的。就凭海警舰舰队的半尺寸盖伦船,恐怕还没接近到一百米,就已经被炮弹雨打成筛子了。 所以赵昊从没强求过海警舰队,消灭西班牙的大帆船。他只是要求他们相机行事,保存自己,只要能牵制住敌人就好。 但王如龙何其骄傲?戚家军出来的舰长们何其彪悍,怎么能满足于蜻蜓点水挠痒痒一样的骚扰呢? 他们从一开始就憋着劲儿,想要全歼这四条大帆船! 因此王如龙一直在等待,等待这个可以‘把炮口抵到敌人肚皮上’的机会! 现在稍纵即逝的机会终于出现了,也抓住了。那就赌上自己的荣誉和性命,一战至死方休! 102,103舰上下两层甲板的短重炮同时轰鸣!一发发实心炮弹不断击中果阿公爵号的船腹。因为炮弹初速低、重量大,所以威力其实近似于破碎效应。每一发炮弹都会凿开一个脸盆大小的大洞,给后面的葡萄弹开路! 随着两舰不断前进,加入的火炮越来越多。起先是十几枚鸡蛋大小的弹丸,接着是几十发,上百发,几百发葡萄弹,从左右两面无死角的横扫着火炮甲板的一切。 唯一不好的是,因为这两艘是半尺寸的盖伦船,所以哪怕上层火炮也碰不到果阿公爵号的风雨甲板。因此两层其实火炮都在打击对方的火炮甲板……也就是上数第二层甲板。这样固然可以彻底毁掉火炮甲板上的一切,却无法彻底废掉果阿公爵号的战斗力。 于是,特有的尖啸声中,一枚枚织田市火箭腾空而起,直射果阿公爵号的上层甲板和如树杈般的桅杆,以及蜘蛛网般的索具,还有一卷一卷的船帆。 双方距离近的甚至能投掷茶茶手榴弹,可惜已经顾不上了…… ~~ 陡遭恐怖的打击,果阿公爵号上彻底乱了套。 “拔锚,快拔锚!” “着火了!快救火!” “火药呢,怎么还没拿来!” “我的腿不见了,医生,医生……” 惨叫声,呼喊声,人们如无头苍蝇般奔跑着。不时有带着长长尾焰的火箭射来,一下将挤作一团的水手,扎成了串糖葫芦。 多明戈拼命的呼喊着,想要让他的船员们镇定下来。二鬼子却不会陪他送死,林弘仲已经悄悄逃进了军官高级餐厅。这家伙贼精贼精,知道对方船矮,高处最安全。 为了躲避那嗖嗖乱飞的火箭,他还躲到了餐桌底下。 谁知掀开桌布一钻进去,下头竟已经躲满了人。 林道乾、曾一本、胡椒老、诸良宝等一众大海主,早已经转进到这儿了。 “劳驾,让个地方。”林弘仲一边往里挤,一边尴尬赔笑,再不见满身的傲气了。 这么危险的时刻,林道乾几个也没心情说风凉话,便给他让了个地方。 ~~ 这时,102和103舰驶过了果阿公爵号,向着几十米外的雷加莱斯号驶去。 果阿公爵号的压力为之一松。多明戈马上趁机收拢住损失惨重的部下,抓紧时间恢复战斗力。 眼下最要紧的三件事,一是扑灭那些火箭引起的几十处着火点,抢救帆具;二是赶紧拔起锚,让战舰恢复行动,三是去把该死的火药拿来! 多明戈刚刚把任务分配给抓到的几个军官,炮声再度响起…… “没完没了了……”看到又有两艘战舰靠上来,多明戈欲哭无泪。 104舰在左,镇倭号在右,再度夹住了已经被打镂了的果阿公爵号,喷射出橘黄色的火舌! 两舰的炮组已经将所有火炮的尾部螺杆顶到最高,让炮口尽可能的下压射击,以求能击穿果阿公爵号的水线! 至于为什么不把炮口上抬,万一形成抛射打到对面的自己人怎么办? 这可是加农炮啊…… ps.继续去写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血与火的交响曲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上一章最后一句,想写卡隆炮,写成了加农炮。想表达的意思是炮不靠谱,跟加农炮没关系哈。】 在104舰和镇倭号继续对果阿公爵号进行第二轮摧残时,102和103舰已经跟另一艘卡拉克大帆船加雷莱斯号交上火了。 从开第一炮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加雷莱斯号自然早已严阵以待。 三艘战舰同时开火,进行了残酷的交战! 102舰的右舷炮台和加雷莱斯号左舷炮台,103舰的左舷炮台和加雷莱斯号的右舷炮台,相距都不超过四十米。在这种近乎脸贴脸,炮口对炮口的交战中,命中率直接拉满。只要在同一水平线上,根本不存在射失的可能! 白色的硝烟很快将三条船尽数笼罩其间,只能听到令人窒息的连绵炮声,两军将士疯狂的喊杀声,痛苦的嚎叫声,愤怒的咒骂声。还有桅杆和木制船壳中炮的喀嚓声,炮体被击中的巨大金属碰撞声……这所有恐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部血与火的交响曲! 但渐渐的,还是分出了高下…… 原本应该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加雷莱斯号,损失却明显大于对方。 加雷莱斯号两舷各有二十门青铜长蛇炮和射程稍近些的隼炮……也就是大明所谓的大发贡。原本炮数远远多于两舰之和的。 不过加雷莱斯号的尺寸与果阿公爵号基本一致,而且炮管也是固定死的,没法调节高低。因此风雨甲板上的炮位,只能射击两艘敌船的桅杆和船帆,不能对其船体造成伤害。 所以真正能伤到海警官兵的,是其火炮甲板的左右各十二门炮。 102和103舰是半尺寸盖伦船,虽然也有双层甲板,但是下层甲板的炮窗位置偏矮,在大风大浪时开窗射击容易灌进海水来。所以在当初试航时,杨帆只给上层甲板安装了左右各九门火炮。 王如龙等海警高层对这点火力十分不满,软磨硬泡非让杨帆给下层甲板也加上炮。杨帆被磨得没办法,在他们坚决保证,海况超过五级时,便绝对不打开下层炮窗后,又给下层甲板加了左右各七门火炮。 因此两舰此时各有16门炮可用。32对24,能对对方人员造成杀伤的火炮,江南集团这边还多八门!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葡萄牙人这24门炮都是远距离射击的长管炮。在这个距离上,长管炮虽然打穿两条敌船毫无压力。可其炮弹小,初速大,往往在两舰舷壁上,留下两个对称的碗口大小的窟窿,炮弹就落到海里去了…… 加上火炮甲板都做了防溅处理,基本只要不直接命中,对大炮和炮手并没有多大威胁。 不过一旦直接命中,麻烦就来了……其中一颗实心炮弹直接打穿了103舰的护板,又重重撞在一门洪熙大炮的炮管上,那门炮登时就凹陷了大坑,彻底报废。 又有一门炮弹从炮窗钻进来,巧之又巧的撞上了包着被褥的主桅。喀嚓一声巨响,主桅依然开裂,炮弹又反弹回来,先将一名海警的头颅擦飞,然后又在副炮手的胸口开了个大洞,最后把主炮手的大腿截断,这才滴溜溜在地上快速滚动,又绊伤好几名海警,才停止了它吃人的旅程。 其实被大炮打死的海警人数,还不如葡萄牙人居高临下用火绳枪和大佛郎机造成的杀伤多。 但海警将士们表现出了大无畏的战斗精神,卫生员将死伤者迅速抬到医疗舱去,船上陆战队员们全都上到顶层,用火枪、大佛郎机和隆庆式火箭,以及茶茶手榴弹仰攻葡萄牙人。凭借猛烈地的多的火力,竟然将高处的红毛鬼死死压制的不敢露头。 对面炮尾处于空闲状态的海警炮手,马上填补牺牲同袍的空缺,继续用洪熙大炮向红毛鬼倾泻火力。 在两条海警主力舰的持续输出下,葡萄牙人蒙受的损失就大多了。洪熙大炮双发弹,两面夹击包君爽…… 而且短炮装填比长炮方便多了,基本上对方打一炮,我方就能打两炮!在这样密集凶猛的炮火攻击下,加雷莱斯号火炮甲板上的炮位,一个接一个的哑了火。 其实火炮还好,并未报废多少。但炮位上的三百多葡萄牙人和南洋水手,却都被暴雨般的霰弹清扫干净了…… ~~ 加雷莱斯号的舰长孔德上校,此时正在舰艉楼舵室内,躲避漫天乱窜的织田市火箭。 他虽然也趴在桌子底下,但那绝对不是怯懦的表现,而是为了听清下面的动静!认真脸! 当他听到火炮甲板基本哑火后,终于忍不住对一旁的大副道:“不能再被动挨打了,必须要离开这里!” “可是果阿公爵号……”大副壮着胆子抬起头,看一眼身后千疮百孔的旗舰。 “放心,果阿公爵号是一艘不沉的战舰,司令官阁下更是帝国在远东最优秀的指挥官。”孔德正色道:“我们移动到上风口,再掉头回来解救它!” “是!”大副觉得这个说法,应该可以在贵族法庭上过关,便匍匐着出去传令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马上就要涨潮了。一旦涨潮,潮水将把他们的船往湾内推,他们想驶出深澳湾就更吃力了。 孔德也爬起来亲自掌舵,想让大帆船向西北方向调头。 大副也在外头,指挥水手们操纵帆缆,迅速升起三角帆和主支索帆,借助轻微的南风来帮助战船调头。 几乎同时,果阿公爵号也开始调头了。但它不是正常起锚,而是砍断了锚缆,强行升帆起航的。失去了锚的船,没法靠岸不说,要是一旦遇上风暴,就只能听天由命。 但多明戈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派去收锚缆的几波水手,都被江南集团的大佛郎机和火枪喷的死伤惨重,根本无法完成任务。眼看着自己的旗舰成了冻豆腐,再被动挨打下去,怕是要成为历史上第一艘被击沉的大帆船了。他也只能壮士断腕,先拉开距离再说了…… 四条战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出这么个‘嬲’(niǎo)姿势,哪能让中间的小娘子轻易逃脱?于是四艘主力舰也跟着转舵升帆,大有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架势。 这时候,102舰的海警官兵们才发现,他们四根桅杆只剩下两根。103舰更是只剩了一根…… 不过暂时还顾不上修理,因为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他们要赶在对方摆脱前,尽可能的多给这该死偏不死的大帆船造成些杀伤才是正办。 但加雷莱斯号体型的优势太过明显,尽管两条船拼命阻拦,在外侧的镇倭号还仗着自己结实,直接撞击大帆船,想要迫使其停下来,但它还是在一刻钟后,完成了转向。 “升主帆,上桅帆!”大副在艉楼上高声下令,加雷莱斯的水手们在生死关头也爆发出强大的动力,葡萄牙人和南洋水手 齐心合力,用最快的速度将所有能用的帆全部张开。 这时天亮了,晨风给加雷莱斯号带来了动力,让它挤开小一大套的103舰,缓缓向北驶去。 海尔弟和荣晟见状大急,马上下令追击。说好了要全歼,跑了一艘算怎么回事儿? ~~ “真他妈耐操啊!”镇倭号上,心急如焚的王如龙痛骂一声。 果阿公爵号先遭到102舰和103舰的猛烈打击,然后镇倭号和104舰又跟上蹂躏一番,前前后后打了一个小时的炮,炮管子都打软了,居然还没击沉这艘葡萄牙旗舰!恨得他一个劲儿拿脑袋撞墙! 他终于相信,公子所说的在风帆海战的年代,除非打中起火后火势无法控制,或者罕见的命中弹药库发生爆炸,否则要击沉一艘橡木外壳的大帆船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时的湿度接近饱和,果阿公爵号的船板、缆绳、风帆都湿淋淋浸透了水,因此织田市火箭的效果大打折扣,虽然引起了不少着火点,但都被经验丰富的葡萄牙水手控制住了火势。 其实104舰和镇倭号的向下炮击,还在果阿公爵号的水线开了几个洞。但随船的木匠和在底层负责损管的水手,豁出老命堵住了大部分窟窿。加上海面波澜不兴,所以暂时没有沉船之虞。 “你先别自残了。”项学海提醒王如龙道:“果阿公爵号也快调过头来了!” “他想得美!撞上去!”王如龙咆哮道。 “你当真?”项学海又问一遍。“人家可有我们两个大!” “给我撞!”王如龙恶狠狠道:“老子就不信,它一身窟窿眼,还能结实到哪儿去!” “好嘞!”项学海一面向副舰长下达了防撞击命令,一面亲自操舵,迎着果阿公爵号的船身就顶上去。 果阿公爵号的火炮甲板已经完全没了活人,自然无法做出防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万斛乌尾船拦腰撞上来。 轰的一声巨响,好容易调过头来的果阿公爵号,右侧船腹便被开了大洞!正在舱底补漏的水手,不知被活活撞死多少。 果然如王如龙所料,这被射成筛子的破船,肋差不知碎了多少根,船板也全都千疮百孔,整个船的榫卯结构都被打散了。 以至于镇倭号那方头方脑的船头,居然都深深插进果阿公爵号体内,拔不出来了…… 王如龙这个疯子,马上升起号令旗,命令104舰用侧舷炮仰射,清扫敌舰的上甲板! 因为镇倭号矮了一大截,又和果阿公爵号紧紧贴在一起,有这堵墙挡着,也不怕被104舰的洪熙大炮误伤了。 如果把三艘船比成人,那中间的果阿公爵就是被一个人从背后反压住手臂,同时被另一个人在正面拳击面部。 104舰的洪熙大炮只一轮齐射,就把果阿公爵号风雨甲板和艏楼上的葡萄牙人和南洋水手一扫而光。 只有那足足三层的艉楼,才抵挡住了洪熙大炮的轰击。 但谁也不敢保证,下一轮齐射会怎样了。 “别管那么多了,跳吧!”林道乾第一个带头,从艉楼舷窗跳下去。 曾一本等人也纷纷表演高台跳水,离开了这条已经彻底没救的大帆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三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一片狼藉的高级军官餐厅中,林弘仲一边往腰上套个浮环……就是用软木制成的救生圈,一边对面如死灰的多明戈道:“阁下,他们都跳了,咱么也跳。” “不,我要与舰同沉。”多明戈整了整自己胸前的绶带和裆部的‘科多佩斯’,大义凛然道:“果阿公爵号是帝国移动的领土,陛下王权的一部分,我必须要与它共存亡,这是一位贵族最后的责任!” “笨蛋,你捞了那么多钱,想办法再造一艘补上这块领土就是了。”林弘仲无语至极。“再说岛上的胜负还未可知呢,我们还有三艘大帆船,远没到言败的那一刻呢……” “不,你不用再说了……” 话音未落,‘轰隆隆’又是一阵齐射,实心炮弹带着无数铅丸,终于把艉楼也达成了筛子。 军官餐厅中的那些昂贵的餐桌椅,金银餐具,还有墙上的灯饰油画,全被扑扑簌簌射进来的铅弹打得粉碎。 多明戈的副官也倒霉中弹,脑袋直接崩掉了一块,白色的脑浆喷了他一身。 “啊!”多明戈发出惊恐的叫声,那肥胖的身躯如过街老鼠般灵活,倏地冲出桌底,钻出了舷窗。 嗖,噗通。 “等等我啊!”林弘仲也跟着跳下去。运气不错,很快被周遭搜罗落水船员的葡萄牙小艇救起。 多明戈已经先他一步被弄上了船,两只落水狗对视一眼,前者露出感激的神情道:“多谢你提醒,我不应只顾惜自己的名声,战斗还没结束,我还要把孩子们带回家。” 太他么高尚了!水手们纷纷投来钦佩的目光,好些人觉得自己可以为司令官去死。 “呕……”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响起。原来是林道乾、曾一本等人也纷纷爬上小艇,一个个趴在船边狂吐不止。他们之前胡吃海塞了一肚子,这又是东躲西藏,又是高台跳水,不吐才怪。 “哎呀我操,真他妈刺激。”吐完了,这帮亡命徒还有心情笑。 “丢,感觉又回到六年前了!”曾一本也哈哈大笑道:“当时可没想到,还能再活这么多年。” “我们现在跟你一样惨,你是不是很开心啊?”胡椒老没好气道。 “……”只有林道乾闭着眼一句话不说。 他已经跟这帮命不值钱的海寇不一样了,他可是堂堂朝廷四品武官,下尾城主,未来的广东副总兵,粤海之王啊! 结果差点儿稀里糊涂折在这儿。这他么什么事儿啊?主人的任务真是太难了!他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林将军方才其实一点都不想再上贼船了,以他的水性游到岸上去并不困难。或者直接找一条江南集团的快艇,表明身份后上船结束这个该死的任务。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上来了。唉,主人的任务,再难也要把它完成啊…… ~~ 这时,深澳湾内忽然有了动静,一艘小山般的战舰冲破薄雾,从湾内驶出。 那雄伟的身姿,一看就是在湾中执行掩护任务的佩纳号。 小艇上的葡萄牙船员们拼命挥手、大呼小叫起来,想要引起佩纳号的注意。 依然在果阿公爵号体内没拔出来的镇倭号上,看到佩纳号冲出来,王如龙感到有些吃惊。但他吃惊的是怎么先出来的是这艘大帆船,不是东方美人号? 按说东方美人号船体轻,吃水浅,航速快,水位上涨后应该早于佩纳号脱困才对。 不过暂时还顾不上寻根究底,他马上下令同时升起了三号旗和六号旗。 正准备跟佩纳号来一场单挑的104舰上,舰长辛飞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战舰信号手册(绝密)》,翻到旗语部分,找到三十六号旗对应的命令。 “迅速远离?”辛飞读出那个信号的含义。旗舰的信号旗就是如山的军令,绝对不可以违背! 他只好下令转舵航向东北,离开了佩纳舰的攻击范围。 如果说之前还对大帆船的威力还有些不以为然的话,经过这场贴身近战,王如龙是彻底服气了。用洪熙大炮贴着脸轰了少说几百炮,居然还他妈没击沉果阿公爵号。104舰要是单独对上了,直接就会被轰成渣的。 好在佩纳号也没有要为果阿公爵号报仇的意思,放下攀登网,把多明戈等人弄上船后,便径直向湾外驶去。 爬上好几层楼高的大帆船甲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多明戈这种中年发福的人。葡萄牙船员们上拉下拽,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他弄上船。还把他累得差点没断了气。 等狼狈不堪的多明戈喘匀了气,才发现除了佩纳号舰长席尔瓦中校外,东方美人号的舰长阿方索少校居然也在这条船上。 “你怎么在这儿?”多明戈奇怪问道:“你的船呢?” “这……”阿方索少校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副官卢卡斯替他答道: “抱歉阁下,在与江南集团的激战中,我们的战舰解体了。” “什么?”多明戈如遭雷击,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和我交战的,还不是江南集团的主力舰?” “不是江南集团的战舰造成的。”卢卡斯也是一脸见了鬼道:“一个小时以前,我们遭到了猛烈的炮击,还有一些嗖嗖嗖,带着长长尾焰的古怪武器,也不断从浓雾中向我们射来。” “那叫火箭。”林弘仲解释道:“我们老祖宗玩了好几百年了,只是射程没这么远,威力没这么大罢了。” “他祖宗不是红毛鬼吗?”诸良宝小声对众海主道。 “谁强谁是祖宗呗。”胡椒老撇撇嘴道。海主们嗤嗤直笑。他们说的是潮汕话,广府佬听不懂的。 “因为雾太大,无法判断敌情。”卢卡斯自然更听不懂,继续自顾自道:“为了阻吓敌人,我们齐射了三轮,或许是四轮,但绝对不会超过五轮。东方美人号就到处砰砰作响,继而发出咔嚓咔嚓的木头断裂声。幸亏舰长大人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判断出船要解体了。及时下令放下了救生艇,我们才得以转移到佩纳号上,没有多大伤亡。” “然后东方美人号就解体了?”多明戈依然难以置信,见阿方索和卢卡斯点头,他陡然提到声调道:“它是纸糊的吗?” 东方美人号当然不是纸糊的。它是技艺高超的里斯本造船厂,精心打造的下一代主力战舰。为了建造这艘盖伦船,伐木工一共砍掉了2000棵树龄80-120年的橡树,累计消耗了12万方的木材和200吨生铁,历时三年才建造完成,成本超过了三十万枚杜卡特。折合白银约十五万两! 这种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超级战舰,怎么可能几次齐射后就解体呢? 光想想随船沉没的那些青铜炮,他就心痛的无法呼吸。对阿方索咆哮道:“你是怎么照料它的,怎么养护它的?这是严重的犯罪!帝国一百年来,从没在战场上损失过一艘主力舰。贵族法庭一定会把你吊死的!”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阿方索也知道,自己损失了如此昂贵的国之重器后,肯定没有侥幸了。但见对方完全不给自己姨妈面子,不由贵族脾气发作,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阁下还是担心下你自己,你的责任比我大多了。” “我……”多明戈登时像被掐住了脖子,黑着脸下令道:“把他给我关起来!” 席尔瓦赶紧示意船员,将阿方索带下去。看在他美貌姨妈的份上,又吩咐手下不要虐待他,给他贵族应有的待遇。 待阿方索少校被带下去,多明戈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问席尔瓦道:“中校,我们其它的船呢?” 席尔瓦颓然摇摇头,低声道:“不知道,估计凶多吉少了。” “啊?”多明戈身子晃了晃,腮上的肥肉直哆嗦。“到底怎么回事儿?江南集团居然恐怖若斯?” ~~ 到底怎么回事儿?说起来都是多明戈自己作的。 他为了保存自己实力,尽可能让海主们的手下当炮灰,所以之前布置登陆时,让海盗船先靠岸。然后是五羊通商馆的船,最后才是他的老闸船队和剩下的六艘卡拉维尔帆船。 故而海盗船放下所有的海寇之后,便要给二鬼子和红毛鬼的船腾地方。等所有兵力都上了岸,就成了葡萄牙人的船队在最里面,海盗们的船在最外头的场面。 这时候葡萄牙人傻眼了,因为他们出不去了。海盗船可足足有三百艘啊,又乱七八糟没个章法,把湾里挤得水泄不通,出现了大堵船现象。 然后随着落潮时水位不断下降,开始出现大面积搁浅,几乎所有的老闸船和卡拉维尔帆船都坐了滩,这下只能老老实实等涨潮了…… 谁知涨潮还没等到,却等来了马应龙率领的阻击舰队。 阻击舰队拥有二十艘中型舰,三十艘小型舰,还有三十艘快艇,足足八十艘战船,八百门炮,论起火力可比四艘主力舰强多了。 只是在大帆船面前过于脆弱的船体,让它们无法参与到对果阿公爵号和加雷莱斯号的围剿中。虽然湾中也有两条大帆船,但浓雾给了阻击舰队最好的掩护,让东方美人号和佩纳号上的葡萄牙人,只看见海面上到处打炮,却根本搞不清敌船有多少多大。 加之两艘大帆船也有搁浅的危险,他们哪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开炮,遏阻敌船靠近。 谁知屋漏偏遭连阴雨,东方美人又解体事件了,加雷莱斯号赶紧实施救援,就彻底顾不上阻拦敌船了。 结果马应龙趁机率领舰队,从东方美人号造成的空当,径直插入了深澳湾内,得以直面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海盗船。 ps.今天家里有事,才写完一章,继续写去。不要等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全歼 虽然大家都叫船,但船和船之间的差距,跟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一样大。 造价两千两银子一艘的海警中型舰,和造价十几二十万两一艘的西洋大帆船能一样吗?同样道理,造价百八十两银子的海盗船,也完全无法与代表大明最高造船工艺的海警船抗衡。 而且海警船的火炮比葡萄牙人的还要强,一炮甚至能轰穿好几条劣质板材打造的帆船!自然如虎入羊群一般,全方位的碾压。 海盗船还猬集在一起,躲都没法躲,只能一动不动任其屠杀。 火力全开的海警舰队又大量释放织田市火箭。海盗船可没有专业损管,着火点渐渐蔓延,将整张蓬帆,整根桅杆烧成了火炬,最终火势越来越大,彻底蔓延开来。 因为船体过于潮湿,整个海湾都浓烟滚滚。这也导致席尔瓦以为,其它船只都已经完蛋了。 但其实那只是他以为,其实有海盗船在外围挡着,所有的老闸船和拉卡维尔帆船全都完好无损。只是海盗船被海警舰队密集的炮火封锁住了去路,它们自然也动弹不得了。 多明戈自然也无从得知,看着湾内黑烟冲天的景象,他采信了席尔瓦的说法。心碎万分之余,也只能下令赶紧去追加雷莱斯号,以免那条同样被打残了的卡拉克大帆船,重蹈果阿公爵号的覆辙。 那样他将成为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的一战损失三艘大帆船的指挥官,整个家族都要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 目送着佩纳号缓缓驶离了深澳湾,王如龙和项学海不禁松了口气。 镇倭号的船头到现在还卡在果阿公爵号体内拔不出来,要是对方拿自己出气的话,他们就只能弃船了。 “咦?他们怎么放过我们了?”项学海不解问道。 “那还不好啊?”王如龙从口袋里摸出雪茄想来一根,但舰上是严禁烟火的,他也只能把那根粗粗的东西在鼻端转来转去,嗅嗅过过干瘾。“我估计啊,老马他们那边打得不错,八成把那个东方美人给办了。” “有可能,不然那船早就出来了。”项学海点点头道:“看来美人儿被拆了重装,还是伤了筋骨了。” “那不废话吗?记得海尔哥说过,那船拆了根本就装不起来了。杨帆那帮家伙为了应付葡萄牙人,光锔钉和铁箍就加了足足五千斤。说白了,就是硬绑起来的。”王如龙笑道:“当时他们的要求是,能勉勉强强开到澳门,就算完成任务。这又让红毛鬼多用了一年,他们偷着乐就得了!” “这些事儿别人不清楚,阿方索在江南造船厂待了那么久,可是一清二楚的。”项学海不禁叹道:“他还敢开这种船上战场?真不知脑袋是怎么想的。” “担不起责任,不敢说实话呗。”王如龙撇撇嘴道:“再说一年都没事儿了,谁能想到几次齐射就要了美人的命?” “那还真是够倒霉的。”项学海嘿然一笑。 这时差不多已经上午十点,海面的雾气基本消失,已经达到了侦察气球的放飞条件。 “还能用吗?”王如龙大声询问在艏楼上准备放飞的北斗小队。 “完好无损!”小队长高声禀报。热气球不用的时候,是要拆掉骨架,将蒙皮折叠起来,装在箱子里的。战前北斗小队将气球箱放在底层水密舱中,水密舱一发炮弹都没吃,气球自然也毫发无损了。 “那就赶紧放飞!”王如龙闻言大喜,迫不及待要上天看看,整个战场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刻钟后,浅蓝色侦察气球将他送上了高空。随着高度不断上升,王如龙的视界也随之扩大。 很快,他看到了马应龙率领的海警舰队,排成两列横队,以最难突破的交错阵型,将所有海盗船封锁在湾内动弹不得。 在这种交错阵型,前舰不会阻挡后舰的射击弹道,可以充分发挥战舰火力。又是两道防线,突破了一条还有一条阻拦,除了佩纳号那种没法破防的巨无霸,其余的大小船只,根本无力突围。 当试图逃离的海盗船被悉数击沉后,海盗们便不奢望从海上突围了。他们纷纷跳下水,朝着岸上游去。准备先跟攻打青澳湾的大部队会合再说。 随着逃上岸的海寇越来越多,无人控制的船只也越来越多,这让被困在最深处的卡拉维尔帆船和老闸船,彻底没了突围的希望。 看起来这里的敌人一个也跑不了了,不过吃下他们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毕竟就是三百头猪在那里,也不能一下便通通抓住。 王如龙便放心的将视线转向北面,看一下逃走的两艘葡萄牙大帆船,和三艘海警主力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那先逃出去的加雷莱斯号,已经开到北面十几里外的海面上。 至于为何北逃?因为现在刮的是南风啊。红毛鬼倒是想往南逃,可卡拉克大帆船的逆风性能差得要死,所以应该是打算先往北逃,脱离战场再说。 102和103舰一左一右,已经被拉开有段距离了。 王如龙用望远镜能看清,两艘舰上的警员,正在忙着清理甲板上的碎片,将还没损坏的索具,固定在残存的一截截桅杆上。 随船木工们在修理长的带领下,试图利用船上储备的木材,来修复断掉的桅杆。总之在他们成功之前,这两条加起来只剩三根桅杆的主力舰,是甭想赶上加雷莱斯号了。 甚至还有被佩纳号从身后超越的危险。 此外他还看到了集团的三支分舰队,也都在附近海面。 这很正常,主力舰队跟红毛鬼打得天崩地裂,十几二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来凑热闹才不正常哩。 只见林凤舰队正迅速从东南方向,直追加雷莱斯号。陈怀秀舰队则跟在佩纳号后面,而速度最快的琉球桨帆船队,则向102和103舰靠拢,估计是海尔弟他们发信号,要郑迵的船赶紧靠上来。 两条船上的伤员怕是不少…… 王如龙暗叹一声,每一位海警都是集团宝贵的财富,损失一个都让人心痛。 吐出口浊气,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青澳湾基地,那里的战事也已经临近尾声了…… ~~ 从空中俯瞰时,就能清晰看到,青澳湾基地西侧的围墙确实是双层的, 两层平行的围墙间距在三百米左右,每隔一千米还会有一道垂直的围墙,作用是将从不同方向入侵的敌人分割开来,使其无法形成合力。 在内层围墙和垂直围墙上,都设有炮台和射楼。炮台和射楼的位置都是经过科学计算的,可以保证无死角覆盖一个个被围墙分割的区域。这样只要用很少的兵力,就能把守住陆上的防线了。 赵昊还在每个区域内设置了两道壕沟,一道防线,又在地下埋了大量的火药。以求尽量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并挫其锐气。 但赵公子的战前准备显然有些过剩了。因为两路海寇在第一道壕沟吃了亏之后,还没见识到火炮的威力,就都缩了回去,只有葡萄牙军队这一路,一直头铁的很。在失去了黑奴营和雇佣兵后,连过数关终于来到了内墙下。 赵公子的炮台和射楼,这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炮台上安的都是因为口径偏小,被海警舰队嫌弃的宣德炮。不过这种93毫米口径的青铜炮,用来做野战炮却是完全胜任的。比如现在,装上实心弹,可以轻松覆盖整个长方形区域……或者说一个瓮城。换上霰弹也能大量杀伤300米内的葡萄牙士兵。 而三百米,正是两道城墙间的距离。 费尔南多上校和他的部下们,遇上赵公子这种明明实力很强,却还不惜工本修筑防御工事,处心积虑算计他们的敌人,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赵昊的炮手们甚至变态到,给射程内区域都做了射表,以求敌人流窜到任何位置,都能第一时间调整命中。 所以这帮红毛鬼在瓮城中拼命躲闪,炮弹却依然如影随形,一发接一发的在他们中间炸响,损失极其惨重。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费尔南多的傲气荡然无存,他想要下令撤退,两道壕沟却亘在身后。而且后一条上临时架起的踏板,还被沟里的黑奴给拆毁了……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难道眼睁睁等死不成? 费尔南多没有多明戈那么矫情,果断打起了白旗。 然后在对方的指令下乖乖将武器远远丢开,所有人来到内墙下抱头趴在地上。 这时候,才有陆战队员从墙上下来,将费尔南多和一众贵族军官单独绑起来,单独看押。至于那些普通的红毛鬼,全都被驱赶着跳进了第二道壕沟中,也就是黑奴们跳的那一道。 其实赵昊挖这条沟的目的,就是作关押俘虏之用,所以里头才没装什么伤人的机关。 不过有一千多愤怒的黑奴在里头,也这帮人贩子喝一壶的了。 ps.孩子感冒了,半夜发烧,当父母的都懂……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还没写完一更。 府衙和县衙不止门环不同,更明显的区别在大堂上。 比如昆山县大堂是三间,潮州府衙大堂则有七间。屋脊用瓦兽,梁、栋、檐角用青绿色绘饰。 府衙大堂还坐落在高四尺的青石基上,并设有三级踏步,然后堂前月台前,再设三级踏步,尽显一府正堂规的规格和威严。 大堂内,公案两侧,还分列有‘肃静’、‘回避’等仪仗,以及赵二爷的官衔牌。 虽然赵二爷同知的仪仗要比知府少一些,但那块‘戊辰状元’的牌子,就胜过不知多少旗扇伞槊了。 说起来,这牌子还是刘如皋前日给捎来的。之前赵二爷来潮州守城,便见官轿仪仗全都寄存在了他那儿。 刘如皋本想借送还仪仗的机会,先私下里跟赵二爷好好认个错的。但也不知道赵守正是真有事儿,还不想见他,总之直到今天,他才见到了自己的贵同年。 看着赵二爷端坐在那面满绘海水江崖云雁图的屏风前,全身都透着闪闪发光的主角光环,刘如皋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呢? ~~ 秦舜翰、黄一龙、刘如皋这三位,也是十位知县中,仅有的三个进士了。 其余的六位知县,则大都是举人出身,甚至惠来知县叶朝镇还是岁贡监生出身…… 比起苏松两府的知县,皆清一色两榜进士出身的阵容来,确实寒酸的不是一点半点。 吏部文选司安排官员时,可不是瞎搞的。基本从官员配置上,就能看出这一地区的重要程度,当官的难易程度了。 前番说过,整个潮州府条件最好的,是府城所在的韩江小平原。这里土地肥沃,百姓温顺服王化,税收高麻烦少。所以位于此处的海阳、饶平两县,素来都是由进士出身的官员来当知县。 但后来沿海倭患肆虐,海寇频频侵袭,让这两县都不得安宁,前去历练的进士官员频频栽跟头。一时间被新科进士们视为畏途。 吏部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与后世国企改革颇为类似。解决不了问题,可以和问题做切割嘛。既然是两县的沿海部分,带来了各种麻烦,那就剥离负资产嘛。 于是,在嘉靖四十二年,析两县沿海部分,以及揭阳县一部分,合并成立了澄海县。寓意‘澄清海氛’,让澄海县担负起海防重任,保护身后的韩江平原。 轻装上阵的海阳和饶平,又成了受新科进士们青睐的香饽饽。而负责承受海寇攻击的澄海县,自然由那些低人一等……划掉,改为老成持重的举人监生来负责了。所以自澄海设县以来,四任知县都是举人,眼下的蔡知县也不例外。 至于程乡、大埔、平远三个县,都在潮州北部的山区里,与毗邻的赣南福建,组成了后世大名鼎鼎的中央苏区。 我党当初选这块,当然是因为这里特别适合闹革命了。这年代那是土客械斗天天有,一言不合就开片,县城都被攻陷过好几次。 在座的平远知县滕表章,还有上任程乡知县颜若愚,都曾被乱民劫持到山里过。后者被拘押了整整半年才被府里赎回。 获释后,那位劫后余生的颜知县连县城都没进,写了份辞呈便连夜跑回老家了。给多少钱都不干了…… 腾表章运气好一些,被劫持了不到十天,跟乱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对方把他放了回去。朝廷一看,好家伙,人缘不错啊,于是让他扎根平远县的山沟沟,一待就是八年了。 可想而知,进士出身的官员,是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到这四个县钻山沟的,所以这三位县太爷,素来都是为举人监生专供的。 剩下的四个县,潮阳、揭阳、惠来和普宁,自然环境要好一些。 尤其是潮阳县,位于练江小平原,耕地面积也很客观,只是远离潮州府的管辖,而且靠海。这年代靠海就是混乱的代名词。其实原先也还好,不然也不会派个进士来当知县。 可他娘的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朝廷招安了盘踞在澄海县溪东寨的林道乾。为了避免他对韩江出海口的威胁,府城那帮杀千刀的缙绅,居然在省里活动一番,把林道乾安置在了潮阳县! 潮阳的士绅自然激烈反弹,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省里还是把林道乾安置在了下尾,并划给他膏腴田千余亩,让他供养部队。 这下把黄一龙坑惨了。他好端端的当他的知县,忽然省里就硬塞了个带着完整军队的大海主进来,说往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要相亲相爱哦。他不崩溃才怪呢。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潮阳县的百姓已经流失了近半——其中一部分搬到府城或揭阳去,躲得远远的。 黄知县不愿承认的是,大部分百姓是被林道乾勾引过去的。不论是良家子,还是亡命泼皮,都携家带口,趋之若鹜,让他深感羞耻。 更糟糕的是,县里的士绅百姓,觉得自己是被府里出卖了,因此充满愤怒的情绪,继而迁怒于他这个无能的知县。眼下在县里,基本上他就是个小透明了,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想熬满一任,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 揭阳的情况是,县城位于榕江平原,耕地面积也挺可观。可惜练江也流经县境,还有个龙江,三条水量充沛的大江,几乎是年年泛滥,让老百姓的年年逃难。倒跟昆山当初有些像。 可揭阳比昆山的情况糟糕多了,因为县里还有一半是山地。揭西的大片山区让知县大人时刻战战兢兢,不知何时就会爆雷。 比如今年,敬爱的李知府就是在揭阳山区里失踪的,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 去年蓝一清、赖元爵起事,揭西也是加入叛军联营的核心区。是以揭阳知县史闻定已经万念俱灰了,只等朝廷撤职查办的旨意了。 至于普宁县,是跟澄海县同时成立的。朝廷将潮阳县分出一部分,成立了该县。定名普宁,是为了祈求‘普遍安宁’。 之前就说过,缺啥才会把啥挂在嘴上,此县的作用和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普宁县治安极其复杂,土匪、水匪横行霸道,在全县存在感极弱。 因为太过混乱贫穷,所以到现在连个县城都没有。这都立县八年了,人家同时设立澄海县早已建成了县城, 普宁知县戴九畴还寄居在县中大户家里,过的十分凄惨。 但普宁县还不能称为最惨,因为还有惠来县存在。 该县位于和惠州交界的沿海地区,其西北是延绵无尽的群山,距离最近的潮阳县城也有一百一十余里,十分偏远,是朝廷发配戍边首选之地。是以当地民众凶顽无比,素来是下海的主力,整村整乡的去当海盗,因此被称为海寇之乡。 且时不时有山贼下来劫掠一番。有时候县太爷还得靠海寇来保卫家乡,才能保住小命。 在这种地方当知县,危险系数可想而知了…… 基本上历任惠来知县不是壮烈牺牲,就是被海寇拉下水,跟他们成了同党,最后被朝廷砍头……总之官场人人视来此地为鬼途,所以连举人都不愿意来,只能搞个监生来顶缸了。 所以朝廷对老知县叶朝镇的要求很简单,好好活着,不要投敌给朝廷丢脸就成。 什么钱粮赋税,朝廷政令,看着办就好了,绝对不强求。 这就是赵二爷治下十个县的概况。想想也真是心酸,人家在别处当官,叫戴罪官场,意思是随时可能因为某个原因丢官。 在这潮州当官,那都是提着脑袋当官啊,说是‘待死官场’也不为过。 ~~ 这种情况下,户口田赋方面,自然惨不忍睹了。 潮州全府合计九万一千零三余户,六十二万余口人。当然这个看看就罢了,江南疯狂隐瞒户籍的情况潮州一样存在,不过因为大量人口下南洋,出入不会像江南那么大罢了。 其中海阳县占三分之一人口,在册人口十五万。但从感官讲,三十万也是有的。 潮阳县次之,在册十万人左右。 其余几个县都是五六万人上下。只有平远、普宁最少,只有两万人的样子…… 如此少的人口,赋税自然少得可怜。 全府拢共三万六千顷在册耕地,应缴纳秋粮米十五万七千石。全府加起来,也才是叫花昆山一个县税额的一半。 昆山县以一千六千顷的在册耕地,每年缴纳秋粮二十九万三千石!也不知是该骄傲还是该哭…… “可见我们潮州这些县的状况有多差……”几位知县纷纷叹息道。 “这是好事儿啊。”赵二爷学着他儿子的口头禅,安慰众人道:“起点低说明进步空间大,农民负担轻嘛。” 顿一下他又笑道:“咱们这些人的担子也轻啊。你们是不知道,在昆山那会儿,本官和同僚们,最发愁的就是怎么把皇粮收到最低线……” 他这纯属是为了安慰人在瞎扯淡。每年昆山县的皇粮,昆开司一家就包了七成,剩下三成随便收收就齐了。后两年时,县库里的钱实在太多了,他还搞了个交税返现活动……百姓只要在期限前,主动将税粮交到县里的,就可以得到等于粮食价值一半的消费券。 都烧包到变相给百姓减税一半的地步了,是收不起税的样子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外夷内寇,敢犯我者,必戮! 同时登陆的三万海寇都在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战果。 费尔南多下令投降不久,中路入侵的海寇便果断撤退了。又过一刻钟,消息传到了北路。 听说红毛鬼全军覆没,林华农脸都绿了,哪还敢对林志英等人吆五喝六,自己先脚底抹油溜走了。 于是这一路也原路往深澳湾撤回。 ~~ 上午十点,南澳岛战场尘埃落定。 赵公子现身内墙防线,慰问陆战队和保安队的将士们。 “大家辛苦了!”赵公子满面笑容,与参战人员亲切握手,令人如沐春风。 “不辛苦!不辛苦!”将士们得以与敬爱的赵公子亲密接触,全都激动坏了,还有人热泪盈眶。 “是真的不辛苦,都说比施工时可轻松多了。”马克龙笑道:“公子常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真是千真万确啊!” “哦,那么损失不大喽?”赵公子不禁欣喜问道。 “是,参战人员无一阵亡,只有几个倒霉蛋因为雾太大,看不清地面崴脚了,伤最重的一个骨折了。”马克龙满脸钦佩道“这都是托公子的福啊!” “哈哈哈,好你个马克龙,浓眉大眼的也会拍马屁了。”赵昊心情大好,与众人开起了玩笑。 这时不远处的炮台中,却响起语调生硬的吆喝声: “我要见赵昊,我有资格见他……唔……”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应该是被捂住嘴了。 黄小虎赶紧派人去查看究竟,少顷回报说,是俘虏的澳门舰队副司令,此次登陆作战的指挥官,在那里叫嚣着要见公子。 “那就见见吧。”赵昊心情正好,笑着点点头。 不一会儿,费尔南多上校被反绑着双手压上来。这个上身后仰的姿势,让他裆部那一坨分外扎眼,惹得官兵们纷纷侧目。 “我操,那么大?” “驴货啊……” “给他割一半去……” ‘科多佩斯’的用处,就是这帮没见识的家伙,误以为很大。但其实蛋蛋是需要凉爽的,那里长时间让棉花捂着,会导致春袋过热,能力下降,甚至不孕不育的。 费尔南多脸上带着新鲜的伤,左眼乌青,这就是刚才大呼小叫的代价。 “赵公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贵族,应该得到优待!”费尔南多见到被众人簇拥的赵昊,马上高声抗议。 “跪下!”两名孔武有力的陆战队员,把他狠狠压在地上。 “你的官话说的这么好,入乡随俗这个词应该明白吧?”赵昊将目光从费尔南多的裆部移开,微笑道:“我大明没有优待俘虏的传统,尤其对侵略者,只有一句话……” 说着他侧身一抬手,墙上墙下的将士们,便齐声呼啸道:“外夷内寇,敢犯我者,必戮!” “必戮!”更远的地方,将士们和职工们听到这一声,也跟着一起怒吼。 费尔南多吓得脸都绿了。 “当然,投降总是有好处的,你会获得一次在警备区裁决庭为自己辩护的机会,最后由裁决委员会决定对你的处分。”赵昊说着伸手刮了一下他高挺的大鼻子,鼓励费尔南多道:“要争取活下来哦。” “……”费尔南多脑瓜子嗡嗡的,这显然跟他的期许严重不符,以至于他都忘记自己非要见赵昊的目的了。 直到护卫要把他带下去时,他才梦醒回过神,挣扎回头道:“赵公子,我有几个问题求教!” 赵昊微微点头,护卫便又把他转过身来。 “第一个问题,你们明明实力强劲、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为什么不能和我们堂堂正正一战呢?”费尔南多便问道。 “因为道义是跟朋友讲的,打豺狼当然无所不用其极!”赵昊冷笑一声道:“而且你们红毛鬼的命太贱,一百条也换不来我一个部下的命,明白了吗?” “这样你们就是赢了,我们也不会服气的!”费尔南多说是请教,其实还是发泄情绪。“对,这叫不讲武德!” “那就杀到你们服气为止。”赵昊森然道:“佛郎机不过撮尔小国,区区几百万人口,还有强邻虎视眈眈,本公子倒要看看,你们是先灭国还是先服气?!” “疯子……”费尔南多忍不住打个寒噤,用葡语嘟囔一句。虽然他不相信赵昊能杀到葡萄牙本土去,但把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杀光,对这个疯子来说却没什么难度。 他的全家还都在澳门呢…… “还有什么问题?”赵昊沉声问道。 “哦,还有。”费尔南多下面的问题就可爱多了,因为被反绑着双手,他用下巴指了指脚下的围墙,问道:“请教一下,你们这个墙是怎么修的?怎么这么结实?”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赵昊摇摇头。 “那你们的火枪,应该是仿制我们的火绳枪吧,是怎么做到连射的呢?”费尔南多又追问道:“我清楚记得,你们打过连射,火绳枪的速度再快也没那么快。”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赵昊又摇下头,忽然笑道:“当然你想知道也可以,不过朝闻道夕死可乎?” “啊?”费尔南多的汉语水平仅限于口语,哪懂文绉绉的书面语。 “就是说,你要知道也可以,但告诉你之后,你必须立即自杀,以确保我们集团的机密不被泄露。”马克龙替公子解释道。 “这……我突然不太想知道了。”费尔南多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 赵公子便挥下手,让护卫将一个答案都没得到的费尔南多带了下去,求生欲大于求生欲的人,不配知道真理。 ~~ “不过公子,护卫队用的那种多管枪,还真是带劲儿……”返回司令部途中,马克龙忍不住眼红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装备上?” “不会大规模列装的。”赵昊却给他泼冷水道:“赵士祯发明的迅雷铳,只是小批量制造出来,让护卫队拿着试验一下的。” “但试验的结果很不乐观,缺陷太大了。”一旁陪同的大侄子忙点头附和道:“比如成本太高,结构太复杂,击发时故障率居高不下,而且重新装填也太繁琐,因此还没法投入实战,更没法大规模列装。” “这样啊。”马克龙失望的轻叹一声道:“还以为骑兵的时代要终结了呢。” “那得等加特林问世才行,他这个迅雷铳,充其量只能算是‘加特木’”赵公子笑着打个哈哈,不愿多提这款枪。 ‘迅雷铳’是赵士祯的诸多天才发明之一。虽然大侄子如今以铸炮闻名集团,主要精力也放在不断改进火炮性能上,但火枪才他上辈子的小情人儿。 在捣鼓出隆庆式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再做突破。这位天才的武器大师敏锐意识到,限制火枪发挥更大威力,彻底取代冷兵器的桎梏,不在射程上,而是射速!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火枪只要射得快,就可无敌于天下! 起先他的思路是仿效佛郎机,将火枪改为后装子铳式。这样在战前将子铳事先装好,作战时轮流装入枪管中发射,射击速度自然飞起。于是美其名曰‘掣电铳’ 但这一过于超前的思路,被赵昊无情否决了。 其实西班牙人早就有类似的设计,但一来打造金属子铳过于昂贵。二来后膛装弹的话,漏气的问题很难解决,这样不但导致弹丸速度下降,射程大打折扣,更容易糊射手一脸。所以这种枪更像概念产品,以目前的工业水平,想要实用怕是办不到。 于是赵士祯另辟蹊径,他吸收了三眼铳的优势,给隆庆式身上装了若干铳管。所有铳管共用一个枪机,每发一枪后转动铳管,即可再射一管,以此来达到连发的效果。 这种枪械的概念和样子,很有加特林的意思,故而赵昊称其为‘加特木’。可惜与掣电铳同样复杂昂贵,甚至装填时比前者还困难。在一场战斗中,所有枪管打光,基本没可能重新装填。 但迅雷铳最大的好处是,因为枪管与鸟铳完全一样,所以射程和威力不打折扣。 所以虽然没有大批量装备的可能,但如果给特殊部队小规模装备——比如保卫处的护卫们,那迅雷铳短时间内爆发出的强大威力,足以压制住骑兵的冲锋,或者达到以少胜多的效果。 这一点,已经在方才的战斗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赵昊没想到,赵士祯异想天开设计出来的异形枪械,在特定场合下还真能派上大用处。这让他同意赵士祯,先制造两百支,给保卫处试用一下。 拜‘迅雷铳’所赐,被搁置的‘掣电铳’设计也得以复活,赵昊同意他先试制几杆样枪出来,看看有没有改进的价值。 不过无论是迅雷铳还是掣电铳,就算将来真的改进实用了。比如掣电铳进化为霍尔步枪那种可以列装的后装枪,赵昊都不打算装备海警部队,更不会给保安队使用。 除了控制成本、保证制式武器可靠性外,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原因,就是他提出的有限代差理论。 这绝非杞人忧天,从那个费尔南多身上就能看出来。常年处于战争状态的人和国家,对可能影响战争天平的新武器和新发明,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和渴求。 赵昊不禁下了决心,为避免过早引来欧洲人的刺探,要让费尔南多和他的伙伴们,到基隆去挖一辈子矿…… 所以说,好奇心害死猫啊。没事儿不要瞎打听…… ps.不好意思,就一更了。困成翔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六章 身着内裤的王者 虽然很好奇‘加特林’是什么,但马克龙可是能当总统的人,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没有?他看出公子不愿多谈这款枪,便换个话题问道:“还没请示公子,那些逃走的海寇万一卷土重来,该当如何是好?” “他们应该不会来了吧。”赵昊还没细想这个问题,便见留守司令部的金科,正朝自己这边一路小跑而来。 从防线上撤下的职工们赶紧纷纷让路。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学会了看警衔,知道胸前或者帽子上镶着红杠杠的是警员,挂星的是警官。平时跟他们打交道最多的,是挂着黑色星星的,叫什么警司。还有挂银色星星的,官儿比警司高,好像叫警督,平日就很少见了。在职工们眼里,那都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至于挂金色星星的就更不得了了。据说整个基地也只有两三个,好像叫警监,绝对是云端上的人物。职工们敬畏的望着奔跑的金科,他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人物跑步的。 其实也不用大惊小怪,他们很快就会见到更大的人物裸奔的…… 这确实是罕见的场面,赵公子这位总警监极少在岗,金科其实就是全体海警的长官,自然要严肃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此时他竟然不顾形象的跑了起来,显然有天大的事情让他失态了。 “什么事?”赵昊的心不由揪起。 “公子,最新战报,今天早些时候,王如龙、马应龙率海警舰队突袭了正在深澳湾执行登陆任务的葡萄牙舰队!” “哦?战果如何,”赵昊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一颗心却如打鼓般砰砰直跳。他竟没有勇气面对这个结果,遂改口道:“你还是先说说,我们的损失吧。” “据不完全统计,阵亡官兵六十二人,重伤一百二十人。五艘中型舰、七艘小型舰受损严重,三艘快艇沉没。”金科沉声禀报道:“三艘新式战舰的损失尚未统计,但肯定不会少。” “这么重的损失?”赵昊心痛的无法呼吸道:“老牌海上帝国,真是不能小觑啊……” 长吁短叹一阵,他这才低声问道:“那敌人呢?” “除了加雷莱斯号和佩纳号两艘大帆船逃脱之外,其余敌船共三百三十艘,”金科咽口唾沫,声音都颤抖道:“无一,漏网……” “什么?!”惊得赵昊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他一步冲到金科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王如龙和马应龙联名发来的奏报。 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才猛然击节叫好道:“好啊好啊,以这么小的代价,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真是震古烁今,伟大的胜利啊!” 赵昊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虽然战报上说的明白,被击沉的其实都是海盗船。至于果阿公爵号,现在跟镇倭号连为一体、拔不出来,也沉不下去。 东方美人号是自解体的。其余葡萄牙舰队因为被堵在港湾深处,动弹不得。葡萄牙船员眼见海面大火弥漫,不得不弃船上岸。 但对赵昊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只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巨大的喜悦浸透。让他整个人都忘乎所以起来,赵昊三两步冲到一旁的望楼上,高高举起那张战报,用尽全力朝着整个基地喊起来: “我们摧毁了葡萄牙舰队,胜利彻底属于江南集团了!” “胜利啦,我们胜利啦!”马克龙马上把节奏带起来,周围的参谋们也跟着欢呼起来。“我们在海上也赢啦!” 欢呼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基地里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将近两个月的沉重压力,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甜美的释放。官兵和职工们忘情的搂在一起,嗷嗷叫着蹦啊跳啊,把帽子高高抛到天空还不过瘾!好些年轻人激动的把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沿着基地的碎石子路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把衣服当成旌旗挥舞吆喝: “胜利啦,我们胜利啦!” 其实赵昊比所有人的压力都大,尤其是开战以来这六天时间,他焦虑到夜夜失眠。要不是有两个姐姐的温柔抚慰,说不定整个人都要垮掉了! 空前积聚的压力一朝释放,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大脑疯狂分泌多巴胺和内啡肽! 此时此刻,赵昊的整个人都被激素控制中,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只知道忘情的庆祝了! 他先是一把搂住马秘书,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个热烈的胜利之吻! 然后又不管不顾的解开了自己警袍的纽扣,去脱自己的裤子。把马姐姐吓了一跳,她虽然不抗拒在大自然中进行一些刺激的尝试,可没有露出的癖好啊。 幸好赵昊并没有打野战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身上的布片太阻碍自己迸射的激情了。就像球员进球庆祝时,总觉得自己的球衣碍事儿一样。有时甚至连黄牌,都阻止不了他们脱衣的冲动! 赵公子现在属于红牌都阻止不了的程度。他把自己外衣脱掉之后,便只穿着四角裤衩冲下了望楼,加入了光着膀子欢庆游行的人群中。 为了不让公子事后尴尬,马克龙也毅然把自己扒得只剩条内裤,大喊大叫着跟了上去。 金科见状脸都绿了,这下跟还是不跟?跟,自己还怎么维持形象?不跟,公子日后会不会以怀疑自己在背后笑他了? 一权衡,很容易做出判断嘛。老大都拖了,自己还犹豫个屁。他也赶紧脱掉了警袍,只穿着裤衩跟上去。 官兵们、职工们也都有样学样,纷纷脱掉外衣。跟公子一起裸奔过,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日后可以吹一辈子。不,八辈子的! 最后,好家伙,绕着基地裸奔欢呼的人数,达到了一万多…… 这下可让马姐姐过了眼瘾了。这不是色,这是工作需要。 因为她是江南集团文宣系统的监督人兼首席撰稿人。 高层都知道,集团各种报刊发什么由宣传处长王世美决定。但能不能发出来,还得过秘书处这一关。而且对公子日常活动的报道,百分百都要由‘湘兰通讯’发布,下面人是不可以擅自透露,更不允许私自解读的。 也不用担心马姐姐会过度操劳。她如今不用事必亲躬,手下有几十个人的秘书处,来协助她处理跟公子有关的方方面面的事务。 此时秘书处新闻室的几个小秘,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有小秘将这万人裸奔的场面,用炭笔速写下来,准备作为报道插图。有小秘用文字飞快的记录下公子此时一举一动: ‘身着短裤的王者,无可比拟的高贵。高贵,是透在骨子里的气质,穿的越少,露出的就越多……’ 马秘书看了,无奈的命其重写这段,改为‘御风而行的英雄,无可比拟的个人魅力……接触越深,感受就越深……’ ~~ 等到赵昊绕着基地跑一圈,又回到这里时,他的情绪也宣泄的差不多了。便又上望楼,在马秘书的服侍下重新穿戴起来。 “你也不嫌臊得慌。”马秘书偷偷弹了他那儿一下。“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都是男的,有啥好害臊的?”赵昊却满不在乎的大笑道:“要不是怕他们会自卑,本公子连这一件都不穿。” “唉……”马姐姐摇头苦笑,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她一直觉得,公子从清纯的小处男,变成如今这种没羞没臊的老色胚,跟自己绝对脱不开干系。 “裸奔真的很爽,有机会你可以试一下。”赵昊笑嘻嘻的在她耳边小声道。 “你不怕吃亏?”马姐姐娇媚的横他一眼。 “我说有机会嘛,等我们找个无人小岛。”赵公子不禁遐想连连道:“无拘无束的玩上几天!” 想到这儿,他口水都要下来了,很为自己这个新点子而激动。殊不知,他充其量只算小巫见大巫。他爷爷已经开过更刺激的无遮大会了…… 马秘书被他说得脸蛋通红,捂住耳朵不听。 金科马克龙等人还在下头等着,赵昊也不好太过分,便穿戴整齐下了楼。 马秘书心想,那个钓鱼岛就不错…… ~~ 众人自然业已穿戴整齐,恭候公子多时了。 经过这番坦诚相见,上下级的关系好像拉近了不少。嘻嘻哈哈一阵,赵昊笑问金科道:“对了,你说那三艘主力舰干嘛去了?” “追击两艘葡萄牙大帆船去了。”金科忙道。 “这个老王,还要赶尽杀绝啊?”赵昊不禁苦笑,有些担心道:“就不怕人家两艘大帆船,回过头来把他们吃掉?” “一是那加雷莱斯号已经受损严重,据说整个火炮甲板都毁掉了。二来,参与追击的不止三艘主力舰,还有三支分舰队。”金科沉声道。 “怀秀姐她们也去了?唉,可千万平安归来……”赵公子心说好么,又得继续牵肠挂肚了。不过他不是凯申公,绝对不会干涉各位指挥官的决定的,也只能在这儿干着急了。 “对了公子,既然青澳湾的船都被烧了。那三万海盗可走不了了。”马克龙适时岔开话题道:“咱们还真得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嗯。”赵昊点点头,嘱咐道:“都是宝贵的劳动力,要以招降为主,尽量少死人。” 仗打到这个阶段,他已经有资格算算小账了。 “明白。”马克龙忙应声道:“只要他们不作死,就不会死!” “当然,他们非要头铁也没办法,该杀就得杀。”赵昊点点头。 ps.谢谢大家的关心,小宝贝今天已经退烧了,又活蹦乱跳了。今晚再写一章,争取这两天抽时间,把昨天的补回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追亡逐北 就在赵公子忘情裸奔的时候,江南集团的特混舰队已经追着两艘葡萄牙大帆船,进入了福建海域。 倒不是他们船开的有多快,而是南澳岛本就位于闽粤交界处,东去三十里就能离开广东海面了。 此时双方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改变。 102、103两艘主力舰终于被佩纳号追上。两舰本就都有伤,侧舷还都安了射程感人的短重炮,哪敢与基本完好的佩纳号硬刚? 因此都很明智的转舵远撤,只用船艉的洪武大炮和织田市火箭远射一下碰碰运气。就算干不断佩纳号的桅杆,能射破几面帆,弄断几根缆绳也是好的嘛。 这时,104舰也追了上来,后头还有浩浩荡荡的林凤舰队。佩纳号上,多明戈已经毫无战意,下令主动脱离战场,去跟前头的加雷莱斯号汇合。 这是很明智的决定。因为加雷莱斯号受伤很重,如果失去佩纳号的保护,一定会被跗骨之蛆般的江南舰队干掉。 多明戈绝对不能再失去一艘大帆船了。何况这里远离澳门,万一佩纳号受到什么损失,别说保护加雷莱斯号了,自己能不能开回去都是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他怂了。 有人要问了,不过澳门好像在西南边儿吧,这葡萄牙人怎么往东北跑? 因为这是多明戈期待已久的南风天啊。而且还有台湾海峡这个加倍器存在,让原本只有两三级的小南风,变成了少说四五级的西南风。 之前就说过,老式的卡拉克大帆船之所以要被新式盖伦船淘汰,就是因为其艏楼与艉楼过高,极易招风,使船在逆风时很不易操纵。 加雷莱斯号和佩纳号自然也存在这个缺陷。要是都完好无损还好说,经验丰富的舰长和熟练的水手,硬着头皮也能在逆风中保持操控。可加雷莱斯伤得太重,哪敢秀操作?乖乖向北脱离准备,等到转了北风再回澳门不迟。 林凤还憋着股劲儿报仇呢,哪能让他们跑了,带着自己的舰队紧追不舍。怕她的小型舰吃亏,104舰将伤员转运到跟上来的琉球舰队后,赶紧也跟了上去。 至于102和103舰,先修好了桅帆再说吧。船帆好说,舰上备有整套的备用品。问题是桅杆,船上带的木料只能把断掉的桅杆接起来,为返航提供动力。要想重新加入追击战,修修补补的破桅杆就力有不逮了。 海尔弟和荣晟把伤员送上桨帆船后,便找到郑迵,跟他商量着借他几根桅杆用用。琉球的桨帆船用的是单桅软帆,是顺风时为船提供额外动力的。主要动力还是靠那四十条桨,所以没了桅杆也不影响返航。 郑迵看看两条主力舰,一共缺了五根桅杆,便满口答应下来。荣晟可是海警部队在琉球的驻军司令,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谁知这帮活土匪,居然拆了他整整十五根!只剩下运送伤号的那五艘桨帆船没拆。 “这这,要这么多?”郑迵脸都绿了,这回去可要累死人了。 “没办法,我们的桅杆五丈高,你这个桅杆一根才两丈高,得三根绑在一起才能顶一根。”荣晟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反正你们返航是顶风,也用不着船帆,只能划回去不是?” “放心啦,我们海警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二条就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荣晟说着将一张借条拍到他手中道:“回到青澳湾,让我们副司令给你都换上楠木桅杆!” “嗨,能用就行了,我要楠木桅杆干啥?打棺材啊?”郑迵很快调整过心态来,此战之后,葡萄牙人八成要退出大明海域了,海警舰队独霸东亚海上已成定局。于公于私,自己肯定要竭力卖好的。他索性好人做到底道: “我们把多余补给品也都留给你们吧。我们昨天刚补给完,今天下午就能回去青澳湾,还能剩好多。” “那最好不过了。”海尔弟闻言大喜道:“我们的给养被糟蹋了不少,正想着跟陈总那边周转一下呢。” 陈总自然就是陈怀秀,她是皇家海运的总经理,跟海警多少年的老关系了。她的分舰队可是由武装商船组成,船又多,随便匀出一点儿,就够主力舰吃喝的。所以两人本打算找她周转的。 “一事不烦二主嘛,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郑迵大包大揽道。 “那好,多谢了!”两人再度向郑迵道谢。 “那我这边伤员要紧,就先回去了!”郑迵朝两人抱下拳,便带领五艘载着伤号的桨帆船,朝来路返回。 ~~ 两艘主力舰上都安有舰载版的大力水手起重机,剩下的琉球桨帆船在郑迵之弟郑道的指挥下,排着队划到合适起吊的位置。先把唯一的桅杆拆下来,吊到主力舰上。再把补给品也吊上船,然后换下一艘…… 这工作说起来简单干起来难。得亏桨帆船上人手充足,两边齐心合力,紧赶忙赶,用了整整四个小时,才把十五根桅杆调到两艘主力舰上。102舰要了六根,剩下九根归103舰。 组装桅杆更是个技术活,一时半会儿哪能搞掂?于是两位舰长一合计,继续前进,节省时间,一边航行一边修船! 郑道按照兄长的吩咐,又主动提出在修好船帆前,可以用桨帆船拉着两艘主力舰前进,这样应该能跟上队伍。 海尔弟和荣晟心说这也是个办法啊,忙高兴的道谢,赶紧让手下用锚缆把桨帆船和主力舰连起来。 每艘主力舰,都有四根锚缆,前后各两根,于是郑道命八艘桨帆船,各系上一根锚缆,一起拉着主力舰前进。 每艘桨帆船都有四十支桨。郑道亲自喊着号子,指挥着桨手们一起划桨。 三百二十支桨同时划动,强大的动力终于带动了两艘主力舰。主力舰航速提升明显,甚至比帆具完好时还快。 而且还有七条桨帆船上的桨手能替换,可以保证较长时间的高速航行。 主力舰上的木工和海警们争分夺秒,重竖桅杆。天黑之后点起船灯来继续施工,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将所有桅杆安装完毕,接着马不停蹄安装横杆。 郑道在旁看的目瞪口呆,他即惊叹于大明技术之先进,大量的滑轮组、吊车、索具之类他见都没见过的工具,极大的节省了人力。他更震撼于海警将士和随船木工的忘我精神,为了尽快恢复动力,他们不眠不休,全力以赴,连吃饭都在甲板上,实在困得不行,便在角落里一歪,睡起几个小时,爬起来就接着干。 这两者给他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象,也把他的心彻底俘获。何止郑道这种大明侨民,就连那些琉球的官兵和桨手,都被这一幕彻底征服,心里再也没有对江南集团的怨念,彻底把自己当成大明的一份子。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完成了国家认同的桨手们,划船的速度都陡然快了不少。 当天下午,全部帆缆索具安装完毕,调试后一切正常,两艘主力舰奇迹般的恢复了自主行动力! 这时候,北斗小队禀报,前方五里处,追击舰队与两艘葡萄牙帆船发生了激战。 临时担任旗舰的102舰,马上挂起全速前进旗。八艘桨帆船又全速将他们送出三里去,这才解开了锚缆。 “收起锚缆!满帆前进,尽可能贴近佩纳号左舷!”海尔弟高声向他的船员们下令:“要近到能将炮口贴在他们的干舷上!” “收起锚缆!满帆前进,全力贴近佩纳号左舷!”荣晟同时向103舰将士下达了同样的命令:“我要摸到他们的船壳!” 因为修好船帆,士气大振的官兵们轰然一声,操纵着两艘主力舰,朝着佩纳号夹击上去! ~~ 这场战斗,多明戈是真的不想打啊。 可是不打不行啊。因为那支该死的中型乌尾船舰队,就像一群泥鳅一样,又快又能钻,几次绕过佩纳号,对加雷莱斯号进行远距离齐射。 林凤船队可没装洪熙大炮,而是安装的洪武大炮和永乐大炮。这两种炮都比葡萄牙人的炮射程远,林凤欺负加雷莱斯号不敢乱动,就在对方射程之外,远远的轰击它的帆缆。 她才不会拘泥于什么战列线呢,林凤利用自己船多的优势,让手下们散开,从四面八方展开远射,来提高命中率。 等佩纳号一赶上来,她的手下便操船便朝四面八方逃去。 佩纳号要是追出去,其余方向的船就会调回头来,继续远射加雷莱斯号。佩纳号要是不追,那就连它一起射。 所谓猛虎怕群狼,这种海狼战术正好针对卡拉克大帆船行动笨重,不敢轻易转向的弱点,让多明戈和两位葡萄牙舰长都要抓狂了。 其实卡拉维尔帆船队,就是用来针对这种骚扰战术,驱赶企图靠近大帆船的敌方船只的。可惜葡萄牙人的卡拉维尔帆船都陷在了深澳湾,大帆船没了带刀护卫,机动性上的缺陷暴露无遗。自然会被鬼精鬼精的林凤抓住这一点,往死里折腾!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白旗 被林凤不眠不休的海狼战术骚扰了一天一夜,加雷莱斯号的桅杆被打断了两根,船帆也大半破损。尽管船员们拼命修复,但还是赶不上破坏的速度。 加雷莱斯号的航速不可避免的一降再降,这让为它护航的佩纳号苦不堪言。 为了驱赶不断撕咬受伤同伴的狼群,佩纳号的水手们时刻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下,还要操纵着笨重的卡拉克大帆船不断转向,一个个都疲累不堪。 多明戈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跟佩纳号的舰长席尔瓦一合计,必须要狠狠教训一下这帮可恶的吊靴鬼,才能摆脱纠缠。 他们选定的对象是远远跟在后面的陈怀秀船队。这些武装商船皮薄个大火力差,正适合用来制造战果,杀鸡儆猴。 而且这样也能把林凤舰队从加雷莱斯号身边引开,给可怜的加雷莱斯号,创造逃脱狼群追捕的机会。 于是多明戈在跟林凤舰队纠缠时突然转向,向南朝陈怀秀舰队冲去。 他们可低估了陈怀秀。她能当上沙船帮帮主,靠的是未亡人的身份,被赵公子上下其手扶上马不假。但能坐稳这个位子,到今天无人不服气,靠的可是自身实力。 她虽然不像林凤那样侵略如火,但冷静果决,更有大将之风。 上次因为葡萄牙人是四条大帆船,陈怀秀才不敢硬拼,只带了二十条船解救林凤,达到目地后便赶紧撤退了。 这次陈怀秀可是带来了所有的大福船,也憋着劲儿要把丢掉的场子找回来呢。 沙船帮跟人开片,从来都是靠数量取胜的。 看到那艘大帆船朝着自己的船队驶来,陈怀秀冷冷一笑,马上下令挂起四号令旗和八号战旗——并肩纵队航行,艉射! 四十多条武装商船马上掉头,改为并肩纵队向南航行,与佩纳号保持距离,同时以艉炮射击。 虽然每艘武装商船只有两门艉炮,但架不住船多啊,一百门火炮同时轰击,也够佩纳号喝一壶的。 陈怀秀就是掐准了佩纳号在追击时,强大的侧舷火力完全无用武之地,只能靠几门可怜的船艏炮还击。己方将获得极大的火力优势。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武装商船五根桅杆全都挂的是蓬帆,是目前全世界帆船中,逆风性能最优越的船型了。陈怀秀故意迎着风跑,就是欺负逆风操作性差到爆的佩纳号。 经过这些天的交战,她已经彻底摸清了这些不可一世的大帆船的弱点。眼下佩纳号落了单,那还不可着劲儿的朝着它的弱点欺负?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无耻啊!”再次遭遇打又打不到,追又追不上的状况,多明戈快要被憋爆了。算是提前体会到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指挥官,在1588年面对英国人时的无奈。 说起来,林凤和陈怀秀也算德雷克们的同行,会采用同样的战法实属正常。 结果双方追逐了好一阵,反而是佩纳号被打断了一截桅杆,射破了几面帆。 这让多明戈彻底明白,敢跟着来追自己的,根本没有软柿子。 而且林凤舰队并未如他所料,掉回头来帮助武装商船,显然根本不担心这边。这让多明戈再度担心起加雷莱斯号来。 他正准备放弃追击,下令掉头回去保护加雷莱斯,却听瞭望手惊呼,两条盖伦船杀过来了。 多明戈转头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之前明明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两条盖伦船,居然重新长出了桅杆和船帆,正全速逼近到佩纳的身后,已经不到一公里了! 佩纳号上的瞭望手根本没想到这两条船还会跟上来,所以压根儿没关注后方,只盯着陈怀秀舰队和北面会不会有船杀回来,没想到西边突然出现了两艘真正要命的战舰! 更要命的是,此时佩纳号是船尾对着两艘来船的舰艏,大有被后入的危险! 多明戈却怔怔望着那两艘船,喃喃道:“不可能啊,怎么这么快就修好了?江南集团到底是帮什么样的怪物?” 一旁林弘仲的脸也绿了。“这也太强了……” 在林弘仲的认知中,整个大明都在拉胯。这就更凸显出江南集团的强了,简直堪称‘海上戚家军’! “准备迎敌!”见司令官迟迟不下出声,席尔瓦上校高声下令,让炮手们做好射击准备。 “不行,转向转向!”多明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大声道:“佩纳号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司令官阁下,不是你说的,必须要狠狠教训一下这帮可恶的吊靴鬼,才能摆脱纠缠吗?!”席尔瓦却公然顶撞起来,他已经受够了多明戈的进退失据,不能再让自己的船也被活活害死了。 “打掉他们的两艘盖伦船,比击沉二十条武装商船都管用!” “但要让那两条船贴上来,也能把我们干掉啊!”多明戈对那个恐怖的‘嬲’姿势记忆犹新,万万不想再来一次了。他急的直跳脚道:“我们必须要跟他们保持距离,就只有转向顺风!” “这时候转向,会平白挨一顿炮弹的。”席尔瓦心疼的看着只剩半截的前桅,断然拒绝改变命令道:“司令官阁下,我有权决定自己船的航向!” 一艘船转向和一支舰队转向,本质上没有区别,都要以一个固定的点为轴心来转弯,所以敌舰将会从打移动靶变为打固定靶,命中率自然大大提升。佩纳号这种转弯笨重的卡拉克船,帆缆绝对会遭殃的。 佩纳号并非隶属于澳门舰队的战舰,而是马六甲舰队的主力舰。只是奉马六甲总督之名,暂时归多明戈节制,支援此番对江南集团的作战罢了。 “你马上就会后悔的!”多明戈只剩下无能狂怒,他的澳门舰队已经损失的干干净净,一艘不剩,只能寄身于席尔瓦的舰上,哪还能压住这位资深上校? 席尔瓦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坚持让佩纳号保持航向应战! 于是,嬲。 宣德大炮再度轰鸣,橘色的火蛇中,一对对双发弹呼啸而出,狠狠砸开了佩纳号厚实的橡木护板,开花弹射入舱内,横扫火炮甲板上的一切! 佩纳号的上层舰炮也同时开火,将102和103舰刚刚修好的桅杆再度摧毁。 看到火炮甲板上,一个接一个的炮位被摧毁,船腹被开出一个又一个大口子,席尔瓦也傻眼了。 他这才知道多明戈这次是对的。面对这种不要命的疯子贴脸输出,就算干掉对方,自己的战舰也会受损严重。 想到加雷莱斯号的悲惨遭遇。他一阵汗如雨下,忙高声下令:“转向转向!” 102和103好容易贴上去,哪能放过这个破坏对方船体的机会。两舰也跟着一起转向,继续贴脸输出。 而且这次他们学聪明了,横扫完佩纳号的火炮甲板后,便不再浪费炮弹,转而将炮口降低,改用实心弹去轰击佩纳号的水线。 等到佩纳号好容易调过头来,挂满帆脱离了战斗后,水线上已经被开了十几个大洞。幸亏上头搭再了东方美人号和果阿公爵号的水手,人手充裕得很,不然根本堵不住这么多漏水点。 一直在旁掠阵的陈怀秀,见状立即指挥舰队追了上去,持续不断用舰艏炮攻击对方的桅帆。 102和103舰之所以被甩掉,是因为它们的桅杆再度报销了。 而且这次是白天,对方炮手的准头大大提高,把两艘船的八根桅杆悉数摧毁。让它们成了光秃秃的板儿船,彻底失去了动力。 不过还好,人员损失不大,两艘舰只阵亡了十来个人,重伤几十人。 这下琉球舰队也没有桅杆给他们用了,两艘战舰就此撤出战斗,由四艘桨帆船牵引返回青澳湾基地。 郑道率领余下的桨帆船继续前进,寻找失去动力的己方战船,将他们牵引返航。 这一举动非常必要。在接下来的一夜一日里,琉球舰队一路上,整整遇上九艘林凤舰队和陈怀秀舰队的船只,被两艘大帆船摧毁了桅帆。不得不改为一艘拖一艘返航,桨帆船才勉强够用。 可见随后的战况有多激烈! ~~ 因为两位女将都强烈的意识到,干掉两艘大帆船的机会就在眼前!当机会出现,两人都毫不犹豫的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它! 女人疯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在两头母狼率领的两个狼群的死缠烂打下,加雷莱斯号不敢等待佩纳号。同样受伤严重的佩纳号,也顾不上加雷莱斯号了,两艘船不得不各自为战,使出浑身解数驱逐狼群。 到了夜里,两艘大帆船依然不得安宁,狼群接着夜色的不断逼近它们,持续不断发射火炮和火箭,给两艘船千疮百孔的船体,不断增加伤口,让他们持续的失血。 第二天天亮时,加雷莱斯号终于支撑不住,竖起了白旗! 因为它打光了所有的弹药,而且船体漏水严重,却已经没有足够的水手去救险了…… 同样已经筋疲力尽的林凤舰队,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下了追逐,贼性难改的带人登上加雷莱斯号,大肆劫掠开了。 104舰自然不会掺和这种事,放飞侦察气球,确定了佩纳号的方向,便去支援陈怀秀舰队了。 ps.几天没睡好,今天头疼得厉害。睡了一白天,才写完一章,继续写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林将军立大功! 深澳湾大败后第三天,浩浩荡荡的葡萄牙海盗联合舰队,只剩下佩纳号这最后一根独苗,还在顽强的北逃。 陈怀秀舰队和随后赶来支援的104舰一直穷追不舍,但效果并不太好。因为深入台湾海峡之后,海面颠簸严重,让远射的准头大大下降。逼上去的话,又等于送死,所以只能远远跟在后头,通过持续不断的骚扰来继续消耗敌人,让它不断失血,最后像加雷莱斯号一样,在山穷水尽中投降。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佩纳号依然没有投降。 但他们状况已经很糟糕了,不仅桅杆被打断了两根,船体漏水严重,而且存放饮水的底仓也中了好几炮,木桶被打爆了大半,淡水和啤酒损失惨重。 船上却严重超员,如果不加控制,分分钟就会断水。席尔瓦舰长得不得下令配额供水,战斗人员每天可以得到一杯啤酒或一杯水。非战斗人员只能得到半杯啤酒或者半杯水来解渴。至于是哪一种,就看轮到他们时,木桶里装得是什么了。 林道乾、曾一本、胡椒老、诸良宝这些船客,自然属于非战斗人员了。 看着木头杯子里,黄黄的,还泛着浓浓白沫的液体,海主们大眼瞪小眼。 “怎么跟尿似的,这玩意儿能喝吗?”诸良宝嗅一嗅,皱起眉头。 “尝尝不就知道了?”胡椒老干得嘴唇都起皮了,迫不及待灌一口,然后脸色大变,险些一口吐出来。但他没吐,而是强咽下这口酒,擦擦擦嘴骂道:“塞连木,骚呼呼,真跟尿一个味啊!” “那你还喝?”众人不禁笑道。 “那有啥,老子在海上渴极了,又不是没喝过尿。”胡椒老淡淡道:“就这几天,我也一滴都没浪费。” “有道理,是我们矫情了!”众海主深觉有理,这几天,他们一直没吃没喝,再不吃喝就要死人了。 便都皱着眉头,就着那杯‘尿’,吃起又干又硬的黑面包。那是跟饮水同时发下的食物。 他们知道,多明戈那些葡萄牙军官,还有林弘仲,吃得肯定比这个好。但海主们都是识时务者,眼下寄人篱下,能这样就不错了。再不开眼去要吃要喝,弄不好就给扔下海去了。 “真几把难吃啊!没想到世上还有比窝头难吃的东西。”诸良宝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快点吃,追兵又要到了。”曾一本闷声提醒一句,他一直关注着海面,发现不管佩纳号怎么躲避,都甩不掉身后的追兵。 “来来,哥几个改善一下。”林道乾从怀里摸出个湿乎乎的布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是十几条粘粘的长长的、灰白色的鼻涕虫似的玩意儿,而且还在蠕动。 “我擦,船蛆。这是好东西啊,哪来的?”海主们自然认得这玩意儿,纷纷拎起来就送到嘴里生吃起来。船蛆是高蛋白食物,而且可以生吃。不过要不是饿极了,谁也不会碰这玩意儿,因为它太恶心了。 六年前,林道乾和手下漂流海上,就是靠吃船蛆撑到打狗的,这就叫路径依赖。他一边吃得满嘴爆浆,一边含混道:“到底下转了转,这条船都被打镂了,到处是碎船壳。这些玩意儿就是从船壳上拔下来的。” “那还能撑得住吗?”众人关切问道。 “一时半会儿应该沉不了。”林道乾皱眉道:“红毛鬼堵漏还是很有一手的,不过怎么也甩不掉追兵,且有苦头吃呢。” “是啊。”海主们郁闷的放躺,纷纷后悔道:“当时还不如直接投降呢,怎么也比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强。” “说那些没用了,熬着。”曾一本不愧是失败专家,内心就是不一般的强大。“等转回北风,脱困应该不成问题。” “嗯……”海主们便不再说话,得省着点儿力气好多撑几天。 ~~ 相较而言,他们的敌人状况就好多了。 陈怀秀舰队可是武装商船组成,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装,携带了大量的物资。非但足够本舰队船员使用,还能支援104舰的海警官兵。 有充足的物资供给,将士们的伙食自然有保证。 按照“海警条例”,战时为了保证将士们的体力,舰上采取全天供餐,各班组视战斗情况随时取餐,数量和次数都不做限制。 舰上有专门的炊事班从早忙到晚,为官兵们烹制各种食物。虽然已经没了新鲜的蔬菜和肉类,但他们依然可以靠耐储存的白萝卜、胡萝卜、冬瓜、山药、冬菇、木耳之类的食材,配以各种腊肠腌肉、以及荤素罐头,为官兵们提供每天都不重样的菜单。 除了炊事班烹制的食物外,官兵们每日还会得到一个‘战力包’,里头有10块水果糖,10块方形牛肉粒,以及20根烟条,用以补充精力和提神。 烟条是将烟草叶子切成条,扭成绳状,放进白酒中浸泡一天,然后捞出晒干制成。因为舰上禁烟禁酒,烟条作为这两样嗜好品的替代物被研发了出来。官兵们在航行时感到困倦疲惫,或者犯了烟瘾酒瘾,便拿一条放在嘴里咀嚼。既有烟味又有酒味,而且还能提神,也算聊胜于无了。 不过烟草必须吐到痰盂里,如果吐在甲板上后果是很严重的,要被罚脖子挂着痰盂打扫战舰一天的。 当然那是平时,在战时,一切规矩都暂时不作数,一切以节省时间,集中精力作战为要,尿在炮位上都没问题。 正是有了这样的伙食补给,海警官兵们才得以长时间维持较高的体力精力和士气,耗也能把葡萄牙人给耗死! ~~ 但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眼看佩纳号就要山穷水尽,步加雷拉斯号的后尘了,风向忽然变了。 看到终于等来了东北风,多明戈和林弘仲忍不住相拥而泣,感谢上帝保佑。 席尔瓦上校这下也不敢再擅作主张了,他压根就没来过这片海域。便客气的请多明戈来指挥返航。 多明戈知道自己回去肯定完蛋了,哪还有心情跟他斗气?便点点头,询问林弘仲,现在具体到了哪里? “前天过的淡水,我们这会儿在嵛山岛一带。”林弘仲指了指海图上,在台湾岛西北方向的那个沿岸小岛。 “我的天,我们已经离开南澳岛一千多里了?”多明戈吃了一惊。 “一千三百里。”林弘仲点点头,不然也不至于弹尽粮绝、山穷水尽。 “返回澳门呢?”席尔瓦问道。 “再多八百里。”林弘仲道。 “那就是两千一百里。”多明戈喃喃道:“就算顺风顺水,最快也得十天时间。” “佩纳号漏水严重,速度太快怕有倾覆的危险,所以要做好十五到二十天的准备。”席尔瓦提醒道。 “我们已经断水断粮了,肯定撑不了十天的,别说半个月到二十天了。”多明戈焦躁的揉着乱蓬蓬的头发道:“必须要设法补给一次,最好能再修修船,这样我们才能把船上的人都带回澳门去,而不是带一船尸体回去!” “……”三人陷入了沉默。按说上岸打劫一次就能完成补给,可敌人如影随形,他们哪敢停船靠岸。那不纯属找死吗? 正一筹莫展之际,外头士兵禀报说,林道乾求见。 “下尾!”林弘仲闻言,一下想到了林道乾的老巢。多明戈也眼前一亮,猛拍额头道:“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说着高声吩咐道:“快请林将军进来。” 林道乾已经饿得瘦脱了形,进来豪华的餐厅后,看到桌上摆着白面包、炖鱼、咸肉汤和切成片的火腿。他登时眼放绿光,顾不上坐下,就风卷残云的狂吃起来。 林弘仲看他饿得这鬼样子,顿觉不好意思,赶紧让人再准备些吃的。虽然连葡萄牙水手都已经开始挨饿了,但贵族军官依然还能吃饱甚至吃好。 待林道乾撑得肚子溜圆,实在塞不下食物后,多明戈才跟他提起,能否到下尾去补给修船。 “嗝,我来就是为这事儿。”林道乾打着饱嗝,长吁口气道:“估计你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行了,去我那。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请讲。” “一是,这几天,我要住的好吃的好。”林道乾便竖起三根手指道:“二是到了我那必须守我的规矩,不可以带武器上岸,更不能纵兵抢劫。三是,所有物资都得以双倍价付钱。” “没问题。”多明戈一口答应下来,又问道:“只是你那里安全吗?” “当然安全了。”林道乾淡淡道:“下尾可是大明本土,借姓赵的胆子,他也不敢骚扰的。” “嗯,那倒是。”林弘仲点点头道:“林将军可是朝廷的游击将军,他那里应该很安全。” “那就去下尾!”多明戈重重点头,下定决心。其实他也别无选择了…… ~~ 返程时顺风顺水,船速终于起来了。这下104舰和陈怀秀舰队也无力阻拦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佩纳号突破了封锁,然后远远跟 在后头。 七天后,佩纳号驶入下尾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待船靠岸后,林道乾马上命手下将吃的喝的送上船来,再帮忙修补战船。 等大队人马上了船,他却忽然变了脸,下令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章 野战医院 “呃……” 见叫错了人,赵守正向赵昊投去探寻的目光,这谁啊? 赵昊也是一脸迷茫,不知这位个子高挑的小美女是什么来路。 “赵大哥,我……”李明月刚要抬手打招呼,忽然想起闺蜜提醒,马上收手回左腹部,款款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柔柔说道: “小女子拜见伯父、见过赵世兄,伯父万福钧安,世兄别来无恙。” “你是兰陵县主?”赵昊惊讶的直起身子,看着从头到脚大变样的李明月。 完全无法将这个轻灵瑰姿、举止优雅的公主千金,和那日那只小熊熊一样的落难少女联系在一起。 “完全认不出来了呢。” “小妹那日狼狈万状,让兄长见笑了。”李明月脸上浮现一抹羞涩,声如蚊蚋道:“一直想再见世兄一面,向你好好道声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再度向赵昊盈盈下拜,赵昊忙还礼不迭。 一旁跟进来的宫女们,看到县主淑女般的样子,却不禁暗暗担忧,不知道县主是被魇着,还是怎么了? 这时,忽听身后响起姬司正的高唱声:“长公主殿下到!” 长公主毕竟没有女儿腿脚轻便,还是晚来了一步。 赵昊父子赶忙再度行礼,一群宫女也全都退到一边,垂首万福。 一阵幽香浮动,宁安长公主殿下终于在柳尚宫的搀扶下,款款步入了水榭。 激动的看一眼低着头的赵守正,宁安想起战术纪律,便深吸口气,恢复了往常的优雅,缓缓一抬手道:“赵孝廉和贤侄快快请起吧。” “谢殿下。”赵昊父子便直起身来。 见宁安神色如常,不复上次的情难自持。赵守正大松口气之余,却又难免生出一阵无耻的失落。 殊不知,这只是长公主殿下总结上次失败的教训,痛定思痛做出的改变。 为了避免再把赵郎吓跑,她要将那炽热的爱恋藏在心中,让两家像正常人家一样交往。 然后在正常的来往中,一点点卸掉赵郎的心防,然后再,嘿嘿嘿…… 敏锐的捕捉到赵郎眼中的那一抹失落,长公主心中笑出了猪叫,这欲擒故纵的手段果然好使,本殿下真是个天才哇。 她面上却神态自若,在柳尚宫的搀扶下,雍容华贵的坐在凤椅上。 “二位请坐吧。” “谢殿下。”赵守正和赵昊便在东窗下的一溜太师椅上坐定。 李明月则立在母亲身边。 “你这丫头,怎么没出去?”长公主瞥一眼女儿。 “女儿觉得,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多在家里读读书、绣绣花,少往外跑的好的好。” 李明月便低眉顺眼答道:“是以就违拗了兄长的意志。” 县主的贴身侍女嘴角直抽抽,心说也不知道谁,天天在家里喊着闷死了闷死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就要憋死了…… 长公主也讶异的看看女儿,又瞥一眼眉目俊秀、唇红齿白的赵昊,不禁了然的看向柳尚宫。 柳尚宫默默点头,您判断的一点错都没有。心说,不过我上次就看出来了…… “呵呵,让二位见笑了。我这闺女本来就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都是她那混账哥哥,整天拉着她到处疯,这才酿出上次的祸端。” 长公主便先替女儿挽回下形象,然后对赵守正微笑道:“幸亏有令公子舍身相救,这份恩情是我们怎么也报答不完的。” 李明月在一旁不断点头,表示完全赞同。 赵昊听得怪不好意思的,心说我那算不上舍身相救吧?最多是舍力相救。 但他是来干啥的?没有关系还要扯三分呢,哪有不打蛇随棍上的道理? “殿下言重了。”便见赵昊正色道:“父亲常教导学生,要做个见义勇为、不求回报的好男儿。就是比当时的情况还危险十倍,学生也会毫不犹豫去救县主的。” “呃……”赵守正闻言想了又想,都不记得自己曾教过儿子这种话。 难道不该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二、安全第三吗?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赵……孝廉教出来个好儿子哇。”这下可把长公主感动坏了,双目湿润的望向赵守正。 见殿下要情难自已,柳尚宫忙轻咳一声,提醒殿下注意矜持。 长公主忙敛住泛滥的感情,转而微笑打量着赵昊道:“本宫看这孩子是越看越喜欢,有个念头上次就想跟赵孝廉说,结果你走的急,没来得及开口。” “殿下请讲。”赵守正见长公主跟自己一本正经的说话,心中不禁暗道,莫非上次宁安只是跟我叙旧,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如是想来,他觉着老对不起人家了…… “本宫是想,将这孩子收为义子,将他养在府上如何?”长公主便含笑道:“这样承恩也有个一起玩耍、学习的伴儿,不用整天拽着明月到处跑。” 柳尚宫闻言不禁暗叹,殿下果然执着,还没放弃将这小子扣为人质的念头。 “嗯嗯,这样最好不过了。”李明月闻言大喜,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道:“那样女儿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读书刺绣了。” ‘娘,我愿意……’赵昊心中暗道。 可惜这种事轮不着他做主,再说太上杆子也让人瞧不起。 “这……”赵守正却听得一阵头大如斗,这儿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那是一天不见都想得慌。 这要是答应了,自己非得三天两头往长公主府跑不成,那,那样怕是会把持不住的哇。 “殿下有所不知,我这儿子别看年纪小,收的弟子可不少。”想到这,赵守正忙回绝道:“他的弟子们都春闱在即,他这个当老师的要是走开了,岂不误人子弟。” “春闱?”长公主和李明月一齐叫了一声,前者大惑不解的问道:“是那个考进士的春闱吗?” “还能有别的不成?”赵守正不禁满脸骄傲道:“别看我儿还小,但教徒弟的本事可不差,五个弟子里四个举人,其中还有个是南直隶的解元。” “哇……”李明月惊呼一声、捧着小脸,满脸崇拜的看着赵昊。 柳尚宫和宫女们更是用看妖怪的目光偷偷瞥着赵昊,幸亏她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不管多惊讶,也不会叫出声。 长公主也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赵昊道:“本宫只听说你会开酒楼,诗也做得好,没想到居然读书也这么厉害?” “都是学生们自己努力的结果。”赵昊赶忙解释道:“我这个当老师的,其实也没做什么。” 这话明明是大实话,只是没人会相信罢了,反而觉得他是在过分谦虚。 “哎呀,瞧瞧这孩子,多招人疼啊。这样的天授奇才,大明朝一百年出不了一个,这儿子,本宫是非认不可了!” 长公主两眼放光的看着赵昊道,心说这要是我亲生的该多好哇。 “不住在府上就不住吧,常来常往就成……” 不过不要紧,本宫会让你重新感到母亲的温暖的…… ps.第一更送到,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点滴 从集体病区出来,赵昊又来到单人病房,探视在这里住院的林凤。 在海战第二天,林凤的旗舰被击毁,她的脑袋也受了伤。但林凤没当回事儿,只是用了点儿金疮药,草草包扎了一下,就继续投入了战斗。 结果没几天伤口感染,她开始发烧了,但她憋着股劲儿要干掉一条大帆船,找回场子来,便一直强 《小阁老》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点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兄妹的前途 “是吗?”赵公子不禁吃惊道:“上次你不是还说,你爹催着你把她嫁出去吗?” “哦那是家父的临终……”林道乾本想说那是家父的临终遗言,但想到自己立了这么大功,朝廷肯定要封赠父亲的。到那时岂不露馅? 遂赶忙改口道:“家父的临终的兄长,托付给家父的独女。虽然是过继过来的,但家父向来视如己出,标下也拿她比亲妹妹还亲,是阿凤……” 林凤听得直翻白眼,好么,这就给自己换了爹,恨得她狠狠一脚踢在林道乾的腚上。 “噢……”林道乾默默承受了这一击,强忍着屁股的剧痛笑道:“这丫头,从小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你们兄妹的感情可真好。”赵昊就是胡扯蛋的祖宗胡扯白毛蛋,哪能听不出林道乾在这儿瞎扯蛋?他便打个哈哈笑道:“对了,听说林将军上了那红毛鬼的贼船,这是怎么平安归来的啊?” “哎呀,标下,标下险些就见不到公子了啊!”林道乾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卖惨式表功的,便眼圈一红,更咽道:“这次真是九死一生,十死无生啊!” 说着他便将自己被叫上果阿公爵号,收走了船队的指挥权,却趁着跟手下交代的机会,嘱咐他们务必将红毛鬼要攻打青澳湾的消息传递给公子的经过讲给赵昊听。 “唔,这些都听那个叫什么‘水中浪子’的黑人说过了。”赵昊颔首赞许道:“你这一手很关键,让基地做好防备,也给了海警舰队在深澳湾歼敌机会。绝对是大功一件!” “多谢公子,能帮到公子真是太好了。”林道乾忙喜滋滋的道了谢,又心有余悸道:“只是在果阿公爵号上,差点让咱们自己人给炮决了,最后都被逼得跳了海……” “那还真是够危险的,我替王如龙他们道个歉,抱歉抱歉。”赵昊歉意笑道:“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你在那条船上,不知者不为过,所以我也不好处分他们。” 其实就算知道,这炮他们也照打不误的。总不能没了王屠户,就不吃带毛的猪? “没没,标下绝无告状的意思,只是单纯在……描述惊险而已。”林道乾赶忙替王如龙几个说话道:“打仗嘛,刀枪无眼的道理,标下还是懂的。” “这觉悟,实在高啊!”赵公子赞一声道:“林将军是干大事的人。” “公子谬赞了。”林道乾愈加乐开了花,又将之后在海上发生的种种,添油加醋讲给赵昊。 他口才很好,讲到要靠吃船蛆才能活下去时,赵昊险些当场吐了。 林道乾强调自己的难,是为了博同情。但他更需要得到公子的赏识,便又着重强调起,自己在最艰苦的时刻,依然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终于等到葡萄牙人弹尽粮绝,船只进水严重,才适时提出请他们去下尾补给修船,然后在下尾来了个瓮中捉鳖! “好,林将军有勇有谋,忠诚不二,实乃当之无愧的东南一柱!”赵昊不吝溢美之词,把他狠狠夸奖了一番。当然也得来点儿实际的,便慷慨道:“佩纳号既然是你俘虏的,那等修好了就当你的座船。” “哎呀,公子使不得,此乃国之重器也……”林道乾这次是充分见识到大帆船的厉害了,赶紧懂事儿的推辞道。 “哎,未来的堂堂广东副总兵,没有一艘气派的座船,哪能镇得住珠江口啊?”赵昊摆摆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标下就多谢公子赏赐了!”林道乾感恩不尽的点头哈腰,就差没给赵昊跪下了。 林凤看不上加雷莱斯号,那是因为她崇尚机动快速,自然不喜欢笨重的卡拉克大帆船。但林道乾不一样啊,他正需要这种高大坚固,气势迫人的大战舰,来巩固自己在海上的地位。 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罢了。 “还有什么要求,你也一并提出来。”赵昊心情大好,酬宾大放送道:“这几天咱们就要离开南澳岛了,有些事情交办起来就不方便了。” “师父,还有我!”林凤哪能漏了这种好事儿?马上嚷嚷起来。“明明是我先来的!” “好好,你先提。”赵昊宠溺笑道。 “徒儿只求师父一件事——我和手下的弟兄,都想干海警,还请师父成全!”林凤便脆生生道。 别看她说的轻飘飘,其实已经跟马已善几个手下,商量了好久。 虽然这样会损失一部分自由,但加入海警的好处实在太诱人了。能得到丰厚的待遇,精良的装备,有力的保障之外,兄弟们生老病死也有人管到底。听说就连家里人都能得到很多的福利。 尽管赵昊从没诱惑过他们,但林凤下面的弟兄都从并肩作战的海警炮手口中,了解到了这种种梦幻般的好处,一个个魂儿早就被海警部队勾了去了。 大部分海贼其实都是在陆上混不下去,到海里拿命挣口饭吃,有几个是纯粹为了找刺激的? 林凤几个头头很清楚,在知道了这些事情后,往后队伍就不好带了。哪怕她们把大部分赃物都分给手下,依然会被他们跟海警比较,然后各种嫌弃。 除非她也每月给手下固定开高薪,还得每年上涨。而且要管他们生老病死一辈子……做梦去,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与其等到人心涣散,怨声载道,还不如主动点接受整编,趁着这波脸上有光,卖个好价钱呢。 她之所以不跟林道乾提前商量,是因为大哥的手下已经接受招安上岸,没资格要求她的手下继续当贼了。 所以林道乾闻言只是稍稍错愕,旋即就苦笑着替林凤说起话来,把这个素来有主见的妹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那海上玉娇龙一般。 “这个么……”赵昊故作沉吟片刻,而后对林凤正色道:“其实海警对你来说不是好的选择,因为这支武装的建设方向是‘忠诚可靠、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你们的人自由惯了,要想融入进来,不啻于洗筋伐髓,要经历的痛苦自不必说。而且日后必将面目全非,会让你感到很陌生的。” 林凤认真听着赵昊的话,她能体会到师父言语中的真诚,换了别人是绝对不会说这么深的。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和顾虑。”赵昊又微笑建议道:“其实仿照怀秀姐的模式,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们合伙成立一个南洋海运公司,你的班底全部保留,集团只派人指导监督,这样是不是就轻松多了呢?” 顿一顿,他温声道:“放心,我会一视同仁的。” “是啊,阿凤,你就听公子的。”林道乾巴不得林凤选这个,这样她就能像自己一样,有一支相对独立的武装。兄妹俩互为奥援,在集团内部也好,在南海海面也罢,地位都会很稳固的。 “不,我要当主力、带精锐,绝对不干二线!”林凤却断然摇头道:“而且打小算盘才是害了弟兄们!” “……”林道乾一阵脸疼。 “哈哈好,不过海警可不是想干就能干的。哪怕是普通警员,也必须要先到耽罗岛的海警学校上学一年,期满考核合格,拿到毕业证才能加入海警队伍。” “我们不怕吃苦!”林凤行事果断,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不达目的不罢休。她一咬银牙道:“我带头去上学!” “你想当警官的话,可不只是一年。”赵昊有意磨一磨她的性子道:“最快也得两年毕业,要是跟不上进度,在学校待上三年都有可能,你也受得了吗?” “能!”林凤断然点头道:“我一定能以第一名毕业,因为我可是师父的弟子啊!” “呃……”赵昊哪能听不出她这话有两重意思,一是说自己不会给师父丢脸,二是说谅校方也不敢让师父丢脸,敢把哪个排在她前头啊? “你休想让我给你走后门。”赵老师瞪她一眼道:“海警学校的校长就是我,里面都是我的学生,我一定会一碗水端平的!” “那徒儿也跟别人不一样,我可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啊。”林凤便祭出撒娇大法道。 “所以会对你更严格的,以免你给我丢人。”赵昊板着脸道:“你也别急着把话说满。回头我让警务处的人,到你那儿宣讲一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保证能遵守的弟兄,我可以同意入学。觉得不能遵守的,千万别勉强,因为一旦入学,会有更严格的规章纪律,违反的后果非常严重。” “知道知道,鸡笼挖煤嘛。”林凤点头如捣蒜,看来确实铁了心。 其实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目睹了她天才的海战才能后,陈怀秀、王如龙等人都向赵昊极力举荐,希望能吸收林凤成为海警将领。 而且林凤能将手下操练的如臂使指,在战场上机动灵活、进退自如,也说明他们本身就已经具备了不错的素质,这对急需扩编,以应对未来更严峻挑战的海警部队来说,的确是非常不错的补充。 ps.再写一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三章 私掠许可证 不过林凤收获的也不全是好评。警务处就对她在俘虏加雷莱斯号之后,不等命令直接纵兵抢劫大为光火,认为他们匪性难改,可以利用但不能吸收,否则会影响海警部队的纯洁性。 这也是赵昊从前答应金科他们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赵昊权衡之后,还是希望至少将林凤和她的手下吸收进海警队伍中。 伊丽莎白女王都能让德雷克船长当她的海军中将,大嘤舰队副统帅了。赵公子还能不如一个老处女? 何况如今海警部队已经形成了牢固的体系编制、较完善的训练培养模式、和规章纪律条例,以及最重要的信仰信念,就不信能被区区一股海盗同化了,而不是海盗同化掉! 对此赵昊专门召开了一个高级警务会议,劝说众人接受这个挑战,看看海警部队这个熔炉,能不能把一群沾染了不良习气的海盗,改造成忠诚可靠、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的海警官兵! 公子既然开了口,金科、马应龙等保守派也只能保留意见,积极配合了。 ~~ 在跟林凤约法三章之后,赵昊终于同意了她的请求,又问林道乾道:“你呢?” “标下坚决服从公子的安排,集团需要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我的手下亦是如此!”林道乾马上摆出更高姿态。在对主人的忠诚方面,哪怕是亲妹妹也不能被比下去。 “好,那你就继续当你的朝廷命官。”赵昊满意的点点头道:“然后按照之前说的,年底前搬到屯门去,把下尾还给人家潮阳县。” “是,公子。”林道乾痛快应下,其实要不是半道撞上葡萄牙人的舰队,他这会儿都已经在屯门安顿下了。不过他有些担心的问道:“只是如今葡萄牙人和海盗都已经扫平,省城方面会不会反悔啊,又不想让我这种不可靠的人占据珠江口啊?” 他头脑十分清醒,知道自己想维持地位,非得上头有人,脚下有地,身边有兄弟才行。万一两头不靠,丢了地盘,他的日子就难过了。别说副总兵了,就是当上总兵又怎样?还不是文官跟前一条狗? “谁说红毛鬼和海盗已经扫平了?”却听赵昊淡淡一笑道:“任重道远啊,林将军!” “是。”林道乾心中一动,想到了‘养寇自重’四个字。 “这不是养寇自重,而是事实,葡萄牙人的远东舰队全军覆没,还赔上两艘大帆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赵昊一脸正气道:“还有那些海盗,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生一茬,是杀不尽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时刻准备着,为包围广东海疆而战!” “是,公子!”林道乾忙大声应下,心说不愧是主人,臭不要脸的劲头都比别人帅。 “再说,我办事你放心,”赵昊笑着给他吃定心丸道:“实话告诉你,殷部堂和林中丞已经联名上奏朝廷,请析东莞县南部沿海一带,新设一新安县,屯门就在其中。不出意外的话,年前就能搞掂。此县的作用一如当初潮州设澄海县,专为省城屏障,现在知道省里的决心有多大了?” “这样啊,那标下就放心了。”林道乾松了口气,公子有整体规划就好,他最怕的是赵昊回北面之后,没人管自己了。 他又赶紧表态道:“请公子放心,就算暂时不能成为正式的海警,标下也会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求弟兄们的。也一定让他们对公子忠诚可靠。” “你很好,我对你很放心。”赵昊赞许的点点头,勉励他道:“不过你好好练兵总没错的,日后大有用武之地。大丈夫当开疆万里,名垂青史,方不负此千古未有之大航海时代!” “是,公子!”林道乾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被主人彻底升华了呢。 “没别的事了?”赵昊笑着拿起帽儿盔,起身道:“不打搅你们兄妹说话了……” “公子……”林道乾却欲言又止道:“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见。” “哦,说来听听?”赵昊站住脚,笑眯眯问道。 “是标下俘虏的那帮家伙,确实都罪该万死,”林道乾鼓足勇气道:“但好几个都是标下当年从南澳岛死里逃生的兄弟,不替他们求个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又低头小声道:“要是公子已经有了决断,就当标下什么都没说。” “哦……”赵昊含笑看着林道乾,想起徐渭对他的评价: ‘重利惜身、义气未泯;多谋善断,魄力有欠。’ 独瓣蒜就是辣,把他看得透透的。 “那你想怎么发落他们呢?”赵昊不置可否的问道。 “标下没想过。”林道乾忙撇清不迭。 “那你就现想。”赵昊淡淡道。 “是。”林道乾忙应一声,擦擦汗,试探问道:“公子可愿让他们入伙?” “不可能的。”赵昊缓缓摇头道:“与我平肩作战者,集团才会考虑。我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还用不着招降纳叛。” “就是就是!”林凤也使劲点头,骄傲道:“我们可以为集团上过阵、流过血的!才不要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她唯恐那些人也入伙,会把自己手下兄弟的名声也带坏的…… “那我就想不出来了。”林道乾也知道赵昊不会同意,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虽然他很想把那些海主,还有他们的手下给收编了,但林道乾的智力不允许他做出这种傻事儿,提都不敢提。 所以又把皮球踢给了公子,看他往哪踢。 但赵昊并未如他所愿,将那些臭鱼烂虾都丢给他,而是另有安排道:“我可以请旨特赦他们,但他们必须先在台湾岛接受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应该的,他们胆敢跟集团对抗,必须要严厉惩罚,才能以儆效尤!”林道乾忙点头如捣蒜。 “当然,如果他们改造的好,集团可以在一定前提下,把他们的手下和船只都还给他们。”赵昊沉声道。 那日全歼了葡萄牙军队之后,三万海盗们仓皇逃窜,想要上船离开这鬼地方。谁知他们还没到深澳湾,就跟从船上逃下来,想要投奔他们的同伙碰上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深澳湾已经给江南集团的舰队封锁了,一艘船也逃不出去了。 这下可好了,三万五六千人身上没粮,离岛没路,不想死的话,就只能要么跟他们拼了,要么投降。 海盗们哪有拼命的胆子呀?何况还有林志陵、林志英一帮子家伙在里头搅和,当天下午就有大批海盗投降了。 至于剩下的一半,赵昊给驻守围墙的陆战队员和保安队员发下了秘密武器——肉包子和竹签烤肉……而且是现烤撒孜然的那种。 队员们让先投降的海盗拿着喇叭朝山林里大声吆喝。“弟兄们,公子喊你们回来吃饭了。晚了就没了……” 就很快,海盗们丢下武器,高举双手,冲到围墙下,一个不落全都跑来投降了。 ~~ “但那时他们就不再是海盗了,而是受集团约束的私掠船。他们不能在大明沿海活动了,要下南洋!并按命令在特定海域活动,针对某一个或几个国家的商船和沿海城市进行攻击。如果他们违反命令,将被取消私掠许可证!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海警舰队通缉、消灭,并处死他们留在台湾的家人!” “私掠许可证?”林道乾大为震撼,心说主人就是主人,海盗抢劫都能说得这么文雅。 这可不是赵昊的发明,许多年前在欧洲就已经普遍存在了。 在大航海时代,武装民船通常被认为是属于国家海上武装力量的一部分。因此欧洲各沿海国家和城邦,纷纷颁发私掠许可证,授权个人攻击或劫掠他国船只,用以破坏敌国的海上贸易线,削弱敌国的实力。是大航海时代的超限战。 其显著的代表人物,自然是英国的海盗船长们和荷兰的海上乞丐们了。在这两大海洋帝国的崛起之路上,他们并非锦上添花的配角,而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主角,至少是前期的主角! 没有霍金斯船长、德雷克船长这些私掠船长,就没有后来的英国皇家海军,自然也没有日不落帝国了。 没有海上乞丐,哪有真正击败西班牙,压得英国抬不起头,称雄海洋一百年的海上马车夫? 所以私掠行为虽然不光彩,但在大航海时代绝对有存在的必要。毕竟这本就是个光荣与肮脏,文明与血腥并存的时代。 然而秉承精兵策略,纪律严明的海警舰队,对标的其实是各国主力海军,显然不合适承担私掠任务。 在耽罗警备区,就向受水警局保护的尼子家颁发了私掠许可证,允许他们在对马海峡游弋,攻击所有不属于耽罗商会的走私船,甚至可以进攻朝鲜的走私口岸。他们可以保留一半的战利品,但必须先将俘虏船只开到温泉津水警局,由水警局认定是走私船后,才能瓜分。 赵昊本打算让林凤来担当鹿之介在对马海峡的角色,对南洋海域实施私掠。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想到林凤居然成了他的女徒弟,还矢志加入海警。赵公子为人师表,当然要尊重弟子的理想了。尤其是女弟子的…… 所以就便宜那帮海主了。 不过还得看他们的表现,要是不好好改造,就甭想再回大海了,回潮州去演一本盗大结局! ps.先发再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还差点才写完一章。 今天家里出了些状况,想跟大家说说,却只道天凉好个秋…… 不过大家放心,不会影响写作的,因为越是难熬的时候,就越需要大家的陪伴啊。 待会儿写完就发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北回归线上的纪念碑 大明隆庆五年冬月初十。 这个时节,北国已是冰封雪飘;江南也定然寒意料峭了?唯有这五岭之南,依然满眼浓绿,三角梅和木棉花竞相绽放,让人很难将这样的日子,与一年中黑夜最长的冬至日联系起来。 起床号吹响时天还不亮,青澳湾军港中,唯一完好的主力舰104舰,响起了震天动地的七声炮响。 轰隆隆的炮声中,身着深蓝色海警礼服,头戴蓝色帽儿盔,腰束牛皮铜扣腰带,脚踏长筒黑皮靴的标兵队,扛着擦得锃亮、上了刺刀的隆庆式步枪,整齐列队走出了营房,在通往北回归线广场的中央大道上列队。 他们在笔直的大道两旁,间隔两米布起了防线。每走到一个哨位,两名身材魁梧的标兵便立定,向左向右转,改为持枪相对而立,岿然不动,尽显威武森严。 早晨六点五十一分,第一抹晨曦降临青澳湾,将停泊在湾中的战舰,照耀的一片金黄,也将大道两旁森然列队的海警,照耀的如天兵天将一般。 七点钟,更多的海警官兵,保安队员和集团职工,从各处营房中走出。与基地往日喧闹的景象截然相反,今天所有人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海警将士们都穿上了他们帅气的礼服,胸前挂起了勋章,警官们腰间还悬上了警官短剑,戴上了一尘不染的白手套。 保安队员们也穿上他们灰色的制服,虽然没有海警礼服那么讲究,但也有皮带,皮靴和白手套,列队走起来步点刷刷,十分庄重。 皇家海运的船员们,穿着海蓝色的制服,戴着同色的软沿帽。 集团职工们穿着统一配发的工装,棉靴,同样整齐划一。 就连琉球官兵和林凤手下的前海盗,也都换上了新发给他们的冬装,样式与辅警制服相同,但是墨绿色的。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列队完毕,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矩形色块,将偌大的北回归线广场填得满满当当。 七点三十分,炮声再次响起。 隆隆的礼炮声中,一面在晨光中猎猎舞动的日月同辉旗,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看到,那以正常速度的一半,踢着正步打旗的竟是海警副司令金科,两位护旗的是海警舰队总指挥王如龙和警务委员马应龙。 南澳岛上三位挂着金星的警监,全都在列了。 三人后面,跟的是打着各舰舰旗的舰长和警务委员。 再往后,是扛着隆庆式步枪的长长仪仗队。 一声接一声的炮声中,旌旗、仪仗,引导着阵亡将士的灵柩,庄严的来到了广场上。 每四名戴着白手套的海警官兵,抬着一口绘着金色船锚的黑色棺木,踏着统一的步点前进着,每一步都像踏在人们的心坎上。 除了参加过对日惩戒作战的海警官兵外,其余人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却无一例外,都被这强烈的让人窒息的庄重肃穆、悲壮崇高的气氛,紧紧攥住了心。 海警官兵、保安队员和海运船员们齐刷刷行举手礼。出于某些难以言说的原因,这种右手并拢,指向帽檐的军礼,取代了原先的捶胸礼。 职工们也昂首挺胸行注目礼,所有人的神情举止都是那样的庄重。让琉球人、前海盗们感到万分震撼,他们才知道,原来普通人的死亡,也可以如此有尊严! 那是因为逝者已经不普通了…… 他们的名字叫烈士! 为了纪念这场南澳岛大战,为了纪念阵亡和死于医院的两百零二名将士,江南集团在北回归线广场上,修筑了一座23.26米高的纪念碑。 20.2米高的碑体呈高塔状,以南澳岛出产的花岗岩砌成,坐落在3.06米高的基座上。 碑体正面镌刻着赵公子亲笔题写的‘南澳战役烈士英魂永存’! 基座上刻着赵昊起草,徐渭执笔的碑文: ‘呜呼!我华夏地广海阔,陆洋兼备,自古便求食于陆,谋富于海。昔商王钓于东海,六月不归;太公通鱼盐之利,齐国大兴;秦有徐福东渡;汉辟海上丝绸之路;东吴开疆夷洲、远航南洋;隋唐五代通贾七海,富甲天下;两宋仰海贸之利,御强敌百年。及至前元,海上通达百二十国!’ ‘本朝承前启后,登峰造极,郑和舰队七下西洋、无敌天下!惜乎惜乎,郑和之后,海禁森严,至今已有百八十载,以至世人皆知陆上之中国,不知有海上之中国焉。’ ‘天下大势,此消彼长,天予弗取,必受其咎。百年以来,泰西各国竞以举国之力,遣船出海,开启所谓‘大航海时代’。有其佼佼者一曰‘西班牙’、一曰‘葡萄牙’,两国战舰航遍全球,竟不自量力瓜分世界。今已相继染指我天朝之地,横行我中国之海矣!百姓受其苦,商贾绝于海,藩属如灯灭,海上中国危!’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自有勇士卫我海上中国,于南澳抗击外辱,驱逐西夷,御我海疆,护我黎庶!风萧水寒,旌霜履血,有烈士二百零二人壮烈捐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来兮精魄,安兮英灵。怒涛为咽,青山为证;岂曰无声?河山即名!人有所忘,史有所轻。肃之嘉石,沐手勒铭。噫我子孙,代代永旌!’ ~~ 赵公子一身总警监礼服,带领痊愈的伤兵们立在碑前,向缓缓而来的灵柩行礼。 当二百零二具棺椁来到碑前时,队伍停了下来,军港的炮声也停了下来。 南澳岛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默哀三分钟。 然后赵昊对活着的人,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今天,是冬至日。冬至是太阳回返的起点,从这一天开始,光照将变长,直到夏至日,太阳光直射到我们脚下的北回归线,直射在这雄伟的烈士纪念碑上!因为诸位的无私奉献,因为烈士们的英勇牺牲,我可以骄傲的宣布,从今天起,大明也将正式回归海上强国之列,直至称雄七海,如日中天!’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了烈士的灵柩,但他们的精神永存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望诸君继承烈士的遗志,继续为重建海上中国之伟业,付出我们的一切!” “继承烈士遗志,重建海上中国!”两万多人山呼海啸的应声,在这种狂热氛围下,打上了思想的烙印。 待到众人安静下来,二十名警号手吹响了南澳岛上每晚都会响起的号声。 就连新上岛的前海盗们都知道,那是海警部队的熄灯号。当号声响起,除了值夜的官兵外,所有海警都要就寝。久而久之,就连来当志愿者的职工们,也都习惯了听到熄灯号睡觉。 然而今天的熄灯号,却有别样的悲壮,那是请英灵安详长眠的号声啊…… 赵昊亲手为每一具棺椁,覆上了一面红底黄色的日月旗。 抬棺的官兵便将覆着海警旗的棺椁,抬去码头方向。 待到将所有的棺木都覆上旗子,赵昊来到码头目送着,官兵们将灵柩抬上泊在码头的武装商船。 他们将搭乘皇家海运的船,将烈士们的灵柩护送回江南去,并按照他们遗书中的要求,或是送回故里下葬,或是送去西山岛的英灵公墓…… 陈怀秀一身白衣白裙,安静的立在赵昊身旁。她原先其实不太明白,为何公子执意要花大价钱,为阵亡将士,甚至包括林凤手下的海盗,都订制昂贵的红木棺椁。还要劳民伤财的修建这样一座纪念碑。 但今天,经历了这场仪式后,她大概明白了赵昊为什么这样做。也明白了读书人常说的那句话——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她看到赵昊眼眶发红,轻声安慰道:“英灵得此告慰,九泉之下也会安息的。” “其实很多棺材里,都只有遗物没有遗体。”赵昊缓缓摇头,语带更咽道:“他们把生命都交给我了,我却连他们的遗体都送不回去,就不要再说自取其辱的话了。” 他定定看着那长长的抬棺队伍,幽幽道:“自我创业以来,短短数年时间,西山集团、江南集团累计殉职、牺牲的员工,已经超过两千人了。往后随着地盘不断扩大,人员越来越多,这个数字还会与日俱增,用不了十年就能上万。最终会达到十万,还是百万?每每一念至此,我就彻夜难眠。” 陈怀秀心疼的望着他,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要做大事,就必须要硬下心肠。” “我的心肠够硬了。”赵昊缓缓摇头,淡淡道:“一个害死这么多人的家伙?跟心肠软有一文钱关系吗?” “那你是?”陈怀秀不解的看着他。 “我是不知道,要做的大事,到底是对是错啊。”赵昊抬头看着那刺人的阳光,让自己重新坚定起来道:“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白浪费,甚至成为笑话!就为这,我也会赌上一切的!” 陈怀秀轻轻点头,柔声道:“这把,我跟了。” ps.估计写不完了,明天早起补上。 s:///book/4/4427/884217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临行 尽管必须要在过年前抵京,但赵昊并没有跟陈怀秀一起北上,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 首先,要召开表彰大会,为支援南澳岛的各路人马颁发奖章,论功行赏,然后打发他们各回各家。 加上三万七千名俘虏,南澳岛上已经有高达六万人了。六万人坐吃山空,已经把赵昊战前储存的物资,吃了个七七八八了。再往岛上运物资,显然成本太高了——战时可以不计成本,战后就不能不算经济账了。 琉球的桨帆船队先走了,他们都获得了江南集团名誉员工的称号,每人都领到一笔十年都赚不来的赏银。虽然赵公子手头没那么多银子,但江南银行已经在那霸开设了分行,直接发白银券就行了。 林凤手下的赏银,比琉球的士兵高一倍,赵昊给他们放了大假,给他们发了白银券,让他们去潮州嗨皮。也算为搞活潮州的经济做贡献了。希望潮州的治安,不会太受影响。 同时赵昊也让他们利用这个假期好好想想,到底愿不愿意遵守三大纪律,八项规定?也算是再做一次双向选择了。 如果他们还愿意的话,等过了十五就回凤山,跟着林凤一起去耽罗岛海警学校上学。 然后是那些俘虏,唐友德那边正是用人之际,基隆的矿山和嘉义的盐场都急需这些动力,赵公子便一股脑都丢给他,让他看着分配去。 不过对于曾一本那些海主,赵昊还是吩咐唐友德,尽量给他们点优待。把他们折腾死了,谁去南洋给赵公子搞私掠? 赵昊吩咐唐友德和金科,只要他们能熬下一年来,表现不错,就送去耽罗岛接受童主任的精神注入,再把他们的家人都弄到台湾去,便可以给他们私掠船了。 至于马克龙带来的保安大队,就跟着唐友德去台湾了。 江南安保集团是轮岗制,保安们在各地执行保卫任务时长不会超过两年,所以把他们弄到哪去都无所谓。 这样赵昊答应唐胖子的三个保安大队,就到位了两个。至于第三个就不着急了,等他把摊子铺开再说。 ~~ 海警官兵们在修好战船后也纷纷归建,耽罗警备区各水警局长期人手严重不足的话,会压不住小日本的。 不过南澳岛这边虽然有干船坞,但终究只能应应急,别让舰船在半道沉了而已。尤其是那些被打得千疮百孔,受损严重的战船,必须送去江南造船厂进行彻底大修,才能修复如初。 杨帆告诉赵昊,102、103两舰,重修需要一年时间,跟新造已经差不多了,成本也差不多。 不过赵昊还是让他修起来。在任何有组织的海军中,官兵们对战舰都有一种原始崇拜,将其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精神图腾。 立下丰功伟绩的英雄战舰,对上舰官兵有莫大的加成,能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成长为骁勇善战的海上猛男。所以理应能修就修,不能只算表面成本。 此外,青澳湾战役还缴获了三艘葡萄牙大帆船,但一个比一个伤的重。 其中佩纳号伤最轻,大概半年,五万两银子就能修好。 加雷莱斯号则需要一年,八万两银子。 至于果阿总督号已经被打镂了,完全失去修复的价值。 倒是镇倭号虽然当时拔不出来,但后来拔出来之后,发现受伤不并不重,修理一下又能重新执行任务了。 赵昊思考一番,决定只把佩纳号修好,送给林道乾当座船。至于另外两艘,就全都拆解掉,都是上好的橡木,用来造新式战舰再好不过。实在没法用的,还可以车珠子嘛…… 赵昊还给了杨帆两艘完好的卡拉维尔帆船,让他吃透这种船型,将来配合主力舰,或者当商船用,应该都大有用武之地。 但赵公子和他身边将领,在杨帆耳边说得最多的,还是造舰,造舰! 这次与葡萄牙人交战,每个人都深深体会到‘多就是好、大即是美’的真谛。再也不满足于原先预定的尺寸了。 结果江南造船厂船台上的四艘四分之三尺寸盖伦船,还没下水就已经失宠了…… 将领们纷纷要求杨帆修改图纸,非但要造全尺寸战舰,还要造比卡拉克大帆船更大的! 还好赵昊保持了理智,没把杨帆往死里逼,让他进一步优化船型,至于大小嘛,能容纳七八十门火炮就够了。再大,就太笨了。 ~~ 最后赵昊和金科、王如龙几个把家底一盘点。 尼玛,明后两年都没有本钱,再跟葡萄牙人打一场大海战了。更别说西班牙人了…… “我们的底子还是太薄了,这才灭了红毛鬼一个区区地方分舰队,就元气大伤,还一年多没法复原。”司令兵阳台上,王如龙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大摇其头。 “你还好意思说!”金科瞪他一眼道:“公子本意是陆上发力,海上以牵制为主。硬生生让你把海上给打成主战场!” “嘿嘿,公子也说过,要是有好机会,还是得坚决抓住的。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王如龙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他胸前勋略上的金星,已经变成了两颗,跟金科平起平坐了,这就是公子的态度。 “好了好了,不打就不打。”赵昊打个圆场,笑道:“官兵们需要休养生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练内功。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是,属下就是担心,红毛鬼再打过来怎么办?”王如龙吐出口烟圈。 同样挂起两颗金星的马应龙也点头附和道:“虽说有一千多红毛鬼人质在手,但也不得不防啊。” “不是一千多,是一座城的人质。”赵昊从烟盒中掏出一支烟,但想想自己接下来的任务,便怏怏的丢给了马应龙道:“我已经让林道乾带着他的舰队去澳门了。那里满城老弱妇孺,应该挡不住他了。” 澳门距离省城还是太近,又在人多眼杂的外珠江口,不到万不得已,赵昊不愿出动海警舰队,徒惹口舌。 “那当然了,有公子给他的一百门炮……虽然是从红毛鬼船上拆下来的,但也都是好货,轰也能把澳门轰开。”王如龙有些不爽道:“就是这孙子太他么赚了,这次的功劳又算他的不说,还连船带炮捞了这么多?” “那你跟他换换?”赵昊笑道:“这都三年过去了,起复应该不难。” “公子开什么玩笑,打死我也不给朝廷当狗了!”王如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把雪茄吃了。“我是彻底看清了,那些文官根本就不把武将当人,连我师父都没混出个人样来!老子在海上多逍遥快活,为什么放着人不当去当狗?!” 金科和马应龙也都点头,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法。 说不羡慕林道乾那是假的,可真让他们回朝廷去当官,却又敬谢不敏。因为对大明对武将十分严重的系统性歧视,已经彻底摧毁了武官的尊严,让他们彻底丧失了荣誉感。 只是之前别无选择,只能扛老朱家的枪。只要能有选择,他们保准立马拜拜,绝对不会留恋…… “好好,当我没说。”赵昊摆摆手,又笑道:“刚才说到哪了?让你这一打岔,忘词了。” “把澳门的红毛鬼当人质。”马应龙赶紧提词。 “对。物以稀为贵,葡萄牙全国就几百万人,所以他们不敢随便牺牲自己人的命。”赵昊颔首接着道:“别看澳门的红毛鬼还不到一万,但已经比他们在马六甲的人多了,人数仅次于果阿了。所以所谓的马六甲总督也好,果阿副王也罢,都承担不起损失这些人质的责任。” “其实马六甲总督基本上就干到头了。”他又笑道:“多明戈这次除了澳门舰队,还借了马六甲好多兵力,都折在咱们手里。那位刚愎自用的年轻国王,怕是不会容忍了。” “要是马六甲总督换人的话,继任者只会更谨慎的。”金科接着公子的话头分析道:“多明戈拼出来的葡萄牙舰队,规模可不亚于马六甲舰队。他劳师远征能赢吗?” “要是输了,他可就得步前任后尘了。干嘛非要趟这浑水?”赵昊点头笑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葡萄牙人绝对不能失去与大明的贸易,不然他们这漫长的贸易线,就会陷入全线亏损!而且西班牙人还开始在吕宋搞大帆船贸易,明刀明枪跟他们抢生意,我就不信葡萄牙人能沉得住,跟我们刚到底!” “那不如再加把劲儿,趁着双方敌对,狠狠干他们几票,让他们明白自己根本承担不起,和我们敌对的代价!”王如龙打仗上瘾,耐不下性子练兵,便趁机主动请缨道:“让属下先过把私掠船长的瘾,到南洋去熟悉熟悉环境?” “哈哈,也好,不过要注意安全。”赵昊笑道:“葡萄牙在南洋还是有好几条赚钱的航线的,比如安南的丝绸瓷器;苏门答腊和爪哇的香料,要是也受到威胁的话,那位总督大人会彻底坐不住的。” “那属下过了年就去踩踩点。”王如龙咧嘴笑道。要是依着他,过年就想去,但手下官兵肯定不答应。 “尽量不要脏了手,这些黑活留给那些海主是正办。”赵昊叮嘱道。 ps.结果还是写完了,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日月同辉照碧海! 赵昊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被赵守正的读书声吵醒。 “还在读书吗?”赵昊迷迷糊糊间,以为赵守正读了一夜的书,但看看外头天光大亮,才意识到这是老哥哥为父亲安排的晨读。 “真是可怜啊……”赵昊嘟囔一声,翻身想要再睡一会儿,却又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腹中一阵咕咕作响,他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没吃晚饭,便放弃了回笼觉,起身穿上软底的趿鞋,伸着懒腰出了西间。 推里间门出来时,他不由一愣,发现家里竟多了梳着双丫髻、穿着八成新葱绿袄裙的女孩子。 只见她正背对着自己,专心的摆弄着桌上热腾腾的早点。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她不断晃动的秀发上,便如上好的绸缎一般,泛起斑斓的光晕。 “咳!” 赵昊先整了整衣襟,方轻咳一声。 少女被吓了一跳,赶忙转身回头,见是赵昊在故弄玄虚,那带着点婴儿肥的细嫩面颊,郁闷鼓了起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瞪着赵昊,仿佛在无声的抗议。 “咦,你怎么在这儿?”赵昊见是巧巧,才放松下来。 巧巧还没答话,东间的门也开了,赵守正走出来,笑道:“高老哥要盯着酒店装修,分身乏术,我见巧巧姑娘没什么事,便请她来家里帮忙的。” “父亲还挺会安排事儿的。”赵昊赞一声,只要有人给做饭就行,估计再难吃也比高老伯做饭强吧。 这时,赵锦也拿着书从东屋出来。显然,没有老侄子耳提面命,赵守正是不会闻鸡起舞的。 赵昊忙向老哥哥问好,与他好一个寒暄。 “这小子,对你老哥哥比对老子还亲。”赵守正不满的嘟囔一声,洗过手坐下来,接过巧巧盛好的粥,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嗯,不错不错,这粥里放了大枣核桃、还有莲子花生,煮的又软糯。有当初家里厨子一半的功夫了……”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赵昊将毛巾挂在脸盆架上,一边吐槽,一边请老哥哥先坐下。 他却也被勾起了好奇,微笑着接过巧巧递上的碗,舀一勺轻轻吹下气,尝一口不禁眼前一亮道:“没想到,巧巧姐的手艺,比方掌柜强多了……”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赵守正反击一句,夹一块炸得金黄的油端子,咬一口又赞道:“又香又脆,还有虾仁呢……” “巧巧这手艺真是没的说,当初要是让你掌勺,摊子生意定然不会那么差……”赵锦也一边大口吃饭,一边笑呵呵的附和一句,显得心情极好。 巧巧被三人夸得哭笑不得,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老赵家人就没个会说话的吗? ~~ 狼吞虎咽吃完早饭,赵锦便擦擦嘴巴站起身道:“我去前头盯着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便风风火火走了。 “这老哥哥怎么几天不见,年轻了十岁一般?”赵昊将粥碗递给巧巧,笑眯眯道:“再来一碗。” “老侄子确实精力健旺,在酒楼一盯就是一天,早晚还一刻也不放过为父。”见赵锦走了,赵守正才敢开始怨念道:“儿啊,你这次可把为父害惨了,能不能考上举人不知道,为父这次肯定要折寿十年了。” “父亲实在坚持不下来,我跟老哥哥讲讲情?”赵昊终究还是更心疼老爹一点。 “这个……”赵守正直咂嘴,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算了吧,为父还能那么不知道好歹?我这一身毛病改不掉,拿什么去考举人?” 说完,他便也搁下碗筷,漱口起身,带着忽然出现的方文,出门上学去了。 “你们俩在家乖乖看家,不要吵嘴哦。”临出门前,赵守正还不忘交代赵昊和巧巧一句。 “父亲坐监时不要打瞌睡才是。”赵昊却是从来不输嘴官司的。 ‘噗嗤’一声,巧巧被这对活宝父子逗笑了。 “原来你不是哑巴呀。”赵昊打趣她一句,笑道:“坐下一起吃呗。” 他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巧巧在屋里待不住了。别看她在早餐摊上挺泼辣,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头一回。 她摇摇头,有些局促道:“我吃过了,收拾屋子去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进了西间。 见巧巧进自己房间忙活起来,赵昊才想起,自己忘记叠被子了……好吧,他根本没有叠过被子。 但他脸皮素来极厚,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便一个人坐在八仙桌边,继续慢条斯理喝他的粥。 等他吃饱喝足,巧巧还在西间里不出来,也不知赵昊那狗窝到底有多乱? “我去前面看看。”赵昊打个招呼,便换了双细结底儿的陈桥缎面鞋,施施然出了家门。 西间里,巧巧早就给他归置好房间了,只是羞得不敢出去罢了。 她支愣着耳朵听到赵昊出去,才悄悄松了口气,出来外间收拾起碗筷来。 ~~ 赵昊进去铺面时,赵锦在和方掌柜,正在为大堂的布局拌嘴。 “你这个柜台摆得有些靠外了,得给客人足够宽敞的进出道路。”赵锦比划着门与柜台的距离道:“至少再退三尺。” “那样就得减三张桌子,不然客人坐下转不开身。”方掌柜摆摆手,指向那拆掉炉灶和铁砧后,显得空荡荡的大堂。 “少摆两张无所谓,让客人感觉舒服才是道理!” “这大堂统共只能摆九张桌子,你一下减掉三张,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赵昊笑眯眯的进来。“二位好精神,这一大早就争竞起来了?” “东家来了,快来评评理。”方掌柜像见到救星一样,跑到赵昊跟前道:“你这老哥哥这两天不知吃了什么药,到处指手画脚!说好了酒楼里的事情我说了算,他非要跟我较劲!” “好好好,你说了算。”见掌柜的把状告到东家那里了,赵锦有些不好意思,转身上楼道:“我上去看看木工活去。” 方掌柜也赶紧向赵昊,汇报起这几日的进度来。说完具体的事情后,他欣慰的笑道: “大家都当成自己事尽心尽力。高老汉和赵老丈天天盯在这儿,老甲长也是里里外外的跑。进度比想象的快多了,抓抓紧,月底就能开张。” “不用那么急,尤其是几位老丈,累坏了他们就不值了。”赵昊满意的看着方掌柜,其实对这酒楼最上心的就是他。这才几天功夫,方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圈也熬得发黑,倒是精神头比原先还好。 “老赵头,你就别再这儿添乱了成不?!” 方德刚要谦虚两句,却听楼上传来高老汉恼怒的吼声。 “都是按照你给的图纸做的,这就快完工了,你又说不行?吃错药了是不是?” 素来老成稳重的老哥哥,居然又把高老汉惹到了。 == ps.小阁老有奖问答第二期开始啦。鉴于上一期问题太难,这期题目简单点。 大家猜猜,老哥哥这是怎么了呢?猜对了有奖哦~~~求推荐票,求章评哦~~~~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北上 在为期三天的南海集团第一届股东大会上,诸位尊贵的股东作为公司的所有者,审议并通过了《南海集团章程》及《三会议事规则》。 接着根据章程选举了董事会成员和监事会成员,并确定了其报酬。 七名董事中,四人来自江南集团。除赵昊外,还有江南集团董事王梦祥,台湾特别行政区委员长唐友德,以及台湾警备区司令员兼警务委员金科。 另外三名董事分别是潮州缙绅领袖刘子兴;广东缙绅领袖,前内阁首辅梁储之孙梁钦;福建商会会长林震南。 赵昊按惯例没有出任董事长,把这个位子让给了他从江南请来的王梦祥。副董事长他本打算让刘子兴当,但刘老爷子坚辞不就,便给了梁钦。 金科也在董事会占据一席之地,是因为南海集团是一个以外贸和殖民为主导的超级公司。功能与未来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相仿,因此极度依赖军方保驾护航。所以警备区有必要在董事会中拥有一席之地,以便于跟集团沟通、协调、合作,并在相关重大决策中,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毋庸讳言,在江南集团掌握三分之二表决权的情况下,不管是董事会还是监事会,人选其实都是赵昊来定。但他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非但让广府佬、潮汕佬和胡建佬都在董事会中,都拥有了一席之地,以代表他们的利益。 在监事会人选上,更是充分照顾了小股东的利益。七人监事会中的四人都来自江南集团体系外。这让与会的闽粤股东们都十分满意,纷纷赞颂赵公子高风亮节格局大。 然后在第三天,股东大会又通过了设立集团总部,及福建开发总公司、广东开发总公司,南海外贸总公司、南海拓殖总公司等若干下属企业的决定。并由赵昊做了《集团发展规划报告》。 赵昊在报告中指出,闽粤山多地少人稠。数百年来,百姓不得生计,纷纷出洋经商谋生。故而集团要想发展,一是利用外贸优势,调整本地产业结构,发展外向型手工业和经济作物种植,让闽粤百姓由土地之外得生计。 二是向外求土地。先大规模吸引两省百姓到台湾垦殖。未来等集团谋取了吕宋、婆罗洲直至整个南洋,甚至可以吸引全国百姓去耕种。到那时,集团将拥有天下最多的土地!产出的粮食可以反哺闽粤江浙,让百姓不会因为离开土地而饥荒。种出的经济作物还有不计其数的矿藏,又可以反哺国内工商业,让集团拥有更多物美价廉的商品,来抢占国际市场! 三是团结遍布南洋群岛的闽粤侨民,牢牢控制住东西两洋这两条黄金航线,大力发展工商业,打造一个南海商业帝国! 赵公子的演讲本来就极具煽动力,加之这规划又极对闽粤大户的胃口。 赵昊指出闽粤的缺陷,他们都清楚。福建广东两省每年的税赋加起来,才堪堪与苏州一府相当,其民生困顿可见一斑。 所以两省的百姓才会一代又一代的下南洋,因为在本地实在活不下去了!本地百姓穷成这样,乡绅们也无从盘剥,只能也向海外求财。这就是为何闽粤沿海的豪绅,几乎家家户户不是充当海商的出资人,就是成为走私产业链的一环。 在股东们看来,赵公子这番规划,完全切中了闽粤两省的症结,可以扬长避短,搞活本地经济,对两省频仍的民变起到扬汤止沸的效果。还能大大强化他们在海外的利益——各家在海外都有族人,大都已经开枝散叶。日子久了没有密切联系的话,也就从族中分出去了。 赵公子要团结南洋侨民,控制东西两洋航线,势必会让他们和海外族人的联系重新紧密起来,大大提高他们在南洋的影响力。 对这些能掏出几十上百万两银子购买股份的狗大户来说,其实赚钱并不是第一位的,如何稳固自家的地位,提高自家的影响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地位和影响了,定然千金散尽还复来;要是没了地位和影响力,家业越大就越守不住。 这就跟他们愿意这么高的价钱购买南海集团的股票一个道理,其实比起日后可能会翻几倍的股价,他们更看重的是南海集团股东的身份!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未来执闽粤两省乃至南洋牛耳者,非势大财雄的南海集团莫属。那么南海集团的股东,自然也就是未来两省中地位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一群人了! 又有谁愿意被排除在外? 雷鸣般的掌声一次次响起,股东们全票通过了赵公子的发展规划,并授权董事会全权制定方案,尽快落实公子的规划! ~~ 股东大会圆满结束后,赵昊便与在羊城修养的赵立本和叶氏,乘坐镇倭号离开广州,准备回京准备婚礼。 赵立本对不能在休宁老家成婚意见很大,气哼哼的说,这劳什子赐婚肯定是那恶毒的女人搞的鬼! 赵昊不得不替干娘喊冤,这明明是他重金贿赂了隆庆皇帝,才得到的殊荣好吧? 这也是他能想到一次娶五个老婆,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直到他无奈保证,一定会回休宁再办一场婚礼时,赵立本这才不再怨念。 “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哥也是在京师结的婚,爷爷怎么就那么开明?”赵昊无奈问道:“咋到了我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你是你,他是他,那能一样吗?”赵立本理所当然道:“江南集团要是老子创立的,让你回不让他回是我偏心。可是江南集团是你捣鼓出来的,他是端你饭碗的,老子要是还想着一碗水端平,那反而会害了他。” 说着他半开玩笑道:“当然啦,老夫那点儿家业,还是要留给的长房,你们爷俩只能分点浮财,到时候别嫌我偏心。” 言外之意,你的就是你的,跟赵显也没关系…… “爷爷想的也太远了,凭你老这身子骨,应该过个几十年再考虑。”赵昊笑笑道。 “那当然,老夫还一点都不老呢!”赵立本先得意的呷一口至宝七鞭酒,然后半认真道:“不过‘人宜远虑’嘛。有些事,你小子也得提前想清楚了……” 说着他不住摇头道:“一下娶五个老婆,就算一个老婆只三个,就算一半带壶嘴,将来还不得打破头?想想都替你头大。” “……”赵昊不禁汗颜,讪讪道:“这年代三妻四妾,也不罕见吧?” “你可没有妾,五个丫头至不济也有副敕命,谁敢说哪一个是妾?”赵立本冷笑道:“而且我看你这五个老婆里,四个不是善茬的。眼下还好说,日后生了重孙,那能不为自己的孩子谋划?” “爷爷,让你说的我都不想结婚了……”赵昊哭笑不得道。 “你现在说这些,晚了。早干什么去来?”赵立本灌一口壮阳酒,得意道:“学学爷爷,只谈恋爱不结婚,再养几个有容乃大的丫鬟,快乐又省心!” “呵呵呵……”赵昊尬笑两声,心说没办法,有的人走心,有的人走肾,羡慕但学不来啊。 谁让他上辈子,连恋爱都没谈过呢?哪怕这辈子忽然招人爱了,也成不了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段位玩家。 “行了,不扫你的兴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清官难断家务事,任你在外头多厉害,回家照样拿自己的儿子没招!”说到最后,赵立本都恨得咬牙切齿开了。 因为他们现在要去接上赵守正一起回京。本来赵守正都不抱希望,能出席儿子的婚礼了。但皇帝特意下旨,命他就潮州之乱和随后的靖海行动入京述职。 潮州之乱中失踪的那位知府大人,到现在还杳无音讯,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堪称传奇。皇帝要他进京亲自问问搞清楚,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但赵立本却认定,这定是那恶毒女人假公济私的诡计。她不榨干了自己可怜的老二,是不会罢休的…… 所以从赵守正自南澳岛上船,他就不给这个只要相好不要爹的孽障好脸看。 尤其看到跟在儿子身边的四大金刚后,赵立本更是勃然大怒,大骂恶毒的女人欺人太甚,把自己儿子当成什么了?她的私人用品了吗?不用的时候还得安排人看着!还这么壮这么丑,怕她们监守自盗么? 恶毒女人的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赵立本马上要把离开羊城时,吴孟达等人送他的南洋各国美人,分几个给赵守正。让他好好过过瘾!就不信那四个凶神恶煞的丫鬟,敢把他怎么着! 赵守正被搞得苦不堪言,她们当然不敢怎么着自己,可会原原本本跟宁安汇报的!到时候难免会被皮鞭、蜡油、龟甲缚一通伺候的……擦,想想还有点小刺激呢。 但那是自己的爹啊,他也只能生受着。 幸好有赵昊从旁安慰老父亲,赵二爷那受伤的心才得到了疗愈。 赵守正对赵昊娶五个老婆,就只有满心的高兴,直说好汉娶九妻,我儿还差了四个呢…… 幸亏马秘书和巧巧不在,不然心里非要埋怨死老公公不可。 ps.继续写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时间管理大师 三天后,一行人到淡水,护航船队在此分为两路。 一路护送赵公子继续北上,他要和两位姐姐、还有叶氏先回江南一趟。 赵立本和赵守正则直接进京,准备诸般婚礼事宜。虽然北上路程会近些,但顺着强大的黑潮,却能节省好多天的时间。所以他们将由此往东,经钓鱼岛、琉球、九州岛、耽罗岛回天津。 跟爷爷和老爹分开之后,赵昊着实松了口气。他和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相处,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是这爷俩一碰头,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问题赵昊也解决不了,只能远远躲开。 从淡水北上长江口要一千四百里,赵昊走了整整十天。等镇倭号抵达崇明县的三沙码头时,已经是腊月初五了。 陈怀秀和金学曾等人等的望眼欲穿,前者一看到赵昊就忍不住埋怨道:“怎么这么晚,还来得及吗?” “陆上刮了几天东北风,能不耽误吗。”赵昊苦笑道:“抓抓紧,来得及的!” 半年前,长公主请白云观的主持道长给看结婚的日子,因为要跟五个新娘子合八字,所以这日子很不好凑,今年就只有腊月二十六这一天,是对所有人都大吉的。 不然就得等后年了,因为隆庆六年全年都没有合适的日子。 高中生都知道,历史上没有隆庆七年…… 所以无论如何,赵昊都得在腊月廿五之前抵达京师。 而且按计划,他还要去南京、苏州,然后再北上,全程足足四千多里路。 二十天时间,要在逆风下日行两百里,光赶路都够呛了…… 也难怪怀秀姐急成那样。 跟在他身后的马秘书和巧巧一合计,两人小声道:“要不,就不去金陵了吧。只去苏州的话,路上应该就来得及了。” “不必!”赵昊却断然摇头道:“你们家都是金陵的,当然要去金陵迎亲!” “你有这份心,我们就很知足了。”马湘兰柔声道:“不要拘泥形式,耽误了日子。” “就是,人都在这儿了,来回折腾干啥?”巧巧点头附和道。 “当然是为了让你坐着花轿,从娘家出门了。”陈怀秀鼻头酸酸的替赵昊解释道:“傻丫头,女人一辈子就一回的事儿,公子不想让你留下遗憾的。” “他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后知后觉的巧巧红着脸扭捏道,语气已经不那么坚决了,心中涌起幸福的期待。 至于马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口是心非的典范,对婚礼的期待超过任何人……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赵公子揉揉冰凉的腮帮子道:“我琢磨了一下,只要我们善用时间管理,再加上一点钞能力完全不用担心会耽误!” ‘好家伙……’金学曾心说,师父这时间真金贵,结个婚都得见缝插针。 “你,赶紧去找杨帆,叫一艘桨帆船过来。”赵昊沉声吩咐他道:“他问琉球要了几艘研究,应该还没都拆掉……吧?” “是,师父!”金学曾赶紧应声。难得为师父出力,当然要好好表现。他也不坐轿子了,直接骑马去了江南造船厂。 “你立即飞马赶往南京报信。务必解释清楚,我们会来去仓促,请他们见谅!”赵昊又吩咐黄小虎道。 “是!”黄小虎赶紧也坐船去了,到太仓再上马,日夜兼程驰往南京,明天这时候差不多就能到了。 “奶奶,你老不用跟我们去南京,直接回苏州吧。”赵昊又笑着对叶氏道:“雪迎现在很需要你。” “好的。”叶氏笑着点点头,从时间管理上,先去南京,回来再去苏州,起码能节省一天时间。 当然,赵公子有没有旁的意思?她估计是有的。但看破不说破,才是好阿婆。何况以雪迎的实力地位,也不需要争竞这些细节。至少不用跟她俩争竞。 于是叶氏便先坐船去苏州,给江雪迎张罗出嫁去了。这样也好,能有好几天时间准备,可以风光体面一些。 待她的船离开三沙码头,巧巧惴惴道:“应该先迎江小姐才合适吧?” “但我们才是最早相识的啊。”赵昊轻声回答一句,让迟钝的巧巧一下子僵在那里。 其实赵昊要通知南京方面,用信鸽会更快,但显然还是派人更正式一点。再往深处说,他执意折回江南迎亲,不也是出于这种心理吗? 不用讳言,虽然男人的心可是分成很多瓣,但想真正五等分是不可能的。 巧巧和马姐姐的地位,没法跟雪迎比、更没法跟筱菁,小县主相提并论,但在赵昊心里的分量却更重一些。 不是因为什么怜惜弱者,而是因为‘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因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温暖的爱情。 她们已经陪伴他风风雨雨整整四年了,把最好的青春最好的爱全都献给了他。自然会得到他最纯粹的感情…… ~~ 金学曾办事素来利索,很快就带着一条漂亮的桨帆船回了码头。 划桨的都是熟练的琉球桨手,郑迵居然也在。 赵昊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快过年了,琉球朝廷代表团到江南医院去探望尚元王。因为桨帆船过于惹眼,所以琉球官员在江南造船厂换成了普通的沙船去昆山。 郑迵没兴趣去看个棺材瓤子,就留在船厂跟杨帆长见识。有了在南澳岛的一段战友情,他当然要趁热打铁,好好跟这位公子跟前的红人拉好关系了。 一听说公子要船,郑迵登时心花怒放,没想到自己走了狗屎运……哦不,运交华盖,居然有机会在公子的人生大事上出一把力。 这是天大的造化啊!他马上带着艘那艘王子的座船,跟金大人来接公子出发。 “那就拜托你们了。”赵昊也是松了一大口气,马上命人打赏每名桨手一个一百两的红包! 桨手们被天上掉的大馅饼砸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郑迵跟他们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激动的欢呼起来。 赵昊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要快!要争分夺秒!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众人上船的工夫,赵昊对金学曾和赶来的杨帆道:“什么事情等我结完婚再说,现在我赶时间。” “师父结婚,弟子总得随个份子吧?”金学曾嘿嘿一笑,掏出份礼单奉上。 “是啊,我也是。”杨帆也奉上一份礼单。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昊笑纳,又一挥手,让两人滚远点儿,这才转头看向陈怀秀。 “老牛老马他们也都凑了分子,知道公子没时间跟他们聒噪,托我一并转交。”陈怀秀也微笑着拿出两份礼单。自不消说,还有一份是她自己的。 许是回到沙船帮老巢的缘故,许是没有上战场前的情绪加持,此时的陈怀秀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内敛,就像南澳岛那个大胆送他青丝的女人,跟她没关系一般。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不希望在赵昊结婚前,有丝毫扰乱他的表现。 赵昊深深凝视她一眼,忽然飞快的亮出了手腕,那里戴着一条青丝编成的手环…… 陈怀秀满心的酸楚便一下子不见了。不禁莞尔,轻声道:“你还嫌不够乱啊,回头没人时就丢了吧。” “休想。”赵昊哼一声,转身上了船。 看着他的背影,陈怀秀笑了。这隆冬里的崇明岛,便平添了一抹亮色。 ~~ 结果使出吃奶力气的桨手们,在东北风的帮助下,仅用了两天时间,就逆长江而上六百里,把赵昊一行送到了金陵城外。 这天才腊月初七,赵公子至少成功抢回了两天时间。可见相当时间管理大师,首先就得舍得花钱。 前一天抵达的黄小虎,已经让金陵城的一干人等行动起来了。余甲长、方掌柜还有如今已经彻底接受小仓山的齐景云,早已在外金川门等候多时了。 寒暄之后,方掌柜夫妇便将巧巧接回了家。 马湘兰是孤儿,也没有兄弟姐妹。哪怕家里还有亲人,她也不会再去找了。不过几年前她就拜余甲长为义父,便从他宅里出门了。余甲长当然求之不得,早就在家里张罗了好久,便欢天喜地也将她回家中,等待公子明日上门迎亲了。 余甲长放手小仓山后,本来以为自己要边缘化了,没想到居然成了公子的干丈人。这造化也是没谁了。 要知道,赵公子老婆虽多,但丈人不多,干丈人也够分量的! ~~ 赵昊则回了秦淮河畔的赵家老宅,那正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冬日天短,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赵昊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院落,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陡然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自己来时还是个藏猫猫的少年,现在却已经长大成人,马上要结婚了。 他忽然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惶恐,没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大变样的人生。 就在这时,护卫禀报,海公来了。 “快快有请。”赵昊打个激灵,就像小时候得知班主任家访一样,什么小情绪都没了。 ps.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二篇 风起钟山 请放假一天哈。 今天放假,人家的闺女有花戴,咱家的小和尚也不能光宅在家里啊。就带他们出去玩了一天,回来之后头好痛。 其实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感觉已经身心俱疲了,写作很不在状态了,就不勉强写了,就当是劳动节给和尚也放天假,毕竟咱也是光荣的劳动者,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海瑞送礼 海瑞看上去还是老样子,身上穿着半旧的长袍,袖口和肘部都有些发白,腰杆挺直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小小的红布包袱。 包袱上绣着黄色的‘囍’字,显然是给他送贺礼来了。 “我老娘吩咐拙荆和韩氏给你绣了一些鞋垫子。海安给你做了些我们琼州才有的鱼良香烛,洞房夜点上,馨香满屋,可以助兴。”他也没准备礼单,直接把包袱递给赵昊,顿一下方道:“还有个牛角梳……是我亲手作的。” “哎呀,多谢太夫人、老婶子,海大叔了。中丞真是太客气了。”赵昊赶紧双手接过,喜滋滋道:“我这面子可真不小,以后要写进家谱里的。” “没什么,我现在不当应天巡抚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海瑞淡淡道:“所以可以做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了。” “还是挺有意义的。”赵昊讪讪笑道。 上个月他就知道了,海瑞在应天巡抚任上刚满三年,朝廷就在第一时间下旨,升他为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 不错,正是赵立本当初的官职。 由巡抚升侍郎,按说是高升的。虽然是南京的侍郎,但粮储总督好歹也是南六部里少有的实权派,谁也不能说是贬斥。 可你品,你细品,这压根不是加官进爵内味儿…… 其实何止是海瑞,但凡跟赵昊联系紧密的官员,这一年都在走背字。 河道总理潘季驯就不用说了。 吴时来吴叔叔,七月里也因为举荐非人遭到御史弹劾,丢了操江御史的官职,回老家冠带闲住去了。 大明的官员犯事儿,举荐人确实要负连带责任,但一般就是罚俸,降职都很少见。大家混官场,都免不了提携后辈,谁敢保证自己提起来的人都不出事儿?一棍子打死了的结果就是谁都不敢再举荐了。 所以对吴时来的处分,明显是过重了。 老哥哥赵锦,则从大理寺卿转迁工部右侍郎,虽然同是正三品,却掉出了大九卿之列。别的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失去了出席廷推廷议,投出神圣一票,决定四品以上高官任用,决策军国大事的权力。 非但高级官员走背字,就连王锡爵这些正在上升期的中坚力量,也遭到了狙击。 本来王大厨已经开坊,进入翰林官员转迁的快车道。而且隆庆皇帝终于在皇太子出阁读书一事上松了口,朝野任命他为东宫讲官的呼声最高,可谓朝中当红炸子鸡。 谁知情况急转直下,就在上个月,朝廷一道旨意下来,惊呆了王大厨。他竟以右谕德被贬到南京翰林院掌翰林事!居然成了华叔阳这种长期吃空饷、泡病号的家伙的领导,大有从云端跌入粪坑的意思。 这些坏事如此密集的出现,很显然不是偶然。要不是偶像岳父已经位居次辅,林润刚刚上任,又是高阁老的人,赵昊核心朋友圈里的朝廷高官,就彻底被打扫干净了。 赵昊很清楚,这是一次针对自己的打击。而有能力又有动机做这件事的人,有且只有一位。 那便是当朝首辅兼天官,开国以来文臣最位高权重者——高拱高肃卿! 高拱为什么这么做?赵昊自然心知肚明。当初他为何急匆匆逃离京城?不就是因为高拱要办海运衙门,想叫皇家海运让出一半份额吗? 这种事赵昊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他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把海上乱糟糟的局面理顺,为此光仗都打了多少次?花了多少银子死了多少人?岂能因为高胡子一句话,就把份额让出一半? 其实少一半份额都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这样搞大家都要玩儿完。这世上的事最怕就是权责不统一,只享受权力不承担相应的责任,或者只负担了责任却没享受到足够的好处,最后都会出大事的! 在大航海时代,垄断就是生命。不能垄断,就只有死路一条…… 总之他是决计不会退让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但赵昊斗不过开了无双的高胡子,也没法跟他斗。 且不说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 哪怕赢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 因为那会在朝野留下恶劣的印象。道理很简单,当对方是皇帝视若父亲的老师、当朝首辅兼吏部尚书,有这么多顶级霸服加身时,你还敢向他挑战,这本身就说明你的嚣张跋扈,已经到了目中无皇帝、无朝廷的地步。这样不管谁是皇帝,谁当了首辅,都绝对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的! 想想当初,徐阁老还是高拱的上级,只是暗戳戳掀起了倒拱的阁潮,还从没在台前招摇过,就被隆庆皇帝视为‘目中无君’,一天都不想再见到他。就知道要是赵昊连现在的完全体高拱都敢斗一斗,他和江南集团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赵昊思来想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惹不起我逃跑,总没人会觉得我跋扈了?而且赵昊也没把话说死,他让岳父大人向高拱带话,说年底等自己回来结婚时,可以谈一谈。 虽然瞎子都能看出这是缓兵之计,但以赵公子彼时彼刻的地位,而且还在俺答封贡中给予高拱关键的支持,赵昊觉得高胡子最多敲打自己几下,应该不会做的太出格的…… 然而今年春,黄河再度决堤,漕运彻底没戏,这是赵昊始料未及的。这次决堤也使高拱下定了决心,不等跟赵昊谈好了再动手准备。他要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不信赵昊和江南集团敢螳臂当车! 于是高拱下令淮安的清江督造船厂,南京的龙江宝船厂和太仓的苏州造船厂,在一年内生产四百艘海船!还下令从漕丁中选拔识风浪、水性好的水手,作为未来的海运衙门之用! 但让高拱没想到的是,他这些本意是向赵昊施压的举动,却让漕丁们炸了窝!一时间,运河两岸盛传朝廷要彻底废漕运、改海运!这下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运河沿岸的商户和百姓不答应,因为改了海运,运河沿线州府肯定会衰落的。 百万漕丁及其家属不同意,因为海运一万多人,最多两万人顶天,九成五的漕丁都要失业! 还有罗教也激烈反对。李春芳早就警告过高拱,漕丁家庭和运河沿岸的百姓,普遍信奉罗教。罗教的根基在运河与漕丁,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们都会激烈反对把漕运衙门改成海运衙门的。 高拱虽然把这话记在心里,却还是大意了,他没想到罗教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海运衙门开出三倍工食银,也没有漕丁敢报名加入。齐心协力搞黄了海运才是主旋律。 至于那些南京勋贵,高拱本以为至少他们会支持自己,去海上分一杯羹。却不知他们家家户户有人质在西山岛上倒夜香,哪个还敢再惹江南集团?所以他们也站在了漕丁这一边,坚决反对取消漕运。 于是在五月里,愤怒的漕丁们冲入清江督造船厂,将里头正在建造的海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完事儿还不解恨,又抢了清江厂造的船,沿运河南下长江,冲入龙江宝船厂,又放了一把火……正是那把火,让新任的宝船厂提举杨幂被朝廷撤职查办,举荐他的操江御史吴叔叔,也受到牵连黯然下野了。 其实漕丁们还想再去烧苏州造船厂的,但被吴时来的江防舰队拦在镇江,没捞着去太仓。 一直闹了两个月,眼看在罗教的带领下,运河两岸州县大有要造反的架势,高拱才不情不愿让户部发文澄清说,漕运改海运子虚乌有,原先户部与江南集团签订的协议不会改变,一年最多海运两百万石粮食,待漕运恢复后,海运便减少到十万石! 这场乱子这才渐渐平息下去…… 这是高拱东山再起以来,头一次碰的灰头土脸,他必须要有所动作,来维持自己英明无敌的伟岸形象。但他暂时不敢招惹刚刚安抚好的漕丁和罗教,便把矛头对准了赵昊一系,开始打击和他有密切关系的高官。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朝野误判,以为他高胡子成了软柿子。二来,他早就十分忌惮赵昊和江南帮,搞下去一波保护伞,既能削弱对方,还能为和赵昊的年底谈判制造筹码。三来,这样可以强烈暗示朝野,漕丁作乱是江南集团在背后捣鬼,抹黑他们的形象,为进一步打击赵昊和江南帮,奠定了基础。 所以当然要大搞特搞了! 其实赵昊这次执意回南京和苏州,也有安抚下自己党羽的意思。让他们知道天塌不下来,有自己顶着呢! ~~ 这些事若放在平时,赵昊和海瑞肯定要好好聊聊的。 但眼下显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海瑞欲言又止道:“你要结婚了,我就先不扫兴了,回去了。” “海公慢走。”赵昊点点头,将海瑞送到门口。 海瑞眼看要迈过门槛的脚,却又收了回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沉声对赵昊道:“我就说一句话,江南百姓这三年来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说明你我的路不是邪道,决不能半途而废啊!” “中丞放心,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改弦更张的!”赵昊重重点头,给出自己的承诺道:“此番进京,一定解决高阁老的问题!” “嗯。”海瑞还是很信赵昊的,闻言神色稍霁道:“祝你早生贵子。” 说完,便消失在暮色中…… ps.今天昏睡了一天,就一更了哈,早点睡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章 迎亲 三更天,赵公子便被大伯叫起来。赵守业还当着南京鸿胪寺尚宝卿,不过一年到头见不着人影。要不是为了侄子的婚事,他怕是今年都不回南京了。 王锡爵、华伯贞等人也都来了,还有一帮在南京的学生,集团的高管都过来凑热闹,帮着在府上张灯结彩,插花挂红,装饰的比过年还喜庆。 弟子们先伺候着师父用碌柚叶沐浴,据说这些叶子可以洗走身上的霉运。待全身上下洗刷干净,又帮他从内到外都换上大红的裤衩和大红的吉服。便把他按在镜前,准备上头。 所谓‘上头’,就是成人礼,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把头发梳成大人样。古代讲女子十五及笄、二十而嫁,男子二十弱冠,都是用改变发型,代表他们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但到了大明这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刻意遵循古礼了。人们选择在婚礼前进行上头仪式。一是为婚礼梳发整理,二为新人的成年礼。 ~~ 是以此时,蔡家巷,方宅和余宅中,也在为巧巧和马湘兰举行各自的上头仪式。这是成人大礼,亲戚朋友都会一同来观礼。 仪式由一位‘好命佬’或‘好命婆’主持,即是父母、伴侣齐全及有儿有女和婚姻和睦的人。如果新人的母亲符合这个条件,通常都是由母亲担当‘好命婆’。 巧巧妈当然想亲自给女儿上头。但她比照好命婆的要求……自己父母健在,跟方德患难夫妻,情比金坚;可惜只有巧巧一个女儿,没得儿子。所以只能请了一位五福俱全的街坊,来替自己为女儿上头。 谁知昨天,忽然有人上门,说自己是她儿子,巧巧的弟弟。巧巧妈吓了一跳,才想起自己确实有个儿子,不禁与方德喜极而泣,老方家这下终于有后了…… 她也终于一偿宿愿,得以亲自为女儿上头开面了。 巧巧一身大红的嫁衣,坐在能看见月亮的窗前。三姑六婆们围在四周,说着谄媚的吉祥话。 一旁的桌上摆着镜、圆头梳、剪刀、子孙尺、红头绳和针线等上头用品,还有烧肉、鸡和汤丸三碗。一碗有莲子六粒、一碗有红枣六颗、一碗有汤圆六枚。 吉时一到,巧巧妈燃起一对龙凤烛,然后带着女儿拜月。 待起身后,巧巧妈便把巧巧的双丫髻打散,让女儿的长发如瀑般垂下。接着用梳子仔细梳理起来,一边梳一边念念有词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按说这时候,她应该是哭着唱的,可巧巧妈怎么都哭不出来。 她当然哭不出来了,当初不是她恨不得打晕包邮,巧巧这种腼腆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去照料赵昊生活的…… 巧巧本来还有些不舍,见她娘乐得合不拢嘴,便只剩无奈苦笑了。 像话吗,像话吗? ~~ 轩敞气派的余宅中。 余甲长的儿媳妇也唱着梳头歌,为一身大红嫁衣的马湘兰把长发盘起,梳成新妇样。又将扁柏和红头绳系在她的头发上。 齐景云作为马湘兰的干姐姐,又用红白两颗鸡蛋为她开面。之后,余甲长的老伴端起桌上的三个碗,让马湘兰吃了莲子、红枣和汤圆,寓意早生贵子,婚姻圆满。 跟巧巧家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同,这边的马姐姐起先还好,但在吃莲子、红枣时却忍不住开始掉泪,哭得眼圈通红。 把一众妇人搞得也陪着掉泪,心说这是马姑娘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了。便都劝她这下结了婚、不就有了家?将来生儿育女、儿孙满堂,不就幸福美满了? 谁知马湘兰哭得更厉害了,怎么劝都止不住。 只有一旁的齐景云知道她为什么哭,拉着马湘兰的手陪她默默流泪。 ~~ 赵府。 王锡爵作为‘好命佬’替赵昊梳头盘发加冠。 王大厨口中念念有词,谁知拿起梳子才梳了一下,赵昊的头发就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王锡爵张大嘴巴看着卡在梳子上的头发,又看看赵昊光秃秃的脑袋。 “你也这么早就秃了?就很秃然啊……”王锡爵旋即开心道:“看来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话一点都没错。” “别瞎说,我不秃。”赵昊平静的从梳子上拔下假发,重新戴在头上道:“南边太热了,就剃了个光头而已。” “这样啊,还以为有伴了呢……”王大厨小声嘟囔一句,然后赶紧掩饰道:“我是说,这头还梳吗?” “梳。”赵昊双手按住鬓角道:“这样就不会掉了……” 束发加冠之后,到了五更时辰,赵守业已经备好了五牲福礼和果品,在厅堂供祭祖先画像,即所谓的‘享先’,又叫‘奉先’。 赵昊跟着大伯拜了画像上的黑面胖子,又上了香,便以享先汤果为早餐。 吃罢早餐,赵公子便在弟子的服侍下披红挂彩,与八位伴郎分骑九匹白色骏马,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出门迎亲去了。 迎亲队伍舞龙舞狮,吹吹打打绵延一里长,引得无数百姓沿街观看。赵家人又洒出无数银钱,喜气共沾,吸引看热闹的百姓跟着一起,浩浩荡荡往城北蔡家巷而去,一时间万人空巷,金陵男女竞相看赵公子迎亲。 待到了蔡家巷时,更是烟花齐放,香雾缭绕。爆竹、流星、冲天炮……不要钱似的泼水般响彻街巷。大街上,一座接一座的彩楼相连,那是蔡家巷的家家户户,自发扎起来庆贺他们敬爱的赵公子新婚大喜! 何止是蔡家巷,临近的七街五坊都蒙赵公子的恩泽,不是端了江南集团的饭碗,就是成为小仓山的员工,或者靠着这些高收入人群做买卖发了财。蔡家巷片区成为整个南京城收入最高的街区,而且赵公子和赵状元可是从蔡家巷走出去的,街坊们自然狂热拥护赵公子。 他们为了一睹赵公子的风采,跟着队伍挤过来,拥过去,声声欢呼,如狂如醉! 待队伍来到位于蔡家巷东头的那座悬挂着‘方宅’匾额的高门大户前,方掌柜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哎呀,岳父大人折杀小婿了。”赵昊见状,赶紧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直接跪在房掌柜面前。 “呀,公子使不得啊!”方掌柜惊呆了,手脚无措的赶紧去扶赵昊。 依照俗例,新人未到男方家中拜堂之前,是不用跪拜女方父母的。赵昊这样做,自然是给足了方掌柜面子,也堵住悠悠众口。省得有人乱嚼舌根,说什么巧巧是嫁过去做小之类…… “岳父大人还是叫我赵昊。”赵昊满脸笑容起身,接过弟子递上的大雁,双手奉上道:“小婿斗胆前来求娶令爱,请岳父无比割爱!” “割割,一定割。”方德忙双手接过大雁,欢喜的合不拢嘴道:“公……哦不,贤婿快快里面请吃茶。” “是小婿向岳父敬茶。”赵昊笑着躬身道:“请。” “请,请。”方掌柜无论如何,都要让赵昊先进门。他没忘了自己的今天是怎么来的,更不会在赵昊面前摆什么岳丈的架子。 方掌柜相信,那样非但会害了自己全家,更会害了女儿。 进去堂中,一番繁琐的仪式后,巧巧妈领着披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从后宅转出,一番叮咛,百般‘不舍’之后,才迫不及待松开了手。 赵昊与巧巧向方德两口子奉茶后,便由那个谁背起来,走出堂屋,穿过院子,一直送到那八抬大花轿上。 观礼的人山人海一片议论纷纷,有的羡慕巧巧的福气;有的说起当年,巧巧在桥头卖包子,赵公子穷的吃不上饭,她偷偷给他包子吃的过往,让人不胜唏嘘。果然是好人有好报,行善命最好啊…… 也有不少人交头接耳,那背着巧巧的男的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既然是背她上轿的人,当然是她兄弟了。可是不记得方掌柜还有个儿子了…… 莫非是刚过继的? 待到那八抬花轿在吹吹打打中远去,人们便也不再议论了,仿佛那个人从没出现过一般。 ~~ 余甲长家仍在蔡家巷西头,但跟原先那座局促寒碜的两进小院大相径庭,如今的余宅占地五亩,前后五进,还带个大花园。在如今寸土寸金的蔡家巷,堪称第一豪宅了。 作为赵昊最初的合伙人,余甲长在味极鲜和小仓山都有股份,每年分红就好几万两银子。而且他还开了家有几十家分店的人力牙行,专门为江南集团从北方搜罗基本劳动力,以及各种工匠、没法进学的读书人、年轻的大夫之类的技术人才,一年光这块收入也有两三万两,确实有修大园子的实力。 余甲长深知自己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而且他如今年迈,子孙还要仰赖公子提携,更不敢怠慢赵昊,也在门口迎候。 虽然他只是马湘兰的义父,但赵昊还是也一板一眼的跪地,口称岳父大人,着实给足了余甲长面子。 这让扶着马湘兰出来的齐景云不禁暗叹,看来马姑娘在赵公子心里的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啊。这一跪哪是为了余甲长,纯粹是给马姑娘长脸啊…… 这边奉茶之后,本该由俞甲长的二儿子余鹗将马湘兰背上轿去。 赵昊却摆摆手,示意余鹗退后,自己上前,打横抱起了他的马姐姐。 马湘兰先是惊呼一声,却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只听赵昊柔声道:“盖头和花轿都以备好,娘子嫁我可好?” “嗯……“她便娇躯一软,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娇羞的伏在他怀里,任由赵昊将她抱出了余家。 喜娘挑开轿帘,赵昊便将马姐姐轻轻放在那八抬大轿中。待到轿帘落下,华伯贞高声道:“起轿喽!” ps.再写一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一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两抬花轿自蔡家巷转向小仓山,在芙蓉湖上了船,赵昊便与送行的亲友挥手作别,赶赴下一站——苏州。 他和两个新娘子在外金川门换乘了郑迵的桨帆船,返程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飞快,翌日一早便抵达了望虞河口。 望虞河是当初海瑞治理吴淞江时,在赵昊的建议下,重点疏通的六大水道之一。最终集苏松二府之力,由江南集团及各县开发公司通力合作,终于结束了太湖流域年年泛滥的水患,而且这些水道除了泄洪外,还可以灌溉,更是联通各府县的黄金航道,让苏松这个鱼米之乡变成了这年代名副其实的人间天堂。 原先从南京去苏州,要么由镇江离开长江上南运河,要么由太仓离开长江走娄江;前者太拥堵,后者绕太远,都要四天以上时间。 现在从常熟走望虞河,至少能节省一天时间,三天就可以到苏州。 已经休息过来的琉球桨手,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船划得飞起,当日天黑前,便行完一百五十里水路,抵达了苏州城外寒山寺。 当晚,赵昊一行便在灯火辉煌的江南大厦下榻——因为明日是集团大老板迎娶集团总裁的日子,是以几乎所有高层,包括各下属公司的高管们,全都聚集在江南大厦的千人大餐厅内。他们要通宵达旦的庆贺,也有为江总裁北上之行壮声色的意思。 其实他们已经不是很担心,江总裁被小县主压倒,会影响江南集团的地位了。 因为公子在组建南海集团时,并没有引入西山集团,还让江南集团绝对控股。这已经明确说明,公子的根基在江南,而不是北京了,所以也没必要杞人忧天了。只是该乐呵还是要乐呵起来的,毕竟一年多没见到他们敬爱的赵公子了,而且下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 赵昊无奈,只好再次破戒,与他们饮了几杯。还是华察看不下去,出面给他解围道,明天一早还要迎亲呢,还喝什么喝,赶紧上去睡觉! 于是别人通宵达旦作乐,赵昊只能上楼睡觉。巧巧和马姐姐提前去了冷香园,只留他一人孤零零躺在那张大床上,嗅着淡淡的女儿幽香,他便知道雪迎经常在这里休息。 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也有一年多没和她见面了。虽然在马秘书的提醒下,他每月上中下旬都会给雪迎写一封信,讲述这段时间的见闻,以及对她的思念之情。但一年多不见面,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想到这一年多来,她一个人在这座大厦里,操持着日益庞大的集团事务,还要面对来自朝廷的压力,安抚下面人的情绪。虽然她在回信中从不提自己有多辛苦,但赵昊也能猜得到,她吃得苦、受的累,承受的煎熬,肯定远超常人想象。 赵昊不禁感到内疚,雪迎才是自己最可靠的大后方。没有她的默默付出,自己根本不可能放心大胆的角逐海上,邀击列强! 可许是因为她太可靠的缘故,自己竟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忽视了她的存在。 赵昊心头不禁涌起怜惜,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好好抱抱她…… ~~ 腊月初十,是赵公子迎娶江总裁的大日子,也是整个苏州城的大日子。 苏州这边风俗,迎亲的时间比金陵要早,得赶在日出前抵达新娘子家。 于是赵昊刚五更天便出了江南大厦,接着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从山塘街到阊门,沿途的花枝树木、屋檐墙角,都被各家织户用彩绸和纱绫灯笼,妆点成一条银光雪浪的灿烂星河,好一派富贵风流的太平景象! “这,这也太铺张了……”赵昊不禁咋舌。 “公子,这是苏州百姓自发搞的,我们也不能拦着是……”俞闷赶紧解释道。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苏州城百万人口,大半仰食于江南集团。这个江南集团的大本营,当然会用隆重的仪式,来庆贺头号人物和二号人物的婚姻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迎亲的?”赵昊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个么……”俞闷一时语塞。这其实是刘正齐、翁凡那帮人,为了表现一下,故意放出去的风。 苏州城内外眼下织机达三十万张,织户过万,都跟江南纺织签订了包产包销的合同,听到风声还不赶紧行动起来?一万户织户一家妆点一棵树,也足够把七里山塘变成璀璨银河了。 大喜的日子,赵公子也不便多说什么,只瞪一眼刘正齐几个原洞庭商会的商人道:“下不为例。” 但看他们满脸谄笑的样子,估计下次还敢。 ~~ 赵昊骑着白马,在长长的仪仗引导下,走在火树银花的山塘街上。 山塘河上,一艘艘小船上放起了七彩绚烂的烟花,各式各样焰火不停的升空、绽开,将漆黑的天空映照的一片辉煌。 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整个苏州都为这场婚礼而彻夜狂欢,仿佛上元节提前了一般。 待赵昊目眩神迷的来到冷香园,向叶奶奶磕了头敬了茶,看到江雪迎披着红盖头,在小云儿和米粒搀扶下款款出来时。他这才回过神来。哦,我是来迎亲的,不是过上元灯节…… 新娘子出门时,脚是不能沾地的。赵昊依然不用江雪迎的堂兄,直接上前把她背了起来。 “兄长……”江雪迎惊呼一声,赶紧低声道:“快放我下来,要走好远的!” “我知道……”赵昊点点头。他进来时盘管过,冷香园太大,要是采取抱姿,自己估计半道要出丑的。所以明智的采取了背姿。 “雪迎,你又轻了……”他一边背着新娘子往外走,一边小声吹牛道:“要不是时间太紧,我能直接把你背到北京去。” “嗯,兄长最厉害了。”江雪迎幸福的点点头,终于放松下来,把螓首靠在他肩上,隔着盖头轻轻亲了亲他的耳朵,喃喃道:“兄长,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赵昊低声道:“对不起雪迎,离开你太久了。” “我们徽州人一代代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男人在外面常年打拼,女人为他守着这个家……”江雪迎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微不可闻道:“以后,我们不分开这么久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竟带上了些哭腔了。 虽然贵为江南集团总裁,长江以南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但她源自童年的不安全感,可能比马湘兰还重…… 毕竟马湘兰再怎么着,也不像她一样,随身带着上了膛的火枪…… 赵昊怜惜的叹口气,重重点头道:“一言为定。” 他在冷香园外把江雪迎送上了花轿,花轿在吹吹打打中出了胥门,直接抬上了停在护城河中的彩船。 船夫们便划着船,准备从护城河转去娄江。 半路上却遇到了巡抚大人的官船。船夫们赶紧避让,谁知那船却直直驶到了近前。 “中丞大人来向赵公子、江总裁道贺了!”巡抚官船上,一名官员高声道。 虽然新任应天巡抚不是旁人,正是原苏州知府蔡国熙。但赵昊不敢托大,赶紧出来见礼。 便见不只蔡国熙来了,新任苏州知府牛默罔,还有吴县知县杨丞麟,长洲知县张德夫等人也出现在官船上。这帮老熟人全都规规矩矩束手立在蔡中丞身后。而且所有人都穿着官袍,就像在排衙一样。 赵昊霎时便品出味儿来了,这是老蔡向自己示好兼示威来了。 蔡国熙是看着江南一步步在江南扎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他能从知府被超擢为巡抚,还是应天巡抚,固然主要因为他是高拱的人,但苏州府这些年取得的辉煌成就,才是支撑高拱能越级提拔他的关键。 而蔡国熙所有的成绩,都离不开赵昊和江南集团的支持。甚至连他在各县的生祠,都是江南集团掏钱给修的。 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离开江南集团的支持,自己这个应天巡抚什么都干不成,所以他不得不示好。 但也得让江南集团知道,现在自己才是老大。而且他是高阁老的人,如今高阁老在极力打压江南集团的势力,所以必须还得示威。 患得患失之下,就表现出这副拧巴的姿态。 说了一通吉祥话之后,蔡国熙方咳嗽一声道:“愿赵公子和江总裁一切顺利、平安早回,为江南经济再创辉煌,继续贡献你们的力量。” 不愧是老相识了,连‘经济’这种新词儿都懂,可见高拱没用错人。 “谨遵中丞命。”赵昊拱手应声,知道了蔡国熙还是希望继续合作的。但前提是,自己此番进京,要跟高胡子达成和解。不然也就别怪他不念旧情了…… “知道你时间紧迫,就请你上船小坐了。”蔡国熙挥挥手,对牛默罔等人道:“老牛,你们也这样向赵公子道声贺?” 牛默罔、杨丞麟、张德夫等人,没有蔡国熙那样的后台,所以反而更依赖江南集团。但此时,他们也只敢矜持的向赵昊拱拱手,说声恭喜,然后奉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并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亲密。 这很正常,并不能说是世态炎凉,只是这些中下级官员对上层风向的变化更加恐惧,因为他们不知道高阁老到底是要跟赵昊不死不休,还是只是敲打他一番……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二章 抵京 跟巡抚大人的官船分开后,王世懋、华伯贞等人愤愤道:“这帮墙头草,一看到高胡子呲牙咧嘴,就跟这儿装不熟!” 刘正齐等人更是心头惴惴。说起来,今儿刘正齐刘员外就像霜打茄子似的,一直提不起精神,也不知怎么了? “没事没事,这样的情况不会太久的。”赵公子给众人吃颗定心丸道:“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太好了……”一众集团高层登时笑逐颜开。赵公子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心头悬了半年的大石,一下落了地。 他们也不问赵昊要怎么做,反正公子肯定有他的办法,大家等着看好戏就成…… 多年以来,事实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信公子,没错的! 尤其是这些亲眼见证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亲信,对赵公子积累的信心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就算赵昊说,明天要让男人生孩子、让太阳晚上升起来,他们也会深信不疑的…… ~~ 上百艘彩船组成长长的船队,簇拥着赵公子的喜船离开了护城河,沿着娄江东去。 天亮前那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表演,已经传遍了苏州,沿途的百姓纷纷扶老携幼,来江边看赵公子的新娘子,还用食盒、篮子装着苏造点心,想请她们带着路上吃。还有送苏绣、首饰、苏州水粉的,虽然可能不值几个钱,却是父老乡亲的一片心意。 托江南集团的福,娄江已经拓宽到原先的三倍,让这条联通苏州、昆山、太仓三城,直入长江的河道终于不再拥堵,运输能力大大提升。如今沿着娄江向东十里一直到陆泾河,都是店铺林立的商业区。 苏州城再往东不远,便是手工业兴盛、百商云集的真义镇。真义镇往东不到十里,就是飞速崛起中的昆山县了。估计用不了几年,这三个地方就能彻底连成一片了。 昆山百姓对赵家父子的感情,自然远非别处可比。他们之间的羁绊不用再赘述,百姓们视赵二爷为亲父,赵公子便是他们的亲人。之前赵守正不辞而别,就让昆山父老留下深深的遗憾,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弥补一下了。 等赵昊的船进了昆山县境,船上人登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只见娄江两岸,摆起了一张张长几、矮几、圆桌、方桌、八仙桌,首尾相接一直到县城。 那些桌上无一例外,都摆着香烛,红枣、栗子、桂圆、莲子,人们跪在桌前,为新人虔诚祈福。还有人站在桌旁,将簸箩里的五谷奋力撒向赵昊的船上。 撒谷豆可以除三煞,辟邪除灾、迎祥纳福,是吴中迎亲时的必备习俗。这说明昆山百姓不是在看热闹,而是真正当成自己的事儿在操持,祈求把大家伙的祝福都给赵公子加持上! 何知县、白县丞,还有诸大绶、郑若曾等人,代表昆山百姓,向赵公子送上了一份特殊的新婚厚礼——他们把淀山湖改名为大赵湖,澄湖更名为小赵湖,并用玉峰山上最大的两块完整的昆山玲珑石,在湖畔勒石撰文,备述父子俩带领昆山一路走来的不易。 对何文尉这位现任昆山知县来说,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尤其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就更体现出他铁心跟随赵家父子了。 赵昊深受感动,却也不禁为老何担心道:“这俩湖还有一半是人家吴江县的,你们给改了人家同意吗?” “公子放心,这是商量好了的。苏州哪个县不承公子的恩泽?能跟公子父子沾上边,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文尉笑笑,压低声音道:“两处碑文还是牛府尊亲笔题写的呢。” “我说怎么这么肉麻。”赵昊看过拓片,不由放声大笑道:“原来是老牛出马啊。” 此事让他心情格外顺畅,牛默罔此举显然是表示他也铁心站赵昊一边了。倘若将来赵昊倒了,高胡子秋后算账,这两处碑文就足以给牛知府打上赵党的烙印,让他一辈子也洗不脱了。 牛默罔知道,他这种没根基没出身的货,能当上这个苏州知府,定然是赵公子在背后出了力。他要是再首鼠两端,那就彻底别做牛了…… 县官还不如现管呢,只要苏州知府不动摇,不瞎胡搞,那苏州的局面就不会乱。 ~~ 因为昆山父老太过热情,赵昊不得不在县里逗留一宿,第二天才上路。也算父债子偿了。 结果这一耽搁,到崇明时就已经是十一日下午了。 最晚廿五日要到京师,所以只剩十四天了。 正常来讲,这个季节因为风向的关系,皇家海运从崇明到天津卫,全程3000里海路,要走整整二十天。 当然大船队速度肯定缓慢,如果换成海警的快艇中队,十六七天就能到天津。 但还是严重超时了。而且到了天津,离着北京还有三百多里呢…… 赵·时间管理大师的选择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不经耽罗,直接从崇明北上威海卫! 这样能整整节省七百里路程! 之前不能这样走,是因为中学地理知识告诉他,中国沿岸寒流自北南下流动,在北风盛行的冬季头铁北上,是要吃苦头的。 但他那点儿地理知识显然太浅薄了。这几年,皇家海运、耽罗警备区和江南气象局联合在东海海域,进行了大规模的航线探索活动。 通过无数次的航行与观测,他们发现虽然近海数公里范围内,确实存在从北方直接流向南方的沿岸流。但远离岸边的大海深处,海水在寒流、陆地和长江入海的共同作用下,会形成几个大的封闭式的环流。 简言之,在后世的黄海海域北部,既山东半岛南部海域,有一个大的封闭式环流,呈逆时针运行……其实那是黑潮冲到朝鲜半岛后,返回形成黄海暖流所致。 而在黄海南部,即崇明至淮安一带外海,也有一个大的封闭环流,呈顺时针运行,那是丰沛的长江水泄入海中所致。 所以船只从崇明出发,可以不必深入黑水洋借黑潮去耽罗,而直接靠长江冲淡水相送,沿着黄海南部旋流北上,待到北纬35.3度,东经121.6度左右时,便可再借黄海北部旋流北上,直到威海成山头。 这样哪怕是在冬季,十天也能抵达天津大沽口。 只是这个两大旋流相交的位置,位于黄海深处,没有陆标可参照,必须要具备比较准确的测量经纬度的能力,才能利用上这条‘S’形的航线。 目前以皇家海运和江南海警的水平,可以很准确的测定纬度了,但经度测量方面还不太乐观,也不敢保证每次都会测准。 好在测不准的后果,无非就是被环流又送回崇明,倒也无甚大碍。 既然如此,赵公子当然要走一走这条新开辟的航线了。毕竟时间管理想要不出纰漏,运气也是很重要的成分。 赵公子运气不错,接下来一段时间,海面上一直没刮大风,而且负责为他掌舵的牛长老,也在皇家海运首席领航员的协助下,准确找准了经度,最终只用了九天时间,便把他送到了大沽口海域。 又用了一天时间,小心的穿过了近海的浮冰,赵公子终于在冰封的大沽河上下船。 离开广州时,他还穿着单衣,热得出汗,这会儿却用貂裘大氅里外三层裹成了粽子。这会儿也不嫌头发长了,戴着海龙的帽子和耳包子还嫌冷…… 下船后,便见冰面上停着长长一溜冰车。都是当初长公主接闺女时那种豪华版的,车厢下两条钢轨,各由八名脚踏冰鞋的车夫拉动。 小爵爷、赵士祯、鸡公公、张敬修、朱时懋、孙大午、吴玉等人,还有一大帮弟子,从冰车上下来,迎接他们一行。 江南和京城间由通畅的信鸽系统,不然他们可料不到赵昊会到的这么快。 待到弟子们向赵昊见礼后,鸡公公欣喜道: “谢天谢地,还当公子非迟到不可。殿下听说你们二十一就能到天津卫,一时都以为听错了。” 这下最晚二十三就到京城,还可以从容的准备两天呢。 “海上行船就这样,运气好就很快。”赵昊含混笑道:“这次老天帮忙啊。” “哼。”李承恩却没什么好声色道:“狗屎运!” “这是唱哪出啊?”赵昊不禁苦笑道,不知怎么得罪未来大舅子了。 “叔你别理他,他这阵子整天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就像身上掉了块肉。”赵士祯笑嘻嘻的过去,向赵昊和三位没过门的婶婶磕头。 “他要把我唯一的妹子抢走,我还得冰天雪地的来接他!”李承恩满脸郁闷道:“难道我还得高兴不成?我贱不贱啊?对不对,张公子?” 张敬修虽然也要嫁妹妹,但赵昊还是他的科学老师呢,哪能那么没大没小,便一面向赵昊见礼一面笑道:“我就很高兴。” “切……”李承恩讨了个没趣,默不作声了。 冰面上风跟刀子似的,众人寒暄几句,赶紧先上了冰车。 赵昊见张敬修似乎有话要跟自己说,就邀请他同乘一辆,江雪迎三个则上了后头一辆。 号令声中,训练有素的车夫们踩着冰刀缓缓拉动冰车,速度渐渐飞快,却十分的平稳。在车厢里的人们,几乎感觉不到震动。 ps.再写一更去。 ps2.编辑要求为515准备个番外篇,寻思了大半天才想好写什么。今天把番外写了一半,争取明天写完。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三章 内阁大乱斗 冰车上用毡子遮蔽的严严实实,还有带烟囱的暖炉。炉中银丝炭烧得瓦蓝瓦蓝,烘得车厢很是暖和。自然也不用担心外头会听到里头说话了。 赵昊脱掉了大衣裳,接过张敬修递上的枸杞暖身汤,捧在手里感受着扑面的热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才问道:“嗣文,怎么了?是岳父还是你有事找我?” 张敬修今年满二十岁了,也终于有了自己的表字‘嗣文’。 “是家父。”张敬修苦笑一声道:“老师还不知道吧,几天前会揖,高阁老跟殷阁老打起来了,家父也不得不出手了。” “好家伙啊,这得上史书了!”赵昊倒吸口气,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但他心里一清二楚,史上大名鼎鼎的‘宰相斗殴事件’,还是如期发生了! “可不是嘛。”张敬修叹了口气,便将事情经过讲给赵昊。 虽然赵昊前世从十几种史料、传记和通俗读物中,都读到过这段掌故,但都没有听当事人的儿子讲出来,那么活灵活现…… 之前说过,今年内阁一度只剩下高拱、张居正两位大学士。便又增补了礼部尚书殷士儋入阁。 殷士儋是吃大葱的山东大汉,脾气火爆,一入阁便跟高拱很不对付。 当然了,都干到宰辅级别了,性格不合从来不是处不来的真正原因,只是借口而已。跟后世明星离婚一样一样的。 官场上的矛盾,真正不可调和的无非两种,一个是挡人财路,二是断人前途。有时候这两种是一码事,但也不全是。比如高拱和殷士儋,都是很清廉的官员,因此两人的矛盾,是高拱阻碍了殷士儋进步。 殷士儋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与张居正同科,一同选的庶吉士,后来又共同充任裕王讲官。当时裕王府中,一共四位讲官,除了他俩还有高拱和陈以勤。这四位都在潜邸多年,兢兢业业辅佐裕王,待到王爷成了陛下,自然也该他们发达了。 高拱嘉靖四十五年就入了阁,待到隆庆元年,陈以勤和张居正也相继入阁。 当年的潜邸四位讲官,只剩下殷士儋一个还在苦苦等待机会。他觉得自己跟张居正资历一样,下一个肯定轮到自己。 谁知等啊等,一直等了三年都没轮到他,还让赵贞吉插了队。 后来陈、赵、李相继致仕,内阁就只剩高拱和张居正了。陈以勤心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下总该轮到我了吧? 谁知高拱还是不想考虑这位潜邸的老同事,因为他春天时以吏部右侍郎起复了张四维,正打算再接再厉,让小维入阁,来兑现对杨博的承诺呢。 当初没有老杨主动让贤,他怎么能当上吏部尚书?不是老杨主动去管兵部,他怎么能以首辅掌吏部事?人家老西儿都做到这份上了,他不投桃报李一下,岂不让盟友寒心? 而且他也需要山西帮的力量,来压制江南帮和湖广帮的合流。 殷士儋得知此事,终于坐不住了,知道自己等高阁老安排,怕是得等到退休了。便破天荒的贿赂了司礼太监孟冲,请他代为跟皇帝说情。 让孟冲一提醒,隆庆皇帝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老师没入阁,顿时觉得很对不起殷士儋,马上找来高拱、张居正和杨博,要求他们廷推殷士儋入阁。 殷士儋这次是发了狠,非要入阁不可。除了走太监路线,他还授意自己的学生,监察御史郜永春弹劾张四维他爹官商勾结,垄断盐引,破坏开中,危害边防。 张四维家本来就是山西首富,根本不禁查。为了防止事情闹大,他只好再度辞官,换取全身而退。 这下高拱也没法子了,只好先把殷士儋弄进了内阁。 殷士儋当然不承他的情,反而恨他拦了自己四年! 高拱后来知道了殷士儋搞的小动作,十分厌恶这个‘貌似忠厚、柔媚奸诈’的家伙,便让自己的头号走狗,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弹劾殷士儋勾结中官。 韩楫一阵头大,因为勾结中官这种事儿,高拱也干过啊!要是没有邵大侠替他搭上陈洪那条线,他指不定现在还在高家庄钓鱼呢! 于是韩楫决定先吓唬吓唬殷阁老,放话出去让他主动致仕,不然就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殷士儋闻讯勃然大怒。 哦,俺没入阁的时候,你们欺负俺也就罢了!现在俺也是大学士,你们还欺负俺?那俺这个大学士不是白当了? 韩楫也是太膨胀了,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都忘了。于是殷士儋决定不当这个大学士,也要狠狠教训一下这对主仆! 正好内阁和六科每月朔望都要会揖一次。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六科给事中们要一起到文渊阁拜见大学士,交流一下政务。 殷士儋便决定在冬月十五的会揖上刚正面!山东大汉就是刚烈! 于是会揖那天,韩楫带着给事中们刚给三位大学士行完礼,殷士儋便直接开怼道:“听说韩科长对我很不满意,还放话要本官好看!你想怎么着都没关系,但别忘了,你是朝廷的给事中,不是哪位大臣的狗!” 文渊阁二楼的会揖厅中登时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包括高拱张居正。 都知道殷士儋脾气不好,没想到比赵贞吉还猛!当初赵阁老还能保持体统,从不当面发难。殷阁老却直接当着高拱的面打狗欺主开了! 韩楫一个七品科长,哪能跟一品大员当场开怼?而且姓殷的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他也没法怼回去。因为怎么答都是贻笑大方……不由憋得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 张居正心说不好,刚想打个圆场。他是不愿意看到殷士儋自爆的。一来大家是同年同窗,二来有殷阁老在内阁,他的日子舒服多了,至少不用整天被高拱喷了……自从赵昊逃跑之后,他就没少替准女婿受过,整天被高胡子挤兑。 谁知万没想到,高拱竟猛地一拍桌子,一下起来了。朝殷士儋咆哮道:“像话吗?像话吗?殷阁老你是在威胁科道吗?成何体统!” 不谷的胡子无风自飘,好么,不打自招了。摆明了承认是他指使韩楫的了…… 这下天雷勾动地火,谁也压不住了。 果然,殷士儋登时满脸涨红,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高拱的鼻子就骂道:“你还知道体统?你还要脸?陈阁老是你撵走的,赵阁老是撵走的,李首辅也是你撵走的,现在又准备把我撵走,你就是内阁最大耻辱,朝廷最大的不要脸!” “你敢骂我?”高拱脸色铁青,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人敢当众辱骂自己!气得老头儿肝儿都颤了…… “我不光敢骂你,俺还要揍你!”殷士儋来之前就知道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这大学士今天就当到头了。当然要整个够本了! 说着在众给事中的惊呼声中,他一把揪住了高拱的领子! 别看高拱整天咋咋呼呼,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做派,可对上比他年轻十岁,身高一米八的山东大汉殷士儋,还真毫无招架之功,一下就被拽了个趔趄。 “快放开元辅!” “你作死,殷士儋!”给事中们震惊的吆喝起来,却没人敢上前掺合。颇类荆轲刺秦王时,只知道看热闹的群臣。 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就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殷士儋已经豁出去了,他们越吆喝就越起劲儿! “我打死你个老混蛋!”殷士儋一手揪着高拱的领子,一手抡圆了巴掌,就要扇下去。 高拱已经懵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不知道被掌掴是何等滋味?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殷士儋却被张居正给拉住了。 其实不谷是很想看热闹的,但他是何等人物?电光火石间便想清了利害! 殷士儋又不能把高拱打死打伤,只能出口气而已,是不会动摇高阁老的首辅之位的。那日后高拱回想起这屈辱时刻,一定会认为自己故意袖手旁观,想看他出丑。到时候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张居正比殷士儋还小三岁,而且是军户出身,自幼习武,身高臂长,动作敏捷,这才能后发先至,一下子抱住了殷士儋的胳膊。 “不能打元辅呀,正甫!” “张太岳,你也不是好人,等我打死了高胡子再跟你算账!”殷士儋奋力挣扎,跟张居正扭打起来。 “愣着干啥,快上啊!”高拱这才回过神来,朝着一群给事中咆哮起来道:“把这个疯子给我按住!” 给事中们这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殷阁老按在了地上。张居正在一名给事中的搀扶下起来,不停的喘息。唉,这体力大不如前,虚了…… ~~ 马车上。 张敬修讲述完毕道:“闹出这种丑事来,高阁老和殷阁老回去便都上表请辞了,皇上不意外,已经慰留了高阁老,并赐金放还了殷阁老,连年都不留他过了……” “嗯。”赵昊叹气道:“原来真的一下没打到,这波太亏了。” “还是打到了,”却见张敬修神情怪异道:“只不过打得不是高阁老……” “是……岳父大人?”赵昊张大嘴,这是他没料到的。 “是。”张敬修点点头道:“到我来前,家父两个眼圈都是黑的。” 赵昊不禁暗赞,偶像不愧是偶像,挨了打也是国宝! 赶紧满脸心疼道:“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岳父大人还好吧?” “家父倒不要紧,他说他这波不亏,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在家歇几天。”张敬修便压低声音道:“这波大亏的是高阁老,他把昔日同为裕邸讲官的大学士,逼到要揍他,这事本身就极不光彩。加上殷阁老那番指责他的话已经传开了,高阁老这次是彻底颜面扫地,急需把面子找回来!” “我吗?”赵昊指着自己。 第二篇 风起钟山 不好意思,一章还没写完…… 通常诗人画家和作家被视为一类,但其实后者与前两者根本是两码事。 比如自古以来,诗人都是从酒和女人身上找灵感,才思枯竭,创作遇到困难怎么办?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嗨起来,在飘飘欲仙中升华自己的境界,追寻那一闪即逝的灵光。 但作家尤其是写长篇小说的作家就苦逼了,酒是不能沾的,喝醉了还写个屁?大保健也不能做的,因为长篇写作是个体力活,你得保存体力啊…… 特别是吴承恩这把年纪了,还得案牍劳形,哪还有精力去瞎搞?只能跟画家老两口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了。 所以他只能在生活中寻找灵感了。比如治理血吸虫时,看到那些得了大肚子病的男人,也像怀了孕一样,他就在八十一难中加进了唐僧师徒喝子母河水的情节。既然有了子母河,那还要男人干什么?于是他倒推出了个女儿国来。 因此创作小说的过程更像是解数学题,单调枯燥且乏味,比不得人家画家骚气啊……光着腚喝着酒,扭啊扭就创作出骚乎乎的大写意,而且一下两幅。 耐心听完他吐槽,画家方问道:“你说的我都认可,但‘肚子里的蛔虫’是怎么回事儿?你准备让孙悟空变成条虫子,钻到牛魔王肚子里去吗?” “那多没意思啊。”吴承恩一个战术后仰,猴子附身般放飞自我道:“我要让他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去。” “噗……”画家一口茶,差点喷到赵昊身上去。“咳咳,说起来,罗刹女那是猴子的嫂子啊!” “嗯嗯。”作家抓耳挠腮道:“所以打别的妖怪,都是‘吃俺老孙一棒’,打铁扇公主时,就是‘吃你老叔一棒’了。” “哈哈哈哈!”徐渭捧腹大笑道:“你这老浪货,这台词光想想就要气死老牛了。” 说着他便一人分饰两角,捏着嗓子叫道:“嫂嫂,嫂嫂……” “啊,你在哪里?”然后又模仿女声一脸惊慌道。 “我在你里面了……” “叔叔饶命啊,我什么都答应你……”徐渭双手按着脑袋,娇喘不已。 “那嫂嫂,我要出来了,你把嘴张来。” “好,你快点儿,我受不了了……”徐渭说完,捶着榻跺着脚,笑得快要断了气。 “唉,剩下一个蛋还不消停,真该给他都割了去。”吴承恩无奈叹口气道:“人家正经写书,他却胡乱联想的如此腌臜,果然心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心中有屎,看什么都是屎。” “问题是,你是正经写书吗?”徐渭擦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赵昊道:“你评评理,他西游记是不是老不正经了?” “呃……”赵昊本来在一旁看热闹,闻言想一想,提出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疑问道:“射阳先生,红孩儿到底是罗刹女和谁生的?” “哈啊?”吴承恩一愣怔,不解问道:“牛魔王啊,什么意思?” “那红孩儿为啥没长犄角?还会他俩都不会的三昧真火?牛头人为啥有家不回?罗刹女的芭蕉扇为何跟太上老君的是一对?”赵昊追问道:“而且火焰山的火,还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吧?” “我去,有点意思啊。”徐渭两眼放光,瞅着老吴:“你老阴阳人了。” “我去,有点意思啊……”谁知老吴也来了一模一样的一句,然后赶紧提起笔,把赵公子说的内容记下来。“这下故事就更丰富了。” “等等,难道你还没写吗?”赵昊吃惊问道。 “啊,不是说了吗,我还在构思中……”吴承恩一副‘我懂你’的表情笑道:“行了别装了,知道是你又在提示我。干脆这样吧,咱俩一起创作,一起署名咋样?” “这个么……”作家助手赵公子一阵心猿意马,但还是抵制住了这个诱惑:“我还没活够。”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徐文长笑道:“就凭车迟国斗法那段,就足够扣他个影射先帝的帽子,砍了他的脑袋了。” 顿一顿孤蛋画家又强调道:“不过,我就喜欢这调调!” 车迟国那段,还是上次在南京刑部天牢卡文时,赵公子提示出来的。结果吴承恩写出了最露骨讽刺的一段情节,赵昊看完之后十分后悔,这下自己做《西游记》出版人的梦想,怕是没法实现了。 除非,搞地下刊物,匿名发表…… ~~ 三人趁兴聊到天黑,赵公子才不情不愿的回去书房工作。 “赵公子,咱们得加快速度了。”等了他一天的小竹子,无奈的把他按在书桌后。 三月初一就要开课了,他的讲义还没编完呢。 他虽然有将前世看过的书,原原本本复写出来的神奇天赋。但很显然,光复写出后世的管理学书籍是没用的。这次听他讲课的可不是那班,站在人类智慧最前线的天才弟子,而是一群最多粗通文墨,理解能力也很有限的集团管理层。 必须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重写一遍,还得结合大明的实际情况,选择并改造出恰当的管理体系。这个费心劳神啊,不比吴承恩轻松多少。 话说回来,要不是下意识的逃避工作,赵公子还不会磨蹭到这会儿才回来呢。 唉,文债缠身,红袖添香它也不香了…… 赵公子使劲搓搓脸,喝一口浓茶,继续抠起了脑浆子来。 张筱菁比赵昊还着急,一是开课在即,二是三月她就要跟长公主回北京了。走之前,她得把手头的工作结个尾……虽说赵昊让她留下来,可她不敢真就这么不回去,那样爹娘的脸往哪儿搁? 于是在小竹子软磨硬泡之下,赵公子终于进入了状态。两人挑灯夜战,笔耕不辍,都到半夜了还不肯鸣金。 夜阑人静,两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忽听正房传来‘啪啪啪’三声脆响,在这静夜中清晰分明。 “呃,什么声音?”小竹子茫然抬起头。 “可能是我爹白天审案太投入,晚上做梦拍惊堂木吧。”赵昊赶紧打个哈哈,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睡觉拍肚皮,这很合理吧?你以为呢?” “我还以为打蚊子呢。”小竹子脸一红,声如蚊蚋道:“春天到了嘛,可能藏在旮旯越冬的蚊子复苏了。” “嗯,也很合理。”赵昊点点头,两人便继续工作。 但气氛却不受控制的旖旎起来,心猿意马的赵公子,脑袋再也没法思考,便叹口气道:“筱菁,我们也打蚊子吧。” “讨厌,哪来的蚊子……”张筱菁脸红地要滴血,稀里糊涂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不行,成亲之前不可以的,不然我爹会打死我的……” “放心,放心,无需越线……”赵昊把头深埋进去,就是耶稣来了,他也不想起来了。 “不,不要,停啊……”小竹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成呢喃。算了,分别在即,让他过个瘾吧。 窗户下,两个影子紧贴在一起。 ~~ 因为褚六响的假期有限,跟老王家一解除婚约,便马上和郑家进入了婚礼流程。 虽说是抓紧时间,但郑家乃大户人家,三书六礼是不能省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时间再紧,也得按部就班的走完。 这次褚六响的彩礼,是由赵公子命人帮他置办的,丰不丰厚两说,但不能失了礼数。 包括礼饼一担、各种珍馐海味一担、三牲鸡两对、猪肉一片相连对开,大鱼一对、椰子两对、四京果四生果,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以及一幅赵二爷题写的对联。 这每一样都是有讲头的,而且多多少少也有讲究,让褚家自己置办,如何周全? 郑家的回礼也很讲究,茶叶、生果、莲藕、芋头和石榴各一对,寓意‘喜结连理’;以及扁柏、姜、茶煎堆、松糕,寓意‘百年好合,即将大发’。还有长裤、鞋一双,寓意‘长命百岁、同偕到老’。 此外,聘金、槟椰只受一个,另一半也回给男家,意即‘一郎到尾’。 哦对了,还有洁白如雪的贺维巾,证明自家闺女原厂原封,绝非二手。 当然这只是回礼,待到成婚前一天,郑家又将陪送的嫁妆送了过来,一口口做工精美的红木、花梨嫁妆箱子,塞满了整整三间屋。 看热闹的街坊全都目瞪口呆,都说这老褚家祖坟冒青烟了,居然结了这样一门豪阔得亲家。 这以后,还不得顿顿吃吃红糖鸡蛋?说不定还能吃一碗倒一碗? 其实郑家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但郑若曾一来补偿低嫁的女儿,二来在集团强大宣传的之下,这场亲事已是江南瞩目。他怎么也得撑起场面来啊,结果把家底都掏空了一半…… 三月初八成婚那天,那叫一个热闹无比,风光无限啊。全县的官员乡绅悉数道贺,还有正在昆山上学习班的江南集团高层也都来了,自然每人都包了大红包。 哦对了,最大红包是赵二爷包的。整整两千两银子的礼金,这下褚六响家是彻底发了。 但赵公子要的就是这效果,他有意要把这桩婚事大操大办,要让褚家发达。好让整个江南都知道,加入海警地位高,保驾护航功劳大! ps.就两更了,早点睡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四章 赵公子是鸡 疾驰的冰车里。 “我吗?”赵昊指着自己。 “嗯。”张敬修点点头。 “我尼玛……”赵公子骂一声,喝一口暖身汤压压火气。没想到在老高眼里,自己竟然是只鸡。 是会下金蛋的鸡,可以杀来儆猴的鸡,不是大爷来玩儿的那种哈…… “家父让我转告先生,高阁老对你当初不告而别十分生气,认为那是对他权威赤裸裸的蔑视。”张敬修道:“连带着今年他跟家父的关系,都变差了好多。” “连累到岳父真是罪该万死。”赵公子叹口气道:“他准备怎么炮制我?” “高阁老已经让户部准备好了契约,就等你一进京就签字了。”张敬修也叹口气道:“这次不是对半分,是三七开。” “三成我也不给他。”赵昊闷声道。 “先生想得美?是给你三成。这是高阁老给你的惩罚。”张敬修苦笑道:“而且爱要不要,过时不候。” “什么意思?”赵昊不禁皱眉。 “家父说,户部张尚书暗示他,年前签才是这个分法,拖到年后就只有一成了。”张敬修看看他的脸色,才壮着胆子道:“因为他们看过户部跟皇家海运签的文书,上头有只要漕运恢复,可以降到十万石的条款。” “不错。”赵昊点点头道:“但前提是漕运得恢复!” 说着他一摊手,自嘲笑道:“那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家父说,高阁老这次准备绕开漕运衙门,让山东巡抚来承办海运,山东一省素来最听朝廷的话,应该不会出乱子。”张敬修满脸担忧的接着道:“今儿个二十一,到京里就小年了。先生二十六办婚礼,等前前后后几天忙下来,衙门就要封印了,留给先生的时间太少了。所以家父叫我路上跟你说说这事儿,让先生抓紧时间想想办法。” “替我多谢岳父牵挂,我明白了。”赵昊感激的点点头,用火钳拨一下炉中的银丝炭,这是西山煤业最好的一种炭,其实就是最高品质的无烟煤。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专供宫里和达官贵人使用。 若有所思的盯着火苗片刻,他方抬头对张敬修笑道:“不过这段时间,我觉得不能分神。本来就跟令妹聚少离多,已经分开快一年了。要是婚礼前后还一脑门子官司,就太对不起她了。” “这样啊……”张敬修不由肃然起敬。他终究是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最吃赵昊这一套。“怪不得筱菁非你不嫁,原来先生是这样的人啊。” “也许再过十年,我就不会这样想了。”赵昊点点头,一脸中二道:“但现在,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 “是。”张敬修深表认同的点点头道:“我们年轻人要跟老人一样,那还叫年轻人吗?” “可不就是这样吗?”赵昊笑着从袖中摸出个信封,递给他道:“路上无聊几首,请令妹冰鉴。” “那筱菁肯定高兴坏了。”张敬修忙双手接过来,贴身收好。“不过我怎么答复家父?” “你就说,婚礼之后,我一定会给高阁老一个满意的答复。但请他不要强人所难,我是不会在这段时间考虑旁的!”赵昊沉声道。 “明白了。”张敬修郑重的点点头。“我会把话带到的。” 两人便不再说这种扫兴的话题,把谈话转到即将到来的婚事上。 张敬修告诉赵昊,在婚礼前一日,宫里会派人分头颁下诰命诏书和敕命诏书。这样婚礼当天,他五个老婆就可以穿上命妇的礼服了。 赵昊闻言心头一热,知道这是来隆庆皇帝的体贴。把他老婆在婚礼前都册封成穿官衣的命妇,这样在结婚时就可以名正言顺一起拜堂了——不然那就是对皇上的不尊重啊! 虽然如今大明朝风气放荡,谁同时娶好几个老婆,老百姓还来不及,却也总有卫道士会跳出来大骂非礼,无耻之类…… 赵昊不是官场中人,他们爱怎么骂怎么骂。但赵守正难免会被人攻讦,就连岳父大人也要遭一阵风言风语。 现在让隆庆皇帝这一搞,非但他爹摘出来了,就连张居正的压力也小很多。皇命难违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臣子的自然只能摆好姿势,逆来顺受了。 不过言官们终究是要骂人的,不会因为皇帝把责任揽过去就闭嘴的…… 恐怕他们骂起皇帝来,反而会更起劲。 “哎,陛下这是替我背黑锅啊。”赵公子十分感动。 “还好,反正他们骂多大声,陛下都听不到。”张敬修嘿然道:“今年一年,陛下就没上过朝。” 这事儿赵昊倒听说了。 其实年初他还没离开京城时,隆庆皇帝就开始倦勤了。 虽然之前隆庆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总能时不时露一面。 可自打俺答封贡之后,进献了那个叫花花奴儿的西域美女后,便彻底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听说嗡嗡还在后果园复原了清河县城,跟花花奴儿搬进去玩起了角色扮演。打那之后,宫里的后妃太监宫女,只有愿意出演相关角色的,才有机会进入清河县城,见到隆庆皇帝。 太监宫女们当然无所谓了,反正都是龙套。后妃们为了能雨露均沾,也只好放下架子,扮演起了书里的女人。 李贵妃本来也想参与一下,但让人找了本《金瓶梅》来一念,险些把她活活臊死!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黄书,我怎么以前不知道……哦不,本宫怎么能作践自己? 于是她几乎一年都没见到皇帝…… 以文人自居的冯保,也没好意思出演,结果也见不着皇帝了。 李娘娘恨得牙根痒痒,冯公公也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会被那些臭不要脸的排挤掉。于是后宫实际的女主人,和东厂大太监再次一拍即合。 结果就在上个月,宫里忽然传来噩耗,宸妃娘娘薨了。 宸妃就是花花奴儿的封号。传说她被宫人撞破与蒙古护卫私通,担心被告发后遭受重刑,便先一步投井自尽了…… 永失所爱的隆庆皇帝遭此打击,整日长吁短叹,郁郁寡欢,躲起来不见人,就更没有上朝的心思了。 ~~ 为了安慰皇帝那颗受伤的心,打算把今年江南集团给自己的个人分红,分一半献给敬爱的皇帝陛下,哄他开心开心。 来天津的路上,江雪迎就已经向赵昊汇报过今年的收成了。 受琉球商会遭劫,与澳门关系恶化的影响,赵公子下达了‘南下禁止令’,是以集团今年的对外贸易额惨遭腰斩。 下半年他又大动刀兵,耗费军资无数。尤其是对葡萄牙人的一仗,各项开支加起来,高达三百万两白银! 这还不算行贿殷正茂的两百万两,以及打点广东官场的费用。 虽然后来成立南海集团,一下就搜刮到了三千三百万两白银! 但那是南海集团的注册资本,要专款专用的,不能算作集团利润啊。 所以今年的利润不如过去两年……前年,也就是隆庆三年,集团的税后利润是七百万两白银。 其中可分配利润三百万两。赵昊分得了五十四万两。 去年因为天下太平,在持续高投入的情况下,利润依然实现了高增长,达税后九百八十万两。 其中可分配利润更是高达420万两。赵昊去年分到了75万两白银。 今年上半年集团各项业务发展迅速,蒸蒸日上,如果一切正常,估计赵昊能分到上百万两。 但天有不测风云,下半年收入锐减,支出暴增,结果最后核算出的利润,‘仅有’五百多万两。 于是赵昊只能分到40万两了…… 不过能在今年这样内外交困、征战不休的情况下实现这样的盈利,赵公子没有一点不满意。听完汇报后,他对江总裁的工作赞不绝口,然后便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 冰车的速度飞快,果然在小年那天便抵达了北京城。 赵昊虽然很思念小县主和小竹子,但成婚之前,是不可以见面的,好在也就是大后天的事儿了。 至于对岳父大人的答复,当然也只能请张敬修代为转达了。 张居正在家养眼了……是字面意义上的养眼,不是看美女那种引申义。 他两个眼眶已经消了肿,但青黑色依然很明显。素来以完美形象示人的张相公,自然告病在家,想方设法的去黑眼圈。 听张敬修回复时,不谷正拿剥了壳的熟鸡蛋,在自己眼眶四周滚来滚去。 “他要专心婚礼,不能分神?”听完儿子的话,张居正手里的鸡蛋不动了。 “是,他说不然太对不起筱菁。”张敬修轻声道。张家兄弟有一个说一个,在父亲面前都跟鹌鹑似的。 “他放屁,他还知道对不起筱菁?!”张居正却不像儿子那么好糊弄,陡然提高声调道:“要是真觉得对不起,那杀材就不会娶五个老婆了!而且还是一下!” “父亲,鸡蛋……不能用了……”看张居正又要把鸡蛋往眼上放,张敬修赶紧提醒。 不谷这才发现,方才一激动,把蛋黄都捏碎了。 他恨恨把鸡蛋丢到一旁的痰盂中,接过帕子擦干净手,阴着脸道:“更衣,备轿。” “父亲要去哪?”张敬修忙问道。 “奉他的命,去内阁求情。”张居正没好气道:“但愿高阁老看在我替他挨揍的份上,能再宽限些时日……”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五章 深谋远虑赵立本 腊月廿四,婚礼的前两天。 赵公子本打算补个觉的,却四更天就被老爹叫起来。赵守正命他梳洗干净,换穿新衣后,领他来到爷俩所住的后院,进了正中一间后罩房。 房中烛光通明,赵立本和赵守业都在。 赵昊进屋向爷爷和大伯打声招呼,目光便被香案后的长条供桌吸引了。 只见供桌正中用个神龛,高高供奉着老赵家厚厚的族谱。 族谱下供奉着四具样式庄重的紫檀木牌位,上头分别写着: ‘先伯考赵公讳守古府君之灵位’。 ‘先伯考赵公讳守丞府君之灵位’。 ‘先伯考赵公讳守平府君之灵位’。 ‘先伯考赵公讳守己府君之灵位’。 “爷爷,这都是什么人啊?”赵昊看起来这好像是他爹那一辈的。便一面合十拜拜,一面好奇问道:“难道都是我故去的伯父?” “是,以后你要继承他们的宗祧,为他们传宗接代,快点磕头归宗。”却听赵立本淡淡道。 “爷爷,你就是对我爹再不满,也不能给我换掉啊。”赵公子回头看看身后的赵二爷,小声嘟囔道:“再说也不能一换四啊……” “我给你换爹干嘛?”赵立本差点背过气去,瞪他一眼道:“那畜生还是你爹!” “那从今往后,我就有五个爹了?我要那么多爹干嘛啊?”赵公子哭笑不得道:“一个还不够让我操心的?” “为父现在省心多了。”赵二爷小声抗议道。 “这四个都成牌位了,你有什么好操心的?”赵立本白他一眼道。 “那也怪不吉利的。”赵昊没法接受道。 “你当老子愿意费这些事儿啊?”赵立本吹胡子瞪眼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子非要娶五个老婆?那就非得这样不可!你要是只娶雪迎一个……我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明月是皇上赐婚……”赵守正弱弱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其实也不是他的态度…… “住口,你这傀儡!”赵立本横眉竖目喝道。 “那还有张小姐呢……”赵守正又嘟囔道。 “住口,你这叛徒!翅膀硬了想造反吗?!”气得赵立本扬手要揍他。 “我不是叛徒,也不是傀儡……”赵守正连连后退,嘴却碎个不停。 “我打死你个畜生!”赵立本抄起供桌上的烛台,就要给赵立本开瓢。 “爹,我后天就当公公了!”赵守正赶紧抱头,拉开安全距离…… 那边老爷子和赵二爷置气,这边赵家大爷对赵昊说个分明道: “按说你又不当官,想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百姓只会说你有情有义,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当妾。但终究是‘法有大妨,礼无二嫡’,咱们书香门第、仕宦家庭,还是得讲究一些的。” “明白。”赵昊点点头,他知道赵守业的意思。 随着嫡长继承制作为宗法制度的核心确立下来,华夏自周以降,婚姻制度便一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并在历朝历代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 然而礼制归礼制,法律归法律,社会现实又是另一番景象。‘平妻并嫡’现象作为礼法秩序中始终存在的波澜,扰动着统治阶层礼的理想与法的权威。虽然一直为法律所禁止,却在社会生活中一直理所当然的存在着。而且自春秋至大明越演越烈,其生存环境也越来越宽容。 譬如方才赵守业说的‘五后并立’,就是隋文帝杨坚的女婿,北周天元皇帝宇文赟的壮举。在他之前,魏晋士大夫为了更大范围的联姻,并娶‘左右夫人’的现象也不罕见。 到了民风开化的唐朝,就直接‘双妻并嫡、既成流俗,议者不以为非’了。有唐一代,并嫡之风尤盛,唐代户籍册中所录一家二妻三妻十分普遍。朝臣已有妻者,皇帝往往仍赐以妻,且与原配并封受爵,作为拉拢朝臣的常规手段。 这种风气到了宋朝理学大兴之后,逐渐式微。但本朝心学大兴后,礼教大坏,平妻现象再度屡见不鲜。而且民间对于这种明显有违礼制的现象不以为意,反而将其看做有情有义的表现。 平妻现象最多的地方就是徽州。因为徽州人普遍早婚,年纪轻轻结婚后,便会出远门做生意。妻子则留在家里侍奉公婆,抚养子女。在这个万恶的男权社会,男性只要有钱是不会因为夫妻两地分居性压抑的。所以徽商们赚了钱之后,往往会在外再娶一房,过上两头并大的性福生活。 官府也不会管这种家事的。就连海瑞都不好意思搬出《大明律》,判人家重婚罪的。 大家都是男人,难道你有一妻一妾,就比我娶两个老婆高尚不成?其实还不如呢…… ~~ 但赵立本想的深远。一来,违法就是违法,不能因为沙克也干过,就变成合法的。所以这种事情处理不好,日后终究是个把柄。 现在皇帝赐婚不要紧,可万一将来皇帝翻脸了呢?或者就是有御史打定主意,要严格按律条来追究怎么办?就算没法搞赵昊,在关键时刻却能给赵守正使个大绊子。 越是干大事的人,越要步步谨慎,不能留下后患。哪怕现在觉得没问题,也要考虑到将来情况变坏了怎么办。所以赵立本思来想去,决定向家乡的商人学习。 徽商‘两头大’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家大业大,这个问题处理不好,等老了两房老婆孩子争家产就能打出脑浆子。 就算他们立下遗嘱,明白分家。但如果不从法律上给后进门的老婆一个正当地位,那原配生的儿子就能去官府以‘重婚罪’提起控告,主张遗嘱无效,让二房净身出户。 虽然这很不容易,但只要能打通关节肯使银子,就有可能办得到。 为了解决这一隐患,头脑灵活的徽商们从嘉靖皇帝‘继统不继嗣’的主张中得到了灵感。他们从同族中,寻找无后的叔伯辈,备以重礼请求在不出户的前提下继承宗祧,以一人兼祧两房香火,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两妻平等,无分大小了。 因为虽然两房丈夫为同一人,但在宗族法度下,他却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自然可以各娶一个正妻,只要两房子嗣日后分别继承两支宗祧即可,所以与禁止重婚的律条并不矛盾。 当然,这种掩耳盗铃似的事实重婚,其实是在利用法律的空白,放在别的朝代分分钟就会被打上补丁。 唯独在本朝,在嘉靖以后,这个补丁是决计打不上的…… 因为你打补丁就是否认兼祧制度,如果你否认兼祧制度,那嘉靖皇帝的皇位继承就不合法,他爹兴献皇帝就得立即移出太庙去! 老百姓可能已经忘记了,但所有读书人都会清晰记得。因为孝宗皇帝坚持一夫一妻一个娃,正德皇帝竟没有亲兄弟,他本身又不育,结果宾天之后,只能便宜了他堂弟——兴王朱厚熜。 朱厚熜以藩王入继大统后,便是先帝嘉靖了。嘉靖皇帝即位不久,便与首辅杨廷和为首的武宗旧臣们,就谁是他爹的问题,展开了长达三年半的大礼议之争。 大臣们认为他是以藩王继嗣大统,理所当然要该认孝宗皇帝为爹。至于他的生父兴献王,就变成他叔叔了。 嘉靖一听可不干了,老子来当皇帝作威作福的,结果上来先把爹丢了,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劲儿?这时新科进士张骢上疏,陛下是来继承皇统,而非继承皇嗣的。就像民间的‘兼祧’,不一定要过继才能继承宗祧,完全可以一兼祧两房。所以皇统不一定非得父子相继。建议嘉靖仍以生父为考。 嘉靖这下有了理论依据,便坚持‘继统不继嗣’,这皇帝我当,但新爹我不认…… 尽管‘继嗣派’大臣们前赴后继,小阁老杨慎更是率众在左顺门振臂高呼‘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然后便求锤得锤,被反复廷杖后流放…… 但强硬的嘉靖皇帝还是取得了‘大礼议’的胜利,以兄终弟及继承大统,追尊生父为兴献帝后又加封为献皇帝、改称孝宗皇帝曰‘皇伯考’。 所以,兼祧是不可以被非议的。你否定它的合法性,就否定了嘉靖皇帝的合法性。那隆庆皇帝的合法性也会遭到否定,他子子孙孙继承皇位的法统,都要被动摇了! 所以,除非大明再发生一次帝系转移,否则这个补丁再也打不上了。 于是一个完美的闭环形成了,两头大的合法性便解决了。这样徽商们只要将其在两房的财产严格区分开,所生之子各承宗祧,各继各产,就不用担心两房争家产了。 而且赵昊是赵守正的独子,跟当初嘉靖皇帝的情况完全类似,所以兼祧的理由更加充分。 这样一搞就彻底杜绝了日后的隐患。 所以知法懂法才能犯法……哦,不违法啊! 虽然一肩挑五房,确实多了点,但能者多劳嘛。 此外,赵立本一直很担心他执意不分嫡庶,将来他百年之后儿子们争家产的隐患,也就有办法解决了。 赵昊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言一点不虚! 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便痛痛快快给四位伯父上了香,然后四拜兴,便挑起了这四房的香火…… ps.自从打完仗我就在琢磨,如何能让赵昊合理的娶五个老婆,呼,终于解决了这一大难题。不用卡文了,加速加速!再写一章去! s:///book/4/4427/891185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六章 册封 赵立本提前来京里,就是为了办成这件事,让赵昊兼祧五房,这样能让张相公心里舒服不少,叶氏那里也有交代,你好我也好。 唯一不太爽的就是长公主了。毕竟李明月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皇帝赐婚,正妻的位置谁也抢不去。现在一分为五,大家都成了正妻,从来不吃亏的长公主,当然会觉得吃亏了。 所以赵立本不许赵守正跟去南京,非让他一起进京,就是要让儿子去说服那蛮不讲理的恶毒女人。 反正赵二爷一进京,就一头扎进了长公主府,好一个睡啊……哦不,好一个游说啊。 他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善于捕捉长公主的漏洞,巧舌如簧,深入浅出,通宵达旦,鞠躬尽瘁……据说还遭到了鞭打,但总之是啃下了这块硬骨头。长公主终于勉强同意了兼祧方案,不过她未来的外孙,必须是赵郎的孙子,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含糊的! 此外,还不能再给她甩脸子,揽着她见亲家公…… 赵立本就没奢望让雪迎的孩子继承赵守正这一脉,至于后一个条件,他就当是性贿赂了……便都应了。 这件事一定,后面其实就是走流程了…… ~~ 腊月二十五,婚礼前一天,隆庆皇帝便派出多路人马,带着仪仗诰命,分头册封五位准新娘去了。 去长公主府的一路,由司礼太监孟冲亲自负责,自然规格也是最高的。与他同行的还有礼部尚书高仪,翰林侍读学士丁士美,两位大人分别担任册封使和副使。 三人乘辂持节,鼓吹备而不作,带着仪仗浩浩荡荡来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中,柳尚宫和鸡公公早就率领宫人们准备好了一切,只待仪式开始了。 长公主、李明月和李承恩都穿着朝服出迎到府门外,北面而拜,恭迎天使。 使者这才入府,在银安殿前面右而立。 长公主和儿女也跟着进来,在银安殿前面左而立。 然后便是繁琐的册封仪式了…… 给李明月的旨意有两道,一道是加封她为宜兰郡主的敕书。 按例,亲王之女才能封郡主。长公主虽然与亲王平级,但生的女儿也能封郡主,还是大明头一回。 唯一的外甥女大婚,隆庆皇帝这个当舅舅当然不会吝啬了。给李明月再提提身份,也无可厚非。 李明月跪地从孟冲手中,依次接过自己的银册和胸背饰金绣翟纹的鞠衣,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缀满珠花的七翟冠……这是郡主的朝服,也是她明日大婚的礼服。 第二道旨意才是赐婚,便听年迈多病的高尚书,戴着老花镜,颤歪歪的念出诏书道: “古称俯就,是谓通婚。恩之所加,礼亦有变。翰林检讨、奉训大夫赵昊,华胄恭仁,温良美茂。当申下嫁之命……” ~~ 与此同时,礼部右侍郎诸大绶和左中允申时行也作为册封正副使,来到了大纱帽胡同。 现在礼部的二号首长……左侍郎殷士儋愤然辞官,这位子还没人进补呢。和掌翰林院事的申时行联袂担任使者前来册封,就是赵昊也没这面子了。 不错,只有不谷有这个面子。可惜不谷眼圈还是黑的,实在没面子啊…… 但闺女的人生大事,他又不能不露面,只好换上一品朝服,让夫人给化化妆,遮遮瑕。 不过黑眼圈还是挺明显的…… “阁老这是操劳过度,睡眠不足所致啊。”好在两位清流的马屁技术都很精湛,断不会让张阁老难堪的。 被状元拍马屁,而且是两个状元一起拍,那滋味别提多过瘾了。反正张居正是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小女何德何能,居然劳二位状元公亲来册封,莫要折杀她呀。” “哎,京里谁不知道,也就是女孩子不能考进士,不然令爱肯定能考个女状元。”诸大绶是嘉靖三十五年的会试第二、殿试第一,跟申时行的成绩一模一样。来了这样的册封组合,也难怪张相公如此高兴了。 便让顾氏去把女儿叫出来听封。 不一时,顾氏,带着愈发美若天仙的张筱菁到厅前跪领诰命 “奉天承运皇帝 制曰: 素闻天降纯嘏,笃生柔嘉,女习图史之规箴,宜佩闺帷之贞训。尔大学士张居正之女闺名筱菁,淑仪端谨,懿范闺闱。宜彰女德,兹特赠为三品淑人,以示褒奖。 钦此!” 张居正一家都吓了一跳,虽然命妇的品级有名无实,只享受级别,不给俸禄,但直接封个三品诰命,还是受宠若惊。 “张淑人,还不快谢恩领诰命?”诸大绶笑着提醒她道。 张筱菁看向父亲,一副不敢擅作主张的样子。今年她一直这副乖乖女模样,就像那个一哭二闹三上……的人不是她一样。 “恩赏太重,小女承受不起啊。”张居正便推辞道。 “实话跟相公说,其实当初部里拟给令爱的是从五品宜人的。”诸大绶便解释道:“因为皇上已经晋升令婿为从五品奉训大夫。那么按例从夫,令爱应封为从五品宜人。” “合情合理。”张居正微微皱眉问道:“那为何?” “这是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意思。”诸大绶答道。诰命和敕命诏书,都是先由礼部按规定具题,皇帝恩准后付翰林院撰文,再由内阁中书舍人缮写,最后钤印而成的。 “陛下说赵公子不出仕,令爱将来怕是当不上一品夫人了,还是封的高一点。” 并非所有诰命都是妻凭夫贵,皇帝也可以直接册封烈女贞妇以示褒奖……当然,所谓‘烈女贞妇’放在张筱菁身上,是怎么看怎么不搭。不过是找个不受赵昊品级限制的借口罢了。 张居正是隆庆最心爱的老师……之一,不看僧面看佛面……好,赵昊的面子也不小,那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总之,隆庆抬举了一下张筱菁,把她抬成了正四品恭人。 “但这事儿不知怎么让贵妃娘娘听到了,她说张相公于国有大功,将来国事还仰赖相公呢。朝廷怎么能吝啬呢?结果令爱又升了两级,成了正三品淑人。”诸大绶实名羡慕道:“拙荆也才刚是淑人而已……” “哎,她一步登天是皇上和娘娘赏的,尊夫人那是一步步挣来的,不一样的。”张居正心情大好的摆摆手道:“再说跟了那小子,淑人也就到头了。哪像尊夫人,过不了几年就要得副一品诰命的,那才叫真正的成功。” 张相公老凡尔赛了,因为一旁的顾氏就是一品夫人。 不过他已经隐约猜到,贵妃娘娘突然向自己示好,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帅,而是好朋友冯保从中捣鬼。 ‘也不知那家伙有何图谋?’张居正有些走神,忽然想到冯保去赵家胡同传旨了。暗道说不定他会跟那孽障透透风…… 胡思乱想间,他连接下来赐婚的诏书都没留神听。 不谷也不想听! ~~ 赵家胡同。 冯保已经宣读完了升赵昊为从五品奉训大夫的诏书,然后笑眯眯道:“请新娘子出来受封?” “好,听公公的。”赵昊点点头,低声吩咐几句,护卫便快步出去,请江雪迎进来。 待她在香案前跪好,冯保便拖长腔宣读了赐婚和封她为宜人的敕书。又赐了她云霞鸳鸯纹的褙子、霞帔;鸳鸯特髻和镀金银钑花坠子等五品礼服,作为明日吉服。 江雪迎神态从容的谢恩退下后,便轮到马湘兰上前受封了。 马姐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赵昊却能从马姐姐眼中,看出她此刻的惶恐…… 赵昊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马湘兰便嫣然一笑,看上去优雅从容,实则还是慌成狗。 厂公的眼睛多毒啊,冯保一眼就看出马湘兰的慌张。 他对赵昊的情况了解的,比赵昊想象的还多。知道马湘兰原先是个秦淮河畔的清倌人,赵昊十四岁时就跟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受封命妇,确实如梦似幻,缺乏实感。饶是她有超凡绝伦的心理素质,依然会诚惶诚恐…… 冯保收起念头,便又宣读了赐婚和封马湘兰为六品安人的敕命。又赐了她云霞练雀纹的褙子和霞帔;鸳鸯特髻,钑花银坠子等六品的礼服,作为明日吉服。 待马湘兰谢恩退下,最后进来的是巧巧。 巧巧更是把局促直接写在脸上了,站在门外迈不开腿,非得赵昊拉着手才敢进屋。 ‘一个卖早点的……’冯保不禁暗暗哂笑,心说赵公子这食谱可够广的,上至天潢贵胄,大家小姐,中有女商人,下有秦淮名妓,小家碧玉,真是博爱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他可交的地方吗?‘富易妻,贵易友’才是常态,能做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有几个? 想到这儿,他便露出自以为温和的笑容。不过老特务笑起来更瘆人,还不如不笑呢…… 待巧巧在赵昊的带领下跪地后,冯保便宣读了赐婚并封她为七品孺人的敕书,然后赐她礼服,六品、七品礼服是一样的。 这样赵公子的五个老婆,就都是吏部在册的命妇了。 哦不对,人家小郡主是宗室……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七章 保护伞冯公公 册封仪式之后,赵显按例奉上了丰厚的谢仪,小太监们高兴的直咧嘴。怪不得都争着想来这一路,这赵家人出手也太阔绰了,来一趟赶上去别处十趟了,也难怪老祖宗们都念赵公子的好。 就好比二祖宗。冯公公整天阴着个脸,啥时候跟这会儿似的笑开了花? 赵昊又对冯保笑道:“家里已经备好酒席,请大人和诸位公公吃杯酒再走不迟。” 按例宫里太监出来,传旨之后是只收礼不吃酒的。不过今天冯公公心情好,笑眯眯的点头道:“那就讨公子杯喜酒吃,正好替太子爷问问,今年的贺岁片……就是那个青蛇白蛇,能如期上映吗?” “肯定可以的。”赵昊笑着点点头道:“成片已经有了,只是有些尺度问题,还得请大人把把关。” “要得要得。”冯保使劲点头道:“娘娘现在很是敏感,不能露肉、不能搂搂抱抱,省得有人到娘娘那乱嚼舌根。” “好好,那我让他们再给蛇精穿个长袖。走,咱们边吃边聊。”赵昊便请他到花厅入席。 至于同来的小太监,自有赵显领着到前院吃酒不提。 ~~ 冯保当然不是为了吃这杯酒,更不是为了看片,他留下来是跟赵昊有话要说。 明天赵公子大婚,今天还有一堆事儿呢,冯保也就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了。 “公子,高胡子要对你下手,而且是下死手!” “嗯,听大舅哥说起过。”赵昊心说好么,高拱还真是从来不耍阴谋,要搞自己也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尽人皆知。 “是小爵爷还是……”赵公子老婆多舅子就多,冯公公不得不多问一句来定位。 “是张大公子。”赵昊自豪笑道。这种事,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唔。”冯保点点头,阴声道:“那张相公有没有让他告诉你,有人告你的刁状啊?” “是谁?”赵昊神情一凛。 “还能有谁,高胡子那帮好学生呗。”冯保冷笑一声道:“譬如南吏科给事中王祯,南户科都给事中陈与蛟那帮家伙,他们弹劾江南集团与民争利、非法办学、垄断民生之类,疯狂给公子罗织罪名。” “嗯。”赵昊点下头,这他早就知道。 高拱是嘉靖四十四年的大主考,他那帮门生跻身官场五六年,正好具备了晋升科道的资历。而且科道由吏部铨选,无需经过廷推,决定权完全在高拱手里。他吸取之前的教训,充分认识到把言官掌握在手中的必要性。便把合适的弟子大规模任用为言官。 不过因为之前他复出时,曾有言在先不会打击报复,所以不便马上清洗北京的科道,给自己人让位。就把大部分弟子先安排在南京,把级别提起来再找机会慢慢往北京调。 赵贞吉倒台后,大批北京言官被逐。这帮高阁老的弟子十分亢奋,拼命表现想被老师选中,好调到北京去。在高拱近乎明示的情况下,江南集团和江南帮就成了他们集中攻击的目标。吴叔叔下课,海瑞调离,都是他们的杰作…… “除了那些老调重弹之外,他们还弹劾你蓄养死士,阴谋造反。”冯保又阴测测道:“他们说你雇佣了大量退伍官兵,加入江南集团的保安队,把他们训练的比官军还要精锐。”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昊的瞳孔一缩,接着给冯保斟酒的机会,掩饰下心中的惊慌。“那只能说明官军太拉胯,还不如民间的护院。” “他们还说,你有水手无数,船坚炮利,在海上横行无敌……”冯保接着幽幽道。 赵昊感觉头皮都要炸了,却依然能保持一滴酒不洒出来,可见人都是在不断进步的。 “当初是兵部特许,为了保护漕粮安全,皇家海运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火枪火炮,这跟兵部都是签了文书的。那些枪炮也是各地卫所拨给的,全都严格管理、登记造册,且到港前必须封存,从未携带下船。”赵公子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便叫起撞天屈道:“何况这也不是皇家海运的特权,福建那边放洋的海船,也全都配给火炮的。不然海上盗匪凶悍,完全没有自卫能力,就是送菜给人家啊……” “可他们弹劾你的船队已经打跑了红毛鬼,消灭了曾一本,独霸大明的海疆了。”冯保冷声道:“这已经远远超出自卫的范畴了啦!” “啊?张冠李戴了!”赵昊哑然失笑道:“打跑红毛鬼,消灭曾一本等海主的,那是广东海防参将林道乾,关我江南集团什么事。不能因为他曾在家父麾下,就把他的功劳算在我头上啊!” “但问题是他们说,整个江南都在庆祝,是自己的舰队取得了胜利。”冯保加重语气道。 “这……”赵昊只好讪讪改口道:“那帮王八蛋,居然把虚构战功的那一套,从行伍带到集团了。其实他们只是敲敲边鼓,打打辅助。下海才几天?哪能搞得掂红毛鬼和大海主?真是恬不知耻,吹牛不上税!” “哦,是吗?”冯保又阴测测笑起来。 但赵昊这会儿已经完全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明白冯保这是在吓唬自己。他的敌人是谁?谁挡了他前进的路?要是在这种时候敌友不分?那就不是冯保了。 “是啊,不是吗?”赵昊便展颜一笑道:“我算是听出来了,大人这是对我不满啊。觉得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怎么还往后缩,对不?” “哈哈哈,无怪乎张相公视公子为天下奇才,单凭这份镇定,天下就找不出几个。”冯保竖起大拇指,算是默认了。然后叹口气道:“但咱家也不纯是吓唬公子,方才我说那些,全都是真的。高胡子那帮学生,的确要置你于死地。之所以眼下朝中还波澜不兴,是因为那些弹章都留中不发了。而陛下之所以不信他们,是咱家帮你打掩护啊。” 说着他瞥一眼赵昊,幽幽道:“不瞒公子说,你和江南集团早就上了厂卫的重点监控名单,这是之前滕公公在时的命令,后来他不在了,咱家请示过皇上,是不是把你和江南集团,从名单上拿下来。” “陛下怎么说?”赵昊着紧问道。 “陛下没说话。”冯保淡淡道:“不说话的意思就是维持现状。所以到现在,还是每个月都有厚厚的情报送到东厂,包括你们打琉球的事情,都有人第一时间报了上来。是咱家下令,让他们把不宜御览的内容都抽出来,实在不能瞒的也把西瓜说成芝麻……”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赵昊忙满脸感激的起身拱手,向冯保施礼道谢道:“大恩不敢言谢,大人就是我们最大的靠山啊!” “公子言重了,且不说咱家和你泰山相交莫逆,单说咱么这关系,也够得上知己了。”冯保笑着扶起他道:“咱家不帮自己人帮谁啊?” 其实江南集团和西山集团加起来,一年孝敬东厂锦衣卫的银子,差不多有上百万两。冯保更是在西山集团和卢沟桥公司都入了股,今年光分红就二十万两。 当然,提钱伤感情…… “是是是,大人高义,能与大人结好,真是三生有幸。”赵昊忙点头不迭。 “可是咱家得提醒公子,这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呀。”冯保敛住笑容,沉声警告道:“三人成虎的道理不必多说,让高胡子那帮人继续抹黑下去,不是屎也是了。到时候悔之晚矣!” “是。”赵昊重重点头道:“大人当头棒喝,敲醒了我啊,确实不能继续退让下去了。”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冯公公神情一振,终于说了实话道:“咱家也是急坏了,不然也不会大喜的日子给你添堵。实在是你对高胡子退避三舍,你岳父也是放低了身段,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你说那天会揖,他干嘛要抱住殷阁老呢?让殷士儋把姓高的揍个满脸开花多好?” “岳父许是顾虑,那样日后会被高阁老迁怒。”赵昊猜测道。 “果然不愧是翁婿,叔大兄也是这么说的。”冯保说着话锋一转道:“但你们这样一味示弱,只会助长那厮的气焰。他非但不会感激你们,反而会变本加厉,把你们赶尽杀绝的!” “是。”赵昊点点头,正色对冯保道:“其实岳父让大舅哥到大沽口迎接,也是提醒我要早作决断了。但兹事体大,必须要慎重谋划才能行动。等新娘子回门时,我会跟岳父好好商量一下的!” “嗯,当然是要商量了。”冯保松了口气,这就是他来的目的。 他比赵昊和张居正都急。因为他没告诉赵昊,由于花花奴儿之死,自己已经恶了隆庆皇帝……孟冲那厮一口咬定,是宫里有人看不惯那胡姬独享圣宠,便假他之手设局害死了宸妃。 冯保有口莫辩,因为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儿…… 隆庆皇帝奈何不了李贵妃,那是太子、潞王和他三个闺女的妈,自然就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了,已经很久不给他好脸了。 只是没法追查此案,所以一时没发落他。但冯保十分担心,说不定哪天,皇帝就会因为自己左脚先进门,便让人把他活活打死…… 所以虽然三人都受到了很大的压力,但冯保是弄不好就要命的那种。见这对自己下了重注的翁婿如此拉胯,他能坐得住才怪。 “大人放心。这回我们是忍无可忍,无法再忍了。”赵昊拍着胸脯道。 “好,那咱家静候佳音了。”冯保端起酒杯刚要喝,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赶紧停下动作与他碰杯道:“来,祝公子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ps.再写一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八章 婚礼 腊月廿六,婚礼当天。 五更天,赵守正穿戴公服,到正院祠堂中祭祖,报告后人成婚的喜讯。 赵昊也穿戴整齐,在西跨院的祠堂中,给那四位‘先伯考’上了香,分别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了…… 然后赵立本和赵守正在正厅升座,担任赞者的大伯,引赵昊到父祖座前三拜。 因为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所以赵立本并不说话,只含笑看着孙儿。慈祥的像个正常的老爷爷。 所以应该当父亲的发话。 赵守正却感慨万千,看着十八岁的儿子,他不禁想到自己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将其拉扯起来的不易。 这一转眼,儿子长大成人了,要成家了。 真好…… 想到这,赵二爷就红了眼圈,捂着嘴要哭出声来。 “老二,你得说词儿啊。”赵守业无奈提醒。 “哎哎。”赵守正赶紧掏出帕子擦擦眼角,对儿子下令道:“躬迎嘉偶、釐尔内治。” “敢不奉命。”赵昊照本宣科,领命退后,再拜而出。 厅外,头插红花,斜披着红绸的傧相们,早就等候多时了。见赵公子出来,便给他披上大红花球,用红绸缠一圈乌纱帽,再插支金花,扶他上了披红挂彩的大白马。 “迎亲去喽!”赞者高唱一声,傧相们便牵马出门。 迎亲的队伍早就在胡同中静静等候多时了,看到新郎官出来,开始吹吹打打,舞龙舞狮开路。 场面规规矩矩,该有的都有。但要是看过他在金陵和苏州那两场亲迎的,就会觉得忒逊色了。 在金陵,那可是彩楼相连十余里,万人空巷;在苏州,更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堪比上元灯节。 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又有高胡子的汪汪队盯着,丝毫不敢逾矩,所以虽然是迎娶郡主和大学士的千金,却没法像在苏州金陵时搞得那么铺张。所以也就不必备述了…… 及至十王府街,才复又豪奢的景象。不过那就是长公主殿下搞的,有种弹劾她去啊。 但皇室的做派与赵公子这种暴发户不同。只见整条宽阔的大街,都用高高的帷幔遮挡住,就是为了不让人观看……对,连看都不让外人看。 不过不看也好,省得目睹这世上贫富之悬殊…… 那帷幔都是用红色和黄色的绸缎制成,且帐舞蟠龙,帘飞绣凤,本身就昂贵无比。其内更是鼎焚龙涎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金银焕彩,珠宝生辉,让人恍若进入瑶池仙境一般。 没办法,单轮手头的金银财宝,长公主比赵昊富多了。民间都以‘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来形容嫁妆的丰厚。宁安给李明月的嫁妆要是折成良田,能买下整个京城。前日送嫁妆的队伍,真的超过了十里! 其中最值钱的嫁妆,是她在西山集团的所有股份。身为西山集团董事长,长公主拥有集团27.32%的股份,其中2.32%是替宫里代持的。所以是整整25%的股份,转到了李明月名下。也就是整整250万股。 尽管在高阁老的打压下,西山集团股价不再势如破竹上涨,已经在三十两左右横盘很久了。就算以30两股价计算,这些股票的价值也高达7500万两了。虽然没法真的变现成真金白银,但李明月已经是全球女首富了…… 也许只有未来某一天,江南集团的股票也上市后,才能有江雪迎跟她比一比了。 有人要问了,都给了闺女,那儿子怎么办?不用担心,宁安手里还有卢沟桥公司11.48%的股份,也值个上千万两。将来她百年之后,自然就是李承恩的了…… 也就是说,小爵爷还得再穷个几十年…… ~~ 赵昊在鸡公公的引导下,于长公主府门外下马后,红着眼圈的李承恩出迎于府门之东,面西作揖,恭迎娇客进府。 待赵昊于府门左侧立定后,担任执雁者的赵显便将大雁奉上。 李承恩将大雁陈于银安殿前,引导赵公子向着银安殿中的长公主四拜兴,赵昊便告退出了府门。 小爵爷并不相送,而是转身进殿禀报。这不是他在报夺妹之仇,而是规矩就是如此。 长公主就是再疼赵昊,也不能让他进殿,也是规矩。要是依着她,更愿意到赵家胡同,去当男方家长,但身为皇室公主,言行举止就必须恪守皇家规矩。 至于跟情人幽会,千里送炮,搞爱死爱慕什么的,那都是赵郎的表妹肖氏所为,跟她宁安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待李承恩禀明婿家执雁亲迎之后,宁安便命担任保姆的柳尚宫,引宜兰郡主李明月至银安殿中。 小郡主向长公主四拜兴,起身后便听宁安从容不迫、充满皇家气度的叮嘱道:“往之夫家、以順为正、无忘肃恭。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 舅姑者,公婆也。 虽然小郡主没有婆婆,但宁安还是照本宣科,说不定将来又有了哩。 而后柳尚宫为郡主戴上盖头,李承恩将她送上凤轿,十六抬的凤轿便在小爵爷泪雨滂沱中缓缓起轿出府,跟着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开了长公主府。 ~~ 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来到大纱帽胡同。 比起豪奢无边的长公主府外,这里就简朴多了。不谷虽然也不差钱,但身为清流官员,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赵昊在大学士府外下马,由张敬修将他引入府中,大小舅子们便一拥而上,向他讨要红包。这是京里的习俗,曰‘拦门’。据说寻常百姓结婚,新郎想进岳家的门,非得扒层皮不可。好在大学士府还是要讲究体统的,再说赵昊还是舅子们的老师,他们也不敢搞得过火。捞了笔实惠,就欢天喜地放他进去了。 正厅中,张居正夫妇都穿着一品的礼服,面南正襟危坐。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但张相公的脸却仍在阴影里,也不知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熊猫眼,还是红了眼圈不想让人看到…… 赵昊毕恭毕敬给岳父岳母四拜兴,张居正缓缓让他起身,看了赵昊好一会儿,方迸出几个字道:“敢欺负筱菁,绝不饶你!” “岳父大人请放一百个心,小婿都爱死筱菁了!”赵昊忙表态道。还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哼,日久才能见人心!”张居正却不肯轻信。 “老爷放心,这孩子肯定说到做到的。”顾氏笑着打个圆场。她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又道:“筱菁这闺女任性的很,还请女婿多多包涵。” “是。”赵公子忙恭声应下。 然后小舅子们又按照老家的规矩,为新郎奉上鸡蛋煮糖水的‘鸡蛋菜’,以及‘四果茶’、‘称心汤’,新郎依例只喝汤水即可。 这时,五福妇人才领着戴大红盖头的新娘子出来,与新郎拜过祖先,叩别父母后,由长兄以红绸牵上轿,最后放炮礼送。 赵公子便在喧天的鞭炮声中,迎着花轿出了大学士府。 那锣鼓鞭炮声也跟着接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大学士中重新安静下来。 便见那始终坐在阴影中的张大学士,肩膀抖动了几下,脸上也多了些亮晶晶的水迹。 “老爷,你哭了?”顾氏轻声问道。 “不谷没哭,不谷只是流泪了。”张居正嘴硬道:“这是眼睛受伤的正常反应。” “不是因为女儿出嫁?” “绝对不是。”张相公断然道,声音却有些发颤:“生个破闺女,有什么好的,整天惹不谷生气,好容易养大了,却插翅膀飞走了……” 说完,他拂袖掩面,不再出声,肩膀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了。 ~~ 那厢间,添人进口的赵家却是喜气洋洋,热闹无比! 虽然官场中都知道,高阁老准备收拾赵公子。但有的是人不在乎,或者怕也没用。 婚宴自然由京城味极鲜承办。为了全力保障公子的婚礼,味极鲜酒楼从昨日便歇业了。好专心准备食材、炊具、餐具,今天半夜就来到赵家胡同,誓要为来宾准备一桌尽善尽美的婚宴,好好给公子长长脸。 也值得他们这么干,因为今天的贵客实在太多了。从老哥哥赵锦到一干江南官员,一个不落都来参加婚礼了。 他们已经想清楚了,怕是没用的。驴倒尚且架子不倒,江南帮更不能被吓倒!不然才会被群起攻之呢。 赵昊在京中的弟子更不管那些里个啷,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要来参加师父的婚礼。 赵公子门下八十六名进士,如今有一半在京中为官。一个不落全都跑来了。 这其实是对那些言官的一种示威,你们今天要搞我可以,但请祈祷我这些弟子里,日后没有去你们家乡当官的…… 此外,还有赵二爷的同年、故交、好友。 及时雨送二爷在同年中,可是享有极高威望的。谁没花过他的钱?划掉,改为谁没受过他的恩典? 这时候谁也不愿意落个忘恩负义的恶名,再说法不责众,高阁老还能把隆庆二年的进士都废了? 结果来了一百多京官,而且品级更高。 以及以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文璧为首的西山集团和卢沟桥公司的股东们…… 这整整一百多桌贵客,把个赵府坐得满满当当! 就是要给高胡子看看,你确定要搞我们的新郎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零九章 洞房 新娘子迎进门,先祭拜祖宗牌位,四拜兴。 然后向赵立本和赵守正行礼,四拜兴。 最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就很快,拜堂礼便完成了。 稍辛苦一点的就是赵公子,因为他一共拜了五次堂。不过比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重重难关来,这点辛苦实在不算什么。 来宾们热烈的讨论着,赵公子今晚到底该怎么睡的问题,甚至有人当场开盘设赌……到底是串联还是并联? 这种人自然遭到了赵公子的弟子严厉的呵斥,像话吗像话吗?怎么能在公子的婚宴上……赌博呢? 至于讨论公子的五个新娘子,随他们便。新婚三日无大小,越闹越喜庆嘛。 再说男人嘛,哪个不想坐享齐人之福?羡慕还来不及呢。 ~~ 但其实,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拜堂礼结束后,赵公子又出来向宾客敬了杯酒,便将待客的重任交给赵显和一帮弟子们,他则径直回到了西院的厢房中。 朱时懋、赵士禧、王武阳等一干傧相,早就备好了一桌补品在等着他了。 “来了,先喝完虎鞭汤。”朱时懋向左歪着脖子给赵昊舀一碗汤,递给他后又向右歪着脖子道:“我爹能纳三十九房小妾,全靠这玩意儿顶!” “叔,这是皇上常用的十全大补汤,侄儿我亲测有效。”禧娃也长大了,知道心疼他叔了。 “师傅,先吃一盘生蚝,这个最科学了。”王武阳献媚道:“弟子还有一种往枪上抹的药膏,可以金枪不倒!” “滚一边去。”赵公子一脸黑线道:“我让你们给我准备点饭,好填饱肚子,你们给我整了这一桌什么玩意儿?” “饭啊?”傧相们异口同声道:“很普通的饭,成年男人嘛,多吃点补肾的食物对头发好……” “对……头发好……”赵公子摸了摸头上的假发套,感觉他们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最终赵公子在傧相们热情的劝说下吃饱喝足,精力充沛的离开厢房,来到院中。 今年赵显为了弟弟的婚礼,特意把西院扒了重建。除了增加各种高科技生活设施外……比如双层玻璃窗、冷暖气、热水淋浴间之类,最重要的就是把正院西侧的两个院子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大四合院。 院中有正房七间,其中当中一间是堂屋,西梢间作为赵昊的书房。另外五间正屋便归新娘子一人一间了。 此时五间洞房的红漆门外大红灯笼高高挂,门窗贴着大红的双喜字,挂着红线编的蝙蝠。从外头看竟一模一样。 赵昊左右看看,院中竟空无一人,显然喜婆、仆妇、丫鬟们是得了吩咐,全都进屋里待着,或者远远躲开,以免给新郎官暗示。 我靠,搁这儿开盲盒啊…… 赵公子一阵脸红心跳,这怕是世上最奢侈的一次盲盒了。 这当然是那真正主宰后宅的连理公司的安排了。连理公司是合伙企业,合伙最重要的是‘人和’。人和就是‘团结内部,一致对外’! 团结是为了更好的对外,因为堡垒最容易被从内部攻破,所以连理公司有必要,也有能力对经营范围内各种事宜,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显然,眼下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不然非但赵公子要头疼先进哪间的问题,被后进新娘子们也会不好受的。 就算他心里有排序,新娘子们也不希望知道,至少今天不要知道。因为那是破坏团结的…… 这下赵昊也没什么好纠结了,他指头点着五间洞房,口中念念有词: ‘公鸡头、母鸡头,不是这头是那头……’ 最后一个‘头’字落在了左次间那间洞房。 赵公子便走上前敲了敲门,便故意高声喝道:“娘子请开门!” 只听里头欢呼一声,那红色的屋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跟巧巧的丫鬟糯米和红豆,两个一身粉红的小丫头一边喜气洋洋的嚷嚷着:“新郎官来喽!”一边把赵昊拉进了洞房。 ~~ 尽管才是过午,洞房中依然点着红烛。那对海安亲手制作的鱼良香烛,果然在燃烧时散发出魅惑的幽香,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红烛高照,照得精雕细刻、镂金镌彩的千工拔步床上,那红色的床帘床帐愈加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巧巧穿着命妇的礼服,头戴着红盖头,手绞着帕子坐在床边。只见铺满绣着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绸缎被褥的床上,撒满了果子金钱,显然之前嫂子已经来撒过帐了。 一屋子女人便拉着新郎官在新娘子面前站定,喜娘嘻嘻哈哈用托盘端上秤杆,让新郎给新娘挑开盖头。 然后喜娘端上从女家包好带来,在男家煮熟的水饺……幸好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不然从南京带到北京的睡觉,非馊了不可。 这叫‘子孙饺子’,是故意只煮个半熟的。吃的时候,闹洞房的妇人们便一起问道:“生不生?” 新娘子自然要说“生!”好讨口彩。 之后,喜娘又拿起剪刀,将两人的头发各铰下一缕,绑在一起,装在红袋子里,寓意结发夫妻。 最后便是‘合卺礼’,卺是剖开的瓠,古代常作为酒具。合卺的意思是把一对瓠合为一体。不过这会儿都喝交杯酒代替了。 待到新郎新娘喝完交杯酒,闹洞房的人便退出去。屋里只剩下一对新婚夫妇。 赵昊迫不及待凑过去,勾住巧巧圆润的下巴,肉麻道:“娘子,快喊声夫君来听听?” “夫,夫君……”巧巧羞怯的声如蚊蚋,不敢看他色眯眯的眼神。慌乱道:“你,你还是快去别处吧,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 巧巧不争不抢,什么都让……比如那敕命,本来她跟马姐姐都是六品安人。但方德教育她,要享下等福,方能结上等缘。所以巧巧坚持要减一等,不然就不接受。因为她觉得一切都是马姐姐苦心谋划而来,自己就是纯沾光,能成为命妇就已经跟做梦一样了。非要跟马姐姐一样,实在于心不安…… 让一让果然运气会便好,这不,又让她先拔头筹了。 “这话说的,最重要的事咱还没做呢。”赵昊的手却不老实开了,巧巧身段丰腴,骨肉匀停,肌肤细若凝脂,手感最好不过。 “别,别,咱们不是做过好多回了吗?”巧巧被摸的手脚发软,嘤咛一声道:“你怎么老喜欢青天白日的……” 外头听墙根的男男女女忍不住瞠目结舌,这也太刺激了吧! 闹洞房的规矩,家里不管男女什么人都可以听墙根的。 哪怕是在礼教最盛行的年代,在闹洞房时,黄色笑话也可以名正言顺大行其道。各种性暗示明示更是层出不穷,目的是让羞涩的少女在一夜之间,成长不害臊的为少妇。也是为了让陌生羞涩的新郎新娘,能有个完美的初夜做铺垫嘛。 但其实,这只是人们为了宣泄平日性压抑的借口罢了…… 比如,这年代闹洞房时爱开的一个色情玩笑是,喜娘在铺床时,会故意将花席反铺,新娘子得把它正过来才能就寝。 闹洞房的人便会在外头问:“翻过来了没有?” 新娘当然羞于回答。但外头人一定会穷追不舍,不回答就一直问下去。 直到新娘子红着脸说“翻过来了!”闹洞房的才哄笑着罢休。 嫂子们此时不禁惭愧,亏她们方才还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巧巧进行各种教育示范,没想到看着乖巧的小白兔,居然是玩的这么开的老司机。 班门弄斧,班门弄斧了…… ~~ 两个钟……哦不,一个时辰后,赵公子神清气爽的从巧巧房中推门出来,外头听墙根的男男女女,纷纷向他投去钦佩的目光。嫂子们心说年轻就是好啊,不像家里那位,各种意义上的太短,总让人不过瘾…… 赵昊虽然神态自若的朝闹洞房的人招招手,便施施然敲响了隔壁的门。还是那句话,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隔壁开门的是张筱菁的侍女浅意。 “姑爷来啦。”浅意也挺高兴,头个吃肉,第二起码还有骨头啃,不用像后头的,只能吃汤水了。 还是方才那套流程,挑开盖头吃饺子,铰下头发结一起,然后再喝交杯酒。这过程中,闹洞房的人们自然火力全开,各种荤段子,黄色灯谜层出不穷,把个国色天香的张小姐,弄得面红耳赤,不胜娇羞。 待到闹洞房的出去,张筱菁才松口气,迫不及待问赵昊道:“方才那几个谜语,我有一个猜不到呢。” “哪一个呢?”赵昊揽着小竹子的纤纤细腰,心说跟偶像的脾气可真像,忒好胜了。 “临坛竹是什么意思?”跟竹子有关的事情,自己居然不知道,张筱菁简直不能忍。 “你不知道也正常……”赵昊把她完美的娇躯抱起来,轻轻按在床上,双手十指交扣,双目喷火望着她道:“谁让你总是关键时刻就打退堂鼓?来,我教你什么是临坛竹……” 张筱菁恍然,继而惶然,耳垂都红成玛瑙色了。却又大着胆子轻声道:“小女子初承恩泽,请郎君怜惜……” 说完便闭上眼睛,任君挞伐。 ps.再写一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章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当赵公子从小竹子房中出来时,外头天已经擦黑了。 那些听墙根的男男女女看向他时,满眼都是敬畏…… 赵公子面上挂着轻松的笑,步履沉稳走入了第三间洞房。 开门的是马姐姐的丫鬟含薰。“老爷可算来了。” 还是那套流程下来,不过不知是闹洞房的也累了,还是不敢班门弄斧,这次她们开的玩笑都很含蓄。 待到喝了交杯酒,闹洞房的退出去听墙根,马姐姐便拉着赵昊躺在自己腿上,纤纤玉手轻抚着他的面颊,小声问道:“累了吧?” “嗯……”赵昊点点头,在自己的小秘面前他是最真实的。不禁苦笑道:“腰酸背痛腿抽筋……” “睡一会儿吧,为下一场养精蓄锐。”马姐姐合上他的眼。 “那怎么能行?要圆房呢。”赵昊知道马湘兰这种小布尔乔亚,最注重仪式感。 “夫君心疼妾身,妾身还不知道心疼夫君啊?”马姐姐一边为他按摩,一边柔声细语道:“盖头、花轿、拜天地……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你都替我实现了。余生就让妾身来抚慰夫君吧……” “外头还有人听墙根呢……”赵昊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强打精神道:“一点动静不出,还以为咱们有问题呢。” “这简单,等夫君睡着了,妾身自有办法。”马姐姐一副可靠大姐姐的样子,让赵昊彻底放心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看一眼墙角的座钟,时针指向了七点。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赵公子毕竟还年轻,经过两小时的深度睡眠,感觉比之前还有龙精虎猛。 等他吻别了马姐姐,推门出来时,外头听墙根的人已经对战神顶礼膜拜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赵公子居然能在第三场还持续输出,一波接一波,让马姐姐哭泣求饶…… 现在他在弟子们的心中,形象更伟岸了。怪不得师父常说,科学就是力量,原来是真的啊…… 赵显不禁有些担心道:“弟弟,要不今儿就到这吧,过犹不及啊。” “哎,行百里者半九十,哪有半途而废的?”赵昊朝众听墙根的拱拱手道:“诸位辛苦了,要不回去吃个饭再来。” “师父,来来,喝口水润润喉咙。”王武阳殷勤凑上来,将加了料的水杯奉上。 “不必,为师去也!”赵昊却不屑一顾,转身就进了下一间。 “这……”王武阳呆在那里。忽然意识到自己马屁拍在马蹄上了……唉,许久未亲近师父,技术生疏了。 朱时懋歪着头,看着赵昊腰杆笔挺的在屋里头挑第四个盖头,双手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我愿称之为最强!” ~~ 见开门的是阿彩,赵公子不禁心生感激。 也不知是天生禀赋好,还是后天运动充分的缘故,李明月有着北地胭脂的健美和活力。要不是马姐姐让自己睡了俩小时,他怕是真招架不了这位运动少女。 阿彩居然也兴高采烈。因为自主子只要比江总裁早就是胜利…… 这一关……哦不,这一间里自然是小郡主李明月了。 虽然她是郡主,但长公主早就有言在先,出嫁从夫,一切都按照这边的规矩来即可。 于是,全部套路走下来,所有人退出了洞房。 赵昊看着出落的愈发身材高挑,贵气逼人的李明月,正想由衷的赞美几句,调一调情。 谁知她却抬起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一下夹住赵昊的腰,然后身子灵猫似的一转,就把他压在床上。 赵昊被她高难度的动作搞蒙了,躺在床上竟有些手足无措。 “大哥,我好想你啊……”李明月却趴在他怀里,呜呜哭起来。那如泣如诉的哭声中,有刻骨的思念,未尝也没有暗藏着委屈。 堂堂郡主居然成了五等分新娘,入洞房还随了个倒数第二,换了谁都不会好过吧…… 赵昊自然能体会她的心情,轻轻拍着李明月的后背安慰她。 “我要激烈点儿的……”谁知李明月哭着哭着却开始咬他,赵昊心说也好。没有什么不快是来一发不能解决,如不还不能,那就来两发? 两人便进入了星球大战模式…… 听墙根的人们已经面无人色了,万万没想到,赵公子的四番战居然盛况空前,达到了前所未有白热化! 许多人听不下去直接走了。不然这辈子都要在赵公子的阴影里出不去了,以后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一直到快十点,洞房里的小两口才鸣金收兵。 明月又重新变成了快乐的新娘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哥你真厉害,我都累了……” “我又想起个新花样,咱们再玩玩吧?还有人在排队?让她等着呗……算了还是下回吧……” 赵昊其实还好,因为明月是主动型的,运动能力又好的出奇,所以不用他费多少力。 等他出来洞房时,外面人都向他顶礼膜拜,要尊他为战神了。 “行了,别贫了。”赵昊淡淡一笑,挥下手道:“这都听了六七个小时了,过瘾了吧?都回去吧。” “不累不累……”朱时懋等人却断然摇头道:“公子自日头偏西到现在月上中天,已经整整半日了。此等奇景,怕是此生觐见,我们必须熬夜捧场!” “逑,当这是春晚吗?”赵昊翻翻白眼。 “我们会陪师父战斗到最后的!”王鼎爵要强道:“师父不休息,我们就不睡!” “滚!”却被赵昊一脚踢飞了。他喵的,这种事不需要听众,更不需要战友! “什么叫非礼勿听?”赵昊见高武那高人一头的身躯,没出现在听墙根的人群中,便大赞道:“多跟我高大哥学学……” 话音未落却见高武从听墙根的人群背后站了出来,原来他站累了蹲下了,所以赵昊没看到。 “好吧,你们随便。”赵昊无语了。 ~~ 不用说,最后一战……哦不,一站是雪迎。 小云儿哈欠连连的打开门。已经深夜十点了,没想到小姐连结个婚都要加班,呜呜…… 第五遍流程很快走完,小云儿和米粒等人退了出去。 小云儿本打算去睡觉了,却被米粒姐一把拉住,小声道:“咱们也听听墙根。” “听那玩意儿干啥,多尴尬?”小云儿红着脸小声道:“我又不是通房丫鬟。” 她被米粒带着在李贽的女子学校上学,自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比如李贽教导她们,人生来自由,不是谁的附庸。以及大胆走出家门劳动,自食其力,只有经济独立,人格才能独立。再比如自由恋爱,建立平等的夫妻关系…… 虽然她觉得卓吾先生的言论太过惊世骇俗,但当小姐询问她,是否愿意通房时,她却不由自主的拒绝了。 米粒更是不准备结婚的,她更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但她听卓吾先生讲历代优秀女性时说过,东汉时马融的女儿马伦,学识丰富、富有才辩。后来嫁给了袁绍的叔叔袁隗。两人新婚之夜的时候,听墙根的人想听听名士和才女的靡靡之音,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聊的是家国大事,这让听房者肃然起敬,夫妻俩的名声又上了个台阶…… 她虽然钦佩马伦以才学赢得尊重,却担心小姐这个工作狂,也会在洞房花烛夜跟赵公子谈论集团业务……就像他们来时的日日夜夜那样。马伦可以,那是因为袁隗只娶了一个老婆,赵公子可是娶了五个啊……而且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好吧,除了巧巧…… ~~ 米粒显然多虑了。 虽然江雪迎确实也没什么世俗的欲望,但她奇高的双商让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现在,这几个月,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叫做——爱。 此时她娇小的身躯整个靠在赵昊的肩头,饱含期待的柔声问道: “兄长,你还走吗?” “不走了,就在这儿歇着了……”赵昊轻轻撩着她的发丝,微微摇头。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急了。”江雪迎高兴的松了口气。她不像马湘兰巧巧与赵昊朝夕相处。更没有李明月那样肆无忌惮,甚至都不如张筱菁大胆……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未经人事呢。 新娘子的情绪,在她身上反倒最明显。 赵昊也一点都不急,因为他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不过他那叫圣贤时间,普拉斯版的。 正暗暗发愁弹尽粮绝,这最后一战该怎么打呢?自然乐得多些时间恢复。 两人便轻声细语说着情话,来纾解她的局促,不过赵昊很难从中读懂她的芳心。 好吧,其实他哪个女孩的心也读不懂……女人心,海底针,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能确定,自己是雪迎最重要的人,也是她最需要的人,那就足够了。 至于爱她不爱我?这种爱是不是爱情?纯度有多少?那是小孩子才在意的问题…… 对成年人来说,此时此人在怀,此生风雨同舟,就足矣了。 直到外面问了八遍‘翻过来没有?’ 江雪迎才红着脸把花席正过来,然后铺好大红绸被,声如蚊蚋道: “我们就寝吧。” “好。”赵昊点点头,妈的,亮剑!对付初出茅庐的女侠,残血状态也足以拿到一血了…… 江雪迎却羞怯道:“你先转过头去。” 赵昊便依言背对着她。 江雪迎悉悉索索退下了自己的衣裙,只穿着绣着并蒂莲的红兜兜,先钻进了大红绸被中,便闭上眼,睫毛颤动,七分紧张,三分期待。 看到这朵任君采撷的娇花,赵昊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真叫个: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大寿 二十八,把面发。 京里的年味越来越重,零零星星的爆仗声让人心浮气躁,根本没法踏实做事。 这时各衙门便开始大规模放假了,虽然还有些琐事要收尾,但已经不需要大佬们坐镇了。 就是有事,大佬们今天也不在班,因为他们齐聚西苑西侧的石场街,在为高阁老庆贺六十大寿。 其实高阁老本意是不声张的,就请三五好友小酌一下,最多再叫几个门生作陪就行了。 但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又岂是想低调就能低调的了?用不着他操心,自然有的是人操心。 这领导干部,最难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高阁老虽然没有儿子,但有兄弟四个。大哥高捷,不必多说,江南医院治疗中……不过邵大侠已经去接他回京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年夜饭。 二哥高掇,靠祖荫官至金吾卫千户。但此人心术不正,他爹高尚贤去世时,遗嘱家产由五个儿子均分。当时他爹最小的儿子高拣才七岁,而且是唯一的妾生子。 高掇一直看这娘俩不顺眼,很快庶母也死了,小弟弟彻底成了孤儿。高老二便起了坏心眼,想弄死高拣,少一个分家产的。 好在高家素来家风敦厚,下人们不敢胡作非为,一边偷偷保护住高拣,一边赶紧写信给在外做官的大爷高捷。高捷星夜赶回,把自己的亲弟弟高掇削了个生活不能自理,赶出了高家庄,不许他再进门。 高捷又按照父亲的遗嘱均分了家产,还把庶弟带走抚养,保护他长大成人,教导他中了举人,如今任凤阳府通判。 如今跟在高拱身边的,是他的四弟高才。高才靠父荫得了个武职,隆庆年间混到了后军都督府经历,前年他哥东山再起,高才也跟着鸡犬升天,短短两年时间,升为后军都督府佥事。不过都督府已经形同虚设,他也没什么正事儿,便把家搬到高拱府邸后头,与三哥比邻而居。 高拱为官清廉,待人律己都很严格,敢登门请托的都被他一顿排揎撵出去了。 但托关系走门路的人就像无孔不入的浑水,前门不通,便寻后庭。于是他们找到了高才门上。高才也怕高拱,不敢擅自答应,又贪图重金贿赂,便找到韩楫、程文、宋之韩等高阁老的亲信门生商议。 如今高阁老一手遮天,朝中陟罚臧否都在他一念之间,权力之大,闻所未闻。这些家伙其实也早动了贪念,只是也畏惧高阁老,没那个胆子罢了。但有道是法不责众,加入的人多了,他们胆子就大了。 众人一拍即合,便组成了个高才负责收受贿赂、接受请托;韩、程、宋等人负责完成请托,然后坐地分赃的小团伙。 这小团伙的能量着实不小。小事他们狐假虎威就办了,大事则有技巧的游说高拱。因为高胡子脾气直、像个爆仗一样一点就着,尤其容不得人忤逆。是以很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他信任的人。 比如他们想为某人谋某官,自然先要让原来的官员挪位子。于是他们便专门在高拱午休,甚至半夜时登门求见。高拱的起床气十分严重,会把他们臭骂一顿,他们便先请罪,然后解释说,之所以着急来见老师,是因为‘某某乃欲论吾师,吾知而力止之。暂止耳,故不可保也。’ 就是说,我们听说有人要弹劾老师,赶紧暂时劝住,回头就来找老师报警,商量对策了。 高拱一听就会又气又急,因为按照规矩,一被弹劾他就得主动停职,听候发落。虽然他已经被弹劾了好多次,但那滋味实在难受。属于伤害不大,但侮辱性较强的行径……高阁老的起床气自然转到了那人身上,马上就会下令通知文选郎,把那人外调的干活,根本不问到底要弹自己哪儿。 因为这位子突然出缺,高拱自然没想好替代人选,便会召心腹弟子来商量。这时之前没参与告状的,就可以举荐他们的人选,高拱不疑有它,十有八九便会同意。 这样一来,高阁老愈发显得赏罚叵测,令中外愈加畏惧厌恶,更加没人敢靠近他。他身边的小团伙却可愈加轻松的欺上瞒下,利用他来聚敛钱财。一个个皆骤然而富,家资百万,高才府上更是门庭若市,收钱收到手抽筋。 人一旦开始贪污受贿,胃口就会越来越大,根本不会收敛。这帮家伙哪能放这个再好好搜刮一笔的机会?于是他们便四下放出风去,京中很快尽人皆知,高阁老要过六十大寿了。 据说高拱一直蒙在鼓里,到了二十七才知道他们要大操大办,还重金请了昆曲戏班。当时高拱虽然不太乐意,但人嘛,谁没点儿虚荣心?况乎高阁老极重虚名。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登上人生巅峰,更是做出了名垂青史的大事业,好好庆贺一下六十整寿也不为过。 再说,管家整天跟他抱怨‘家用不够’,还得靠河南老家补贴,借着过生日稍微收点礼金,维持一下相府体面也不为过。 便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 ~~ 于是二十八这天,位于西苑西侧的石场街上锣鼓喧天,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吏部尚书管兵部事杨博,户部尚书张守直,礼部尚书潘昇,刑部尚书刘自强,工部尚书朱衡,还有以礼部尚书衔掌詹事府事的高仪,悉数穿着便装,乘着小轿赶来了。 再加上通政使王正国,新任大理寺卿陈一松、九卿中足足来了八位。只有左都御史葛守礼没凑这个热闹,一来他身为朝廷总宪,不能做与身份不符的事。二来他也从不趋炎附势。 葛守礼有资格这么干,因为当初阁潮时,他宁肯辞官都不愿跟着一起攻击高拱,现在高拱自然不会跟他记仇。 可别人谁敢不来?在众人眼里,高胡子已经是个睚眦必报,党同伐异的大独裁者了,谁也不想成为他座下汪汪队撕咬的对象。 所以就连参加了赵昊婚礼的英国公和定国公,还有中了风的成国公也在长子朱时泰的搀扶下,全都乖乖备了厚礼来贺寿了。 满朝的文武官员,也都很识趣的备了寿礼,亲自登门道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了,相府的管家高朝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着收礼,到这会儿府门外排的队,还在石场街胡同里来回折了好几遭,跟快玩儿完的贪吃蛇似的。 高朝忙得腰酸背痛,连吃饭喝水的空儿都没有,可他高兴,太高兴了。今天一天收的礼,府上一百年都用不完,终于再也不用发愁家计了…… 高拱府上没赵家宅子那么大,摆个几十桌就满满当当了。所以大部分官员奉上名帖和礼单,便在府门外磕个头就转回了。只有高官显贵和高拱眼前的红人们,才有资格到府上吃酒。 这会儿,先到的客人已经入席吃茶,热火朝天的聊上了。 “元辅这个寿辰真是好时候,马上过年了,大家正好借这机会聚聚,不然还凑不这么齐。”主桌上,愈显老态龙钟的杨博,笑呵呵对高拱和众公卿道:“依着老朽看,往后不如成个定例,咱们就在这好日子好好聚聚。” “好好,我看行!”众人轰然叫好,成国公歪着嘴说不出话,还在那吃力的竖大拇指。 “哎,这次是他们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实不相瞒老夫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高拱穿着一身印有‘寿’字暗纹的元青色松江布直裰,戴着四方平定巾,跟个老员外似的。但他一开口,满室皆静,连个咳嗽的都没有。所有人全部洗耳恭听,唯恐漏掉元辅一个字似的。 “当时老夫就不高兴了,大家都大忙忙的,这不是瞎胡闹吗?可那会儿已经没时间挨个通知取消了。”高拱很认真的撇清道:“只好腆着脸招呼大伙儿一回,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了。” “那可由不得元翁。明年腊月二十八,我们自己就来,你好意思让老伙计们吃闭门羹?”杨博哈哈大笑时,中气已经不足。 其实他前年致仕,不单是为了给高拱腾位子,也确实是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必须退休的年龄。可谁承想,他的接班人张四维居然拉胯到了姥姥家,两次因为低级失误被弹劾下台。为了山西帮的大局,为了给小维争取第三次出山的机会,老杨头也只好勉为其难,重新出山了。 “是啊,我们还非来不可了。”众位公卿耍起赖皮,成国公也给点了个赞。 “呵呵呵,你们呀……这是逼老夫犯错啊……”高拱一脸无奈的苦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呵斥。显然也挺享受这种被满朝文武众星捧月的感觉。 大丈夫当如是! 此事遂定。 众公卿闲聊片刻,高拱忽然问一旁的张溶道:“对了,公爷,你觉得是今天热闹,还是前天吃的婚宴热闹?” “婚宴?什么婚宴?”张溶愣了好一会儿,才拍脑袋恍然道:“元翁是说赵状元的公子结婚啊。” “嗯。”高拱点点头,显然已经盖特到了赵昊的示威。他的目光越过被问蒙了的英国公,看向自己左手边第二把椅子。 那是主桌上唯一空着的一把椅子。 那是属于内阁次辅张居正的,到了这会儿,张相公还没来。 s:///book/4/4427/893638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物降一物 高府正堂主桌上。 张溶没想到自己成了‘鸡’,被陡然问的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那能跟今天比吗?去的人再多,都是些普通的宾客而已。今天可是公卿齐聚,群英荟萃啊。”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了一句。 “呵呵,听说那赵昊一肩挑五房,同时娶了五个老婆,也不怕吃不消。”高拱拢着刚硬的胡须,半戏谑半认真道:“这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节制,福不可尽享的道理都不懂吗?五个老婆他伺候的过来吗?” “是是,他还是年轻了。”众公卿纷纷点头,心下却暗暗艳羡,应该是可以的……年轻真好。 听墙根的内容是人们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洞房里稍有过火的言行,势必流传开来,热度月余不减。 赵公子那日从过午到子夜,入了五次洞房,次次龙精虎猛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京城。也只有高拱这种严肃过头的大佬,才没人敢跟他传这种八卦。 是以堂中各桌来宾神情都有些怪异,毕竟赵公子现在最为人称颂的就是他那方面的能力了。高阁老却在这儿替他瞎操心,他们还得配合着笑话一个被视为大明嫪毐的男人,这实在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了。 高拱也发觉有些冷场,不禁奇怪道:“怎么,难道那小子能吃得消?” “是这样的。”一旁的刑部尚书刘自强便将听到的听墙根内容,小声讲给高拱道:“却说那赵小子过午进去……好似那赵子龙在长坂坡七进七出,又如那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及至子夜,依然鏖战不休,把听墙根的人都累倒了一片……” “我累乖乖,那小子是牲口吗?”高拱听得连连咋舌道,甚至有些自惭形秽。这让要强的高阁老分外恼怒,哼一声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孙会打洞!姓赵的就这点本事了……” 登时不少人露出恍然的眼神,高拱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瞪刘自强一眼,骂道:“噫……你个堂堂大司寇天天木熊事儿,专门给这儿打听这些下流事,馁还要个屁脸?” “噫,俺不要屁脸,中了吧?”刘自强讨了个没趣,却讪讪笑着不尴尬。他是高拱的河南老乡,本来关系极好。结果在隆庆元年的阁潮中,背刺了高阁老,让高拱大丢颜面。后来高拱东山再起,他又厚着脸皮登门请罪,高拱虽然鄙夷他的为人,但当时实在无人可用,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但打那起,他就成了高阁老的痰盂……不过刘大人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痰盂也是主人离不开的随身之物啊。 ~~ 不过让这事儿一搅合,高拱也没了继续敲打的兴致,看一眼那张空座道:“看来张阁老的身子还没好,今天是来不了。” 说着吩咐高才道:“开席吧……” “张阁老驾到!”谁知外头传来拖长腔的通禀声。 “哦?”高拱露出欣慰的笑容道:“竟然来了?” 高府院中,众官员纷纷从用餐的房间出来,向张阁老恭敬行礼。 只见张居正一身裁剪得体的酱紫色团花湖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的斗篷,头戴着两脚垂于后背,飘飘然的逍遥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玳瑁的茶色镜,说不出的闲适富贵。 他在高朝殷勤的引路下,步履沉稳的走入高府的正堂,进去后也不摘墨镜,朝高拱作揖道:“元辅海涵,仆来晚了。” “哎,叔大哪里话?你是为我负伤,就是不来老夫也不会怪罪的。”高拱高兴的起身相迎道:“当然来了更好,快快请入席,就等你了。” “恭敬不如从命。”张居正直起身,又向众公卿拱手道:“诸位久等了。” “张相公快请坐,我们也是刚到。”众公卿也都非常客气。他们畏惧高拱,同样也怕张居正。 把满朝公卿比作一副牌,这两位大小王,都能把他们管住。 张居正就坐后,寿宴开席,自是各种谀词如潮,竞相献媚了。 高拱应付了三圈,高才和痰盂等人便适时替他接过众人的劝酒。 高阁老吃了几口菜,打了个酒嗝,方笑问张居正道:“太岳,怎么来的这么晚啊?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唉,今天是女儿回门。”张居正叹口气道:“我们荆州那边,是婚后第二天回门。也有些繁琐的规矩要敷衍,故而耽误了。” “呀,这样啊。”高拱不禁抱歉道:“那你吃杯酒,快点回去吧。” “不打紧,我看到那业障就气不打一处来,躲来也好。”张居正拉下脸道。 高拱不奇怪,因为从一开始,张居正就对赵昊表现的很不满意,甚至这婚事能成,还是他从中说和的。 不过高拱总觉的,眼下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女婿也是半个儿,张叔大的态度应该会转变吧? 所以看到张居正急于撇清和赵昊的关系,他既高兴,又有些吃不准,心说这家伙不是在演我吧? 想到这儿,他快速向对桌陪坐的头号狗腿递个眼色,韩楫便心领神会,起身朝高拱笑道:“翰林院的后辈们都作了寿诗,送到弟子这儿,为老师祝寿。” 别看韩楫这样,他也是坐过馆的,正是在那时与教习庶吉士的高拱,结下了深厚的师生之谊。 “哦,是吗?”高拱闻言笑道:“拿来瞅瞅,看看这届馆中,是否有文采出众者?” “没有寿序,无法呈给老师啊。”韩楫却愁眉苦脸道。 寿序是大明兴起的一种应用文体。这年代文人都喜欢卖弄才学,民间也以寿诗寿词为最贵重的寿礼。 一般各人作完诗词后便集结成册,送给寿星保存。成册是需要作序的,就是寿序了。寿序首当其冲、提纲挈领,渐渐反而比寿诗寿词本身还要重要了…… “这有何难?”高拱笑道:“这屋里最不缺的就是两榜进士,一肚子墨水之人。你看谁合适,就求他作序呗。” “论地位、论才学,自然非张相公莫属了。”韩楫也笑道。 张居正见这师徒一唱一和,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不由心中大怒!暗骂这帮王八蛋欺人太甚! 以他的才华,作篇寿序自然手到擒来。可是这玩意儿不能随便写啊! 因为它就是一篇舔文。 舔的轻了,高胡子不舒服。舔的重了他自己犯恶心。 不谷怎么说也是官居一品的内阁次辅,私下里怎么舔上司都无所谓。可当着满堂公卿的面,怎么下的去口啊?而且还要落在笔墨上,这他喵的是公开处刑哇! 但他已经修炼到了‘圣人之怒,不在面上’的境界,还能保持微笑道:“拿来不谷拜读一下,构思构思。” “多谢相公!”韩楫高兴的将那本手抄的诗集奉上。 这是昨晚他跟高拱商量好的,只要张居正来了,就让他写这篇寿序,试探下他的态度。张居正违心拍马也不要紧,因为他们事后会印个几千册售出,满朝文武都得乖乖掏钱买单。 到时候人手一本,翻开第一页就是张居正吹高阁老的彩虹屁,看他张太岳日后还怎么骑墙?! ~~ 于是后面的宴会,张居正就装模作样翻看着那本屁味熏天的诗集,脑袋却飞快转动,寻找应对之策。 正当他打算先借口眼疼看不清上面的字,准备回家和那万恶之源商量一下时,却听外头忽然响起了喝骂声,然后是喀嚓砰咚的打砸声! “什么情况?!”高拱的脸瞬间黑了,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寿宴上撒野? “我去看看!”高才赶紧跑出去,就见来宾们也纷纷寻声向前院跑去。 “让一下,让我过去!”高才吆喝着,好容易分开看热闹的人群,来到前院当众。 当他看到院子里,堆得小山似的各式礼盒,被人砸得满地狼藉,无数古董字画、玉石珍玩碎了一地时,高才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来了! “这是谁干的?!”他陡然提高声调,满是怨毒的喝道:“想死啊是吧?!” “是我干的,你要我的命吗?!”便听一个暴怒的声音,从礼物堆中发出。 然而府上的护卫们非但没把那人拿下,还小心翼翼的搬开盒子,生怕伤到他一般。 就连高才也呆若木鸡,结结巴巴道:“大……大哥?” “可不就是大老爷嘛。”便见一个正在搬箱子的人直起身来,正是去南方接人的邵芳。 “他,他这是怎么回事儿?又发病了?”高才脸上的怒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急。 长兄如父,不是说着玩的。他们老爹死的早,高捷更是承担起了半个父亲责任,因此包括高拱在内,弟弟们都很敬重他。 “本来好好的。江南医院都说他老人家基本痊愈了,这一路上也有说有笑,进京上西长安街时都没异常。”邵芳也是一脸见鬼道:“结果一进了石场街,大老爷就忽然发怒,让人把他的大关刀抬来然后举着刀把外头的人都撵走,又冲进来,对着堆得老高的礼物箱子碰碰砰砰乱砍一气,结果不小心把自己给埋在底下了。” “这样啊。”高才点点头松口气,朝一众看热闹的来宾拱拱手道:“我家大哥有脑疾,还请诸位海涵……” 来宾们刚要开口安慰,却见那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礼盒堆里冲了出来,一手挽着长须,一手提着大关刀,咆哮道:“我没病,你们才有病!高拱呢,让他滚出来见我,他要是真打算当严嵩,老夫就替高家的列祖列宗一刀劈了他,为国除此一害!也省得将来让祖宗丢脸!” ps.先发再改错别字。 第二篇 风起钟山 请个假,今日无更。 今天早晨起来,呃,准确的是上午起来,感觉左肩酸胀,一动就疼。自己捣鼓了好久也没好,下午去推拿了一下,说是肌肉劳损导致的,调理了一下让我回来早点休息,说明天应该会好。 所以请假一天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回门 “这谁啊?怎么听高四爷管他叫大哥?”来宾们窃窃私语,这帮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还暗暗盼着高胡子出个大丑。 “高家大爷,高捷高存庵,当年的操江御史,大名鼎鼎的抗倭英雄!”有人认出了那耍大刀的老汉,赞不绝口道:“高中丞那是是出了名的清廉自守、刚正不阿,不肯接受严世蕃的招揽,结果被严党排挤,黯然解甲归田。要是他但凡灵活一点儿,就没胡梅林什么事儿了。” 这话言过其实了,因为高捷和胡宗宪根本不在一个战场上,也没有竞争关系。但这帮脏心烂肺的家伙偏要这么说,好尽量抬高高捷的形象,恨不得把他塑造成伟光正。 因为只要高捷伟光正了,那高捷反对的自然就是邪黑错了。 而且最恶心的是,这样高阁老还发作不得。这是夸他大哥呐,难道也有错? 高阁老还不知道自己这般不得人心,听说大哥在外面叫自己,便想要出去相见。 “不能露面啊,元翁。大老爷有脑疾,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呢!”却被痰盂和韩楫等人死死拦住道:“他疯起来可不管你是不是宰相……” “为了朝廷的体面,也不能露面啊!”众公卿也赶紧跟着劝说。 “那老夫也不能不露面啊!”高拱怒道:“别人岂不要骂我心虚了?!” “怎么会呢,大家都知道元翁是怎样的人。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控制住事态,不要给人谈资。”痰盂等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高拱。“我们搞掂,很快搞掂。” 那厢间,程文和宋之韩等人也出来驱赶宾客。 “没事没事,大老爷有脑疾,天一冷就发作。还以为现在是嘉靖年间呢。” “让诸位见笑了,请回去吃酒。”众门生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却加了劲儿,推搡着人群离开前院。 见还有那想看热闹不肯走的,便听程文阴测测道:“还不走的,搬把椅子来,请他们坐下慢慢看。” 知道汪汪队这是要记小账了,众人这才呼啦散了。 前院中,高才也赶紧命令看门的锦衣卫,把高捷请到后头去。 给高阁老看门的锦衣卫,自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按说拿下个持械行凶的老头子,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高拱门生的这套危机处置,不可谓不恰当。然而他们忘记一个问题,那就是高捷是怎么持刀冲进相府的。 虽然他那柄大关刀挥舞得虎虎生分,让看门的锦衣卫很是棘手。但真正麻烦的是他的身份,那是高阁老的亲大哥,致仕的二品大员,总不能直接射杀了? 伤也不敢伤他一下啊。 偏生高才还从旁大喊着添乱道:“小心点儿,不要伤我大哥!” 朱允炆的江山是怎么丢的,就是因为这句话……当然他说的是‘不要伤我四叔’。 于是高捷得到了靖难之役中朱老四的无敌霸服,他舞着刀横冲直撞,根本没人敢近身。一帮锦衣卫眼睁睁看着他突破前院,杀入正院,把那个用无数盆黄菊花和紫菊花摆成的‘壽’字,砸了个七零八碎。 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连续放大招后难免脱力。不慎踩到一块碎花盆,便脚下一软,摔了个大马趴。 锦衣卫们马上扑上来,先把大关刀踢远,接着七手八脚将他死死按在身下。 高捷挣扎不动,便破口大骂“高老三,你愧对祖先!”“学谁不好,你学严嵩!”之类,护卫们无奈,只好捂住他的嘴,然后用床棉被裹住高捷,扛生猪似的扛出院中。 可让他这一搅合,院子里满地狼藉,气氛更是诡异之际,哪还有半分过生日的气氛? 高阁老憋得脸都紫了,狠狠瞪一眼痰盂,呸!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柴! 韩楫赶紧高声对乐班道:“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继续奏乐继续舞啊!” 但这会儿你就是找人来跳脱衣舞,也解不了高阁老的郁闷。 他耐着性子坐了盏茶功夫,理了理纷乱的心情,便端着酒盅起身。 见高阁老有话要讲,里里外外登时一片安静。 “抱歉诸位,老夫长兄在那里发病,实乃没有心情宴饮了。”便听高阁老缓缓说道。 “是是,元辅千万不要勉强,我等也已经尽兴了。”众宾客善解人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是高阁老在给今天的事情消毒了。 “但无论如何,我大哥的教诲不能不听,老夫也要认真反省——”高拱说着加重语气道:“我本意只是请几位老友,最多叫几个晚辈作陪,低调的过下这个生日。怎么会不明不白搞成这个样子呢?到底是谁在背着我瞎搞?是不是有人想打着我的幌子借机敛财?” 说这话时,高拱严厉的目光扫过高才和韩楫等人。倒是刘自强很坦然,毕竟哪怕是自己人,平时谁也不愿跟个痰盂一起玩。那多脏啊…… “总之今天的事情,老夫一定会查个清楚,给陛下,给诸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绝对不能辱没了我高家世代清廉的门风!” 最后他对高超下令道:“按照礼单,把所有宾客的礼物统统退回去……不,你也有嫌疑,高福回来没有?” “老爷,小人在。”陪着高捷去治病的大管家高福,赶紧排众而出。 “你回来就好,按照我说的,所有礼物都退回。大哥砸了的那些,也要照价赔偿。实在赔不起的,先打借条,日后老夫慢慢还!” “哎,是。”高福赶紧应下。 “元翁,不必如此。”杨博等人忙劝道:“元翁劳苦功高,都是大家的一点心意,退回去也不合适?” “抱歉诸位,家父早就给老夫立过规矩,为官不送礼也不收礼!”高拱断然道:“这次是我大意了,还请诸位给老夫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拜托诸位了!” 说着深深一揖,众人赶紧还礼,忙道我等听命便是。 高拱再度朝宾客们拱拱手,便转身进去了。 高阁老的六十寿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高福领着一干下人,在门口向宾客奉还礼物。 宾客们离开时的神情,全都很是凝重。就是心里乐开了花,也得装出难过的样子。 比如张相公就是这样,他板着脸回到轿子上。待轿帘落下后,他的嘴角甚至忍不住挂起一抹微笑。 不用出寿序了,好开心啊。 ~~ 等张相公回到大纱帽胡同时,一家人正在后花园的戏台,欣赏戏班演出的《牡丹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扮演杜丽娘的戏子美目盼兮,袅袅婷婷,莲花步,兰花指;唱腔更是高高低低,时断时续,缠绵柔美,听得张相公心下微微一烫。 “老爷回来了。”顾氏看到他,带着儿女和女婿起身相迎。 张居正按下手,在夫人身旁坐定,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以前没听过啊。” “怎么样?”顾氏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笑问道。 “这词不凡啊,是何人所作?”张居正端起茶盏,随口问道。 “这是夫君于去岁在金陵所做,而后赠于一位叫汤显祖的举子编出的一折戏。听说那汤举人为了编这戏,都没参加今年的春闱。不过也值了,这才出来一段曲目,就在江南火得一塌糊涂,现在都等着他继续往下编呢……”已经做妇人打扮的张筱菁笑道。 “值了值了。”修修们纷纷点头,一脸神往。 “玩物丧志!”张居正看到女儿的少妇妆容,心中不由一痛,黑着脸哼一声道:“今天的书读了吗?” “这就去……”张敬修只好带着弟弟,灰溜溜闪人了。 其实目前汤显祖才只写了个开头,只是因为关注度太高,才会被提前拿出来上演罢了。因此这《牡丹亭》没多会儿也就演完了。 见那杜丽娘下去,张居正也没了兴趣,便看了赵昊一眼,起身走向书房。 赵昊赶紧跟上。 ~~ 温暖如春的书房中,张居正换一身轻便的锦袍,将双腿搭在软垫上,摆出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接过赵昊奉上的茶盏,淡淡问道:“高阁老家那出戏,也是你安排的?” 赵昊赶紧叫起撞天屈道:“怎么会是小婿呢?我也是刚刚才听人说的。” “真不是你?”张居正用杯盖轻轻滑动着茶盏,热气缓缓升起。 “高中丞是高阁老自己派人接回来的啊。”赵昊一脸无辜道。 “但坐的是皇家海运的船,时间上你能控制。”张居正冷笑道。 “高阁老今天做寿,可不是小婿张罗的啊。”赵昊小声道。 “但这么大规模送礼,怕是你煽动的?我听姚旷说,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官小吏,甚至还有商人、太监都来送礼。不是你故意搞大了,败坏高阁老的名声?”张居正可不是好糊弄的,他这些年苦心经营之下,对京城发生的事情,可谓洞若观火。 “那高中丞的反应,也是小婿能预想得到的?”赵昊反正坚决不承认。 “这倒是……”张居正点下头,不再追问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之你少搞小动作。” “是,小婿干什么都会先请示岳父的。”赵公子端正态度。 “这还差不多。”张居正有点满意的哼一声。 ps.肩膀好多了,只是咳嗽会痛,好在已经不影响写字了。再写一更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明好翁婿 “其实小婿也真挺委屈的。”赵昊搁了半边屁股在张居正身旁,一脸哭笑不得道:“我费尽心思的寻医问药,让江南医院的名医为高中丞诊治,是为了卖高阁老个好的,不是让他去砸场子的。又怎么会安排一场大送礼,刺激高中丞呢?” “嗯。”张居正点点头,这说法比较符合赵昊一贯不愿与高拱正面冲突的作风。“这么说,是别人搞的鬼了?” “有可能。”赵昊点点头。 张居正闭目寻思片刻,又问道:“冯保找过你吧?” “他也找过岳父?”赵昊反问道。 “嗯,他急了。他因为宫里的事情,恶了皇上,像热锅上的蚂蚁。”张居正呷一口香茗,缓缓猜测道:“这么多人排队送礼,八成就是他撺掇的,来败坏高阁老的名声。” “有可能。”赵昊恍然道:“冯公公还真有一手呢。” “哼,净做无用功。”张居正却很不以为然道:“高肃卿要是在乎名声,就不会做事如此不管不顾了。因为名声再臭,也动摇不了他分毫——所以不谷……为父才会说,你少搞小动作,没用的,没用的……” “是。”赵昊点点头,心说岳父不愧是偶像,对局面看的清清楚楚。他甚至觉得,就算把高阁老谋反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隆庆都不会相信。除非高胡子真带兵杀进乾清宫……那种君臣间绝对的信任,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带给高阁老的政敌的,却只有无尽的绝望。 赵昊就能明显感受到张居正的消沉,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滋味,实在太销魂了。 “好在这回错有错出,让高老中丞这一闹,高阁老丢了大脸,怕是要消停好一阵子了。”张居正看一眼赵昊道:“更要命的是,此番风波很可能会离间元辅和他那班门生的关系。他们需要时间,来重新赢回高阁老的信任。在那之前,你这边的压力会小很多。” “是吗,小婿竟没想到。”赵昊便一脸惊喜道:“还是岳父大人看的深,这下小婿能安心过个年了。” “但也只是暂时消停罢了。”张居正轻叹一声,不无艳羡道:“高阁老和他那班言官门生,实乃最佳组合,他们比徐阁老当初更顺手,更听话,高阁老能像现在这样横行霸道,离不开这班特别能战斗的好学生。所以估计用不了几个月,他们又会和好如初的。” “能消停几个月也是好的。”赵昊便露出苦笑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江南集团也不例外。高阁老那边,我们总是要让步的,只是三七开实在太过,还请岳父大人能帮忙说合。” “其实三七开就是拿来唬你的,他也知道不现实。”张居正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方道:“所谓调和折中嘛。你觉得三七开太难接受,那原先五五开就没那么面目可憎了吧?回头为父试着替你提提看,能不能回到原先的分法上。” “多谢岳父大人!”赵昊忙起身感激不尽道:“只是那高阁老霸道无比,岳父大人不会太为难吧?” “我还能白替他挨顿打?应该会卖我个面……”张居正说着,忽然想到寿序的事情,不由打住了话头,自嘲的笑笑道:“当然也有可能不答应,毕竟高阁老不是个爱给面子的人。” 不谷意识到自己低落,想要振奋一下,却愈显无奈道:“他年后想让高南宇来递补殷阁老空出的位子,往后为父就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高南宇就是高仪,他跟高拱是同科进士,一同坐馆的庶吉士,后来又同在翰林多年,关系铁的很。可想而知,到时张相公可能会变成肉夹馍的。 ~~ 翁婿沉默片刻,张居正方给赵昊打气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你既然我女婿,那为父总能护得住你,不然这大学士不当也罢。” “是,孩儿现在全指望岳父了。”赵昊忙点点头,一脸孺慕的看着不谷。 “其实咱们爷俩还好说,无非就是我委屈一点,你割点肉而已,总能过得下去。”张居正又皱眉摇头道:“问题是冯公公那边, 他已经乱了分寸,这次就算搞臭了高阁老,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孟冲倒台,皇上就会让他上?我看未必吧。” “是吗?”赵昊露出震惊的神情。 “归根结底,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奴才,不是说你是太子的大伴,就要把太子娘俩当成主子,忘了是谁给他这一切的。”张居正轻捋着柔顺的长须,缓缓说道。 赵昊明白岳父大人的意思,冯保的症结在花花奴儿之死上。这个嫌疑他能甩脱吗?显然不能。所以只有死路一条了,或早或晚而已。 更让他震惊的是,岳父这话里,居然有要跟冯保做切割的意思。 这可把赵昊吓一跳。按说在原先那段历史上,张居正和冯保可是一直白头到老的。但现在多了自己这个变量,一切都不好说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惹恼高阁老的缘故,偶像承受了太多原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以至于处境恶化,无力维持与冯公公的塑料兄弟情了? 那可万万不可呀!赵昊吓一跳,冯保可是他真正的保护伞,只有厂卫一直包庇下去,江南集团做的那些事,才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要是换个厂公,把江南集团的全貌抖搂出来,怕是立马大祸临头! 他便挖空心思,找理由劝说张居正,不要放弃冯保。 什么‘冯公公是太子一天都离不开的人,而且管着厂卫、御马监,对我们价值极大。’ 什么‘皇上如今意气消沉,未必愿意大动干戈。’云云。 总而言之,冯保是我们不可替代的战略资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他感到被背叛。 张居正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方冷冷一笑道:“看来你们勾结的很深呀。” “他能对孩儿关照有加,都是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子上。”赵昊赶忙解释道:“而且冯公公对我指天发誓说,那宸妃与蒙古护卫私通之事,虽然确实是他发现并散播出去的,但宸妃投井绝对不是他干的。所以皇上最多只是怀疑他捣的鬼,却也没认定是他。” “对皇上来说,怀疑一个人,就足以判他死刑了。”张居正可不是个容易说服的人。他断然摇头道:“至少隆庆这一朝,他完了。他还有什么机会?等太子践祚?皇上春秋正盛,恐怕他是等不到那天了。” “求岳父大人一定要帮帮冯公公啊!”赵昊起身深深一揖,苦苦央求道:“江南集团这些年,蒙他照拂良多,实在不忍心见弃。也承受不起这个损失啊!要是换上个高拱的人执掌厂卫,江南集团就永无宁日了!” “嗯……”张居正明白赵昊的意思了。那些言官弹劾江南集团的奏章,他自然都看过。上头垄断民生、蓄养死士、非法办学之类的罪名,定然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只要认真找,总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 “好吧,看来为父想置身事外都不行。只能帮帮冯公公渡过这一关了。”他点点头,心里挺郁闷。可赵昊这个女婿,是他未来最大的资本,不帮又不行。 “孩儿已经教过冯公公了……”赵昊便道出自己给冯保支的招,又道:“只要岳父帮他美言几句,他应该过去这关。” “哦?”张居正听得眼前一亮,又暗暗嘀咕道,怎么有环环相扣的感觉?不过盘问到这会儿,他已经不疑有它了。便掠过那一丝狐疑。评判起赵昊的点子道:“这样应该能保住首席秉笔的位子,御马监怕是要交出去了。司礼太监就更别想了。” “那就足够了。”赵昊看上去松口气道。 因为司礼监首席秉笔兼任东厂提督太监,保住了前者就保住了后者。 “岳父大人真是恩比海深,孩儿此生定执孝道,不让岳父失望!”最后,赵公子再度感激涕零的表态,自己日后对岳父一定会比对亲爹还亲。 ~~ 要不怎么说联姻是自古以来最有效的结盟方式呢?要是搁在以前,张居正是万不会信他的鬼话,但现在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殊不知他女婿最防备的人就是他了…… 去年李春芳、赵贞吉还在时,还在九卿之列的老哥哥赵锦,就暗示过赵昊,要不要联合起来,把高拱拱下台去? 毕竟高拱也不是真的就全无敌了,当初徐阁老不就办过他一次吗? 但赵昊不同意这么做。因为跟高拱斗起来损失太大。反正他已经时日无多,等他下台不香么?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为接下来张居正柄国的十年做好铺垫。 当时他便定下章程,张相公和高相公同心戮力,共襄盛举时,自己要鼎力支持。 日后两人反目了,自己也绝对不能暴露不驯之心,更不能让张相公感到威胁。最好还要远远躲开,置身事外,不要看到张相公内心的狰狞。 那样,非但偶像会破碎,张相公日后坐上宰辅之位,一样会像高拱那样,视自己为眼中钉的! 因为决定脑袋的是屁股,而不是脑袋本身。哪怕自己是他的半个儿,如果表现的太过强横,江南集团和自己的大移民事业,都会遭到他无情打压的。至少得不到鼎力支持。 相反,适当的示弱,表现出对岳父大人的依赖,未来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赵昊最大的优点就是一旦定下章程,便会照章办事。 所以他过完年,便会回徽州再办一次婚礼去…… ps.睡觉去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五章 隆庆六年来了 “首辅的职责?”高拱和张居正对视一眼,拢了拢钢针似的胡须道:“无非就是辅弼君王,典领百官;治理国政,调理阴阳嘛。” “玄翁说的是宰辅的职责,不是首辅的。”李春芳轻轻摇头笑道:“我们内阁大学士不是宰相,也不是丞相,大明朝自太祖罢中书、废宰相,就没有宰辅了。” “大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事实上怎么回事,谁都心知肚明。”高拱眉毛一挑,露出不耐之色道:“内阁就是宰辅,只是唤了个称呼罢了。那些借此否认自己是宰相的大学士,不过是想要推卸责任罢了。” “呃,呵呵……”李春芳闻言一阵尴尬,苦笑摇头道:“玄翁还真是说话不留情。不过老夫绝非为了自辩,只是想提醒玄翁,我们并非名正言顺的宰相。不过是替皇上起草诏令,批条奏章,商承政务罢了。说白了,我们的权力来自于皇上,而并非官职本身。这一点,就决定了我们能做的事情,比真正的丞相少得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谁的权力还不是来自皇上?”这话高拱更不爱听,可他更没法反驳。“你管它黑猫黄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还是不一样的。”李春芳却依旧摇头,他知道说服高拱这头犟牛很难很难,但这些话今天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哪怕是为了给自己减轻历史责任,他也要自顾自道: “比如宰相可以中书省、政事堂,甚至以丞相府的名义发布政令。‘权责自负’,那才谈得上‘锐意进取,不避斧钺’。而内阁的职责是为皇帝草拟旨意,一切都是以皇上的名义行事,功成在上自不消说。可要是搞砸了事情,惹起了民怨,纵使我等主动引咎,可最终责任,还是归于皇上。” 说着他长长一叹道:“每念至此,我辈焉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唯恐令之尊平白得咎啊,” “元翁这大道理,老夫记下了。”虽然觉得他是在自我撇清,但高拱还是有些被触动了。因为隆庆皇帝无以复加的信任,这方面他确实不大讲究。“以后会多加注意,不能给皇上抹黑。” “玄翁真是从善如流。”李春芳亲手给他斟一杯酒道:“其实只要把言路控制好,就差不多了。下面人说几句不打紧,只要这帮人不诈唬,上上下下就能交代过去。”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高拱又看一眼张居正,心说戏肉来了。便冷声道:“所以这次要好好考察科道,彻底剔除害群之马,狠狠杀一杀言官的歪风邪气。” 说着他呲牙一笑道:“这事儿是老夫以吏部尚书的身份来办,总不算诿过于上了吧?” “不算是不算。可也要注意分寸啊。杀鸡儆猴是必要的,赶尽杀绝只会招来更大的怨恨啊。”李春芳只好苦笑道:“考察是都察院和吏部共同进行,你办得人太多,赵阁老也不答应呀。” “他不答应?”高拱嘴角一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道:“那就跟他们一起滚蛋!” 啪的一声,灯花炸开,李春芳和张居正的眼皮都突地一跳。 虽然都知道高拱要对赵贞吉动手了,但如此肆无忌惮讲出来,就连不谷都觉得真尼玛太嚣张了……那可是与他平起平坐的太子太保、掌都察院事的文渊阁大学士啊! 尽管谁也不怀疑高拱有这能力,可也不能丝毫都不加掩饰啊。这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吗? 张居正夹了一筷子煮干丝,低头慢慢咀嚼起来。心说不过也是,高胡子圣眷无双,无欲则刚,换成自己也一样没什么好忌惮的。只是不会像他这样咋咋呼呼、上头上脸罢了。 看到李春芳脸上难掩震惊,高拱也自知失言,便干笑一声道:“老夫和他不对付不是出于私怨,是因为他阻挠我革旧布新。” “那玄翁有没有想过,他阻挠你改革,会不会也不是出于私怨呢?”李春芳抓住要害,反问一句。 “这……”高拱神色一沉道:“大明国事已经到了蜩螗沸羹,不改不行的地步,我不管他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反对改革就不行!螳臂当车就要被无情碾碎!” “改革这种事,是把内阁乃至六部的反对者都清除掉,换上一帮自己人,就可以顺利推行吗?”见他几近走火入魔,李春芳也沉下脸来,吓得侍奉的侍女都悄悄退下,以免看到不该看的场面。 “哪怕你把两京公卿都摆平,还有十三省一千四百多个州县的官员士绅呢,你怎么让这些人都同意?总不能把他们也换光杀光吧?” “杀一批换一批,想办法拉拢一批,总能让他们听话的。”高拱闷声道:“海刚峰在江南推行一条鞭法,不也蛮顺利嘛。” “这话说给外人听听也就罢了,他那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咱们都清楚。”李春芳呵呵一笑,要是没有赵昊和江南集团力挺,江南的乡绅早就造海瑞的反了。 “不管你搞什么花头,改革无非就是想损有余而补不足。放眼天下,有余的就是这些乡绅,你要改革就是动他们的利益。有道是,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要杀人家老母了,他们恨都恨死你了,怎么可能会支持你?” 临别之际,李春芳终于将憋了很久的话,毫无顾忌讲出来。 “话到这份上,我也就不怕说的露骨了。都说我朝与乡绅共天下,城里归朝廷管,农村归乡绅管。可我朝城市里才多少人?九成以上的人口都在农村,在乡绅与宗族手中维系着。损害这些人的利益,得不到这些人的拥护,管你是管仲卫鞅再世,也难免落个二王的下场!” “……”一番话说得高拱难以反驳,他对大明的民情弊病了若指掌,焉能不知李春芳说的是实情。 在这个积弊百年的帝国改革,那是要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而且成功的希望还很渺茫。 “有些事,总要有人做的。”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张居正轻声道:“不做就一点希望没有,做了总会改变一些东西,至少我辈问心无愧。” “要是变得更糟了呢?”李春芳反问他道:“王文公变法时,也是为了大宋好的,可结果只给百姓带来了苛政,给朝廷带来了党争。宋朝非但没有变强,反而更弱了,这才有了靖康之耻!” “要以史为鉴啊,二位!”说着他语气愈发激昂道:“未来大明的前途就在你们手中,一定要为皇上,为国祚负责啊!” 李春芳这些话,为什么之前不说?因为那时他还在位,大家有利益冲突,对方肯定是不会听的。现在他已经退了,大家没了竞争关系,对方才有可能心平气和的,听进这些逆耳忠言去。 “元翁所谓的负责,就是什么都不做?”高拱心情沉重的哂笑一声道。 “燮理阴阳怎么能叫什么都不做呢?”李春芳见他有所触动,倍感欣慰的笑道:“把大明比作一个大家庭,皇上就是家长,我们则是管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我们操心,哪里屋子漏雨了要赶紧修补,这个月的用度紧了要想办法腾挪,老爷夫人吵架了要想法子调和,少爷在外头惹了事儿,要掏银子卖平安……一切的目的都是把日子凑合过下去,能撑上几年,交给下一位管家,就功成身退,便可俯仰无愧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便听高拱揶揄笑道:“老夫终于明白该怎么当首辅了,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李春芳老脸一红,强自分辩道:“那不可耻,和尚的职责不就是撞钟吗?最可怜的是,钟都破了,你欲撞而不得,到时候连和尚都当不成!” “好,那老夫请问元翁,我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钟就不会破了吗?”高拱把脸一沉,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何况那么大的钟杵,那么破的钟。” “这……小心敲,多修补,总能多敲它几年。”李春芳憋了一会儿,方勉强答道:“将来等钟实在破得实在没法敲,香客们就愿意捐钱重铸一口新钟了。” “更可能金瓯破,庙关张,和尚死光光。”高拱冷哼一声道:“至于香客们,换一家庙烧香就是,没必要陪着庙一起死。” 李春芳心说,和尚也可以换个庙撞钟的,但那就太不像话了,实在不是他的身份该说出口的。沉默片刻,便幽幽一叹道:“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儿,钟还能敲下去,我们敲着就是。” 大家不是一路人,再费口舌也没意义了,高拱便点点头,换个话题道:“元翁此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请一并示下吧。” 这就像后世干部退二线谈话,你这时候提要求,领导会尽量满足,过了这村,那就没这店儿了。 换言之,就是别扯些没用了,给你自己整点事儿实惠得了。 知道自己这份苦口婆心,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李春芳略略失望的叹气道:“多谢高阁老关心,不过先考犬子都已经得了荫赠,我个人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顿一顿,他话锋一转道:“只是想替家乡父老,向阁老求个情。” “请讲。”高拱点点头。 “前日听大司徒言,阁老有意今年将全部的漕粮海运,还请高抬贵手,给百万漕工和沿岸百姓留条活路啊。”李春芳离席,向高拱躬身拱手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六章 第二部贺岁片 赵昊一行人数众多。 除了他父子,巧巧、马湘兰、范大同一行。 还有李贽一家;赵士祯、赵士禧两个大侄子;华叔阳、金学曾、张鉴、贝培嘉四个弟子;王如龙三位将军,并他们的随员若干。 以及俞奔俞闷兄弟率领的二十名管事;三十六名新招的学生;高武、蔡明率领的五十名护卫…… 两百来人分乘五条船,首尾相接组成一队,沿着运河浩浩荡荡南行。 直到通州,他才知道居然是跟徐阁老同路而行的。 站在甲板上,看着通州地方的官员,在仓场侍郎的带领下,恭敬跪迎徐阁老上岸接风的场面。赵昊不禁微微皱眉,说好的人走茶凉呢? 才出北京几十里,文官们就毫无顾忌的迎接起徐阁老来了。这要是到了南京、苏州,还不得万民空巷、黄土垫道,把他当祖宗供起来? 文官们分明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隆庆皇帝示威呢! 你越是冷落我们的元辅,我们就越是尊着敬着他。让各地老百姓都知道,他们又摊上了一个昏君。 赵昊倒不是替隆庆皇帝发愁,他是为老爹往后的日子担忧。 苏州紧挨着松江不说,据说徐家在苏州城的势力也很大,得有充分心理准备啊。 听到身后船舱里传来打雷似的鼾声,赵昊摇摇头,心说算了,让老爹在暴风骤雨中成长吧。 他刚准备转身进舱,忽然感到一阵冰冷的目光朝自己刺来。 赵昊便望过去,只见是那前任小阁老徐璠,在官员们簇拥下立于码头上,正定定看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得意和恨意。 仿佛在说,小子看到了吧。就算我不是小阁老了,想要碾死你也不费吹灰之力。 赵昊站住脚,用小指抠一下耳朵,然后轻吹一下指头。 “徐璠,什么时候给我磕头啊?” “你……”徐璠登时气炸了肺,却又无言以对。 他确实还没跟赵昊磕头赔罪呢。怪不得上次在午门外,这小子故意推三阻四呢,原来是为了拿捏我! 一群通州官员这才知道,那小阁老怒视的少年,正是妖言惑众的赵昊。 想必那胆敢殴打小阁老的赵守正,也在船上了? 他们不由群情激愤的怒斥起来,赵昊这边同样人多势众,哪里肯看公子吃亏?便也朝着岸上对骂开了。 一时间,通州码头上,两帮衣冠楚楚之辈,皆操市井骂街之声,污言秽语横飞,令人耳目大开。 直到徐阁老听不下去,在八抬大轿中咳嗽一声,沉声说道:“都住口!” 岸上的官员马上噤声,船上的人们没了对手,自然也不会再骂下去。 轿帘缓缓拉开,徐阁老目光阴沉的望向船上,须臾锁定了一身白袍的赵昊。 “徐璠,既然陛下旨意如此,你照办就是。” “父亲……”徐璠不禁面色发青,可看到父亲阴沉的脸色,他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 “遵命!” 徐璠便一撩袍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跪在赵昊面前,一丝不苟的给他磕了个头,闷声道: “赵博士,徐璠给你磕头赔礼了!” 赵昊却看都不看他,只目不转瞬与徐阶对视。 徐阁老却只瞥他一眼,便缓缓放下了轿帘,吩咐轿夫道:“走吧。” 这样凝滞的气氛下,官员们也不敢废话了,赶忙纷纷上轿,跟着徐阁老的大轿,朝着设宴的园子去了。 徐璠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的怒容已经不见了,只面无表情对赵昊道:“这一局输了,我认罚。下一局咱们再来过!” “再来一次你还是输。”赵昊不屑撇撇嘴,转身进了船舱。 ~~ 虽然嘴上说的硬,但赵昊这怂货,高低是没敢在通州下船。 他一行这么多人,又把通州地面的官员得罪了个遍,这时候下船纯属自找麻烦。 ‘哎,怎么一离开京城,胆子就小了这么多?’这才离开北京半天不到,赵昊已经涌起对干娘的思念之情。 好在沿途官员一路上高接远送徐阁老,两家的船距离越来越远,也就没有机会再发生冲突了。 不然非得把大运河沿岸的官员,得罪个遍不可。 等赵昊他们抵达扬州时,徐家的船才到济宁呢。 济宁方面的官员自然又毕恭毕敬,在城南驿码头上,恭候徐阁老返乡的大驾。 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南城驿,是京杭大运河沿线最大的驿站之一。 驿站外,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数以百计的帆船撒落。 码头上却除了维持秩序的官差兵丁,前来迎接的官员轿夫之外,不见一个闲杂人等。 那些脏兮兮的船工、水工、青夫、白夫,统统被撵出了码头,以免污了徐阁老的视线。 待到徐阁老在徐璠的搀扶下,从船舱出来时,自济宁知府以下十几名官员,皆恭敬跪地相迎。 “诸位快请平身吧,老朽已是一介布衣,当不得的。”徐阶和气的请众官员起身。这一路上地方官们的轮番奉承,已经基本抚平了老首辅受伤的心。 “谢阁老。”众官员这才起身上前。 徐阶居然从这些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禁惊喜笑道:“凤洲,你怎么在这儿?” 那叫凤洲的中年人个子不高,身材消瘦,样貌儒雅、气度非凡,正是王武阳的叔叔、华叔阳的岳父,堂堂文坛盟主王世贞。 此时的王世贞虽然依旧一身文士打扮,但腰上系的素金带,却清晰表明他四品官员的身份。 王世贞便笑着上前,替徐璠扶住徐阶道:“侄儿正待去河南赴任,听闻元辅致仕返乡,行将经过山东。便在济宁住下来,等着送你老一程。” 太仓与华亭相距不过几十里,王家和徐家是世交又是姻亲。当年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与徐阶相交莫逆。后来王忬因为忤逆严嵩被杀,王家多亏了徐阶庇护,才没有祸延子孙。 去年王忬能平反,也是徐阁老出了力。甚至连王世贞重获重用,升任河南按察副使,都是徐阶在暗中运作的。因此王世贞以徐阶子侄自居,并且专门在济宁等候送行。 “凤洲有心了。”徐阶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又跟济宁知府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便在众官员簇拥下,进去驿站里头下榻。 知府大人先将徐阁老引入,为他准备的院落中,请老人家先洗脸更衣,待休息好了便开宴。 待那济宁知府退下后,院子里便只留徐家父子和王世贞说话。 ps.第二章,求月票、推荐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七章 感觉身体被掏空 上元节一过,赵昊一大家子便乘坐冰车离开了京城。 长公主居然也要跟着南下,说是舍不得跟女儿分开。这让素来不管闲事的陈皇后,都有些看不下去,提醒她这样会给女婿造成很大压力,影响小夫妻感情的。 但长公主依然我行我素,说我女婿是我干儿。他没有亲娘,我这个干娘替他亲娘参加婚礼,他高兴还来不及呢……陈皇后竟无法反驳,便由她去了。 赵立本要回去操持婚礼,当然也在其列了。他知道宁安只是假途灭虢,再说双方的停战协议墨迹未干,老爷子也只好捏着鼻子同意她一起出发了。 根据天津方面的汇报,受寒潮影响,渤海湾浮冰已经深入湾内十几里,大沽口的海运彻底断行。 其实去岁进京时,渤海湾的浮冰就很严重了,当时牛长老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耗时一整天,才走完了短短七八里的浮冰海面。就这么慢,船壳还撞是被移动的浮冰撞了好几个大口子,幸亏有水密舱,才没出大问题。 所以要不是为了赶时间,冬天海湾上冻之后,真不能再通航了。 事实上,考虑到随着小冰河时代来临,渤海湾的海冰将越来越严重,每年断航的天数将越来越长。这条已经事实上取代大运河,沟通南北的黄金航线,每停运一天,直接损失都高达十余万两,所以从三年前刚获得海运权后,皇家海运就在积极寻找不冻港,来保持冬季航运的畅通。 在赵公子的科学理论指导下了,他们很快找到了与大沽口隔湾相望的曹妃甸。 这个位于直隶永平府滦州南部的冲积三角洲,因唐太宗纪念曹姓妃子,在沙洲上所建的‘曹妃殿’而得名。其南缘水深七、八丈,波涛万顷,航道通畅。更难得的是四季不冻,直通黄海而无阻,乃冬季海运的不二选择。 根据船员学院的研究员考证,当年元朝和国初未海禁时,南粮北调和进京畿之舟船,皆由此处入滦河潮白河运河入京。只是国朝废弃海运一百八十年,运河年久失修,淤塞严重,早已不能通船了。 这对搞大工程起家的江南集团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然而‘河道疏浚工程计划书’报上去,却被董事会无情的驳回——这里可是京畿之地,聚集几万人在一起是要造反吗?至少在隆庆朝,必须要注意影响。 于是滦河运河整治工程,便被无限期搁置下来。不过入冬以后,冰床还是可以在结冰的河面上畅行无阻的。皇家海运便灵活变通,大沽口没结冰的时候,还是在天津卫靠岸卸货。到了冰期就改在曹妃甸靠岸卸货,这样可以保证除了过年前后二十天外,其余时间船队川流不息,为集团源源不断赚取高额的利润。 当然,这是低情商的说法。 高情商的说法是,可以保持南北货物流通主动脉的通畅,促进大明的繁荣稳定! ~~ 于是赵昊一行乘冰车经潮白河至滦河,用了三天时间抵达了曹妃甸沙蚕口。 只见凌厉的北风中,海面浩浩汤汤,浑浊的海水拍打着混凝土的码头,这一比大沽口更靠北的港口,果然没有结冰。 码头上,牛长老带领船队已经等候多时了。为了不耽误公子的行程,他去耽罗岛修好船之后,连年都是在新港市过的。 赵昊对此表示歉意,牛长老却开心的说,在新港市过年的快乐,公子想象不到。除了不能公开赌钱,那里就是男人的天堂。 赵公子闻言,心中却毫无波澜。 他最近耳边经常回响着那首《感觉身体被掏空》,疲倦还剩下黑眼圈…… 许是在新婚之夜的表现太过生猛,媳妇们有些高估了他的能力。而且新婚燕尔,初尝销魂滋味,又存了较劲的心思,难免索取无度,通宵达旦。 夜夜笙歌了半个多月,就是本钱雄厚的赵公子也有些亏得心慌了。他现在是宁肯跟牛长老在舵室内闲扯淡,也不急着回去交公粮。 可他不急有人急啊,两人才聊到七点多,浅意就来请他回去休息了。 赵昊一看是筱菁的侍女,心下稍松,好歹张筱菁战斗力稍弱一些,没小郡主那么疯,也不像江雪迎那样,总恨不得把他榨得一滴都不剩…… 他便别过牛长老,跟着浅意回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中点着暖气,温暖如春,琉璃灯光线迷离,映在红色的大床上,愈显春意浓浓。 赵昊一进去,眼睛差点瞪出来,便见筱菁穿着丝绸的低胸睡衣,露出深深的一道美人沟,支颐侧卧在床头,那勾人的景象真让人大有灯蛾扑火之感。 更要命的是,床上还有一人。李明月也穿着短款的睡裙,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轻轻交错间,只见她十个编贝似的脚指上涂了红色的指甲油,在灯光下白得晃眼,红得夺目,怎一个勾魂摄魄? “今天改双打了?”赵公子惊喜问道。 张筱菁羞得用大红的枕巾蒙住脸,李明月却用脚尖戳一戳他,娇声道:“大哥,你敢不敢试试二打一?” “有什么不干?我要打十个!” 赵公子登时把偷睡漏睡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握住李明月的纤细的小脚,便虎扑上去。 ~~ 一路春光,抵达江南时已经是初春二月了。 船队抵达崇明后,赵二爷便直接换乘去广东的船了。他已经离开潮州两个月了,实在放心不下。反正他已经参加过婚礼了,便不跟大部队再回休宁了。才不是因为身体被掏空呢…… 宁安也没兴趣去休宁,准备在苏州住一阵子,等入夏再回北京。当然她跟众人分开后去了哪,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赵立本和赵昊一行没有去苏州,而是换乘科学号继续南下,直抵杭州湾。又沿着钱塘江北上,经富春江,入新安江,抵达了赵公子从没回去过的故乡休宁。 徽州的群山挡住了南下的寒流。此时的休宁,油菜花已经盛开,如一道绚烂的黄毯铺满了郊外的山野。白墙黑瓦、绕水而建的徽派建筑便坐落其间,构成一幅对比鲜明,色彩饱和的绝美画卷。 这种人在画中游的神仙体验,一下就让赵昊和他的娘子们,找到了家乡的感觉。也让随后那盛大的徽式婚礼和繁琐的认祖归宗仪式,显得没那么折磨人了。 等到婚礼的事情全搞掂,老爷子才放过了可怜的小男女。赵公子便带着五位娘子开始度蜜月。 他们一起登黄山、九华山,游千岛湖,富春江。撑着油纸伞走在烟雨迷蒙的西子湖畔,凭吊苏小小…… 年轻人嘛,最大的特点就是精力充沛。白天游山玩水,晚上也渐渐玩得越来越开。自从那日小郡主拉着张筱菁出格一次后,后来的新花样是层出不穷,让赵公子应接不暇,殚精竭力,大有舍命陪娘子、粉身碎骨浑不怕之意味。 好在,哦不,可惜的是,这个蜜月旅行团没多久便消停了。 转眼到就进了闰二月,江雪迎先回苏州去了。虽然与总部每日都有文移往来,但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她这个总裁不能离开太久,必须要回去坐镇安定人心。 而且她发现自己这个月没来身子,让随行的大夫看过后,确定是喜脉,便果断不再胡闹了,高高兴兴回苏州安胎去了。 李明月还想说,这下总算没人跟我抢了,谁知过几天发现自己也没来身子…… 这让众人不禁感叹,两位不愧是天生的对头,连这种事也要争竞。 不过李明月不愿去苏州,便在西湖边一处园林住下了……那是她娘在江南购置的诸多爱巢之一,李明月准备在这里住一个月稳一稳,然后继续在江南游山玩水! 安顿好李明月,又留下张筱菁陪她,赵昊便带着形影不离的马姐姐和巧巧姐,去往宁绍台温等府考察。这四个府在江南集团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依然强烈要求加入江南一体化,而且条件也基本成熟。赵公子当然要给他们以积极回应了。 当然考察之外,也顺便给马姐姐和巧巧姐补个蜜月。婚后到现在,两人基本上能让就让,完全没有存在感。赵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然要好好补偿她们一下。于是考察之余,三人又到宁波拜访了刚刚落成的天一阁,去温州游了雁荡山…… 没有那三位的时候,马姐姐和巧巧也是最放松的。对赵昊的体贴关心,两人给他最甜蜜的回报,让赵公子享受到人间极乐,却还不累。这等神仙水平,目前小姑娘们还望尘莫及。 马姐姐却感觉,赵昊明显一直有心事,她起先还以为他是想起陈怀秀了呢。但又不像,因为赵昊总是在催问京城的消息…… 急公子之所急,是一位合格秘书的本分。她便仔细审视一遍京城的报告,年初时总是波澜不惊的。户部组建海运衙门的事情,也在公子年前年后一通操作下,暂时被搁置下来。 唯一算是大事的就是‘元月下旬,上有疾’罢了。 但隆庆皇帝泡病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似乎也没什么好特别关注的。 再就是皇帝一称病,高阁老便奉旨复出了。说是不能再让陛下操心,以免影响了圣躬康复。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他耐不住寂寞的托词罢了。 只是这次皇帝称病的时间有点长,一直到本月中旬才大好。 不过根据最新的消息,宫里已经宣布,本月22日举行朝会,陛下将出视朝,以安人心。 所以根本就是天下太平好吗?实在搞不懂公子还在忧心什么?莫非高胡子还要搞事情? ps.再写一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上有疾 闰二月廿二日,是难得的早朝日子。 百官上一次上朝,还是元旦大朝呢,这之后就一直未能再睹天颜。 据说是圣躬有恙,但百官已经被常年怠工的皇帝弄得见怪不怪了,甚至有那哗众取宠之辈,还上本劝谏陛下要诚实勤政,不要老咒自己,那样不好云云…… 然而二月里,宫里隐约有些不好的传闻,据说皇帝确实病了,从正月下旬身上就起疮,迟迟不愈合。太医院那边也传来院使院判轮番入值乾清宫,所有太医都被下了禁口令的消息……不许乱讲话,恰恰说明情况之严重啊。 于是百官纷纷上本请安,询问皇帝的病情,一时间京城人心浮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帝的病情。 好在隆庆皇帝几日前龙体见好,并接受了高阁老所请,于今日出朝御门听政,以安人心。 这消息一出,便让京城略显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 今日春和景明,大臣们便都早早的来到宫门外,高高兴兴等候着见皇上一面,然后回去参加各部举行的茶会。 还有五天就是谷雨了,这时各衙门已经收到了地方上送来的第一批春茶,按例是要举行茶会,品鉴评比各地名茶,卖弄风雅一番的。 当然,高阁老当朝,怎么可能让这帮狗官舒服呢? 如今京官们最关注的问题是……月初吏部奏请,今后两京官员外放时,若以疾乞休者,俱予致仕,不许病愈起用。若有规避者即降级改用,敢违抗不赴者除名闲住。 至于外官称病乞休者,必其事情迫切,方可照准。而且对于奏荐起用病愈官员,须由抚按官考核裁酌,不得徇私滥举。 皇帝自然准奏。 这可要了亲命了。要知道,大明官员虽然明面上假期不多,但日子却是历朝历代最舒服的。 因为文官集团是国家真正的统治者,怎么可能会亏待自己呢?他们不好大张旗鼓的给自己增加假日,那样影响不好。便用请假来给自己谋福利。 他们请起假来不是一般的凶,上本说要奉养老母,就能回家休两年;又上本说身体不好,还能再回家休息几年。等在家玩儿够了,静极思动了,就可以销假重新出来做官了。 除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怠工之外,这一请假制度还被官员们灵活用来规避不利的任命。比如除非当封疆大吏,否则京官都不愿意外放,这一点跟带清正好相反。 但地方上那么多官职,总要有人去当的。于是当不合意的外放任命下来时,官员们便会忽然生病,不是突发目疾就是得了风眩,总之生活不能自理,自然不能履职了。 朝廷只好放他们回家,游山玩水几年,您瞧怎么着?好了!于是等到有好的机会,便又在同年举荐下,活蹦乱跳的出来做官…… 经年日久,‘请假福利’成了大明官场因循的惯例了,以至于没请过假的官员都觉得亏得慌。就连张相公也曾请病假,回家玩儿了三年。 像张四维那种不要脸的,甚至请假的时间比上班还长,也没耽误了他进步。 朝廷不是没意识到这是个巨大巨大的空子,可官场潜规则一旦形成,就轻易无法改变。为此在成化年间规定,百官患病三个月不复任者便停发俸禄,直到复任后才能领取俸禄。 可当官的谁还靠那点儿俸禄过火啊?鱼肉乡里它不香吗?所以也没啥杀伤力。到了正嘉隆三朝,皇帝一个比一个惫懒,上行下效,官员休假就肆无忌惮了。 但高阁老这一搞,好日子可就到头了。高拱非但堵上他们靠泡病号,躲避外放的路子。甚至他们平时请病假以后,想起复的难度也会大增了。 官员们自然怨声载道,但高拱今年火气很大,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只能私下问候下他老母,还不敢太大声,不然让汪汪队听见,又是一场横祸。 ~~ 此时,被官员们纷纷问候老母的高阁老,正和张居正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内阁。高阁老是工作狂,经常通宵加班,张相公也只好陪他一起夜宿内阁,一连数日不得回家,憋得不要不要。 “这天儿真好啊!”高拱心情舒畅的伸了个懒腰,心情十分愉悦。隆庆皇帝把他当成父亲,他心底又何尝不把隆庆当成亲儿子呢?皇帝这一痊愈,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向张居正示好道:“待会儿,广东的好消息,就由你来禀报了。” 前日广东八百里加急,两广总督殷正茂集结麾下精锐部队,打破常规,发动了对盘踞潮州、惠州的蓝一清、赖元爵所部的进剿。 殷正茂忠实的贯彻了高拱和张居正‘申严将令、调益生兵,大事芟除,见贼即杀,勿复问其向背’,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大破叛贼老巢,一举俘虏了匪首蓝一清、赖元爵!眼下虽然仍在艰苦的剿灭余寇,但大局已定,两广海陆彻底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都是元辅用人有方,仆什么都没做,”张居正落后高拱半个身位,忙推让道:“还是元辅来说。” 虽然他负责军事,一直全程关注殷正茂的平叛事宜,并承担了巨大的政治风险,确定了‘见贼即杀’的残酷镇压方针…… “哎,你来禀报就不是老夫的功劳了吗?就你说!”高拱哈哈大笑,以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屑于跟下面人抢功了。 “是。”张居正这才恭声应下。开年之后,他对高拱愈加恭谨,完全以下属自居了。 高拱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也就没着急再拉高仪入阁,暂时维持着目前的二人转。 “你那个女婿还不回京,”只是高拱从来就是藏不住话,又提起了插在心头的那根刺道:“不会又在躲着老夫?” “怎么会呢……”张居正无奈的望向前方,心说又来了,没完没了了…… “老夫已经又让他混过去好几个月了,这下婚也结完了,再不回来今年又耽误了!”高拱越说越生气道:“他是真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啊!” 高拱骂骂咧咧一通,却没听到张居正回应,他不由更气愤道:“一说到他你就这样子,把个女婿看的比儿子都亲!我说你呢,哑巴了?!” 他狠狠瞪一眼张居正,才见张相公定定望着前方,一脸的不解。 “怎么了?”高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一下呆住了。 只见隆庆皇帝的乘舆,已经出了皇极门,正停在御道上。 御门听政时,皇帝的金台帷幄只需要到皇极门前即可,万不会跑到会极门来的。 “皇上不在皇极门升御座,跑来这儿干什么?”高拱顾仔细一看,隐约望见隆庆皇帝已经下了乘舆,正站在御道旁指指点点,孟冲等近侍环跪一地。 “这是谁惹陛下生这么大气?”见皇帝仿佛在向什么人发火,高阁老不禁大怒。“不知道龙体才刚大好吗?” 张居正摇摇头道:“赶紧去迎驾。” “嗯。”两位大学士便整整朝服,甩下一众舍人,快步朝御道而去。 这时,几个随驾太监也小碎步飞驰而至,一看到两人忙呼道:“二位阁老快点,皇上要见你们!” “发生什么事了?”高拱一面加快脚步,一面低声问道。 随驾太监欲言又止道:“你老到了便知。” 待两位大学士来到皇帝驾前,隆庆这才神色稍霁,上前一把拉住刚要磕头的高拱的衣袵,像个要跟父亲倾诉的孩子一样,一时却又无法开口。 高拱被揪住衣袵跪不下去,只好躬身问道:“敢问皇上这是要去哪?又是为何发怒?” “是啊,去哪?”隆庆忽然怅然道:“我也不知道去哪?” “陛下快要上朝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高拱焦急道。此时景阳钟响,宫门已开,百官已经入班了。 “不,朕不上朝,那些大臣都等着看朕的笑话呢。”隆庆却断然摇头。 “那就先回乾清宫。”高拱一看皇帝这状态,确实不宜上朝,便改口道。 “不,朕更不回宫。”面色变得苍白,仿佛宫里有吓人的鬼魅一般。 “皇上不上朝又不回宫,那去哪儿呢?”高拱不禁心疼道:“望皇上还是还宫为是。” 见隆庆陷入了沉默,高拱赶紧向张居正递个眼色。后者会意起身,跑去午门阻拦上朝的官员,不让他们看到皇帝失常的一幕。不然京中又要谣言四起了。 好一会儿,隆庆方低声道:“我回清河县……” “呃?”高拱一愣。 跪在地上的孟冲忙小声提醒道:“后果园那个。” “那,好……”高拱只好点头。现在皇帝想去哪去哪,只要能定下神来就好。 “你送我。”隆庆巴望着高拱,十分可怜。 “臣送皇上。”高拱强忍住眼泪点点头。 隆庆这才松开他朝服的右袵,却又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这时龙袍的袖子后褪,露出了皇帝苍白的手臂,上头暗红色的疮口触目惊心…… “嘶……”高拱不禁倒吸口冷气。 “其实朕的病没好,这疮就是不肯落痂,争奈何?”隆庆惨然一笑。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讳莫如深 单说这气象预报工作吧。贝培嘉已经在南京雨花台、苏州洞庭东山和崇明岛,以南京钦天监的名义成立了三座观象台,为金陵、苏州和崇明岛预报天气。 占卜晴雨本就属于钦天监的业务范畴,商朝时的甲骨文上就记载着‘壬寅日占卜,癸日下雨,接着会起暴风’。 不过钦天监要是只靠占卜来预报天气,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所以他们会有许多‘辅助手段’,通过观测风云变幻来预测天气变化,并总结出一套系统的预报方法。 比如《吕氏春秋》就将云分为‘山云、水云、旱云、雨云’四种,对预示着不同天气的云进行了简单分类。后人还根据云层的薄厚、颜色总结出了一系列天气和气象谚语。 诸如‘天上灰布云,下雨定连绵’,这是‘雨层云’;‘黑猪过河、大雨滂沱’,这是‘大块碎雨云’;‘炮台云,雨淋淋’,这是‘堡状高积云’;‘天上鲤鱼斑,晒谷不用翻’这是‘透光高积云’;‘棉花云、雨快淋’,这是‘絮状高积云’……对云的观测研究已经十分到位了。 他们还会利用动物的行为和器物的变化来预测天气。比如‘水缸出汗蛤蟆叫、不久将有大雨到’。 还会自行制作工具预测晴雨,比如将干洁的棉线紧绷于木台上。如果棉线忽然变得松弛,说明湿度陡然上升,这预示着今明两天将有阴雨。 再比如汉时张衡就制作了世界上最早的风向仪‘候风铜鸟’——即在空地上立一根五丈高的杆子,杆子上装一只可灵活转动的铜鸟,依据铜鸟的转动方向预测风向和风力…… 一代代阴阳人积累下了丰富的经验,基金会负责此项的老阴阳人,预报准确率能高达十之七八。 贝培嘉还根据《初等物理》上的知识,引入了利用气压变化预测天气的概念,并制定了‘五元预测法’,即收集气温、风速、风向、湿度、气压的变化数据,来综合分析预测天气。 至于这五种数据的收集。玻璃汞柱温度计早就由西山岛研究中心制出了。 候风铜鸟可以测定风速风向。 湿度计也是汉朝就有的,《史记》中记载了一种天平装置,天平两端放有土和木炭。当天气干燥时,木炭轻,天平就往土那边倾斜;当天气潮湿时,木炭变重,天平就往木炭这边倾斜……与西方十五世纪发明的湿度计完全相同。 贝培嘉又对此稍加改进,将木炭换成了干燥的棉花,土换成砝码。这样就能根据棉花吸收水蒸气的多少,测定空气中的水蒸气含量了。 至于气压计,《初等物理》之‘气压’一章中,就讲解过水银气压计,原理很简单。不过研究中心还有几个难关未攻克,比如避免水银蒸汽泄露的问题。所以暂时只能用正文后的小实验来暂代。 就是将猪尿泡蒙在空碗上扎好,在蒙皮表面粘一根长长的麦秆。然后在碗旁立一根竹尺作标尺。这样气压发生变化时,蒙皮随之收张,麦秆就会略微移动,便可通过它另一端在标尺位置的变化,读出气压是升是降,幅度如何了。 这种方法虽不精确,却有很好的辅助判断作用。多管齐下之下,如今气象台对次日的天气预报准确度已经相当之高,很快得到了三地百姓的依赖,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项重要信息了。 每日傍晚,气象台会派人将预测的次日天气,通知地方上的更夫或者报晓头陀们,由他们在打更时发布。所以这些地方的打更词,便从作用不大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变成了更加准确的天气预报—— 诸如‘梆梆梆’,“明日下雨,宜打孩子……”这种。 ~~ 此外,气象台还会发布各种灾害预警,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台风预警了。 每年夏天的台风都会给江南地区造成很大的损害,以至于风汛来临时,应天巡抚都要从金陵移驻苏州指挥防台,台风之害可见一斑。是以江南百姓称其为‘飓风’。 漕粮海运之后,台风的危害就更大了。别看那些千料海船大若楼房,但在台风带来的狂风巨浪中,脆弱的跟一片树叶也没差。之前海运之议屡次造沮,‘海上风波险恶,粮船动辄倾覆’便是最重要的理由。 赵公子不得已提出,一切损失由皇家海运自担,这才打消了朝廷的疑虑。但如今船队上百条船,数千水手,每次去程运二十万石粮食,一万五千吨货物,返程运三万吨货物——遭一次台风就得损失十几万两银子,赵公子和集团再有钱,也遭不住啊。 所以他命令贝培嘉在山东威海成山头、耽罗岛、崇明岛、浙江舟山、温州南麂岛,福建泉州澎湖岛,设立了六处台风预警站。 生活在海边的人都知道,台风来临前大海会先躁动起来。浪头与浪头之间的距离会变长,声音沉重,节拍缓慢,但靠近海岸时,会释放出巨大的力量,使海岸的水位陡然升高,浪涛汹涌! 此外,还会伴随有海螺号角或远雷回旋,在静夜尤其清晰响亮。当声响逐渐增强时,表明台风已逐渐逼近。在舟山还有一面临大海的岩洞,在台风来临前几天,便会发生响亮的海响。渔民凭此预兆采取防台措施,从未出错。 当南面的预警站观测到台风来临时,便会放飞信鸽报信。信鸽归巢的速度,是台风中心移动速度的三倍以上,最多可提前两三天将消息送到崇明岛。 当崇明岛的预警站,收到澎湖的警报时,便会向江南地区和耽罗岛、成山头观测站发布蓝色预警。接到此预警,所有船只应立即回港避风,未出发的取消出发。各级官府和集团各公司应积极做好防台防汛准备工作,百姓加固门窗,储备粮食淡水。 台风在江南往往引发咸潮,即海水污染地下水,会让江南的井水好些天变苦变浑,没法喝。所以要提前储存淡水。 因为预警站是顶着南京钦天监的名头,可以直接通知并提醒官府风汛,当然官府听不听两说……谁敢不听,海斗士会把他封印到太平洋底的! ~~ 当崇明岛收到温州南麂岛的警报时,便会发布黄色预警。整个江南地区应停止一切户外聚集活动。加固港口设施,防止船舶走锚、倾覆或碰撞。集团各公司停工停产,全员转入防台,加固或拆除会被吹动的搭建物等。 官府组织民夫防台防汛,百姓切勿随意外出,危房居民转移到安全处。 当崇明岛收到舟山的警报时,便会发布橙色警报。全江南停止一切非必要户外活动,进入防台状态,直到警报解除。 —————— 当崇明岛预警站自身也观测到台风即将来临时,则会发布红色警报。此时情况特别紧急,所有人都要以防风安全为第一,不可外出,天塌下来等警报解除再说。 此外,耽罗岛应在接到崇明的预警时,同步发布同等级警报。但崇明发布红色警报时,耽罗依然应发布橙色警报,直到耽罗岛预警站也监测到台风时,方转为红色。 至于成山头预警站,其实渤海一带很少遭到台风侵袭,他们存在的主要作用是接收各预警站的台风预警,转达给天津卫方面。这样天津港能提前五六天就知道南方来台风了。 海运船队路过成山头时,也可以通过预警站升起的旗语、灯火等信号,知道台风将至,不再南下,到附近的马兰湾中避风,等待警报解除。 船队从崇明出发三天到耽罗,从耽罗出发三天到威海卫,目前的预警站就足以帮海运船队躲避台风了。 自从去年预警站成立以来,已经预警过十次台风了,虽然有三次台风拐弯,没有吹到江南。但所有波及江南的七次台风,他们全都提前做出了预报,为江南百姓争取到了宝贵的准备时间,极大减轻了台风带来的灾害。上至海公,下至士绅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对科学的作用认识也更深了。 几乎每次台风之后,基金会都会收到许多新的捐款……要是其余三季也刮台风的话,基金会都能自给自足,不用赵公子输血了。 皇家海运更是创下了两年无一沉船事故的伟大记录,让朝廷诸公高呼不可思议。当然,那些为反对而反对者是不信的。他们反而激烈指责赵昊居心叵测,为了证明海运强于漕运,强行粉饰太平,隐瞒了沉船记录!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漕运每年还要漂没五分之一,你怎么可能不沉船呢?所以你肯定是隐瞒了。 你说没有隐瞒,还拿出证据来证明一条船都没损失。他们却捂起耳朵,不听不信,说你的证据也是捏造的…… 对这种人讲理是没有用的,必须采用物理说服,直接堵上他们的臭嘴更简单……可惜这批狗是高阁老养的,赵公子和江南帮打狗欺主,也只能先由他们喷了。 “这是好事儿……”赵公子如是安慰愤愤不平的陈怀秀等人道:“诋毁会让我们更团结的。” ps.抱歉,才写完。羞愧的掩面继续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章 皇后 翊坤宫。 冯保早就将皇帝上朝时发病的消息,禀报了李贵妃。 李贵妃闻言大吃一惊,急忙命人备轿,要赶去乾清宫。 冯保却告诉她,皇上现在后果园那边。 李贵妃闻讯登时神情一沉,紧咬银牙道:“骚鞑子把他害成这样,还鬼迷心窍!” 说归说,还是要赶紧赶去皇帝身边的。李贵妃又下令改去后果园。 冯保又提醒她,是不是叫上陈皇后? “叫上她?”李贵妃一愣,她已经习惯陈皇后靠边站了。 “一来,她毕竟是皇后,万一有什么事借她的名义,才名正言顺。”冯保小声对这位泥瓦匠的女儿解释道:“二来,去年冬天那事,还是插在陛下心头的刺呢,娘娘自己去,怕是落不着好脸。” 其实他是担心李彩凤脑袋不够使的,这种时候可万万不能行差踏错啊。陈皇后脑袋就比贵妃清醒太多了,不然也不会多年来退避三舍。 “好。”李彩凤果然一搅合没了章程,便命人去请皇后。 陈皇后果然是个明白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两人的凤轿很快在坤宁门汇合。 “姐姐。”李彩凤拉着小胖子,在御道旁向陈皇后行礼。 “上来说话。”陈皇后罕见的头戴双凤翊龙冠、身穿大衫、霞帔、鞠衣,彰显出她母仪天下的地位。 看到皇后这身打扮,李彩凤不禁便自觉矮了一头,赶紧乖乖上了凤轿。 小胖子也想挤进来,陈皇后笑道:“我儿,你要把娘的轿子挤趴下吗?” 冯保赶紧蹲下身来,背起严重超重的太子爷,与凤轿拉开了距离,好让贵妃跟皇后通通气。 “皇上的病又翻了?”陈皇后皱眉问李彩凤,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藏锋了。 “是。”李贵妃点点头道:“前日还说身上的疮结痂了,精神也健旺许多,这不才要去上朝?谁知,唉……” “皇上到底得的什么病?”陈皇后沉声问道:“别人不知道,你是他枕边人,总不会不知道?” “唉,姐姐,不瞒你说,因为那花花奴儿的事,皇上已经不待见我了。”李彩凤哭道:“他就怀疑是我捣的鬼,任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了,先别哭了,这不是说你的事情的时候。”陈皇后略显生硬的打断她,旋即又叹口气道:“这六宫之主不好当,也难为妹妹了。” “起先我也一直蒙在鼓里,后来还是冯保把个给皇上看诊的太医,拉到内东厂去一番吓唬,才知道皇上的病根本没好,而且也……很难好了……”李彩凤压低声音道:“太医说皇上得的是杨梅疮,这种病前些年闻所未闻,所以翻遍医书也没有验方可用,太医院的人只能当做疳疮,乱治一气了。” “杨梅疮?”陈皇后这种深宫妇人,哪听过这种病?“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发这种疮呢?” “好端端的当然不会发了,可要是沾染了脏人,那就保不齐了。”李贵妃露出厌恶的神情道:“冯保还侦查出,去年腊月里,孟冲曾带着皇上微服出宫过。” “皇上要去哪儿微服私访吗?”陈皇后瞪大眼问道。 “去八大胡同微服私访。”李彩凤恨恨道。 “啊?”八大胡同这么有名的地方,陈皇后可是知道的。她登时连念数遍阿弥陀佛,才稳住没有骂娘道:“孟冲这杀材疯了吗?竟敢带皇上去那种肮脏的地方?抄他九族都死不足惜!” “当然也可能是那骚鞑子传给皇上的。”李贵妃又强调一句,她是抓住一切机会,来证明自己做得对。 “她入宫前也验过身的,再说都入宫一年多了。”陈皇后摇头道。 “那也是因为她把皇上的魂都勾去,孟冲才会带皇上去那种地方找刺激的!”李贵妃反正要把大帽子扣在花花奴儿头上。 “不要再说了,这种丑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陈皇后定下神,沉声道:“不然非但皇上要成为笑柄,整个天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这我晓得,冯保更是老成。”李贵妃忙点点头,这种事情她也嫌丢人,连娘家娘都没告诉。 “嗯,冯公公不是一般人,这种时候咱们只能靠他了。”陈皇后点点头。 ~~ 说话间,两位娘娘来到了‘清河县’,陈皇后不知道《金瓶梅》,所以对这寻常的街景没什么感觉,只以为是皇上过腻了帝王生活,想在这儿体验下市井百态。 李贵妃的眼却都瞪出血了,她是严肃批判过那本书的,一眼就看出这里哪栋房子发生过什么事。完全就是把书上的世界照搬到现实中来了呀! 一想到自己竟然不是吴月娘,她便恨得牙根痒痒,暗暗发誓回头一定要把这里烧成灰! 两人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西门府的花园中,先去聚景堂看过皇上。 见隆庆刚刚吃了药睡下,两位娘娘便退出内间,来到厅中与金院判交代清楚。 “第一,必须咬死了不是脏病。疳疮也还是太脏了,给本宫换一种说法。” “是,臣明白,臣考虑欠妥了。”金院判也是两朝元老了,嘉靖皇帝就是死在他手上……哦不,是他医治无效、龙驭宾天的。 所以对这种事情非常懂行,便建议道:“可以说是中风。” “中风不都是偏瘫不起的吗?”陈皇后不解道。 “也是有胡言乱语、说话不清的,皇上还跌倒了一次,症状对得上。”金院判信心满满,透着专业的自信。 “成,你是太医我信你。”陈皇后点点头,又问道:“那皇上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我是说真的病……” “这……”金院判的自信心登时垮了,他的回答跟之前太医说的别无二致。“实在是这种病几十年才发自岭南,传至四方时间就更短了。十年前才听说北京有发这种病的。所以太医院对此症了解甚少,也没有医案可参考……” “十年时间还不够你们弄清楚的吗?”陈皇后瞪眼道。 “臣等愚鲁。可太医院都是给宫里看病,最多到公卿大臣府上出诊,这种人家怎么会有那种病呢?”金院判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这不是在骂皇上太不检点吗? 好在陈皇后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又问道:“你们治不了,那天下有能治得了的吗?” “不是为臣自夸,天下的名医都在太医院……”金院判傲然道。 “本宫怎么听说,还有个江南医院呢?”陈皇后却皱眉道。 江南集团的大名早就在上层传开了,毕竟贵人们都是惜命的。陈皇后是听长公主说起来,宁安还说要请万密斋进宫来给她看病呢。 唉,也就是这个小姑子还记得自己这个皇嫂。 “姐姐说的是,我也听说过万密斋的方、李时珍的药呢。”李贵妃也点头附和道。 “要说是他们的话,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就连金院判口气都没那么硬了,但还是不肯承认江南医院强于太医院道:“那种病在江南时间长,他们又是给下面人看病的,说不定会有什么法子。” “只要有一线可能,都得试试!”陈皇后拍板道:“赶紧招两位神医进京!” “呃……”太医院又不是卫生部,哪管得着江南医院啊。金院判不禁尴尬道:“下官以为,为了节省时间,还是请朝廷直接下旨。” “也是,跟你啰嗦什么?”陈皇后点点头。按说此事吩咐孟冲一声即可,但她现在对那个带皇帝逛窑的死太监恨之入骨,一点都不想理会他。便让人传冯保进来,叫东厂办这件事。 冯保没二话领命出去,走到花园入口时,却站住了,低声问身后的太监道:“张相公现在何处?” “就在前头耳房中候旨呢。”那太监指了指暮色中,那间墙角的小屋。 “请他到卧云亭相见。”冯保说着,便转身朝荷花池对面的假山走去。 ~~ 耳房中,张居正刚跟高拱吃过晚饭,同榻睡下。这一天折腾下来,高拱早就累得鼾声如雷了。 张居正根本睡不着,正辗转反侧时,长随轻轻推门进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张相公微微点头,看着一旁睡死过去的高拱,便蹑手蹑脚爬起来,在长随的侍奉下穿上鞋,悄悄出去了。 他刚一走,高拱便睁开了眼,目光贼亮贼亮的,哪有一点睡意? “跟上去瞧瞧。”他低声吩咐一句,门外的长随便领命而去了。 那厢间,张居正快步走过荷花池,摸黑上了假山上的石径,来到最高处的卧云亭,与冯保相见。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两人的身影完全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冯公公看着对岸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聚景阁,将事情的真相和陈皇后的要求,一五一十讲给张居正。 “原来是这样啊……”张居正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都考虑身后事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总之这一劫不好过。”他语气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道:“咱们该怎么办,还请相公定夺?” “你赶紧通知赵昊,让他火速带两位神医来京,我也会写信给他的,向他说明情况。”张居正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波动,严肃道:“现在什么都放一边,一切以给皇上治病为重!” “唉,好。”冯保焉能听不出张居正语气中的警告之意,知道叔大兄是在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想三想四的时候。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晚点儿更哈。 周末带孩子出去玩了,顺便思考一下大家关注的情节,so,还没写完一章呢。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一章 肥都 “另外,这‘清河县’非比乾清宫,务必要加强守卫,保护好皇上、太子和两位娘娘的安全。”张相公沉思片刻,方幽幽叮嘱道:“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要急于拿主意,与不谷随时保持联系。” “哎。”冯保点头应一声道:“虽然咱家已经不掌御马监了,但管事牌子还没定,现在几个提督太监还是咱家的人。” “嗯,切记低调行事不要张扬,尤其不要直接出面,多借助两位娘娘之口,但要真心实意为她们考虑。过去这一关,这份雪中送炭之情,就足以保你未来可东山再起了。”张居正点点头道:“好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出来久了,高阁老会生疑的。” “咱家都听相公的。”冯保重重点头,目送着张阁老离去。 张居正急匆匆赶回了耳房,放缓下呼吸,悄悄推开门,轻手轻脚进去,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黑暗中,高拱盘膝坐在炕上,目光阴沉的看着自己。 “哎呀,吓我一跳。元翁怎么没叫人掌灯?”张居正强自定下心神。 “半夜起来喝水见你不在,刚要喊人去找你。”高拱敛住眼里的精光,淡淡问道:“上茅房去了?” “不是,感觉有些积食,睡不着出去走了走。”张居正苦笑道:“看来真是上了年纪了,不能吃了饭就睡下。” “哦,还以为你跟谁幽会去了呢。”高拱咧嘴一笑,却无半分笑意。 “宫闱禁地,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张居正从桌上拿起火镰和火石,但手却忍不住有些发抖,擦了几下都没点着火绒。 他知道高拱一旦起了疑心,自己的行踪是隐瞒不了的……高胡子明日只要一问孟冲,就知道皇后娘娘给冯保的懿旨,也就明白自己昨晚去见谁了。 心念电转间想清楚了利害,张居正轻吁口气,平复下心神,引燃了火绒点着了蜡烛,状若闲聊道:“不过还真是碰见冯公公了,他正要来找我,下官担心吵到元翁,便带他到了远处说话。” “哦,这样啊。”高拱皮笑肉不笑道:“还以为你们是故意躲着老夫呢。” “怎么会呢?他是来宣皇后娘娘的懿旨……”张居正从暖笼上提起茶壶,给高拱斟一杯茶,将陈皇后命令,请江南医院两位神医来给皇上看病的事情,讲给高阁老听。末了还补充道:“因为江南医院是那业障创办,所以娘娘想让仆也写封信给业障,好叫他知道利害。” “嗯,我看行。要是能治好了皇上,绝对是社稷之功。”高拱点点头,接过张居正递上的茶水,一口喝光。满脸忧虑的重新放躺道:“都想想办法吧,总要尽快让皇上好起来的。” “是啊,今日忽然取消了早朝,朝野肯定人心惶惶……”张居正轻叹一声,吹熄了昏黄的灯光,然后悉悉索索的摸黑上床。 高拱的鼾声再起,张相公继续彻夜难眠…… 他妈的高胡子,扯不谷的被子! ~~ 赵昊接到京城的飞鸽传书时,已经是闰二月底了。 彼时他正在温州府最南端,也是浙江省最南端的平阳县矾山镇,考察他心心念念的明矾矿。 一听矾山镇这名字,就知道这里早就发现了明矾。事实上,从国初开始,当地便有人以开采提纯明矾为生,除了作为一味生药,直接出售给药材商人之外,他们还制作一种‘清水珠’,贩往县城和沿海村镇。 江南沿海深受海潮倒袭之苦,往往一来台风,井水河水等水源便会浑浊不堪,往水桶里丢进一枚‘清水珠’,即可让浊水澄清,变得重新适宜饮用。是以销路一直不错。 但即便如此,明矾的市场还是太小了,而且还比徽州庐江、福建周宁几个老牌的明矾产地起步晚。加上地处山区,交通不便,全镇仅数千人口,也形不成什么产业,当地人仅仅混个温饱而已。 在镇外,赵昊参观了当地人所谓的窑场……就是用石块砌个火灶,再架上个陶缸而已。工人们从附近山上敲下高品质的明矾石,挑回来捣碎了放进缸里煎熬提炼,便得到了纯度尚可的明矾。 负责前期勘察的江南矿业总经理岳朋向赵公子介绍,哪怕是这样简陋的灶头,全镇也不过只有十来个而已。 “因为镇上人少,十个村不到一千户,五六千口人家,大部分以务农为主。”他又补充道:“全镇土地面积13万8千亩,绝大部分都是丘陵和山地,只有六千亩耕地,其中四千亩是水田。” “那日子不会太好过。”赵昊道。 “还好能加工明矾石卖给窑上,补贴一下家用,日子总能过得去。”岳朋笑道。 “守着这样一座宝山,光过得去怎么行?”赵公子不禁叹气道:“真是暴殄天物啊。” 明矾除了用作中药材和净水之外,还在浆染、造纸、银器、制烛等行业有广泛应用,仅传统需求就十分巨大。 这也是这年代的通病,就是市场极度割裂,生产和需求严重脱节,所以才会守着宝山要饭。 江南集团的一大重任便是,联通整个江南的生产和需求环节,不断提高江南百姓的非农收入,促进江南商品经济的发展, 而且对江南集团来说,明矾还有更多的用途。比如为钢铁、玻璃、化工等行业生产耐火泥浆、耐火砖等特种材料。以及最重要的用途,也是赵昊将目光投向此处的初衷——用来大规模煮粪,生产肥田粉! 肥田粉拥有丰富的氮磷钾三元素,尤其是含氮量很高,是集团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肥料来源。在江南的示范农场中,农工们靠这种土化肥,实现了单季亩产五石的恐怖产量! 即是说,如果整个江南都用上肥田粉,亩产量将是隆庆元年,只能种单季稻时的四倍!何其恐怖? 当然,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肥田粉并不像真正化肥那样高效,每亩地需要的数量十分惊人。所以除了要有足够的人畜粪便外,最要紧的就是要有充足的明矾! 且明矾矿除了可以生产明矾外,还能用热解法生产单质钾肥和硫酸。其工艺难度并不超过目前江南化工的技术水平。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反应过程中要用到硝酸……在未来一两年里,第一条工业制备硝酸的生产线就能投产了。所以不久的将来,产出充足的钾肥还是很可期的。 而矾山镇的明矾储量占全世界的六成,全中国的八成,可谓取之不竭、用之不竭。所以这矾山镇在赵公子眼中,哪里是什么中国矾都,简直就是大明肥都好吧! 于是他当场代表董事会,批准了江南矿业的计划书——经过一年时间的周密调查和前期工作,江南矿业计划与平阳县士绅联合斥资30万两白银,购买下包括12个矿坑和6千亩耕地在内的全镇所有土地,共13万8千亩! 得到整个矾山镇的土地所有权之后,江南矿业将立即着手组建明矾厂,开始大规模生产明矾,供应各处农场煮粪。待条件成熟后再组建钾肥厂,当然就不一定在当地了…… 之所以要把整个镇的土地都买下来,而不是只买矿山土地,是因为大规模生产明矾,会造成相当严重的污染。赵公子要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而不是把当地的百姓当做牺牲品。 除了买下他们所有的土地外,当地一千户百姓还有权选择迁到江南集团的农场,或者留下来成为矿场的员工。而且他们还有权选择,将土地出让金全部或者部分换成明矾厂的股票,来长期分享明矾生产的红利。 这样优厚的收购条件,在未来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都是无可比拟的。所以全镇的百姓都在翘首以待,唯恐这位‘赵大善人’临时变卦,不收购他们了…… 可赵大善人实在不好意思面对他们,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占了人家天大的便宜。因此赵昊请县里帮忙清场,不要让百姓‘打扰’自己考察…… 一直到中午时,平阳知县周英培才亲自过来询问,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 当得知赵昊已经在意向书上签字后,周知县竟忍不住欢呼起来。因为县里会得到一笔八万两银子的赞助费,此外每年还有分红哩。 “未来平阳开发公司草创,还请老父母多加照拂啊。”虽然已经贵为郡主仪宾、阁老快婿,但赵昊对所有地方官,都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客气。 “那是一定的!”周知县闻言简直要幸福的晕过去了,因为温州府原先所在的江南经济互助组织,是不需要成立开发公司的。 所以赵公子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同意将平阳,乃至温州都纳入江南一体化了呀! 何止是温州府,其实赵昊已经同意将宁绍台三府也一同吸收进江南一体化中。因为江南集团已经控制了整个大明沿海,这四个沿海州府的交通运输不再是问题了。 这四个府的加入,还有个很重要的意义,就是江南集团终于把江浙闽粤沿海地区彻底连成一片了! 从地图上看去,整个江南系的地盘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将这个老大帝国沉重的躯体,朝着大海深处射去! ps.就这一章了,明天补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二章 各路名医进北京 周知县正要请赵公子到镇上享用午宴时,就见一骑飞马而至,带来了京中急报! 赵昊看过急报神情大变,果断深表歉意的放了周知县鸽子,便在镇外不远处的赤溪上了筏子,一路顺流而下到了二十里外的赤溪口,登上了泊在那里的科学号。 科学号立即拔锚北上,出发前赵昊还接连下达几条命令,一是下令给江南医院和医学院的两位院长,命他们立即向副手交接工作,按最高规格携带器材和药品,乘船赶往崇明,等待与自己汇合。 二是命人告知杭州的小郡主和张筱菁,自己有急事先回京城,待李明月度过危险期,再让人接她俩入京。 三是命人给潮州的肖夫人传信,告诉她京中手足病重,请她立即联系金科,由台湾警备区护送她北上。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赵昊的心情却没有放松,反而陷入了某种天人交战的情绪中,整个人都无法抽离了。 看着他躺在长条沙发上,呆呆望着天花板,长时间一动不动也不吭声。把巧巧心疼坏了,可她嘴拙不知该怎么安慰赵昊,只能叫马姐姐去陪陪他。 “我也不成啊,刚被撵出来。”马湘兰苦笑道:“你老公就是想静静,不想见人。” “还不是你老公啊?”巧巧用手指轻轻戳一下马姐姐,寻思片刻,决定还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暖心先暖胃,用美食来安慰不知为何陷入低谷的赵昊。 “我也去。”马湘兰看过急报,联想到之前赵昊就一直关注京里的消息。虽不甚明了,却也能隐隐猜到,他定然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而且是前所未有的艰难。这时候确实让他一个人静一静的好。 两人便来到后厨房中,巧巧准备做新学到的‘肉燕’给赵昊吃。这些年她跟随赵昊每到一地,都必会请厨师烹制当地的特色美食,如果赵昊喜欢吃,她就会认真学习做法,好不断丰富自己的菜单。 矾山肉燕据说是福州那边传过来的,也有说是浦城传来的,不过管它呢。反正晶莹剔透的面皮夹裹着肥嫩的猪腿肉,一口一只,都能吃出温暖的幸福感,让人从心里感到熨帖。 然而将猪腿肉剁成肉泥的时候,巧巧却感到一阵恶心,忙丢下刀,跑到舱外干呕起来。 正在擀皮的马湘兰,丢下擀面杖跟出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待巧巧平复下来,又扶着她回房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巧巧喝两口水,终于压住了恶心,一脸迷茫道:“奇怪,我不晕船啊?” “傻瓜,八成你也有了。”马湘兰艳羡的看着巧巧,却是打心眼里高兴。 “不会吧?”巧巧一时懵在那里,小脑瓜子嗡嗡的。“我都很注意的……” “快把谈大夫请来。”马湘兰吩咐含薰道:“再告诉厨房,方夫人下不了厨了,让她们自己做饭吧。” “我歇会儿就好了。”巧巧还想起来。 “别傻,听我的,”马湘兰按住她,轻轻拍了拍巧巧的肚子笑道:“这小东西可比一碗肉燕,更能暖你老公的心。” “还不是你老公……”巧巧不好意思的嘟囔一句,既羞且喜。 ~~ 果然,当赵昊听那妇科大夫说巧巧也有身孕后,登时就从葛优瘫的状态中跳起来,高兴的不知该怎么好了。 “好好,太好了!可得好好歇着,来来这边坐着说话。”赵公子手忙脚乱的扶着巧巧在沙发上坐下道:“我看这海上颠簸,你也别跟着北上了,也到杭州一起修养,和明月筱菁相互有个照应。哦对,还得赶紧将岳母接到杭州,这种时候,谁也比不过亲娘。” “不用,我没那么娇贵。不跟着你吃饭怎么办啊?”巧巧赶紧摇头。 “嗨,船上又不是没厨师,饿不着我的。”赵昊摆摆手道:“就这么定了!” “可你刚才那样儿,我不放心啊。”巧巧忍不住道。 “放心放心,我这一下就没事儿了。”赵昊兴冲冲的搓着手道:“咱要当爹的人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巧巧心下一松。 “那当然啦,比真金还真!”赵昊给她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果然,从温州到杭州,一路上赵昊都恢复了笑容,该吃吃该喝喝,还亲自榨果汁来为巧巧减轻孕吐。 心思单纯的巧巧也就放下心来,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腹中的小生命上。 ~~ 科学号停在武林门外码头,赵昊亲自送巧巧下船,李明月和张筱菁也闻讯赶来与他相见。 李明月的状态很不错,嚷嚷着要跟赵昊一起回北京。但随船的谈大夫表示,刚怀孕前三个月易静不易动,长途旅行更是绝对禁止的。 直到赵昊答应,等长公主的船路过杭州,如果得到谈大夫的许可,她可以跟着母亲一起上路时,小郡主才闷闷不乐的同意了, 赵昊只在码头呆了两个小时,反复叮嘱留下的三个老婆互相照顾后,便带着满心的牵挂,匆匆回到船上,离开杭州继续北上。 才刚刚离开了她们的视线,赵昊脸上的笑容便又不由自主的渐渐消失了。 这让马秘书愈发肯定,他的心里藏着天大的事情。 看着马姐姐担忧的目光,赵昊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放心,我只是有些举棋不定,总觉得怎么做都是错罢了。” “听起来就像妾身当年,遇到夫君之前一样。”马姐姐也反握住赵昊的手,柔声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每条路,都是那么让人厌恶,看上去都差别不大,因为都是死路一条。” 为了能帮赵昊快点走出来,马湘兰甚至罕见提及了自己讳莫如深的过往。 “那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赵昊好奇问道。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如果说,怎么做都是错,岂不意味着怎么做都没错?”马姐姐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道:“那就不考虑那么多,只找一条看上去不太难的路走了。” “这么说?当年你去味极鲜弹琴,是觉得我比较好搞喽?”赵昊不禁苦笑。 “你那时才十四岁吧,我心说小孩子嘛,能有什么坏心眼?”马姐姐咯咯笑道:“凭奴家的一身本事,还不手到擒来?” “好哇好哇,亏我一直以为,是我把你拐到手的,原来是上了你的套!”赵昊伸手去呵她的痒,马湘兰娇喘着躲闪求饶道: “横竖夫君也没吃什么亏。不是我,你上哪娶这么多老婆去?” “我谢谢你哈!”赵昊佯怒瞪她一眼,两人又笑闹一阵,方渐渐安静下来,相拥望着远处江海交界线上,那黄绿两色的水面泾渭分明。 赵公子明白马姐姐的意思——如果选择太困难,反而不用太纠结,因为怎么选都不会有正确答案…… 这样一想,自己确实也没必要太纠结,至少没必要现在就纠结,因为反正到了京里还会纠结。 马湘兰安静的伏在赵昊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便知道他的心没那么乱了…… ~~ 船到崇明时,赵昊下了科学号,换乘平江号继续下面的旅程。 李沦溟和李时珍两位老先生,已经在船上等着他了。 “你这是搞什么呀?”李沦溟一见面就不客气道:“医学院刚准备好了,要开展牛痘二期临床试验!这下可好,我俩都走了,只能先搁置了!” “是呀,多耽误事儿啊。”李时珍叹气道:“前期试验证明,种牛痘确实比人痘要安全太多,早点完成试验,就能在整个江南接种了,那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二位可冤枉死我了,我老婆们还大着肚子呢,不一样被叫去京师了?”赵昊苦笑道:“实话告诉你们,这是皇后下的懿旨,召你们二位立即去给皇上看病!” “这样啊……”两位神医登时怨气稍减。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皇帝的命肯定要比小民金贵,就是医者父母心的神医也不例外。 “皇上得的什么病?太医院那帮废柴竟看不了?”李时珍好奇问道。 “一开始说是疳疮,后来又说是中风。”赵昊两手一摊道:“谁知道呢?” “果然是废柴啊。”李沦溟拢须点头,忽然想到一事道:“前日听闻无锡的马铭鞠据说还有江西的龚延贤,忽然被高阁老请进京城,八成也跟这事儿有关吧?” “谁知道呢?”赵昊摇摇头,不想跟两位神医去说朝堂那点儿糟心事儿。 “也是,管他呢,反正咱们就看病呗。”李时珍点点,一把抓住赵昊的左手,两眼放光道:“这下你可没跑了,能好好说道说道《疫苗学》了吧?” “真的可以将传染病的微菌减毒灭活,使他们从病菌变成防病的疫苗吗?”李沦溟也来了精神,一把抓住赵昊的另一只手,唯恐他跑掉一般。 “咱路上还有十多天呢,不用这么着急吧?”赵昊哭笑不得。他是真不敢跟他们聊太细。因为他对医学的了解,也就是科普水平,说多错多,弄不好就把他们引到弯路上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潮汹涌 赵昊一行抵达京城时,已是三月十二了。 将两位神医安顿在赵家胡同,他便马不停蹄到纱帽胡同报道去了。 然而他岳父大人并不在家,赵昊只能让游七赶紧把消息传到内阁去。 这会儿距离上月廿二皇帝犯病已经二十天了,两位肩挑日月的大学士,总不能一直在清河县的西门府当门房,那国家大事怎么办? 所以隆庆皇帝苏醒后不久,便遣内使慰劳二位阁老,命他们回家休息,安抚百官,各就各位,不可因寡人之疾而荒废朝政。 是以两位大学士早就回内阁上班了。在随后给皇帝的请安劄子中,高拱又请示,原定本月的太子出阁之礼,是否如期举行? 隆庆皇帝这会儿已经十分后悔,为何没早点如群臣所请,让太子早几年出阁读书?现在他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自然意识到了时间紧迫,便下旨尽早为太子举行出阁典礼。 小胖子很不情愿结束无忧无虑的肥宅生涯,但十岁的孩子也知道些轻重了,知道他爹病重,没法撒泼卖萌过关了。只好哭丧着脸出席了三月初三日在文华殿举行的出阁典礼,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学生生涯。 教太子读书的老师们,当然是全明星阵容,是由内阁大学士领衔,翰林院的大牛们担任侍读、侍讲! 其实教个屁孩子读书识字,哪用得着这么多院士?大学士们日理万机,更没时间耗在这小学堂中。因此按例,阁臣只在最初时象征性的看顾三日,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高拱本也打算照旧而为,但身边人提醒他,如今皇上在病中,虽说春秋正盛,迟早会痊愈。但身为首辅,也要防备有小人趁机作祟。所以这种时候,应多多看顾储君啊! 高阁老一听是这个理,便以东宫年幼,讲官也是生疏的新人,自己不在旁边看顾,于心难安为由,奏请皇帝恩准自己‘五日一叩讲筵看视,稍尽愚臣劝进之忠’。 如今孟冲守在聚景阁,司礼监则由冯保值班,冯公公看到这奏本登时就毛楞了。 小胖子可是他的禁脔,高胡子也想插一脚?万一要是他把太子也控制了,自己不就彻底暗无天日了? 冯公公慌了神,想起张相公的嘱咐,大事要通气。便赶紧让跟班太监去禀报张居正。 张相公闻报十分重视,在今上手下他是斗不过高胡子了,怎能储君那里也输一阵?那就真彻底没指望了。 他可是过来人、受益者,太清楚这个阵地不能丢了。 张相公苦思片刻,心生一计,便让冯保教了李贵妃一段话,等太子出阁前对皇帝说。 李贵妃这会儿完全对冯保言听计从。而且冯保一直在她耳边说高拱的坏话。其中最狠的一条,就是高拱为了揽权,才扶植孟冲这个厨子当上司礼太监的。而孟冲除了做驴肠子嘛都不会,只能靠诱惑皇帝寻欢冶游来保持圣眷…… 李彩凤终于找到让自己失宠、让皇帝患病,害宫里的母鸡打鸣的罪魁祸首。她恨死了高拱和孟冲,当场就点头同意。 翌日在太子出阁前,给皇帝磕头时,隆庆果然如张居正所料,告诉太子高师傅会五天去监督他一次,命令太子要尊敬高师傅,听高师傅的话云云…… 李贵妃便趁机复述张居正的话道:“太子顽劣,五日一入还是太少,请大学士每日轮流一员入内看视才好。” 小胖子听了心都碎了,尼玛五天监督一次还不够,还得日日被入……这日子没法过了。 隆庆却深以为善,他现在是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揠苗助长也要早点教导太子成才,好不用揪心皇位传承。 加之人在病重,脑袋本来就不灵光,皇帝没品出此中三味,便准了贵妃所请。 于是司礼监打出一报,‘上谕,着大学士每日轮流入文华殿看顾太子学业,钦此!’ 闻听上谕,高拱一阵面似火烧,羞愧难当。 道理很简单,因为皇帝想每日都有大学士监督太子学业,他高胡子却只想五天一入。 在皇帝看来,他这是疏慢。群臣更难免揣测,是不是皇帝对他不满了?至少他这次,没跟皇帝想到一块去是一定的……这对一位首辅来说,是个很危险的信号。说不定就会有政敌自以为逮到机会,按捺不住要起来攻讦他。 高拱虽然不知道张居正在背后捣的鬼,但本着谁得利谁犯罪的原则,他发现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张叔大——张居正获得了与他一样跟太子密切接触的机会不说,而且因为两位大学士每日一轮,并非同往,所以想搞点什么小动作就更简单了。 这后一点,还是他挑选的东宫讲官,门生兼老乡沈鲤提醒他的。沈鲤禀报高阁老,这几日每逢张相公入文华殿轮值,则冯保必至。两人在殿东小房内屏退左右密语,旁人不得与闻。而且两人每次都要谈到太子快下课时,才从小房里出来,显然在密谋着什么! 这让高拱非常警惕。他和张居正虽然继续当着表面兄弟,却暗中命弟子们盯紧了这个二五仔,又命孟冲派人盯紧了冯保,还命邵大侠的人暗中监视张居正府上。 同时,这位老斗士察觉到大战将至,也终于选择原谅了汪汪队。为了更好的防范偷袭,他还提拔韩楫为通政使司右通政,提督誊黄。 所谓誊黄,就是将司礼监打出的上谕,抄写在黄纸上,下发给各衙门。高拱让韩楫卡住这个位子,为的是防止冯保利用皇帝病重、头脑不清,假传圣旨! 此时的北京城,已是战云密布,隐有风雷之声了! ~~ 今日恰逢张居正去文华殿看小胖子上课。是以赵昊进京的消息他尚未与闻,那边文渊阁中,高拱便已经得了沈应奎的禀报。 “娘勒个脚,他这次来的倒挺快!”高拱闻言登时警惕起来,揪着钢针似的胡须,阴着脸讽刺道:“张相公这女婿,还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是啊,从那日早朝皇上犯病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二十天。”已经换上正四品绯红官袍的韩楫,依然把首辅值房当成自己的老窝,积极担当狗头军师一职。“他能这么快就从江南赶来,我看八成是夜猫子进宅——善者不来!” 高拱另一个门生,接替韩楫的新任吏科都给事中雒遵,也深以为然道:“大师兄说的没错,肯定是那荆人召他来京里助战的!” 如今随着高拱将张居正视为挑战者,门生们对张相公也就没了最基本的尊重,私底下以‘荆人’相称。跟‘老西儿’、‘豫人’差不多…… “那姓赵的又不是官场中人,能帮上荆人多大的忙?”吏科左给事中宋之韩,有些不解的问道。体制内的人素来轻视体制外的人,这一点在这些自以为口含天宪的言官身上,尤其严重。 他们甚至都瞧不起高阁老东山再起的头号功臣邵芳,已经把邵大侠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了。如今邵芳只能干他最拿手的上不得台面的勾当了。当然,这也是邵大侠太爱吹牛,又不懂官场规矩,给了他们太多在高阁老面前,抹黑他的口实有关…… “当然能帮上大忙。”韩楫沉声道:“他既然到了,那李沦溟、李时珍两个肯定也跟着来了。所谓‘李沦溟的方子,李时珍的药’,这两个神医可不是吹出来的,要是让他们把皇上的病治好了。你说怎样?” “那皇上肯定感激不尽啊。”宋之韩摸摸下巴道。 “何止感激不尽?越有钱有权的人越怕死,富有天下的皇上,是天下最怕死的了。谁能治好了皇上,就立于不败之地了!”雒遵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时候,荆人要是跟那阉人里应外合,攻击首辅,胜算会不会大很多?!” “他们做梦!”没等宋之韩开口,坐在大案后的高阁老先暴怒道:“老夫与陛下情比金坚,你们没看到那皇上对老夫的眷恋之情吗?谁能挑拨的了?!” “老师息怒,是弟子口误了。”雒遵赶紧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安全过关的可能,会大很多吧?” “那倒是……”高拱是绝对不会承认,在皇帝的爱方面,有人能战胜自己的。除此之外,他尚能保持理性思考。 他自然能看出来,隆庆吓坏了,现在谁能治好圣躬,一定会圣眷最隆……至少一段时间内是这样的。那样以皇上的脾气,不论他们干出什么事,都会获得原谅的。 而且他们也不需要获胜! 只要弹劾了高阁老能全身而退,就意味着朝中不再是高党一家独大!高、张分庭抗礼的时代到来了! 高阁老对自己的人缘很有自信,到时候半数都会转投荆人门下的…… 自己刚动了官员们的福利,怕是半数都不止,起码很大一半。 “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高拱一咬牙,让人把沈应奎叫进来,粗声问道:“我们请的大夫到哪了?!” ps.再写一章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主角光环的男人 那夜同榻而眠时,从张居正口中诈出真情之后,高阁老也动了心思。他寻思一宿后拿定主意,不能让张叔大独占功劳,自己也要给皇帝请大夫! 而且他权倾天下,一声令下,全大明的名医都得乖乖动身。除了李沦溟了解到的马铭鞠、龚延贤之外,还请了徐春甫、巴应奎、支禀中等成名已久的大国医。高拱又动用兵部驿递,将这些分散在各地的大夫,全都火速送往京城。 你出两个,老子出二十个!胜算是你的十倍! “诸位名医正跟着咱们的人,马不停蹄北上,差不多已经进山东界了。应该不日便可抵京。”听了高阁老的问话,沈应奎忙回禀道。 “太慢了,要加速!换马不换人,给老夫三天之内抵京,不得有误!”高拱断然下令。 “遵命。”沈应奎赶紧出去传令。 “横竖皇上的病情还算稳定,老夫设法拖两天,等咱们的大夫到了,一起给皇上会诊。”高拱像对弟子们解释,更是说服自己道:“圣体已经积弱,不能再让庸医瞎折腾了,慎重一点是对的。” “是,两位娘娘也不会反对的。”韩楫附和着点点头,又提醒高拱道:“老师,咱们之前议的事情,也该早做决断了。” 在得知赵昊进京的消息前,高拱正在跟韩楫和汪汪队商议,到底是先干掉张居正,还是先剪除他的党羽。高阁老还没拿定主意呢。 在接连赶走了四位阁老之后,高阁老已经形成了严重的路径依赖……遇到问题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如果还搞不掂,就再撵走一个阁老嘛。 “这个么……”高拱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委实难决啊! 记得有个三和尚说过,正职的天敌是副职,高阁老深以为然。 但张居正跟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之流不同,他可是有主角光环的啊! 他记得当年张居正曾动情的对自己表白: ‘若拨乱世,反之正,创立规模,合下便有条理——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即时摆出,此公之事,吾不能也。然公才敏而性稍急,若使吾赞助,在旁效韦弦之义,亦不可无闻者!’ 意思是,我们俩那就是力挽天倾、开创盛世的最佳搭档啊! 其实高拱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不是主观臆度啊,过去两年的政绩已经无可置辩的证明了这一点! 两人还是亦师亦友的多年知己。张居正一直对高拱格外敬重,对他的臭脾气也包容有加,甚至到了逆来顺受的地步。而且 去岁还替他挨了揍…… 所以高拱心里其实很看重张居正,甚至比韩楫这些人加起来都重。 但一来,三人成虎,弟子们都说张居正要谋他。二来,张居正与冯保过从甚密也是事实。虽然密谋的内容不得而知,但张居正已经位居次辅了,还能图谋什么?当然是自己的首辅之位了。 真是动他不舍的,不动他又不放心。所以高拱起先更倾向于,先剪除张居正在朝中的羽翼,主要是曾省吾等一干楚人,以及他的那班同年…… 但现在,让弟子们这一点醒,他又觉得那样只会打草惊蛇了。 “老师不是常常教导弟子们,要化繁为简、直指要害吗?”雒遵从旁趁热打铁道:“老师还没发现吗?您现在所有的烦恼,源头都是那荆人!只要把他赶出内阁,就会立时天下太平了!” “对,擒贼先擒王。干掉荆人,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的!”韩楫几个也鼓动道。 “嗯……”高拱心说还真是,他现在比较烦躁三件事,除了皇帝的病之外,就是姓赵的小子不肯合作,海运衙门无法启动;宫里孟冲不济事,被冯保借此机会咸鱼翻生,跟自己明里暗里过不去。 只要没有了张居正给他们俩撑腰,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高拱心中的天平似乎倾斜了。 “可是,张叔大根基扎的牢靠,行事又低调谨慎,想要弄走他,哪有那么容易啊?”起了念头后,高拱却又摇头道:“他的道行,可深着哩。” “不怕他道行深,只消三步走,就能把他撵下台。”韩楫自信满满道。这几年他不知搞下台去多少人来,坚信除非自己不想搞,否则就没有搞不倒的大佬。 “怎么讲?”高拱问道。 “第一步,先在内阁加一名自己人,这样一来可以孤立他,而来把他搞下去之后,也不至于出现内阁独相的窘状。”韩楫便胸有成竹道。 “唔。”高拱拢须点头。不管怎样,这一步都很有必要。起先这人选是张四维,可惜小维流年不利,连连中枪,一时还指望不上。 排在第二的人选高仪,是他的同年同学,关系也铁的很。但身体不太好,战斗力也不如小维,但做个摆设,挤兑一下张叔大,还是没问题的。 “那第二步呢?” “自是科道群起而攻之了。”韩楫淡淡道:“陛下一日不准他致仕,弹本便一日不停,让他烂在家里!” “第三步呢?” “当然是师相一锤定音了。”韩楫笑道:“荆人所仰赖者,不过陛下念旧眷恋不舍罢了。但陛下更信任师相,师相只消稍加劝说,便可让陛下准他致仕了!” “老夫当你有什么妙招呢,这么简单粗暴!”高拱骂一声。 “但好用啊。”韩楫嘿嘿笑道:“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以老师今日的权势地位,用得着那些弯弯绕吗?” “对付张叔大还是有必要的。”高拱却缓缓摇头道:“后面两步先准备着,等老夫再斟酌一下。先把第一步办好吧,内阁里多一个自己人,也能让张叔大收敛一些。” “师相……”一帮门生傻眼了,没想到高拱对张居正感情这么深。他们好容易加码加码,把天平压下去,没想到座主居然又摇摆了。 韩楫真想问一句,你们是在搞基吗? 当然也就心里想想而已…… “好了,不要再说了。”高拱摆下手,不许他们再聒噪道:“张居正乃千古奇才,与那些废柴不能一概而论。不到万不得已,老夫不愿动他,否则对大明是不可弥补的损失。出去吧!” “是,师相。”韩楫等人只好怏怏退下。 出来文渊阁,几人都心有不甘,便去韩楫的值房继续关门密谋。 “师相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只怕那荆人非但不会领情,反而会加紧对付师相的!”程文担心道。 “师相也不是心软,是内阁一年多时间,连去四位大学士,朝野物议纷纷,都说他不能容人。”雒遵叹口气道:“现在要是那把荆人也撵走,不就更坐实了师相排挤同僚的恶名?恐怕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吧。” “哪有做了初一不做十五的?连去四相后,荆人已是惊弓之鸟,若有机会,绝对不对师相手软的!”韩楫一阵咬牙切齿。 “好在他没这个机会。”程文庆幸道。 “未必!”韩楫却哼一声,压低声音对众人道:“一旦山陵崩,太子立。那冯保必然用事,第一件事就是跟荆人合谋,除掉师相!” “嗯……”几人闻言不禁齐齐打个寒噤,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皇帝的病要是不重到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程度,能给他满世界请大夫吗? 程文不禁埋怨韩楫道:“你怎么不早跟师相说?” “师相与陛下感情太深,是绝对不会承认有这种可能的。”韩楫苦笑道:“我刚才要是提出来,能挨揍你们信不信?” “信……”众人嘿然道。他们中不少人,都吃过高拱的大耳刮子……不过不要紧,打是亲、骂是爱,亲不够才用脚踹嘛。 “师相情感上没法接受,但我们不能掩耳盗铃啊。”雒遵沉声附和道:“大师兄,你说该怎么做吧,我们都听你的?” “方才我不是都说过么嘛?”韩楫淡淡道。 “三步走的第二步?”几人恍然问道。 “不错。”韩楫点点头。 “可师相不让我们干啊?”众人还是很怕大耳刮子的,都没韩楫这么大胆。 “但师相让我们着手准备了!”韩楫白了几个胆小鬼一眼道:“又没让你们真弹劾荆人,只需要放出风去,让他信以为真即可。这不违背师命吧?” “不违背。”众人纷纷摇头。 “好一招打草惊蛇啊!”雒遵眼前一亮,拊掌道:“那荆人得知科道要对他发动攻势,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向师相投降了!” “不能让他投降,不然师相说不定又会选择原谅他!”韩楫也不知对张居正哪来这么大恨意,非要搞掉他不可道:“要让他狗急跳墙,师相才能同意咱们关门打狗!” “怎么才能让他狗急跳墙?”众人问道。 “只要让他相信,师相已经下决定要除掉他即可。”韩楫说着却卖了个关子道:“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好。”众人识趣的不再追问。 又轻车熟路的商量了如何造势之后,便散会分头准备去了。 韩楫站在门口,看着一帮师弟的背影,嘴角忽然挂起一抹讥笑。 ps.先发后改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五章 面党 崇文门外大街,三晋会馆那间别致的小院内。 已是阳春三月,满院花开,玉兰海棠,招蜂引蝶,丁香月季,争奇斗艳,暗香浮动,令人陶醉。 这样的季节里,杨博和王国光、王家屏、杨四和几个老西儿,自然不会窝在采光差劲的屋子里哧溜哧溜吃面,那岂不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 所以他们改在院子里哧溜哧溜吃面。 圆桌上照旧摆着刀削面、手擀面、拉面、炒面……十几种面。老陈醋、米醋、腊八醋、香醋、白醋……十来瓶醋,还有一辫子大蒜。 杨博把剥好的蒜丢进大海碗里,然后吨吨吨倒了半瓶子老陈醋,美滋滋的哧溜哧溜起来。 王国光三人也埋头吃面,吃得满头大汗,没一个出声的。 山西人吃面不说话,一是出于对食物的爱惜,二是怕把面呛到鼻孔去。 不一会儿,一大碗连汤带面,干了个干干净净,杨博才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擦汗。“熨帖……” “伯父,伯通兄那边的意思是,请疏庵公给张相公带个话……”杨四和也吃完了面,终于可以继续说话了。“好让张相公那边下定决心。” “嗯。”杨博点点头,看向王国光道:“呢别直接去,太假了哈,绕个圈圈好些哈。” “嗯。”王国光点点头,嚼着大蒜道:“额找李义河说说去哈。” 伯通是韩楫的字,韩楫是山西蒲州人,杨博、张四维、王崇古的同乡,铁杆山西帮,原三晋会馆常驻吃面党。虽然高拱起复后,他便不大过来了,但心依然是属于老陈醋的。 疏庵是王国光的号,他隆庆二年就是总督仓场侍郎了,兜兜转转一圈,如今还是这个官儿。盖因他是徐阁老的学生,当年在阁潮中曾跟着弹劾过高拱。高胡子看似粗豪,实则记仇记恨,虽然因为他面党成员的身份,没有特意打击报复。但让他原地踏步走,还是难免的。 而且王国光跟张居正是同气相求的多年好友,这些年一直积极向他靠拢。虽然张居正并未开山立派,但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人了。 老西儿做事儿不讲是非,只看利害。对家大业大的山西商人来说,只有两边下注才能很好的对冲风险,不至于上错了船便一败涂地。 当初让王国光弹劾高拱,是杨博预备徐党大兴的一注,他当然也下了注在高拱身上,韩楫就是。这样不管谁赢,总有老西儿站在胜利者一边。 结果那一局,高拱先败后胜,王国光就坐了两年多冷板凳,杨博又反手把他投给张居正,成了下在张党身上的一注。依然是不管谁赢,都有老西儿是胜利者。 什么叫双赢?就是山西人赢两次! 当然除了两边下注,老西儿也是有核心诉求的。他们在垄断了与蒙古人的互市后,又把目光投到了海上。看到江南集团已经打通了海贸的所有关节,他们也想下海分一杯羹。 谁知赵昊那厮,居然连高阁老的面子都不给。这事儿一拖就是两年多,把一帮老西儿急得肠子里反酸水。吃了好几头蒜才压住。 但他们轻易不会出这个头,因为赵昊不敢招惹高拱,却代表他不敢收拾山西帮。集中了徽商和洞庭商帮的江南集团,有一百种办法打击晋商的生意。比如江南银行就捏住了鑫隆钱庄的命根子……哦对,老西儿们的鑫隆号,好像准备改名叫山西银行了。但不管叫什么,只要江南银行下狠手,他们就得蛋儿疼。 所以这次山西帮一直躲在后头,只让韩楫等人不断撺掇高拱,把海运衙门搞起来。 高拱最大的问题就是手里没人,一干门生都资历太浅,所以这海运衙门还得靠山西帮帮他操持。 因此这波高拱总是紧盯着赵昊不放,绝对跟韩楫等人煽风点火有关。 这次韩楫奉了杨博的命,去煽动高拱干掉张居正。也是他们看到了,张居正一旦下台,江南集团没了保护伞,那海运衙门的事情就如探囊取物了。 ~~ 那边三晋会馆吃面时,这边张相公也回了大纱帽胡同,跟女婿共进晚餐。 张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规矩大,寝不言食不语那是最基本的。 是以用过晚饭,翁婿转到书房中,才开始说话。 “筱菁还好吗,跟你一起回京了?”张居正一边用小梳子,梳笼着自己的本体,一边掩饰着自己对女儿的想念道。 “她很好,只是因为明月她们不太方便奔波,她便留下来照顾了。”赵昊笑着解释道。 “哦,你是说……”张居正一听就明白。“而且是几个人一起?” “三个。”赵昊忍不住跟岳父炫耀道。 “什么?三个里没有筱菁,你是不是偏心啊?!”谁知岳父勃然大怒道:“不谷的女儿这么没牌面吗?” “岳父息怒。”赵公子哭笑不得道:“此事也由不得小婿啊。我爱筱菁绝对是最大的,只是运气稍差而已。” “哼,你心里有数就行。”张居正神色稍霁,这才说起正事儿道:“今日太子下学后,我听游七说你来了,便送太子回……宫,顺便向两位娘娘禀明,两位神医已经到了。谁知孟冲却出来说,高阁老那边也遍请天下神医,这两三日便抵京。两宫的意思是,为免反复惊扰圣驾,还是等他们到了,再一起进宫问诊吧。” “这又不急了吗?”赵昊无语道。 “一是皇上这几日病情还算稳定。二是两位娘娘也不是有主意的人。”张居正无奈叹口气,他大体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这样也好,太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两位神医也未必能有办法。到时候一起会诊,他们压力也能小一些。” “这又不是去搬砖,人多未必力量大。”赵公子不禁苦笑。 “唉……”张居正忽然叹口气道:“其实太医院已经诊断出来了,是杨梅疮。但为了皇上的名誉,才对外说是中风的。” “好家伙……”赵公子终于知道,隆庆皇帝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玩挂的原因了,实在是玩的太开了。 自从50年前,葡萄牙水手把这种病带入大明后,便从广东渐渐蔓延开来。也幸亏这年代交通不便,又厉行海禁,才让这种乙类传染病,用了几十年才传遍大江南北。 这也是赵昊勒令手下水手和官兵逛窑时,必须穿好小雨衣的原因…… 可惜自己一念之差,居然没将耽罗牌安全套献给皇上。谁能想到嗡嗡有三千粉黛还不够,非得去采野花呢? 这下好了,中招了吧…… 赵昊收起纷杂的念头,摇摇头道:“还是等两位神医诊断后再说吧。” “嗯。”张居正点点头,目光炯炯的望着赵昊道:“要让两位神医不惜一切代价治好皇上……” 顿一下,他又低声道:“一定不能输给他们。” 赵昊明白岳父的意思,也许双方的本意都是好的,但毫无疑问,现在已经演化成一场较量了。 哪一方治好了皇帝,在皇帝心中都会大大加分的。也许能让岳父一下就跟高阁老分庭抗礼了呢…… 张居正又告诉赵昊,最近冯公公一直在催他,趁着司礼监在手做一些事情,但他一直没拿定主意。 因为在斗争中,占优势一方才有资格不断骚扰劣势方,好乱起方寸,引蛇出洞,然后一杆打死。 张相公现在是下狗,轻举妄动是很危险的…… 翁婿正说着话,游七在外头禀报,说李义河来了。 ‘义河’是李幼孜的号,他是张居正的同乡同年,为人诙谐有谋略,是张居正的死党之一。 不过墙角嗒嗒的座钟,已经在指向八点钟了,此人深夜造访,肯定不是来串门子的。赵昊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张居正略一沉吟,摆手道:“义河不是外人,你不必回避,留下见见吧。” “是,岳父。”赵昊忙恭声应下,心中竟有点小激动。这说明岳父把自己纳入他的核心圈子了,而不再只是把重视挂在嘴上了……这就叫‘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啊! 咦,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从门外挤进书房来。 在这年代,可真是很难看到这么富态的人。只见他留着两撇小胡子,笑容可掬,还带着几分酒意……要是再拿个拂尘,露个奶奶,就活脱脱一个太乙真人了。 “这是李义河,是为父同年同乡,你就叫世叔吧。”张居正也露出一丝笑容,为赵昊介绍道。 “小侄拜见世叔。”赵昊忙恭恭敬敬行礼。 “哈哈哈,世叔不敢当,赵公子就叫我李三壶吧。”李幼孜带着胖子特有的亲和力,笑眯眯道:“不会没听过我这个外号吧?” “听是听过,”赵昊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不知是哪三壶呢?” “这家伙是个酒鬼,顿顿离不开酒。有一回,他夫人跟我抱怨说,我家老爷顿顿都得喝酒。他听了登时就拉下脸来了,放屁!我不吃饭的时候也喝!”张居正便忍俊不禁道:“所以他身边时刻离不开酒壶。” “可喝酒会误事儿啊。喝完酒还得靠猛灌浓茶解酒,所以他也离不开茶壶。”张居正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又是酒又是茶的不停往肚里灌,当然也离不开尿壶了。他走到哪儿,这仨壶都寸步不离,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 ps.再写一更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六章 张相公获得霸服 “没办法,胖子嘛,喝得多尿的多,好可怜的。”李幼孜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个大号的紫砂壶,吨吨吨灌起了茶水。 赵昊想说,还是改天请李大夫看看,你有没有糖尿病吧…… 不过现在不是跑题的时候,还是先听李三壶说吧。 “太岳,方才王疏庵去我那儿了。”李幼孜虽然贪杯但从不误事,尿多却心眼也多,要不然也不会被眼高于顶的张偶像看重。见张居正没有要赵昊回避的意思,他便沉声道:“他让我转告你,高胡子准备推高南宇入阁取代你。” “哦?”张居正镇定问道:“消息确切吗?” “他也不说消息是怎么来的,撂下句话匆匆就走了,生怕让人撞见一般。”李幼孜道:“我闻着他一嘴的蒜味,应该是刚跟那帮老西儿一起吃过面。” “嗯……”张居正陷入了沉思,脸色越来越难看,显然是信了王国光的话。寻思片刻,他沉声下令道: “游七,到隔壁把三省请来!” 杨博不愧被当年的小阁老严世蕃,视为天下三奇才之一。他知道在聪明人那里,这种语焉不详的消息,反而比那些要素齐备的假情报更可信。因为他们瞬间可以把缺失的消息脑补出来,并加以合理化。 只有看透了人性,才能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张居正这种绝顶聪明之人上当。 这就叫大巧不工。 ~~ 三省太仆寺卿是曾省吾的字,曾省吾也是楚人,就住在张居正府隔壁。他在张居正身边扮演类似韩楫之于高拱的角色,两家夹墙上开有小门,以便张相公对曾省吾面授机宜。 是以不一会儿,曾省吾便来了,张居正把情况向他简单一说,叹口气道:“看来我翁婿委曲求全,并没有换来人家高抬贵手。几位阁老相继蒙难之后,终于也轮到不谷了。” “从去年开始,高胡子便对相公翁婿步步紧逼,非但把江南籍的大员闲散投掷,咱们楚人渐渐的都被调离了京城,眼见着咱们的实力越来越弱,他对相公下手是早晚的事儿!”曾省吾非常不爽高拱,因为他的好基友耿定向,就是因为得罪了高拱, 由正五品大理寺右丞,被贬为从七品横州判官的。 “唉……”张居正又叹了口气。 原本他有信心哄住高拱,不让他对自己翁婿下狠手的。然而隆庆皇帝这一病,让他的处境一下就恶化了。 高阁老为了消除隐患,把他踢出内阁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这也是张相公会信老西儿的邪的原因——这件事本就有可能发生,杨博只是点中了他心底的担忧罢了。 “现在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李幼孜尿一泡回来,擦擦手道:“该怎么办吧,太岳?你得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难啊。如果有胜算,不谷早就反击了,何必等到今天?”张居正嘿然道。 “那就坐以待毙?”李幼孜和曾省吾齐声问道。 “当然不成。”张居正断然摇头道:“如果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谷还只会求饶的话,对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砍了不谷的脑袋。” “是这个理。”两人一齐点头。 “兵法云:‘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这次我们必须让对方知道,不谷不是赵大洲、殷正甫。想要干掉不谷,就得做好同归于尽的觉悟!”张居正猛地一拍桌子,本体无风飘扬,气势迫人! “好!早就该拿出这个觉悟!”李幼孜又变出个酒葫芦,咕嘟嘟灌一口道:“当浮一大白。” “明天我就挨个去把咱们的人&#xe863;员起来,让高胡子知道知道,什么叫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曾省吾摩拳擦掌的喝道。 “不能用楚人。”张居正却十分冷静道:“甚至江南籍的官员也不能用,不然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太岳说的不错。此战是为了自保,不是授人以柄,引火烧身的。”李幼孜打个酒嗝道:“要找那种绝对没法联系到太岳身上的,让高胡子十分难堪,却还没法把火烧到咱们头上。此谓‘借刀杀人’也!” “借刀杀人好,自己没嫌疑。”曾省吾道:“可刀从哪借呢?” 张居正和李幼孜相视一笑,后者道:“高胡子最大的特长就是得罪人,到处都是刀,还有的挑呢。” “真假?”曾省吾瞪大眼问道:“比如呢?” “我说一个,曹大埜,如何?”李幼孜便道。 一直安静旁听的赵昊,不禁竖 起大拇指。 “看,赵公子懂行。”李幼孜高兴坏了,把酒葫芦递给赵昊道:“来,走一个。” “他不能喝酒!”张居正却断喝一声道。 不过这人,选的确实太绝了! 说起来这位曹大爷,跟赵公子也有过交集。前年俺答封贡前,赵昊不想让张四维沾这个功劳,便用大预言术默写了一边他给王崇古信,完事儿让那个谁塞到个言官家的门缝里,举报小维泄露朝廷机密,让小维引咎辞职,回家当山西首富去了。 当时那位被赵昊当枪使的言官,就是曹大埜。 赵昊为何选他,因为他是赵贞吉的小老乡,而且赵老夫子对他有授业之恩。这样可以让高阁老精准定位幕后黑手,不用怀疑到自己头上。 后来赵贞吉被高拱撵回四川,曹大埜却因为家中时代为官,替他说话的人多。加之又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反倒被高拱放过了,继续当他的给事中。 不过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统领六科的韩楫韩科长,可是张四维的同乡,而且只比小维大两岁,两人那是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他哪能放过这个,坏了面党党首前程的手下?这二年把曹大埜折腾的生不如死。 所以要是能说&#xe863;曹大埜再次出手,高拱只会当他是挟私报复,最多联想到赵贞吉不甘心下野,在暗中捣鬼。反正联系不到张居正投上去。 ~~ “一个曹大埜怕是还不够。”曾省吾寻思片刻道:“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那不谷说一个。”张居正便淡淡道:“刘书川如何?” “刘奋庸?”这人选显然不如曹大埜那样理所当然,曾省吾不禁皱眉道:“他不是高胡子的乡党吗?” “正因为是乡党,他才对高阁老怨念深重。”张居正便简单解释了一番。 刘奋庸,字书川。河南洛阳人,戊午解元,己未进士,选庶吉士。他在翰林院时,被选为裕邸的侍书官,后来今上即位,以旧恩擢为尚宝卿。 随后这些年,籓邸旧臣相继大用,不是成为官居一品的大学士,就是身居要职,绯袍加身。 唯独刘奋庸像被遗忘了一样,三年又三年,还是尚少卿。 跟他有类似遭遇的殷士儋都对高拱饱以老拳了。刘奋庸还是 高拱的同乡,心里的怨念就更无以复加了。 张居正这些年,一直在搜寻可能的盟友,当然不会漏过他了。靠着在潜邸时的交情,早就把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了,知道此人已经被怨气冲昏了头脑,只要稍加挑唆就能当枪使。 除了刘奋庸,他又连说了几个早就物色好的名字,让曾省吾去联络。 最后张相公叮嘱道:“可以打不谷的旗号鼓&#xe863;他们。但一定要让他们明白,扯出不谷,大家一起完蛋。不连累不谷,不谷会力保他们无事的!” “明白,这个道理谁都懂!”曾省吾重重点头,连夜便去联系了。 李幼孜也打着哈欠告辞了。 待两人离开后,张居正沉声对赵昊下令道:“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皇上的病上——除了要尽可能治愈外,还要掌握最准确的病情,及时报告给我!” “是,岳父。”赵昊忙正色点头。 “另外,所谓以战止战,最后免不了还是要求饶。”张居正疲惫的闭上眼道:“为父要做好受胯下之辱的准备,你也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岳父放心,我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嘛。”赵昊从容一笑。京中这一幕幕活剧,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推演过了。虽然没想到会这么精彩,但情节发展大差不差。 “存人失地,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张居正闻言眼前一亮,不禁击节叫好道:“说的好哇,没想到你有如此大智慧!让为父茅塞顿开,茅塞顿开啊!” “这可不是我说的。”赵公子赶紧摆手道:“这是一位毛爷爷的思想。” “毛伯温吗?”张居正微微皱眉,要是这样就太可惜了,自己竟没机会当面请教。 “呵呵……”赵公子打个哈哈含混过去道:“总之岳父这边,也不要太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只要人还在,就总有胜利的希望。” “不错,先赢不叫赢,先输不叫输!”张居正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精神一般,斗志昂扬道:“放马过来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岳父必胜!”赵公子脑残粉的样子都不用装,完全是发自肺腑的。 ps.先发后改。另外,我觉得最近节奏不慢啊。不信看最近一百章,写了多少剧情啊。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想水了,就想赶紧交代剧情,好快点进入我期待的二十年后的大变革,大冲突剧情。但这段是大剧情啊,直接给结果那不是耍人吗?肯定再急也要起承转折,娓娓道来的。 总之,不会有任何主观灌水的。以上。 <p/ 第二篇 风起钟山 抱歉,今天只有一更了,还在写。 老婆身体不好,今天陪老婆去医院看病,到家已经五点多了,脑袋一团浆糊。 到这会儿才写了半章,争取尽快写完…… 实在是抱歉。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进宫给皇帝看病 接下来两天,京里表面上一片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双方都在背地里使劲。 就连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和锦衣卫也都行动起来,把胆敢靠近诸位阁部大佬、以及大佬跟前红人家门口的闲散无赖、小商小贩,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狱去。 三月十四过午,邵芳引着长长的车队,风尘仆仆入京。 刚进了崇文门,他便命随行的千户将诸位神医好生安顿,自己则飞马朝大内而去,向高阁老交差。 纵马疾驰在天街上,邵大侠不禁心潮澎湃,他已经边缘化很久了。然而相爷一旦有事,那些书生就只会添乱,他终究会明白,还是自己靠得住的。 果然,高阁老闻报十分开心,狠狠夸奖了邵芳一番,又让他回去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带神医们到东华门外等候,自己亲自领他们进宫为皇上诊治。 仅一墙之隔的张相公值房中,听到隔壁高阁老的大笑声,张居正不禁一阵阵心烦意乱。低声问自己的亲信舍人姚旷道:“三省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曾大人刚刚让人报信说,那曹大埜有些犹豫。这小子上次吃了大亏,唯恐再度孤掌难鸣,说可以跟着上本,但不想当出头鸟。” “让他放心,会群起而攻之的。”张居正沉声道。 “另外,李义河说刘奋庸答应可以上本,但不能直接攻击高阁老,不然日后没法面对家乡父老,所以只能含沙射影。” “还真是一上阵,都拉稀。”张居正哂笑一声道:“那也足够了。” “那就安排刘奋庸先上本?”姚旷请示道。 “不。”张居正轻拢着美髯,神情平静道:“打头炮的是胡槚,他明天就会上本。” “他?”姚旷不禁倒吸口冷气,相公真是深不可测,竟还藏着这样一记杀招! 胡槚,工科都给事中,高拱的门生,汪汪队高级成员。按说韩楫升官之后,吏科都给事中就该轮到他来做了,然而高阁老却破格提拔了雒遵。胡科长显然会有怨气,但还不至于怨念到,马上就被人拉过去当枪使的程度。 显然张相公早就在他身上下足了功夫,这次落选六科之长只是个引子而已…… 当天日暮时分,宫里便传出懿旨,着各位神医明日入宫看疾。 于此同时,那胡科长的弹章,也送到了通政司。 ~~ 翌日清晨,赵昊亲自背着偌大的药箱,给两位神医当起了药童。 三人来到了东华门一看,好家伙,邵大侠足足领来了十八位大夫,气势上一下就压倒了他们仨。 双方曾经称兄道弟,如今却各为其主,这让邵芳有些尴尬,抬头看天,装着没看见赵公子的。 赵昊却若无其事的走上前,跟他亲热的打招呼:“久违了樗朽兄,咱们一年多没见了?可想死小弟了。” “哈,赵公子大忙人嘛……”邵大侠强笑道:“愚兄我也挺忙的,总是碰不上。” “这次可碰上了,一定要好好喝一个,叙叙旧。”赵昊热情似火,似乎忘了他现在不能喝酒。 “呵呵,还是改日……”邵芳讪讪推脱道:“一切等皇上病好了再说。。” “也不只是叙旧,高阁老对小弟我怕是有些误会,还得请老兄代为说和呢。”赵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小弟还是明白的。” “哎,你呀你!”邵芳晃动手指点着赵昊,如释重负的佯嗔道:“早有这个态度不就结了吗?至于搞得这么僵?” “岳父已经狠狠教训我了,老兄就嘴下留情,我错了还不行?”赵昊满脸的羞赧,忠实的执行着偶像的计划。 “好啦好啦,我帮你劝劝元翁就是。”邵芳一高兴,又开始吹牛伯夷了。 其实他被高拱冷遇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初他拍着胸脯吹牛伯夷,说自己跟赵昊铁着呢,保证能让他让出一半的海运份额来。然则,去年一年他都没搞掂,自然也就失去了高阁老的信任。 现在赵昊终于服软了,邵芳比请到这么多神医都高兴。因为自己吹过的牛皮终于圆上了,可以重获高阁老的信任了! 待赵昊和邵芳分开后,那边,万密斋和李时珍也跟那群大夫打过了招呼。 李时珍告诉赵昊,这些大夫确实都是成名已久的名医,而且他们还在那徐春甫的组织下,于隆庆二年在京师创立了一个叫‘宅仁医会’的民间医学组织,以切磋医技,取善辅仁。最初就有46位海内名医加入,当然也邀请过他们俩和李沦溟……可惜晚了赵昊一步。 “你要是能把他们都拉进江南医院,就可以彻底改变大明的医学了。”万密斋也拢着胡须道。 “这得靠二位神医的魅力了。”赵昊笑道。 “要是输给他们,说什么都白搭。”李时珍涌起了好胜心。 这时,宫里钟响,宫门缓缓敞开,众人便全都噤声,跟着出来迎接的太监进去了紫禁城。 到了会极门外,小太监让众人稍等片刻,进去禀报一声,高阁老便从内阁出来,亲自带着一众神医,往后果园去了。 至于张相公,正在文华殿中看太子读书呢。其实今日应该轮到高阁老去的,但高拱让他替班,他还能说个不字吗? 作为皇帝对国老的优待,高拱是有肩舆坐的。一众大夫就只能步行跟在后头,在深宫高墙甬道中走啊走。 一直走了好久,赵公子膀子都酸了,才到了宫城北门玄武门。 高拱这时才扫一眼众大夫,沉声吩咐道:“待会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统统烂到肚子里,绝对不可以外传,否则严惩不贷!都记住没有?!” “是……”大夫们赶紧唯唯诺诺应下,虽然神医都是有风骨的,但在这蕴含了两百年天家威仪的紫禁城中,在权倾天下的首相面前,实在支棱不起来。 ~~ 出了玄武门,过了护城河,便直接进了北上门。 按照礼制,‘天子当居于五重城之中’,从内到外是,一重宫城,二重内皇城,三重外皇城,四重京城内城,五重京城外城。 北上门实际上是内皇城的城门,属于第二重城的北门。除了北上门,便是后果园的正门万岁门。两门与四周的宫墙组成一个瓮城,使后果园与在京城连为一体,方便皇帝出入。 所谓后果园,其实就是后世的北海公园。中间那座万岁山上,有棵老歪脖子树,在另一个时空很有名…… 赵昊正不胜唏嘘间,忽然一呆。何止是他,众大夫也都看呆了,谁能想到这大内之中,居然有座清河县城? “咳咳。”高阁老不悦的咳嗽一声,所有人赶紧低头看路,不敢再东张西望。 清河县城中,为了皇家的颜面,西门府的招牌已经被蒙上了。不过懂的自然懂…… 众大夫被引到聚景阁外,高拱先请孟冲进去向两宫通禀,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懿旨,赐众大夫御点心并贡绸一匹。 待众大夫谢恩后,孟冲便低声吩咐他们,皇上这会儿正在昏睡,动作放轻些,排着队进去,挨个诊脉后就出来,不要耽搁太久。 赵昊不是大夫,自然捞不着进去。对此他十分无奈,皇帝清醒时,自己通禀一声就能见到。现在皇帝病了,就想见也见不着了…… 不过他很快就平衡了,因为高拱也捞不着进去,跟他一样在阁外的葡萄架下等候。 皇帝没生病时,高师傅可都是在御前有座的。 想到自己自二月廿二至今,已经快一个月没捞着一睹天颜了,高拱就忧心忡忡,烦躁不安。 他冷冷看着赵昊,大有要将这小子当出气筒的架势。 好在邵芳及时对他耳语几句,高阁老的脸色才稍霁,哼了一声不再看赵昊。 不一会儿,第一位进去的大夫出来了,高拱忙迎上去,想要问个究竟,却又担心被对手听去,便对孟冲道:“劳烦印公给找个清净的房间,好让大夫们合议。” “好说好说。”孟冲满口应下,亲自引着高拱和他这边的大夫,去了聚景阁后的罩房中。 赵昊这边人少,便被发配去耳房了……倒没什么好不满的,之前内阁首辅和次辅,还在这间小小的耳房中,同床异梦过呢。 等万密斋和李时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两人捧着个木匣子,跟赵昊进去耳房。 关上门之后,赵昊这才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李时珍顾不上说话,从大药箱中拿出显微镜、载玻片等各种仪器,开始化验从皇帝疮口上取下的脓血。 “很糟糕。”万密斋面色凝重的答道:“比想象的还要糟。” 他告诉赵昊,虽然还要等待化验结果,但从症状上看,‘癃闭’加‘红瘰’加‘疳疮’加‘胀破’,杨梅疮的所有症状都齐了。 所以已经可以基本确诊,皇帝确实得了杨梅疮。 其实通常来讲,就是不做治疗,得了这病的病人,也能支撑两年左右的。 但皇帝表现出的病情之凶猛,症状之严重。以万密斋的经验看,皇帝的疮已经发展到晚期了,怕是已经撑不了几个月了…… ps.先发后改,然后睡了。争取明天,哦不,今天,补上那一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并不艰难的决定 见皇帝要亲自阅卷,四大金刚下意识就想谏止,却听天官杨博拱手笑道: “陛下终于勤勉起来了,可喜可贺……” 别忘了,去年这时候的阁潮,就是以弹劾他为开端的,天官大人可没比高拱少挨言官骂…… 杨博已经到了可以倚老卖老的段位,才不管这里头有什么道道呢。 能给徐阁老拆台的事儿,绝对不会客气。 四大金刚又看看张居正,见张相公同样束手无策,只好也都乖乖闭嘴。 毕竟皇帝才是殿试的大主考。 他们这些读卷官,甚至连考官都算不上,只是帮皇帝读卷子的工具人而已。 ~~ 于是冯保便捧着一摞卷子,跪在皇帝面前。张居正则坐在另一边,皇帝看完一张,便将皇帝的意见记在卷子上。 十位读卷官也不好继续阅卷,只好杵在堂下等着。 他们起先还不太慌,因为明天就要填皇榜了。 皇帝这样一份一份的看,到天黑又能看几份?到最后时间不够,还不是等他们帮忙? 可没想到的是,隆庆皇帝阅卷速度居然奇快。一篇三四千字的策论,也就是十息左右便能看完……比后世批高考作文还快。 “这篇好,高高取了。” “这篇不好,低低取了” “这个说得好,说得好哇,至少前十……” 听皇帝不断给出各种评价,一个时辰看了得有小一百份儿。 读卷官们彻底傻了眼了,忍不住窃窃私语道: “这他妈能看出什么吗?” “谁知道呢,比书法吗?” “哎,这届考生遭殃了。” “谁去跟元辅说一声啊。” “说有什么用?陛下让滕祥去看住他了……” 到这会儿,再品不出这里头的味道来,那也混不到部堂位子上。 ~~ 隆庆皇帝就像个得到第一件玩具的穷孩子,对着那四百份卷子玩的不亦乐乎,就连冯保提醒他该用膳了都置若罔闻。 “陛下宵衣旰食,臣等佩服佩服!”成国公奉上马屁。 结果不到申时,隆庆就把四百零三份卷子扫了一遍,看着那些卷子上朱红色的‘好、高高取了’,‘不好,低低取了’,‘极好,前十’的字样,皇帝才心满意足的起身伸个懒腰道: “朕的速度如何?” “简直迅若闪电!快得臣等都睁不开眼啊。”成国公马上无情吹捧道:“天子就是天子,不是我们这些凡胎肉眼可以想象。” “哈哈哈,朕也就是粗略的过一下,还得劳诸位细看。” 隆庆皇帝这才想起谦虚为何物道:“耽误你们用膳了,诸位午饭后再继续吧。” “臣等恭送陛下……”都快饿晕了的读卷官们如蒙大赦。 “对了,让御膳房给大伙儿多加几个菜,”隆庆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冯保道: “南方的鱼就不要上了,这一路几千里,忒容易坏。” 张居正听了,差点没一头栽倒地上,不由心中大叫道—— 陛下啊,你是不是整天跟一群太监混傻了?为臣连徐阁老什么病都没提,你怎么知道是鱼的问题?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几位部堂果然面露惊异之色,掩饰都掩饰不住…… 这次连张相公也不敢补锅了,只能若无其事的送走了皇帝,然后转身对众阅卷官道:“先吃饭吧。” 午膳就在文华殿,一顿饭气氛十分沉闷。 所有人各怀心事,成国公和杨博两个老东西,还在那里没心没肺的讲着笑话。 却没人搭他们的茬。 众人望着一旁桌案上,那些尽数写了朱批的卷子,分明感受到了无情的嘲弄。 “张相公,你别光闷头吃饭,给拿个主意吧,或者请元辅拿个主意……”王廷终于忍不住催促起张居正来。 “朱批已经写在卷子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张居正搁下筷子,从袖中掏出丝帕擦净嘴,然后又小心擦试一下唇须。 “这次,就顺着陛下的意思来吧……” 众部堂也知道,朱批已下,就是徐阁老也无法改变了。他们这样说,其实只是为了撇清责任,回头好跟徐阁老交代而已。 ‘下官让张相公请示元辅,可张相公说这次算了,徒之奈何啊?’ ~~ 下午阅卷开始后,张居正先按照朱批,将四百零三张卷子分成三份。 一份是写着‘不好’的,足足超过三百份,分发给众读卷官,让他们该怎么批怎么批。 然后他自己捧着皇帝批‘好’和‘极好’的,大概八九十份卷子,仔细阅看起来。 虽然张相公看文章一目十行,但终究无法跟神一般的皇帝相比,结果一直挑灯夜战到四更天,才将全部卷子看完。 张居正是个精力超级旺盛的男子,猛!此时他依然毫无睡意,对哈欠连连的读卷官们提议道: “一会儿天就亮了,索性把名次排出来再一起睡吧。” “好,听相公的。”阅卷官们已经完全被带乱了节奏,加之一宿没睡,头晕脑胀,基本上是任他摆布了。 张居正便拿出十五份自己选出的卷子,分发给众人道:“诸位看看,把这些卷子呈给陛下如何?” 众位大人知道,三鼎甲将在这里头产生。就是没进入一甲的试卷,也会在二甲排名极靠前的。 于是他们强打着精神,传阅起那些幸运儿的卷子来。 “唔,确实不错。”杨博常年带兵打仗,身体倍棒。虽然年纪最大,精神却不比张居正差。 老天官看了几份卷子后,拢着胡须笑道:“陛下果然是陛下,这么一划拉,着实选到几位大才呢。” “哦?”众位大人闻言来了兴趣,纷纷凑过来看杨博赞不绝口的那几份。 果然都是旁征博引、文字老道的雄文。而且能看出作文者,对相关政务的了解,比一般官员还要稔熟。 更难能可贵的是思路开阔,言之有物,既没有不切实际的空谈,也没有拘于成法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样的文章实在是提神清脑,读卷官读着读着,感觉也不困了,也来了谈论兴致。 “说实话,看了一天试卷,都没读到这样有真知灼见的文章。” 诸大绶也是赞叹不已道:“十年前的下官,可没有这种超人的见识。” “是啊,这几位对流民问题看得透啊,老夫都深受启发。”户部尚书马森拢须道:“回头一定要和他们当面聊聊。” “不错,”兵部尚书霍冀更是一脸不可思议道:“他们对鞑子的了解太透彻了,本官感觉,他们的策略切实可行。” “莫非陛下真有神功不成?那么快的时间,怎能如此准确的甄别出这些贤才来?”王廷难以置信的挠挠头,他看了一天,都没见过几份可与之匹敌的。 “那就这么定了吧。”张居正见他们都信服,便欲收卷道:“这些卷子再度呈送御览。” ps.第二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张相公表演真正的技术 果然,金院判耐着性子听完科普之后,一脸懵逼的摇摇头道:“李大夫的说法很有新意,若是换一个场合,下官很愿意与你探讨一二……” 顿一下,他把脸一拉道:“然而,这是给皇上看病!李时珍,你也是当过太医的,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高阁老拢着胡须,不住点头。 “行了,姓金的,不用这鼻子上插葱装象了。你们要知道轻重,能让皇上病成这鬼……贵体欠安的样子?”李时珍冷笑道:“既然听不懂最新的医学,那就用你听得懂的大白话说给你听!” “这是什么?”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盒金针。 “这还用问?”金院判黑着脸道。 “金针怎么用?” “刺入人体穴位啊。” “那我给皇上打针,有什么问题?” “你这针里有药!” “你不给皇上进药?” “当然进了。” “哦,给皇上下针、吃药都没问题,直接打针用药就是拿皇上的生命开玩笑?这是什么道理啊?!”李时珍一翻白眼。 “呃,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金院判咂咂嘴,感觉有点被绕晕。“不过还是不能冒这个险。” “你!”李时珍就要发飙,被万密斋一把拉住。 “好了,我来说。”万密斋的风度就好多了,他向金院判拱拱手道:“请大人放心,一来,我们江南医院对病患进行注射治疗的时间,已经有两年以上了,积攒了超过十万次注射记录,安全方面完全有保证。二来,如果大人实在不放心,可以找个类似的病患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金院判神色稍霁道:“赶明儿你们去八……仙过海,找个类似的患者,把那什么大蒜素,青霉素的给他打上,看看效果再说。” “大蒜素可以敞开了打,但青霉素不行。”万密斋却摇头道。 “为何?” “因为此物弥足珍贵,穷我江南医学院之力,如今也才制出一人份的计量。”万密斋淡淡道。其实还有一份,但那是留着给赵昊救命用的,就连赵昊自己都不知道。顿一下他又道:“但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因为注射之前要先试药的,若不适合,试药时就会发现,自然不会用药了。” 金院判最终承认,江南医院的治疗方案也基本可以保证安全。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做决定的又不是他。 等两边汇报完,高拱让四位医生先退下,他和金院判请两位娘娘做最后的决定。 ~~ 过午时分,高拱满面春风从聚景阁出来,看到赵昊便笑道:“你小子,还算有些良心,皇上没白疼你。只是请的大夫古怪了点儿……” “啊?”赵昊不由一愣。 “啊什么啊,都是对皇上的一片赤诚,谁也不会怪罪你们的。”高拱心情大好的伸手弹了赵昊脑门一下道:“改日得暇,到老夫家里吃饭,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聊。可不许再跑了!” 赵昊捂着脑门,哭笑不得道:“遵命。” 高拱又破天荒的对宅仁医会的一众大夫抱拳道:“两位娘娘决定了,用你们的方案。拜托了,一定要让圣体复原啊!” “敢不尽全力。”众大夫按捺住兴奋,忙纷纷躬身还礼。 这二年江南医院的风头太盛,完全掩盖了他们的光芒,这让医会的同仁们难免生出一时瑜亮之叹。这次两宫之选也算让他们小小扬眉吐气一把。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将一重担挑在了肩上,巨大的压力让他们实在笑不出来。 高拱的心情却是极好的,他认为十八位名医一起上阵,把皇帝治好的可能性当然最大。 而且这次江南医院的大夫虽然是陈皇后做主请来的,但最终用的却是他的人选。无疑可以向朝野发出清晰的信号,哪怕皇帝病倒了,这大明朝还是他高阁老说了算! 这才是高阁老最看重的地方。 邵芳跟赵昊打声招呼,便安排宅仁医会的众大夫,到清河县的客栈中住下,好轮班照料陛下的病情。 赵昊则背着大药箱,跟万密斋和李时珍出宫去了。 “抱歉公子,我俩有辱使命了。”万密斋歉意叹口气。 “万院长何出此言?”赵昊却摇摇头道:“是我们没有尽力,还是我们技不如人?” “都不是。”李时珍苦笑道:“可能是因为我们这一套太超前了。在江南医院我们就是权威,没有人敢质疑,但来了京城,情况就不一样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换了老夫是患者家属,可能也会做同样选择。”万密斋也颔首道。 赵昊却微微摇头,方才高阁老的表现已经说明,这并非一次纯医学的选择。 换言之,就算他们也拿出一套四平八稳的方案,八成一样会落选。理由还不好找吗?比如对方的人数多…… 唉,先看。人家马铭鞠也是史上有名的神医,说不定能治好了呢。 ~~ 走到文华殿外时,正遇上太子放学。 看到冯公公陪着太子的轿子打前头来,赵昊和两位院长赶紧让到道旁。 小胖子却看到了赵昊,忙吆喝起来:“停轿停轿!” 说着不待轿子挺稳,就从上头颤巍巍跳下来。 “哎呀太子爷爷小心点。”冯公公赶紧扶住他,好险才没摔个狗啃泥。 “呜呜,赵昊,求求你了,帮帮忙。”朱翊钧却甩开冯保,上前抱住赵昊,呜呜哭起来。 赵昊刚心说,这说不定是个机会。却听小胖子哭道:“呜呜,我太难了,我不想上学啊……” “呃……”赵昊嘴角冲动一下,原来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他爹啊。 “殿下你先放开我,说说咋就不想上了呢?”赵昊哭笑不得,喂喂,鼻涕往哪擤呢? 太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起了自己的悲惨生活。 大体说来,他每天早晨五点就得起床,穿上衣服洗把脸,先生们就已经等在外头了,看着他进行两个小时的早读。 到了早晨七点,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八点钟到文华殿正式上课。先读《四书》,站在东班的侍读官员,带着他反复读数十遍。而且一个句读错了,一个读音不标准,都得从头重读,所以精神高度紧张。 完事儿课间休息十分钟,放放水。接着上第二节课,由立在西班的侍讲官员,为他讲解方才所读四书的含义,引经据典让人昏昏欲睡,可必须还得听着,因为完事儿还要复述,说错了就又要从头重听一边,能把人折磨死。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十二点,终于等来了午餐时间。吃完饭可以睡个午觉玩一会儿了。但午休时间也仅有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又得准时上课,这次由侍书官员教他握笔写字,点画端楷。 一直到黄昏,也就是这会儿,才能下课回宫吃晚饭。 “那可真够辛苦的。”赵公子感同身受的点点头,还好本公子只当老师不当学生。 “这还没完呢。”小胖子哭丧着脸道:“晚饭之后,我娘还要我写一百个字,大伴还不肯帮我写,只给我娘当帮凶。我每天都累得要死,根本没时间看动画片,三月新番到现在也就才看了五遍,呜呜……” “五遍不少了……”冯公公一旁小声道。 “你闭嘴,你个叛徒!”朱翊钧瞪一眼冯公公,继续对赵昊道:“你帮我想想办法。要不你来给我当老师,就教我画动画片好?” 赵昊心说那你得加入徐氏兄弟影业,面上还是安慰太子说,好的好的,你反应的情况,我们了解到了,会帮你反馈上去的…… 可太子哪有那么好糊弄?死缠着不放开他。赵公子只好凑在他耳边,教他‘逃学旷课三十六式’中的前三式。好说歹说,终于把朱翊钧安抚住,哄回轿子上。 趁这功夫,冯保向赵昊投去问询的目光。 赵昊微微摇头,意思是最后没选我们。 却不知冯公公是怎么理解的,居然情不自禁的嘴角上翘,就连离去的步伐都变得轻飘飘的。 赵公子无奈的摇摇头,这宫里一个个的都不正常。 ~~ 那厢间,张居正也回到文渊阁。 文渊阁就在文华殿后头,所以没跟赵昊打照面。 不过一回内阁,高阁老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了他。 高拱紧紧盯着张居正的脸,想欣赏下他的表情,该是何等的失落? 小子,记住了,你那一套都是老夫教的!在我手里你翻不起浪花来的! 然而此时的高阁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目睹大明朝最牛伯夷的一系列个人表演。他将在这段表演中,被张相公的迷魂大法,搞得云里雾里,一直到几年以后才回过味来,之后便步了他大哥的后尘…… 只见几乎毫无延迟,张相公的脸上便露出欣喜的笑容。“这么说,圣躬终于可以痊愈了?” “呵呵,还不好说,不过想来十八位名医一起上阵,什么病都能治好的!”高拱一愣怔,没想到张居正的第一反应会是高兴。 ps.再写一章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首先,阳泉这地方,百度一下就知道,它是民国才起的名,以前叫‘漾泉’。 为什么不提这茬呢。因为第一,这个地方当时的划分很乱,分属孟县和平定县,但整体上,却又是山西历史最悠久的煤铁产区。而且确实有文献上,以‘阳泉’代称这一地区。 第二,我想让正阳子于慎行来修‘正阳线’,为了凑这个梗。所以就没啰嗦。 既然有读者觉得有必要说明白,那我就把前文中的阳泉改回‘漾泉’了。 其实个人觉得没必要,这样反而不利于读者理解。 然后是正太线的问题。 这段路程一共一百五六十里,而且轨道的摩擦力小,能量浪费的少,而且不颠簸。同样的马提供的拉力,自然是有轨的快。所以有轨马车一天跑完全程不成问题。 而且我们又不是要跑火车,只是跑有轨马车而已,利用原先的井陉道完全足够了,不需要开山劈石。山西的冶铁十分发达,只愁销路而已。 生产一百多里路的生铁铁轨,八百到一千吨铁就足够了。这也不过是山西在正德年间,一年的生铁产量而已。晋商们稍微加把劲儿,完全不在话下啊。 另外,欧洲一直到了十九世纪末,才从生铁铁轨进化到钢轨。而且在火车出现以前,轨道马车就已经在铁轨上跑了一两百年,所以技术上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 对了,中国第一条铁路,就是从门头沟修到阜成门外运煤的。因为老佛爷怕惊了龙脉,就没用蒸汽机车,一直采用马拉火车到清朝完蛋。 退一万步说,赵昊这是在忽悠老西儿啊,当然是往简单里说,往大力吹。把他们绑上战车,让他们为大明的基建做贡献了。总不能一上来就摆困难吧? 和尚写之前,肯定是要先仔细研究,然后请教专业人士的。专业人士觉得可行,咱才敢写的。 (和尚的书友团,可是人才济济的……)、 最后,请求大家理性讨论,不要一上来就冷嘲热讽吗。就算和尚写错了,指正一下就好了嘛…… 以上。并求月票~~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一章 欺师灭祖第一疏 【更正:前文张相公所提工科都给事中胡槚,实际应为汪文辉;此外,之前还把来京的万密斋写成李沦溟了,一并予以更正。】 张居正这一番爆料,把高胡子脑瓜子爆得嗡嗡的。心说难道那班门生一个一个的串通起来蒙骗自己?连一个说真话的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高阁老很快冷静下来,决定关于弟子们的事情,回头审问清楚再说。眼下还是先弄清楚,冯保拉拢张居正,到底想搞什么鬼?莫非他真以为两人联合起来,就能对付的了老夫?不会这么幼稚? 不会? “那阉竖想要怎么对付老夫?”高拱黑着脸问道。 “仆对他反复讲过,以元辅的圣眷、能力和威望,地位稳若磐石,他绝对撼不动的。”只听张居正道:“在仆劝说下,他已经打消了铤而走险的念头。但不想放过眼下这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请仆务必趁着内阁缺人,帮忙将他的人选推为大学士。” “谁?”高拱沉声问一句。 “潘水帘。”张居正便缓缓答道。 “他?”高阁老倒吸口冷气,脸色愈加阴沉。 ‘水帘’是礼部尚书潘晟的号。礼部尚书素来是递补内阁大学士的首选,谁当上这个大宗伯,入阁的呼声都不会低。潘晟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潘晟是高拱的同年。大明官员混官场,全靠三同,‘同年’作为其一,这层关系自然不容忽视。 所以高拱的夹袋中,有资格入阁的其实是两个。只是因为潘晟入阁是早晚的事儿,用不着他操心,所以高阁老才一直在为另一位同年高仪造势。 人家高仪原本在家安心养病,是高拱作为举荐杨博的陪衬,上本奏请起复的。入京后却因为高拱占了一个尚书的位子,导致他没当上部院正堂,所以高拱也有补偿心理在里头。 然而高仪过于老实,也没什么小圈子,高拱担心他过不了廷推,不帮他拉拉票怎么成? 但这不意味着潘晟不重要,在高阁老的构想中,将来潘晟才是替代张居正的人选。至于高仪嘛,只是高阁老用来证明,跟自己混有肉吃的吉祥物罢了。 ~~ 张居正就像一只冷静的猎鹰,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高仪身上时,他却把目光投向了潘晟。 他知道增加阁员已经在所难免,当然要尽量让自己不那么被动了。如果吏部拟定廷推的人选,都是高阁老夹袋中的人物,也绝对要避免高仪和潘晟同时入阁,那样自己左右为男,头上还有个高胡子,还不得每天都过得欲仙欲死? 如果只让一个人入阁的话,病恹恹的高仪当然比年富力强的潘晟,对自己的威胁更小了。 张相公知道潘晟自以为入阁板上钉钉,所以为了避嫌故意跟高阁老保持距离。便想出这么招一石二鸟来,既能重获高阁老的信任,又可以除去一个潜在的劲敌! 哦对,还可以解释最近冯保与自己过从甚密的原因……都是死太监缠着人家,人家其实心还是元翁的。这一波,张相公简直赢麻了。 张相公是徐阁老的高足,构陷技能已经满点了。他为何将潘晟和冯保扯上关系?因为潘晟当翰林时,曾长期负责教导内书堂……也就是给太监上文化课。冯保就是他的学生,而且这死太监表现的十分尊师重道,逢年过节都必备厚礼,酬谢恩师。 其实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在平时也没人说三道四。但值此紫微晦暗的敏感时刻,高阁老也难免担心潘晟一入阁,就会跟冯保勾结起来。到时候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高阁老本打算,过几天跟潘晟谈谈话,告诉他自己会尽力争取两个入阁名额,那样就是他跟高仪一人一个。可要是皇上只同意增加一个,便委屈他这次让一让,反正他肯定能入阁,晚几天又有何妨? 没想到冯保还想插一杠子,卖他这个人情…… 冯公公身为东厂太监,不知握着多少官员的把柄,要是他横插一杠,那高仪就是有他高阁老力捧,廷推都赢不了潘晟。 加之前番殷士儋入阁,就是走了太监的路子。现在潘晟有样学样,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嘛。 谎言就是这样,七分真三分假才可信。张相公更是九分真一分假,让人难以生疑。 而且性子急的人往往就容易轻信冲动,重重情由之下,结果就是高阁老深信不疑了。 “叔大,你带来的这个消息太宝贵了!”他感激的握着张居正的手道:“不然廷推的正当性,就要被阉竖玷污了!” “仆从来都对元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张居正沉声道:“只是潘水帘确实很有希望入阁,元辅还是好好劝劝他,莫入歧途啊!” “劝个屁!老夫这就安排人让他致仕,看他还怎么上廷推!”却听高拱狠厉道。 他平生最恨吃里扒外的人了,当然是吃自己扒别人那种…… ~~ 两人正在首辅值房中说着话,房门忽然一下被推开了。 “师相,姓汪的反了天……”韩楫气冲冲走进来,忽然看到张居正也在。 他缩缩脖子,赶紧想要退出去。 “进来!”高拱黑着脸骂道:“都穿上绯袍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哎……”韩楫讪讪的走进来,向高拱和张居正行礼。 “什么事?”高拱头回看他有些不顺眼。 “呵呵,没什么事儿……”韩楫含糊说一声,瞄一眼张居正。 “那仆先告退了。”张居正便识趣的起身。 “不必,老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对叔大更是如此!”高拱却断然道:“讲!” “哎。”韩楫只好应一声,磨磨蹭蹭从袖中拿出一本弹章,奉给高阁老道:“这是通政司刚收到的。” 高拱接过来,见那弹章乃自己的门生,工科都给事中汪文辉所上。张居正赶紧从桌上给他拿起老花镜,动作比韩楫还麻利。 韩楫无奈暗叹,一大意,失位了。 高阁老戴上镜子快速掠过开头的废话,看向主要内容曰: ‘先帝末年所任大臣,本协恭济务,无少衅嫌。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遂潜察低昂、窥所向而攻其所忌。致颠倒是非,荧惑圣听,伤国家大体。苟踵承前弊,交煽并构,使正人不安其位,恐宋元祐之祸,复见于今,是为倾陷!’ 汪文辉竟将汪汪队说成是造成隆庆朝堂倾轧严重的祸乱之源!而且骂的这么难听,也难怪会把韩楫气得忘乎所以。 这是在言官弹劾言官啊,汪汪队窝里斗——狗咬狗了! ‘倾陷’之外,他又列了言官的三条罪状,一曰‘纷更’,意思是因为言官胡乱指手画脚,导致六部轻变祖制、迁就一时,以‘苟且应付言官’。然而出了问题,却没人负责,只能继续胡改一气,让官民无所适从,乱象丛生。 二曰‘苛刻’,意思是这些言官鸡蛋里挑骨头,对官员求全责备。‘搜抉小疵,指为大蠹,极言丑诋,使决引去。以此求人,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 三曰‘求胜’。‘言官能规切人主,纠弹大臣。然而言官之短,谁为指之者?’现在言官论事论人不当,部臣予以指出,便会愤然不平。言官之间也互相包庇,从不弹劾言官,美其名曰‘体统当如是’,是为‘求胜’! 汪文辉辛辣的讽刺说,‘这些言官尚不肯一言受过,何以责难君父哉?’他们自己一句重话都听不得,骂起皇帝来却滔滔不绝,真是无耻之尤的双标狗啊! 高拱平心而论,这四条虽然辛辣,但还算切中。他当年就对言官恨之入骨,只是当把科道都换上自己人后……我艹,真香! 不过狗终究还是狗,被骂两句就骂两句。但汪文辉的最后一段话,深深刺痛了高拱。 他在这一段中,劝铨选大臣不要再用‘生事之人’担任言官。因为生事之人都心术不正,专拍马屁,会导致‘大臣任己专断,即有阙失,孰从闻之?盖宰相之职,不当以救时自足,当以格心为本。愿陛下明饬中外,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天下幸甚。’ 尤其是最后两句,简直是在啪啪啪打高阁老的脸! 高拱平素自诩‘救时宰相’,然而他弟子却说宰相最重要的不是‘救时’,而是‘匡正人心’为本。也就是说,他高胡子不!称!职! 他弟子还劝皇帝‘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也就是说他高胡子朋比为奸,结党营私,搞得风气大坏了呗! 素来自视极高的高阁老,哪能受得了这种含沙射影的指责?而且又是来自他弟子的! 咦,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之前俺答封贡时,他的门生叶梦熊就已经干过一次了。但那好歹是政见不同,反对封贡而已,并没有直接打老师脸。 可就那样,都把高拱气得臭骂一顿,把他贬为县丞了! 现在汪文辉可是直接打脸,还往他的老脸上吐了口水,高拱简直要七窍生烟了! “真是反了天了!”他嗷的一声,把头往后一仰,差点没背过气去。张居正和韩楫赶紧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好容易才帮他缓过这口气来。 高拱羞愤难当,哆嗦着命令韩楫道:“把那欺师灭祖的孽障给我带来,老夫要亲自问问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 ps.再写一更去。520不请假……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强弱易位 “哎。”韩楫赶紧跑去拿人,值房中又只剩下二相。 “叔大,老夫现在信了你的话,我那帮弟子真不是人啊!”高拱老泪纵横,使劲捶着胸口道:“丢人啊,丢死人了……” “元翁息怒,要保重身体啊……”张相公这位始作俑者,赶紧假惺惺的劝解。 “不必说了,老夫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丑恶!”高拱叹息道:“可笑老夫还以为他们忠君爱国,尊师重道。唉,真是瞎了眼啊!” 接着他也不再替汪汪队打掩护,把他们说那些坏话,都告诉了张相公。 张居正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官袍后背全都湿透了。因为这些所谓谗言也不尽然全是构陷,很多都是他和他女婿真干过说过的。 至于高拱说,弟子们要交章弹劾他,却被自己拦下了。张居正却是不信的,只以为是高阁老在跟自己一样诿过于人罢了。 “好了好了,不要往心里去了。老夫向你保证,日后他们的鬼话,一句也不信了。这下放心了?”高拱却以为他是气得,没想到其实是吓得。 张相公唯唯诺诺应下,又赶紧向元辅表了一番忠心。 “好了,你先回府休息。”高拱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反而会让张居正心生戒备。他也不想自己清理门户时,被旁人看到。 张居正便告退出去,出门时正好碰见韩楫和雒遵、程文等人,押着汪文辉来到内阁。 张相公旋即七情上面,把脸一拉,朝韩楫等人喝道:“几位,我们什么仇什么怨?要你们在元辅面前百般诋毁于我?!” “这……”别看韩楫现在是四品官了,但在官居一品的张相公面前,还是跟孙子没区别。 雒遵、程文这些还没得道的猴子就更别说了。挨训得站好,一句不能还嘴……真后悔跟着来啊,笑话没看成,自己却成了旁人眼里的笑话。 汪汪队支支吾吾答不上话,只能由着张居正劈头盖脸痛斥一顿。在那汪文辉听来,张相公无疑是在帮自己撑腰,心里不由暖洋洋的。 直到高拱打开门出来,张相公才停住了骂。 “好了叔大,把他们当成狗屁放了!”高阁老半安抚半制止张居正一句,然后狠狠的瞪一眼韩楫等人道:“还不快跟张相公赔罪?再胡乱诋毁阁老,看老夫怎么收拾你们!” 韩楫等人都懵了,心说不对啊,到底谁跟谁一伙的?怎么我们成了坏人了? 但这会儿也没法分辩,只好老老实实向张居正一躬到底,抽着自己耳光说以后不敢了。 内阁里的中书舍人之类,纷纷从窗缝门缝里瞧着不可一世的汪汪队,被训成了霜打的茄子,看的别提多高兴了。 他们看到张相公虽然碍于高阁老的面子,接受了汪汪队的道歉。却一直眼神冰冷,一副我恨死你们的表情。 殊不知,张相公要的就是这效果、他要让高拱和内阁众人都看到,自己和汪汪队结下了天大的梁子。 这样往后韩楫等人再想跟高拱进献‘谗言’,就要被强烈怀疑是出于私怨了,可信度自然大打折扣了…… 果然,后来听汪文辉说,进去值房之后,任凭韩楫那帮人如何辩解,说我们是忠张居正是奸的,高阁老都坚决不信了…… 当然,汪文辉自己也没好过。不过并非因为他骂言官,而是因为那几句指责宰相的话。 汪文辉自然指天发誓,自己没那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希望师相不要再放纵汪汪队下去了。 高拱虽然将信将疑,然而弹章已经上来了,只能呈上去。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冯保绝对不会留中的。所以各衙门最终都会看到这篇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弹章了。 高阁把汪文辉臭骂一顿,让他回去收拾行李,准备等着外放…… 汪文辉自然有心理准备,听到只是外放,他甚至有些窃喜,还以为这次要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了呢。外放自然就还有回来的机会…… 哦对了,他是徽州府婺源县人氏,婺源与休宁是邻县。 ~~ 待到处理完了叛徒汪文辉,把他撵出值房后,高拱又恶狠狠看向一帮逆徒,骂道: “现在知道张江陵的厉害了?!” “……”韩楫等人先一愣,旋即狂喜道:“师相,原先您看出他是在演戏了?!” “他肯定有演的成分,但那是你们咬人在先。”高拱冷冷道:“记得老夫清楚说过,先不要动,你们是不是当耳旁风了?!” “绝对没有啊师相!”韩楫等人赶紧矢口否认。 多年后师生重聚复盘时,都认为这里他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因为以高阁老的聪明才智,冷静下来后,自然想到,这会不是张居正察觉到危险,自救的手段?但弟子们坚决否认,他们要搞张居正。韩楫更不敢告诉高拱,自己其实还是个二五仔。 结果高拱便以动机不足为由,否定了这一正确答案。以至于后面一错再错…… 高拱的目光扫过众门生,最后落在自己的小老乡宋之韩身上道:“元卿,你在六科也有些年岁,可以转迁了。过几日便外放个参议。” 首辅兼天官,升降任免官员就是这么方便。 宋之韩脸色一白道:“师相,不去不中吗?” “不中。”高拱断然道:“不论怎样,张相公是次辅,他发了这么大的火,老夫不能没有表示。” “中……”宋之韩抽泣点头,没想到自己成了‘表示’。 “哭个屁!赶明儿去文选郎那里挑个好地方当个道员,好好干两年就能当上封疆大吏,不比整天在六科廊打转强?”高拱哼一声道。 “嗯。”见师相是有安排的,宋之韩才止住哭,心说哭哭还是有用的。 “另外你明天上个本,找个罪名弹劾一下潘晟。”高拱又废物利用道。 这样潘晟就必须上本请辞了,在皇帝下旨慰留前不能再回来上班。高拱便可以趁这会儿把高仪廷推入阁了…… 然后再宣布宋之韩外放,安抚张居正的同时,也安抚一下潘晟,一物两用,杜绝浪费。 “中,啊?”宋之韩一愣。韩楫等人也呆了,师相不会被荆人下降头了?怎么专干自己人啊? “水帘欲效某人,靠中官骤贵。”高拱恨声道,却不肯说是张居正告诉自己的。许是觉得那样会显得他,听风就是雨。 ~~ 张居正表演完毕,便按照高拱的指示,回府休息了。 书房中,换一身舒适的居家便袍,张居正疲惫的靠在躺椅上,手里还夹着根女婿孝敬的胜利牌雪茄。 在文渊阁的表演让他筋疲力尽,必须要来根事后烟放松一下了。 一旁的女婿给他点上雪茄,轻声问道:“这么说,警报可以解除了?后面的奏疏就不用上了?” “这种时候,怎么能放松警惕?”张相公有模有样的吞云吐雾道:“而且高新郑不是蠢人,为父这番表演,他最多将信将疑,不会我说什么信什么的。” “八成是这样。”赵昊点点头,他记得隆庆六年上半年这段高层斗争,分外云诡波谲。哪怕有一方是傻白甜的话,都搞不了那么热闹。 “所以光你那老乡一道奏疏还不够,不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过味来的。”张居正淡淡道:“得再接再厉,彻底把他搞乱,把他的思路带偏才行。” “这样啊……”赵昊心中打个哆嗦,偶像实在是太可怕了,在绝境中都能漂亮的反杀,而且还是连招,让人没法停下来思考的那种…… 将来要是搞自己,可怎么招架的住啊? 不会有那一天的,偶像可是最亲爱的岳父大人啊…… “但时间一长,总会离真相越来越近的。”张居正自然不知道他会想那么远,依然自顾自道:“而且,当他怀疑到一定程度,肯定会试探为父的。比如,他要驱逐冯保,我救是不救?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因为皇上病倒,孟冲又不识字,冯保的位子前所未有的重要,高阁老几乎是一定要换掉他的。” “要是不救冯保,我们可麻烦了。”赵昊苦笑道,他本身就靠着冯保的包庇。现在岳父大人又躲在暗处发号施令,让冯保假传圣旨当恶人的把戏。 事实上,自从皇帝病重之后,张居正和高拱就强弱易位了。因为现在高拱根本没法上达天听。在冯保的配合下,上谕就是他张相公的意思,自己还不沾因果。简直不要太美滋滋。要是冯保完蛋,这好事儿定然一去不复返了。 “不救他,我们就输定了。救他,立即露馅完蛋。”张居正看着雪茄头上那橘红的火光、雪白的烟灰,心说抽一支烟多像是人的短暂一生啊。 张相公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皇上还能不能清醒了?” 他问的不是能不能痊愈,而是能不能清醒…… 赵昊自然明白岳父大人的意思,轻声答道:“两位院长说,宅仁医会的方子很靠谱,如果不是皇上病的太重,八成是可以救回来的。” “也就是说……”张居正手一哆嗦,烟头差点把袖中戳个洞。“他们的方案,很可能治不好?” “再看三天。”赵昊长叹一声道:“能治好的话,三天后就会明显好转的。” ps.先发后改。 s:///book/4/4427/904226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浪更比一浪浪 根据赵昊的反馈,张相公决定先等上七天,要是七天后皇上的病还没起色,后面的攻势就可以省了。以免过犹不及,引火烧身。 其实高阁老比他还要关注皇帝的病情,毕竟现在给皇上在治病的,可是高拱推荐的大夫。而且还是高胡子说服陈皇后,放弃了原先的选择。 把皇帝治好了,自然大功一件,首辅大人英明独断,起码要加太傅衔的。可要是治不好,就是罪该万死了! 为了给皇帝祈福,他组织朝中百官一起斋醮祈福。京里的和尚道士也都被动员起来,向满天神佛祷告,希望能再借隆庆皇帝五百年…… 别说,也不知是宅仁医会的神医厉害,还是朝野虔诚祷告的法力无边。总之从第三天开始,‘清河县’便不断传出喜讯,先是皇帝的高烧基本退了;然后每天都能苏醒一段时间,接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还能用些汤药和燕窝之类了…… 到了第七天上,皇帝身上的疮终于开始结痂了,精神状态也大大好转,据说还能坐起来一小会儿了! “哈哈哈,好啊!”高阁老这七天寝食难安,已经熬得眼窝深陷,须发蓬乱,整个人跟鬼一样了。他闻报欢喜的冲出值房,挥舞着双手在院子里呼天抢地。“谢天谢地谢祖宗啊!吾皇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见元翁高兴成这样,内阁属官们也赶紧不顾‘军机重地、肃静得体’的要求,跟着蹦啊跳啊欢呼起来,好让老大显得没那么蠢。 张居正也在跟着欢呼的人群中,只是笑容却有一丢丢的勉强。 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该搞还是得搞啊…… ~~ 疯狂庆祝之后,高阁老让人将喜讯传遍京中,一是让朝野安心,圣躬无恙;二也能凸显他高阁老英明睿断,挽狂澜于既倒;三嘛,也是让那些不安好心的宵小,趁早打消蠢蠢欲动的念头! 高拱自己也满血复活,不顾手下人让他回府休息的劝说,让人把堆积数日的国务与部务,统统搬到正堂中,他要一口气全票拟出来! 潘晟上本请辞,票拟准奏! 詹事府詹事高仪,奏请起复张四维为詹事府少詹事,东宫侍班官?准奏! 文选郎欲外放户科科长汪文辉为宁夏佥事,准了! 还要外放宋之韩为浙江布政使司参议,分守杭嘉湖道。准准准! 其实他之所以积攒了这么多奏本不票拟,除了心绪不宁、不想干活外,也有不希望冯保那死太监利用皇帝病重,假传圣旨的因素在。 现在皇上大好了,谅那阉竖也不敢再胡作妄为了,高阁老当然要争分夺秒,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了! 高阁老正刷刷刷批个不停,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那里。 “元翁何事?”正在对面和他一起忙碌的张居正,赶紧过来探看,便见高阁老面前摆着一份奏疏,一扫上头的文字,他就知道是刘奋庸上的那份。 因为上头措辞的分寸,还是他帮着推敲的呢。 刘奋庸因为不是言官,所用劄子没有特殊标记,所以没有被通政司的韩楫提前发现,就混在一大堆各部所呈奏本中,送到了内阁。 说起来,刘奋庸这份劄子也不突兀,因为自圣躬有恙以来,各路官员都纷纷上疏,希望皇帝能保重龙体,不要再流连花丛云云。刘奋庸身为潜邸旧臣,自然更要上本请安劝谏了。 但他开头第一句,就让高阁老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 ‘陛下践阼六载,朝纲若振饬,而大柄渐移!’ 皇上你已经登基六年了,看上去朝纲好像振作了,但实际上你的权柄已经渐渐转移给旁人了…… 然后他又说,其实现在朝廷百官不是不奉诏,而是因为陛下偷懒,所以才导致权柄旁落的。陛下你什么奏章都不看,不光忠良之言听不到,恐怕还会导致‘权奸蔽壅,势自此成’! 而且他还说,现在言官上本,不是为了国家,而是‘肆攻击以雪他人之愤,迎合权要,交荐拔以树淫朋之党者比也……’云云。 言官已经成了权奸撕咬仇敌,朋比为奸的工具了! 虽然一句话没都提到高阁老,却句句刺得高拱面红耳赤。这种含沙射影的伎俩最可恶了,能把人憋出内伤,却没法直接发火。要是一下被激怒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了?说明自己就是‘权奸’、自己一伙人是‘淫朋之党’了? 看到高阁老的脸被气成猪肝,却又发作不得的样子。张居正暗暗好笑,面上却义愤填膺道:“这个刘奋庸,劝谏皇上就劝谏皇上,干嘛要危言耸听,说得大明要权奸当道,奸党横行了一般!” “他哪是为了劝皇上保重龙体、乾纲独断啊!”张居正起了头,高拱这才咬牙切齿道:“分明是拐着弯儿的血口喷人!他这口狗血,都喷到老夫脸上来了!” “不至于,大家有潜邸之谊,他还是元翁的同乡不是?”张相公假惺惺开解道:“我看倒不至于有什么坏心眼,八成是为了让皇上注意他,才危言耸听。” “唔……”高拱揪着乱蓬蓬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张居正的说法也不是全无道理,这刘奋庸平时就阴阳怪气,一肚子牢骚,自以为怀才不遇,实际上草包一个。高阁老觉得让他给皇帝保管玉玺正好合适,所以潜邸旧人里就他一个没有被重用。难道真是他为了引起皇上,故作惊人之语,用力过猛了? “阁老实在想知道原因,把他叫来问问就是了。”张居正又建议道。 “哼,他还没那么大面子!”高拱却冷哼一声,把刘奋庸那本奏章,往上呈御览的黄绸面匣子里一丢道:“这个不票拟了,如他所愿,进呈御览。” “元翁,皇上龙体还未痊愈,看到此疏八成会发怒的。”张居正忙提醒道。 “那就在皇上精神好的时候送呈……”然而高拱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试探一下自己在隆庆皇帝心中,是否依然如初。 因为他也听到宫里的风声了,传说皇帝得那脏病的原因,是自己举荐的孟冲,带他去八大胡同染上的。这也是孟冲如今杳无声息的原因所在。 高阁老既自责为何要这种蠢材当司礼太监,又十分担心,皇帝会因此迁怒自己。 正好用这本拐弯抹角的奏章,来看看皇帝的态度如何…… ~~ 结果隆庆皇帝的批红,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这让高拱一头雾水,他想跟孟冲问个明白,散本太监却告诉他,印公被发配去武当山替两位娘娘还愿了。据说两位娘娘向真武大帝许了愿,要是能让皇上赶紧康复,就为大帝重塑金身云云…… 不过散本太监告诉他,这三个字的确皇上的原话。因为是潜邸旧臣上的本,所以厂公念给了皇帝听,皇上听了也没生气,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皇帝没有生气?可到底是不生气刘奋庸攻讦自己?还是没听出刘奋庸那厮的弦外之音来啊?高拱就不得而知了。 他想要向皇上当面问安,顺便问个明白,却被两宫以皇上仍需静养为由给拒绝了。 这种被隔离于皇帝之外的恐慌感,让高阁老感到无比烦躁,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这茬了,因为更劲爆的弹章来了! ~~ 这第三道弹章是那曹大埜所上。 却说曹大埜没了靠山之后,惨遭韩楫等人霸凌一年多,已经没了初生牛犊的锐气,虽然很想报仇,但一直没胆量上这个弹章。 尤其是得知圣躬大好,他就更不敢胡说八道了。 然而昨天夜里,曾省吾拿皇帝给刘奋庸的批语来给他看。说你瞧,刘奋庸骂了高阁老,皇上并没有生气嘛,只是不痛不痒的批了个‘知道了’,这放在以前敢想象吗? 曹大埜承认,皇上没有维护高阁老,确实不可想象。 实际上,冯保给皇帝读刘奋庸的弹章时,有意把那几句敏感的话隐去了。他的理由也很硬气,这是为了避免让皇上生气嘛。 所以皇帝压根就不知道,刘奋庸在影射高阁老那茬,当然不会生气了。 高拱不知内情,是徒增惶恐。曹大埜不知内情,却给了他莫大的力量,真以为高阁老失了圣眷,张阁老要取而代之了。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赶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还能为张阁老立下大功,重新抱上大腿,何乐不为? 于是他第二天一早,就递上了自己早就写好的弹章! 因为他是户科给事中,弹本送上通政司,是要单独保管递送的。所以韩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光那标题就能把他惊得头皮发麻——‘臣曹大埜直言辅臣高拱大不忠十事疏’! 弹本上有火漆密封,按说通政司只管收发,是不可以开封的,应该原封不动送去司礼监,以示奏章都送呈御览。然后由司礼监再发给内阁票拟……这才是正规的流程。 然而如今高阁老权势滔天,韩楫更是肆无忌惮,直接撕开封口一看,被劲爆的内容吓得亡魂皆冒。 于是他省掉了送去司礼监的步骤,赶紧拿着那本弹章,跑向文渊阁! “师相,不好了,有人要掀桌子啦!” ps.皇上的问题我终于想好了……再写一章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四章 十大罪 今日张居正入值文华殿。 不过这会儿是中午,太子殿下回宫吃饭睡午觉去了,张相公也回到文渊阁,抓紧处理今日的国务,连午饭都是让人送到值房中吃的。 中书舍人们不禁暗暗感叹,连张相公都这么拼,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殊不知,张居正只是怕错过隔壁的好戏…… 果然,他正就着千张扣肉吃香米饭呢,便听到隔壁响起噼里咔嚓的动静。 伺候他吃饭的姚旷,一边给张相公舀上一碗王八汤,一边挤眉弄眼,小声道:“来了。” “嗯。”张居正点点头,将口中的饭菜细嚼慢咽下去,又吃了个滋阴补阳的王八蛋,这才拿起帕子擦擦嘴,施施然走向隔壁。 一进首辅值房,张居正便看到高拱将他钟爱的紫砂壶,丢到了对面的博物架上,结果又砸坏了几样古董…… “呀,元翁,怎么发这么大火?!”张相公露出担忧的神情,赶紧上前,跟韩楫一起夺下高阁老高高举起的盆景,重新搁在桌上。 “你自己看!”高拱怒气冲天道。他六十的老汉了,又好些天没休息好,刚才一阵折腾,已然脱力。就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张居正便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那本弹章,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不用说,曹大埜这篇,不谷也润色过,自然知道跟之前那两本影射高拱的奏章不同,这回可是指名道姓,重拳出击啊! 曹大埜说高拱蒙皇上信赖,圣眷之隆,史无前例!应该小心辅弼、奉公守正才是,然而他完全不思报效,放纵无忌,干些有负圣恩的不忠之事。然后他细数了高拱的十大不忠罪状—— 之前陛下圣体违和,群臣寝食不宁,唯独高某谈笑自若,甚至还到姻亲刑部侍郎曹金家饮酒作乐,完全不把陛下放在心上,其不忠一也! 东宫刚阁讲读乃国家之重务,应当每日近侍左右,高拱只欲三八日叩头而出,完全不把储君放在心上,其不忠二也! 自从高拱复出以来,就开始疯狂打击报复,把昔日直言他过错的官员一概罢黜,令朝堂善类一空,其不忠三也! 高拱掌管吏部以来,越级提拔的都是他的亲信门生,比如儿女亲家曹金,草包一个,却能由按察副使超升至刑部侍郎;比如门生韩楫,没干几天给事中,便超升为右通政使。完全是在疯狂培植亲信,其不忠四也! 科道官本是陛下耳目,高拱却大肆安排自己的门生为两京御史、给事中。对高拱的罪恶皆隐晦不言,以达到闭塞言路的目地,此其结党为恶,其不忠五也! 昔日严嵩只是总理阁务,如今高拱兼掌吏部,官员的用舍予夺,都在他掌握之中,权重于严嵩,专权放恣,故内外皆知有拱而不知有陛下,其不忠六也! 高拱自称清廉,却也像当年严嵩一样开始贪财纳贿了。严嵩由严世蕃代为纳贿,高拱没儿子便让弟弟高才替自己收钱。他一班门生也争相纳贿、接受托请、徇私枉法。就连高拱自己去岁也借寿辰大肆敛财。还接受张四维的贿赂,将几次被弹劾归乡的张四维,授予东宫侍班。招权纳贿,赃迹大露,其不忠七也! 他还接受贿赂,为杀害沈炼的路楷脱罪。因为与徐阁老的私怨,就罢黜了戊午三子之一的吴时来,大肆打压了大批前朝建言旧臣,寒了天下忠臣之心,其不忠八也! 他才回京两年,便接连赶走了包括首辅李春芳在内的四位大学士,排挤同僚,大权独揽,其不忠九也! 他能起复都是勾结了中官陈洪,作为报答他帮陈洪当上了司礼太监。陈洪去后,他又为了控制司礼监,让一个目不识丁的厨子继任,内外勾结,窃主上威福,其不忠十也! ~~ 这十条罪状层层递进,越往后越要命!最后把高拱说成了比严嵩还可怕的权奸,基本就是个‘立皇帝’了。 更可怕的是,其所列罪状虽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却大都有事实为依据,且朝野皆知。要真是查问起来,高阁老还真没法撇清干净! 没办法,高阁老本就是恣意恩仇、大开大阖的汉子。而且他要做事就得先揽权,就得把反对他的人统统赶走,当然要得罪大批人,留下无数的把柄了! 而且他弟弟和一班门生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屁股底下也确实不干净,比如那路楷的事情,高拱还是看了弹章才知道的。 韩科长左边脸上那发糕似的大掌印,也是这么来的…… 所以此番高阁老受的打击分外严重,只见他双目赤红,面色铁青,嘴角不断的抽搐着,全靠一股邪火撑着了。 “这杀材真是该死啊!”张居正看完弹章,愤然道:“元辅拨乱反正、抵定四方,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他居然敢以严嵩做比!” “是啊,叔大……”高阁老扑扑簌簌流下了浑浊的泪水,长叹一声道:“老夫又没有儿子,贪财纳贿、结党营私有什么用?这几年,我把命都豁出来,才收拾好山河。正待鼓足余勇,革久布新,为大明缔造一个‘隆庆中兴’呢……他们眼都瞎吗?看不到老夫的所作所为吗?” “他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韩楫狼狈的捂着脸,恶狠狠的盯着张居正道:“对,张相公?” 这场风波就是醋党挑起来的,他当然能猜到曹大埜上的这致命一本,八成跟张居正有关了。 张相公无视他要吃人的目光,只握着高拱的手,陪他叹气道:“这人心,怎么能恶毒至此呢?” “是啊,无情无趣,不如归去……”高阁老老泪纵横,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 “元翁切不可出此丧气之言,大明一日也离不开元翁啊!”张居正忙苦劝道:“而且仆管此番攻讦接二连三。先有那汪文辉、刘奋庸暗论阁老而不明言,以发其端!今日便有那曹大埜的十大罪疏!仆看这八成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元辅万不可临战言退呀!” “唔……”高拱闻言,眼中精芒一闪而逝。张居正进来之前,韩楫就已经一口咬定,肯定是荆人指使的。故而高阁老这番沮丧也有表演的成分在,好试探一下张居正的想法。 能混到这高度的,谁还不是影帝呢? 然而张居正丝毫没流露出窃喜的神色,反而提醒他有幕后主谋,鼓励他挫败敌人的阴谋。 这让高阁老受伤的心,稍感安慰。他又想到不久之前,张居正那番感人肺腑的表演,心中的猜疑便愈发淡了。 因为正常人干不出这种精神分裂的事儿来。 “唉,叔大,那些都是你要操心的事儿了。”不过该演还是得演下去的。高阁老便半真半假道:“老夫被劾,这就下了轿帘回家‘注籍’待罪了。” 前面说过多次,国朝官员一旦被弹劾,必须立即从衙门返回私宅,途中还要放下轿帘来,以示没脸见人。回家后,便在门上贴‘注籍’二字,然后就宅家等待处置结果了。 这是谁也不能破坏的规矩,就像阁臣绝对不能私扣奏本一样…… 但高拱怎么可能不操心后续呢?他现在恨不得把那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因为这次弹劾,真有可能动摇到他的根本啊! 张居正作为黑手嫌疑人之一,高阁老当然不能仅凭他几句话,就彻底排除他。 关键还得看他怎么做。 ~~ 高拱雷厉风行,立即让长随简单收拾下个人物品,把没处理完的奏章交给张居正拿回去,又嘱咐他几样要紧的事情,该如何处置。交接妥当后,便坐着密不透光的轿子,回家待罪去了。 没了师相撑腰,韩楫也不敢在张相公面前转悠,也跟着离开了文渊阁。 张居正和一众中书舍人,将元翁送到会极门。看着那遮盖严实的轿子渐渐远去,张居正面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肃卿兄,都是你逼我的,不然我何至于铤而走险?’张相公幽幽暗叹一声。虽然他以有心算无心,然而这世上没有算无遗策的完美计谋。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压上了一切的自己,到底是赢家通吃,还是输个精光…… “相公,该去文华殿入看了。”姚旷小声提醒道。 “哦,险些忘记了。”张居正赶紧定定神,吩咐众舍人回去照常工作,不许妄议阁老之事。 众舍人忙唯唯诺诺应下,张居正便急匆匆赶往文华殿。 此时太子正在昏昏欲睡的听侍书官讲解笔法。宝贵的午休时间用来睡觉不太浪费了,当然要痛快看新番了! 结果下午的课,就困得不行了…… 侍书官有严重近视,在那里自顾自的讲解永字八法,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唯一的学生已经睡成磕头虫了。 他还以为太子是听进去了,点头赞许呢。于是便讲的更卖力了。 “再说这一撇,有九种写法……” 冯保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叫醒太子,却见张相公无声无息进来。 他便不再打扰太子的好梦,朝着东小房努努嘴,示意张相公赶紧开会。 ps.先发后改。另外,这十大罪已经跟历史上不一样了,我根据实际情况修改过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五章 首相注籍 张居正看一眼在那里摇头晃脑分说‘兰叶撇’和‘弯头撇’区别的侍书官,只好跟着冯公公进了小屋里。 “刚听说,高胡子回家了?”冯保迫不及待问道。 “当然。”张居正点点头,低声道:“这会儿弹章已经送去了司礼监,你回去就进呈御览。对了,陛下今日圣体如何?” “不如昨天舒坦,不过大体还好,还把玩了一会儿新烧的瓷器呢。”冯保说完,期待满满道:“但愿这回能一锤定音!让高胡子卷铺盖滚回高家庄!” 曹大埜弹章上罗列的十大罪,大部分罪状都来自东厂搜集的黑材料。不是冯保恨透了高拱,这一年用放大镜盯着高阁老,也整不出这么一篇杀伤性极强的玩意儿来。 张居正却没他那么乐观,缓缓摇头道:“弹章上这些事,说陛下全不知情,也不尽然?” “嘿,那倒是……”冯保点点头,他总是会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向皇帝说高阁老的坏话。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动摇到高胡子,倒让隆庆愈加疏远自己了。 “所以,你千万再多说一句,最好这奏章都不是你读!”张居正沉声道:“不然会引火烧身也说不定!” “哎,我记住了。”冯保擦擦汗,不是张相公提醒,他还打算好好告高胡子一状呢。“只是这样一来,事态就不好控制了。” “无妨,等皇上口谕出来,你让人告诉不谷,不谷来想办法。”张居正淡淡道:“另外,这些东宫讲读官都是高阁老的人,我们以后不要在文华殿说话了。好容易才撇清了我们的关系,不能让高阁老再生疑。” “唉,好。”冯保自然什么都依张相公的,但想到不能隔天与他交谈,心里总是慌慌的。便小声问道:“高胡子不会安然无恙?” “他过这一关是一定的。”张居正双手拢在袖中,苦笑一声道:“说是回去等候发落。他那帮门生定然要跑遍各衙门,逼着百官上本挽留的。就连不谷也得第一时间上本,不然矛头就要冲我来了。” 说着他看一眼冯保道:“你觉得皇上会不顾百官的挽留,同意高阁老致仕吗?” “当然不会了,倒过来还差不多……”冯保也想明白了,黯然叹气道:“唉,白高兴一场。” “放心,不会白忙活的。”张居正却幽幽道:“你见过采石吗?如何切割整块坚硬的巨石?需要先凿上一个个眼儿,然后楔入钉子,再一下下敲击,忽然一下子,就整个裂开了。” “相公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凿眼楔钉子?”冯保恍然道。 “对,所以第一是要有耐心,第二是要保护好自己。”张居正轻声道:“这样才能有机会楔入第二颗、第三颗钉子……” “明白了,第一颗钉子已经楔下,我们得歇口气,等风声过了再楔第二颗。”冯公公恍然点点头,有明灯指路不迷糊啊。 “不错。”张居正微微颔首。 其实这套路并不新鲜,当年徐阁老斗严阁老时,就是这么干的。徒弟跟着师傅学,天经地义不丢人! ~~ 隆庆皇帝的反应比张相公所料更甚,弹章才听到一半他便勃然大怒,当场吆喝道:“曹大埜这厮排陷辅臣,着降调外任!” 给皇上读奏章的秉笔太监杜茂赶紧默记下来,退出聚景阁后,却没有立即按照皇帝的口谕批红,而是先禀报了冯公公。 冯保让他先下去,然后叫来自己的心腹太监张大受,让他连夜敲开张相公直庐的门,告知皇帝的口谕。 内阁大臣的直庐……也就是宿舍,在文渊阁后。高拱住的是原先严嵩那座小院。 张居正则住了原先徐阶的住处,只一个小小套间而已,连个院子都没有。而且是个西屋,住在里头夏热冬冷,十分难受。 堂堂一品大员在宫里的住处之寒酸,简直不可想象,然而却是天下官员趋之若鹜、求之不得的。 张居正还没睡,正伏案披衣看奏章。姚旷带着张大受闪身进来,他才抬起头来问道:“没被人看到?” “东厂办事儿,相公放心。”张大受自信满满的一笑,抓紧将皇帝听了奏章的反应和口谕,禀报给张相公。 张居正闻言久久不语,心中难免浮起失望之情。 虽说早料到皇帝不至于因为一次弹劾,就对高阁老心生疑忌。可好歹把弹章听完了?后面五条罪状才是关键呢…… 然而皇帝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这说明他根本就不愿意,怀疑自己的高师傅! 身为一名九五之尊的‘疑心病’去了哪里?难道皇帝不应该怀疑所有人吗?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当年那么幼稚?成熟一点行不行啊! 唉唏……这枚钉子楔得,难言成功啊! “相公,相公?”见张居正坐在那儿入定了一般,张大受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 “哦。”张相公这才回过神来,又略一沉吟道:“你告诉冯公公这次我们三箭齐发,没有伤到高阁老……的根本,要暂时偃旗息鼓,不可再轻举妄动。” “哎。”张大受赶紧应下。 “不过让他也别灰心,一切依然尽在掌握。”张居正又给自己的盟友鼓鼓劲儿道:“群臣又见不到皇上,我们依然有操作的空间,让他们按照我们想让他们以为的以为!” 张大受听得暗暗咋舌,心说这不是我们太监们常玩的那套么?张相公还真放得下身段啊。 “这样,把口谕中的‘这厮排陷辅臣’以及‘将’字抹掉,改为‘曹大埜妄言,掉外任’批红。”便听张居正沉声道:“你告诉冯公公,这样一来能保护一下曹大埜。更重要的是,让外人以为皇上并没太为此事发怒,这样我们这次,就算达到目的了。” “是。”张大受赶紧记下,深感佩服的陪笑道:“反正现在皇上现在脑子不太轻省,说过的话回头就忘,怕是自己也不记得原话了。” “嗯。”张居正点点头,脸色却有些难看。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实非他的本意。但敌我实力过于悬殊,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了。 唉,都因为皇上醒来的不是时候啊…… 张居正又吩咐张大受转告冯保,这段时间若有弹劾他和冯保的奏章,先一律留中,在这场风波过去前,绝对不能报闻。 不然就很可能演变成隆庆元年的阁潮那样——本来是高拱的门生齐康弹劾徐阁老,但因为徐阁老坚决请辞,闭门不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引得朝野情绪激动。 尤其是科道言官们,对高拱居然敢利用言路反制还击徐阁老大为惊诧,认为这实在是对汪汪队的挑衅啊!于是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聚集阙下,齐声唾骂齐康受高拱指使、陷害他们敬爱的徐阁老!成功将事态转化为‘高拱徐阶二选一’的单选题,逼着百官站队,继而给皇帝施压。 结果隆庆皇帝不得不忍痛同意了高拱退休,以挽留人心所向的徐阁老。 身为当年阁潮亲历者,张居正很清楚舆论的恐怖。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重蹈高拱当年的覆辙,被韩楫那帮狗东西,也搞成二选一。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卷进这场风暴中。 待那张大受一走,他便沉声吩咐姚旷道:“明日一早就出去告诉三省,后面的攻击暂停……” 暂时只能到此为止,再上本也没什么效果,白白浪费棋子罢了。 “唉……”张居正郁闷的叹了口气,抽根烟调整下情绪,便又拿个空白题本,开始写挽留高阁老的奏疏。 这种官样文章,他一顿饭能写八篇,可谓提笔立就。而且既不用检查也不用誊抄,一字都不会有错…… 写完这道奏疏后,张居正又写了道揭帖,递给姚旷道:“明日送去高阁老府上!” “是。”姚旷忙沉声应下。 ~~ 翌日,石场街上官轿云集,朝中大僚都来慰问高阁老。 然而高府大门紧闭,上贴‘注籍’二字,高阁老既然在家等待处置,自然谁也不见。 才怪呢。 此时他的一干亲信、门生,都从后门而入,来听取高阁老的指示。 当高拱进书房与众党羽相见时,众人悚然发现,他往日笔挺的腰杆,居然一夜之间变得有些佝偻了。变化更明显的是他那张脸,疲态尽显,锐气全无。 众人没想到,曹大埜那篇弹章,对他造成的打击能这么大! 其实高阁老并不太担心皇帝的看法。在他看来,自己与隆庆君臣情深,是不容挑拨的。 真正让他受伤的,还是弹章所列那十大罪状。高拱心知肚明,那些罪状有的是莫须有,有的是夸大其词,但也有是他没法否认的。 比如去岁那场寿宴,比如自己把政敌统统扫进垃圾堆…… 这些事情做的时候还不觉得,事后被人指摘出来,将他与严嵩类比时,对高阁老的打击太大了。他不得不反思,难道自己真的走上严阁老的老路了? 他更因不知朝野多少人这样看自己而惶恐。难道自己在百官百姓心中,并非如身边人称颂的那样,是百年未有之贤相? 而是如那曹大埜、刘奋庸所言之‘权奸’? 一念至此,高阁老夙夜难寐,整个人都不好了。 ps.袁爷爷千古! 再写一更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六章 脑补最可怕 “元翁,不要被宵小之言扰乱了心绪啊!”见高阁老这样,众亲信赶忙劝道: “就是,都是些无耻的构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啊,比如那曹侍郎跟荆人同年,如今荆人已经当了六年阁老,他才晋侍郎就是任用私人的罪状了?这是什么道理嘛!” “去年的生日宴,师相当场就退还了所有的寿礼。”众人越说越来气,很快便喊打喊杀起来道:“怎么那姓曹的就只字不提?深文罗织,用心歹毒!不杀不足以儆效尤!” 高拱颓然摆摆手,在门生搀扶下缓缓坐定,低声问道:“皇上怎么说?” “这……”众人登时气焰为之一窒,韩楫吭吭哧哧道:“今早看到朱批说‘曹大埜妄言,调外任’。” “嗯。”高阁老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谁知韩楫却没了下文。他难以置信的问道:“就没了?” “就没了……”韩楫点点头,便见高拱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如遭雷击,彻底没了精气神。 如果说之前,皇上对刘奋庸的暧昧态度,还是念潜邸旧情的话。现在这曹大埜可是个没在裕王府待过的菜鸟,皇上怎么也只是将他外调,连降级都不降! 为了惩罚的这么轻?是不是不爱我了啊? 高阁老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心说莫非皇上还是信了那些谗言? 韩楫赶忙涩声宽解道:“师相,皇上现在病还没好,兴许说话都困难,这时候千万不能去抠字眼啊!” “是啊师相,皇上素来心慈手软,这会儿又大病初愈,许是要行善积德……”痰盂也劝道。 却招来众人怒目而视。雒遵怒道:“这是什么屁话!?不惩恶,何谈扬善?纵容宵小只会助长歪风邪气?! 别看刘自强是大司寇,在高党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他只好怏怏住口。 “好了,别吵吵了。”高拱定定神,强打精神道:“你们回去办三件事。一是查清楚,曹大埜、刘奋庸这两人相继上本,之间有没有瓜葛?” “还有那汪文辉!”韩楫恨声道:“昨晚我仔细比对他们三人的奏章,可谓前后相继、层层递进,说没有人从中串联,鬼都不信!” “不错,尤其那曹大埜,根本就是有个团伙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凭他根本就爆不出那么多猛料!”程文也附和道。 “唔。”高拱点点头道:“昨晚老夫想了一夜,此事确实蹊跷,那么是谁在背后主使呢?” “还能有谁,谁得利最大,谁嫌疑最大呗!”韩楫马上嚷嚷道。 “不要这么武断,拿证据说话!”高拱又摆摆手道:“少干些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儿!” “唉,师相……”韩楫郁闷的想要吐血,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我们醋党一把消息泄露给张居正,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人上本弹劾你。不是他是谁啊? 可惜他不敢说实话,只能干着急。 “二者,代老夫谢谢外头诸位大人,向他们道声罪。”高拱又吩咐一声,顿一下道:“告诉他们,今日的情分,老夫他日定加倍奉还。” “是。”众人了然点头。来看看高阁老算什么情分?上本挽留他,而且是以自己衙门的名义公本,才是真正的人情。 “还有第三件事,驱逐冯保!”高拱又低声道:“现在皇上还不知倦勤多久,孟冲那蠢材又被踢出京城,冯保的位置太重要了。尤其是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让他欺上瞒下,坏我大事!” “师相这是正理!”韩楫眼前一亮,冯保张居正内外勾结,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也只有师相被灌了迷魂汤的,才会觉得张居正没问题。 先废掉冯保,等于断掉了张居正一臂,再加戳瞎他眼,以后再想对付他就简单多了。 “不过用什么理由呢?”雒遵有些打怵问道:“那厮可是管着东厂锦衣卫,虽然这些年一直不显山露水,但咬人的狗不叫唤,当心打蛇不死,自遗其害啊!” “理由不是现成的吗?!”程文大声道:“不是这些死太监进献**春药,勾引皇上游嬉,才害圣体重病的嘛!” “这个理由不成,不知道就别瞎说!”高拱却老脸一红,喝止了程文。他最清楚不过,冯保唯独没干过那种事,反倒是他先后举荐的陈洪、孟冲,都是靠这路数起来的。 也不是说冯保多有节操,只是他走的是太子、李贵妃这条线。李娘娘最恨这些死太监引着皇上不学好,让她守活寡了。冯保也只能被迫 ‘洁身自好’。 韩楫知道些内情,马上接话道:“那就找别的罪名,他提督东厂五年多,还愁没有劣迹吗?” “嗯。”众人纷纷点头,只是不能直接开大的话,就得需要时间搜集罪证了。 “要尽快!”高拱沉声吩咐道:“越快越好,争取上半年就把他撵出宫去!” “是。”韩楫听说还有两三个月时间,便松了口气。 “去,从后门走。”高拱疲惫的摆摆手道:“以后不要大白天上门,更不要这么多人一起过来,省得人不知道你们是老夫亲信吗?” “这不是大伙都担心师相嘛,以后不会了。”亲信弟子们一起施礼告退。 待到他们一走,偌大的府上一下空荡荡的。高拱心里也变得空落落。他都不记得上次,大白天身边没围着人,是什么时候了。 “唉,之前天天盼着能静静,这下真安静了,又不是滋味了。”他苦笑着对老伴摇摇头,准备回屋补个觉。 这时,管家高超进来,手持一份揭帖,说是张相公差人送来的。 “哦?”高拱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 只见张居正说了三件事,一是告诉他皇帝已经下旨慰留了,旨意最晚明日到府,请他安心。 二是说自己已经具本奏请挽留高阁老了,说‘内阁一日不能无高相’。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你快回来,没有你我一人承受不来。 最后,张相公说,自己昨晚行李斗争一夜,决定哪怕不够君子,也要向元翁举报赵贞吉。他说那赵贞吉曾劝自己和他联手对付元翁,被自己断然拒绝了。 而且听说赵贞吉致仕后,并没有回四川老家,而是流寓两京间,整日与泰州学派的一众‘赤手搏龙蛇’的狂妄之辈往来,常有诽谤元翁之言。听说他的一干门生弟子,也都心有不甘…… 张居正说的这些,完全都是事实,高拱当面和赵贞吉对质他都不怕。 但张相公故意模糊了时间——赵阁老当初确实想跟他联手来着,但那是隆庆四年的事儿了!他不说具体时间,高拱结合上下文,自然会以为此事发生在他致仕之后,性质登时就变了。 看完这段内容,高拱就认为,张居正是说,那赵贞吉被斗倒之后,心怀不甘,流窜两京,勾结泰州学派那帮脑后生反骨的家伙,阴谋扳倒自己、报仇雪恨了! 高阁老越想越觉得靠谱。因为被他撵走的四大天王中,虽然跟殷正茂到了武斗阶段,但其实还是和赵贞吉斗得最凶,时间也最长。双方说是深仇大恨都不为过! 且曹大埜是赵贞吉的同乡加弟子,当初就曾为赵贞吉当过马前卒。 而刘奋庸他也知道,是那泰州学派现任教主罗汝芳的弟子,整天神神道道的,说一些不着边际话,所以高拱才会很不喜欢他。 ‘至于汪文辉,呃,那是自己的学生……’高阁老忽然想到,那孽徒是南直隶人。 说到南直,他就想到了徐阁老…… 高拱不禁打了个寒噤,忙对着揭帖反复推敲起来。 ‘流寓两京间……他去南京,真的只是跟泰州学派中人来往吗?听说那李贽在苏州办什么女子学校、何心隐在松江办什么集体农场……’ 高拱哎呀一声,猛地一拍桌子,他觉得自己明白张居正在暗示什么了! 赵贞吉八成去找徐阶了啊!自己怎么忘了那老东西了! 赵和徐都是王学门人,前者就是后者一手提拔起来的! 因为张居正对心学没什么悟性,是以徐阶想让赵贞吉日后在朝中,担任心学的保护人。所以说赵贞吉是徐阁老的另一传人并不为过。 而且千万别以为徐阶现在被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彻底没价值了。他的门生故吏还在,还有的是人念着他情。只是因为自己在位,才没人敢替他出头罢了。 但这些人还可以干别的啊!尤其是那些遭到自己报复,被自己贬斥放逐的徐党官员,怕是早就等着,有这么个人带着他们报仇雪恨了? 又想到如今朝中大员,多半还是当年徐阁老提拔起来的。真要是让赵贞吉把‘二次倾拱’搞成了,这些人不说落井下石,就是保持中立,都会让他颜面扫地,甚至严重动摇他的根基。 想到这一节,高阁老不由冷汗津津,一阵阵心跳过速。他感觉一道铁幕从幽暗中缓缓降下,一张大网自虚空笼罩在自己头顶…… 隆庆元年那次阁潮时的一幕幕不堪的场面,在他眼前不断浮现,让高阁老呼吸愈发急促,渐如拉风箱一般。 “老爷,你别吓我们啊!”高超赶紧扶着他坐下,给他好一个顺气。高拱定下神来,抓住高超的手,惶急吩咐道:“快叫韩楫他们回来!” ps.先发后改,明天就会看到陛下的生死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七章 晋西北全乱了 “结果,高胡子被你丈人一封揭帖带到了沟里,非但暂时搁置了对冯保的攻击,还必须要拉住你和你丈人,以免树敌太多,好集中力量,先消灭‘徐—赵’联盟再说。” 赵家胡同赵家宅中,赵立本一边抽着探梅大腿上卷出来的雪茄,一边给孙子复盘张居正的全套行动。 “至此,你丈人自三月十二日来的所有行动,便告一段落了。可以说,他之前所有的安排……不论是亲自下场剖明心计、出卖冯保,还是忽悠人连上三本,都是为这封揭帖在做铺垫。那高胡子看似被一封信就轻易牵着鼻子走,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被你丈人的组合拳,打得阵脚大乱、晕头转向了!” 说完他摇晃着又粗又长的雪茄道:“高胡子空有滔天的权势和无双的圣眷,却被你丈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能说明他水平太菜。我看他绝对不是你丈人的对手!” 赵昊支着下巴,仔细回想着爷爷所说的每一步,一副诚心受教的模样。 “乖孙,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就是。”赵立本磕掉烟灰,笑眯眯道。 “第一个问题,爷爷前日才返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赵公子便举手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但你没必要知道答案。”赵立本喷一口烟在他脸上道:“下一个问题。” “咳咳……”赵昊扇走扑面的白烟。其实爷爷不说他也知道,面对去岁以来高拱咄咄逼人的攻势,他能一直按兵不动,旁人却不一定能沉得住气。 比如爷爷和岳父大人。 去年婚礼前,老爷子提前进京时,八成借着跟张相公商议婚事的机会,与偶像密谋倒拱了。所以老爷子才会对岳父的行动了若指掌,并在关键时刻来京里坐镇,以免自己还是太年轻,跟岳父配合不好,或者被岳父当枪使了…… 寻思片刻,赵公子又问道:“好,那‘徐—赵’联盟到底存不存在?” “视需要而定。”赵立本叼着雪茄走到窗前,顾盼自雄道:“如果他相信,就不存在,如果他不信邪,存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顿一下,老爷子霸气四射道:“再者,谁说‘彼赵’非‘此赵’来着?!” 赵公子忽然想起那句名言,‘感觉自己是世界之王,就去享受一支雪茄’。老爷子的形象还真符合这句话,如果再梳个背头,下巴更宽点儿,怀里抱个猫,就更有内味儿了。 可惜老爷子已秃,而且怀里只会抱个嫚儿…… “最后一个问题,”赵昊接着提问道:“如果高阁老很快发现了,是岳父捣的鬼怎么办?” “不会发现的。”赵立本摇头道:“汪文辉家境贫寒,从他入府学读书开始,老夫便一直资助他到中进士,他是完全值得信赖的。至于刘奋庸,那是泰州学派的人,泰州学派出疯子、出傻蛋,就是不会出软蛋。唯一所虑的是曹大埜,不过他家人已经被东厂‘保护’起来,谅他也不敢胡说八道的。” “为何还要他们亲口说呢?”赵昊幽幽问道:“岳父能假传圣旨,人家就不会捏造他们的口供,来诱导高阁老吗?” “哦?”赵立本一下僵住了,这是他去岁跟张居正制定计划时,所没有想到的。 是啊,既然老高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好骗的大傻子。那在他身边那帮人眼里,难道不一样吗? “韩楫那帮人再说你丈人的坏话,高胡子怕是不容易相信的。”赵立本咳嗽两声解释道。 “如果有比韩楫更可信的人说话呢?比如杨博。”赵昊追问道:“我不是抬杠,只是觉得做计划的话,肯定要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 “那……怕是要麻烦了。”赵立本额头见汗,嘴硬强辩道:“不过杨博跟张相公还有老夫的关系都不错,应该不会多嘴。” “那不一样的,高阁老近乎孤家寡人,跟他合作带来的利益,远大于跟岳父大人合作的好处。”赵昊缓缓摇头道:“杨博聪明绝顶,素来算无遗策,不得不防啊。” “嗯……”赵立本终于被说服了,点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赶紧去大纱帽胡同,提醒你丈人一下,让他提前想好对策。” “好。”赵昊点头应下。 因为大预言术的缘故,他对山西帮的警觉和敌意,远超老爷子和岳父。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搞坏双方关系,难保将来擅长横跳、节操欠奉的岳父大人,又会跟醋党媾和。 加上这一次,赵公子已经前前后后,把张四维搞下去三次了。实在是烦了也累了,不想再搞一次了。 ~~ 三晋会馆,又到了喜闻乐见的吃面时间。 今日吃面天团的阵容十分庞大,在京的山西籍官员几乎都来了,就连韩楫都不避嫌了,也蹲在院子里呼啦呼啦吃起面来。 看到一辫子蒜拿出来,转眼就被剥了精光,杨博有些心疼的骂道:“球势,也不知给老子留两头。” “坡公,这还有呢。”韩楫赶紧把自己剥好的一头蒜,递给杨博,借势挪到他身旁蹲着。 “这还差不多。额跟你说,吃面不就蒜,香味少一半。吃面不放醋,好比吃抹布。”杨博满意的就着蒜,呼啦呼啦吃起面来。 等到他吃完了面,把大瓷碗往大木桶里一丢,胡乱一抹嘴,对蹲在墙根屋檐下的一溜同乡后辈道:“刚刚吃刀削面的站起来。” 将近一半的山西籍官员,呼啦一下都站起来了。可见刀削面才是最受欢迎的。 “你们回去具本挽留高相爷,去去。”杨博摆摆手,刀削面派应一声,呼啦散去了。 “方才吃拉面的站起来。”杨博又道。 剩下一半人中的一半,站了起来。 “你们跟着疏庵公,他让你们怎么办,你们就怎么办。”杨博又摆摆手。 那四分之一的人应一声,跟着王国光去了。 然后杨博吩咐剩下的人道:“你们回去嘛都别干,只管睡觉觉。” “是。”剩下的人高兴应下。得,白赚一碗面。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杨博、韩楫和王家屏三个了。 “伯通啊,这样足够你跟高阁老交差了?”杨博微笑看着韩楫。今天这小子来,是为了给高拱拉人站场的,不然他也不会搞这么大阵仗。 韩楫知道杨博有些不高兴,因为这不符合他给山西帮定下的‘闷声发大财’的方略。 “伯父海涵,原本是说各衙门分别具一公本即可。然实在是师相的局面有些危急,不得不大造声势,以震慑宵小啊。”他忙解释道:“再说咱们没法隔岸观火呀,那曹大埜的弹章中,可指名道姓提到子维,贿赂师相八百金求起复一事啊。” “呵呵,八百金,寒碜谁呢?”杨博哼一声,提起这茬他就火大。因为京中的局势到了要紧的关头,这种随时会变天的节骨眼,张四维作为醋党魁首,怎么能不在京师? 于是杨博不顾他去岁年底刚刚被弹劾回家,亲自找了高拱,请求再度起复张四维。 谁知子维人才刚出了山西,居然又被弹劾了,只能第三次打道回府了。杨博真担心这位意志不太坚韧的公子哥,能不能承受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伯通兄,那弹章上好像也提到你了呀。”作为晋党未来的王家屏,现阶段被要求置身事外,所以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是我的荣幸!”韩楫昂首道:“与师相共存亡,不丢人!” 他是醋党不假,却也是高党,对哪边都是真心的,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二五仔。 “行了,你不用拐弯抹角了,老夫知道你什么意思。”杨博淡淡道:“不就是想让老夫出面,点醒一下元翁,所谓‘幕后黑手赵大洲’,八成是张江陵放出来的烟雾弹吗?” “什么都瞒不过伯父。”韩楫讪讪笑道:“师相让荆人灌了迷魂汤,小侄一开口说荆人不是,他就不爱听。” “老夫不能出面。”却听杨博缓缓道。 “啊?”韩楫目瞪狗呆道:“为什么,伯父?” “啊什么啊?”杨博冷冷道:“老夫要是直接出面,在张相公那里,还有寰转的余地吗?” “还要什么余地,这把就直接把荆人干掉了!”韩楫咬牙切齿道。 “你可以这么想,老夫却不能只下注在一边,不然万一选错了,就要输个精光了。”杨博却不为所动。事实上,这阵子他冷眼旁观,早已不像从前那么看好高胡子了。 “伯父,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韩楫噗通给杨博跪下,他跟高拱的师生情,也不是塑料的。 “最多,你可以用老夫的名义提醒他一下。”杨博无奈让一步,又提醒韩楫道:“此外,元辅手下不是有鸡鸣狗盗之辈吗?让他们行动起来啊!那个曹大埜不是还没外调吗?” 韩楫眼前一亮。怎么把邵大侠给忘了?! “伯父,小侄先告退了!”他马上从地上蹦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没长进。”杨博有些不满意的摇摇头,对王家屏道:“忠伯,你跟那赵状元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王家屏忙答道:“我们隆庆二年这一科,都以他为首。” “最近多写信温暖,争取把关系再搞上一层去。”杨博说着遗憾叹气道:“唉,可惜你闺女还小……” “是,是有点小……”王家屏这个汗啊。他俩女儿,大的才八岁…… ps.跟大伙儿讨个商量,今晚就这一章了哈,让陛下再多活一天……好,其实是我没状态了,就感觉十分不想写字,想看个球。 好啦好啦,明天补上啦,可耻的遁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八章 疾风骤雨 三月最后一天,石场街。 高阁老注籍回家后第七天,高府紧闭的正门终于开了。 张相公带着皇帝的第二道慰留旨意,亲自来请他复出视事了。 “上曰:卿辅政秉铨以朴忠,亮直不避嫌怨,致被浮言朕已具悉。何乃再求退?宜遵前旨,即出辅理,以副朕毗至意,慎毋再辞。钦此!” 张居正宣读完毕之后,便赶紧上前将圣旨交于高拱,双手扶起他,动情道:“元翁,为了皇上为了大明,回去。” 见他态度十分端正,高阁老近来惴惴不安的心,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他紧紧抓着张居正的手,颤声道:“哎呀,叔大,你怎么亲自来了呢?” “这话说的,仆早就该来探视元翁,请元翁复出视事了。只是想来元翁必会推辞,便直接向皇上讨了这趟差事,看你还怎么拒绝。”张居正扶着高拱的胳膊,低声道:“挽留元翁的奏本已经超过百本,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攻讦元翁了。” “不,还不是时候。”高拱却缓缓摇头。这些天他的弟子亲信倾巢而出,挨个衙门拉人头。这才短时间内攒了这么多本。 但在高阁老看来,这还远远不够,他这次发了狠,要的是人人上本,人人过关! 那些上本挽留的官员,短时间内自然无法再攻讦他。不然科道反手一顶‘双面人’的大帽子扣上去,就能将其一波送走。 至于那些拖到最后不上本的,自然就是反对他的人了。等高阁老千呼万唤始出来,就把他们统统干掉,一举扫清敌对势力! 所以尽管十分感动张居正能亲来,然而高阁老还是拒绝复出,他对张相公笑道:“哪有什么‘大明一日不可无高拱’?这大明朝,缺了谁都一样转。内阁有你,老夫有什么不放心的?该做什么放手去做,不要束手束脚!” 张居正听明白了,合着高阁老这是要借自己之手,处置曹大埜和刘奋庸几个啊。 这种事,高拱怎么做都不好看,索性借刀杀人,也算让小张递个投名状了。 “遵命。”张居正只好捏着鼻子应下。又苦劝一番,见高拱就是不为所动,这才怏怏告辞。 ~~ 回去内阁,张相公让姚旷将弹劾曹大埜和刘奋庸的题本都拿来。 看着姚旷将厚厚的两摞弹章搁在案上,张居正不禁皱眉道:“这么多?” “科道几乎都上了本。”姚旷小声道:“他们恨不得把这两人……还有之前汪文辉,给生吞活剥了。” “唉,终究是群祸害!”张相公一阵头大。 对他来说,最大的威胁就是这般言官。大明的科道位卑权重,还有风闻奏事之权,一起发难的话,就连首辅都顶不住,何况他个次辅。 所以他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成为言官的目标。 于是张相公问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姚旷将最上面一本奉给他。 张居正接过来一看,见是浙江道御史张集弹劾曹大埜的题本,然而文中却含沙射影的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和冯保。 ‘昔赵高杀李斯而贻秦祸甚烈。又先帝时,严嵩纳天下之贿,厚结中官为心腹,俾彰己之忠,而媒蘖夏言之傲,遂使夏言受诛,而己独蒙眷,中外蒙蔽离间者二十余年……’ 这分明是把他俩比成是赵高、严嵩啊! 张相公一张俊脸登时通红,本体无风自动,良久大怒道:“这张集如何将皇上比作秦二世?!” 姚旷对张相公刁钻的发难角度,佩服的五体投地,便将此言转告给收本太监张大受。 张大受又回司礼监禀报了冯保,冯保一看张集的题本也是气炸了肺,这是说咱家要亡了大明吗? 便马上命秉笔太监杜茂去都察院传话:“万岁爷爷说,张集如何比我为秦二世?!” 又让张安几个到六科廊扬言,皇上看了张集的弹本大怒,说要把他廷杖为民。还说等廷杖时就问问他,今日谁是赵高? 高拱这帮汪汪队,都是这二年新换上来的,既没有经历过先帝末年‘倒严’的腥风血雨,也没在隆庆初年的阁潮中冲锋陷阵过。听说万年老好人隆庆皇上发怒了,一个个心里就开始打鼓。说白了,都是些没经过事儿的小奶狗。哪有前辈们闻杖则喜、前扑后继,争当铁臀言官的劲头? 那张集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便买了蚺蛇胆、棺木和皮裤衩,每日在朝房等候逮捕,还让家人准备后事…… 张集的惨状,吓得言官们心有戚戚,一时间竟万马齐喑,再没人敢影射中官和阁臣了。 眼看着一场针对自己和冯保的攻势,就要无疾而终了。张相公不禁有些得意,不谷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啊。内外勾结……哦不,内外配合还真是越用越好用啊。 他高兴的点一支胜利雪茄,靠在椅子上美美的吸起来。心说这雪茄就如同女人,最初是被其外形吸引,能否继续就要视乎其味道,要谨记永远别让激情的火焰熄灭。 姚旷伺候着他点了烟,从旁问道:“老爷,这事儿如何了?” “再困那张集几日,让他尝尝滋味,以儆效尤不迟。”张居正深吸一口雪茄道:“至于刘奋庸和曹大埜,都着外调,总不能让这帮言官白忙活。” 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让汪汪队有个台阶下,此事应该就可以掀篇了? 张相公自信的想道。 ~~ 北京城整个三月一滴雨都没下,进了四月天上终于涌来滚滚的黑云。 转眼间,晌午变成了黑夜,狂风卷起沙尘,让人睁不开眼。很快,带着浓浓土腥味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风雷声中,雨越下越大,笼罩了整个京城…… 灯草胡同最深处,一处狭小的院子,正是掀起这场风暴的曹大埜的家。 他被同行们弹劾的满头是包,自然也得注籍家里,听候发落了。 曹大埜这阵子同样不好过,他知道外头都在骂自己,也不知道张相公能给自己多大保护。每日里歪在床上胡思乱想,心里都有些后悔了。 可后悔也没用了。在上本之前,他的家眷便在虎威镖局的护送下,回四川老家去了。而那虎威镖局,其实背后靠着东厂,要是他敢乱讲话,此去万里迢迢,难保途中会出点什么意外。 听到外头风雨大作,却迟迟不见书童来关门窗,他大声吆喝两声,依然没人回答。眼见着雨水被吹进屋里来,曹大埜只好咒骂着起身,先自己去关窗关门。 刚要把门关上,忽然闪身进来一人。 “瓜娃子,你死哪儿去了嘛?”曹大埜以为是自己的书童,想也不想便破口大骂。 此时一道闪电劈下,让黑暗的房间变得亮如白地,曹大埜才看清,进来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书童,而是个四五十岁的高大中年人。只见那人豹头环眼,双目精光湛然,虽然作文士打扮,却明显带着江湖煞气。 “尊驾是?”曹大埜后退两步,颤声问道。 “邵芳,字樗朽,丹阳人士。”来人自报家门,向前逼近两步,睥睨着曹大埜道:“你敢陷害元辅,罪大恶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说着他闪电般出手,一把扼住了曹大埜的脖子,拎小鸡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曹大埜登时感到上吊一般的窒息,他两腿直蹬,却够不着地面。双手使劲想要掰开邵芳的手,却仿佛掰在铁钳上,纹丝不动。 他吃力的呼喊求救,发出的声音却被外头风雨大作之声掩盖。 无边的恐惧袭来,让他清晰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 那一刻,什么前程、什么家人都不重要了,唯有对死亡的恐惧让人战栗。 “饶命,我是被逼的……”曹大埜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谁?”邵芳冷厉的双目精芒一闪,手上力道稍松。 “是曾省吾……”曹大埜忙竹筒倒豆子道:“上月他对我说,皇上病重,不省人事,宫中谕旨皆出自冯保。而冯太监与张相公实为一人,你此时弹劾高阁老,必定成功。张相公一旦秉政,一定大力提拔你……我才一时迷了心窍……” 邵芳这才松开手,命令委顿余地的曹大埜道:“把你说的写下来,签字画押!” 他最瞧不起这些读书人,明明都是贪生怕死的骨头软,还整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呸!不要脸! ~~ 灯草胡同外,灯市大街上,停着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一条人影从灯草胡同中出来,闪身上了马车。 车厢里,靠在美人膝枕上,闭目听雨的年轻公子竟是赵昊。 “公子,那邵芳进去了。”那人低声请示道:“要不要……” 赵昊沉思良久,缓缓摇头道:“不必,丹阳大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这种鬼天气,还是由他去……” “是。”那人应一声,命令手下特科队员撤退。 “我们承担得起,让高胡子知道真相的风险吗?”待那个谁下车后,马秘书不解问道。 “是岳父的风险,不是我们的风险。”赵昊调整个舒坦的姿势,微笑道:“要对岳父有信心,更要对科学有信心。” 马姐姐不禁笑道:“还以为你是为没出生的孩子积德呢。” “那种说法不科学。不过更不科学的是,为什么我们明明最早、次数也最多,你就一直没动静呢?”赵昊把脸贴在马姐姐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变得浑浊道:“听说雨天更利于播种呢……” 马车便在雨中微微摇晃起来。 ps.这张算昨天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三十九章 醋党中出了叛徒 因为赵昊的不作为,邵大侠顺利拿到了曹大埜签字画押的口供,冒雨赶到了高府,呈给高阁老过目。 看过那份墨迹未干的供状后,高拱手脚冰凉,呆在当场。 一众门生更是炸了锅,纷纷跳脚痛骂张居正卑鄙无耻,嚷嚷着回去就要集合科道,弹劾这个无耻小人! 韩楫更是兴奋无比,尖着嗓子高声道:“我早说什么来着?荆人就是五百年出一个的骗子、恶棍、野心家!师相要是早听我的,局面何止崩乱于此?!” 谁知话音未落,他却啪的一声,吃了高拱重重一记耳光。得,刚消下去的脸,又肿成发糕了…… 韩楫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脸委屈的看着高拱。“师相……” “这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局面?!”高拱双目喷火的望着韩楫,咬牙切齿道:“老夫何曾亏欠过你们这帮老西儿,为什么要把我搞得众叛亲离不可?!” 韩楫脸色一白,没想到高拱什么都知道。 “师相何出此言啊?”雒遵等人也蒙圈了,忙壮着胆子问道。 “你们少在这了装糊涂!”高拱气哼哼的拍案道:“当初老夫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对付张居正!你们当面答应的好好的,可一回头呢?就放出老夫要让人弹劾他的风声。张叔大是束手待毙的人吗?他能不反制吗?!” “……”一众门生登时不做声了。显然,有人把他们在韩楫值房中,商量的内容透露给师相了。 “师相,我们也是替你着急啊。那张居正狼子野心,取代之心毕露。可师相却总是念着旧情,对他一味手软。这样下去,师相就危险了!”韩楫叫屈道:“做弟子的不能不为师相考虑啊!” “你回头就让杨四和带话给王国光,让他跟张叔大通风报信,也是为了老夫考虑吗?!”高拱怒不可遏的追问道。一天之中,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弟子和同志,都跟自己不是一心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这……”韩楫听得瞠目结舌,刚才他以为是有同门向师相告密。但听高阁老这番话的意思,奸细竟然在三晋会馆,那间小院中! “弟子是看师相对张叔大心慈手软,一时着急才出了昏招,我这都是为了师相啊!”他赶紧跪地解释道。 “滚,通通给我滚!”高拱咆哮着掀翻了手边的茶几,他现在觉的全世界都背叛自己了。 弟子们知道师相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先退出去。 韩楫还想再解释,高拱却理都不理…… 怏怏出来后,韩楫盘问高超,到底是谁跟师相告的密。 高超告诉他,是他们来之前,有人送了封信到门房,上书‘元翁亲启’,估计问题就出在这封信上。 是谁出卖的老子?难道醋党高层中出了叛徒?! 韩楫想破脑袋也想不透。 ~~ 大纱帽胡同。 张居正被游七从宫里,冒雨叫回了府,说是赵昊有急事禀报。 感到自己的本体有些湿了,张相公不悦道:“什么事,非要当面说?为父内阁还有一堆事儿呢!” “岳父,先别管那些了!”赵昊满脸焦急的禀报道:“高阁老的人已经撬开了曹大埜的嘴!他把三省公给供出来了!” “什么?!”一道闪电劈下,惊雷声中,张居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呆立当场。好一会儿才幽幽问道:“可当真?” “当真!”赵昊忙一五一九道:“那日我奉爷爷之命,来提醒过岳父后,我便派人把曹大埜监视起来。结果今日趁着风雨大作,高阁老的手下便光临他家,盏茶功夫就拿到了口供……孩儿闻讯之后,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赶紧来给岳父报信。” “丹阳大侠……”张居正马上想到了一个名字,双目恨意迸射。 “岳父,现在该怎么办?”赵昊一脸沉不住的问道。 “慌什么!”张居正看他一眼,教训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才能成大事。明白了吗?” “是。”赵公子忙恭声受教。 “放心,天塌下来有为父顶着!”张居正又沉声道:“高阁老貌似冲动,实则十分清醒。为父相信他不会跟我撕破脸的……” 当然前提是,不谷得先不要脸才行…… 张相公便让女婿先回去,然后坐在那里寻思半晌,方下定了决心。 他让人给自己脱下身上的绯色坐蟒袍,换一身粗葛袍,戴上一顶六合一统帽,登时帅气减一半,偶像气质掉八成,宰相风度更是全无。 这才吩咐备一顶不起眼的酱色便轿,冒着倾盆大雨,离开了大纱帽胡同。 轿子来到西长安街上,在距离石场街百丈处便落下,张居正下了轿子,步行前往高阁老府上。 游七赶紧给主人打上伞,却被张相公喝止道:“收起来!” 他只好收起了伞具,任由大雨把张相公淋成了有史以来最帅的一只落汤鸡。 ~~ 当高超进来禀报,说张相公冒雨求见时,高拱正在书房中焦躁的踱步。 “他消息倒是灵通!”高拱哼一声道:“见见就见见吧,老夫也好奇他还会怎么演下去。” 高拱便来到花厅见客,却被张相公的样子吓一跳。 只见张居正全身衣裳湿透,胡子也一缕缕粘在一起,头上的瓜皮帽还滴答滴答落着水珠,嘴唇都冻青了。两人从见第一面起,高相公就没见过张大帅哥如此狼狈过。 “哎呀,叔大,你怎么搞成这样。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张相公去换身衣裳!”高拱呵斥下人道。 “元翁误会了,是仆坚持如此的。”张居正弓着身子,一揖到底道:“仆来向元翁负荆请罪了!” “唉……”高拱长叹一声,像是又老了几岁,扶着茶几缓缓坐下道:“怎么说?” “那曹大埜事,仆虽非主谋,但也不能说完全不知情……”张居正嗫嚅再四,吞吞吐吐说完,便再次把头深深埋下道:“今事已如此,只求元翁赦仆之罪。” “好,好……”高拱的嘴唇翕动几下,强抑住满心的怒气,举手指天高声道:“天地、鬼神、先帝之灵在上,老夫平日如何厚待叔大。你为何负心如此啊?!” “仆唯求自保尔……”张居正面红耳赤的辩解道:“那时听说元翁要不利于我,仆吓坏了,一时糊涂便做了些蠢事。事后想来,显然是中了歹人的离间之计,但无论如何,元翁以此责仆,仆都无言以对。只求元翁原谅这一回,仆必痛自惩改,若再敢负心……” 说着他竟指天发下最毒的誓言道:“若再敢负心,吾有七子,当一日而死!” 咔嚓一声惊雷,劈中了屋顶。吓得张居正猛一哆嗦,心说,老天,别当真啊…… 对了,《自然小识》上说,打雷是一种自然现象。要相信科学…… 高拱不相信科学,不过也不相信毒誓的约束力。 但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没胜算。高阁老终究跟脚太浅,赵贞吉和徐阶的联盟都能让他风声鹤唳。要是再加上张居正和赵昊翁婿的联盟呢? 这四方要是一起发狠,非把自己搞下去不可。他就是圣眷再隆,说不得也得重蹈上次阁潮的覆辙…… 今日甫一听到邵大侠逼问的真相后,高拱确实想万箭齐发,把张居正赶下台,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之前那封告密信,让他始终保持着理智——既然所有人都在算计自己,那自己任何冲动之举,都可能中了其中一方算计! 所以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冷静下来一想,还真是不能着急,要稳住他们,再徐徐图之…… 所以既然张居正专程来放低姿态道歉了,那撕破就是最坏的选择。应该趁机逼他丢车保帅,巩固自己的优势才是上策。 于是高拱再次让张居正去后面先换身衣服,这次张相公没推辞,因为他快要冻僵了…… 等到张相公擦干了身子,换上高拱半旧的袍子出来后,高拱忍不住刺他道:“抱歉,老夫的便袍只有四套,还得换干洗湿,所以只有这一套备用的,没得挑。嘿嘿,严分宜的那种阔绰日子,咱是一天没过过。” “元翁,那弹章并非出自我手。我事后也写信责备过赵大洲,抹黑元翁太过了。”张居正讪讪道。 高拱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往赵贞吉头上扣屎盆子了,都快扣出个帽子戏法来了。高阁老淡淡问道:“所以说,潘水帘是冤枉的吧?” “潘部堂那事,确实是冯保交代与我,若有虚言,仆有七子,当一日……”张居正忙撇清。 “行了,别强调了,知道你儿子多!”高拱没好气白他一眼道:“但老夫现在很难相信你,你得用行动重新赢回我们的友谊。” “请元翁吩咐。”张居正忙恭声道。 “与我联名弹劾冯保,把他撵出宫去,如何?”高拱定定望着张相公。 “好!”张居正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下官这就回去具本。” “不急,明日我们回内阁商议去。”却听高拱淡淡道。 “啊!”张居正闻言一惊,赶紧喜道:“元翁终于同意复出了?!” “陛下已经下了三道旨意慰留,你也两次三番来请,老夫又能怎么办?”高拱似笑非笑道:“只能勉为其难,厚颜出山了。” “这真是,大明之幸啊!”张相公忙高兴道。 ps.再写一章。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章 天堂地狱一线间 三晋会馆。 外头电闪雷鸣,里面韩楫气急败坏向杨博告状,我们中出了个奸细! 这让一众老西儿碗里的面都不香了,尤其是王国光、王家屏两个跟张居正、赵守正关系不一般的家伙,直接食不下咽了都。 只有杨博依然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受影响。 他这大半辈子什么没经历过?确实没什么能影响到他吃面了。 等到把面汤喝干之后,杨博拿起帕子擦擦汗,舒口气道:“熨帖!” “伯父,咱们该怎么办?”韩楫又问一遍。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杨博慢悠悠道:“天塌不下来,日子也总能过下去的。” 说着他看一眼二王道:“你们也该吃吃,该喝喝,这事儿肯定不是你们泄的密,当然也不是老夫了。” “那会是谁啊?”王家屏沉不住气的问道。 “反正是高人就是了。”杨博淡淡道:“想不透是谁就慢慢想,慢慢找,早晚有一天会想通了,把他找出来的。至于眼下嘛,输了就要认,只要没赔光,下次再来过就是。” “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后辈们在他的教训下,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屋子里重新响起呼啦呼啦的吃面,甚至比外头的风雨声还大。 ~~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一定有彩虹。 鉴于局面混乱、敌友难辨,高拱决定改变计划,提前复出视事。 陷入停顿的国家中枢,马上重新运转起来。首先,在第一时间举行廷推,推举礼部尚书高仪入阁办事,对张居正形成牵制。 然后,高拱知会科道言官,搁置对张居正的弹劾,继续全力搜集冯保的罪状。高阁老已经想清楚了,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还是得先把这个死太监赶出司礼监,他才能恢复从前说一不二的权力。和皇上之间的联系自然也就顺畅了…… 于是双方暂时偃旗息鼓,这场弹劾首辅的风波终于过去。 但谁都很清楚,这只是下次暴风雨前的平静。在不久的将来,双方还会为冯保的去留,再次展开激战。 大明两位最杰出的宰相间合作的共识,也将在这一次接一次的冲突中,彻底耗尽,最终来到你死我活的决战中。 然而谁也没想到,事态变化会那么快,让人猝不及防…… ~~ 五月廿日清晨,高拱一如往常,在议事厅中与张居正和高仪召开例会。 “叔大,安庆兵变处置如何了?”高拱沉声问道。 “已经按照元辅的指示,着令应天巡抚逮捕查志隆、张志学等下狱了,现在骚乱已经基本平息了。”张居正忙答道。 “那张志学因为私怨煽动部下,包围知府衙门,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高拱微微皱眉道:“至于查志隆还是要保一保的。不过先让他进京,老夫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再说……” “是。”张居正飞快记下。 “殷正茂那边战事如何?”高拱又问道。 “基本上收尾了。”张居正头也不抬,边写边答道:“殷部堂率张总兵自开年以来,已经攻破大小山寨七百余处,斩首一万三千余级,报喜请功的奏本跟雪片一般。” “不理他,等彻底平定了叛乱再说。”高拱断然道:“再下照会跟殷正茂强调,老夫要的是岭表太平二十年,不是斩了多少颗人头!” “明白。”张居正应下。 “户部那边跟皇家海运谈的怎么样了?”高拱接着问道。 “回元辅,很顺利,大方向都定下来了,只是细则方面需要逐一敲定,十分繁琐。”张居正忙恭声答道。 “太慢了,最晚上半年,一定要把所有条款谈妥,下半年海运衙门就得办起来。”高拱沉声道。 “是,仆会催促的。”张居正便赶紧提笔记下来,自从那日雨中请罪之后,他的态度端正的可以当小受了。 两人一问一答,如梅花间竹,在各部各省的事务间飞快跳跃,高仪根本没法插嘴。他完全跟不上两人的思路,往往等他想好了该怎么说时,两人的话头已经转到几件事以外了。 高仪十分无奈,这是他入阁以来的常态。旁人以为他成了阁老,一步登天。殊不知,每日里被两个天才无情碾压,如坐针毡啊! “南宇?南宇?”高拱终于问到他,他却走神了。 “哦,元翁请讲。”高仪赶紧回过神来,洗耳恭听。 “张子维还不肯来京吗?”高拱神情不悦道。也不知是对迟钝的高仪不满,还是对死活不肯再进京的张四维不满。 “是。他已经连上三本,坚辞不就了。”高仪忙答道:“老朽也写信给他,言明太子侍班官乃储君师保,事关国本,推辞不得。可他说自己有病,咳嗽的说不出话来,实在不能胜任。” 张四维实在是被整怕了。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在没解决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之前,就是让他进京当首辅,他都不会答应的。 张公子也是要脸的啊! “他不想来就算了!”高拱哼一声道:“那就另拟人选。老夫看就赵守正了。” “是,啊?”高仪不禁一愣,一时竟没想起赵守正是哪位来。” “隆庆二年的状元,潮州知府。”张居正轻声提醒他道。当初只想着高仪老病昏聩,对自己威胁小点。但一起共事开了,才发现那是真拖后腿啊…… “哦哦,他这么快就当上知府了?”高仪吃惊问道。 高拱也是一阵无奈,这就是不以能力选人的毛病啊…… “赵知府在上次外察中,名列所有知县首位,晋升为潮州同知。上任时又遇上了知府失踪,曾一本入寇潮州,他单骑入城,打赢了潮州保卫战后,被广东巡抚奏请署理知府至今。”张居正只好解释道:“他麾下的林道乾扫平了闽粤沿海的倭寇和海盗。他又在今年广东清剿蓝一清、赖元爵的作战中屡立大功,省里早就奏请为他转正了,只是被我们压住了。” 其实主要是高拱不同意…… “再转正他就要换绯袍了,五年升到正四品,太夸张了,对他没什么好处。”高拱淡淡道:“不过文武全才的状元公,当这个东宫侍班官,就再合适不过了。” “能得元翁如此苦心栽培,真是那赵状元的福气啊。”高仪不禁赞叹道。 东宫侍班官之于太子,就相当于当初高拱至于裕王了。那是储君的心腹大臣,板上钉钉的未来内阁大学士,是詹翰官员最想得到的官职。 张居正知道,高阁老忽然提出,要把这个人人眼红的位子给赵守正,一是对赵昊终于同意出让海上份额的奖励。同时也有警告下不老实的山西帮的意思在里头…… 对此张相公也像吃了个苍蝇,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是要亲自提拔栽培亲家,让他当自己的左膀右臂的。 结果倒好,自己地里的庄稼,让野猪给拱了…… 然而此事归高仪分管,他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暗暗生闷气,张居正忽然听到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他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竟站起来走到门口。 便见张大受满头大汗冲进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啊……”张居正一阵惊愕,手里的毛笔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发生什么事了?莫非皇上?!”高拱的脸刷得就白了,声如炸雷。 张居正点点头,涩声道:“皇上今早忽然昏过去了……” “啊!皇上!”高拱失声叫一声,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这阵子他对杨梅疮的症状和病程,都已经十分的了解了。 知道最怕的就是这个…… “宅仁医会的那帮名医怎么说?!”张居正比他冷静多了,沉声问张大受道。 “他们束手无策了。”张大受深吸口气,然后尖声对着高拱道:“两位娘娘请江南医院的神医赶紧入宫!高阁老,万万不可再阻拦了!” “……”高拱如遭雷击。竟被这不大不小的太监,吼得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在这儿瞎嚷嚷,赶紧去赵家胡同请人啊!”张居正假意呵斥一声。 “冯公公已经亲自去请了!”张大受拖着长腔道。要不是张居正那杀人的眼神,他还不知怎么得意呢。 “元翁,我们也赶紧过去。”张居正提醒一句呆若木鸡的高拱。 “哦,好,快去快去。”高拱这才回过神,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一边昏头昏脑往外走,不留神便在门槛重重绊了一跤。 “元翁!”离他最近的张居正和高仪赶紧伸手去拉他。 但高仪是个病人,动作迟缓。只有张居正拉住了高拱的左臂,让他只半跪在地上,没有摔个大马趴。 不过高拱这样子也够狼狈的了。 张居正自然能看出,高拱完全被抽去了精气神。 方才那个挥斥方遒、不可一世的首辅大人,已经随着这一跤,一去不复回了…… 剩下的,只是个被无边内疚和悔恨折磨的待罪老人了…… 真是天堂地狱一线间啊。 张居正也不禁暗自懊悔,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雨中求饶,把脸都丢尽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入脑 户部衙门,尚书衙中,正进行着有关未来海运衙门的第十八轮谈判。 平素以技术性官僚自诩的户部官员,可算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技术了。 由皇家海运派出的谈判团队,谙熟每一条朝廷法令,死扣每一条细则,严谨的令人抓狂。 一轮轮艰苦的谈判,自年初起一直谈到年中,距离达成协议,依然遥遥无期。 这让高阁老分外恼火,已经臭骂过户部尚书张守直两次了。 张守直是有苦难言啊。谁让人家皇家海运后台硬,他个尚书也惹不起呢? 这位元代右丞相忙古歹的九世孙,只好亲自上阵,来跟皇家海运谈判。 为了对等,赵昊只好勉为其难,顶着酷暑来户部衙门,陪张部堂唠嗑。 双方寒暄之后,在谈判桌两端坐下。户部官员将厚厚的草案捧到张守直面前。 “赵公子,咱们今天一定要把第十条的全部六十款过完,争取这个月就把合约签了。”张部堂先给今日谈判定个调子道:“元翁就限期十天,咱们拖不得。” 赵昊轻摇折扇,不为所动道:“还有五十条,九百八十款呢,十天不睡觉也谈不完的。部堂,再跟元翁通融则个。“” 他身边的朱时懋也歪着头道:“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会儿着急将究过去,将来要出大问题的。” “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存心拖延时间!”见部堂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这帮家伙还是冥顽不灵,负责具体谈判的户部右侍郎杨巍怒而拍案道:“奉劝你们一句,别做梦了!这回谈不妥,谁也别回去了,什么时候签字,什么时候放人!” “呦,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朱时懋冷笑着把头歪向另一边。 “对付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狂徒,只能如此!”杨巍是在宣府、陕西当过巡抚、带过兵的,最适合唱黑脸。他杀气腾腾道:“不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天王老子也别想把你们捞出去,我说的!” “好,我要是走出去了怎么办?你就是个王八吗?!”朱时懋也被激怒了。 “你要是走不出去怎么办?是歪脖王八吗?”杨巍哂笑道。 “你!”朱时懋撸起袖子,朝杨巍冲去,一众户部官员和皇家海运的员工赶紧分开二人。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唯有张部堂和赵公子神态自若,一个喝茶一个扇扇子。 但张守直的心里可不平静,他知道赵昊难缠,没想到这么难缠。能顶着自己和高阁老的压力,把谈判一拖就是几个月。 唉,何止几个月?从前年年底,高阁老首倡此事到现在,都整整一年半了。海运衙门的影儿还没有呢! 这种事,在雷厉风行的高阁老手下绝无仅有。他这个户部尚书的压力可想而知,不然也不至于动了物理说服的念头。 其实赵昊压力也很大。因为成立两年的大栅栏证券交易所,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四月股灾’。且随时都会发生下一轮的雪崩…… ~~ 三月底、四月初,朝廷要成立海运衙门,与皇家海运均分海贸份额的消息,终于传遍了京城,引发了投资者对集团前景的悲观情绪,开始纷纷抛售手中的股票。 短短数日之内,西山集团的股价,从每股三十五两一路下挫到十八两,惨遭腰斩。 就连卢沟桥公司也受到连累,股价从二十五两跌到了十五两…… 两只大盘股的暴跌,又引发了投资者的集体恐慌,让大栅栏证券交易所内的三十六支中小型股票惨遭踩踏。有的腰斩,有的斩到了脚脖子,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历史尤其是经济史,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子,隆庆六年四月,发生了大明乃至全世界第一次股灾。 幸好股灾发生时,赵昊正好在京城,当机立断调动集团存银护盘,还跟干娘各自掏出两百万两,开出了二十两一股的大买单。前前后后,集团和股东们砸进去上千万两,这才堪堪稳住了股价,没有触发进一步的雪崩。 目前,西山集团的股价在二十两上下浮动,卢沟桥公司股价恢复到十七两。被无辜牵连的各中小股票也得到了喘息之机,没有跌穿内裤。 这次股灾是一次对投资者的风险教育,让他们终于明白,交易所门口那块大铜牌上,‘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十个字,不是闹着玩儿的。 原来股票这玩意儿,真的不是只涨不跌啊…… 这次‘四月股灾’最大的影响是,已成惊弓之鸟的投资者们,失去了对股票的盲目信任。若非赵昊及时救市,怕是一百五十年后的南海泡沫,就要在大明提前上演了。 南海泡沫令英国股票市场大受挫折。在随后一百多年时间里,人们对股票交易避而远之,甚至连带着股份公司的发展,都收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碍。 这是赵昊无论如何都要避免的…… ~~ 尚书衙中,正在上演全武行,忽然有传旨太监满头大汗冲进来,说两宫宣两位神医火速觐见,冯公公请赵公子也赶紧一起去。 赵昊便站起身来,朝着张守直拱拱手道:“抱歉部堂,晚辈先走一步了。” “快去快去,宫里的事要紧。”张守直忙不迭将他送到院中,待赵昊的身影消失在仪门后,他叹了口气,对身后众人道:“这阵子大伙儿辛苦了。都散了,回去好生歇几天……” “遵命。”朱时懋和皇家海运的谈判团自然求之不得,马上收拾东西闪人。 杨巍却难以接受,这不让自己枉做了恶人吗? 待外人走光,他忍不住对张守直道:“部堂,这次半途而废,下回再吓唬他们就不灵了!” “下回?”张守直看他一眼,满脸苦笑道:“二山,你刚进京可能不太敏感。没听出来吗?宫里出大事了!” “没听出来。”杨巍是葱党,肠子弯弯少,又刚进部不久,确实还没摸着门道。 “刚才,那传旨太监,说的是两宫宣神医火速觐见,这一句话,透露多少消息啊!”张守直便小声分说道:“按规矩,无圣旨,外臣不得入禁宫。现在两宫不经皇上,直接出懿旨传民间的神医,你说是几个意思?” “再说,我大明只有一位皇后,什么时候可以公然说是‘两宫’了?”顿一下,他又幽幽道:“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要两宫并尊,邀宠媚上了……” “……”杨巍听得后背直发凉,半晌才涩声问道:“部堂,这些人是元翁的人,还是张相公的人?” “他们来找的是谁啊?”张守直投去看白痴的目光。 “赵公子,他是张相公的女婿……”杨巍脸色煞白,这才明白部堂为什么说谈不成了。 想到自己方才对赵公子喊打喊杀的样子,杨巍一阵冷汗津津,恨不得那轱辘不算,掐了重拍…… “部堂,皇上真的?元翁真的?”他巴望着张守直。 “皇上凶多吉少,至于元翁,唉……”张守直长长一叹,他也是嘉靖二十二年的进士,外人眼中的铁杆高党。想到自己半生奋斗,却因为被旁人牵连,就要化为泡影,他便万念俱灰,觉得不如遁入空门。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 等赵昊赶到‘清河县’最大的那座花园子时,万密斋和李时珍已经进去聚景阁有一会儿了。 阁外卷棚下,立着焦急的高拱和张居正。还有高仪和成国公,不过这两位身体都不好,是坐在杌子上的。 赵昊还看到了鸡公公的身影,知道干娘也闻讯赶来了。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情况大不妙了…… 他上前向一干公卿大臣行礼,高拱目光空洞的点点头,张居正给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高仪勉强露出一抹沉重的笑容,只有成国公热情的为他点赞。 焦急的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冯保从聚景阁中出来,走到赵昊面前低声道:“两位娘娘请赵公子进去。” 又对成国公和三位大学士道:“两位娘娘也请四位进去一起拿个主意。” “遵旨。”五人赶紧整整衣冠,垂首走入堂中,向珠帘后的两宫行礼。 一个抽泣的女声叫他们起来,然后带着哭腔道:“两位神医,你们说。” “是,娘娘。”万密斋和李时珍赶紧恭声应下,然后转过来对赵昊道:“别的法子都没用了,只有出绝招了。” “用,别忘了做皮试。”赵昊点点头,算是完成授权。 “嗯。”李时珍微微颔首,转身进去内间,准备皮试。 “万大夫,”万密斋本想也跟着进去,高拱却叫住他,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圣躬如何?” “很糟糕。”万密斋沉声道:“简单说,之前的治疗,只是祛除了体表的毒,但没有祛除体内之毒。现在毒已入脑,所以引发了皇上昏迷。” 说话间,珠帘后的抽泣声越发明显了。 “……”高拱身子明显晃了晃,张居正赶紧扶住他。然后高阁老巴望着万密斋问道:“那用你们的法子,可以救得了皇上吗?” “首先要做皮试,合适用药才能注射。”万密斋缓缓道:“其次,此毒对人脑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所以就算能把病人救回来,也不可能复原如初,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比如呢?”高拱艰难问道。 “痴呆、瘫痪,失明、失聪……”万密斋每说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重重打在高阁老的心口,让他直欲吐血。 ps.再写一章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你赢了 其实青霉素本身是不会引发过敏的,真正会引起过敏的,是青霉素培养液中产生的杂质。 这也是为何后世国外用青霉素时不用做皮试,因为他们用的是合成青霉素,没有杂质。但这种忒贵,所以在国内很久都没推广开…… 江南医学院土法合成的青霉素纯度堪忧,过敏概率肯定不低,当然必须做皮试了。 不幸中的万幸,皮试结果显示,皇帝不过敏。 李时珍马上给予青霉素输液,看着玻璃瓶中的透明液体,一滴滴注入皇帝体内,他却十分紧张。 不是担心药效不行。相反,他是担心药效太好,短时间内大量的佛郎机病原体被杀死,释放出大量‘毒素’,让病人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 这种情况在之前,江南医院用水银和砒霜治疗杨梅疮时便发生过,因为是护士长王铁蛋发现的,所以被命名为‘铁蛋反应’。在临床试验中发现,用青霉素治疗也会发生这种现象,而且来的更猛…… 所以两位院长十分紧张,都守在皇帝身边,随时准备急救。 果然,半个小时后,皇帝出现了高热、大汗、呕吐的症状。并伴随着体温骤降、四肢厥冷,甚至咳血的状况。 皇帝的惨状吓得从旁侍疾的李娘娘尖叫起来,让他们快停止用药! “现在停了也没用,只有帮病人硬抗过去。”两位神医不为所动,用针灸按摩帮助皇帝缓解症状。 幸好长公主在场,强行扶着受了刺激的李贵妃,先退出了内寝。 见娘娘一出来,外头紧张探头的高拱等人,赶紧跪地俯首。 却只见那双元宝底的尖嘴凤头鞋,停在了高拱身前。 “你,你,你把皇上害得这么惨,怎么还有脸活着!”李贵妃怒视着高拱,恨不得要把他咬下块肉来一般。 “老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高拱也不分辩,只在那里砰砰砰的叩首连连。不一会儿,那苏州产的御窑金砖上,便出现一团血迹。 待长公主把李贵妃扶进西梢间去,张居正和赵昊赶紧去扶起高拱,便见他满脸血泪,悲戚万状,惨不忍睹! “元翁,不要太自责……”高仪忙劝道:“你也是一心为皇上好啊……” “放屁!”李娘娘恰巧听见这一句,泥瓦匠女儿的泼辣尽显,她隔着帘子大骂高拱道:“皇上把他当做父亲一样尊重,他却从来都把皇上当成工具利用!不然他会一个劲儿往皇上身边,塞陈洪、孟冲那种下三滥的货色!不然皇后都请来江南医院的神医了,他能硬是拦下,换成他自己的庸医?他哪把皇上的病放在心里过,他一直就只考虑自己的权力!” 冯保整天在李贵妃耳边说高拱、孟冲的坏话,甚至把俺答进献花花奴儿的责任,也推到高阁老身上。说高拱早就跟那俺答汗勾结在一起了,帮那老鞑子谋取王爵。老鞑子作为感谢,送了一批骚鞑子给高拱。但高拱年纪大了,无福消受,便献给皇上以固宠。其中就有那花花奴儿…… 李彩凤能有什么见识?当然是冯公公说啥她信啥了。冯公公一心一意保着她娘俩,能有什么坏心眼? 积毁销骨,李娘娘自然恨死了高胡子。 ~~ 珠帘外,听李娘娘越骂越难听,都快赶上村妇俚语了。 “娘娘息怒!”张居正只好出声劝道:“还是先以皇上病体为重吧。” “你……”李娘娘刚要连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一起骂,可看清了张相公的尊容后……我操……好帅! 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的张大帅哥,让一众老头、太监和少年,全都成了路人甲。 好吧,你帅你有理…… 李彩凤不由自主便换了柔和语气道:“你是张相公吧?早听冯公公说,你貌比潘安……心似比干。本宫就仰仗相公拿主意了。” 高仪见状也想吐血,这都明目张胆内外勾结了啊!再看高阁老已经垮了,还怎么跟人家斗? 唉,自己这算咋回事儿?这不成了智障……哦不,至正廿三年,加入陈友谅了吗? 张居正便领着臣子们告退出去,在卷棚下焦急的等待着…… 黄昏时分,内里传来喜讯,皇上的症状控制住了。 等到下半夜,皇帝的体温开始往下走。天亮时,皮疹也渐渐好转了…… 待到上午时,隆庆的体征彻底平稳下来。 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万密斋出来宣布,皇帝已经基本脱离危险。接下来要持续输液治疗十四天,当然是以大蒜素为主了…… 但因为大脑受损,皇帝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说不准。 好在江南集团当初在林润身上,积累了丰富的护理经验。李时珍带来的弟子们,马上开始着手准备制氧、鼻饲等各种维生手段。让太医院的金院判,还有宅仁医会的名医们,又一次大开眼界。 他们现在终于相信,不是江南医院别出心裁,标新立异,而是人家已经遥遥领先,让他们难忘项背了。 不过宅仁医会的大夫们,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若非李时珍说,需要他们提供一些帮助,那大发雌威的李娘娘,已经叫冯保他们统统投入诏狱了。 其实江南医院的新医学,已经超脱了传统医学的体系,他们啥忙也帮不上。自然知道这是李大夫在帮他们将功赎罪,求一条活路呢…… ~~ 接下来几天无比煎熬,所有人寸步不敢远离聚景阁,提心吊胆的等结果。 长公主心疼干儿女婿,叫鸡公公照顾好赵昊。其实哪用鸡公公操心?冯公公都爱死这小赵了,何况还有老张和两个病老头,便让人把相邻的翡翠轩收拾出,供他们休息。 可除了成国公,谁能睡得踏实呢?这帮老头身体本来就不好,熬不了几天非得垮了不成。便商量着夜里轮流在聚景阁外值守,没轮到的便踏实睡觉,这才实现了可持续等待。 高阁老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了,这天夜里,轮到他跟张居正一起守夜。 园子里灯火通明,巡夜的大内护卫和进出侍奉的太监宫女,人来人往不绝。高拱将自己从眼下的纷杂痛苦中抽离出来,进入一种纯粹的状态。然后平静的对张居正道: “叔大,不用等了,你赢了。” “元翁?”张居正一愣,旋即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不用等皇上最后的状态了。 不管最后隆庆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他都决定让位了…… “元翁,仆从没想过和你争。”其实张相公也知道自己赢定了。这些天他早已经推算过各种可能的发展了,每一种都是高拱黯然出局,区别只在于自己出多大力气而已。 他也人之将赢,其言也善道:“不谷是真心想跟元翁一起拨乱反正,开创盛世的。” “可惜,造化弄人啊。”高拱摆摆手,不想再跟他复盘,自己是怎么输的了。便沉声道:“你不要劝我,也不要安慰我,那是对老夫智力的侮辱,也让我看轻你。事已至此,我们只有往前看了。既然你还没忘了我们的皋夔之约,那老夫便拜托你几件事,一定要做到!” “元翁请讲。”张居正只好洗耳恭听道。 “老夫做事操切,不留余地,这一点被诟病的最多,我也不否认。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私心,我只想拨乱反正救大明,想开创‘隆庆之治’!所以叔大啊,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就把之前几年的基础全都推倒。既然我们志同道合,是不是可以不走人亡政息的老路呢?” “可以……仆的意思是,不管怎样,我都会拥护元翁的方略。”张居正这话说的确有几分真心道:“不管到什么时候,我还是那句话,若论革旧布新、高屋建瓴,仆不如公!” “好,然后就是你新官上任三把火,请烧在吏治、钱粮和兼并上!不是让你一并做起,但定要提纲挈领,为日后的大文章点题。”高拱接着道。 张居正暗暗不悦,心说,那倒是谁当首辅啊?面上却依然一脸谦恭,听老高打开话匣子道: “过去几年,老夫的主要精力在平定四方、剪除异己上,目地只有一个,为接下来的改革,营造一个有利的环境。”高阁老无限遗憾道:“今年开年,老夫本打算放开手脚展布一番的。今年的头等大事便是吏治改革,这也是老夫为何一直厚颜兼掌吏部的缘故,得罪人的事情没人会干,只能我来干!” “这么说,元翁年初以吏部名义奏请‘两京官员外放时,不得请病假回避’的旨意,就是铺垫了?”张居正恍然道。 “不错,可惜皇上这一病,把什么都耽搁了。”高拱叹口气,振作精神道:“如今大明百弊丛生,关键就在吏治上。吏治不清,贪腐横行;官府无能,兼并横行;官吏敷衍,政令虚设。所以不管你想做什么事,都得先从这上头下手!” “是,仆深有同感。”张居正点点头,他这下彻底听进去了,虚心请教道:“不知元翁有何高招?” “信赏罚、核名实之类的老生常谈我就不说了,你肯定比老夫玩的溜。”便听高拱石破天惊道:“我给你三个建议,只要你肯听,就一定能一扫官场二百年之颓势,让大明重新焕发生机!”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愿闻其详。”张居正正色道。 “所谓中兴大明,说白了就是‘搞钱’!俗话说‘人穷苦难多,家贫百事哀’,对一个国家亦是如此!先富才能后强!”高拱用粗俗有力的措辞畅所欲言道: “我们常说大明不是没钱,只是国家没钱,因为朝廷收不上税来。那为什么之前的朝代,哪怕是弱宋,都能有几千万两的岁入呢?老夫思来想去,认为关键问题有二,一是税制愚蠢,二是地方官府太弱小,连基本的税收都完不成。而要想改革税制,首先得地方执行得力。所以加强州县官府对地方的控制力,就是我第一个建议!” “嗯。”张居正点头表示记下了。其实以他的记忆力,根本不用做笔记。之前那都是故意做样子给老高看的。 “至于如何加强州县,除了加强考稽之外,更重要的是选官用人的思路要改!”高阁老沉声道:“知州知县代天子牧民,乃亲民之官,其实是天下最为紧要之官!” “是啊,大明说白了,就是一千四百个州县,这些知州知县直接管理教化百姓,肩负着为朝廷收税,贯彻落实政令的使命。”张居正深以为然道:“使天下守令得人,太平即此而在!” “说得好!然而现实是什么样呢?朝廷选州县正官,竟大都用新科进士充任。这些刚出茅庐的书呆子懂个屁?”高拱哼一声道:“他们于民事一窍不通,且守身之节、爱民之仁,处事之略,亦漫无考证!却榜下即用为亲民之官,结果被猾吏劣绅玩弄于股掌之间,或一事无成,或同流合污!待其把地方搞个一塌糊涂,拍拍屁股走人,又换上一只菜鸟继续胡搞,倒霉的永远是百姓,受损的永远是国家!” “不是也从举监中大挑出老成之辈,来充任州县正堂吗?”张居正苦笑道。却真的很佩服新郑公。心说如果换了自己在他的处境,肯定不会自身难保还不忘忧国忧民的。 “大挑是要排队的,加之举人监生们不到一定年纪,是不会科场绝望的。你不在吏部没看到,每年来大挑的都是四老五十的半老头子。排在前头的,更是须发花白、腰背佝偻。这样的人选为州县,最多干满任期也就致仕了。哪有什么冲劲儿?不是得过且过,就是大捞特捞,没有愿意得罪地方,干点实事儿的。” “是这个道理。”张居正点点头道:“这些臭棋篓子轮番上阵,让地方上这盘棋越下越死,结果经验丰富的资深官员也对外放畏之如虎,就只能继续拿新科进士填充地方了。如是往复,愈加败坏!” “所以,这规矩得改!”高拱重重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引来侍卫怒目,待看清是他,才无奈走开。高拱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激动道: “老夫认为,应当定下规矩,年五十以上选官者,只能授以杂职,不得为州县之长!此外,担任州县正堂者,还需与选任科道一般,有年资要求,哪怕是两榜进士,也不能直接授以州县正印。令其其先在部里、省里、府里打磨几年,考察合格后,才能出任亲民之官!总之,要让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优秀官员到州县去,不能让他们拈轻怕重,只想在部里享清福!” “这这,岂可修……改百年来的规矩?”张居正委实让高拱的话吓了一跳。要知道在大明朝,当官的不怕干犯国法天条,就怕破坏官场的规矩。因为大明开国已经两百年了,太祖皇帝制定的那套法律典章,早已经彻底失效,取而代之的是由各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组成的官场共识,也就是所谓的官场规矩。 什么叫共识?就是游戏参与者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它必然有利于很大一部分人,所以才会被达成,被维护。 如今是这些规矩维系着这个国家的运转,同时也关乎着大明官员的利益,高阁老却说要悍然打破它,肯定会引起严重后果的。 “所以才叫吏治改革!光变法有个屁用?法条太空泛,太没有约束力!要改就得改规矩,才能真正改变这个官场!”高拱扼腕遗憾道:“所以老夫才会推动吏部规定,‘京官不许称病逃避外放’,就是要把京中的官员都赶到地方上去!可惜,这后面一步,只能你来做了……” “那仆也要成为百官公敌了。”张居正苦笑道。 “也不是只强按牛头,还要给草吃的嘛!”高拱笑道:“一个是,提高州县官员的待遇,老夫听说江南开征一条鞭法,火耗大增。加上还有什么开发公司分红,那帮地方官一个个吃得满嘴是油!京里哪个不眼红?外放去这种地方,会有阻力吗?” “那肯定没有的。”张居正捋捋本体道:“可大明只有一个江南,别的地方还是又穷又麻烦的。哎,穷官难当啊……” “那就在升迁上予以照顾。这些地方的之所以穷和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官吏素质差,管理无方所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高拱一挥手,胸有成竹道: “洪武十四年,按照赋税轻重,将天下州县划分为繁简二等。隆庆元年,老夫又和杨虞坡,按照大小、繁简、冲僻、难易四项标准,将州县重新划分上中下三等,可供你参照。越是大、繁、冲、难、边之县,越要拣选年力精强、才气超迈、兼通武事者担任。并明言若能保境安民、扶穷惠困,使百姓安居乐业者,必可优先升迁!若有特著奇绩,超擢知府亦无不可!” “而且还要规定,日后为兵备、为巡抚、为总督者,都必须起自州县。没有干满一任亲民官的,休想封疆一省!”高拱越说越大胆道: “这样不用几年,就能彻底扭转州县疲敝的局面。甚至你别的不干,只把这一件事办好,就可以得个‘中兴贤相’的美名了!” “这阻力之大,也可想而知啊。”张居正不禁唏嘘道。 “是阻力大,但比起打击兼并,削除宗藩来,已经是很轻松的了。”高拱看他一眼道:“要想减轻阻力也有办法,就是以身作则,先把阁臣选任之制给改了!这也是我给你的第二个建议!’ “群僚会推、皇上御批,有什么问题吗?”张居正心说好家伙,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 “这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阁臣的候选资格本身。当初内阁只是为皇帝主管文翰、兼以咨询的机构,故而要以翰林官充任大学士,这本无问题。但时至今日,内阁以成政事堂,阁臣虽无宰相之名,却行宰辅之实。比如你张叔大被人家叫张相公,不就是被视为宋朝的宰相吗?” 高拱沉声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翰林是词臣,打交道的是文章典籍。宰相却是要平章政事、燮理阴阳,两者不说风马牛不相及,但‘非翰林不得入内阁’,也是舍本逐末!更阻塞了那些非翰林官员的宰辅之路!” “元翁,非如此,你我怕是也当不上大学士啊。”张居正苦笑道:“未免要被詹翰同僚目为过河拆桥啊。” “那又算得了什么?老夫这也是逼着他们走出台阁,故纸堆里是学不来治国的!”高拱满不在乎的一挥手道:“再说,非翰林官员肯定是支持的。以往他们既无宰辅之望,自不为宰相之学,只关注一部一省之具体事务,当然难出相国之才!所以应当去掉这层障碍,为阁臣设置更高的标准,比如要既在地方上担任过督抚,又在朝中出任过七卿的,方有资格入阁……” 张居正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高拱的改革蓝图如此宏伟!比他之前跟自己谈及的,要深远太多了。 之前,高拱于吏治只是小修小补。比如,推兵部官员重选特养之制,增设两名兵部侍郎;推刑部官员久任之法,以减少冤假错案;重订户部理财官选任之制,欲增设海运衙门之类……张居正还以为他治大国如烹小鲜,怕步子太大扯到蛋呢。 现在才知道,原来扯蛋的还在后头呢。只是没跟自己讲罢了。 也许是怕把自己吓得打退堂鼓?还是原本就不打算让自己参与吏治改革?亦或这些是他敢想不敢干,一股脑丢给自己图个嘴痛快?张居正脑海中转过数种猜测,面上不动声色问道:“还有一条呢?” “第三,就是改革言官制度!科道言官实在是最坏的制度,大明若亡,必亡于言官!”便听高拱厉声道:“朝廷任由他们风闻奏事、不必担责。他们便可不考究事实得失,国家利害,只求一鸣惊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多用几个排比,多提一提祖宗,就是卫道雄文!然后互相捧臭脚,籍此崭露头角!却丝毫不顾国家大事,被他们破坏了多少!” 只听高拱深恶痛绝道:“值此蜩螗沸羹、国事危难之际,当事者本当有所建树、全力为大明寻一条出路的!然而稍为更变,便招致言官肆口参之。朝廷以言路所在,又不能不加以容纳。结果半途中梗,最终一事无成……” 张居正对此深有同感,虚心请教那该如何去改? 高拱正欲讲出他的方针,忽听阁中响起一声欢呼:“陛下醒了!” ps.再写一更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四章 活成自己最想要的样子 “万岁爷爷醒啦!”太监侍卫们一起欢呼起来。 “万岁爷爷醒啦!”欢呼声很快传遍整个园子。 然而等赵昊闻听喜讯扶着成国公,从翡翠轩赶到聚景阁外时,却见这里气氛有些诡异。 值夜的高拱张居正依然在阁外,脸上挂着既喜且忧的表情。 “什么情况?”赵昊小声问岳父。 “陛下醒来了,但……”张居正指了指太阳穴,低声道:“这里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赵昊心说还真是让李时珍说着了。 其实三月刚来给皇帝诊病时,李时珍就私下对赵昊说,按照张相公描述的症状,佛郎机螺旋体可能已经侵入皇帝大脑了。 闰二月上朝时,皇帝那些妄言妄语,就是一个征兆。 虽然后来皇帝神志恢复了正常,但李时珍和万密斋都判断,如果这次皇帝留下什么后遗症的话,八成还是脑袋出问题…… 而这次,是永久了。 “你们莫要演我,这里明明是我西门府,怎么又成了皇宫大内?”这时,阁中忽然传出一个嘶哑的叫声道:“来保、来兴,你们死哪去了?月娘呢?!” “皇上,你不认得我们了?”接着响起女人的哭声,还有冯保的尖叫声: “快按住皇上,别让他掉下床来!” ~~ 外头大学士都博学多才,赵公子和成国公虽然读书少,但黄书读的并不少,听得不由目瞪口呆。 成国公一边点赞一边吃力道:“庄周梦……蝶了?” “唉。”张居正长叹口气,低声道:“陛下把自己当成书中人物了……” “这,这是暂时的吧?”高仪也吓得结巴了。这要是一直不好,那大明的皇帝不就成西门庆了? 赵公子这个瀑布汗啊,好么,皇上终于活成自己最想要的样子了…… 唯有高拱跪在地上,痛苦的一言不发,嘴唇都咬破了…… 臣子们一直等待天蒙蒙亮,才见万密斋拖着疲惫的脚步,从里头出来。 “万先生,皇上怎么样了?”众人忙围上他问道。 “下了针,用了药,睡过去了。”万密斋答道。 “那……”高拱抱着一丝侥幸问道:“皇上昨晚是发癔症吗?” “也可以这么说。”万密斋道。 “那你和李先生肯定能治好吧?”高拱巴望着他问道:“那么严重的病,你们都能救过来了……” “人脑是最复杂,最无法理解的部位。”万密斋缓缓摇头道:“如果是传统医学所辨的肝气郁结、痰淤阻窍之类证候,尚有医治之法。” 顿一下,他叹口气道:“但之前说过,这是那个病入了脑,损坏了大脑引起的,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至少以江南医院的水平,不知道怎么救治。” “那,会怎样呢?”高拱涩声追问道。 “早期表现为性格改变,焦虑不安、易激动、甚至人格改变……”万密斋便低声解释道:“皇上这种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的,可算作最后一种。” “那往后怎么发展呢?” “通常是记忆力,计算力,认知力减退,智力水平退化严重,病程晚期可能会发生严重的痴呆、截瘫、直至植物人。”万密斋神情凝重道:“不过也有通过长期治疗,能维持在一定智能水平,并不恶化的可能。但总之现在,绝对不能刺激病人,要给他营造最好的康复环境,不然病情恶化会很快的。” “……”高拱神情复杂的点点头,没有再发问。 “那皇上,就一直把自己当成大官人了?”张居正忽然问道。 “更大的可能是间歇性的。”万密斋答道:“不过随着病程进展,就不好说了,还得再观察。” “苍天啊!这是要把吾皇折腾成什么样啊?”高仪垂泪道。 成国公也颤歪歪表示,自己要去天坛祭天,请老天爷放陛下一条生路。 万密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能把人救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真的不能再奢求太多了。” “你不懂的。”几位王公大臣却一起摇头叹气。 ~~ 接下来几天,隆庆病程的发展,果如万密斋所说的那样。 他有时候会恢复神智,但忽然又疯疯癫癫,把自己当成西门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脑袋正常的时间越来越短,当西门庆的时间越来越长…… 除了两位神医,太医院的太医,甚至宅仁医会的大夫,也都给皇帝看过,一样无能为力。 两位娘娘还病急乱投医,请了和尚道士给皇帝驱邪,自然也无济于事。 这让大臣们忧心忡忡,简直心都碎了。但也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三位大学士便商量着轮流派一人在此值守,其余两人回内阁处理国事,看顾太子学业。 成国公虽然中风,但还是很识大体的,便也主动加入了轮班值守,这样能减轻下大学士们负担。 赵昊倒也想加入,可惜他还不够格。 就这样进到了六月。 六月十六这天,天空阴沉沉,潮湿闷热没有一丝风。 张居正和高仪正在内阁看奏章,张大受忽然跑进来,说皇上传两位大学士即刻觐见。 等他们出文渊阁时,便见太子也被杜茂领出了文华殿。两位大学士便有了预感,皇帝怕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吩咐…… 待一行人赶到皇帝静养的聚景阁时,等在门口的冯保便直接让他们进去。 张居正和高仪进去阁中,趋入内寝,这还是他们头次进来这里呢。 进去后,他们终于看见了瘦脱了形的皇帝,只见隆庆脸上和脖子上,还明显留有暗红色的瘢痕。那是生疮又愈合后留下的印记,触目惊心。 怪不得皇上一直不肯见人…… 皇后、皇贵妃立于榻左,高拱跪于榻前,长公主立在榻旁,给皇帝轻轻打着扇子。 “父皇……”太子怯生生叫了句,趴在地上不敢看皇帝。 他害怕。 隆庆也没怪他,只让他起来立在榻右。待张居正、高仪、和随后赶来的成国公,跪在高拱身侧后,皇帝方缓缓摆了摆手。 冯保手捧着一本黄色封面的上谕,却不敢开口念,只跪地痛哭。“万岁爷爷三思啊,太子还小哩……” 这下也引动了几个女人的哭声,小胖子也吓得跟着哭。 “不要吵到陛下,他受不得刺激。”一旁侍奉的李时珍赶紧开口阻止,唯恐皇帝变身大官人,还给隆庆下了针。 吓得所有人都噤声。 “朕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朕不怨谁,咎由自取而已……”隆庆便缓缓开口,吃力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变成另一个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变回自己。所以得趁着清醒,把社稷大事交代一番。” 说着他严厉道:“念!” “是……”冯保只好擦擦泪,颤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嗣祖宗大统,今方六年,偶得此疾,侥幸得活,然元神损伤,失心难愈,自忖难胜先皇托付,思欲释去重负,以介寿臧,蔽自朕心,亟决大计。” 冯保顿一下,又不知有意无意的提高声调,接着宣道: “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退处广寒殿。新皇幼小,朕今付之成国公朱希忠并内阁张居正、高仪二公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钦此!” 成国公和张居正高拱伏地恸不能胜,三人痛哭奏曰:“臣受上皇厚恩,誓以死报。东宫虽幼,祖宗法度有在,臣等务竭尽忠力辅佐东宫,如有不得行者,臣等不敢爱其死。万望上皇澹泊为心,颐神养志,早日痊愈!” 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两宫和太子便也跟着哭,隆庆再度呵斥道:“朕还没死呢……” 哭声戛然而止。 待到三位辅政大臣,又拜了嗣君后,张居正方奏道:“启奏上皇,诏书中,是否落了高阁老的名字?” “这诏书就是高师傅写的,他的名字也是他坚持要去掉的……”隆庆这时终于掉下泪来道:“这狠心的老儿,非要弃朕父子而去,朕挽留不得,又有什么办法?” “上皇宽宏,宥臣之罪……”高拱泪如雨下,哽咽道:“然罪臣不能宽宥自己,已是心如枯槁,万念俱灰,没法再侍奉新君了……” “唉……”隆庆无奈的摆摆手,他知道高师傅是在避祸了。但自己这鬼样子也护不了他,勉强留他在内阁,也是碍人眼的角色,不会有好下场的…… 倒不如同意他主动求退,这样各方面都没撕破脸,高师傅的晚景也不至于太凄凉。 他其实很想留高拱陪在自己身边,但想到史书中陈玄礼和高力士的遭遇,他便没有自私。 只像个孩子似的央求道:“那你要常来看朕……” “是,老臣一定常来拜见上皇!”高拱哭得鼻涕都下来了,使劲给隆庆磕头。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今日一别,便是永诀,自己今生都不可能再回京城了,遑论再见? 然后皇帝又对哭成泪人的长公主道:“你以后就是大长公主了,要替朕照看好皇帝!” 长公主跪地痛哭接旨。 “对了,赵昊那小子去哪儿了,他答应朕的事儿还没办呢?”隆庆环视一圈,又问道。 ps.我太难了。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归去来兮 赵昊就在外头候着呢,听到隆庆召唤赶紧进来磕头。 “这都半年了,你答应朕的事情办好了吗?”隆庆满怀期待的问道。 “回皇上,已经办好了。”赵昊赶紧高高举起一个沉重的木箱子。 隆庆挥挥手,身边已经从武当山回来的孟冲,赶紧小心双手接过去。 “朕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你和两位神医救回来的,朕总得好好谢谢你们。”隆庆又对赵昊含笑道。 一旁的冯保便宣读了三道上谕,一道是封江南医院院长万密斋为‘医圣’,赠五品冠带,授和安大夫,准荫一子为尚宝丞。 另一道是封李时珍为‘药圣’,同样赠五品冠带,授保安大夫,准荫一子为尚宝丞。 最后是对赵昊的封赏,晋他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兼理海运事务并海上诸事。 简言之,往后海上的事情,都归他管了…… 然而赵公子不敢奉诏,因为儿子的品级不能超过父亲,而他爹才不过正五品潮州同知署理知府事罢了。 “赵公子有所不知,皇上已经擢令尊为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充经筵日讲官了。”冯保便笑道。 “臣替父亲谢主隆恩。”赵昊赶紧给隆庆磕头。 “你父亲是朕钦点的第一位状元,本欲大用的。”隆庆神情怪异的瞥一眼难掩喜色的宁安,幽幽道:“可他个狗……脾气也太坏了,居然敢殴打朝廷大员。朕不得不外放他磨磨性子,没想到他还干出了样子……可惜朕用不上了,那就回来辅佐新君。” 其实依着隆庆的性子,让赵守正那狗东西永远不回京城才好。但他退位前大发礼包,人人有份,甚至给了高师傅免死铁券。哪能漏了宝贝妹妹? 宁安就这一个要求,他能不满足吗?反正将来闹出什么事来,也跟他没关系了…… 所有人都交代完毕,隆庆便让他们都退下,只留专门学了放映手艺的孟冲,给自己拉片子。 聚景阁里恢复了安静,忽有悠扬欢快的琴声奏响,那是宫廷乐师演奏的马头琴。 马蹄琴声中,雪白的幕布上,便投射出一片碧绿的草原。 蓝天碧草间,一骑红马由远及近。 待到近前,方看清马背上是一个穿着蒙古服饰的胡姬,只见她妩媚妖冶,身姿火辣,跟那副画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只是画像上的人是死的,银幕上的人却巧笑倩兮、活泼灵动,还朝着隆庆抛着媚眼,叫他‘陛下’…… “爱妃,你果然活了……”看着她在草原上翩翩起舞的勾人样子,隆庆泪如雨下,伸出手想去触摸那银幕。 那是他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那是为他盛开的花朵,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有谁会记得这世界她来过? “爱妃,朕,朕不会忘记你的……”隆庆任泪水奔流,目光渐渐迷离。继而又用一个明显不同的语调,喃喃道:“瓶儿,我的姐姐,我心中舍不得你……” 哪怕这世界忘了我,连我也忘了我自己…… ~~ 翌日,禅位诏书便下达天下,中外皆惊。谁也没想到隆庆病得这么重,以至于要换十岁的太子来做皇帝。 十岁的天子啊,如何治理国家呀? 不过悲痛的人们转念一想,好像三十多岁的隆庆皇帝,也没治理过国家…… 这样一想,似乎皇帝几岁都没啥区别……于是人们便没那么担忧了。 随着礼部、太常寺、鸿胪寺等各衙门开始为禅位大殿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人们的注意力就彻底从老皇帝,转移到新皇帝身上了。 很快,钦天监便宣布,本月廿六日为黄道吉日,遂定在该日举行禅位大典。 此时,距离隆庆决定退位还不到十天。 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禅位大典啊。哪怕是历史上都只有完颜构那一次可以参考,礼臣们却能这么短时间定下礼仪规矩,做好准备。这效率真是高的不像话。 也不知是这些衙门平时太懈怠,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在催动着他们超水平发挥…… 廿五日,成国公率领英国公和定国公,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有司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设立仪仗卤薄,在皇极殿设太上皇御座,正中设宝案,大殿左右设长条大几案。东楹另设诏案,西楹设表案,南北摆放,大殿一进门设嗣皇帝的拜位,并铺设拜褥…… 京里的百姓也开始跟着忙活起来,家家制备香案烛台,鲜花美酒,准备明日普天同庆。 尽管六年前,他们便经历过一次登基大典,但那次大行皇帝新丧,到处裹着白布、一切礼仪从简,并没有这种喜庆的节日气氛。 南方各省进出京城的要道彰仪门内大街,是外城最繁华的地方,此时更是张灯结彩,叫卖喧天。这是精明的商家敏感的把握住这一商机,正在拼命的推销自己的货物。 而有人只觉得他们吵闹…… 一辆不起眼的骡车要出城,结果被堵在大街上半个多时辰,还没出去彰仪门。 随车的老仆唉声叹气,他已经习惯了到哪里都有仪仗鸣锣开道,畅通无阻了。 车里的老妇人热得满头是汗,也是一肚子牢骚。唯有那胡须如钢针、眼睛似铜铃的老者一言不发,只隔着纱窗,定定看向外头繁华的大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竟是刚刚致仕的前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少师高拱了。 高拱一直对外说是等下月凉快点儿了再启程,却玩了手暗度陈仓,让高超寻了辆没人认识的骡车,只带了点儿干粮和换洗的衣裳,就和老伴坐上车,悄悄离开了石场街。 他谁也没通知,只在屋里给高才留了封信,让他想办法把自己的书送回高家庄,然后把宅子卖个千把两银子,送去赵家胡同,算他大哥后续的治疗费。 “老爷,不是我说你。皇上都赐了你驰驿回籍了,干啥要这么难为自己?皇上还让你等秋凉了再启程,你为啥非要提前走,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高夫人十分不高兴的抱怨道: 高拱板着脸道:“到时候那么多人送行,老百姓也要沿途围观,我嫌丢人!” “哪有什么丢人的,你是自己致仕。”高夫人不服气道:“再说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上次咋就不嫌丢人呢?” “因为五年前那次,我知道自己还会回来的,他们也知道!”高拱脸一扭曲,闷声道:“你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这回多少人多少人想看笑话?指不定还有人丢石头呢!” “啊,你没日没夜的操持,就操了这么个结果出来?”高夫人惊呆了。 “俺今天不想跟你一般见识,恁也少在这儿撩火!”高拱气得吹胡子瞪眼。 “哦……”想起他发飙时的可怕,高夫人这才不敢吭声了。 ~~ 马车好容易驶出了彰仪门,沿着官道一路往南,中午时过了六里桥。 这会儿是六月下旬,中午头还是很热,又快一个月没下雨了,路面都飘着蜃气。别说人了,就连拉车大青骡子热得都垂头丧气,直耷拉耳朵。 高超实在受不了,跟高拱商量咱们先去路边树荫下歇歇脚,等太阳不那么毒了再上路? 高拱是想越快远离京城越好,但看一眼快要中暑的老伴,他只好点头同意了。 车夫如蒙大赦,和高超拉着骡车往路边旱柳树下寻阴凉。 待马车停下,高超赶紧找个通风处放下胡凳,扶着老太太下车过去坐定。 等他再回来请老爷下车时,高拱却坚决不下,说自己在车里就挺好。 其实他老腰都快颠断了…… 但这里距离京城太近,又是进出京城的要道。高拱担心会有衙门的人正好经过,认出自己来。 他嘴上看得开,但其实比新娘子还害羞,恨不得也找块盖头盖上了。 高超劝不动,只好给老爷取了水壶,又递给他一张昨晚烙的大饼。 高拱便坐在马车里,就着水,一口一口咬着大饼。可实在咽不下啊,结果把嘴塞得满满的,噎得他眼圈都红了…… 他不禁仰头靠在车壁上,觉得自己狼狈的像条狗。 正自艾自怨时,忽听有一骑停在不远处,马上人高声问道:“敢问贵主人可是新郑公?” 高超正就着肉酱吃大饼吃得香呢,闻言赶紧跑到车旁挑开车帘,就见老主人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松鼠一样。 哎呀,忘了给老主人肉酱了…… “老爷?”高超赶紧转移注意力道:“还是被认出来了。” “嗯。”高拱点点头,双手一拍腮帮子,使劲咽下嘴里的食物,恢复了宰相尊严道:“那就没必要藏头露尾了。” “是。”高超明白了,便下车对那骑士道:“正是我家老爷,不知尊驾有何贵干?” “我家老主人听闻新郑公光荣隐退,特意赶来给新郑公送行。”来者便高声答道:“我家老主人已经在前头真空寺备下酒席,请新郑公和夫人务必赏光。” “你家老主人贵姓?”高超沉声问道。 “姓赵!”来人答道。 Ps.不知为啥,今天有种要完本的错觉。当然是错觉了,还要写很长好嘛。带来,高拱和赵立本恩怨大揭秘!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陈年旧事 高拱本来是打定主意,谁请都不去的,听对方说姓赵,却登时来了兴趣。 他掀开车帘,沉声问道:“是内江还是休宁?” 不论哪位,他都有兴趣见见,发泄一下胸中闷气! “老主人是休宁公。”老人毕恭毕敬答道。 “那老骟驴……”高拱终于笑了,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最后是他送我离京。” “那咱们去不去?”高超小声问道。 “去,怎么不去?老夫还有事情要问他呢!”高拱重重点头道:“老夫最爱吃的就是鸿门宴了!” ~~ 真空寺就在前头不远处,是一座香火颇旺的寺庙。因为正好在官道上,便又生出一个小小的村镇,临路有十几家饭馆茶摊旅店。 赵立本包下了这里最好的一个客栈,坐在后院的凉亭中,喝着茶敬候高拱到来。 听到前头响起喧腾声,赵立本便背着手走到前头,正见高胡子和老伴从马车上下来。 高夫人明显是中暑了,看上去要死过去一样,高拱也没好到哪去,他身上半旧的布袍子浸透了汗,紧紧贴在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反观赵立本,一身裁剪得体的夏绸苏绣道袍纤尘不染,腰间系悬着大块绿得瘆人的玉佩,手里带着大个的戒指,身后还有美貌的丫鬟为他打着扇子,一点汗都不会出,真如赋闲的王公一般。 两人的境遇此刻真时判若云泥啊。 高拱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若是来看老夫笑话,你可真看着了。” “别不识好人心,老夫有那么肤浅吗?”赵立本大摇其头,让含桃赶紧把高夫人扶到后头去,又叫自己的保健医生给她号脉开药。 好在老太太就是中暑,一管藿香正气水灌下去,休息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那边高拱也由采莲领着去冲凉擦洗,换上身凉爽的细葛布道袍,来到凉亭与赵守正相见。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老高也不得不勉强拱拱手道:“谢了。” “现在知道我不是来看热闹的了?”赵立本笑着请他坐下,亲自给高拱斟一杯酒。 其实他就是特意来看高拱笑话的…… 老爷子此生栽的最大的跟头,就是隆庆元年那次,非但丢了官,还差点让人抄家。 虽然他狡兔三窟,早就安排好了退路,但自此绝了仕途,没有实现自己当上尚书,混个三孤退休的目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高拱上台导致的。 一是两人宿怨很深,当年甚至曾当众大打出手,那场面很多人都亲眼见过,并多年来津津乐道。 二是当时高拱正推动京察,所有人都认定要被高阁老整了,便把户部亏空的锅甩到他头上,也算废物利用了…… 不然凭赵立本的道行,根本不会翻车的。 好在后来高胡子也很快翻车了,赵立本心里这才平衡了点。不然他能活活气死…… 可偏生三年前,他又被好孙子逼着千里迢迢去高家庄,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低声下气求高胡子复出。 结果高胡子还翻脸不认人,利用完了他们,又开始疯狂打压甜党,你说气人不气人? 现在好容易捱到他完蛋了,赵立本能不来看笑话吗 但看完笑话落井下石,那就有失身份了。现在这样让姓高的欠情欠意也很快乐。 ~~ “那可不好说。”高拱哼一声,跟他碰个杯,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会提前知道老夫的行程?” “嘿嘿……”赵立本得意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东厂番子在盯着老夫。冯保那厮担心我还生事端?老夫就说太监的心,针鼻大!”高拱气哼哼道:“看来,冯保和张叔大真的有勾结,可笑他还跟我那儿演!” “嗨嗨,你眼瞎怨谁啊?”赵立本笑道。 “你也在掺合里头了?我说叔大怎么变得这么陌生,原来是近墨者黑!都被你给带坏了!”一提起这些事,高拱就压不住的火大,瞪着一双牛眼,要吃了赵立本一般。 “你少含血喷人,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人,谁听我的呀?”赵立本自然不承认,又给他斟一杯酒道:“行啦,别激动了,你这回能全身而退,没彻底跟他们撕破脸,就是幸运至极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确实……”高拱的火气登时消散。 这些天,他冷静下来也是一阵阵后怕。要是没有江南医院的神药,要是皇帝宾天了。冯保能饶得了他?肯定要把他往死里整的…… “不管怎么说,这回都得谢谢你……孙子。”想到这,高拱举起酒杯,跟赵立本碰杯道:“他是个好孩子,皇上没白疼他一场,老夫……也跟着沾了光。” 能让高拱说出这种话,已经殊为难得了。 “咦,你这话应该直接跟他说。”赵立本却一脸嫌弃道:“你知道这一年多,那小子过的什么日子吗?当朝首相在搞他呀,多少人会跟着落井下石?他光银子就赔了几百万两!” 当然,西山集团和卢沟桥公司的股票,受重大利好影响,近期一波大涨,非但收复失地,还双双创了新高。让赵公子和干娘大赚上千万两的事情,他就免提了。 “唉。”高拱叹了口气,坦然道:“老夫是为了国家求财,不是为了自己……”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应该先跟他沟通一下,拿出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来才对。是老夫膨胀了……” 当时高阁老说一不二,口出成宪,哪能想到赵昊居然敢跟他玩非暴力不合作,一玩就是两年多呢? 到后来,高拱就纯属置气了,自然更不会跟赵昊谈了。 “你能说出这种话,不容易啊。”赵立本刮目相看,他这辈子还没认过错呢。 “老夫现在就是个落魄老头子了,认个错算什么?”高拱瞥他一眼道:“也就你这货,死鸭子嘴硬!” “老夫就是这样的人,我改不了,我也不想改!”赵立本撇撇嘴道。 “你说你上次都大老远到高家庄了,跟我认个错,道个歉怎么了?”高拱啐道:“说不定我原谅了你,你孙子这几年就好过多了。你这辈子就吃亏在这张嘴上了!” “唉……”赵立本长长叹了口气,掏出雪茄来让簪菊给点上,教着高拱怎么抽。 然后又点了一支给自己,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才借着烟雾的掩护,闷声道:“其实上回就想跟你把事儿说开,可一想是来求你复出的,再说当初的事儿,岂不变了味?” “所以你就跟我一声不吭,钓了一下午鱼?”高拱恍然大悟,被烟呛得咳嗽起来,心说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张叔大也喜欢…… “现在我也是平头百姓了,而且肯定没法咸鱼翻生,你总可以说了?”高拱说着语气加重,又像要吃人一样吼起来。“说说你他娘的干的好事儿!” “想让你老婆听见,你就吼啊。”赵立本冷笑道。 “请讲。”高拱一下就没了气焰。 “好,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不说出来我也憋得慌。”赵立本深吸口烟,方打两人开话匣子。 ~~ 这段陈年恩怨,其实还得从高拱说起。 话说当年高拱十六岁,随着他在六部当官爹高尚贤在北京生活。 别看高胡子现在这样,当年也是风度翩翩美少年一枚。嘉靖六年,世宗皇帝为妹妹永淳公主选驸马,高拱因为少有才名,长得又帅,竟然杀入了决赛圈——与另外两个候选人,一起入宫去给太后和公主挑选。 永淳公主一眼就相中了高拱,可她妈章圣太后相中了另一个叫谢诏的。因为高拱当时还是小鲜肉一枚,显得有些稚气,不如那谢诏看上去稳重,属于中老年妇女最爱的那种类型。 于是高拱就没有走上驸马这条终南捷径,只能回家苦读,勉强考进士过活这样子…… 这边公主虽然不愿意,但也拗不过母后,只好哭哭啼啼下嫁了谢诏。 谁知这回太后真打了眼,入洞房的时候公主才发现,这谢诏不光面相长得急,头发长得更急! 他竟然是个半秃!头发都扎不成个髻!他就不该叫谢诏,应该叫谢顶…… 而且他还不到二十岁啊,头上就那么稀稀疏疏几撮毛,让公主的少女心能不碎一地吗? 可皇室要严格遵时礼教,公主又不能退货,十分厌恶驸马,几年没让谢诏↑自己。 后来谢驸马使出水磨工夫,好容易渐渐跟公主拉近了距离,眼见着终于可以在成婚后的第十三个年头,尝一尝公主到底啥味道了。 这没什么好惊奇的,因为大明的公主和驸马并不住在一起,通常只有公主想要的时候,才会招驸马过来。不然驸马是不可以进公主府的。 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高拱高解元中了进士,还被选为庶吉士,一时风光无限! 好些人还记得他是当年落选的驸马,不久,京城里传开了一支‘十好笑’,最后一句‘十好笑,驸马换个现世报’,就是笑话公主挑错了驸马。放着文曲星不选,选了个丢人现眼的家伙。 这缺德歌词传到公主耳边,得,驸马前功尽弃。公主整天朝他发脾气,把他贬得一文不值,这日子彻底没法过了。 驸马整日唉声叹气,他有个一起逛窑子的好朋友,叫赵立本的,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ps.先发后改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相 彼时赵立本乃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而谢顶则给他大舅子嘉靖皇帝监修道观,两人因为公务凑在了一起,又因为共同的爱好成了好朋友。 谢顶便将自己的烦心事讲给好朋友听,一来一吐为快,二来也有求教的意思。因为驸马发现,赵立本的女人缘极好,便觉得应该是他最识女人心的缘故。 听了驸马的烦心事,赵立本果然有了主意,他告诉谢顶,这女人一旦上了头啊,你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这种事堵不如疏,你得顺着她来,才有可能让浪女回头。 驸马一听,这不扯淡吗?我还得给他俩拉皮条不成?倒也不是拉皮条说不行,但唯独高拱不行。那是笼罩他十三年的阴影啊! “哈哈哈哈!”赵立本闻言放声大笑,说你只管放心,拉一拉保准有奇效。 许是戴了这么多年精神绿帽习惯了,谢驸马真就照办了。 他心里有计较,其实↑不↑公主不重要,关键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谢驸马心说,这波若能真让公主回心转意固然好,要是不行,就全当孝敬公主了。说不定公主一高兴,能点头让他纳个妾,把香火续上先。 这波啊,驸马双赢。 于是他回去跟公主说,你既然朝思暮想高肃卿,那我就让你们见见。要是你见了还是喜欢,那我就让成全你们,要是见面没感觉了,那咱就好好过日子。 公主说那可不行,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们皇室公主都是最守妇道的! 哎,金娥,快把我相亲时那套粉衫翠裙找出来。嬷嬷,还记得我当年什么发型吗? 那边赵立本也到翰林院,找到坐馆读书的高拱,说驸马想请他喝酒。 高拱问为啥啊?赵立本当然不会说,因为他要给老婆拉皮条了。便给出早想好的借口说,驸马肚里没墨水,愁着写青词,听说高老弟很拿手,想拜托你捉刀。 高拱那时候还很天真,好,他一直都比较好骗……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他心里也有骚情。十三年前落选驸马,一直是他的心结。而且公主还忒漂亮,当时见过一面,一直念念不忘。毕竟谁还不想尚公主啊?老赵都想,可惜没机会。 总之怀着复杂情绪,高拱跟着赵立本走进了驸马府。 这前边主宾见礼、推杯换盏就不说了,单说永淳公主精心打扮成十几年前的样子,满怀激动的躲在屏风后向宴席看去,迫不及待想一窥自己梦中情人的风采。 谁知一看吓一跳。这这这,鬼呀!这还是当年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吗?! 原来十三年来,高拱整日枯坐书斋,缺乏运动,压力一大还喜欢胡吃海塞,可以说是超级发福了。而且他还长出了一脸络腮胡子,就连当年白皙的皮肤也变得黑黄油腻。有点儿‘高老庄猪八戒现形’内意思了。 结果高胡子吓跑了来寻梦的公主,一直到宴席终了,被主人送走,也没发生点儿西厢似的后园艳遇什么的…… 看着高拱怏怏离去,驸马心情畅快极了,向赵老兄作揖道谢后,又问他为何就笃定,公主的精神恋爱会见光死呢? 赵立本一脸高深莫测的回答他,因为精神恋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心里的高拱,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没毛的小鲜肉。等她看到高拱本尊,跟自己日思夜想的形象反差那么大后,她的精神爱人便如海市蜃楼般幻灭了。 所以说人啊,应该惜取眼前人,少惦记去见初恋什么的,对谁都不好的…… 相见不如怀念,对谁都好。真的。 谢驸马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赵立本简直就是情圣本圣了。 要是事情到这里结束,也算皆大欢喜。可惜赵情圣素来只能算对一半…… 用句俗话说就是,我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 那天之后,永淳公主就病倒了。 眼看着她一天天的形销骨立,谢驸马可给吓坏了。这要是皇妹出个三长两短,皇上能杀他全家。 他赶紧跟公主说,你要是还想见高拱,我就把他给你找来呗。 谁知公主说,我已经不喜欢高拱了,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你。 谢驸马说,那你喜欢谁都行,我都给你找来。 “我看上那天陪他一起来的那个了……”公主便答道。 谢驸马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我操,大意了。忘记赵立本是少奶杀手了…… 那就是高配版的当代西门庆啊!危险系数比高拱起码高九档那种啊…… 可是为了让公主快点好起来,他只好找到赵立本,求他去安慰安慰公主。 赵立本一听都惊呆了,我擦,还有这好事儿?不过他还是十动然拒了。皇家的女人不能碰啊,前头刚因为这事儿打断了儿子的腿,自己后头就犯。还怎么好意思当爹? 但在谢驸马的苦苦哀求下,他也只好勉为其难了。没办法,谁让他仗义呢?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他按照谢驸马给自己地址,去位于后海的一处私宅见永淳公主。 结果半路被宁安套了麻袋、敲了闷棍。然后当时刚刚从东厂调来的鸡公公,用了一点小手段,就让赵立本什么都招了。 把宁安气得呀,好哇,你不让你儿子↑公主,你自己↑,这不是只许州官包二奶、不许百姓看黄书吗?太不要脸!太过分了! 扔到后海里栽荷花! 后来还是永淳长公主府的太监,通知了裕王,这才救下了赵立本。 但事情已经闹大。虽然东厂奋力扑灭谣言,有胆敢妄议此事的统统抓起来,但这种公主的桃色八卦,生命力比野草还顽强,很快便传遍京城。 八卦说,赵立本像曹操一样酷爱人妻,想挑战个高难度,泡一泡永淳长公主。然而公主还念着当年的老情人,赵立本便心生一计,拉着高拱去驸马家喝酒。他知道公主肯定会偷窥高拱,自然也就会看到他。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相信公主会有计较的。 结果长公主果然舍高拱而取赵立本,两人频繁幽会,结果被驸马察觉,便撺掇着长公主的侄女宁安公主,半路打了赵立本的埋伏,狠狠出了口恶气……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外人都认为是真相,纷纷为赵立本点赞。简直就是国男之光啊! 高拱自然也听到了谣言,恨得他七窍生烟,在上班路上堵着赵立本,狠揍了他一顿。 之后打死赵立本也不敢去招惹公主了。 其实公主也不敢招呼他了。按说随着时间推移,这事儿渐渐也就过去了,然而过了不久公主便薨了…… 这下两人可结下死仇了。 其实是高拱单方面的仇恨。好吗,你把我挤走了,自己却占着茅坑不拉屎……嗨,这话说的,味儿不对。 总之他认为公主就是赵立本害死的。这老骟驴非但毁灭了自己的初恋,还害死了自己的初恋情人,高拱当然恨他一辈子了。 ~~ 真空寺,客栈后院凉亭中。 赵立本手中的雪茄已经燃了一半,银白色的烟灰落在他的袍子上都没察觉。 “我要跟你解释三件事。”他长叹一声,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皇家公主了,更不可能有非分之想的!” “那你还去后海幽会?”高拱一脸不信道。 “那是谢驸马苦苦求我,非让我去见见她的。”赵立本苦笑道:“我是打算去跟永淳长公主说清楚,我们是不可能的了。我儿子因为想尚公主,尚且被我打断腿了。你说我这个当爹的,要是执法犯法,岂不得罪加一等?” “对,三条腿都打断!”高拱嘿然道。 “你高兴就好。”赵立本耸耸肩膀,又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二,公主得的是肺痨,不是相思病,而且已经得了两年了。后来我才知道,谢驸马也是觉得她可怜,才甘愿拉皮条的。” “这样啊……”高拱叹气道,心中一阵释然,一阵黯然。 “第三,那回我们在工部门口打架的时候,我说连尊夫人也跟我睡过,那都是气话……”赵立本压低声音道:“我只对寡妇感兴趣,从来不给活人戴绿帽。跟寡妇那叫行善积德,给人戴绿帽得下地狱的!” “这事儿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高拱哂笑一声道:“而且当年是老夫把你揍得满地找牙,你还过手吗?” “是吗?我怎么记得察院最后是以互殴定案的啊?”赵立本不信道。 “不信咱俩练练?看你能碰到老夫一指头不?”高拱撸起袖子,露出醋钵大的拳头。 “算了算了,不计较了。都这把年纪了,当年谁打谁重要吗?”赵立本忙打起哈哈。 “是啊,都不重要了。”高拱长叹一声道:“公主已经薨了三十年。驸马也去世了,我们都成了糟老头子……” “是你,老夫没有的,我还是一如既往,风流倜傥。”赵立本嘴上从来不服输道。 “好好,你到死都是流氓,这下总行了?”高拱也给他倒杯酒,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道:“误会解开了,当年的事情就掀篇了。” “好,掀篇了。”赵立本也长叹一声,与他碰杯。 ~~ 三十年的宿敌终于解开了心结,便开怀畅饮起来。加上高拱借酒浇愁,自然喝得烂醉如泥,当晚就睡在客栈里。 第二天晌午起来,准备上路时,夫人却难为情的告诉他,昨天那位大夫把出了喜脉,只是当着赵立本的面,不好开口罢了…… 高拱简直乐疯了,他还以为李时珍的方子对自己没用呢。原来是虽迟但到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海瑞只比老夫小一岁,没道理他行我就不行的!”高阁老的笑声震天,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 他当即决定住下不走了,等秋凉了,再驰驿返乡! ps.再写一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万历 隆庆六年,六月廿六,六六大顺,国朝第一次禅让大典,在紫禁城隆重举行。 这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提心吊胆了一宿的有司官员终于放下心来,请内阁大学士奉传位诏、登极诏于诏案,礼部尚书陈列贺表于表案。三位辅政大臣又前往乾清门,请皇帝御宝摆放于大殿内左侧的几案上。 然后三位辅政大臣便分文左武右立于皇极殿檐下,其余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也依序列班。还有朝鲜、琉球和安南的外藩使臣,也跟着列于班末。 赵昊也穿着赤罗青缘的朝服,头戴四品四梁冠,腰系金带,佩药玉……也就是玻璃。手捧着象牙笏板,人五人六的立在四品朝臣列中。 身边一水老头子,都用复杂的目光斜看着他,弄得赵公子是真不舒服啊。要是由着他,还不如在家看转播呢……徐氏兄弟影业奉旨进行现场速写,以为留影。即可传至万邦,亦可永久藏之金匮石室,为万世子孙瞻仰。 但他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任性不得了,不然岳父会揍他的。只好乖乖跟这儿杵着当群演,又热又累。 ~~ 后宫翊坤宫中,嗣皇帝朱翊钧已经换穿了小号天子衮冕服。衮服麻雀虽小,五脏区全,十二章纹一样不少。 钦天监官报吉时已到,小胖子便给两位母后磕头,然后在冯保的引导下登上御辇,在包括李承恩、赵士禧在内的二十名大汉将军的扈从下,往乾清门去了。 那厢间,准太上皇隆庆也身着衮冕服,在二十名大汉将军,以及礼部引导官的带领下,乘坐肩舆来到了乾清门。 为了不在典礼上出丑,隆庆提前吃了镇定的药物,身上扎了针,脸上和脖子上都涂了厚厚的粉底,加上平天冠的十二旒串珠好似珠帘,便把他的不妥之处彻底遮掩住了。 在礼官引导下,嗣皇帝给父皇行了叩拜大礼,然后重新上辇,跟在父皇后头前往皇极殿。 此时午门左钟右鼓齐鸣,太上皇隆庆到达皇极殿,但并不临朝,而是到殿后降下肩舆,在中极殿升座。 嗣皇帝朱翊钧也跟着在中极殿内西侧侍立。 接着鸿胪寺卿引导大典的执事官先行参拜太上皇,但不唱不赞不奏乐,只行叩拜大礼。 礼毕后,这些官员退出中极殿各就各位。 这时,皇极殿阶下,出现一名身穿大红蟒衣,头戴钢叉帽的太监,他手持一根黄丝编织而成,在鞭梢上涂了蜡的长长皮鞭。只见那太监孔武有力,姿态庄严,抡圆了手臂,用力甩动那根长鞭,发出啪得一声炸响。竟比放二踢脚还响,把赵昊差点吓一哆嗦。 ‘啪啪啪’,三声净鞭之后,中和韶乐奏元平章,大明首次,在之前历史上也极罕见的内禅大典,正式开始了。 这时,隆庆才在皇极殿中升座,嗣皇帝在御阶下的拜位立定。 韶乐声中,礼部赞唱官声音洪亮庄重道:“拜!” 朱翊钧身后的冯保也小声道:“跪!” 嗣皇帝便率领群臣,向太上皇行跪拜大礼。 太上皇并不叫起,而是由赞唱官高声道:“宣表!” 于是担任宣表官的太子太傅兼少傅,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便手捧表诏到御阶下,面向嗣皇帝和百官宣读禅位诏书。 待宣读完毕,大明的皇帝便正式变成了朱翊钧。 接着,成国公和英国公便请皇帝御宝,跪奉太上皇。 隆庆深深看一眼那代表皇帝权威的天子印玺,并无丝毫眷恋,他只是感到锥心的自责。因为自己的罪过,竟要将这万钧重担交在十岁的儿子肩上,上愧对祖宗,下愧为人父啊。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啊……所以,千万不要失足啊 按说应该他亲自把印玺授予皇帝的,但隆庆皇帝根本拿不起那么重的东西了。 只能微微抬下手,示意两位国公将其陈列于大殿右侧的几案上,便算是完成了交接。 其实成国公也拿不动了,真正死死抓着印玺的是英国公张溶,他只负责点赞。 然后新君率领群臣,恭送太上皇回宫颐养天年。 待太上皇出,韶乐再起,朱翊钧被冯保领着升座,群臣跪拜新君。 然后宣表官张居正,又宣读了新君的登极诏书。 诏书是张居正所拟,长得过分。这是因为没有先皇遗诏,辅政大臣的很多私货没法分开到两份诏书中,只能全塞进这份登极诏了。 佶屈聱牙的冗长诏书,大体说了这么几件事儿: 首先宣布新皇登基,拜嫡母陈皇后为仁圣皇太后,拜生母皇贵妃为慈圣皇太后。 明年改元万历元年,大赦天下,蠲免钱粮。这些都属于基本操作。 接着便说‘朕方在冲年,尚赖文武亲贤’,‘共图化理’,‘与民更始’。悍然宣布自己还太小,国家大事由辅政大臣做主。 然后便是各种兴利除弊、订立新规。其中有具体的措施,比如把宫里派往各地采买的中官全都召回。比如命吏部都察院重新考察天下官员,裁汰不称职者等等…… 也有大篇幅关于大政方向的,基本就是隆庆元年张相公的《陈六事疏》的复刻。他所有的改革举措,都写在那上头,只是当年人微言轻,石沉大海而已。 现在,所有人非但都得乖乖听着,而且还得坚决执行! ~~ 禅位大典之后皇帝赐宴,一系列冗长仪式结束时,已经是过午了。 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小皇帝,吃饭时就睡着了。只好由冯保背回翊坤宫去。皇帝还小,得跟着妈,所以成年以前还不住乾清宫。 张居正却正好相反,他连轴转了十多天,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待到仪式结束后,他在李幼孜、曾省吾、王篆等一干亲信官员的簇拥下,谈笑风生的穿过会极门,来到文华殿后的文渊阁。 那道立有‘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铜牌,有锦衣卫站岗的石券桥对面,姚旷率领近百名内阁属官,已经整整齐齐列队了。 见到张相公回来,众人便齐刷刷跪下去,高声道:“恭迎元辅!” 听到这个称呼,张居正略有些恍惚,旋即才笑道:“总觉得这是在叫新郑公。” 一旁的李三壶抿一口小酒咂咂嘴笑道:“现在内阁首辅是张相公了。” 说着,一众同党也深深作揖,拜见元辅。 内阁首辅张居正望着面前的文渊阁,终于不再感觉那么压抑了。因为压在他头上的大山已经不复存在了…… 其实新年号‘万历’二字便是张居正所定,既是因为新君年幼,祈求他能享国绵长,历江山万年。也饱含有他张相公,希望中兴大明,续万世基业的梦想。 现在,这大明是他来执掌了,终于轮到他来大展宏图了! ~~ 虚荣的场面结束后,张居正很快便回到了现实。 这个帝国老且病矣,百弊丛生,已现败亡之态。之前他跟高拱治理的几年,只是安定了边境,平定了内地叛乱。 只有解决了战乱,才能腾出手来给这个老大帝国治病,后者才是真正棘手的工作呢…… 张居正一时间只觉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头了。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并不适合决策,便让所有人先退下,只留了赵昊在首辅值房中说话。 赵公子给岳父大人点上根江南卷烟厂特供的中华香烟。今天这种场合抽胜利雪茄未免有些小人得志。 这种插在象牙烟嘴上抽的卷烟,采用最上等的烟丝,抽起来感觉并不比雪茄差。 但缺点是抽的太快了,张相公没吸两口已经抽一半了。心说,这香烟像恋爱的激情,过瘾,但完事儿太快…… 抽完一支烟,他觉得自己状态好了些,才问赵昊道:“什么时候走?” “下月初的船。”赵昊恭声道。 “这么着急?”张居正微微皱眉,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小铃铛,很懂事儿,好使的很。 “老婆大着肚子,实在不放心啊。”赵昊苦笑道。他闰二月进京,如今马上就七月了,实在对不起留在南方的孕妇……们。 “再说现在是岳父当首辅了,小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就是这点不好,太儿女情长。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岳父大人教训道。 “是是。”赵昊谨受教道:“可小婿去南边,才有用武之地啊。” “胡说,京师才是大明的中枢。”张居正话里话外,其实都希望他留下来,扮演当初严世蕃之于严嵩那样的角色。 没办法,他儿子还要考科举,而且敬修、懋修在这方面比赵昊差的不可以道里计,所以几年内还指望不得。 这是很正常,男子三十岁能成熟就不错了。像赵昊这样的早熟品种,只能说是异数了。 但赵昊却不想留在京里,他诚心实意对张居正道:“岳父还记得之前我们聊过的‘重分大饼’和‘烙更多饼’吗?” “当然记得。”张居正缓缓点头,神色稍霁道:“之后为父仔细寻思过,你说的有些道理。为父和高阁老的改革,就是在重分大饼,所以会得罪已经有饼吃的人,注定会很艰难。如果能有更大更多的饼拿来分,改革当然会轻松很多,为父也不用担心会被五马分尸了。” 顿一下,他又笑道:“其实商君的结果已经是改革者最好的结局了,能像他一样变法成功,哪怕被五马分尸,为父亦心甘情愿。” 想到另一个时空中,岳父大人的悲惨身后事,赵昊实在没法继续这个话题,笑笑道:“不管怎么说,能从外头弄来更多的饼,对岳父总是好的,就让孩儿去。” “嗯……”张居正无奈摆摆手道:“去去。为父在京里重分大饼,你去南边烙大饼,双管齐下,总比一条腿走路强。” “是,那孩儿先告退了。”赵昊向他深施一礼,退出了首辅值房。 “下次回来,要抱着外孙!”到门口时,却听张居正丢出一句。“不然你就别回来了!” 赵昊闻言不禁苦笑,这可由不得我,你得问你闺女咋想的…… 他都没敢告诉张居正,筱菁的真实想法,不然估计岳父能直接派锦衣卫把她抓回京城来。 门外,姚旷热情的把他送到石桥边,还依依不舍道:“小阁老要常来陪陪元辅啊……” “别瞎叫,让人听到像话吗?”赵昊不禁苦笑道。 “哎哎,以后在心里叫。”姚旷笑嘻嘻道。 赵昊无奈的摇摇头,在满天红霞中走过石桥,走出皇宫,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本卷终】 ps.明天做个总结。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结果变成请假条的本篇总结】 写完第七篇,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有种强烈的完本感。 其实上架次月就说过,这本书有两个方案,Pn A就是写个350万字完本,这是对读者有交代,经济性也最好的字数。 现在380万字,正好写到那个节点上,所以会有这种,似乎可以完本的感觉。 但当时我脑袋一热,就选了Pn B,这下就得五百万字完本的样子吧。这属于自找苦吃的写法,因为pn A写的是走上改革之路。Pn B却要继续写改革的深水区,以及势必到来的,大家喜闻乐见的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斗争,乃至改革集团内部的斗争。 在这一阶段,赵公子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理想势必无法贯彻。写成第七篇结束那样的HAPPY ENDING,显然就有些太不搭了……当然我会努力温柔对待书中角色的,毕竟在受了谏人的伤害之后,我就发誓不再伤害自己的读者了。 总之这次我想写到最后看看,在这世界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 然而时代的巨变需要时间酝酿,新生的阶层需要时间成长,矛盾也需要时间积累,如果像之前那样按部就班的写,未免烈度不够,过于平淡。万历朝有四十八年呢,要是一年接一年写下去,那得写到猴年马月啊。 只有略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件和年代,聚焦于重大事件和历史的转折点,才能让人物时时焕发光彩。而且这个时间要以十年、二十年为单位才合适。经过前期的铺垫,本书故事已经有了足够扎实的基础,是可以乘上云霄飞车,在历史长河中跌宕起伏了。 所以从第八篇开始,我会采用更快的节奏,以讲一个完整而跨度超长的故事为主。至于人物成长和人物命运,就要服从于这种大跨度的叙事了。这样写当然有难度,但写好了才会真正震撼人的心灵。人物的命运和故事的走向才会扣人心弦。 这真的很难,今天起床后调整好状态,就一直在理后面的大纲,连老婆都上阵帮忙了。光把一些主要的人物和情节安排了一下,就让我俩头疼欲裂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人物和情节,都要关照到几十年后。且几十年的故事要凝练于一百二十万字内,实在太杀脑细胞了。 到现在才把下一篇的内容基本定下来,脑袋已经不能思考了,所以今天不能更新了。 只能早点睡了,明早早点起来写。 另外——其实后续大纲并没有做完,但因为下周四到周日,要去上海然后去嘉兴参加年会,旅途奔波行程又密,想要保持正常更新对一个中年和尚实在太难了。倒不如放松一下,同时利用这段时间,把后面的大纲好生理出来,也是蛮不错的选择。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列宁说,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 还有那谁说,磨刀不如砍柴工。 嗯,计划通! 所以从明天到下周三正常更新,下周四到周日(6月3号-6号)就跟大家请个假。 等回来之后就一口气码到真正的结局! 赌上一个作家的节操,最后两卷,一定要写出最高的水平! 以上。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493章 大明西海 一场突入起来的风暴,席卷大明西海。 狂风中,雷声隆隆,怒涛冲天。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闪电撕扯着不断翻滚的乌云,狂暴的雨水瓢泼般倾泻在不断翻滚的海面上。 天空和海洋通通漆黑如墨,不辨晨昏;乌云和海水全都开锅一般疯狂的翻滚,天与海的界限彻底模糊,让船上的人非但不辨东西,甚至都要分不清上下了。 一支由十来艘大小船舶组成的舰队,正在这怒海惊涛中奋力的挣扎。除了那艘达五千料的巨舶状况还好些,其余的船只都像玩具一样,被冲天而起的巨浪抛上抛下。从甲板上看去,船身摆动剧烈时,桅杆与海平面的夹角,已经接近45度了。 还不断有小山似的大浪从侧面袭击船队,泛着白色泡沫的巨量海水,瞬间笼罩整条船,将在甲板上奋力与风浪搏斗的水手,直接打倒在地。哪怕有安全绳拴着,还是不断有人受伤。 非但是水手,船上所有的人,包括炮手、陆战队员、搭船的访客、研究员们,全都动员起来,加固船上所有的物品。他们的船虽然坚固,但因为风浪太大,一直在海面上剧烈的摇晃颠簸,再看到外头地狱般的景象,让那些缺乏心理准备的尊贵船客们终于吓破了胆,有人后悔这趟旅程,有人哇哇大哭,喊着船要沉了,我要回家! 所有动摇军心者,都被陆战队员给关到了禁闭室中,用绳子绑起来,然后关上门让他们互相叫个够。 其实不丢人,因为印度洋的这种恐怖风暴,哪怕是在大明沿海跑船半辈子的老水手们,也是从来没经历过的。遑论那些头回出海的雏儿。 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船上的和尚、道士和耶稣会教士,全都无比虔诚的祈祷,希望自己的老板能帮帮忙,保佑他们平安度过这场风暴…… 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劈中那艘巨舶的艉楼,将上头一面带斗大旗上的字,映得依稀可见: ‘千古罪人劉大夏號’! 舵室内也亮如白昼,映出两张绝美的女子面庞。 二女都穿着海警制服,留着齐耳短发,看上一样的英姿飒爽,就像双生姐妹一般。 个头稍稍高些,左胸前有着三颗银星的是林凤,她也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 另一个胸部高些,但左胸前没有标识的,竟然是内阁首辅之女,赵公子的夫人张筱菁。 自从隆庆三年三月,第一次出海时,小竹子就对大海一见钟情,深深的爱上了这片深蓝。彻底爱上了这种没有束缚,绝对的自由。 打那之后,外表娴静,内心狂野的张小姐,便利用一切时间跟着陈怀秀学习起航海的技术来。在京城时,她也如饥似渴的学习几何、地理、天文、航海、医疗等方方面面的知识,为自己的出海梦想做准备。 后来利用在江南过冬的机会,她还跟着陈怀秀执行了好几次航海任务,并以满分通过了崇明岛船员学院的船长资格考试,获得了独立指挥一条武装商船的资质。 然而张筱菁很快就不满足于,仅在沿海的固定航线执行运输任务了,她憧憬着能够远航,能够像现在这样,沿着当年郑和的航迹下西洋;能够如佛郎机的麦哲伦那样,环球航行一周! 那才是真正的深入海洋啊!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大洋深处的景象是如此可怕,哪怕已是冬季,依然雷雨暴风不止。她从前在东海积累的那些航海经验,与此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让张筱菁也终于感到了丝丝恐惧,开始怀念起那个无限包容她,给她自由让她飞的男人。 “不要怕。”林凤却神情镇定,甚至还有点小兴奋,这可是郑和以后,一百四十年来,头一次有大明的船队深入这片海洋!可把她牛伯夷坏了。 “这样的百年壮举,当然要有配得上它的磨难了,哪能光平平淡淡的航行?!”林凤高声对身边人吆喝,她的嗓音又高又尖,仿佛能穿透外头的风雷浪涛之声,传到甲板上的水手耳中。 “让暴风雨尽管来,我们便战胜它,等回去吹一辈子牛!!” “嗷嗷……”水手们纷纷怪叫起来,抖擞精神继续与暴风雨搏斗。 张筱菁也被林凤激励到了,心中暗暗惭愧,跟她一比,自己还真是差远了…… “四号舱、七号舱进水了!”大副闯进舵室禀报道:“损管员不够了,请求支援!” “让所有闲着的人下舱抽水!”张筱菁马上穿上水鞋和雨披,冲出了舱室道:“还有雪浪那帮人,与其求神拜佛,不如一起抽水!” ~~ 终于,风声渐小,云收雨歇,暴风雨过去了。 之前还群魔乱舞的海洋,忽然又变了副脸孔,像是云雨后的少女,盖着天幕、枕着夜色,恬然酣睡。海天线终于清晰起来,满天繁星洒落在平静如湖水的墨绿色海面上,泛起波光粼粼。 与风浪搏斗了十几个小时的船员们,终于可以坐下来,抽根烟吃块糖、喝口酒歇口气了。 张筱菁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舵室中。 林凤正在听取马已善汇报各船的损失状况,见张筱菁进来,她点点头对自己的参谋长道:“你去,叫各船好好犒劳下弟兄们,让大伙儿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天亮之后再修船!” “是。”马已善应一声,又向张筱菁敬礼道:“夫人!” “马参谋长辛苦了。”张筱菁微微颔首。 “怎么样,不漏了?”林凤倒了两杯龙舌兰酒,递给张筱菁一杯。虽然说起来,应该管对方叫师母,但她不愿意这么叫,谁能耐她何? “各处漏点都堵上了,水也用排水王抽干净了。”张筱菁接过那小小的玻璃酒杯。她跟陈怀秀学会了喝酒。陈姐姐很爱喝酒,还哄她说,不会喝酒的人当不了船长。她也只好捏着鼻子学起了喝酒。渐渐的小竹子也就喜欢上了,这能让人忘记忧愁的杯中之物…… 这次远洋之旅,和她搭档的林凤更是个女酒鬼,而且航行中,船员们也每日定量供酒,以舒缓长时间航海中的焦虑情绪。 到了这会儿,从大明带来的酒早就喝光了,只能在离开马六甲时,从佛郎机人手中购进了一批奇奇怪怪的酒,聊以充数。 比如这龙舌兰酒,含在嘴里舌头麻麻的。不过慢慢下咽,还是会进入到一种忘我的境地。还能喝…… 喝完一小杯,张筱菁面上微微有了些红晕,谢绝了某个女酒鬼再来一杯的提议。“各处损失如何?” “十条船都还在,不过‘潮州号’和‘宁波号’的主桅断了,‘台州号’断了前桅,还砸死了两个水手。其余几条船只是帆具受损,船壳漏水,问题倒还不大。”林凤叹口气道:“真是领教了这西洋的风暴,但愿抵达锡兰之前,不要再来一遭了,否则损失就大了……” “但愿。”张筱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 待到巡视完了自己的船,安顿好了所有人,张筱菁返回自己的舱室时,外头已经蒙蒙亮了。 她躺下来辗转反侧了一阵,却毫无睡意,便索性坐了起来。 外间的浅意听到动静,也赶紧起来,给她冲了杯茶。 张筱菁披衣喝了口茶,让浅意点着灯备好笔墨,她便坐在桌前,开始给赵昊写信。 ‘夫君大人台鉴: 自妾身出马六甲海峡已十日,自与君分别更百日矣。尺幅蛟蛸,洒满离别之泪,满纸清词,浸透两地之情……’ 此言非虚,随着距离越远,她对赵昊的思念也就越深,还有歉疚也越深…… 其实当初她执意嫁给赵昊时,是有一点私心的。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嫁给谁,甚至终身不嫁,都得不到这样的自由。 只有赵昊能给她这份自由,让她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她才会同意加入连理公司,险些把老爹气死,也要当个五等分的新娘。 她很清楚,哪怕只得五分之一,自己得到的也远比这世上所有女子都多得多。 其实在隆庆四年的年根下,就是赵昊去崇明接她去昆过年那次,张筱菁便对赵昊说起自己的梦想…… 赵昊虽然有些吃惊,却没有嘲笑她异想天开,更没有攻击她不守妇道,反而对她刮目相看,说反正现在也没那个条件,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要是过几年,还是想去远航,我一定会支持你。 因为,这是一件伟大的事业。 张筱菁不是个容易轻信的人,但被赵昊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就凭这份认同,她也非君不嫁了…… 成婚之后,张筱菁又跟赵昊商量,反正还有明月、雪迎、巧巧她们,要不我先不生。因为她没法撇下自己孩子出去远航,也没法让孩子承受失去母亲的风险。所以打算在航海归来,再孕育爱情的结晶…… 赵昊自然尊重她的决定,还帮她一起糊弄长辈。都没敢把她要出海的事情,告诉张居正……弄得首辅大人还以为自己女儿不受宠呢。 ps.抱歉,万事开头难,好容易才理出头绪来。再写一章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494章 千古罪人刘大夏号 其实赵昊也十分重视这次环球远航。 五十年前,麦哲伦已经抢先达成了这项成就。 而且赵昊还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德雷克船长将于西元1577年,也就是万历五年,开启第二次环球远航。 没达成第一已经很郁闷了好么?赵昊怎么能让个臭海盗把亚军也抢了去? 这次远航也有很多的现实意义。 自他隆庆元年开宗立派、传播科学以来,至今已有六年了。通过江南教育集团、江南报业集团,以及人们的口口相传,大明士大夫基本都对他宣扬的那一套有所耳闻了。 但说实话,信的人不多,感兴趣也不多。准确的说,是因为感兴趣的人不多,所以信的人不多。因为他传播的种种科学知识,都太超过常识了。有几个读书人会对细胞、杠杆原理、余弦定理、生理卫生之类的知识感兴趣? 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人家的兴趣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你就是把马德堡半球实验搬来,他们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完全缺乏科学的土壤,如何培育科学的思想啊? 更别说,科学还挑战了礼教……比如人家坚信天变是上天示警天子,科学却解释说那都是自然现象,还能预测日食月食之类,你这不细思极恐吗? 甚至就连好多玉峰书院、香山书院的学生,恐怕对科学的信仰也不那么坚定,只是当成入门学习科举之学的敲门砖罢了。 所以赵昊需要这样一次吸引所有人眼球的环球之旅,他有意将其打造成一次震撼国人灵魂,让国人开眼看世界的隆重巡演,便祭出了最强的阵容—— 以龙江宝船厂倾情打造四年之久,才耗费巨资造出的五千料大福船为旗舰,辅以江南造船厂新下水的五艘新式主力战舰为护卫舰,加五艘做工精良的两千料大福船为补给船,组成了一支相当有战斗力的远洋舰队。 尤其是那艘五千料大福船,是当年赵昊第一次去龙江宝船厂,就发誓要造出来的! 因为那是郑和下西洋时乘坐的宝船,而且据说当时还不是最大的。但因为刘大夏等一干文官的阻挠和破坏,非但下西洋彻底停滞,大明最好的造船厂居然连两千料的海船都造不出来了。更别说五千料了…… 所以赵昊当时就发誓,一定要造一艘出来,然后命名为‘千古罪人刘大夏号’,让它重下西洋,环游世界,重续大明的航海事业,把刘大夏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幸好杨帆告诉他,刘大夏烧掉的只是兵部的资料,烧不到归工部管的宝船厂。在宝船厂架阁库里,还有全套宝船的建造图纸,而且还有下西洋的海图和星图。 当然刘大夏依然是千古罪人,因为他烧掉了《郑和出使水程》,七下西洋的所有原始资料都在那里头。除了海图和星图外,还有皇帝敕书、船队编制、名单……以及最重要的航海日志、账目等,那些全都被烧了。 留在宝船厂的海图只能指使航路,星图则是修整航线用的。只有航海日志,才会告诉你沿途真实的海况,航行中会遇到危险和困难……那是用无数人命,耗费几十年时间才一点点积累下的宝贵财富啊。 比如这次,要是有航海日志的话,知道这段航程如此凶险,林凤和张筱菁可能就宁肯多耗费时日,沿着海岸航行了。而不是按照前六次下西洋的航线,出了马六甲海峡,就直接向西奔锡兰狮子国。 所以刘大夏果然还是千古罪人! ~~ 于是,隆庆六年十月,这艘五千料巨舶下水时,赵昊便执意将其命名为‘千古罪人刘大夏’号! 此事当时引起不小的风波,因为五千料的海船,排水量大概在1600吨。已经与同年代全球最大的帆船——汉萨联盟的‘吕贝克之鹰’号,属于一个等级了。 当然后者排水量在2000-3000吨左右,比‘千古罪人刘大夏’号还是大好多。但没办法,谁让大明失去了一百年呢?被人家超过纯属活该。 不过在大明,这样一艘巨舶下水,还是引起相当大的轰动。要是搁在高拱在位时,汪汪队肯定会兴奋的撕咬一番,把赵公子弹个满头包。 但现在,是岳父当国了,还有好哥们冯公公,以及喜获干股的李太后的支持,他只要别真炮轰金銮殿,那就嘛事儿都没有啊! 只是这种嚣张的姿态,深深刺痛了那些反对开海的顽固派,他们居然找来了刘大夏的重孙,一个叫刘亦守的,跑到南京上书,控诉江南集团侮辱名臣,违规建造超过五桅的海船,要求对方立即拆毁那啥号,并以‘逾制’罪逮捕船主。 南京刑部尚书谢登之,乃张相公同乡好友,正一心调去北京呢,哪会惹小阁老不快?便问赵昊这事儿该怎么处理?然后按照小阁老的意思,回复刘亦守说,这艘船是为琉球中山国建造的王舟,对中山王来说并不逾制。 作为证明,还向对方出示了中山王尚元的委托函,上头盖着御赐的中山王印玺…… 此外,大明没有关于船舶命名之规定,只要不大不敬、不违反公序良俗,官府无权干涉。 至于为什么中山王要起这么个名字,那就得请原告去问中山王了,如果那尚元同意改名,自然再好不过了。不同意的话,我们六部也管不到人家琉球去啊…… 结果船也毫发无损,名字也没有改…… 论起玩弄……哦不,遵守法条来,江南集团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 赵昊还为舰队配备了最优秀的人员。五艘武装商船上,全是皇家海运两年以上的船员。旗舰和五艘战舰上,更是用上了清一水的海警官兵。 至于舰队指挥官,便落在了林凤头上。 一来,海上冒险,无人能出其右。二来,高级警官们都重任在肩,哪能在外头一浪好几年?三来,赵昊存心要让林凤压倒德雷克,以满足自己的历史虚荣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老婆也要出海唉,弄个男的作伴能放心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明西洋的海水是绿色的…… 于是,刚刚从警员学员中以第一名毕业,进入警官学院深造的预备警官林凤,被直接从耽罗岛拉回来,成了这支舰队的指挥官。 赵昊特别授予她‘高级警督’的战时警衔。并命随行的葡语通译,将其翻译为‘Capit?odeMareGuerra’——海军上校! 才不是徇私呢。 因为此行要一直跟佛郎机人打交道,级别要对等嘛。 事实上,此次航行能成行很不容易。因为西班牙人也好、葡萄牙人也罢,都把自己远洋的航线当成自己的蛋蛋,绝对不许任何人染指的。 不然英国人、尼德兰人、法国人早就也满世界淘金了,哪会只看着这两国吃独食? 无它,因为突破不了两国舰队的封锁,所以只能干看着。 ‘千古罪人刘大夏号’这次远航,还是拜隆庆五年那场南澳岛海战所赐。 南澳岛之战中,赵昊全歼了澳门舰队,俘虏了一千多红毛鬼。然后林道乾趁着澳门兵力空虚,一举突袭,拿下了濠镜澳,俘虏了城内将近九千红毛鬼。 这加起来一万红毛鬼,就是赵昊跟葡萄牙的印度副王谈判的最大本钱。 因为葡萄牙全国就几百万人口,一万人的损失别说马六甲总督了,就是印度副王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若是这些人有个三长两短,年轻气盛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一定会把他们都送上绞刑架的。 于是在隆庆六年的谈判中,赵昊完全无视对方的威胁,以这一万人为人质予取予求。逼得葡萄牙人没办法,只能任他摆布。在一份日后被称为《马六甲密约》的契约中,双方约定: 一,立即回复两国贸易。二,葡萄牙人退出澳门,船队不得再靠近大明沿海。三,葡萄牙在马六甲以东的据点和航线,对南海集团开放。并给予十年免税期,作为战争赔偿。 此外,就是允许一支大明的舰队通过葡萄牙人控制的亚非航线,进行一次环球航行。并负责其在该海域的安全。 除了第一条之外,其余三条都很难接受。哪怕最后一条,虽然说只是允许对方过境一次,可第一次才是最宝贵的,一旦被对方从头到尾走过一次,对对方就没有秘密可言了。这甚至比第三条还危险…… 但印度副王别无选择,在赵昊释放了一千名老弱人质,并承诺远洋舰队返航之日,便将所有人质放还后,他终于在这份不平等条约上签了字。 ~~ 因为宣传到位,整个大明都知道江南集团要组织一次航海远航了。 大明的缙绅闲得蛋疼,喜欢旅游,怎能放过这一百四十年来头一次的出国游的机会? 高情商的说法是,大明的士大夫充满了求知欲。世界那么大,他们早就想出去看看了。 他们早就对赵昊宣称的地球是圆的,充满了质疑和好奇了。好多人都想亲自去印证一下,是不知一路向西,就能到东莞,然后到马六甲,到天竺……到非洲、到欧洲、到美洲,最终回归起点。 于是过去一年,居然有一万多人报名,经过组委会层层筛选,最终挑出了三百名年轻体壮、适合出海,亲近科学,籍贯分布均匀,社会声望高的船客。其中就有那刘大夏的重孙刘亦守! 当然了,人家是去批判的。赵公子虚怀若谷,欣然特批他上船。 没有什么比刘大夏的后人,承认他是千古罪人,更有震撼效果的了…… 此外,还有西山岛研究中心、玉峰书院、昆山农学院、集团各公司、耽罗岛宗教协会派出的研究员三百名,每人都带着不同的课题上了船。 其中就有雪浪,他已经彻底意识到切支丹教的厉害,主要要求西游,到对手的老巢见识一下。也跟天方教、印度教的同行取取经。 于是经过一年多的周密准备,这支糅杂了无数的目地的庞大舰队,终于在万历元年的夏天完成了远航的准备。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495章 爸爸又回来了 此次远航还得到了朝廷的背书,以及司礼监的大力支持。 岳父大人对赵昊那套向外转移危机,以扩张减缓人口压力,以空间换取改革事件的方针,还是蛮有兴趣的。 至少这是一个听起来不错的思路,在朝廷不花钱的前提下,让赵昊放开手脚尝试一下未尝不可。万一真是条出路,不就赚到了吗? 就算赵昊到最后没搞掂,至少能联络几个早就绝贡多年的藩国?带回几份国书、几个使者向新君朝贺,也可以用来粉饰新朝气象嘛,对提高首辅大人的声望大有裨益。 至于太监们,对下西洋的兴趣可比文官大多了,因为马三宝是他们的老前辈啊!几乎所有宦官都是听着郑和下西洋的传奇故事成长起来的,并将废止下西洋当做文官集团对宦官集团的无耻打压。是以他们对此事怀有很特别的感情。 冯公公正欲重塑宦官形象,对赵昊的远航事业十分支持。并在赵昊的热情邀请下,说动张居正,以小皇帝的名义,派自己的亲信,内官监太监杜茂为‘钦差西洋宣抚使’,登上了‘千古罪人刘大夏号’。代表大明皇帝巡幸西洋,重振天朝声威! 出海这种事,哪能少了俺们太监啊? 不过赵昊拉宦官一起上路,加上途经给各国的赏赐,得多花费少说两三百万两银子。对此集团内部很多人不理解,觉得这不是赔钱给别人赚吆喝吗? 但赵昊说这钱该花,因为一本万利啊! 之前就说过,大明持续两百年薄来厚往的朝贡体系,建起来空前庞大的势力范围。‘天朝上国’的金字招牌,早已在南洋各国深入人心。 马六甲国被佛郎机人侵略了,第一个想到向大明爸爸求援。 占城被安南侵略了,也是想跟天朝爸爸求援。 吕宋被西班牙人侵略了,还是想到向大明爸爸求援…… 因为他们都是大明的朝贡国。从法理上讲,朝贡国都是宗主国的属国。承认自己属于宗主国,是朝贡的第一前提,这都不承认还朝什么贡。 所以被人欺负了,当然要找爸爸了。可惜爸爸不争气,爸爸没有海军,爸爸自己都被倭寇打得一头包,最多只能派个使节,下道旨意来吓唬吓唬人。那有个屁用啊? 大明在南洋的天下,是靠郑和的无敌舰队,七下西洋铸就的!没有战舰、巨炮,没有强大的实力投射过来,怎么帮儿子不受人欺负? 也就怨不得儿子们认野爹,几十上百年不来朝贡了。 赵昊劳师动众,重下西洋,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把‘天朝上国’这块金字招牌,在南洋重新立起来! 这金字招牌在朝廷手里是赔钱货,可给了他的话,却能帮助南海集团以最小的代价,在属国中站稳脚跟,展开贸易,进行移民,然后潜移默化的将其归于王化。 尤其在这葡萄牙西班牙已经肆虐南洋多年,英国荷兰人也即将纷沓而至的大航海时代,这块金字招牌可以让大明在这场南洋争霸战中变成主场作战,你说能顶几百个师?! 只要能重树这块金字招牌,花多少钱都值! 而且这些藩国跟大明至少还保持着文牍联系,你说自己代表天朝人家也得信才行。除非像对琉球那样,用舰队证明,大炮说服。 那样固然极具说服力,但成本太高,副作用太大,所以不能轻用啊。 与其强行证明,不如就真的代表朝廷! 赵公子不得不感叹一句,小皇帝这个工具人实在太好使了。怪不得张居正和冯保日后会上瘾…… ~~ 舰队于隆庆元年九月下旬,抵达了三亚水警局的驻地——已经改名三亚湾的毕潭港。 这里原先是占城贡船入贡停泊之地,也曾兴盛一时。然而占城被安南所控制,早已绝贡百年,这里便萧条下来,成了疍民聚居之处。 赵昊通过对广东疍民的拉拢,顺利与毕潭港的疍民搭上了关系。并成功拜托岳父大人,在隆庆六年秋便颁布了旨意,以疍民有功于抵御外辱为由,下令对疍民解除贱籍,开豁为民,编入正户!兑现了自己对他们的诺言! 这对赵公子来说,不过是动动嘴而已。只要哄得岳父开心,就能搞掂的事儿。毕竟开国已经二百年了,当初疍民祖先有什么罪过,现在人都说不清楚了。在这个礼崩乐坏、等级制度崩溃的年代,给这一点恩典,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过是首辅大人推行善政的又一注脚罢了。 但对疍民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喜讯啊!虽然偏见和歧视并不会一夜消失,但制度性的迫害却停止了,不啻于搬掉压在头上的大山。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子孙后代终于可以拥有希望了。 希望这东西啊,再渺茫都是照亮人生的阳光,哪怕你永远无法触及它。但没有的话,生生世世都会暗无天日的…… 而且赵公子还在屯门岛设立了香港市,在毕潭和三亚里设立了三亚市,大力招徕疍民前来定居,并给予优待。 比如疍民来三亚定居,只要愿意加入‘三开司’直营的农场,便可以立即分得一套住房,每丁十亩耕地,以及的种子、耕牛、肥料。愿意加入南海集团当船员的,也会优先录用,与员工享受同样的待遇。 结果闽粤两省的疍民蜂拥而至,截至万历元年九月,已经有十八万疍民在两市落户了,而且还有人源源不断的赶来。大有天下疍民入我彀之势,赵公子甚至被私下称为‘疍总’。 不夸张的说,香港和三亚已经成为疍民的圣城,而给予他们这一切的赵公子,则直接被连江船民们塑造金身,抬进庙中,与妈祖娘娘、三山国王一道,成为他们信仰的众多神祇中的一尊,日夜享受香火,被他们顶礼膜拜了。 但别的神祇都已经不在了,赵公子却还活着。只要他发话,疍民们便当成金科玉律,绝对不会质疑,赵昊就是让他们赴汤蹈火,他们也半点都不会犹豫的。 结果南海集团下设的‘皇家南洋海运总公司’,一下子就兵强马壮,人手远超了北面的皇家海运了,当然质量上还望尘莫及…… 而且在疍民们全情忘我的拼命工作下,三亚市的建设一日千里。当远航舰队在三亚湾入港休整时,所见这里已经建起了有完备防御体系的港口。 规划有良好给排水和完善道路的城市,也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 在三亚完成补给,远航舰队便驶往下一站——占城。 占城为占人所建,秦汉时为中国之象林县,又称林邑。西汉时属交趾刺史部所属日南郡,因此自古以来便是…… 其在东汉中叶独立,建立占城国。以婆罗门教为国教,故而又称‘占婆’。在随后的一千多年里,占城便一直以中央朝廷的藩属国自居。尤其在安南政权崛起后,愈发抱紧朝廷的大腿,曾是不亚于朝鲜的乖儿子。 后来大明永乐年间进攻安南,目的之一就是救援国都被占的占城。 但随着朱瞻基那个败家子放弃交趾布政使司,将军队撤出安南后,占城的压力陡增,被安南后黎朝数度攻陷了首都,国土基本丧失殆尽。 目前占城仅仅领有宾童龙一地,且已经沦为了安南的附庸国。所谓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所以安南政权一直禁止占城入贡大明。 其实安南人是担心,占城向亲爸爸告状…… 但占城人却从没放弃过恢复国家实力的努力,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恢复自己的王都。 因此年轻的占城王婆阿,对天朝舰队的造访欣喜若狂。尤其与远航舰队同行的,还有台湾警备区的直属舰队,大小战舰高达一百余艘!如此强大的实力,让婆阿和占城国民回忆起传说中无敌天下的郑和舰队。 婆阿率领自己的大臣,亲自跑到码头迎接天使,跪在杜茂脚下痛哭流涕,诉说占城对天朝的忠诚与眷恋,控诉安南鬼子罄竹难书的侵略恶行。并表示愿意内附大明,以求保全国家和宗庙! 不能给朝廷增加负担,是张相公的基本要求,这种事杜茂哪敢随便做主?只好将皮球踢给了台湾警备区司令员金科。 金科就敞亮多了,当即表示可以在占城设立水警局,日后谁敢进攻宾童龙地区,就等于进攻警备区! 占城王一听,还有这好事儿?一秒钟都没犹豫,便在金科所拟的约书上签了字,请爸爸再爱我一次。 当然这也是各取所需,台湾警备区本就要按照公子的部署,在占城设立水警局。 别看占城眼下地盘不大,但土地肥沃,降雨丰沛,农业十分发达。大名鼎鼎的占城稻就出自这里。 而且宾童龙地处临海要津,有运河通海,水运便利,可以直达大明和所有南洋国家,是下西洋航路的关键节点,素来就是重要的贸易和补给港口,非常适合在此设立海军基地。 此外,在占城设立水警局,也是赵昊为下一步全面干涉安南事务,埋下的重要伏笔。 呃,抱歉,说‘干涉安南内部事务’是严重的错误。因为与后世大众所了解的不同,安南此时又变成了大明不可分割的领土……至少在法理上是这样的。 ps.再写一更。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1496章 万古罪人朱瞻基 简单梳理一下号称小中华的安南。 这一政权出现的比占城还晚,是趁着唐末天下大乱,五代十国时才独立的。就连‘安南’这个国号,都是南宋时才赐下的。 到了国朝,武德充沛的永乐皇帝出兵交趾,将安南内收为一布政使司。永乐帝‘郡县安南’并非只是为了炫耀武功,而是有更深层的战略考量,那就是实现大明在中南半岛的军事存在,与郑和的无敌舰队遥相呼应,从陆路和海路两方面,来共同巩固天朝在南洋的朝贡体系。 但后来他孙子小黑朱瞻基直接不下西洋了,自然也觉得没必要再开支巨额军费,打击叛乱势力,维持在交趾的统治了。宣德二年,便撤销了交趾布政使司,让安南从属地退回到了属国。 历史已经证明,这一举动与刘大夏烧宝船图如出一辙,都是只顾眼前经济账,罔顾国家长远利益的短视举动。 因为安南地处大明与中南半岛的连接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大明经略西洋的跳板。郑和舰队毕竟是暂时的,但大明交趾省的存在是长期的! 控制了安南,大明就可以从容发力,近可制中南半岛上的暹罗、真腊等国。远可控马六甲及半岛附近的苏门答刺、旧港、瓜哇、渤泥等国。正如永乐皇帝所宣称的那样‘安南黎贼悉己就擒,南海之地廓然肃洁!’ 只要再经营十几年,把余孽都耗死,交趾就很可能平定。 也不要说什么国库空虚,没办法才撤兵的。其实办法就摆在眼前头——大明的有识之士当时就提出过仿效黔国公沐晟永镇云南,命英国公张辅永镇安南。 云南当时的分离力量,不比安南弱多少,甚至王化程度还远不如后者。而且沐晟给张辅提鞋都不够资格,尚能经几代人的水磨工夫,将云南彻底消化掉。张辅有灭国之功,安南就是他打下来的,只要他在一天,交趾就不会出乱子。只要一道‘永镇安南’的旨意,朝廷就能以极小的代价,让交趾永为大明第十四省了。到那时,南洋亦永为大明所有了! 唉,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靠血缘传承的统治者,难免一代不如一代。朱棣和他的龟孙子,根本没有开局一个碗的重八哥那份魄力…… 总之‘弃置交趾’这一事件,沉重地打击了大明在南洋的国际声望,严重动摇了天朝爸爸的宗主国地位,最终导致大明失去了南洋,也失去了大航海时代的入场券。 哦对了,还有一件掌故值得一提。 其实成化年间,另一位卓越的太监,西厂厂公汪直,见安南被老挝击败,便力劝皇帝趁机收复交趾。成化帝很感兴趣,便让太监去兵部调阅‘永乐年间取安南’的档案。 管兵部架阁库的是职方司郎中刘大夏,‘大夏匿弗予’——这个乌龟王八蛋居然又给藏起来了!!!!!!!!!!!! 然后他密告尚书余子俊曰:‘兵衅一开,西南立糜烂矣。’结果兵部尚书被说服,又说服了皇帝,此时便没了下文…… 赵昊每每读史于此,都忍不住引颈长啸,狗日的刘大夏,是不是敌国分子穿越来的! 可惜他来的时间不对,没法当面问问那老王八,HOWOLDAREYOU? 怎么老他妈的是你! 所以刘大夏就他么是千古罪人,我说的,耶稣来了也没用! 当然,朱瞻基更是万古罪人! 只是赵公子短时间内没胆量再造一艘‘万古罪人朱瞻基号’了…… ~~ 所以重新实际控制安南,是赵公子赋予台湾警备区一大重要使命。但此事难度之大,已经远超当年了…… 然后冥冥中自有注定一般,安南自恢复藩属地位110年后,在不久前竟又在法理上重新内属大明,至少在名义上再入中国版图了。 这主要是因为在大明军队退出交趾后,统治安南的后黎朝,被权臣莫登庸所篡。莫登庸于嘉靖六年逼迫国王禅位,建立了莫朝。 不过当时另一个权臣阮淦,在他篡位之后,率领族人逃到南方,拥立黎昭宗的幼子为帝,在南方的清化与北方的莫朝对抗。越南自此也正式开启了南北对峙的毅种循环! 嘉靖十六年,黎朝遣使者到北京告状,哭诉莫登庸连弑两位爸爸册封的国王,还欺骗爸爸说王室都死绝了,请求爸爸讨伐逆贼! 次年,嘉靖皇帝任命仇鸾为都督,毛伯温参赞军务,屯兵镇南关,准备入越攻莫。 天朝大兵压境,莫朝腹背受敌,莫登庸只好遣使至镇南关请降,将安南土地册及户籍,再度献于大明。 嘉靖十九年冬月初三,莫登庸与大臣数十人自缚跪拜,入镇南关向天朝官员纳地请降——他请求内属广西钦州。同时割让高平一带的安广、永安州、澌浮、金勒、古森、了葛、安良、罗浮诸洞等大片土地给天朝。 嘉靖皇帝多鸡贼啊,见还有这好事儿?于是下旨取消进攻,将安南国改为安南都统使司,又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从属国降为了属地。 然后又命莫氏为世袭安南都统使,秩从二品,将安南再入了大明版图! 但此事后遗症也不小,莫登庸被许多越南人痛骂为‘越奸’,好多人逃亡南方的黎朝。结果黎朝输了法统,赢了人心。加之莫登庸病死后,其子孙发生内乱,使莫朝大伤元气。 南边却出了个厉害角色叫郑检的,让原本处于下风的黎朝渐渐迎头赶上,南北朝头一次形成了均势,几次大战都互有胜负。 眼下郑检也死了,南朝掌权的是郑家第三代领袖郑松,与此时北朝的大将莫敬典,号称‘猴版瑜亮’,双方打得有来有往,依然谁也奈何不了谁。 赵公子知道这时,不管海警舰队加入哪一方,都会得无比丰厚的收获——安南国土狭长且沿海,正是海警舰队的用武之地! 然而那样会导致一方做大,继而统一安南。这显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也不符合江南集团的利益,所以赵昊决定等一等再说。 大预言术告诉他,七年后,莫敬典便会病逝,莫朝的势力急剧衰落。郑松将于数年后趁机大举北伐,攻克升龙,打得莫朝土崩瓦解。 不过莫家的势力并未被完全消灭,他们又聚结于之前送给大明的高平一带,托庇于天朝的保护之下,一直苟延残喘到大明亡了都还在……当然这是后话了。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赵昊已经制定了一个届时重新‘郡县安南’的计划,设立占城警备区,就是他在这个棋盘上,走出的第一步!也是决定性的一步! 他告诉自己的部下们,只要经营好了占城,届时便会如庖丁解牛一般,彻底将安南肢解。然后敲碎他们的骨头,让它变成一块美味好消化的肋排,吃下去不会再吐出来。 不信便拭目以待。 ~~ 远航舰队离开占城后,下一站停靠在大泥国,即后来泰国的北大年府。这里地处近海平原,据东西航程之要冲,自古便是国际贸易集散地。华人流寓此地者极多,以至于舰队抵达北大年时,有一种重回广东的错觉。 这个位于马来半岛中部的城邦,虽然一直是暹罗的属国,但保持着高度自治,每逢泰族势弱,即行反叛。 不过昔日里雄踞中南的暹罗国,如今拉胯的很,居然在隆庆三年被缅甸的东吁王朝给吞并了。当然蛇吞象的结果是消化不良,十几年后东吁王朝又不得不把暹罗给吐出来,还被反攻了王都,自此一蹶不振。 但在隆庆元年这个时间点上,缅甸也好暹罗也罢,都完全顾不上北大年的大泥国,独立的戏码之所以没有再度上演,是因为这里现在是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 在葡萄牙人面前,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岛上的一票苏丹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只能老实听红毛野爹的话。 葡萄牙的商人在北大年设有商馆,舰队亦定期而至,将其作为重要的贸易中心,以及将影响力投射至中南半岛的跳板,又没有实力吞并北大年,于是维持现状,不要出乱子就成了最符合他们利益的选项。 赵昊倒是极有兴趣在北大年设立一个大泥水警区的。原因与占城类似。但兔子急了还咬人,目前不宜再刺激葡萄牙人,于是便暂且搁置此事。只按照协议,命远征舰队在此设立商馆,作为未来航线上的一个贸易点和补给站。 当然,赵昊的商馆都是有多重身份的,馆长和手下还要搜集情报,联络当地华人,以及……打造一个信鸽通信的中继站。 据史书记载,我国唐朝时往波斯和锡兰的商船上,便使用信鸽与国内联系。 此次远航的上千项任务之一,便是建立起一条远洋信鸽通讯线路。所以每条船上都有鸽舍,在船出马六甲海峡后,每隔一天便向设在大泥国的这处中继站放飞五只信鸽。 商馆负责信鸽的工作人员,通过信鸽抵达的时间和数量,来确定信鸽通信极限在哪里,从而确定下一处中继站的合适位置。这样一步一步向西推去,最终建成一条纵贯西洋的快速通信线路。 这方法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牺牲多少信鸽,但是值得。一旦建成,将是无价之宝!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五章 张鉴式蒸汽机 等赵昊收到张筱菁的远洋来信时,已经是万历元年的腊月初十了。 彼时他正在站在湖州府长兴县,与徽州府广德州交界处的牛头山上,俯瞰着山谷中繁忙的矿区。 只见这里原先秀丽的田园风光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煤炭染黑的大地。 黑乎乎的大地上,散落着若干个黑洞洞的煤窑。每个窑中都铺有铁轨,轨道自窑洞中蜿蜒而出,又如蜘蛛落网一般,在矿区中心汇合成两条长长的铁路,直通山谷之外。 煤矿工人们同样浑身乌黑,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他们在窑中凿出煤炭,装在手压式的矿车上,然后喊着号子运出煤窑,再给矿车套上骡马运出山谷去。原煤在数里外的码头上粗选之后,便装船运入太湖,通过四通八达的水道,运往江南各地。 随着人口不断涌入江南,柴草渐渐供不应求,价格不断上涨。现在烧煤藕比烧柴划算多了,各地居民用煤增长迅速,已经数倍于六年前了。 不过各县用煤的大头,还是农业制肥。在昆山农学院的指导下,各县农场都学会了如何配置和使用氮磷钾肥,长广煤矿挖多少煤都不够他们用的。就连西山岛上的煤矿也被迫营业,得等唐山煤海运南下后,才能重新关张。 只是眼下这场面在世人看来,真的毫无美感,甚至称得上丑陋。尤其是煤窑边上那四具两三层楼高的巨大机器,粗大的摇臂缓缓点头,还不断喷着蒸汽,让农业时代的人们倍感震撼,以及恐惧…… 难怪慕名来看热闹的人们都怏怏而归,哪怕是集团宣传处豢养的那帮,专拍马屁的酸秀才,也以此物毫无美感为由,拒绝为其吟诗作赋,来粉饰这些‘蒸汽抽水机’的糟糕形象。 但赵昊却对这四具大家伙情有独钟,他已经定定盯着它们足足一个小时了,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陪同他视察的一众集团高层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徐渭那样聪明的脑袋,都没法理解他为何这般。 长广煤业的董事长潘叔骏忙强行替小阁老解释道:“这蒸汽机能大大节省人力,别看它一下下不紧不慢的,但一个小时能从矿井里抽出二三十吨水呢。” “哎呀,这得顶上百人抽水了啊?”众高层终于来了兴趣。如今集团的薪资水平越来越高,要是这什么……‘蒸汽姬’,能顶替大量劳动力的话,倒是可以订购一批。 眼前这四台,是西山研究中心03所生产的验证机,并不属于江南集团。 得等定型之后,才会按照既定的模式,与江南制造集团合资生产,分享利润。 今天,赵昊一是来视察长广煤业一五计划的完成情况,二就是来验收这些蒸汽机的。 “不用在意这帮什么都不懂的家伙。”赵昊鼓励的拍了拍张鉴的肩膀道:“我们知道这玩意儿有多伟大就可以了!” “是,师父。”张鉴不在意的笑笑,他已经习惯了这人力丰沛的大明,对机械发明的不重视。 他一点不在乎……好吧,还是有一点点受伤。 当年师父让他和赵士祯选择研制方向时,给了两个选择,枪炮和机器。 赵士祯抢了前者,他只能选后者了。当然,捣鼓机械也是他的爱好。 六年过去了,赵士祯早已经凭借着隆庆式步枪和年号系列火炮名扬天下了。 而他这个研究中心的主任,虽然也捣鼓出了排水王、鹤式起重机、带变速齿轮的水力夹板锤、水力轧棉机等等许多机械,显著提高了集团的生产效率……比如因为他的改进,松江棉纺业的生产成本降低百分之三十,效率却提高了一倍。 但人们都称呼赵士祯为‘大明炮神’,却不肯称呼他一声‘机王’…… 别的发明也就罢了,这蒸汽机可是自隆庆二年元月立项以来,他便投入了大部分精力的心血结晶啊。 却依然没有得到人们的赞美…… ~~ “一步步搞成这样不容易吧?”赵昊下山来到了蒸汽机前,仰头看着这个注定要改变世界的伟大发明。 “太不容易了。”张鉴重重点头,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当初万万没想到,师父都给出了构造,却依然造的这么困难,真是太给师父丢脸了。” “哎,我那只是给了个草图,一系列技术难关都靠你们慢慢闯关。”赵昊正色道:“我永远以你为荣!” 这话一点不为过。就算知道原理,依然非得靠天才的头脑,经过经年累月的努力,才能制造出实用的蒸汽机来。 比如怎样去除汽缸里压缩的蒸汽,和随着蒸汽一起进来的空气?如何平衡沉重的摇臂?如何控制阀门?等等等等……每一个难关都需要艰苦的研究才能攻克,只有把这些问题全解决,才能取得成功。 “是,有师父这句话,弟子就知足了。”张鉴擦擦眼角,抖擞精神,向他介绍起这最新的一款蒸汽抽水机,如今已经连续安全运行2000小时了。 而其中最早的一款蒸汽抽水机,已经在这牛头山下伫立三年了。经过03所的不断改进和修理,依然还在缓慢而坚定的点着头,将井下的积水从百米深处提上来…… 对此赵昊深表满意,欣然在验收书上签下了‘合格’二字,并将这大家伙命名为‘张鉴式蒸汽机’! 然后他对03所的一众研究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恭喜诸位,这是我们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从今天起,煤炭就不止是可以烧开水了,还能为我们的生产提供动力了!”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人力被一种由燃料提供动力的机械所代替!虽然它的作用还很有限,但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路,继续认真研究下去,不断的改进它,让它变得更小更高效。请相信我,这个世界都会被它改变的!” 他极具感染力的舞动着手臂道:“人类第一次工业革命,将由你们来发起!这隆隆的机器终究会将旧世界,砸个稀巴烂!然后重建一个美丽新世界的!” “烧开水改变世界!”轻易不动感情的研究员们,也终于被小阁老煽动的热血沸腾,相信自己正从事一项伟大的事业了! ~~ 结束了在长广煤矿的视察,赵昊一行便马不停蹄横渡太湖,回到苏州,参加第五届集团大会暨一五计划总结大会又暨二五计划发布大会! 而牛头山矿区这边,因为长广矿业超额完成了一五规划,被小阁老领衔的战略与决策委员会,当场评定了个‘优秀’,潘叔骏心情大好,宣布放假半天,全体会餐! 煤矿工人们自然高兴极了,按照规章收工之后,便争先恐后跑进大澡堂,冲掉满头满身的黑煤屑。 下水道里流出的水,把外面的河渠都染成了墨,矿工们也终于有了人样,又迫不及待冲向食堂。 食堂里,厨子们早已备好丰盛的大盆菜。鸡鸭鱼肉,大荤大腥,敞开了吃! 而且还有江南酒业新研制的虎牌啤酒,敞开了喝! 矿工们劳动量大,胃口也大,这种既能敞开喝,口感又很浓郁,而且还能补充体力的新品种酒,一经投放便深受他们的欢迎。 当然,免费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不过并非人人都有这待遇。 因为长广煤矿上,除了签订劳动合同的自由工人外,还设有劳改营。 如今江南各府州县衙门,抓到犯人基本不用刑,甚至基本不判死刑,以保全犯人的劳动能力。待判刑后,便统统丢进劳动营,送到江南集团的各处工矿企业进行惩罚性劳动。而且专干高危险高污染高强度的那种。 官府为啥如此热心帮助江南集团?当然是互利互惠了。江南集团不是白用劳动营的犯人,而是付官府工钱的。虽然只有正常工人的一半不到,而且也不会随着工龄增长,但对衙门来说却是一笔肥美的外快。 比如长兴县,一共送到长广煤矿三百余名人犯。每月在江南银行的指定户头上,便会按时入账三百多两。一年下来就是四千两!而且还能再省出监狱管理费,犯人伙食费之类,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落袋。 当然,劳动营经常会有犯人死掉,不过官老爷根本不在乎,把死者拉回大牢,报个瘐死让家属收尸了账。 有人可能会说,这是虐待犯人!会给集团惹麻烦的! 那就纯属不食人间烟火了。这年代的监狱什么条件?《狱中杂记》没看过?哦,那是清朝人写的…… 但监狱的条件是不分明清的,都是一个鸟样。 不信问问这些劳动犯,他们就是在矿上累死,被矿难砸死,也没一个想回比煤窑还暗无天日的大牢里。 回那里弄不好没几天就会饿死,病死,被牢头狱霸折磨死的…… 在江南集团的矿上劳动强度虽然大,死亡率也比正常工人高。但劳动条件、安全规范也比别处高出太多。 而且只要完成任务就不会挨揍,还能吃饱饭。 今天会餐,矿上也没拉下他们,只是没有酒,硬菜少了两个而已……不是为了省那俩钱儿,主要是为了拉开差距,别让工人们有意见。 就这样,也能让劳动犯吃得肚皮溜圆,满脸放光了。 跟大牢一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啊! 所以有犯人甚至刑满了都不想走…… 当然也有人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比如前前任小阁老…… ps.今天家里有事,稍微晚了点儿。再写一更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六章 最高贡献奖 话说那徐璠和他的小弟弟徐瑛,上次登场时还是隆庆三年正月底。 在那之前,是牛佥事牛默罔故意纵容百姓冲击退思园,想趁乱抓住躲在里头的徐家兄弟,送他们到西山岛跟老二团聚,让兄弟三人一起掏粪。 然而两人以极大的毅力钻狗洞、爬下水道,藏在粪桶里逃出松江城。本以为否极泰来,就此逃出生天。谁知倒霉的日子才刚开始呢。 为了冲掉身上的黄汤,他俩下河洗澡,谁知衣服却让人顺走了。只好糊一身黑乎乎的河泥上路,却又被一帮人贩子当成昆仑奴逮了起来。 后来人贩子发现这只是两只不值钱的叫花鸡,想要宰了他们。两人为了活命,谎称自己叫余西、余贝,是旅居长兴的富商,遇到歹人打劫才落到这个地步。并许诺只要饶他们性命,多少钱都肯给,不过得跟着他们去长兴县城拿钱才行…… 对方同意之后,两人又担心他们拿到钱后撕票,竟跟那人贩头子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还相约招兵买马,趁天下大变干一番事业! 说来也寸,竟正碰上赵昊也来长兴找矿。结果赵公子反手一个举报,他们就被县里一网打尽了。两人心里有鬼,不敢坦白身份,后来又被人贩子举报,以谋反罪判了流放。 那年月,官府还不知道爱惜劳动力,都是先打了板子再流放的…… 最后哥儿俩被打了个半死,送到牛头山来挖煤来了。 山中日月短。说话间,兄弟俩在矿上马上就要满五年。 看他们粗粝的皮肤,佝偻的腰背,骨节粗大的双手,以及指甲盖、皱纹里怎么洗都洗不净的煤灰。就知道哥儿俩已经是合格的老矿工了。 兄弟俩跟同队的劳动犯,在地上蹲了一圈,一手捧着装满糙米饭的粗瓷大碗,一手拿着筷子,飞快的从盆里捞食。 干饭最要紧,有什么话先吃饱了再说。 徐瑛连干两大碗糙米饭,等他盛第三碗回来时,盆里已经没了菜。他赶紧抢过一个菜盆,直接把米饭倒进去,就着盆底的汤汁,大口大口吃起来。 当年徐瑛一直脾胃不振,还有脚气,巴掌大的小碗,只能吃半碗饭。 现在能顶当初十个吃饭,没办法,劳动量太大了…… 看弟弟端着菜盆吃的那个香,徐璠一阵心酸,便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今天开饭前,劳动营的营长宣布了最后一批大赦的名单,上头依然没有他兄弟俩…… “嗝,咋吃不下了?我帮你?”徐瑛向他伸手。 “没心没肺的东西,大赦名单上没我们,你还能吃得下?”徐璠牢牢护住饭碗,那里头可是折箩啊。 “正常啊。”徐瑛只好伸出灵活的长舌头,舔干净盆子底儿,意犹未尽。“我们是谋反罪,十恶不赦嘛。” “你放屁,我们没有!”徐璠勃然大怒,狠狠吃一口折箩,我操真香。“再说犯罪的是余西,跟我徐璠有什么关系?” “嘘,小声点……”徐瑛赶紧捂住大哥的嘴,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他俩,才松口气道:“你不要命了?忘了林凤还没死吗!听说海刚峰,现在还升南刑部尚书了!” 他谋杀钦差视同谋反,同样是不赦之罪。那两位对头如今大权在握,怎么可能放过他? 但徐璠就不一样了。那场火与他无关,他落到今天纯属被徐瑛拖累。现在表明身份的话,应该可以被赦回老家。 “我不管了,怎么都比现在强!”徐璠将折箩吃干净,然后把碗狠狠一摔。“你愿意继续挖煤随你便,反正我要回家了!” 咔嚓一声,惊动了管教。 “余西儿,你弄啥嘞?!”管教气冲冲过来,抡起鞭子就要抽徐璠。 “告诉你个秘密吧!我不是余西,更不是余西儿!我乃赐二品冠带致仕的前工部侍郎徐璠徐仰斋!”徐璠昂然不惧道。 “啥……”管教愣怔了。 “我是徐华亭之子,曾经的小阁老徐璠,怎么样,害怕了吧?!”徐璠露出与劳动犯身份不符的倨傲道:“快把营长叫来,我就不计较你过往……啊!” 话没说完,便被管教重重一鞭抽倒在地。 “你,还敢打我?”徐璠捂着脸,震惊的看着管教。 “你是徐阶的儿子?”管教双手抻着鞭子,狞笑道:“那老子还是徐阶的爹呢!” “我教你小子不老实!”说完便一阵鞭落如雨,把徐璠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还是徐瑛磕头作揖解释说,我哥下矿磕着脑袋了,最近老忘了自己是谁。 “说,你是谁?”管教也打累了,这才停下鞭子,活动着脖子。 “我是你孙子……”徐璠抱着头,缩成一团。 “呸,就是欠揍!”管教啐一口,警告他道:“以后再胡说八道,吊起来打!” 然后管教又对看热闹的犯人吼道:“看猴戏呢?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出发!” “头儿,去哪啊?”有犯人问道。 “好像是叫什么鸡笼煤矿?”管教不确定的挠挠腮帮子,旋即瞪眼道:“管那么多干嘛?让去哪就去哪!” “哎……”犯人们便怏怏散了,在哪挖煤不是挖?往好处想,至少一路上可以白吃饭不干活。 徐瑛扶起徐璠,开心道:“哥,看来你没法抛弃我了,咱们还得在一起。” “册那娘只笔……”徐璠有气无力的骂一声,绝望的闭上了眼。 ~~ 腊月廿日,苏州城外山塘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庆祝江南集团召开第五届集团大会! 虽然每年的今天,集团都会召开集团大会。但今年的大会空前隆重,因为集团的第一个五年规划,到今日便正式期满了! 提前大半年,赵公子便率领董事会、战略决策委员会和监督与检查委员会,组成‘一五计划验收团’,奔波各地检查各公司一五计划的完成情况,并听取了他们对二五计划的意见。 一直到十天前,在长兴县检查完了长广煤矿,赵昊一行才赶回苏州,综合检查的结果,拿出了一五计划的报告,以及更重要的,二五计划方案。 虽然各山头的老大们对自己的成绩心知肚明,但不知道自家能在集团庞大的阵列中排在什么位置,所以依然很是忐忑。要是吊了车尾,非但丢人,而且还影响前程啊…… 除了这些老面孔,参会的还有过去五年内,荣获集团卓越贡献奖的各级员工230人,以及从五岭之南来的南海集团代表70人……共计711人,参加了这次意义非凡的大会。 大会依然是在集团大礼堂举行的。 悬挂在墙上的大银幕,播放着一五计划成果宣传片。代表们却只顾着到处串着打招呼寒暄,就像在开堂会一样。 可能是一个五年计划完成,大家都下意识想舒口气,放松放松吧…… 直到董事会成员出现在主席台上,鼎沸的人声才渐渐消停下来。 赵公子扶着华察坐下后,目光仿若漫不经心扫过台下,全场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挺过了隆庆末年的艰苦岁月,进入万历年间的幸福时光后,赵公子在集团的形象又升华了。 在集团众人眼中,他已经不是人,而是无所不能、无人能敌的神了……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赵昊也知道必须给自己祛魅。但不是现在,现在他需要这种崇拜,来保证自己的计划,一步步不打折扣的执行下去。 奏乐,升旗,唱集团之歌后,又全体向刚刚去世的马一龙、郑若曾,这两位对集团功勋卓著的老先生默哀。 随后,由赵公子代表集团战略和决策委员会,向全体代表作《一五计划完成情况报告》: “各位同志,五年前,我们聚集在西山岛上,召开了第一次集团大会,定下誓言要做大明富强繁荣的先锋队!带领整个民族走出危机,走向新生!为了实现这一伟大理想,我们制定了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后集团上下、有志一同、披荆斩棘,经过整整五年的拼搏——” 顿一下,他抬头看看场中,提高声调道:“现在我骄傲的宣布,一五计划全部超额完成!我们的第一场战役,取得了辉煌的成功!” 集团代表们按捺不住,纷纷起立鼓掌,潮水般的掌声在会堂中响起。 赵昊也跟着一起鼓掌,直到众人发泄完了喜悦的心情,重新落座后,他才接着道: “首先农业方面,在昆山农学院的科学指导下,在江南开发总公司不懈努力下。一五期间,集团新开稻田共三百五十万亩,棉田一百五十万亩,桑田八十万亩,是计划的3.5倍!” “此外,整个江南地区一半以上的耕地,已经实现了农场化经营,并连年丰收增产!在没有减少经济作物种植的前提下,实现了口粮和税粮的双自给!” 说着赵昊再次抬头道:“江南仰食于湖广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潮水般的掌声再度响起! 为此集团授予已经去世的昆山农学院院长马一龙,集团最高贡献奖——并奖励江南集团股票一万股! 这可是江南集团的股票,而不是下属子公司、孙公司、重孙公司的股票,拢共只有一千万股! 也就是说,马一龙的子孙,将生生世世拥有千分之一的江南集团。 为民解饥馑者,当受此殊荣,令子孙得享无边恩泽! ps.这章算昨天的。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七章 辉煌成就 马一龙被追授最高荣誉,除了他实现了江南种植双季稻的突破,将单季亩产翻倍,以及组建农学院,源源不断培养农技人才外,还有个此时人们不太在意的原因—— 那就是他成功的实现了玉米土豆和地瓜的本土化种植,并已经在北方各省累计种下了上千亩试验田他就是去山东检查那里的地瓜种植情况时,突发脑溢血,摔在他热爱的田垄上,再也没有起来的。 人们叹息这位当代神农,为了一种无关紧要的新奇作物,白白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唯有赵昊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外来作物的意义。 那将在几十年后的天灾中,救活上千万百姓啊! 逝者已矣,生者只能擦干泪水,继承老人家的遗志,争取让这三样法宝,早日成为合格的主粮替代品 ~~ 接着是商业方面,一五期间,江南集团推动实现了漕粮海运,并获得了大明海上贸易的垄断权。如今,从最北面的库页岛,到最南端的海南岛,整个大明沿海完全在江南集团的控制下了。 当然,为了不那么惹眼,江南集团并没有直接插手海上。而是联合西山集团组建了皇家海运,负责北方的海贸。又联合闽粤海商,组建了南海集团,负责大明南海的海上贸易。 如今江南集团阵营拥有千料沙船三千艘,两千料的海船两千艘,其中半数都是在一五计划中建造的。 除了龙江宝船厂和苏州造船厂日以继夜的加班加点外。集团在崇明岛新建的江南造船厂,也通过吸收中外人才,和巨量资金的支持,水平迅速提高。如今无论是年造船吨位,还是质量都超过了龙江厂,成为大明最好的造船厂。 江南造船厂还消化吸收了西洋盖伦船的技术,并在此基础上,结合大明的造船工艺,生产出性能优越,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新式战舰! 如今江南造船厂每年可以制造四艘四分之三尺寸的‘巡洋舰’,每两年可以制造两艘全尺寸的‘战列舰’。 至于半尺寸的盖伦船,则被定义为‘驱逐舰’,得等到设在香港的第二造船厂投产后,才有产能继续生产。 此外,集团还在海外设立商馆超过三十处,基本建立起了遍布东亚东南亚的贸易网络 总之在集团文武兼修,双管齐下的努力下,大明的海外贸易额已十数倍于隆庆初年时的低谷期,是当年汪直时代巅峰期的1.6倍了。 在过去的万历元年,集团总进口额突破一亿两白银,出口额达到两千万两,贸易顺差高达八千万两白银! 其中,对日贸易占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西洋贸易即对南海西岸的国家,包括葡萄牙安南占城暹罗佛柔等国贸易占二分之一;余下部分则是所谓的东洋贸易,扣除日本后,剩下与琉球吕宋等国的贸易原本占比极低。但因为西班牙大帆船贸易的开启,这一部分增长十分迅猛。 ~~ 建筑业方面,除了在西山岛的五个水泥厂外,江南建材还在北京潮州香港台湾,新设立了八家水泥厂,水泥产量提高到了一五前的十五倍。 其实当初,赵昊只给了五倍的增产计划,是华伯贞主动要求提高到十倍的。他非但实现了自己吹的牛,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也幸亏华伯贞主动加码,否则原计划的水泥产量,根本无法满足集团一日千里的建设狂潮。 至于金融方面,原计划吸储五千万两,结果第一年就完成了计划,目前江南银行储蓄账户总额高达两亿两千万两。这还是储户踊跃购买江南银行承发的集团债券,吸走了一亿两存款的结果。 可见,狗大户们已经越来越习惯,把地窖里的银子存到银行吃利息了。 此外,白银票的发行总面额也已经高达两亿两。而且随着江南银行绝对优势地位的确立,白银票愈发深入人心。尤其是隆庆六年六月,连户部也接受以白银票完税后,储户已经越来越习惯把白银票等同于银钱。要求兑付的比例越来越低,基本上只需要三成的准备金,就能保证兑付安全了。 说句不适合宣扬的话,如今全大明的白银,大半都在江南银行的库里了。 说白了,市面上流通的,大半都是赵公子印的纸而已 贷款方面,江南银行累计放款超过白银一亿两。一是给集团各公司的大额贷款,二是给小商人小手工业者的小额贷。而且不良贷款率不到1,比赵昊预期的低的低。 这是因为江南银行各地支行,通过与当地各种行会合作,对工商业者进行精确投放科学指导全程帮扶,大大降低了小商人小手工业者获取贷款的难度和利息,还提高了生产效率,保证了产品销路。 当然,传统行会对贷款人的筛选和担保,以及集团在江南强大的控制力,也是不良贷率很低的原因。 其实当初赵昊推行小额贷时,集团高层都是有顾虑的。倒不是担心老百姓不还钱,而是怕激起广大地主缙绅的反对,因为放高利贷是他们的重要理财渠道。 他们很清楚,只要地主们一起反对的事情,基本就得黄。 然而真的推行起来,反而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波。究其原因,除了江南集团的强大震慑力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地主缙绅们从中受益了因为行会首领往往本身就是当地最有名望的缙绅。地主们在蓬勃发展的工商业中赚取的利润,远超过之前坏账率极高的高利贷收入了。 此外,江南金融集团终于不再只有江南银行一根独苗了,一五期间陆续组建了期货公司和证券交易中心。 期货可以对冲风险,一经推出,便受到江南商人们的热烈欢迎。在交易中心的指导下,他们很快就学会了在进货时,同时在交易所卖出同等数量的远期合同来规避风险,大大提高了生产的确定性,让他们可以更放心的安排生产,扩大生产规模。 期货中心成立两年来,已经有籼米粳米小麦大豆棉花糖菜油生丝等三十种期货商品了。 至于证券交易中心,其实两年前就已经筹备完毕,但在开张之前发生了‘大栅栏股灾’。这让他们采取了更谨慎保守的上市规则,目前还在进行预上市企业辅导,并没着急开始挂牌。 ~~ 教育方面,目前已经实现了江南每个县,至少有一所小学。条件好起步早的县甚至有两三所! 一五期间,江南地区一共建成了两百所小学,远超计划的二十四所。 目前全日制小学毕业生数量,已经达到了三十万!而且每年人数都在大幅度递增! 这是得益于我中华民族重视教育的传统,各县乡绅们不甘落后,纷纷捐资助学,盖的学校一个比一个阔,而且每年都有捐款,极大的减轻了江南教育集团的资金压力。 要不是江南教育规定,教师必须经过江南师范学院培训,考试合格才能上岗,还能有更多的小学建成。 其实小学还好,毕竟把遍地都是的老童生培训上一年,就可以通过考试上岗了。 受师资限制更严重的是中学,目前整个江南地区只建成了十六所中学,只能保证一府一所,此外昆山县情况特殊,有两所中学。 而且每所中学的规模都很小,在校中学生加起来只有五千人。没办法,能当中学教师的太少太少了,只能慢慢培养! 所幸无论士绅还是百姓,都高度重视教育,让赵昊坚信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克服。 职业教育方面倒是成果喜人,一五期间已经建成了二十所职业中专,五所高级专科学校。 这些职业学校基本上都是由集团各公司出资建设,并负责传授专业技能的。毕业之后直接就可以到公司下面的厂里上班了,这对老百姓的吸引力太强了。 因为自家孩子能进江南集团上班,绝对是左邻右舍羡慕的对象,紧跟着媒人便会踏破门槛。对普通人家的姑娘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个江南集团的小伙儿。 所以小学生们毕业之后,都挤破脑袋想读中专。如今已经不是小学毕业就可以直接进集团的年代了,更别说一年制的速成班了。像蔡一木同学那样的幸运儿,只会出现在人员奇缺的创业早期。 至于玉峰书院香山书院这些高等教育的成果,已是尽人皆知,赵昊在报告里提都没提。 “讨厌啦!”李贽很不高兴,尖着嗓子表示抗议 ~~ 接下来,又是与会者们听不懂的部分了。 比如化工方面,一五期间建成并投产了第一个硫酸生产车间,以硫磺为原料规模生产硫酸。之后又可以硫酸为原料,制取硝酸和盐酸。所以三酸的生产一下都解决了。 此外,04所也掌握了以食盐和硫酸为原料,工业制取纯碱的方法。而且生产中产生的氯化氢还可以用来制造盐酸氯气漂白粉等赵昊急需的工业品。 并且纯碱还可以与熟石灰苛化为烧碱,这样三酸两碱便在一五期间都完成了工业研制,只待台湾的布袋盐场投产后,就可以尝试纯碱生产线的搭建了。 虽然肯定还有许多难关要攻克,但两碱的工业生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好吧,其实还是小规模生产,但匹配目前的工业水平绰绰有余。 五年就能把三酸两碱的生产都整明白,而且搞出一条能用的硫酸生产线,赵公子已经不能更满意了。 想到以后可以为汉子们提供无数的肥皂了,赵公子不禁咧嘴笑了。 .这章的内容要是展开写,能写好几十章,但一是篇幅有限了,二是我看大家也不耐烦看这些,就用这种方式浓缩了,然后赶紧来热闹的。继续写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二五加油! 机械方面,最辉煌的成就当然是张鉴式蒸汽机了。 此外江南精密仪器厂,还成功仿制出了西洋钟表。如今南京城、苏州城、昆山城、浦东新区以及杭州城中, 都已经矗立起香山书院那样的钟楼来,每日为市民报时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人们的信仰。 这就是为何欧洲总将教堂与钟楼连为一体的原因,但在大明,人们却只会由钟楼联想到科学…… 更小型的座钟也成为有钱人趋之若鹜的奢侈品。因为制表工匠人数有限,所以买家要排上一两年的队,才能买到一台笨重的座钟……在小型化方面,国货确实不如欧洲钟表,不过这才几年工夫?不能再求全责备了。 狗大户们将座钟请回家中,自然要摆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炫耀,又会引起更多狗大户的垂涎。如今拥有一台钟表,已经成为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狗大户恨不得出门让仆人背着钟。 钟楼也一样,虽然造价不费,每个府每个县依然都想拥有自己的钟楼,而且结构越复杂,造价越昂贵越好。强大的需求带动下,估计用不了多久,钟表就会有自动奏乐、小人跳舞的功能了…… 而且钟表的流行,尤其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钟楼,还带来了一个变化,就是人们的时间意识明显增强,生活也越来越有条理,每天能干的事儿也就变多了。 这很容易理解,原先大家是看太阳的,所以时间规划只能上午、下午为单位,现在却可以精确到小时了,当然就可以安排更多的事情。那抬头就能看到的钟表,也逼着人们不得不守时了,不然就会听到‘我去年买了个表’之类的炫耀。 赵昊记得西方有人说过,工业社会的代表不是蒸汽机,而是时钟。 因为自此时间不再是皇帝和王公大臣的专属,只要有钟楼的地方,人人都能得到这样宝贵的信息,于是百姓的生活不再像以往那样混混沌沌,终于可以规划自己的时间,效率大大提高,自然会达成更高的个人成就。 蒸汽机永远不会像时钟那样普及,只是时钟带来的改变,是润物细无声的,不像蒸汽机那样猛烈粗暴,让人印象深刻罢了。 赵昊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道理,因为哲人的名言就那么回事儿吧,大都是缺乏逻辑,更没有数据支撑的口嗨而已……好吧,为表尊敬,还是改为‘金句’吧。 不过总之都安排上就没错了,赵昊计划二五期间,为江南所有县城都安上一座科学钟楼。未来甚至有‘送钟下乡’的打算,不知会被人打。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钟表制造所需的工艺,是领先于蒸汽机的。组装和调试那些钝齿和飞轮的过程,就是在为制造瓦特蒸汽机积累工艺啊。 此外,集团所有公司都完成了标准化生产规范。这一点的意义,不亚于蒸汽机和钟表,因为它意味着生产方式的工业化,从此手工工场才能被称为工厂! 比如,船厂生产标准化之后,船只便能在不同的码头和船坞建造维修;兵工厂标准化之后,同一型号的枪支火炮,零件可以互换,大大提高了制造和维修的效率,尤其在战场上,这一优势可能是决定性的。 最后,江南机械厂对东西方的人力或水力车床、镗床、磨床、钻床等机械,也都全部进行了改进,大幅提高了精度和效率…… ~~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钢铁方面。 一五期间完成了焦炭炉的改进,目前冶炼用煤已经被焦炭取代。但在攻克炼钢技术时出了大问题。 原本赵公子觉得转炉炼钢工艺最简单,价格便宜量又足,便准备绕过反射炉一步到位! 谁知他一个想当然,可把01所所长王应选坑苦了。 隆庆六年,老王把转炉辛辛苦苦设计出来,又加入几百斤通红的生铁水后,便开始满怀期待的往里鼓风。 起先炉中果然反应剧烈,温度快速上升,还有褐色的烟气涌出,让辛苦了几年的研究员们都欢呼起来。 然而却是空欢喜一场——反应炉炼得的钢水凝固后,产生气孔并发生热裂,一击就碎,成了无用的废钢。 王所长束手无策,只好请示了张主任。张鉴知道师父对炼钢术的看重,不然也不会把钢铁研究所放在一号研究所的位子上,便第一时间报告了赵昊。 那时赵昊不顾岳父的脸色,急着从北京赶回,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最后经过几个月艰苦的金相分析,大体确定了原因,就是铁矿石磷、硫含量太高,而锰的含量偏低。 因为含磷过高导致热裂,含硫过高会变脆。锰含量不足则会出现气孔…… 锰含量不足好说,加就是了。 传统绘画中灰黑色和钢灰色的染料,就是软锰矿粉。它也是制陶业常见的上色剂,将其与木炭加热一段时间就会还原出金属锰。 而且锰还可以把铁水中的硫反应掉,可谓一举两得。 但除磷就非赵昊所能了,他知道后世是用纯氧大力出奇迹的,可惜以他目前的脚蹬发电制氧法,电解出的氧气也只够吸一吸,做个化学实验啥的。用来往转炉里吹,无疑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看。 所以摆在老王和他的研究员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找到低磷的铁矿石作原料,二是继续改进工艺,找到去除磷的办法。 经过检测,江南钢铁在一五期间吃下的繁昌铁矿,矿石含磷量过高。又试了进贤、兴国、邯郸等十几处的矿石也不达标。 至于赵公子寄予厚望的马鞍山铁矿,找矿时直接找到了磷矿…… 虽然研究所没有放弃寻找新的矿石来源,但已经把注意力转到改进生产工艺上了,希望二五期间能有突破吧。 好在工业时代还未到来,用传统高炉生产的生铁和熟铁;用水力锻机和渗碳法生产的钢材,已经足够集团现阶段使用了,还有时间解决这些问题。 ~~ 其余主要成绩中,医药方面前已备述、无须赘述。至于枪炮火药、海警部队之类,就更提都不能提了。 其实一五计划带来的进步是全方位的,比如棉纺业的生产效率提高了一倍。丝织业因为蚕病得到控制,产量也提高了很多。 比如过去人们只用水力磨面,因为变速齿轮的引入,现在水车可以更稳定的输出了。于是可以用来鞣制皮革、打铁了……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确实不如帝王将相的叙事引人入胜,但聚沙成塔、日积月累,却渐渐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与五年前比较,现在江南地区的人均劳动收入已经是当初的两倍。”连作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报告后,赵公子的声音疲惫而沙哑,但他精神却出奇的好,满脸骄傲的对众代表宣布道: “而我们集团员工的劳动收入,又是他们的两倍!” 潮水般的掌声不知第几十次响起,代表们光拍巴掌都把手都拍肿了。 “这是开国二百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随着社会积弊日深、兼并日重,老百姓的生活一直在走下坡路,江南地区当然也不例外!”赵昊接着沉声道: “然而这五年来,情况第一次逆转了!五年前,江南百姓只能勉强温饱而已,现在,他们却已经在追求更好的生活了!” 台下的员工代表们,闻言不由纷纷抹泪。 其中唯一的一对夫妻代表——江南第一丝织厂六车间的车间主任梁三妹,和她的丈夫,昆开司建设处第四施工队队长李华,更是忍不住偷偷握住了手。 当年昆山大水,全家到县城逃难时的穷困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才六年时间,生活就已经天翻地覆了。真让人恍然隔世啊…… 哦对,那时梁三妹还没有名字,只叫梁氏。是进了工厂后,女人也必须要有名字,她才随便起了这么个名字。她都后悔死了……当初没想到自己还有当领导当代表的一天,草率了! “民以食为天。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首先表现在食物上,根据集团统研处的调查,江南百姓对肉蛋鱼禽的消费,已经像对大米和蔬菜一样普遍了。每个家庭消耗的油、盐、糖、茶、酒,平均是隆庆元年的两倍了。” “此外,还监测到各式家具、瓷器、餐具、床上用品和布匹在江南的销售量,都比五年前翻了一番。而书籍和笔墨纸砚的销售更是上涨了近十倍!这证明江南百姓的生活,已经超越了果腹的阶段,开始有更高的追求了!” 赵昊最后动情的说道:“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成绩,因为它证明我们的路没有走错——我们确实带着大家一起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这就才是江南人民都爱我们的原因!”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强烈的自豪感在所有人心中回荡。如果说一五计划前,赵昊提出的‘做带领大明繁荣富强先锋队’时,所有人还不甚明了,甚至觉得太一厢情愿。 但经过了一五计划,所有人都切身体会到,他们的事业是多么的伟大,自己真的改变了大明!带着江南百姓走出困顿,走向了新生…… 他们在改变世界的同时,也让自己实现了脱胎换骨! 不过这一切还只是开始,因为江南百姓还不曾真正富裕,进步大是因为底子太差。 而江南之外,还有十倍几十倍的百姓,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呢…… 辉煌已是过去,依然任重而道远! ps.别害怕,二五规划不会再浪费篇幅了。其实也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后面的情节如何铺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八章 二五加油! 机械方面,最辉煌的成就当然是张鉴式蒸汽机了。 此外江南精密仪器厂,还成功仿制出了西洋钟表。如今南京城、苏州城、昆山城、浦东新区以及杭州城中, 都已经矗立起香山书院那样的钟楼来,每日为市民报时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人们的信仰。 这就是为何欧洲总将教堂与钟楼连为一体的原因,但在大明,人们却只会由钟楼联想到科学…… 更小型的座钟也成为有钱人趋之若鹜的奢侈品。因为制表工匠人数有限,所以买家要排上一两年的队,才能买到一台笨重的座钟……在小型化方面,国货确实不如欧洲钟表,不过这才几年工夫?不能再求全责备了。 狗大户们将座钟请回家中,自然要摆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炫耀,又会引起更多狗大户的垂涎。如今拥有一台钟表,已经成为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狗大户恨不得出门让仆人背着钟。 钟楼也一样,虽然造价不费,每个府每个县依然都想拥有自己的钟楼,而且结构越复杂,造价越昂贵越好。强大的需求带动下,估计用不了多久,钟表就会有自动奏乐、小人跳舞的功能了…… 而且钟表的流行,尤其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钟楼,还带来了一个变化,就是人们的时间意识明显增强,生活也越来越有条理,每天能干的事儿也就变多了。 这很容易理解,原先大家是看太阳的,所以时间规划只能上午、下午为单位,现在却可以精确到小时了,当然就可以安排更多的事情。那抬头就能看到的钟表,也逼着人们不得不守时了,不然就会听到‘我去年买了个表’之类的炫耀。 赵昊记得西方有人说过,工业社会的代表不是蒸汽机,而是时钟。 因为自此时间不再是皇帝和王公大臣的专属,只要有钟楼的地方,人人都能得到这样宝贵的信息,于是百姓的生活不再像以往那样混混沌沌,终于可以规划自己的时间,效率大大提高,自然会达成更高的个人成就。 蒸汽机永远不会像时钟那样普及,只是时钟带来的改变,是润物细无声的,不像蒸汽机那样猛烈粗暴,让人印象深刻罢了。 赵昊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道理,因为哲人的名言就那么回事儿吧,大都是缺乏逻辑,更没有数据支撑的口嗨而已……好吧,为表尊敬,还是改为‘金句’吧。 不过总之都安排上就没错了,赵昊计划二五期间,为江南所有县城都安上一座科学钟楼。未来甚至有‘送钟下乡’的打算,不知会被人打。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钟表制造所需的工艺,是领先于蒸汽机的。组装和调试那些钝齿和飞轮的过程,就是在为制造瓦特蒸汽机积累工艺啊。 此外,集团所有公司都完成了标准化生产规范。这一点的意义,不亚于蒸汽机和钟表,因为它意味着生产方式的工业化,从此手工工场才能被称为工厂! 比如,船厂生产标准化之后,船只便能在不同的码头和船坞建造维修;兵工厂标准化之后,同一型号的枪支火炮,零件可以互换,大大提高了制造和维修的效率,尤其在战场上,这一优势可能是决定性的。 最后,江南机械厂对东西方的人力或水力车床、镗床、磨床、钻床等机械,也都全部进行了改进,大幅提高了精度和效率…… ~~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钢铁方面。 一五期间完成了焦炭炉的改进,目前冶炼用煤已经被焦炭取代。但在攻克炼钢技术时出了大问题。 原本赵公子觉得转炉炼钢工艺最简单,价格便宜量又足,便准备绕过反射炉一步到位! 谁知他一个想当然,可把01所所长王应选坑苦了。 隆庆六年,老王把转炉辛辛苦苦设计出来,又加入几百斤通红的生铁水后,便开始满怀期待的往里鼓风。 起先炉中果然反应剧烈,温度快速上升,还有褐色的烟气涌出,让辛苦了几年的研究员们都欢呼起来。 然而却是空欢喜一场——反应炉炼得的钢水凝固后,产生气孔并发生热裂,一击就碎,成了无用的废钢。 王所长束手无策,只好请示了张主任。张鉴知道师父对炼钢术的看重,不然也不会把钢铁研究所放在一号研究所的位子上,便第一时间报告了赵昊。 那时赵昊不顾岳父的脸色,急着从北京赶回,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最后经过几个月艰苦的金相分析,大体确定了原因,就是铁矿石磷、硫含量太高,而锰的含量偏低。 因为含磷过高导致热裂,含硫过高会变脆。锰含量不足则会出现气孔…… 锰含量不足好说,加就是了。 传统绘画中灰黑色和钢灰色的染料,就是软锰矿粉。它也是制陶业常见的上色剂,将其与木炭加热一段时间就会还原出金属锰。 而且锰还可以把铁水中的硫反应掉,可谓一举两得。 但除磷就非赵昊所能了,他知道后世是用纯氧大力出奇迹的,可惜以他目前的脚蹬发电制氧法,电解出的氧气也只够吸一吸,做个化学实验啥的。用来往转炉里吹,无疑杯水车薪,远远不够看。 所以摆在老王和他的研究员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找到低磷的铁矿石作原料,二是继续改进工艺,找到去除磷的办法。 经过检测,江南钢铁在一五期间吃下的繁昌铁矿,矿石含磷量过高。又试了进贤、兴国、邯郸等十几处的矿石也不达标。 至于赵公子寄予厚望的马鞍山铁矿,找矿时直接找到了磷矿…… 虽然研究所没有放弃寻找新的矿石来源,但已经把注意力转到改进生产工艺上了,希望二五期间能有突破吧。 好在工业时代还未到来,用传统高炉生产的生铁和熟铁;用水力锻机和渗碳法生产的钢材,已经足够集团现阶段使用了,还有时间解决这些问题。 ~~ 其余主要成绩中,医药方面前已备述、无须赘述。至于枪炮火药、海警部队之类,就更提都不能提了。 其实一五计划带来的进步是全方位的,比如棉纺业的生产效率提高了一倍。丝织业因为蚕病得到控制,产量也提高了很多。 比如过去人们只用水力磨面,因为变速齿轮的引入,现在水车可以更稳定的输出了。于是可以用来鞣制皮革、打铁了……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确实不如帝王将相的叙事引人入胜,但聚沙成塔、日积月累,却渐渐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与五年前比较,现在江南地区的人均劳动收入已经是当初的两倍。”连作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报告后,赵公子的声音疲惫而沙哑,但他精神却出奇的好,满脸骄傲的对众代表宣布道: “而我们集团员工的劳动收入,又是他们的两倍!” 潮水般的掌声不知第几十次响起,代表们光拍巴掌都把手都拍肿了。 “这是开国二百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随着社会积弊日深、兼并日重,老百姓的生活一直在走下坡路,江南地区当然也不例外!”赵昊接着沉声道: “然而这五年来,情况第一次逆转了!五年前,江南百姓只能勉强温饱而已,现在,他们却已经在追求更好的生活了!” 台下的员工代表们,闻言不由纷纷抹泪。 其中唯一的一对夫妻代表——江南第一丝织厂六车间的车间主任梁三妹,和她的丈夫,昆开司建设处第四施工队队长李华,更是忍不住偷偷握住了手。 当年昆山大水,全家到县城逃难时的穷困情形还历历在目,这才六年时间,生活就已经天翻地覆了。真让人恍然隔世啊…… 哦对,那时梁三妹还没有名字,只叫梁氏。是进了工厂后,女人也必须要有名字,她才随便起了这么个名字。她都后悔死了……当初没想到自己还有当领导当代表的一天,草率了! “民以食为天。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首先表现在食物上,根据集团统研处的调查,江南百姓对肉蛋鱼禽的消费,已经像对大米和蔬菜一样普遍了。每个家庭消耗的油、盐、糖、茶、酒,平均是隆庆元年的两倍了。” “此外,还监测到各式家具、瓷器、餐具、床上用品和布匹在江南的销售量,都比五年前翻了一番。而书籍和笔墨纸砚的销售更是上涨了近十倍!这证明江南百姓的生活,已经超越了果腹的阶段,开始有更高的追求了!” 赵昊最后动情的说道:“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成绩,因为它证明我们的路没有走错——我们确实带着大家一起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这就才是江南人民都爱我们的原因!”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强烈的自豪感在所有人心中回荡。如果说一五计划前,赵昊提出的‘做带领大明繁荣富强先锋队’时,所有人还不甚明了,甚至觉得太一厢情愿。 但经过了一五计划,所有人都切身体会到,他们的事业是多么的伟大,自己真的改变了大明!带着江南百姓走出困顿,走向了新生…… 他们在改变世界的同时,也让自己实现了脱胎换骨! 不过这一切还只是开始,因为江南百姓还不曾真正富裕,进步大是因为底子太差。 而江南之外,还有十倍几十倍的百姓,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呢…… 辉煌已是过去,依然任重而道远! ps.别害怕,二五规划不会再浪费篇幅了。其实也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后面的情节如何铺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九章 新生·瓷都 表彰大会之后,赵昊又做了二五规划报告,然后会同董事会、战略决策委员会,与各分公司代表分别谈话,布置具体的任务,确定奖惩机制……一直到腊月廿五,第五届集团大会才彻底结束。 散会后,各路代表赶紧赶回家过年。如今江南已经构建起三纵三横的水上交通骨干网,加上不计其数的二三级运输河道沟通其间,三天内可由苏州直达除台州、温州外的域内任何州县。 其实哪怕温州矾山镇的代表,也可以在除夕前赶回家过年。 当然岭南来的70位闽粤代表们,指定是赶不回去了。赵昊便把他们安排到西山岛上的江南迎宾馆。他自己也带着老婆孩子,上岛与他们一起过年。 是的,赵公子已经当爹了,而且是字面意义上那种。 去年,也就是隆庆六年九月,江雪迎便为他诞下了长子世祥。 紧接着十月份,李明月又生了一对龙凤胎,赵昊的次子世祺和长女小棠。 到了冬月,巧巧生下三子世福。 而且巧巧现在又有九个月的身孕了,明月也再次怀上了…… 没办法,老赵家的人能力就是强,猛! 再加上丫鬟婆子奶娘,足足上百号女眷,结果赵昊这一大家子,就比岭南代表人数还多。 昔日住进去空空荡荡的一号院,如今却显得十分的拥挤,小娃娃的哭声此起彼伏,真有些鸡飞狗跳的味道。 也难怪赵公子总是喜欢在外面跑,这家里是没法呆了…… 呃,换成高情商的说法是,公子常年奔波在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实在太不容易了。 不过过年嘛,就图个热闹。 怀里抱着穿着大红小袄虎头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赵昊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要是孩子不拉了尿了,不哇哇直哭就好了…… 已经被大长公主调到郡主身边的柳尚宫,从他怀中接过赵世祺和赵小棠,一双小儿女便瞬间止啼。 柳尚宫不禁暗暗得意,心说老身也算歪打正着,功不唐捐。口中却忍不住埋怨赵昊道:“公子这爹当的,还真是不称职,一年多了还不会抱孩子。” 然后便絮絮叨叨念叨起,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诸多不称职之处。 赵昊听得一脑门子黑线,不过大过年的也不好发作,只好讪讪道:“没法子呀,忙啊……哦对了,明月,我去看看远方来的朋友,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说着便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这大年三十儿还往外跑?”柳尚宫愤愤道。 李明月郁闷的白她一眼道:“嬷嬷,你就少说两句吧,不然大哥以后都害怕来我这儿了!” “老身没说啥啊?”柳尚宫还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当年老身训驸马的时候,他都得站着听……” “我大哥是驸马吗?”李明月无奈道,心说过了年得把这老糊涂送回娘家去。 不过大长公主殿下好像也是嫌柳尚宫整天碍事儿,才把她踢到自己这儿的…… ~~ 那边赵昊逃出一号院,来到潮州代表们所居的九号院。 刘子兴和他的儿子刘吉升,岳云朋和他兄弟岳云朗,林正英和他儿子林一仑、以及古田乐等十二名潮州代表,闻讯赶紧迎到院门口,欢天喜地把小阁老接进厅堂去。 虽说赵二爷上调进京,在潮州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年,但赵家父子与潮州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 赵守正当初带去的人手,还有一半留在潮州。 继任的潮州知府则是伺候过六任上官的舒付舒通判,舒通判深知自己多年媳妇熬成婆,全靠赵状元的引荐。人家可是当朝首辅的儿女亲家! 而赵守正……或者说赵昊用他,原因无它,纯粹因为此人知情识趣,只要能当上知府,便别无他求。 不然以潮州缙绅当家的历史,再配上个潮州开发总公司,可谓如虎添翼,把个阖府上下把持的水泼不进。要是换成个不甘寂寞的主儿当这个潮州知府,非得干起来不行。 也只有舒通判这样已经别无所求的,才会不管自己有权无权,只要能舒服舒服就得了…… 但人都是有多副面孔的,在地方上鼻孔朝天的刘、岳、林等人,自打来了苏州,见到他们的大老板后,便一直十分乖巧。 此时一个个围在小阁老身旁,更是俯首帖耳,恭谦到不行。只恨自己没尾巴,不能摇一摇以抒发自己的忠谨之情。 赵昊很受用,心说这可比那堆屁孩子的强多了。他不由全身轻飘飘的,笑眯眯的在众人簇拥下走进了厅堂。 与刘子兴假假谦让一番,他便在正位上落座。一边招呼众人都坐下,一边满脸歉意道:“抱歉抱歉,这次考虑不周啊,让诸位没法回家过年。” “哎,公子见外了,我们都把苏州当成第二故乡了。”岳云朋忙赔笑道:“再说江南迎宾馆招待周到,跟在家过年也没啥区别。” “就是就是。”林正英等人也点头附和。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赵昊闻言大笑道:“不过估计言不由衷吧?” “嘿嘿嘿……”众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在苏州过年哪有在潮州当土皇帝作威作福来的舒坦? “这样吧,下回再开大会,咱们改在二月,让大家过完年再来。”赵昊当即宣布道。 “不用不用,集团的大日子怎么好随便改……”刘子兴等人受宠若惊,忙摆手推辞。 赵昊却当场拍板决定了,把众人感动的稀里哗啦,纷纷表示小阁老真是太替我们这些南蛮子着想了。 其实赵昊早就想这样了。年根下不适合批人,不自觉就以表彰为主了,因此腊月底开集团大会,总是喜庆有余、紧张不足。所以他打算从下一届大会开始,改在二月二举行,这样才好给大伙儿出出汗、提提神,铆足了劲儿好开工。 赵昊现在提出来,不过是送个惠而不费的顺水人情罢了。 赵公子环顾场中,见众人感动的稀里哗啦,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感慨道:“真好,搁在几年前,谁能想到潮汕人和客家人会其乐融融,一起过年?” “都是林部堂、赵老公祖和公子的恩泽啊……”众人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煤窑里的徐家兄弟消息滞后,不知道林润已经晋升两广总督了,而且朝廷取消了职权重复的广东巡抚之设,如今林润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两广军政一把手了。 至于殷正茂,居然被他的贵同年改任为南京户部尚书,也不知首辅大人把老鼠丢进米缸里,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们不是在三位和三山国王的见证下歃血为盟了吗?再不和好要天诛地灭的。” “有了土客事务裁决庭,大事小情都有个说理的地方,法官们处事也公正,我们都很服气的。”林正英也赔笑道。 “好好,怪不得林部堂说,潮州是土客团结的典范啊。”赵昊赞不绝口道:“希望再过些年,就再无土客之分,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是是,一定不让公子失望。”众人忙不迭应声。 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潮汕土客矛盾之所以基本弥合,除了他们说的这些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经济上的联系紧密了。 如今,林氏一族已经完全转型为瓷土供应商,他们在飞天燕挖掘出优质瓷土,通过凤凰溪源源不断运到潮州城外韩江畔的笔架山下。 在那里,南海陶瓷总公司下属的潮州瓷业,已经建起了绵延四里,鳞次栉比的磁窑。他们用高薪从景德镇挖来了成千上万的窑工,让熄火四百年的潮州窑,重新烟火高燃,并于隆庆五年年底,就烧制出第一窑合格的瓷器来! 这一过程中,潮汕人表现出了令人震撼的吃苦钻研精神。为了尽快学回烧瓷的手艺,士绅们纷纷让自家族人给请来的江西窑工充当学徒,还放下架子,主动招赘手艺高超的窑工入门。 此外,他们亦积极参加江南集团提供的各种培训,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先进的产销管理经验。 就这样近乎疯狂的拼搏了两年,如今潮州瓷业的管理水平,已经基本与江南集团的诸多亲儿子拉平了。产品的质量自然也进步飞快,虽然还比不上景德镇的御窑货,但在外销瓷中已经算质量上乘了。 当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发财致富上,自然要排除掉所有影响赚钱的因素。所以谁激化土客矛盾,影响潮州瓷业的生产,谁就是潮州人共同的敌人。 所以说什么让土客亲如一家?无它,唯发财尔…… ~~ 潮州人发财的瘾太大了,就连小阁老来跟他们共进除夕午宴,没聊几句话题就又回到赚钱上。 “公子,听说二五期间,咱们潮州瓷业得把产能再扩十倍?”刘子兴有些吃不准的问赵昊。 “不错。”赵公子点点头,潮州瓷业是南海陶瓷的下属企业,他还没来得及面授机宜。“不光是你们潮州瓷业,还有佛山瓷业,以及福建的晋江瓷业、德化瓷业,统统都要扩产十倍!” “啊,这样真没问题吗?”刘子兴等人面露惊异之色道:“大家同时扩产,不会引起瓷价大滑坡吧?” ps.回来了,在外头比在家还累。再码一章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章 吕宋来客 “放心,集团研究院研判,二五期间,百姓对瓷器需求会快速攀升。”赵昊却信心十足道:“而且只要我们不冲击国内市场,国内的瓷器价格应该会不降反升的。” “这样啊……”众人缓缓点头,岳云朋忽然敏锐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我们要冲击国外市场?” “对,就是要施展倾销战术,彻底摧毁竞争对手的陶瓷业!”赵昊重重点头道:“这虽然会对我们的利润造成暂时影响,但却是长治久安之计。”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这些潮州代表大都在江南技院进修过《初等经济学》,知道倾销是指某一商品的生产商,为了在某一海外市场上取得垄断地位,而以低于边际成本的价格向该市场抛售商品,待将竞争对手驱逐出该市场后再实行垄断高价。 “我们主要的对手有三个,安南的青花,朝鲜的白瓷,以及日本的陶器。后两个不用你们担心,由江南这边来摧毁,你们就集中极力把安南青花干掉!”赵昊抿一口他们带来的凤凰单枞,笑道:“当然,也不用赔本卖,那就太教条了。” 潮州众人忙搁下筷子洗耳恭听,有人还掏出了小本本。 潮州瓷业的外销瓷已经依托集团,外销一年多了,加上海外还有无数的潮汕华侨,他们自然能把握住国际瓷器市场的脉搏。 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如今在海上贸易中,份额最大的居然不是大明的瓷器,而是安南产的青花瓷! 显然大明严厉的海禁政策虽漏洞百出,却依然让外销瓷器数量锐减,以至于庞大的瓷器市场出现了巨大空缺。 欧洲各国、南洋各国、还有以奥斯曼帝国为首的天方教世界,乃至南美大陆都对精美的中国瓷器有旺盛的需求。见大明出货太少,安南便趁机大力吸纳元朝工匠,发展青花瓷产业,已经占领天朝空出来的市场近二百年了,赚取了天文数字的利润! 如今安南南北对峙,莫朝和黎朝激战不休,为了支付高昂的军费,两朝不约而同的全力增产青花瓷,还大打价格战,价钱比大明的外销瓷便宜好多。 这对景德镇的瓷器没什么影响,因为人家走的本来就是质优价贵量少的高端路线,双方不构成竞争。可就苦了江浙闽粤沿海生产的外销瓷了。 这些外销瓷质量比不过景德镇,售价还比安南瓷贵,拿什么跟人家争夺市场? 赵昊痛定思痛,命唐保禄对安南瓷器进行了长达两年的调查,结果发现了安南瓷致命的缺点。 “根据集团在升龙和清化的商馆调查发现,”赵公子笑着揭秘道:“安南全境都不产青料的!” “这样啊?”众人纷纷倒吸冷气,他们头一回听说这条情报。 所谓‘青料’,即青花料,是烧制青花瓷器所用的色料。将其用笔在生胚上绘制图案,外覆以透明釉过窑烧出,便可得青花瓷了。没有青料就没有青花瓷,而且因为基本就用这一种色料,所以青料的需求量极大。 “那他们从哪弄来青料?”发问的是前货郎古田乐,如今是潮州瓷业的首席原料采购员,作为获得卓越贡献奖的员工,也参加了集团大会。 本来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但一是职业习惯,让他对这类问题特别敏感,二是集团711位代表,代表了集团全体员工的利益和意志,并有权就任何事情向集团所有部门和公司进行质询或建言。 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认为他有资格提问。 “一是从云南进口‘珠明料’,二是从波斯进口‘苏麻离青’以及‘无名异’,这三种青料。”赵昊也认真回答道: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的阻止他们,从这两个途径获取青料。”赵昊缓缓道:“集团已经将青料列为禁运品,禁止任何船只将其运往中南半岛。至于云南方面,集团会双管齐下,一是说服官府禁止出口,二是高价收购所有的珠明料矿。这些工作在去年就都展开了。” “那效果如何?”众人期待问道。 “想要完全阻止他们获得青料,自然是不可能的。”赵昊淡淡一笑道:“不过严厉的封锁已经让安南境内的青料价格翻了好几倍了——惟其如此,才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为他们走私青料啊。” “这样的话,安南青花的成本不就高了吗?”潮州瓷业董事长岳云郎忙问道。 “不错。而且两朝还一味扩大产量,只能大幅减少青料用量,所以质量上也下滑的很厉害。”赵昊点点头,沉声道:“所以研究院判定,我们的质量已经远超对方,而且还能提供定制,只要在价钱上与安南瓷保持同一水平,然后大量投放市场,很快就能将他们彻底挤出国际市场。” 说着他双手一抬,满脸憧憬道:“接着便是安南制瓷业的总崩溃,一个只有大明瓷器的市场便出现了……” 其实赵公子还有更重要的目标,比如摧毁莫朝和黎朝的经济,减轻届时干涉的难度。不过没必要跟他们说。 “公子真是深谋远虑啊!”刘子兴等人忙由衷赞叹。“我等望尘莫及。” “那就这么干吧?”赵昊笑问道。 “干!干!干!”众人忙不迭点头。 ~~ 午宴之后,赵昊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刘子兴父子到后头的书房说话。 书房中,还有两个面容黝黑的男子,已经恭候许久了。 两人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小阁老会这么年轻,一时都有些愣怔。 “你俩还不拜见公子?”刘子兴咳嗽一声,提醒两人道。 “小人刘学升,拜见公子。”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赶紧给赵昊磕头,还顺势拉了一把边上更黑更拘谨的那个。 “小……小人许可正,拜见公子。”那人也赶紧拜见赵昊。 “好好,两位起来说话。”赵昊微笑虚扶一把,一撩袍子下摆坐下道:“抱歉,一直脱不开身,到现在才见二位。” “公子言重了,您的大名早已传到吕宋,能得见公子一面,就不枉此生了。”刘学升马屁纯熟,显然是华侨中,与国内联系密切的那一挂。 他是刘子兴的堂侄,虽然祖父辈就下了南洋,在吕宋国定居已经一个甲子。但刘家在潮州声势煊赫,所以一直走动紧密。 借助本家的势力,刘学升这一房搞东洋贸易发了财,在吕宋混得风生水起,是当地华侨商会的副会长。 之前赵公子下达的秘密任务,刘子兴便交给了他。 刘学升果然办事得力,百般查访之下,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了公子要的人! “这位许老弟,就是当初吕宋总督许柴佬,留在吕宋的后人了!”他迫不及待的邀功道。 “好好,太好了,苍天有眼,忠良有后!”赵公子高兴的直拍刘子兴的大腿,把个刘老爷子乐得呲牙咧嘴。 那许柴佬何许人也?简直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他是永乐三年,也就是170年前,郑和巡莅吕宋群岛时,款待天朝舰队的当地华侨领袖。后来永乐皇帝应郑和所请,封他为吕宋总督,统揽该国军、政、财、文大权,直到他永乐二十二年逝世,任职达20年之久。 据说二十年间,许柴佬上忠朝廷,下效庶黎,身体力行,励精图治,极大促进了吕宋文化和经济进步。可惜他死后,其子孙再请封时,皇帝已经换成了朱瞻基。非但请封奏章石沉大海,就连郑和舰队也消失不见了…… 失去了祖国后盾的华人政权,便如无根之木,很快被渤泥国实力建立的吕宋苏丹国取代。 当然吕宋苏丹国也很拉胯,几年前就被西班牙殖民者给灭掉了。 之前赵昊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干预此事,只是命人暗中寻找,看看有没有许柴佬的后人,好制造一个出兵的宣称而已。 其实只是借口,伪造一个宣称也一样,不过有个真的总比假的好一点……但也有限。 赵昊连这许可正的身份都没查验,便直接问他道:“如今吕宋情况如何?” “很,很糟糕……”许可正看看刘学升,说话渐渐流利道:“红毛鬼到处杀人,不光杀土人,也杀我们汉人,如今连逃带死,小吕宋的人口已经十不存一了。” 赵昊闻言忍住喜色,‘义愤填膺’道:“什么,我们大明的子民也有伤亡?” “这帮从东边来的红毛鬼,跟西边来的不太一样。”许可正心有余悸道:“他们杀人成性,还逼着人改信他们的教,不信的就当场杀掉。” “是。”刘学升从旁点头作证道:“虽然强迫改信主要是针对信了天方教的土人,我们汉人信的神多了,不多一个耶和华。但他们发现把土人杀太多,为了平衡,又找借口杀汉人开了。” “我们江南集团不是照会过他们骂?胆敢杀我同胞,非但会断绝贸易,还要血债血偿!”赵公子勃然动怒。 “是,幸亏公子给撑腰,他们才没敢像对付土人那样公然搞屠杀,不过可以来阴的啊。只要他们想,总是可以找到借口杀人的。”刘学升叹息道: “来前听说他们明年要出个《排华法案》,把我们这些华侨全都遣返回国。” ps.先发后改。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一章 赵家四郎 【抱歉,赵昊的儿子是士字辈,不是‘世’,已订正。】 外头的鞭炮已经响成一锅粥,九号院书房中,刘学升和许可正还在向赵公子,哭诉着吕宋华侨遭受的种种非人待遇。 赵昊听得十分认真,让两人相信他真的可以对华侨们的痛苦感同身受。 小吕宋就是马尼拉,虽然地理条件优越,但架不住南洋土人太废柴,岛上物资十分匮乏,所以无论是土著还是西班牙人,都离不开中国的商品。 尤其是自墨西哥至吕宋的大帆船贸易开展以来,载重四百吨的西班牙大帆船,运来了一船船的南美白银,高价敞开收购丝绸、生丝、瓷器、漆器、香料等海上贸易的抢手货。 在大明海商华侨眼中,‘东来红毛’‘其地多铸花边银钱,无物产,海舶来粤者,惟载银而已’。说人话就是,这些穷得只剩钱的狗大户,可比‘西来红毛’出手阔绰多了,对贩至马尼拉的货物从不挑肥拣瘦,甚至都不讲价,统统来者不拒,而且最重要的是——钱货两清、现银付讫! 而那些葡萄牙商人就奸诈多了。他们进货统统挂账,不到年底不给结算,有时候船沉了或者遭到海盗,就直接赖账,简直无耻极了! 于是马尼拉迅速成了冉冉升起的国际贸易中心,大有与南海西岸的马六甲遥相辉映之势。遍布海外的海商、华侨自然蜂拥而至,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两千多人增加到一万余人。 而全吕宋的西班牙人才一千多,只有华侨的十分之一。 这引起了西班牙人的恐惧,因为他们很清楚,吕宋是在大明帝国的家门口,却距离自己的‘新西班牙总督辖区’足有三万里远…… 其实,在另一段时空中,西班牙人是直到三十年后,才终于开始大规模排华屠华的。 然而历史的走向已经被赵昊这只大扑棱蛾子,改变的乱七八糟,基本失去了参考价值。 刘学升告诉赵昊,起先西班牙人对华侨还是以利用为主,因为他们需要大量的工匠和商人来维持殖民地城市的运转。 但自从隆庆五年,江南集团的舰队全歼了葡萄牙人的澳门舰队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桑德十分震惊,虽然素来认为葡萄牙不配跟本国相提并论,但他对葡萄牙海军还是很佩服的。 葡萄牙海军能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凭借高超的战术和机动优势,始终与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周旋,却被明帝国的一支私人舰队歼灭!这自然让桑德万分担忧——明朝的正规军该是何等的强大啊? 在攻灭吕宋苏丹国,以及吕宋群岛上的诸多部落时,西班牙人不止一次的听那些死在他们屠刀下的人诅咒说,大明的天兵很快就会降临,把他们这些红毛鬼统统赶下地狱! 难怪明国的军队会被寄予厚望,原来他们真的很强大啊……咦,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 西班牙人继而又担心起,人数十倍于自己,而且还在不断激增的华侨来,唯恐这些人成为明国进攻时的内应。 于是他们决定双管齐下,一面从南洋各岛国抓奴隶来兴建城堡,做好防御;一面着手减少马尼拉的华人数量。他们计划在明年,先将一半的华侨遣返,试探下明国的反应…… 如果明国反应强烈,他们就会收敛一点;要是没什么反应,他们就会露出刽子手的本色——把所有人都杀光!就像他们在美洲做过很多次的那样。 这是永久占领一块地盘,最简单最高效的办法…… 赵昊觉得自己有义务,阻止这场因自己而提前三十年的屠杀。听完两人的哭诉,他便沉声道:“你们放心,本公子、南海集团、乃至大明,都不会坐视自己的国民被外人欺负的!” “那太好了……”刘学升和许可正当即叩首,道谢不迭。 “不过自助者天助之,你们自己也要全力自救才行!”赵昊让两人起来,先沉声对刘学升道:“你这就回去,帮助吕宋商馆,把那里的华侨都组织起来。如有必要,可以通过商馆进一批武器,万一西班牙人突然动手,你们不至于毫无自保之力。” “是,多谢公子。”刘学升忙不迭应下,其实他这次回来,就是给吕宋华侨购置军火的。然而堂伯告诉他,集团规定十分严格,赵公子不点头,一支鸟铳都不能外流。 “至于许大哥嘛,过了年你跟我去趟京城如何?”赵昊又笑眯眯的转向许可正。 “进……进京?”许可正有些结巴的问道:“做什么?” “当然是请朝廷同意重建吕宋都督府,守护南洋的华侨了!”赵公子站起身,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地道:“我大明之天下,岂容红毛鬼撒野?吕宋是我们的,谁也不许染指!” “这样啊……”许可正这才知道,赵公子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寻自己来国内,原来是为了吞并吕宋啊! “公子说的对,吕宋本就是我大明的领土,只是海禁之后,为南洋土人所统治而已。”刘子兴也笑着附和道:“如今那吕宋苏丹国被红毛鬼灭国,可见气数已尽。那么让吕宋群岛重归大明版图,正当其时,也算为他们报了仇……” “嗯。”许可正在两人轮番劝说之下,终于点头道:“我都听公子安排。” “哈哈好,你先安心过年,等过完年,咱们坐头班船去北京。”赵昊满意的笑笑,端起酒杯道:“来,祝大家新年快乐!” “公子新春新禧。”众人也赶紧端起酒杯,与赵昊碰杯。 ~~ 除夕夜一过。正月初一,岭南来客们便离开了西山岛,他们准备到苏州还有金陵去逛一逛。难得在江南过一次年,总要感受下与岭南不一样的过年气氛。 赵昊却老老实实留在了西山岛上,一是孩子都还小,不易太折腾。二是巧巧眼看就要临盆了,一动不如一静。 果然,初六这天,她正在给几个小宝宝包馄饨,突然就开始肚痛。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很有经验了,赶紧扶着方夫人到早备好的产房中,一边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一边请谈大夫过来。 赵昊本来在江雪迎、马湘兰的陪同下,到迎宾馆不远处的海警疗养院,探望因伤病退役的海警将士。听到消息,三人立即结束了行程,赶紧往回赶。 马车还没停稳,马姐姐便率先跳下车,以和平时优雅从容的仪态不相符的速度,冲进了产房中。 赵昊扶着江雪迎也下了车,两人对视一眼,都理解马姐姐为何如此着紧。 因为巧巧说了,这一胎要还是男孩,就给马姐姐当儿子…… 看着马姐姐的背影消失在帘后,赵公子心中暗暗祈祷,一定要母子平安。 “兄长放心,巧巧姐不是头胎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说还有谈大夫护着呢,不会有事儿的。”雪迎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我看你们每人最多生一对就足够了。”赵昊苦笑道:“不然生一回孩子过一趟鬼门关,活活心疼死我。” 这也是他不大喜欢小孩儿的原因,哪怕有江南医院保驾护航,这年代女人生孩子依然太危险了。生个孩子还得让心肝宝贝的老婆拿命换,他是一百个不乐意的。 其实他窃以为,跟马姐姐一直丁克也挺好。可惜老婆们都对他这念头嗤之以鼻,依然对生孩子抱有极大热情。尤其是巧巧这傻婆娘,非但给自己生,还要帮姐妹生…… 他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产房中传来一声啼哭。 “恭喜公子,母子平安!”女眷们知道公子最在意什么,赶紧出来报喜。 “好好,有赏,重重有赏。”赵昊长长松了口气,对陪在一旁的李明月苦笑道:“想到你还要这么一遭,我就又高兴不起来了。” “大哥这话,可千万别让巧巧姐听见,不然她会难过的。”李明月轻抚着小腹笑道:“这种幸福,你们男人不懂的。” “好吧,我确实不懂。”赵昊调整好心情,把嘴角往上拉起,保持灿烂的笑容,走进了产房。 产房中,巧巧已经被婆子们伺候着换了身白色中单,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赵昊的第四个儿子也已经洗了澡,被包进了襁褓中。马湘兰跪在床边,一边痴痴地看着那孩子,一边握着巧巧的手,泪水涟涟。 听到脚步声,巧巧睁开眼,努力朝他挤出一抹微笑。 赵昊也报以发自肺腑的笑容,上前握住巧巧的另一只手,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声受苦了。 “没事的。”巧巧轻声道:“我感觉比上回容易多了。湘兰姐你也别哭了,我又没把孩子送去别人家,不还是咱赵家的人吗?”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这辈子都欠你的。”马湘兰却哭得更厉害了。 赵昊只好又腾出一只手,轻轻给马姐姐擦掉眼泪,想要安慰她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竟也眼圈一红,跟着掉下泪来。 见他俩哭了,巧巧也跟着哭起来。 直到襁褓中的赵家老四也嘹亮的哭起来,马姐姐才赶紧收拾心情,小心翼翼的抱起那小生命,送给乳娘喂奶。 赵昊自然要回避了。出去前,马姐姐问他孩子的名字。 赵昊便笑答道:“他爷爷早就给起好了,他叫赵士礼!” ps.再写一更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二章 爸,章我错了 赵昊一直在西山岛待到赵士礼满月,便不得不上路了。 今年可是大比之年,他这个当老师的还要给中式的弟子上课呢,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 于是二月初七,他带着那位许柴佬的后人许可正,乘坐科学号赶往崇明岛,与北上的海运船队汇合。 初八一早,科学号抵达崇明,赵公子马上登上了平江号。 见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陈怀秀投来惊讶的目光。 “巧巧在坐月子,马姐姐伺候月子。明月正在危险期,不敢坐船的,只好也留在苏州……”赵昊讪讪答道。 “看来男人就是有优势,怪不得都要三妻四妾呢。”陈怀秀风情万种的一笑。 “你就幸灾乐祸吧,等小滕接班之后,我要你好看。”赵昊恶狠狠瞪她一眼。 “那还早呢,到时候的事儿,谁说得准?”听他口气这么大,陈怀秀却顾左右而言他开了。“也不知筱菁到哪了?” “收到上一封信时还是年前,这会儿应该过了锡兰狮子国吧。”赵公子的心思果然被吸引过去,面现愁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才走了十分之一呢。” “我的天哪,世界这么大啊。”陈怀秀吃惊的掩口道:“你也敢放她出去。” “还不是你教的她?”赵昊翻翻白眼道:“你说你教她开船干啥?要是教她开车不就没这些麻烦了?” “她只是说想出海瞧瞧,我哪知道她要去这么远啊。”陈怀秀苦笑一声,忽然凑近了问赵昊道:“你不会还没跟首辅大人汇报吧?” “这个么……”赵昊登时神情为之一滞,讪讪道:“倒是跟岳父大人报告过筱菁出海了,只是没敢说那么远。” “反正你就等着挨尅吧。”陈怀秀同情的看赵昊一眼道:“听说你那位岳父大人如今跺跺脚,北京城都要抖三抖,他这一关肯定不好过。” “怕啥,他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无非就是比一般人帅了点嘛。”赵昊一脸满不在乎道:“就算对别人再厉害,对我这个女婿还是很客气的。” ~~ “跪下,孽畜!”文渊阁中,大明首辅张居正冷着脸怒喝一声,赵昊赶紧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了。 经过半个月的航程,他带着许可正抵京,连亲爹都没顾上见,就先来内阁报到了…… 张偶像如今口含天宪、身坐龙床,威势赫赫,无以复加。气势比当年的高拱还足! “爸,我错了……”在小寡妇面前充大尾巴狼的小阁老,此时可怜弱小又无助。 “你少来这套!”张居正恨声骂道:“你还知道怕?你要知道怕,就不会放我闺女出去浪了!” “是出海……”赵昊小声纠正道:“不过岳父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海上全是浪。” 他这话差点儿把姚旷给逗乐了,张居正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讨伐他道:“更可恨的是,你自己不拦着她也就罢了,居然还帮她瞒着不谷!” 张居正真是气坏了,重重拍着桌案道:“就算你拦不住她,哪怕告诉我一声,不谷都不怪你!” “岳父容禀,是筱菁怕您老两口生气,才不许我告诉您老人家的。”见识不好,赵公子果断卖队友。 “她不让你说就不说?你怎么这么听她呢?!”张居正怒道:“我说让你照顾好她,你为什么不听?!” “因为孩儿以为,爱她就要帮她实现理想,成为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女航海家!”赵昊见越装孙子越孙子,索性便换个套路,以毒攻毒道: “筱菁可是岳父的女儿啊,岳父不也常说,她是最像你的一个吗?岳父认准了道路便会一往无前,筱菁也一样,她要是认准个理儿,区区小婿能拦得住吗?” “呃……”张居正不由神色一缓,显然想到女儿非要嫁给赵昊,不惜跟自己闹绝食的场面。 心说也是,不谷都拦不住筱菁,这孽畜又何德何能,能让我闺女改弦更张? “再说我要是硬拉着,她会很难过的!这不又跟岳父的命令冲突了吗?”赵公子重重捶着胸口,潸然泪下道: “孩儿这半年多来,几乎夜夜失眠,一合眼就梦见筱菁,担心她会不会遇到风浪,有没有吃好睡好?呜呜,岳父大人,我好想筱菁啊……” 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传出首辅值房,让外头人听得一愣一愣。心说难道首辅千金海难了? 值房内,张居正却被赵昊哭得鼻子发酸。他儿子虽多,女儿却只有筱菁一个,且倾国倾城、聪明绝顶,自然最得他偏爱。所以一听到筱菁居然扬帆远航去了,他的心都碎了…… 见元辅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姚旷便知道警报解除了。 他忍不住偷偷朝赵昊竖起大拇指。堂堂小阁老,江南集团的大老板,竟如此豁出去!活该人家迎娶首辅之女,做出这么大事业。 ~~ 张居正又余怒未消的训了赵昊一通,便让他起来回话了。 “岳父大人进来可好,小婿也很挂念你老人家……”赵昊马上贱兮兮的腆着脸问候起来。 反正是岳父大人,怎么舔都不丢人。 “为父好得很,要是没有你两口子这对孽畜来索命,那就更好了!”张居正哼一声,难掩得色。 转眼间,他已经辅政一年八个月。这二十个月来,张相公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啊! 究其原因,除了无比崇拜他的司礼太监提督东厂御马监的冯公公,和暗暗稀罕他的李娘娘外,也跟他命太硬,专克同僚有关系。 首先,当初隆庆皇帝委任的三位辅政大臣中,次辅高仪隆庆六年就去世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高仪本来就重病缠身,是高拱非要把人家从杭州老家弄到京城,又硬拉近文渊阁的。 高拱一死,高仪没了后台,自然任由张居正这个首辅兴风作浪。眼见着他大肆剪除异己,只要是当初跟高拱混过的,统统革职不用。高仪是又气又急,入秋就病倒了,入冬便一命呜呼。这位万历新朝的辅政大臣,愣是没坚持到改元。 另一位辅政大臣成国公,也在去年冬里,死在了第八十一房小妾的肚皮上。老公爷死得其所,事后还追封为定襄王,极尽哀荣。确实没什么好可怜的。 张首辅成了唯一的辅政大臣和内阁大臣,这下彻底没人能制约他了。 不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为了找个打下手的,张首辅便安排了自己主持上届会试时的副手,新任礼部尚书吕调阳入阁,以免被人背后骂‘独相’。 这吕阁老乃广西桂林人氏,八桂大地的读书人极少能出头,是以吕调阳一直没什么像样的乡党。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能力很强,却一直明智的把自己定位在‘律吕调阳’的位置上,自然能讨不同上级的欢心。 所以不管上司换成谁,他都会‘高官做得’! 张居正对这个完美的副手也很满意,大有如虎添翼之感,于是便点他为今年春闱的大主考。 此时会试完毕,阅卷业已到了尾声,再过三天就放榜了。所以吕阁老还得再过几天,才能重见天日。 ~~ 内阁之外,唯一能制衡张居正的杨博,好容易熬到高拱致仕,终于得以重回吏部掌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安插亲信,配置党羽,就被张居正给搞得生不如死。 隆庆六年,张相公借助登极诏命再度考察百官。 杨博对此颇有微词,对张居正言道:‘隆庆元年奉命考察京官,二年朝觐考察外官,三年遵例考察京官,四年奉命考察言官,五年又朝觐考察外官。是六年五考,划除殆尽。各衙门都已经伤筋动骨了。实在不易再大动干戈。 然而张居正正要接着此次考察奠定自己的权威呢,哪能同意杨博所请?于是隆庆六年七月初六日,吏部会同都察院又进行考察,黜斥了通政司右通政韩楫、吏部员外郎穆文照,都给事中宋之韩、程文等三十二员; 吏部主事许孚远,御史李纯等五十三员,降调外任。 此外,光禄寺寺丞张齐等二员闲住,尚宝司卿成钟声调外任,司丞陈懿德等闲住…… 经过此次考察,京师各衙中高拱之党略尽。尤其是那些替他发生的门生弟子,统统罢黜外放,一个不留! 剪除了汪汪队之后,张居正还不罢休,又授意杨博和左都御史葛守礼,对六部展开审查。 结果毫不意外,高阁老的御用痰盂,刑部尚书刘自强首当其冲,第一个被勒令致仕。 接着是户部尚书张守直被弹劾免官。 然后转过年来,高拱同年的状元,南京礼部尚书秦鸣雷也被弹劾致仕。 接着是南京户部尚书曹邦辅;礼部尚书陆树声致仕…… 总之,张相公仅用了短短一年多,就以雷霆手段,彻底剪除了高拱的盟友和门生。并趁机把反对派一扫而光。朝廷上下再无半分反对之声,他也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推行他酝酿许久的万历新政了! ps.先发后改哈。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第三章 考成法 【高拱没死哈,上一章写错了,应该是‘他去后’,不是‘他死后’。】 其实杨博还打算再坚持几年,等张四维缓过这口气来再说的。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被某人暗中破坏。山西帮两头下注的小动作被公诸于众后,自然再也别想获得张相公的绝对信任。 杨博知道,张居正用自己做吏部尚书,不过是借自己的手剪除异己。待到把朝廷上下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鸟尽弓藏的时候了。 天官是管官帽子的,怎么能交给一个爱搞小动作的人呢?那样张相公睡觉都不安生。 所以杨博尽心竭力为张居正,将他所有政敌扫除殆尽后,便适时的在万历元年八月,受命到夕月坛分祭夜明之神和天上诸星宿时突然发病,回府后就一病不起,坚决请求致仕,几次坚持后才获准归里。 张相公对杨博这番懂人心、知进退的亡羊补牢十分满意,非但以皇帝的名义,恩赐他以少师衔荣休,还命其子太仆少卿杨俊民、金吾卫指挥使杨俊卿一路侍奉送归,给足了老杨的面子。 杨博临行前,张居正又特意到他府上送行,在得到杨博山西帮日后永远服从张阁老的承诺后,张首辅也高兴的表示既往不咎,两家重归于好。并向杨博保证,会尽快安排张四维起复的…… 人家做了初一,你就要做十五。这就是官场的规矩。 总之在老杨博的最后努力下,山西帮终于渡过了危机,张四维也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 而邵大侠就没这么幸运了。 张居正把自己当时布衣小帽,雨中奔赴高拱府上,跪地求饶的奇耻大辱,算在了他的头上。 而张相公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刚一当上首辅,他便授命冯保将邵芳捉拿下狱。但邵芳十分警觉,在东厂番子找到他之前,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邵大侠在外头躲了一年,觉得风头过了,才悄悄潜回丹阳老家,想要带自己刚出生的独子逃出大明,到海外生活去。 谁知却被官差堵了个正着。原来接替蔡国熙的新任应天巡抚张佳胤,为了抓捕他归案,一直在拿他妻儿做诱饵。 身边有襁褓中的婴儿,邵大侠没有逃跑,更没有反抗,便束手就擒了。 因为邵芳知道的高层阴私太多,张佳胤没有审判,便直接命人把他弄死在牢里。为了给首辅大人出气,报了瘐死之后,还把他的遗骸肢解掉丢弃喂了野狗…… 丹阳大侠落得这般田地,着实令人唏嘘,但这也是政治掮客的最终宿命。玩火者必自焚,作茧者必自缚,哪个也逃不脱的。 ~~ 随着邵芳身陨,高拱的时代彻底落幕。 大明官场中许多人,还天真的以为终于摆脱高胡子的高压统治,可以过几天徐阁老时代那种安生日子了。 谁知道张相公这位徐阁老的学生,居然比高拱还高拱,彻底让他们过上了官不聊生的日子。 万历元年冬月十八日,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从这天开始,张居正奏请对全国官员施行‘考成法’! 这一大名鼎鼎的考核制度,在折磨后世的高中生之前,先给大明的官员带来了噩梦般的岁月。 张相公在混迹官场的漫长岁月中,已经清晰的认识到‘盖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 制定再好的法令执行不到位都白搭!而大明开国二百年,官僚体系陈陈相因,敷衍塞责都玩出花了。最稀少的就是干事儿的人。 大家伙每天看似案牍劳形,实则在体制性偷懒,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反正完不成也没什么惩罚,万一搞砸了,还要担责任。 而且就算有人良心未泯,想要不计得失、干点正事儿,也会被视为官场异类,遭到系统性排挤。比如海瑞…… 所以张相公早就看透了,指望这群惯会偷奸耍滑、推卸责任的官油子自觉,自己就是把法条变出花来,磨破了嘴皮子说破天,也等不到他们良心发现,好好干活的那天。 对懒驴没办法,就得拿鞭子抽啊!要解决‘执行不力’的问题,张居正参照历史、结合前任经验,创造性地提出了‘考成法’。 所谓‘考成法’即考察成效的法条。 它要求,六部和都察院自即日起分置三本账簿,记载一切发文、收文、章程、计划。尤其要把应办的大事小情,酌情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这三本账簿上。然后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考稽,另一本送六科监督,最后一本呈内阁留底。 之后便由各衙门长官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每完成一件勾销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论罪处罚! 六科则半年检查一次部院执行情况,若部院长官有隐瞒敷衍的行为,立即进行弹劾,否则以包庇论处! 最后,六科也要订立这样的账册,由内阁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有隐瞒敷衍者,立即进行查处! 即所谓‘各抚、按奉行事理,有迟误者,该部、院举之;各部院注销有容隐欺蔽者,六科举之;六科缴奏有容隐欺蔽者,阁臣举之。月有考,岁有稽,则名必中实,事可责成!’ 这就形成了以内阁统领科道、再以科道监督中央六部,并以六部统率文武百官及地方官员的治理体系,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官员考评机制。 理论上讲,考成法可以考察范围是无穷大的,从两京到各省、各府、各县……哪怕是偏远的边疆州县,比如临高县,也一样逃不出考成法的手掌心。 当然,考成法本身也是一种法律,执行不到位一样白搭。 所以起先大伙儿还心存侥幸,觉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张相公也就开头紧一紧,后面应该就松了。所以大伙想先坚持一下,挺过这段再说。 谁知张相公是个坚持不懈的男人,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将主要精力都用在狠抓考成法这一件事上。 张相公非但精力过人,能高强度的从早干到晚;而且有超人的记忆力,各部各省的各项数据全都装在他脑子里,对下面那些歪门邪道更是清清楚楚,谁也甭想蒙了他。 在执法时张居正尤其铁面无情,所有在年底没完成任务的官员,统统降职处分。有帮着隐瞒敷衍的长官,也统统以包庇罪论处!就连他的亲信官员也一样。 结果各部各省都出现了大批被降职留用的官员。有的衙门一个不少,全都集体降级。 这还是考成法颁行第一年,张相公手下留情的结果。今年开年张居正就知会各部各省,自万历二年起,就不会再有降级留用的好事儿了。巡抚完不成任务降为布政使,布政使完不成降为知府,知府完不成降为知县,知县要是还完不成,就去当不入流的教谕巡检…… 有人要问了,大明的官员不是家里都很阔吗?干嘛要遭这份罪?提桶跑路不行吗? 不行,想得美!别忘了,隆庆六年春,高阁老在位时定下了‘官员以疾乞休者,俱予致仕,不许病愈起用’的条例。 即是说,你要走也行,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一个再无出头之日的在籍进士,在家乡也会遭遇地位大滑坡的。 张居正虽然把高拱的人都干掉了,但高阁老颁布的法令却一条没改。因为他跟老高只是一山不容二虎,政见上却志同道合,萧规曹随还不是美滋滋? 这下连退路都被堵住了,官员们只好放下幻想,打起精神,每天都脚不沾地、生不如死……哦不,认真工作,只求能年底考核过关,不要被张相公摘了乌纱。 于是敷衍颟顸了一百多年的大明官场,就在张相公的严厉鞭策下,终于换了副努力向上的面貌。 高阁老一直想解决的问题——官员的执行力和对地方的控制力,就这样被他的继任者一招搞掂了。 而且果然如高拱所言,这个痼疾一解决,很多问题也跟着迎刃而解了。随着官府和官员结束了不作为,终于开始兢兢业业的工作,大明自正德以来丛生的百种弊端,迅速就消失了大半…… 已经有人在去岁年底给小皇帝的贺表中吹捧说,我新皇御宇以来,气象一新,隐有治世之风了! ~~ 赵昊自然也要大吹法螺,吹捧一番岳父大人的新政立竿见影之类。 听着赵昊的吹捧,张居正脸上的得色却消失了,他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石楠木烟斗,开始娴熟而优雅的装填起烟丝来。 像张相公这样既有品味,又有主见的成熟男性,在被带入烟党之后,遍历各种姿势,很快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种,并贯彻到底。 接触过烟斗之后,他发现这就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款。因为装填烟丝需要技术和耐心,还能自己决定用哪种烟丝,压得紧一点还是松一点,这都会带来不同的口感。 这个过程虽然耗时较长,却能极好的放空心情、调整情绪。 在张相公看来,香烟就像妓女——用于匆匆解决欲望,用后即弃,不留痕迹。 雪茄像情妇——不单可以解决欲望,还能于人前炫耀一番,是表露雄风,寻求认同以及追名逐利的潜意识表现。 烟斗则像妻子——要经过三媒六聘才能洞房,享用过后,还要费心抚慰;一次添置,长久维系,常伴终生。 ps.再写一更去…… 第二篇 风起钟山 第十四章 郡县台湾、郡羁縻吕宋 张相公喜欢在烟雾的笼罩在,去思考诸般国家大事。 享受了一阵子烟草带来的愉悦,他方持着烟斗道:“不错,考成法推行以来,确实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成效。如今上下内外如臂指使,正是作为一番,革旧布新的大好时机!” “嗯嗯。”赵公子满脸兴奋的点头附和道:“那就干啊!” “唉,可惜……”张相公吐出长长一口白烟,叹息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正嘉以来,大明的财政已经彻底成了烂摊子,高阁老柄国期间,虽然政绩斐然,但花钱也猛——南北用兵不说,还修黄河、开泇河,花钱如流水。到了为父这里,国库已经亏空到了极点,户部连京官的俸禄都发不下来,还得跟你的江南银行拆借。” 说着他愈发郁闷道:“如今户部已是债台高筑,每年净亏共在两百到三百万两。为父这近两年来开源节流,也只是面前维持着不破产罢了。可是想要有所作为,却是无能为力了。” “呃……”赵昊嘴角抽动一下,他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岳父大人的套路了。 近二年来,张居正已经用各种理由,让户部向江南银行贷款将近三百万两银子了…… 因为自己能搞来钱,他才不用看任何人脸色,更不受任何人要挟。 “这样啊。”可就苦了赵公子了…… “看看,一说到钱你就往后缩。”张居正白他一眼道:“别以为为父不知道,你们印的那个白银票,大部分都是不用兑现的。那不跟印纸差不多吗?” 说着张相公郁闷的抽一口烟斗。“可恨朝廷已经毫无信用可言,不然为父也可以敞开了印宝钞,哪还用得着你?” “岳父误会了,小婿一直是竭诚支持岳父的。”赵昊忙解释道:“只是这白银票真不是想印就印的,必须要严格遵守最低十比七的票银比,这是不可逾越的红线。要是不管不顾加印,白银票的下场会比宝钞还惨的。” 说着他苦笑一声道:“因为白银票可是承诺兑付现银的。” “我要是有现银,稀罕你的白银票?!”张居正不满的哼一声。 “说起来,小婿倒是听说一个传闻。”赵昊忽然神神秘秘道:“据说在南洋吕宋国的机易山上,发现了一个大金矿,好多人蜂拥去淘金。恐怕这也是红毛鬼侵略吕宋的真正原因。” “哦?”张居正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让朝廷派人去淘金?” 说着不待赵昊点头,他便先摇头道:“不,你不会,有这好事儿你干嘛不自己去开采?” “岳父真真看扁小婿了,那么大的台湾岛我都献给了国家,又岂会独吞小小的金矿?”赵昊忙义正辞严道。 ~~ 赵昊所谓的将台湾献给国家,是指隆庆六年八月,新皇登基不久,福建广东两省巡抚联袂上奏,言明南海集团与广东副总兵林道乾默契配合,肃清了盘踞台湾岛上的倭寇和海盗。 有鉴于台湾乃四省之左护,且面积赶得上三分之一个浙江省了,弃之必再度酿成大祸,故而南海集团提议朝廷郡县台湾,移民垦屯,使其永为大明藩篱,以拒海上之敌。 彼时张相公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李娘娘的梦中情人,正绞尽脑汁加强小皇帝和李太后对自己的信心,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但他还得先给官场换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政绩。其实就是出了政绩,估计小皇帝母子也不一定能整明白。所以还是来点儿直观的最有效果。 他听冯保说李娘娘没读过书,是个村姑出身,最是迷信不过。于是张相公授意王篆、李义河等人,四处搜寻白莲白燕之类祥瑞,来忽悠年轻的太后。 为此张相公甚至献上了一只白龟,说自己原先就叫张白圭……所以由自己辅佐新君乃是上天的旨意。 村姑对此深信不疑,小皇帝也对白龟爱不释手,一直养在御书房中…… 但这种把戏只能哄一哄深宫中的母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却骗不了宫外的其他人,所以对他树立权威非但无益而且有害。 这时候若能为大明开疆拓土,增加好大的一块地盘,实在是天助我也。对张相公树立权威,推行他的考成法都大有好处! 毕竟国朝自永乐以来,已经丢了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还有包括河套在内的长城以北的广袤领土,以及努尔干都司、乌斯藏土司也名存实亡。近年来,连缅甸的三宣六慰都被新崛起的东吁王朝侵吞了…… 更不要说吕宋总督府、旧港宣慰司、满剌加外府等一系列郑和在海外开拓的疆域了,满朝百官记都不记得了。 一直丢失领土,也让素来老子天下第一的大明官员,感到大丢颜面。 如今,能增加三分之一个省那么大的领土,还不够上上下下好好吹一通牛伯夷的? 最关键的是,这是在他张相公的任上,当世算他一大政绩不说,百年之后,史书上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于是在得到赵昊不花朝廷一分钱承诺后,张相公同意了两省所请……其实就是按照赵昊的意思,将台湾岛一分为二,北边设淡水县,隶属于福建泉州府。南边设凤山县,隶属于广东潮州府。 ~~ 郡县台湾,自然也是赵公子的主张。 在跟唐胖子定下‘百年大移民’的计划后,赵昊就进行了深入思考。他意识到江南集团再厉害,没有朝廷的支持,都做不好大移民的。 事实上,这些年江南集团向海外移民,已经遇到了瓶颈。 倒不是故土难离、没人愿意到海外生活之类,更不是江南集团的条件不吸引人。 大明已经兼并十分严重,富者田连阡陌,贫着无立锥之地。无数人为了逃避劳役,不愿意接受地主的盘剥,纷纷主动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根据估算,如今大明两京十三省的流民加起来,将近有一亿人! 平均每两三个人里,就有一个成为流民的。这些人做梦都想拥有自己的土地!而且他们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连家乡都回不去了,有什么道理不出海闯一闯呢? 问题出在统治这个国家的人身上,不管是中央朝廷,还是地方官府,都不能接受人口不断流失出国。 哪怕这些人在大明活不下去,死也要死在国内。这种不把老百姓当成人,而是当成所有物的心态,在官僚系统中普遍存在。 是以虽然江南集团这些年,只是低调的向外移民了……几十万户,却已经引起了官场的警觉。当时高拱手下弹劾他的一大罪状就是‘诱拐人口至海外,恐图谋不轨’! 虽然随着岳父大人上台,这些杂音已经烟消云散了。 但赵昊很清楚,反对的声音只是暂时被压下了,而不是消失了。 就连张居正都告诫他,引诱百姓弃家出海、脱离王化,是违背人伦纲常的,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爸爸的话必须得听啊,赵昊只能暂停了移民。 但百年大移民的方针是绝对不能变的,他必须要改变策略,来打消朝廷尤其是岳父大人的疑虑。 他解决的办法也简单——既然他们最担心的是百姓脱离王化,便把海外变成王化之地就是! 赵昊也不希望在海外移民滋生出分离主义,于是说服了董事会,将台湾献给国家,以完成郡县化。 这一手的效果果然立竿见影,所有人都不怀疑江南集团的居心了,反而交口称赞小阁老为国开疆,功在千秋!还有人上本请求参照祖制,封他为伯爵,赐铁券…… 当然这都是在捧他岳父的臭脚,并不是那些人真认为赵昊有多大功劳。 在台湾成为宝岛、糖岛、粮岛之前,这些眼里只有本土的家伙,是不会意识到其价值的。 至于将台湾设两县分属两省,则是赵昊为了吸引闽粤两省的百姓,共同移民到台湾,一起开发台湾的小伎俩。 至少短期来看,是大有好处的。自从万历元年设立两县以来,一年时间移民台湾的福建百姓便高达二十万。广东这边也有十五万……这还是因为唐友德为了不出乱子,有意控制节奏的结果。不然破五十万很轻松。 ~~ 张居正抽完了一斗烟,将烟斗搁在桌上,沉声道:“说吧,你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孩儿还能有什么坏心思?我只是想再帮岳父立个大功,给大明再增加一个十倍于台湾岛的领土!”赵昊忙真诚笑道:“那之后,岳父再以吕宋的金矿开采权为抵押,就可以从江南银行继续大量贷款,而不用担心会影响白银票的信用了!” “唔,这样啊……”张居正心下一松,他还以为赵昊要干什么呢。 哪怕身为最顶尖的政治家,他的目光依然难免只盯着本土的两京十三省,对台湾岛都不屑一顾,更别说更遥远的吕宋了。 “不过吕宋距离也太远了吧?想要效仿台湾郡县化,怕是要贻笑大方的。”张居正微微皱眉道。 “不错,所以我们就不郡县吕宋了,效仿祖制羁縻吕宋即可!”赵公子不紧不慢的图穷匕见道。 ps.先发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