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郎君》 前篇【一】 前篇三个大章是故事背景,本想以小段穿插在故事之中交代,可这段历史又太乱了,却又奇怪的一脉相承。若是不连贯的看下来会很难理解其发展脉络,对后续故事的情节也会产生疑惑,这才整理了一下,虽然是说明性的文字并不枯燥,多谢观赏。 五代十国的乱世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还得从大名鼎鼎的唐玄宗说起,想那李老三年纪轻轻就和老姑太平公主一起发动了唐隆政变,诛杀了韦后集团,立老爹做了皇帝。 没安生几年他又发动先天政变,干掉了老姑架空了老爹,正真的掌握了一个皇帝该有的实权。经过一番拨乱反正、励精图治,大唐江山蒸蒸日上,经济发展、文化繁荣成就历史上著名的开元盛世。 李老三自然一代人杰,可他终究是人,是人就难免心生怠惰骄傲自满。已经一把年纪的李老三开始纵情声色生活日渐奢靡,宫里三千佳丽还不够偏要收了儿媳。 扒灰这事儿虽不露脸,倒也符合老李家的家风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影响不了大局,可是政治上犯糊涂那就要了老命了。 听信宠妃挑拨冤杀了太子李瑛和另外两个儿子不说,还一连任命了李林甫、杨国忠两个奸相,最不该的还是收了安禄山这个干儿子。 这个会跳胡旋舞的胖子极得杨干娘的欢心,李老三也十分器重,让他兼任三镇节度使,当时的大唐总共只有九个藩镇,安禄山一下子就兼任了三个,可见李老三对他有多么的信任。 当安禄山叛乱造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李老三一开始还不相信,认为是杨国忠的对安禄山的诬陷,直到他的“禄儿”带着二十万大军兵临潼关,李老三才拉着杨玉环急慌慌的从华清池跳出来逃亡蜀中不,是“西征”蜀中。 此时的李老三已是年老体衰,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西征”的路上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反而失去了太多,江山、皇位、心爱的女人,注定了悲剧收场的人生。 大唐用了七年的时间才平定了安史之乱,可是却产生了一个副产品众多的藩镇。 藩镇在安史之乱前就已经存在,不过多设置于边疆数量也不多。安史之乱发生后,为了能够有效的对叛军进行打击,藩镇也跟着扩展到了内地。 说到藩镇,大家头脑之中少不得会出现“割据”“国中之国”“叛乱”这样的字眼。其实不然,唐王朝的中央朝廷对藩镇的影响力是相当大。 藩镇同样要向中央朝廷交税,藩镇的所有官员朝廷都有权任免,藩镇依旧要推行朝廷颁布政令,遇到战事一样要接受调遣出兵,即便是河朔三镇这样时常叛乱的刺头也不例外。 也许有人要问了,既然大唐朝廷对藩镇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为何还会逐渐衰弱 原因很简单,众多藩镇的存在消耗了大量的资源,之前向朝廷交十贯钱赋税的地区,在藩镇出现后可能只交三贯钱、两贯钱,或者象征性的拿几个铜钱孝敬皇帝,更甚者一个铜钱都不交还添乱。 同样的一块蛋糕藩镇吃的多了,中央朝廷吃得自然就少,大唐只能靠着藩镇势力薄弱的江南地区的赋税,供养着驻守关中的神策军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至于为什么不来一次彻底的削藩,因为不能也不敢大唐建立之初实行的是西魏就有的府兵制,上马为兵,下马为农,普通士卒巴不得回乡种地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是天宝年间,府兵制因着土地兼并被已经破坏殆尽,而改用了募兵制,藩镇的大头兵不是安史之乱中归降的叛军,要么就是招募的流民,他们没有农人的质朴,反倒是一个个的桀骜不驯满身匪气。 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段历史的人常常以为,节度使和藩镇的兵将穿一条裤子跟朝廷对着干,其实大错特错。藩镇的大头兵对谁当皇帝并没有多大意见,反倒是非常在意节度使谁来当。 看一个数据就明白了,从唐朝中后期到五代结束,在藩镇一共发生了近三百次的兵变,其中二十多次是反中央朝廷的,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冲着节度使的去的。 不让老子喝酒赌钱抢女人就收拾你丫的,大头兵们把节度使赶跑了,让朝廷再派一个会来事的,或者大家伙再推举一个知根知底的当头儿。 就是因为双方关系紧张,以至于节度使不敢使用藩镇的士卒做亲兵而是另置亲兵,称之为后院兵,这些亲兵贴身随扈,出入卧内,宿卫于内宅,就是防着睡梦中被藩镇的大头兵给砍了脑袋。 当然,节度使和藩镇兵将的关系太好也是麻烦,大头兵们会觉得这哥们儿不错,要不让他当皇帝,你当宰相我当太尉,也光宗耀祖不是。 造反哪里是那么好玩的,并不是每个节度使都想冒这个风险,免不了带着自己的后院兵的跟藩镇的大头兵干上一场。当然了,借着藩镇之势趁机割据,成就一番帝王基业的节度使同样比比皆是。 如果一定给藩镇定个性,那就是从下至上的不配合不服从,直到唐末的那二十年才是真正的割据。 藩镇也并非一无是处,存在必合理,比如东南的藩镇为朝廷税赋;边疆藩镇负责对外作战;中原藩镇可以遏制河朔、屏障关中、沟通江淮。如此一来,各个藩镇和中央朝廷之间形成了一个结构紧密又相互制约的整体。 都说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那么唐朝与便是朝廷与藩镇共天下,朝廷、藩镇和州县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关系,这才让大唐在安史之乱后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国祚。 不过藩镇终究是寄生在大唐身上的良性肿瘤,不断的抽取大唐的精血,大唐只会一步步的衰弱下去,纵然唐朝中后期也有明君能相,顶多让大唐回光返照一下而已。 自安史之乱爆发的那一天起,这煌煌的盛世便注定便跌入历史的拐点,一去不复返 唐末政治腐败,君王昏庸,最可怕的是宦官专政,这群没了卵蛋的家伙可以随意的杀害废立天可汗的子孙,天子和朝廷在藩镇眼中越发没有威望,自身也就更加的不受节制。 不过大唐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即便有庞勋起义将东南财赋之地搅得一团糟,她依旧坚挺的活着,不得不说真的是个奇迹。 直到齐鲁大地上的两个私盐贩子的出现,终于彻底的动摇了大唐统治的根基,也让藩镇这些良性肿瘤迅速的癌变。 这二人自然就是王仙芝和黄巢了,唐僖宗乾符二年,关东大旱,官府仍旧强征赋税、强制徭役,百姓走投无路随王仙芝起义造反,黄巢随之响应率众与王仙芝会师于曹县,庞勋旧部以及百姓蜂拥来投。 数万起义军横扫山东、河南、江淮、湖北等地,发展迅速声势浩大,强悍的唐军也一时奈何不得。 不过王黄二人理念不同,王仙芝想的“杀人放火受招安”,黄巢则是想“他年我若为青帝”,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人最终分道扬镳。 王仙芝几次三番的招安不成,最终兵败身死。黄巢则是开始了“长征”,在唐军围追堵截之下,冲天大将军从河南冲到江南,从江南冲到福建而后进入广东。 广东是个好地方山高皇帝远又有海贸之利,可惜北方士卒不耐南方湿热多患瘟瘴,只好率军北归“以图大利”。 这一去,黄巢当真是一飞冲天,经广西、湖南、湖北、江淮、河南,一路上势如破竹攻洛阳、克潼关、抵灞上、骑马入长安,终于实现了当年落第时“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夙愿。 唐僖宗广明元年,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建立大齐,年号金统,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一个新的帝国冉冉升起,然后迅速的陨落。 黄巢在称帝之前号称“百万都统”,其实他从未真正的统治过某一地区,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就算抢遍了半个中国,其本质上仍是流寇。 眼看着要进长安城了,意识到自己要当皇帝了,这才让严整军纪约束部众,进城之后对百姓倒也秋毫无犯,还向他们分发财物,很得百姓拥戴。 可是对于长安城的统治阶级黄巢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口气就砍了四个不愿意给他打工的前任或现任宰相,还有一位叫卢携的前任的宰相在黄巢进城前夜服毒自尽,气得黄巢将他的尸体拖出来游街。 唐大臣豆卢瑑、崔沆、于琮等数百人,同样因为不想给黄巢打工躲在降将张直方的家中,准备跟随唐僖宗逃往四川,被发现后全部受诛,张直方一家也未能幸免。 黄巢用暴力手段干脆痛快收拾了这些对新政权的抗拒者,足见他在政治上稚嫩,仍旧是流寇本色。 当皇帝的都是这个德行,手下的兵将更是肆无忌惮在长安开始“淘物”,字面意思听起来跟“淘宝”差不多,具体行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长安一度是“杀人满街,巢不能止”,没来得及逃走唐朝宗室、官僚仕绅、富户豪商大多没能逃过这一劫,寻常百姓亦难以幸免。他们不仅淘财货女子,还淘人肉,其暴行堪称禽兽令人发指。 晚唐诗人前蜀宰相韦庄亲历这一幕,才有了被称之为乐府三绝的之一长篇叙事诗秦妇吟。即便是隔了上千年,亦能从文墨之上看得见长安官民的斑斑血泪,闻得见那浓浓的血腥味儿。 黄巢在长安这么一搞,哪里还有谁会跟他站在一起,已经投降黄巢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第一个举起了反巢大旗,各路唐军也蜂拥而至,长安百姓更是恨透了黄巢,“以瓦砾击贼,拾箭矢以供官军。” 黄巢只得撤出长安屯军灞上,眼睁睁的看着唐军进了长安城,这个时候黄巢实力仍在,大可撤出关中,另外寻一个地方进行割据以待时机。 可惜他目光短浅,舍不得长安这座城市,杀了一个回马枪,重新的扎进长安这个大笼子里面,顺便狠狠的报复了那些用瓦砾打他的百姓。 虽然黄巢重新夺回长安,唐军却越来越多,还有数万凶名赫赫的沙陀兵。没了天时地利人和,连粮食都没有黄巢注定了守不住长安,他下定决心在华州梁田坡和唐军决战。结果不言自明,齐军被斩杀数万,伏尸三十里,黄巢率残部逃入河南。 他从前的老部下朱温,也就是现任大唐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在河南等着他呢,为了表示对大唐的忠心,朱温干起老领导来十分卖力。 估计要出心中那口恶气,黄巢不赶紧的逃离河南,偏偏要与朱温纠缠,被追来的沙陀兵从后面狠狠的捅了一下,那叫一个菊花残满地伤 黄巢捂着菊花一路逃到了泰山脚下时,身边只剩下了一千多人,转眼被徐州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包了饺子,最后只得让外甥帮他抹了脖子,一代枭雄终落得身首异处。 黄巢死了,不过他也实现了当年落第时的夙愿,并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任务。朝廷和藩镇之间联系紧密相互制约的牢固关系被打破了,藩镇真正的开始割据自立,大唐已经名存实亡 彻底将大唐从历史上除名的大终结者也和黄巢脱不了关系,那是他的老部下,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 有位面之子之称的汉光武帝曾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后来果真梦想成真娶了阴丽华还当了皇帝,殊不知朱温也说过同样的话,让他念念不忘的是时任宋州刺史张蕤的千金。 都说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可也总得顾念现实不是。 刘秀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也是有家有业,不仅是种地能手还在长安太学读过书,又是个根正苗红的皇九代。 在当时来说刘秀绝对算的上是优秀青年了,就算是癞蛤蟆,那也是可以一飞冲天金蟾。朱温说这话的时候,可就真的只是个癞蛤蟆,还是淌坏水的那种。 朱温的老爹只是砀山的一位私塾先生,早早染病去世,朱温老娘只得带着哥仨在萧县地主刘崇家中当佣人,生活如此艰辛朱温却不帮老娘分担,反在乡间以豪侠自居,与地痞无赖厮混,赌博打架偷鸡摸狗,反正没干过什么好事。 有一次朱温偷了刘崇家的铁锅被逮了个正着,被刘崇一阵好打,刘崇的老娘却护着朱温,还说“莫要瞧不起这个无赖,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刘老太太的话只能是个笑话,朱温说不准某一天因为犯了王法就被明正典刑,可是在乱世之中便有了可能。 乾符二年,王仙芝和黄巢在离萧县不远的曹县聚众造反,朱温闻讯便带着二哥一起去给黄巢当了马仔。 不知道那刘老太太是不是真的会观星相人,朱温果真不是一个寻常无赖,他作战勇猛、力战屡捷,很快就崭露头角得了黄巢青眼。 他跟着黄巢转战南北,当黄巢在含元殿称帝的时候,朱温已经是他手下的头号打手,他征伐南阳归来时,黄巢还不顾尊卑出城相迎,足见黄巢对他的偏爱。 这个时候朱温已经年近三十,驻守在长安东南门户同州,作为皇帝的大红人他身边一定许有了很多的女人,可是仍未正式娶妻,心中依旧惦念着那位张刺史家的千金。 何以见得只凭着他能在难民中一眼就认出蓬头垢面的那位刺史千金,便足见他这些年来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朱温并没有急色的将这个落难的女子强收入府,而是正大光明三媒六聘的迎娶进门。事实证明朱温的目光不差,这位张夫人可谓是贤惠有加深明大义,很得朱温敬重。 人人都说朱温是五代十国的大魔头,可是在这位张夫人面前乖的像小猫儿一样,每逢张夫人传话给他,朱温必一本正经的到廊下听训,是历史上不多的怕老婆的皇帝。 朱温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背叛黄巢实属无奈。面对唐军的围剿黄巢屡战屡败,朱温本人也被王重荣揍得找不到北。 一连发了十几封求救的军报都被政敌扔进垃圾堆,身边又有黄巢派来的宦官不断掣肘,心中不忿的朱温终于生了二心,将幕僚找来商量,得出结论“巢兵日蹙,知其将亡”,朱温心中一横杀了监军,通告天下正式降唐。 朱温可是黄巢的头号打手,他的背叛对黄巢来说是致命的,唐廷自然是欢喜不已,唐僖宗称之为上天赐予的,赐名朱全忠,封左金吾卫大将军,完成了他年少时的另一个梦想,并将他划到了王重荣手下任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这只是两个虚衔,唯一有价值的便是宣武军节度使了。 朱温洗白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在汴州城中优哉游哉逍遥快活,天下并没有因为黄巢兵败自尽回归太平,反而越发混乱不堪。 宣武军节度使实在算不得什么肥差,尤其是驻地汴州因灾害战乱破坏很大穷得叮当响,朱温的综合实力在这时只能算是个三流军阀。 周边是一圈和他实力差不多二三流藩镇,在外围则是武宁军、魏博军、成德军、平卢军、河阳三镇这样的强藩,在北边还有堪称天下实力第一河东重镇。 最可怕的是在朱温所处的河南还有个食人恶魔秦宗权,为了不成为秦宗权的盘中餐,朱温只能举刀为生存而战 秦宗权曾任许州牙将,后驱逐蔡州刺史占据蔡州,曾和黄巢打过仗,后来又投降了黄巢,也算是黄巢余孽。黄巢死后秦宗权趁机做大,一度在蔡州称帝,沿用黄巢国号收纳黄巢残部,是河南地区最大的一股势力。 秦宗权为人极其残酷,但凡打下州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治下百姓逃散殆尽,没有人劳作生产自然也就无法供养军队,军需后勤有严重不足。 这难不倒秦宗权,他干脆出征时只带盐巴,走到哪里没有粮食便将当地百姓屠杀,将尸体腌制起来充作军粮,如果看着血淋淋的胳膊吃不下去没有关系,可以用石磨磨成肉糜再吃,其恶行令人发指,比禽兽还不如。 这个吃人集团势力最大时占据中原二十多个州县,汴州自然不会放过。面对实力十倍于自己的吃人恶魔,朱温并没有怯战,开始真正的展露自己的手段。 他没有跟秦宗权硬怼,先是联合周边的小藩镇,跟这个节度使认兄弟,与那个节度使结亲家,还拉下脸来去河东请李克用帮忙。 要是有哪个藩镇想自扫门前雪,朱温便吓唬人家,“唇亡齿寒,秦宗权今天吃了我,明天可就要吃你了”,另外再许以好处,连忽悠带利诱朱温的统战工作相当出色。 一次次的小胜换来一个个的大胜,秦宗权被朱温的凌厉攻势打得龟缩蔡州,朱温没打算放过他,痛快的斩草除根攻下秦宗权的蔡州老巢,秦宗权也被部下生擒献给了朱温。 朱温并没有杀秦宗权,而是送到长安交给朝廷处理,可见其政治上的成熟远非黄巢可比。他给朝廷面子,朝廷自然也给他面子,已经是吴兴郡王的朱温被加封为东平王,取代秦宗权成为中原最大的势力。 秦宗权曾是朱温的危机,可也是朱温的贵人,如果没有秦宗权,朱温想要发展壮大只能并吞其他的藩镇,他一个降将若是敢这样做,怕是其他藩镇只会合起伙来打他,秦宗权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扩充实力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朱温绝对滋生了野心,开始认真的经营起自己的地盘为称霸准备,他接手了洛阳,陆续收拾徐州时溥,郓曹朱宣,控制了强藩魏博军,死死压制北边的李克用。这只癞蛤蟆已经生出双角长出了双翼,只等一个机会便可飞升化龙 唐昭宗光化三年,宰相崔胤矫诏令朱温带兵入京,欲借朱温之手清除朝廷阉宦。朱温求之不得,立刻便率领七万大军杀入关中。 朱温没有让崔胤失望,入宫之后将宫中宦官尽数诛杀,毕竟朱温也是恨宦官的,当年黄巢派来监军的宦官可没少给他添堵。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在崔胤意料之内,朱温令人拆毁了长安的所有宫殿、官衙、屋舍,挟持皇帝、驱赶长安百姓去了洛阳,长安彻底的沦为了废墟,失去了成为国都的可能,崔胤本人也被朱温矫诏诛杀,算是自作自受了。 朱温此举自然是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藩镇连皇帝都不放眼里,岂会听他的。朱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掉唐昭宗,立时年十三岁的皇子李柷为帝,也就是唐哀宗。 可怜昭宗并非是懿宗、僖宗一样的昏聩之人,只是生错了时代,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许能做个守成明君。 次年,朱温又杀昭宗其他九位皇子和三十余位朝臣,又三年朱温正式登基称帝,将大唐这个腐朽招牌送进历史的垃圾堆,改国号为梁,史称后梁。 后梁是五代中国祚最长的国家,可也仅仅只有十六年,在朱温去世十一年后灭亡,不仅仅是因为朱温的儿子太没用,也因为他的敌人够强大。 了解唐朝的人都知道,自太宗始唐军中就有很多的胡人将领士卒,而在唐末也有这么一支胡人军队,那就是沙陀人。 沙陀人原在北庭都护府治下,安史之乱后北庭与长安联系被切断,逐渐被吐蕃并吞,沙陀人又转而为吐蕃人打工,吐蕃却不讲究不给沙陀人发工资,沙陀和吐蕃闹翻狠狠的打了一架之后内附归唐。 不得不说唐廷心大,刚刚被安禄山这个胡人搞乱了天下,还敢乱收小弟。唐廷将沙陀人安置在了陕西盐州,并设阴山都督府。 沙陀人体型壮硕善骑射,能征善战,因为穿一身黑色军衣,又被称之为黑鸦军。大唐给沙陀人发工资,沙陀人为大唐守边平叛,除了偶尔闹点别扭,相处的还算过得去。 不过沙陀人一直都是边缘人,直到庞勋起义、黄巢起义接连爆发后,沙陀人终于跨入舞台的中央。在平定庞勋起义后,唐懿宗授沙陀人首领朱邪赤心大同节度使,赐国姓李,名国昌。之后李国昌之子李克用又灭巢中之战立下大功,被唐僖宗授予河东节度使。 有人也许不明白,这个时候已经名存实亡的大唐,为什么还能给李克用授河东节度使。这个就是智慧了,李克用自身实力强,在山西本就有地盘又有大朝廷大义在,原河东节度使若是不服的话大可跟李克用打一架,是死是活朝廷可管不着。 就好比那位捡杀了黄巢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也只是得了钜鹿郡王的虚衔,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给了他地盘也收不到,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如果说唐廷给朱温的汴州是块发霉的大饼,那么给李克用的河东则是双层蛋糕,河东本就是重镇,现今又有了几万沙陀兵,其实力堪称天下第一的强藩。 有这么一柄利剑悬在头顶之上,朱温即便是当了皇帝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晋梁双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李克用和朱温曾经一起捅过黄巢的菊花,基本是沙陀人在前面捅,朱温就在后面收拢残兵败将坐收渔翁之利。豪放爽朗的沙陀人也不计较,后来还帮朱温对付过秦宗权,两个人算得上是一对好基友。 一次李克用出征回返时没了粮草,正好途径汴州,准备找老基友借点干粮,顺便叙叙旧。朱温也是热情招待,将李克用请到城里安排到上源驿,并亲自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已经面酣耳热,男人嘛,喝多了就喜欢吹牛。说起旧事,李克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大概就是你朱三太孬种,要不是我帮你早就让人大卸八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温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晚就命人火烧上源驿。朱温此举也许有因为言语不和一时冲动,不过以他在政治上的老辣未必不是想趁机除去日后的强敌。 酩酊大醉的李克用被亲兵用冷水叫醒,才发现上源驿的道路早就被战车堵了个水泄不通,四周熊熊火光眼看着几百人就要变烧烤。 注定了李克用命不该绝,突然天降大雨把火浇灭,李克用这才带着亲兵杀出驿站从城墙顺着绳索逃出了城,带着大部队连夜离开汴州。 事后李克用向皇帝告状,皇帝有个屁的办法,只能“赏”他几个州让他自己去取。自此李克用和朱温的梁子就结下了。 双方的仇恨到了什么程度呢,即便是在打仗只要有人来求救说是对付朱温,李克用没有不应允的,同样朱温也是如此。 李克用固然强悍,朱温也早已不是从前的吴下阿蒙,乃是天下第一强藩,实力雄厚兵强马壮。和朱温的几次交手李克用都没有占到便宜,还有一个儿子李落落死在梁军手中。 唐光化四年,朱温倾巢而出攻入河东,将太原围的水泄不通,沙陀人向来都是无往不利,何曾有过这样的危机,李克用几乎发动全城的男女老少来帮他守城。 老天爷在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向着李克用的,又是一次的连日大雨,城里李克用不好过,城外的朱温泡在水里更难过,军中又爆发了疟疾只得退军,这才让李克用捡了一条命。 在朱温篡唐之后,众多藩镇齐齐谴责朱温这个乱臣贼子却纷纷割据称王,李克用依旧沿用唐朝年号,自称李唐宗室。 不用奇怪,契丹人都能自称唐朝正统,李克用自然也能,毕竟他的这个李确就是李唐的李,而且真的上了李唐的宗籍玉牒。 前蜀皇帝偷驴贼王建曾去给李克用劝他改元称帝,李克用却说自己一家三代深受大唐厚恩,不敢背唐自立云云,话说的好听终究不过是为了政治利益,他跟他爹李国昌从前也没少给唐廷添堵。 李克用没能和朱温继续的纠缠下去,在朱温称帝的第二年一月,李克用便撒手人寰,死之前仍不忘和朱温的仇怨,他拿出三支箭给儿子。 第一支箭是让儿子讨伐幽州的刘仁恭,倒不是他和刘仁恭有什么深仇大怨,因为得不到幽州就无法南征;第二箭则是要儿子为他收拾曾经与他结拜又背叛了他的耶律阿保机;第三支箭就是指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朱温;史称三矢之誓。 不得不说李克用挑对了人,他的这个儿子就是闪耀一时的后唐庄宗李存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前篇【二】 开国之君往往都有些非凡际遇,不是出生前老娘被神兽压过,就是出生时满室红光。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却没有,他的不凡是人给的。 李克用曾带着儿子去见唐昭宗,唐昭宗见这小少年英武挺拔,便摸着他的后背道“这孩子长大后必成为一代栋梁。”还赏了李存勖很多金银宝贝。李克用本人也常对人吹捧说,“此子志气高远,必能成吾事。”,包括他的老娘也是变着法的夸他。 可惜直到李克用死了,他的这个儿子也没展露出什么不凡,倒是填词唱曲儿的十分在行,比起李克用少年时就有一箭双雕的本事,李存勖着实差得远了。 二十三岁就接管河东李存勖半点威望也无,李克用一堆的兄弟义子都对他虎视眈眈,李存勖并没有跳出来与他们硬怼。先是以退为进将自己扮成一个弱势君主,哭嚎着要把晋王的位子传给叔叔李克宁。 李克宁有野心可惜脸皮太薄,当时他若是真的扔下老脸顺水推舟的应下,也就没有李存勖什么事儿了。已经推辞了的李克宁,反倒是在事后后悔起来,竟然暗通朱温还被李存勖拿了把柄。 接着李存勖就找来与李克宁平日不和的人挑拨离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既然叔叔这么想当晋王不如就把王位让给他。 这些人与李克宁不和,他要是当了晋王大家伙哪里还有好日子过自然不肯,况且河东与朱温那是仇大苦深,知道李克宁与仇敌抛眉弄眼的个个群情激愤。取得了众人的支持,李存勖便设了一场鸿门宴,干脆利落的收拾掉了自己的叔叔。 虽然不明白李存勖为什么在称帝之后突然变成了政治白痴,可不得不说他这个时候政治手腕真是玩得漂亮。 掌握了权力不够,还要有威望才能坐得稳王位,李存勖第一个就拿老仇人朱温开刀。李克用死的时候,晋梁在潞州还有战事尚未结束。 听说李存勖死了,梁军立刻放松了警惕,心想着河东新丧不可能发动大规模战役。可李存勖就偏偏利用梁军这个心理,带着大军趁雾偷袭,这一役晋军斩首万余俘获甚多。 李存勖这一仗打得干脆利落,远在洛阳的朱温听到消息不由得哀叹,“生子当如是,李氏不亡也,我家诸子乃豚犬尔。”朱温却不知这只是一个开头,李存勖注定了是朱梁的克星。 当时梁国若要攻晋,除了西线的潞州,还有东线经魏博、成德直捣太原。魏博军已经被朱温控制,原成德军节度使王镕被朱温封为赵王,两人又结了亲家,赵国便算是后梁的属国,可属国毕竟是属国,哪里有握在手里来得踏实。 朱温便以防御李存勖为借口派兵驻守赵国,伺机吞并。王镕一瞧朱温图穷匕见,掉头就找李存勖求救。河东众人皆以为是计,唯有李存勖却道“我若存疑,必中朱梁奸计” 李存勖果断出兵,联合赵国与河北另一个小藩镇义武军,在柏乡与梁军大战,十万梁军损失殆尽,倒不是梁军战力太差基本上是被忽悠死的。 柏乡一战让李存勖扬名立万,从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晋梁的攻守之势,也大大削弱了梁国的实力。 军事上接连失利,贤惠的张夫人也死了,朱温越发的颓废放纵,弄了数百美女来宫中享用,这还不够,竟和李老三一样盯上了自己的儿媳。 比起朱老三,李老三还是要点脸的,好歹让杨玉环当了两年道姑,然后正式册立贵妃,终身也就只扒了这一个。土包子出身的朱老三就没那么讲究了,拉过来就上,多多益善。 他的儿子们倒没有多么的义愤填膺,见老爹有这嗜好纷纷把老婆送进宫里争宠,为的就是大梁的皇位。 搞笑的是,朱温竟真的以此为标准确立皇位的继承人,最终养子朱友文的老婆王氏在龙床争夺战中胜出,加之朱温本就偏爱朱友文,心里已经确认朱友文做皇位的继承人。 另一个儿媳张氏听到朱温和王氏的密语,回家把事情给丈夫朱友珪一说,朱友珪立刻怒了,老婆都让你搞了,你却把皇位传给外人,哪能就这么算了。 朱友珪忍无可忍带兵入宫,将光着屁股的老爹杀死在床头。一代枭雄朱温就这么死了,死的极不光彩,后世里提到朱温也是诸多骂名。 比如他杀人如麻、弑君称帝、女、扒灰儿媳,可是干过这些事情的皇帝多了,至少朱温能拍着胸脯说,老子的江山都是一刀刀杀出来的。 可为什么朱温的名声就这么的臭,原因很简单,他和另一位朱姓开国皇帝一样,得罪了读书人。 唐哀宗天佑二年,朱温诛杀昭宗皇子的同时,也诛杀了三十几位大臣。他的一位叫李振的幕僚因为屡试不第,深恨这些衣冠大族和中榜进士,进言道“此辈常以清流自居,不如把他们的尸体丢进黄河,变成浊流。”朱温笑而从之。 还有一次他和一群幕僚书生在柳树下乘凉,故意设套给这些人钻。他拍着柳树道“这树粗大可做车轮。”立刻就有人跳出来拍马,“您说的没错,这树确实适合做车轮。” 朱温随之冷笑,“柳木脆弱,车轮只能用榆木做,你们这些人除了会拍马屁,百无一用。”随即让侍卫将所有拍马的文人就地扑杀。 只这两件事便足以让小心眼文人记恨上千百年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文人,让你遗臭万年只是动动笔杆子的事情。 朱温确实对文人刻薄,不过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却十分敬重。朱温帐下从不缺少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比如谢瞳、敬翔、李琪、司马邺等。 后世人评价一个政权是否合法,一个皇帝是否伟大标准也稍有不同,除了其功业更看重是否善待百姓。 在这方面满身污点的朱温却做到了,在未称帝前朱温便约束士卒,轻薄徭役吸引流民,任用能吏恢复生产,在自己的地盘上为百姓创造了一个安稳的大环境。即便后来晋梁双方陷入十年苦战,治下百姓也未出现大规模的逃亡。 另外五代经济史上著名的牛租问题,也可以说明朱温对百姓的关爱。朱温曾发兵攻打淮南杨行密,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却从淮南抢了十余万头牛,朱温没有让士卒杀了吃肉,也没有拿来发卖,而是发给贫苦百姓只收少许牛租。 那可是牛呀,在古代比媳妇都亲的耕牛 后梁灭亡的时候,这些牛基本上已经死了,可是继之而起的后唐、后汉、后晋三朝,没有哪个忘了向百姓收本就不该属于他们的牛租,直到后周郭威称帝,方才废除牛租。在后梁百姓眼中,这个一身匪气爱赌博好扒灰的老头就是个合格的好皇帝。 从历史的角度讲,朱温同样有功,首先他打烂了大唐已经腐朽的招牌,最重要的是他为日后的局部统一打下了一个较大的基本盘,在五代的乱世之中是非常不容易,以李克用的骁勇鸦军的善战,也不过是堪堪守住河东而已。 人性就是如此的复杂多面,以某一方面来解读评价一个人,难免偏颇。 朱温死了后梁并没有亡,朱友珪随之继位称帝,他的出身不好,是朱温一时兴起和低贱的娼妇野合所生。究竟是不是老朱家的种,朱温可能也没把握,所以并不待见他还时常揍他。 关键朱友珪还有弑君杀父的大恶,大家伙并不服他,一商量干脆另立一个。前文说过朱温有一个贤惠有加深明大义的张夫人,文武百官多受她的恩惠都对她十分尊敬。 张夫人所生之子朱友贞“性沉厚寡言,雅好儒士”,一副贤君的模样,干脆就拥立他为帝。在魏博军节度使杨师厚的支持下,朱友贞发动兵变攻入洛阳,逼迫朱友珪自尽,而后迁都汴梁称帝,也就是梁末帝。 朱友贞是朱温最心爱的女人所生养的儿子,又是嫡长子,立他作为继承人最好不过。可是朱温偏偏没有,并不是他老糊涂了,至于缘由朱友贞很快就用自己一系列的愚蠢作为做出了解释。 魏博军是后梁数得着的强藩,杨师厚自恃拥立之功有些嚣张跋扈,让朱友贞一度感到威胁,好不容易把杨师厚给熬死了,可是魏博军这个刺头还在,而且魏博是晋梁争锋的前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是哪天叛变割据如何是好 很快有叫赵岩的奸臣给朱友贞出了个馊主意,那就是把魏博军一分为二,小一点就好控制,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也要看实际情况不是。 魏博军本是安史旧部,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实行世袭军制,一百多年的时间不断通婚,军中皆是长辈兄弟,关系密切复杂,要把他们一分为二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唐朝尚在时,魏博军就是数得着的刺头,时不时的就要闹出点动静来。哎呀,这个节度使不会伺候人,兄弟们抄家伙砍了他脑袋让朝廷再派一个来,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他们连唐廷都不怕,难道会怕朱梁吗收到朝廷指令,魏博军一边抽刀子砍人,另外一边去通知李存勖,现在老子跟你干了 李存勖刚刚收拾了幽州的刘守光,已经具备南征的条件,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天上掉了这么一块馅饼哪有不接着的道理。 有些明白朱温为什么不传位给朱友贞了吧“雅好儒士”在五代十国真的不算是优点,尤其是对一个皇帝来说。 在朱友贞的身边就聚集着这么一批人,如赵岩、段凝之流,没有真才实学只会溜须拍马出馊主意。 这些都是朱温当年所痛恨的,他当年能够迅速的崛起,一定程度上就是对所谓儒士够狠,即便是心狠手辣不按理出牌的朱友珪坐天下,可能都会比朱友贞强。 朱友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失去了魏博这个门户,晋梁之间的攻守完全逆转。不过后梁立国多年内部稳定实力雄厚,李存勖想要吃掉朱梁并不容易,可却架不住朱友贞身边一群猪队友。 后梁还有一位叫刘鄩的名将,受朱温大恩对后梁忠心耿耿,可是朱友贞就像是信不过魏博军一样信不过他。刘鄩想要偷袭太原,请求朝廷发给士卒十天米粮,可笑朱友贞竟怀疑他诈骗米粮投奔李存勖。 刘鄩无奈哀叹,“主上身居宫禁,不晓兵事,与白面儿共谋,终败人事” 一切都如刘鄩预料的那样,他在前线作战却不断有来自后方的掣肘,兵事败多胜少,可有他这块硬骨头,李存勖终究吞不下后梁。 不过李存勖还有朱友贞这个最佳助攻手,在赵岩、段凝等人的不断构陷下,朱友贞终于下定了决心赐给刘鄩一碗毒酒。 李存勖做梦都要笑醒了,高高兴兴的在魏博称帝,改魏博为兴唐府,大有讥讽朱友贞的意味。 朱友贞自毁根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唐军攻入汴梁,无奈自尽,他的脑袋也被洗刷干净刷上油漆,送到了后唐太庙,成为李存勖的战利品。 凭着河东一地,用十余年的时间陆续的统一了淮河以北的地区,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十分的不易,李存勖是当之无愧奇男儿,人们一度将他视作“唐光武”,以为大唐中兴有望,统一天下似乎指日可待。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唐光武”在灭梁之后的作为让人大跌眼镜,而他的帝国也急转直下,从云端一头扎进烂泥。 如果说朱友贞是作死的话,那么李存勖便是花样作死。李存勖本人有严重的性格缺陷,在开拓事业的初期,因为生存危机得以压制,另外还有两位人生导师监督指引,所以没犯什么致命的错误。 一位唐廷派驻河东的老宦官张承业,朱温诛灭宦官集团后,宰相崔胤传令各个藩镇诛杀本地宦官,可是李克用十分欣赏张承业,随便拿了个人头糊弄过去。 张承业对李克用感恩戴德、忠心耿耿,虽然他不会带兵打仗,却是管理政务的好手,他就是河东的萧何、李善长。 随着对梁战争的节节胜利,晋王的封号已经不能让李存勖的心理得到满足,不理张承业的苦苦相求,执意在魏博称帝,把张承业活活气死。 另外一位人生导师周德威,不仅善于带兵作战,更是眼光老道智计百出,便算是河东的徐达了。人人都道李存勖武功了得,可是背后少不了周德威的影子。 越来越多的胜利,让李存勖越发的自负已经不将周德威话放在心上了,在对梁的胡柳坡一役中,不听周德威劝告执意出战,害得周德威父子战死。 李存勖很后悔,“哭之怮,丧吾良将,吾之罪也。”可有个卵用,转头就把周德威给忘了,心爱的戏子被俘了,李存勖哭得一样的伤心。 已经成为皇帝的李存勖没了监管,他骄狂自大、自私凉薄、猜忌多疑、刚愎自用的性格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他曾经当着一众功臣的面说,“朕于十指之上得天下”,好像这天下就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可见他有多么的自大,将士们在背后讥讽称他为“李天下”。 割据一方的荆南节度使,曾入朝拜见李存勖,事后评价李存勖,“矜伐如此,其他人皆无功也,谁其不解体。” 一个马上得天下的皇帝,骄狂一些完全可以理解,可是自私凉薄完全说不过去。一群大头兵要那名声也没用,你是皇帝全部都给你,咱们兄弟跟着你辛辛苦苦打天下落个实惠就成。 李存勖显然忘了当年就是因为吐蕃人不给发工资,他们这些沙陀人才跟吐蕃闹翻的内附归唐的。宋朝的皇帝就很聪明,虽然对百姓不怎么样,但是每任皇帝登基都不忘赏赐臣子,尤其是禁军将士。 可李存勖这个白痴不仅不赏,反而连工资都不给发,寒冬腊月士卒连冬衣都没有,在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他的政权竟然能够存在四年,不得不说这是个奇迹。 就像是朱友贞身边有群猪队友一样,李存勖的身边也有一群的猪队友,且比朱友贞更多。首先就是他的正宫皇后刘氏。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弄得国破家亡,人人都说褒姒红颜祸水实在有些冤枉,她只是个没有权利被丈夫宠爱的女人罢了。 可是李存勖的刘皇后可是绝对不冤枉,刘氏出身小门小户,因为生得绝色又通音律,擅长抚琴吹箫不,是吹笙,才有幸做了李存勖的正妻。 李存勖当了皇帝之后,刘氏的老爹就大老远到道洛阳来认亲,刘氏出身不好,恨不得给老爹撇清关系,便说自己的老爹早就死了,让人把外面的“骗子”给轰走,另外又认了一个有权势的干爹。 刘氏无情无义且极为贪婪,地方献给李存勖的贡品,她都要照样来一份。甚至还买来便宜的水果包装一番,说是宫中的特产,拉到市场以高价贩卖,这点小钱都放在眼里,其贪婪可见一斑。 有大臣劝李存勖给士兵发工资,李存勖也同意了,刘氏却对李存勖说“我夫妇得天下,乃是上天眷顾,跟大头兵有个什么关系。” 没有要到工资,大臣们再来劝谏,刘氏听说哭哭啼啼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自己的私房,扔到大臣脚下,“宫里就这点钱了,你们都拿去吧。” 有没有觉得这个情景很眼熟,在你的家里是不是也发生过你的老婆或者老娘只是一个勉力持家的小女人,为了防着男人败家这么干是正常的甚至是对的,可刘氏是皇后,却毫无国母之风,甚至连普通的人情道理都不讲。 军队是乱世中的保命符,刘氏这么干简直就是要李存勖的老命,挖后唐的墙角。李存勖但凡有点脑子就该赏她一个大嘴巴子,就算赐死也不为过,可是骄狂的李存勖却信了她的鬼话,对她百般纵容,彻底得罪了军队。 当遇到叛乱,李存勖需要调动军队时候,终于想到给士卒发钱了。可士卒们却义愤填膺道“早干什么去了即便发了,咱们也不领你的情” 最可悲的是,李存勖这个百般宠爱纵容的女人,还给他带了一顶绿帽子。 除了刘皇后,李存勖另一批猪队友那便是优伶戏子。是人都有爱好,李存勖也不例外,闲来无事就喜欢填个词唱歌曲儿的,著名的词牌如梦令就是他的杰作,被称之为梨园祖师。 这爱好无伤大雅,比抽烟、喝酒、赌博、逛窑子强多了,李老三也有唱戏的爱好不也当了好些年的明君,可李老三没让戏子参政做官。 李存勖有一个宠爱的戏子周匝,在对梁的胡柳坡战役中被俘,被扔进了梁国的教坊。后来梁国灭亡,周匝重新的回到李存勖的身边,因为得到两个梁国戏子的照顾,请李存勖封这两个戏子为刺史报恩。 刺史是地方上仅次于节度使的实权派,非有大功者不能授,这周匝的要求简直荒唐可笑,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李存勖竟然准了。 你努力工作照章纳税奉养老人抚养幼儿,为了孩子的学业买学区房上补习班,使足了吃奶的劲他才考了个二本,每年还要为不菲的学费生活费拼尽老命。 可是在遥远的国度有一群人什么都不用做,他们连加减乘除都不会算的儿子却能到你梦寐以求的大学读书。 假期有免费机票,另外有大笔的奖学金、生活费,住高档宿舍,教职工待遇,学伴相陪,即便考试交白卷也能读到博士,就连街头袭警都没有罪。 你的心里会平衡吗所以李存勖手下的将士心里也无法平衡。 李存勖后来在兵变之中被流失射死,带头叛乱的是人叫郭从谦,是他亲自提拔的戏子。唯有一个叫善友的戏子对得起他,将他的尸体放在乐器堆中焚化。 最可怕的是李存勖宠信宦官,怕是忘了当年夸赞他的唐昭宗是怎么被宦官欺辱的,也可能是张承业这个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宦官给他幻觉,以为宦官都是这样的。 在宦官的鼓动一下,李存勖大修宫室采择宫人,骄奢淫逸。还把宦官派到藩镇去,搜刮民财,监督节制藩镇。 朱温篡唐称帝藩镇明面上都骂他,可是对他杀宦官的举动绝对要点一百个赞,现在李存勖又来这手,心理更是痛恨他。只因为一条荒唐谣言,藩镇终于有了借口造反了,嗯,还是魏博军。 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著名的河东十三太保之一,因为作战勇猛,又被称为李横冲,在军中威望甚高。 李存勖称帝后对功勋颇多猜忌,枢密使郭崇韬就是被他的猜忌害死,李嗣源的这样的军中大佬更是难免。不过李嗣源人缘好,大家都帮着他才免了一死,被远远打发任成德节度使。 即便成德军和魏博军是邻居,可是在叛乱发生后,李存勖并不打算让李嗣源平叛,就是因为猜忌,实在因为其他几路军打不过魏博军,无奈之下才派李嗣源出兵。 李嗣源不愧是军中大佬,他一出马魏博军立刻投降,还要拥戴李嗣源做皇帝。李嗣源声泪俱下,“哎呀,这如何使得,赶紧的跟我一起到洛阳请罪吧,不过朝中有奸逆得带上大军才行。” 于是数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去洛阳请罪,不等他们到了洛阳,李存勖已经死了,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李嗣源监国不久便正式称帝,为了免去不必要的纷争,并未修改国号。 李嗣源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是个文盲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但是不妨碍他做一个标杆似得的明君。他登基后重用名相冯道,颁布许多惠民政策,同时止戈休兵,让治下百姓“粗为小康”。 如果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便是放任已经占领的四川再次割据,在位期间也没有推动历史进程进行统一。 李嗣源这个标杆似得的明君似乎显得有些无趣了,不过他有一个有趣的儿子。五代都不立太子,通常那个兼任河南尹或者开封尹的便是储君了。 李嗣源在位时选定继承人是皇次子李丛荣,这位皇子和梁末帝朱友贞一样,都是“雅好儒士”,还利用自己十分有限的才学出了一本诗集。 可是他没有朱友贞的“沉厚寡言”,此人张狂无忌到处树敌,把朝臣百官、后宫妃嫔、宦官宫女都得罪了个遍,连狗都不喜欢他。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继续做着登极称帝的春秋大梦。 长兴四年李嗣源病危沉迷不醒,李丛荣连忙的去探望,离宫时听见内殿哭嚎一片,以为老爹已经驾崩了,他没有掉头回去哭拜给老爹准备后事,而是回到王府准备带兵入宫即位。 他哪里想得到,内殿哭嚎并不是李嗣源死了而是李嗣源醒了,但凡他在宫里有个亲信心腹都得给他通报一声,可惜他把人得罪光了。 听说李丛荣带兵入宫,宫中的大宦官孟汉琼惊惧不已,因为他和李丛荣不合,连忙找李嗣源告状说李丛荣要弑父称帝。 李嗣源愤怒不已,立刻命禁军前去平叛,李丛荣这才知道老爹没死,慌忙的跑回王府带着老婆钻到床底下,平叛的人马在未得到李嗣源的命令情况下,直接把李丛荣揪出来就地砍杀。 李嗣源听说儿子死了,心中悲骇不已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平叛诸将却不罢休,当着李嗣源的面把李丛荣养在宫中的儿子也杀了斩草除根。 李丛荣死的不可惜,但凡他当时能有那么一点孝心,听到内殿哭声回头多看一眼,都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可笑又可悲。 储君死了,行将就木的李嗣源只好另立新君,让人急诏皇三子李从厚入京,这也是李嗣源本就属意的储君人选,当初也是出于无奈才立了李丛荣。 李从厚回到洛阳时李嗣源已经驾崩,李从厚顺利的登基称帝,只有二十岁的李从厚毕竟年轻,朝廷大权多掌握在枢密使朱弘昭、三司使冯赟等人的手上。 可不管是李从厚还是这两位大臣都想拔出后唐的一个隐患,李嗣源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除,因为这个人是李嗣源名义上的长子李从珂。 李从珂本名叫王阿三,他的母亲是标致漂亮的寡妇,李嗣源一眼就相中了,要娶她做老婆。这女子倒也干脆,没要房没要车,只要求李嗣源能够抚养他的儿子,于是王阿三就成了李嗣源的继子。 对于这个继子,李嗣源在情感上是有亏欠的,李嗣源并没有能照顾好这个继子,反倒是需要李从珂干苦力帮着他养家糊口。 李嗣源征战多年最后登基称帝,少不得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是继子李从珂,另外一个是女婿石敬瑭。作为继子李从珂同样有继承权,但是李嗣源明摆着要把皇位传给亲儿子,李从珂只被封了潞王的爵位就被打发到河中任节度使,而后又将他迁至凤翔任节度使。 如果说河中还有点造反的本钱的话,那么凤翔真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估计是想彻底绝了李从珂的念想。 面对没有什么本钱的李从珂,朝廷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合计好后便下旨让李从珂迁任河东节度使。河东是第一等的强藩,从凤翔迁到河东,看似好事其实就是解除他的武装。 黄巢起义爆发前,唐廷只要下旨让节度使搬家绝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有阻碍。黄巢起义后,除了唐廷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藩外,剩余节度使几乎将藩镇当成了自己的私产,让他搬家就是抄他的家。 到了五代,节度使和朝廷之间猜忌深重,属于麻杆打狼两头怕,搬家这事儿更是敏感,一个节度使想要掌握一个不熟悉的藩镇需要数年的苦心经营,一旦朝廷在这个时候翻脸也只有引首就戮的份。 所以李从珂造反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他根本就不具备对抗朝廷的实力,就连他手下的士卒也是许诺重金方才笼络住。 面对凤翔城下黑压压的朝廷大军,李从珂脱光了衣服,指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哭诉自己多年来立下的功劳,历数受到的不公待遇。 城下的士卒那可都是他当年的老兄弟,听李从珂诉苦一个个都眼泪巴巴的,可是朝廷派来征讨的将领、监军却对手下士卒挥刀砍杀,逼迫他们攻城。 兵大爷们一路上已经受够了他们的鸟气,现在又逼着他们跟老领导干仗,还有没有天理了,掉过头就把这些人给砍了。 也不知道哪个嘴大的嚷嚷,“潞王殿下给咱们发钱了”于是朝廷的大军齐齐向李从珂投降了,如此华丽的转变估计李从珂本人都没有想到。 这就是五代历史的精彩之处,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看似强大无敌的帝王转眼就让自己的帝国灰飞烟灭;命悬一线的叛将转眼就做了皇帝。 李从珂登基了痛快的报了仇,不过在凤翔城头对士卒承诺的赏钱没能完全兑现,倒不是他和李存勖一样抠门,实在是因为搜干刮净国库和后宫钱都不够。 对于失信了的人大头兵们永远都会记得,李从珂早已经抛之脑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就像是李从厚要除掉他那样,他也打算为的自己天下除去一个隐患,那就是他的妹夫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前篇【三】 提及历史上著名儿皇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读起有关他的历史都不由得骂上一句,“狗汉奸” 石敬瑭一定会觉得委屈,因为他不是汉人,他是沙陀人这个有点争议,不过偏向他是沙陀人的观点更多。 真实的石敬瑭,跟大家印象中那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儿皇帝稍有些出入,他本人“性沉淡,寡言笑”,自幼好读兵书,时任代州刺史的李嗣源一下子就相中了他,让他做了女婿。 石敬瑭也没有让李嗣源失望,他勇武果敢能征善战,为老丈人立下了不少功劳,尤其是在李嗣源称帝的过程中,他的功劳最大。 李嗣源在心底的深处也比较偏爱他,让他做了第一强藩的节度使,同样战功赫赫的继子李从珂却没有这个待遇,只落个河中节度使,最后还给打发到了凤翔。 河东进可攻退可守,五代中有三个政权都是出自河东,说到威胁李从珂其实远比不上石敬瑭,李从厚当初让李从珂迁镇河东,未必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现在李从珂做了皇帝,自然要继续小老弟未完成的事业,登基之后立刻诏石敬瑭来洛阳见自己。石敬瑭竟然真的来了,李从珂却开始犯了傻,没有干脆利落的将他砍了,却将石敬瑭软禁了起来。 石敬瑭有这么大的胆子来见李从珂自然是有依仗的,一个是他的老婆魏国公主,另外一个是他的丈母娘曹太后。 两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即便是皇帝也受不了,压力之下李从珂不顾朝臣反对,竟然放虎归山,不得不说他糊涂透顶。 李从珂表面上放了石敬瑭一马,可依旧筹划着如何对付石敬瑭,可无论他怎么算计,石敬瑭都一清二楚不上钩,谁叫太后是他的丈母娘呢,这可是大间谍。 软的不行,李从珂就干脆来硬的,以防御契丹之名派人入驻河东,实则是为了分散石敬瑭的权利。 这招一使出来石敬瑭就着急了,知道李从珂是要撕破脸了便积极的做战争准备,还主动挑衅李从珂。石敬瑭给朝廷递奏折表示在河东待够了,想换个地方。 李从珂那是求之不得,又不顾群臣反对,一口就咬下了石敬瑭丢下的诱饵。收到朝廷的回复,石敬瑭心中暗喜面上却满是悲伤,拍着奏折对手下人道“兄弟们,皇帝要给我挪窝,这是要杀我啊既然皇帝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 石敬瑭本就是太原人,又在太原经营多年,他被迫起兵手下人自然追随。较之李从珂,他的实力还是弱,但是不妨碍他找帮手,在他的北面就有一伙雇佣兵。 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在草原上放牛牧马,没钱了就去南边打打草谷,还时不时有中原的百姓逃难过来给他当奴隶,小日子过得实在快活。 中原乱成一锅粥,其实他也很想掺和一下,可惜却插不进去脚。虽然中原多是步卒,可是对上契丹骑兵一点也不输阵,一场大仗打下来常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很不划算。 打死他都想不到中原会冒出一个带路党来,表示只要支持自己做皇帝便割让边境的燕云十六州给他,另外还认他做爸爸。 喜从天降啊,耶律德光一定狠狠抽过自己嘴巴,确定是不是在做梦,可现实就是如此的丰满。虽然收一个比大十岁的人当儿子,有些不好意思,耶律德光还是应下了。 当下耶律德光就带着五万大军南下,对外号称三十万,去给这位新认的儿子撑场面,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 五万唐军被河东契丹的联军围的水泄不通,面对石敬瑭的威逼利诱最终投降,主力都没了其他的藩镇只好吃瓜看热闹了。 当然也有不要脸的,比如幽州节度使赵德均就表示,也想认耶律德光当爸爸,并承诺割让更多的土地。耶律德光是一个好爸爸,怕辜负了和石敬瑭的父子之情,没有答应而已。 洛阳的李从珂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没有任何本钱了,面对石敬瑭的大军李从珂选择了举家自焚,当然没落下曹太后这个间谍,还有传国玉玺也随之失踪。 石敬瑭在耶律德光的册封下正式的称帝,登基时穿得还是契丹的传统服装,这代表着刚刚创建的晋国成了契丹的属国。中原政权向来都是当爸爸的份,这是第一次当了儿子,石敬瑭反着来算是开了历史先河了。 刘邦向匈奴和过亲,李渊向突厥称过臣,石敬瑭在危机之时认干爹这个事儿其实也可以理解。待他日兵强马壮,如汉唐一般找回面子,旁人还要赞他一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云云,可是把家里的院墙都拆了,看来就没打算找回面子。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面对白纸黑字都能翻脸不认账,至于病急乱投医的空口许诺,顶多当一个屁放了,更不会把战略要地轻易许人。 石敬瑭不仅口惠而且实至,把割让了燕云十六州落到了实处,在与契丹的往来之中也把父子情谊落到了实处。 他给耶律德光的奏章开头必是“咨尔子晋王”;面对契丹使者石敬瑭可以屈膝下拜,肉麻的询问“父皇帝安否” 除了拍干爹的马屁,石敬瑭还要拍干祖母、干叔叔、干兄弟的马屁,辽国的上层权贵他是一个都没有放过,但凡有哪个马屁的没拍到位,都可以派人来骂他一顿,石敬瑭还要“卑辞谢之”。 石敬瑭的奴颜媚骨,朝野上下咸以为齿,不禁想问他当年征战沙场的血性哪里去了 其实当时的辽国还在上升期,燕云十六州尚未消化综合国力有限,之前北方的边疆藩镇都狠揍过契丹。石敬瑭死后两国翻脸,双方也是打了个半斤八两,若不是汉奸阵前投敌,耶律德光根本进不了开封。 石敬瑭如此低三下四,一方面是担心中原蹦出来一个比他更孝顺的,另一方面便只能说他贱骨头了。其实他本人也并非一无可取,于内政方面石敬瑭可是个“旰食宵衣,礼贤从谏”的好皇帝。 李从珂当政时为了对抗石敬瑭,加征了不少税,另外还强拉壮丁充军,青壮百姓便集结为盗隐藏山谷。石敬瑭当政后废止这些赋税,赦免这些青壮的罪过,让他们回乡耕种,若两个月不归者负罪如初。 他在位时最大的一项善政就是减轻盐税,盐税向来都是历朝历代的重头,这一项善政算是打开百姓身上一道枷锁。 面对各地发生的自然灾害,该赈灾的赈灾该减税的减税,他从未有过半点的含糊,更不会像李存勖那般横征暴敛。 一次从太原到洛阳途中,见到路边的田地有蝗虫啃食庄稼,立刻下旨让当地官员酌情减免赋税。也许这一块地没多少产出,也交不上多少赋税,可是对一个百姓来说就是看得见摸得着实惠,所谓心意不就是表现在这样的细微之处吗 你可以说他在作秀,可是当一个人能作秀一辈子,那就不是在作秀了。 五代乱世,兵祸更甚于天灾,石敬瑭对将士的约束十分严格。一次郑州防御使白景友向他献了一批的牛羊和器皿,石敬瑭却问“该不是你抢老百姓的吧。”白景友则道“臣畏陛下法,皆办于己俸。”一句“臣畏陛下法”足见石敬瑭御下之严。 他本人奉行藏富于民不与民争利的原则,陈州百姓王武在自家地里挖出大批黄金,然后被官府收缴献给石敬瑭。石敬瑭却不收,又返还给了王武。 最让人感动的便是迁都,他即位之初定都洛阳后来又迁都开封。洛阳是唐时东都,朱温、李存勖都在这里修筑宫室,绝对要比开封阔绰。 洛阳作为国都自然消耗巨大,可洛阳的漕运却不发达,少不得征发百姓运送粮草物资,于是在天福三年迁都到漕运发达的开封,只为减轻百姓徭役。 他生活也十分简朴,常穿一身布衣麻鞋,治国理念很有点汉初的黄老思想,“我无为,百姓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也许他达不到这个境界,总算有几分意思在里头,总之就是不折腾,这点跟李嗣源很像,晋国百姓的生活也能达到“粗为小康”的水准。 如果只是从晋国百姓的角度讲,石敬瑭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 石敬瑭死前传位自己的儿子石崇睿,不过石崇睿还是小孩子,衣食起居都要人照料,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怎么可能治理得好国家。 宰相冯道很干脆矫诏传位给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其实就算是他不改,兵权在握的石重贵也不会罢手,只会让朝廷更加的混乱,不如一次到位。 石重贵比石敬瑭有骨气多了,他告诉耶律德光虽然叔叔认了你当干爹,可这是私人的事情,从公事上讲咱们两个都是皇帝是平级的。 也许耶律德光看到石重贵的信只是笑笑就扔到一旁,倒不是他的肚量有多大,当时晋国政治民生都十分稳定,契丹想要吞下晋国并不容易。 不过石重贵没让耶律德光失望,登基之后先是让自己的小婶婶冯氏做了皇后,还让冯氏的哥哥的做了左仆射,可是这位大舅子一手捞钱一手弄权,“由是朝政日坏”。 石重贵在政治上不清明,在社会民生上更是混账。天福末年,后晋国内发生严重灾害,饿死几十万人,石重贵不但不大力赈灾,反倒是派出了三十六名使者,卖力的搜刮民财,与抢劫无疑,天下百姓“大小惊惧,求死无地。” 搜刮的钱财石重贵也没有拿来整饬军备,大部分都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可谓穷奢极欲、纸醉金迷,这个“硬骨头”的侄子在内政方面,跟他那个“贱骨头”的叔叔,差了十万八千里。 晋国的情形,耶律德光看得十分清楚,他磨刀霍霍已经等待多时,见晋国乱象已生,便挥兵南下。 石重贵的膝盖立刻软了,当下就向耶律德光求和,耶律德光打定了主意要收拾他,自然不会轻易罢手。 耶律德光想故伎重施,像当年对付李从珂那样围困晋军,晋军一度缺水缺粮,情况十分危急。五代的士兵,贪财好色、无法无天,连最基本的忠诚都没有,不过他们还有强大的单兵素质和血性。 面对在中原烧杀劫掠的契丹兵,晋军爆炸了,七万契丹骑兵被杀得屁滚尿流,伏尸数十里,耶律德光骑着骆驼侥幸逃脱。 契丹骑兵不过尔尔,志得意满的石重贵一度生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心思,在这点上可比赵匡胤强多了。 有决心是好,可是总得付出行动,打造兵甲,训练士卒,积蓄粮草石重贵一样都没干。因为他不舍得花钱,学起了前辈李存勖这个铁公鸡。 关键是他还识人不明任用野心家杜重威,杜重威是石重贵的老姑父,可是一心想着要当下一个石敬瑭。 杜重威很会盘算,可是耶律德光更会盘算,他没打算再扶植一个石敬瑭,而是要入主中原为契丹人开辟天下。 开运三年,耶律德光再次率军入寇,只一件龙袍就把杜重威收买了,不费吹灰之力收降了十几万大军,石重贵手里只剩宫中侍卫,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到底是一场干亲,耶律德光也没有把事情做绝,后晋皇室被撵出皇宫,打发去了东北。 后晋亡了,从她建立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这一天,石重贵虽然是亡国之君,可是最大的黑锅却依旧要由开国之君来背。石敬瑭欠下的燕云孽债,直到四百年后才由中山王徐达率明军找补回来。 耶律德光算是赚大发了,新收了一堆的干儿子不说,还得了半个天下。他登上城楼看着汴梁城中惊慌失措的百姓,大声的喊道“朕和你们一样,都是人朕本不愿南征,都是你们的皇帝引我来的,朕做你们的皇帝,让你们从暴政下得到解脱,休养生息” 真别说,这一嗓子真管用,后晋的官员和各藩镇的节度使基本上都投降了。耶律德光身穿汉服,以中原皇帝的仪式在崇元殿接受百官朝贺,改契丹国为辽国,改年号为大同。 他踌躇满志似要做一个明君圣主,还把驻扎在城中的契丹士兵从开封城中撤了出来,赢得满朝大臣的一致称赞,在众多的马屁声中,耶律德光一定做了一统天下的美梦,可惜不过两三个月他的梦就醒了。 耶律德光确实完成了对开封百姓的承诺,可是却让整个河南陷入更大的暴政之中。就如同黄巢当惯了流寇打下了长安也难改流寇本色,契丹人打惯了草谷也是改不了的。 如果说石重贵是在抢劫百姓的话,契丹人在河南的作为那就是典型的三光政策,从开封到洛阳几乎化为一片白地。 中原久经战乱民风彪悍,哪里受得了这个,面对契丹人的暴行,各地军民顽强抵抗起义不断,“干儿子”刘知远也已经迫不及待的在太原称帝。 耶律德光一看这年号白改了,契丹和中原“大同”不起来,赶紧的收拾东西跑路,还来不及回到草原,半路上就病死在了杀胡林。 刘知远是石敬瑭的心腹重臣,任河东节度使,虽也是个沙陀人,可是比石敬瑭有骨气多了。从一开始就十分反对石敬瑭的卖国行径,也许在他内心最深处一定对石敬瑭就有几分不耻。 不过石敬瑭在位期间,刘知远对后晋倒也忠心,面对契丹的侵略,河东镇也是奋力抵抗。耶律德光进入开封之后,众节度使纷纷过来朝拜,还有不少人认了耶律德光做干爹。 唯有刘知远只派了个手下到开封表示臣服,耶律德光并没有对刘知远喊打喊杀,毕竟他新得中原立足未稳,河东又是一块硬骨头,从前没少干过契丹,反倒是要好好拉拢才是。 为此耶律德光赐了刘知远一个手杖,估计这手杖大约相当于契丹民族中的尚方宝剑,总之很尊贵。另外他在书信上还“知远儿,知远儿”叫的亲切,主动收刘知远当干儿子。 你们中原人不都好这一口吗,这下子总该满意了吧 估计刘知远心里头都快膈应死了,不过他并没有和耶律德光翻脸,暗中不断的收拢不愿意归附耶律德光的后晋臣子和士卒壮大实力,他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耶律德光也没让刘知远失望,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玩脱了,刘知远趁机称帝,他一开始仍旧是用后晋国号,也是用的后晋年号,他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更好的统战。 听说耶律德光吓跑了还死在了半路上,刘知远大牙都快笑掉了,让人整军备战准备下山摘桃。不过在进兵路线上犹豫不定,众人都认为当先取河北,也就是走原成德、魏博军的地盘进入河南。 唯有心腹郭威认为,契丹人在河北势力强大,成德、魏博两镇都是刺头,一旦打起来耽搁久了很可能被人抢先,比如当时的南唐比刘知远更加的有实力有条件。 最后刘知远听了郭威的话,走了路途较远汾水一线,一路上游山玩水没碰上什么激烈的抵抗,顺利的入主开封,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可惜他登基只一年便死了,这便是主角所处的这个时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一章 这个时代不太平 夕阳的余晖将徐羡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神情木讷脚步踉跄的走在巷子里,像一头漫无目的游荡的僵尸。 迎面走来的年轻妇人,见了徐羡掩着嘴尖叫一声闪身逃走,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在昨天徐羡还是一个死人,并上演了一场诈尸的好戏。 当他从一卷草席中钻出来的时候,为他超渡的游方和尚当场就吓晕了过去,接着徐羡就经历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不幸。 他被月事带绑了手脚,嘴里塞进破麻鞋,淋了满头的狗血不说,还被桃树枝子一顿好抽,直到有个胆儿大的试了他的鼻息脉搏,才算结束了噩梦。 经历了茫然、震惊的一夜,徐羡一大早就冲出了家门,在方圆数里游走,试图找到一个破绽,来证明自己所在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 可用尽整整的一天时间仍一无所获,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比如眼前扎着朝天辫的小童拉完了屎就招呼家里的大黄狗给他“擦”屁股,这是徐羡从未见的情景,却无比得生动鲜活。 一个胖大的中年妇人见徐羡过来,连忙的将小童和大黄狗一同扔进院子里,扒着门缝往外瞧。直到徐羡过去才闪开半扇门,伸出手招呼那个跟在后面小丫头,“小蚕过来。” 小丫头又黑又瘦,弱不禁风的模样当真像是一条刚刚孵化的小蚕。见妇人招呼,小蚕快步跑了过去,用柔柔的声音问“刘婶儿你喊我” 妇人指了指徐羡的背影,“他这一天可曾吃饭喝水可曾拉屎撒尿” 小蚕点点头道“吃了一个蒸饼喝了两碗凉水,茅房也去过。” 妇人点点头,“依俺看能吃饭喝水上茅房那就没啥事了,刘婶儿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害怕晚上就到俺家里来住。” 小蚕是否害怕不好说,妇人是真心的害怕,毕竟昨天她还拿桃树枝子狠抽过“诈尸”的徐羡。 家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只有她一个妇人和不懂事的小儿在家,昨天一宿心里都在发毛,很是希望能有个人与她作伴。 小蚕点点头道“刘婶放心,哥哥他是人不是鬼,昨天晚上还问了我好些话哩。”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回家就莫要生火做饭了,刘婶准备做汤饼回头给你送去。” 小蚕屈膝谢过妇人,便转身去追徐羡,看着她的背影妇人不由得叹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娃儿”转眼之间面上的怜悯全然不见,“这人倒真不如死了痛快,不用再拖累人。” 徐羡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转身进了一个院子,和周边土坯墙的房子不同,这个一进院子由青砖碧瓦垒成,修得十分精致。 可除了还算漂亮的门脸,这院子再没有半点的好处,是真正的家徒四壁,若不是厅里还铺着两张草席,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徐羡躺在草席上怔怔的发呆,突然的嘴角一咧笑了起来,“真是荒谬”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接受了一个“荒谬”事实,他穿越了。 看了很多的穿越剧,可是当这种没有半点科学依据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有多么的荒诞离奇不可思议。 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世界,见不到亲人和朋友,“休班消防员勇救落水儿童不幸牺牲”的新闻标题,大概是自己留给那个世界最后印记。 前世里的一切都突然变得无比美好令人怀念,以为自己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就会变得坚强些,可是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流呢 看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徐羡,小蚕难免心中惴惴,她深吸一口气上前用衣袖擦了擦徐羡的眼泪,“哥哥莫要难过,刘婶儿说一会儿就给我们送饭吃。” 这个小丫头像是尾巴一样跟了自己一天,怕是这世上唯一担心自己的人了,看她那胆怯又忧虑的模样,徐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他拍拍小蚕的手道,笑了笑道“哥哥没事,今天让你受累了。” 小丫头摇摇头,“小蚕不累,天热我去弄些凉水来给哥哥擦洗。”说完便扭身出了屋。 看着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徐羡不由得暗骂老天爷待他不公,凭什么人家穿越不是皇帝王爷就是公子衙内,权势滔天,家财万贯,还倚红揽翠,三妻四妾的好不快活。 可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便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倒霉的是他所处的这个时代还不太平,是有“最乱的乱世”之称的五代十国注1。 中国的历史很长乱世也很多,如秦末楚汉争霸、汉末三国鼎立、两晋十六国、隋末群雄逐鹿,可是没有哪个如五代十国乱得这般荒诞离奇血腥残酷的,对后世的影响也非其他乱世可比。 这个时代到底有多乱,仅仅从中原政权的更迭便可见一斑。一句话概括便是“五代八姓十三帝”注2,在后晋和后汉之间还被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插了一脚。 如此频繁的政权更迭都只发生在从唐朝灭亡到宋朝建立的五十三之间,每一次的政权轮换都意味着有战争发生,生产生活遭到破坏,社会财富被消耗掠夺,百姓被屠杀践踏。 当这样的乱世持续几十年,这人世间便跟地狱没什么两样了,不然怎么会有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说法。 徐羡所在的时空是五代中的后汉,去年二月开国皇帝刘知远称帝仅一年就突然崩逝,皇次子刘承祐随之即位,仍沿用乾佑年号。 按照五代的惯例,每有新君即位就会有人造反,这次也不例外。新君即位后,河中节度使李守贞,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接连叛乱。 新君当即派兵讨伐却迟迟不克,只好请枢密副使郭威亲自率大军出征,如今这仗已经打了一年多了仍旧没有结束,也不知又会有多少的无辜百姓死于战乱。 更加不幸的是,在这个武夫当国的时代,徐羡的这个“宿主”却是个百无一用读书人,说是读书人已经抬举他了,准确一点应该是一个痴傻的书呆子。 这位宿主他同名同姓,年方十五岁,河南汴梁人氏。宿主的老爹原是个货郎,乱世之中白手起家,创下了一份小小的家业,用后世的标准来衡量的话算是中产了。 徐老爹不惑之年才得了徐羡这根独苗,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不想儿子像他一样做一个吃风饮露地位低下的行脚商人,而要他做一个受人尊敬的读书人。 徐羡也没让老爹失望,在读书方面虽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读书种子,但也是聪明伶俐常得先生夸赞。 直到十三岁那年,在去私塾上课的路上,徐羡碰上军卒当街杀人被溅了一脸血,整个人就开始变了。 先是寝食难安噩梦连连,久而久之就变得神经兮兮,整日闷在家里摇头晃脑的读书旁的什么也不干,难得出个门也是溜着墙根儿走。 紧接着早年丧母的徐羡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前往江南做买卖的徐老爹失踪了。有人说同行的伙计杀了徐老爹抢走了货款;也有人说载货的船沉了,一无所有徐老爹绝望之下跳河自尽,总之再也没有回来。 徐羡这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还能活到今日,全靠着小蚕照料衣食起居。十二岁小蚕名义上是徐老爹收养的义女,实则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鬟。 小丫头虽能洗衣做饭,却没有能力养家糊口,在徐老爹失踪后只能变卖家中的物件过活,一件又一件,直到前几日连家中睡觉的大床也卖了,两人已是走到了绝境。 老天爷终于心生怜悯,不想小蚕再被没用义兄拖累,徐羡突然昏迷不醒,没两日便撒手人寰,估计所有的街坊都在替这个可怜的小丫头庆幸。 他们兴高采烈的操办着徐羡的丧事,不到半个时辰就搭起了灵棚,支起了锅灶,杀鸡宰狗庆祝小蚕的新生,甚至还从街上找来了一个游方和尚念经超度,让徐羡早日投胎不要阴魂不散。 有几个妇人已经在暗地里争夺小蚕的所有权了,那位刘婶就是其中的一位,她就一直很希望勤快懂事的小蚕做她家的媳妇。 谁又能想到,已经断了气死人会突然复活呢,为徐羡高兴的也许只有小蚕,对了,还有那位尹郎中,隔得老远徐羡就听见他的声音。 “小蚕,小蚕,听说你哥哥的病好了,我就说我的方子是有用的” 注1 五代十国,也有五代十一国之说,请务必看看作品相关的前篇三大章,介绍五代的形成和发展,虽是字丑总结的说明性文字,并不枯燥。务必要看 注2 五家八姓十三帝,没有算后梁朱友珪,只算了朱温和朱友贞父子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二章 小蚕 徐羡家位于开封城的东南一角,汴水从这里入城转向西去,因着河滩上有一小片茂盛的柳树林故叫作柳河湾,据说大终结者朱温曾在柳树林里杀了好些个乱拍马屁的书生。 当年已是小有家资的徐老爹好不容易才在这里买了一块地皮,其实这儿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因为离城墙太近,若遇战事炮石完全可以飞过城墙打到这里。 之所以非要在这里建房子,主要是因为这里离汴河不远,除了建住宅更是为了修建库房,方便货物进出。谁知徐家的宅子刚刚的建好,用来修建库房的地皮就被人占了去。 天成三年,后唐明宗李嗣源大力整饬禁军,同时将分散在各地的禁军家眷一并安置。注1 也不知道这位标杆明君怎么想的,自己在洛阳当皇帝,禁军也大多驻守在洛阳,却偏偏将家眷尽数安置在开封,难不成他能掐会算知道石敬瑭日后会迁都不成。 开封城中的犄角旮旯尽数被禁军家眷占去,来得早的住城里,来得晚得便只能住在城外了,损失了一块地皮徐老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没有人会为他伸冤。 一个小商贾住在中央集团军的家属院里并不是那么惬意,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徐老爹都不忘凑个份子,但是从来不敢留下来吃酒席。若是在巷子里跟某个大头兵走对脸,徐老爹也一定是臊眉耷眼生怕对方多看自己一眼。 徐家与这些军眷比邻而居近二十年,实则没有半分真正的交情,就连人情礼节上也是有去无回。作为地位低下的商贾,徐老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和对方摆在平等地位上,自然也就受不到应有的尊重,人必自辱而后他人辱便是如此了。 徐羡的这位宿主也差不多,自从见到一个醉酒的士卒因为一言不合就砍了人的脑袋,就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一直住在狼窝里面,从而速度的发展成抑郁症。 其实此时士兵的地位也未必见得有多高,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俗语,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流传开来的。 可是谁都无法否认,众多的士卒就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凶器,谁掌握了便能建基立业荣登九五,若是握不住便只能被其反噬。 徐家与这些军眷的交情,其实多是小蚕建立的,尤其是在徐老爹失踪后,这里大妈、大婶、大娘、大嫂们,就是小蚕“倒卖物资”的主要客户。 对于这个无依无靠的懂事乖巧的小丫头,她们给予最大的同情和帮助,即便是家里有的她们也是照买不误,价格也是不差。 就比如院子里的尹郎中,就是因着小蚕的面子,被女眷们叫来给徐羡瞧病的。 尹郎中的老爹本就是军伍上的郎中,在老子去世后他便子承父业到军中任职,都以为他家学渊源,谁知他一上来就让两个士卒因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伤而截肢,接着就挨了一顿军棍被撵了回来。 不甘心的尹郎中,誓要一雪前耻成为名医,让那些撵他出来的人求着他回去。为此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走街串巷的为人诊病积累经验,碰见贫苦的还常常免收诊金。 尹郎中虽然没挣什么钱却挨了不少打,即便被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依旧能精神抖擞的上街吆喝,不管怎么说这治外伤的经验还是足够了。 这些事情都是小蚕平时讲给义兄听的,徐羡承继了宿主部分散乱的记忆,故而也是知道的。 “尹二狗又在说大话了,你把人给治死了,害得老娘都没脸见小蚕。”这是刘婶的声音,她的嗓门很大,隔着两三户人家徐羡都能听得见她是如何数落儿子的。 “哎呀,刘婶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叫我大名尹思邈” 屋里的徐羡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绝对是药王他老人家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哥哥他咳嗽了,尹郎中快去看看” 徐羡忙坐起来对小蚕摆手道“哥哥没事,只是被口水呛着了。” 小蚕后面是一个郎中打扮的年轻人,头裹结巾,穿着一件打着布丁的破袍子,左手拿一面脏兮兮的布幡,上写“专治疑难杂症”,右手握着一盏同铃,肩头背着一个药箱,看他的年纪不过就比徐羡大上两三岁而已。 尹思邈笑呵呵的看着徐羡,“徐小哥比上回精神多了。” 可不是,上次他来给徐羡瞧病的时候徐羡还昏迷着呢,吃了他的方子没多久便嗝屁了,当然并不是说他的方子就有问题,该死的人就算是吃大罗金丹也没用。 徐羡起身致谢道“多谢尹大夫出手相救” 听徐羡称自己大夫,尹思邈更是笑得灿烂,放下手中的手中的布幡和铜铃,拉着徐羡的手道“好说,好说,徐小哥你身子刚刚痊愈,坐下说话” 他说着就抓住徐羡的手腕,捻着下巴上的几根零星的胡须把起脉来,好一会儿才道“徐兄弟已是大好了,看来我那九转还魂汤的功效还是不错的,兄弟不知我那九转还魂汤服下之后,收人体精气神于一处专攻病灶,故而药效发作之时,整个人便气息全无,与死人无异” 虽然这位尹郎中治病的本事一般,可是嘴上的本事却是不凡,扔到后世绝对能让大妈押上全部家当买他的保健品,可惜他生错了时代。 “原是如此,难怪小可昏迷时感觉到丹田之中有一股勃勃生机在为我续命。”并不是徐羡也想卖保健品,他实在不想继续被人当成怪胎,没看见那位刘婶扒着门框到现在都不敢进屋,相信以她的大嘴巴,半天的时间周围的人都知道了。 “没错,就是丹田”尹思邈一拍大腿扭头道“刘婶您可都听清楚了,切莫到处乱说我治死了人,坏我名声。” 刘婶儿一拍门框子,“老娘巴不得你有天大的本事,哪天得了病也好找你瞧。” 徐羡连忙的起身,“刘婶也来了,怎得不到屋里来。小可前几日生病,听小蚕说全赖您里里外外的张罗,还没来得及谢过您哩,请先受我这一拜。” 他说着就冲着刘婶做了一揖,刘婶儿讪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街坊邻居,相互帮衬那还不是应该的。俺家的二小子还没吃饭呢,不就进屋了,你好生的歇着莫要送俺。” 刘婶儿转身出了徐家,心里却不由得嘀咕,“这书呆子往常见了人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现下死了一回咋像是换了个人似得。难不成尹二狗真有本事,不仅能医病救人,还能转人的性子” 尹思邈一本正经的开好方子递过来,“徐小哥虽是大好了,但也少不得服些药物要巩固一下,这方子你且收好。” 徐羡只扫了一眼就隐约闻到了一股骚味,不过十余味药而已,竟然有不下五种动物的尿液,剩下的都是各种的灰,真不敢想他之前给自己灌得“九转还魂汤”究竟有些什么玩意。 开出这样的方子竟还敢署名,也不怕被同行耻笑,只是这个“邈”字为什么变成黑圈圈,谁知这蹩脚郎中竟然说笔画太稠不会写。 这种水准不被人揍那才是怪了,竟然还好意思提诊金,徐羡指了指家徒四壁的房子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将刘婶送的汤饼给他一碗打发了事。 小蚕把剩下的一碗汤饼送到徐羡的眼前,“哥哥快吃吧,不然就粘了。” “你吃吧,哥哥一点都不饿,剩口面汤给我解渴就成。” 往常喝面汤的那个人都是小蚕自己,不过义兄今日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点都不奇怪,她总觉得义兄醒来之后像是换了个人。 小蚕吃了口面片,又夹了一块递到徐羡嘴边,“哥哥尝尝吧,刘婶做汤饼可好吃呢。” 徐羡低头吞下,他伸手抚了抚小蚕的脑袋,“旁人施舍的一口汤饼又能好吃到哪里,我的妹子注定了要吃香喝辣的” 注1 禁军并非是指宫廷禁卫,是藩镇兵之外直接授朝廷控制的直属军团。后唐明君曾大力整饬禁军,主要分为六军、控鹤军、侍卫马步军。后来六军和控鹤逐渐没落形同虚设,后晋时侍卫马步军已是一家独大,在朝发令在外统兵,对藩镇势力起到一定的削弱。 后唐时的禁军主体主要是随李存勖起兵的河东军,收编的魏博效节军,以及收降的后梁军,家眷故也分散在三处,李嗣源将他们统一集中到汴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三章 借钱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出了城去一个不经意就能在田间地头碰到人骨头,尤其是两年前契丹人在中原烧杀抢掠,开封到洛阳之间几乎化为一片白地,尸横遍野任野兽啃食,犹如人间地狱。 这样的惨剧即便在国都汴梁也难幸免,每天饿毙于市的乞丐流民不在少数,不过今天不会,因为今天是五月十五。 满城的乞丐流民等了半个月就巴望着这一天呢,一个个的起了大早,拿起破碗欢欢喜喜的赶往大相国寺。 都说和尚乱世关门避祸盛世开山迎客,秃驴们定要齐齐的大喊一声冤枉,至少这五代的和尚就不是这样,不少的寺院都大开山门收纳流民布施贫苦。 汴梁城中的大相国寺自然也是一样,毕竟是名寺古刹不这么做会被戳脊梁骨的,听说他们在城外的僧田已是收纳了近千精壮流民。 不仅如此,大相国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在寺门前开设粥棚,向城中贫苦施舍粥饭,那可是白米粥,即便是殷实百姓也不是顿顿都吃的到。 故而今天一大早城中乞丐流民穷苦百姓蜂拥而来,山门前队伍早就排成了长龙,有精明的先去前头盛粥的大锅里面瞧瞧,再到队伍的后面见缝插针的排队,不为旁的就是为了能吃锅底的那碗稠的。 小蚕没想到哥哥会带她这里,往常她叫哥哥来排队领粥他却是不肯,看来他当真是转了性子,她懊悔的一拍脑袋大叫道“我忘记带碗了,这就回家去拿” 徐羡一把拉住她,“咱们又不是来这里讨饭的,回头哥哥带你到酒楼里吃好吃的。” “这可是” “你们两个要想领粥就去边上排队,莫要在这里挡香客的道。”一个拿着齐眉棍的和尚黑着脸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徐羡呵呵的笑道“大师怕是误会了,难道是我穿的太寒酸了吗” 和尚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请施主恕小僧眼拙,得罪了。施主若要进香请这边走。” 徐羡笑道“嘿嘿,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来进香的。” “哦那施主来敝寺有何贵干” 徐羡一字一句的答道“我是来借钱的。” 徐羡没跑错地方,他就是到寺庙来借钱的。这个时代能借到钱的地方不少,一是附寄铺,其性质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典当行;二是衙门,自南北朝始官府便从事放贷经营,唐朝时更是制度化。 以上两种属于小众,放贷的最大主体还是在民间,主要有富商、地主、豪吏,另外便是和尚、道士了。 其中寺庙以其较好的信用、较低的利率,较好的服务和先进的管理理念脱颖而出,成为信贷业务的佼佼者。 你可能会问乱世之中寻常百姓都吃不上饭,一群出家人又能有多少钱。 实则相反,乱世之中百姓人遭难受苦,即便是皇帝也是朝不保夕,富贵之家只能把希望福祉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寺庙道观不仅没有没落反而越发的壮大。 佛教在之所以能够能在魏晋南北朝迅速的发展,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更加混乱的五代中原政权治下就不下三万座寺庙,什么“南朝四百八十寺”不过是个小小的零头。 而这群号称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出家人,无论古今都从未与金钱脱离过关系,黄白之物一直都是其所极力追求的,更甚者游走于达官显贵身边试图掌握权力,这样的一群人怎么会没有钱。 徐羡跟着知客僧在寺庙之中七扭八拐到了一处偏厅,这里已是坐了满满当当,看来业务还挺繁忙。知客僧安排徐羡坐下,就有小沙弥端上茶碗,又用小勺从瓷罐里剜了墨绿色的膏体放进茶碗,开水一冲便溢出淡淡的茶香。 这个时候人饮茶,虽然不似唐初时那般放了葱姜蒜加上羊油煮咸汤,可也没有学会泡茶叶。稍微讲究一些的,自己动手把好好的茶饼碾碎煎煮,普遍些的便是冲泡这种已经制好了的茶膏,可本质上都是喝茶叶沫子。 泡完了茶小沙弥就塞给徐羡一个木牌,“施主慢用,这号牌您拿好了,回头会有人叫木牌上的数字,您跟着去就好了。” 还有叫号这服务没什么好说的,难怪旁人干不过你们呢。徐羡看了看手中的木牌上写着“八”,扫了一眼厅里的众人,人人手里都攥了这么个小木牌,一下子也明白为什么要弄这套。 厅里虽然有八个人却无人攀谈,不是低头喝茶就是把脑袋扭到别处,还有干脆就戴了斗笠遮住面容的。 无论古今借钱这事儿都不露脸,即便是经常借贷的商贾也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周转不灵光,不然谁还跟自己做买卖。 那个头带斗笠身材壮硕汉子手里握着一根棍状物,虽然用麻布厚厚的缠了,但是看长短形状大约也猜得到是兵刃,士卒行事可不会这么低调。 坐在阴暗角落的里猥琐家伙,隔得老远都能闻见他身上浓重的土腥味,至于他怀中紧紧抱着的包裹多半就是明器了。 这些秃驴还真是什么买卖都敢做,用号牌不仅是保护客人隐私,同样是在保护自己。若是出了篓子大可一问三不知受人蒙蔽云云,如此胆大心细想不发财都难。 这厅里虽然龙蛇混杂,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有轮到徐羡,知客僧唤了徐羡带他到厢房。 房间中的布置像极了旧社会的当铺,一个僧人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一脸的冷漠,见了徐羡二话不说便伸出手来。 他当然是要抵押,这个时候不会有马云那样的人,因为你的芝麻分足够高就借给你钱的。 徐羡从袖子里面取出房契和地契递了过去,僧人接过来仔细看了皱着眉问道“你是军眷” 徐羡如实回答,“不是,我家先在那里建了房子,接着就迁来了军眷便住到一起了。” 僧人神色轻松了不少,“宅子是好宅子,可是那边住着军眷,平日少不得军卒出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有哪个敢去住,这宅子卖不出去的。” 他说着又把房契和地契递了回来,徐羡不接拱手道“大师说的没错,没几分胆色确实不敢住我的宅子。可是我那边离汴河不远,就算不好住人也可以做货仓。再说这宅子是祖产,我定是要赎回来的,不劳贵寺发卖。” 僧人收回了地契房契笑呵呵的道“施主真是能说会道,听你这般讲这宅子反倒是值了大钱了,嗯,房间不少着实是个做货仓的好地方。” 唐末以来战乱不断,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商税重要性便突显出来,无论朝廷还是藩镇都在一定程度上对商业活动进行保护,商人的地位也比唐朝时略有提高。 徐家的那个宅子若是做货仓的话,不必担心会被军卒哄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当然若是碰上打仗,抢红眼的兵大爷可不管你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施主准备借多少铜钱,又准备借多久呢” “小可准备借铜钱千贯,嗯就借十年吧。” 柜台里面的僧人刚喝了一口茶,听了徐羡的话就喷了出来,“咳咳看施主的年轻怕是没做过什么营生,实话与你说,本寺至多能借你五十贯半年之久。” “那还是算了吧,小可只要借三个月便足以,劳烦大师给写个字据。” “这话听着才牢靠。”僧人当下就写了字据,徐羡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不由得嘀咕,“八分的月息还是驴打滚的,可真是黑心啊。” 僧人也不气恼,“世道艰难,本寺扶危济困没有钱财可不行,放贷出去自是要将本求利的,比起旁人本寺的利息已经算是低的了。” 僧人说的倒是不假,这年头要两三成利息的也不是没有,寺院的利息确实算是低的了。徐羡只要了一贯铜钱,剩下全部都要了银子,实在是因为铜钱太重,一贯就要十斤,五十贯铜钱钱他可背不动。 接过僧人递来的银子,徐羡顺手就扔在了地上,听声音疲软这才放心。 “没看出来的施主还是个行家,您尽管放心,咱们寺院是不会学道观拿药银来骗人的。” 徐羡收了银钱,冲着僧人拱拱手便出厢房,知客僧带着他原路返回。出门时他不由得回望一眼气象庄严瑰丽壮观的寺中建筑心道“贪婪无度藏污纳垢,明明有亿万钱财僧田无数,却只肯拿一碗薄粥邀买善名,继续的作吧,反正你们的好日子也没几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四章 身在天堂 此时的开封尚未扩建又几经战乱,临街屋舍破烂陈旧,街道窄仄脏乱,与张择端笔下的繁华盛世相去甚远。 最可怕的是整个城市让人感觉死气沉沉,市井之上的乞丐流民似乎永远比购物消遣的百姓多,也就只有宫门前的御街和汴河码头有几分繁荣景象。 小蚕低着脑袋忧心忡忡跟在徐羡的身边,小嘴儿张了几次才道“哥哥当真把宅子也卖了吗” 徐羡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怕是担心两人日后连个栖身之所也没了,徐羡拍拍她的后脑勺道“哥哥做买卖没有本钱可不行,等挣了钱咱们就把地契房契赎回来。” 小蚕轻轻的应了一声,明显得对义兄没什么信心,徐羡的生意经还不如她多,至少她有本事能把徐家卖个精光。 尚未到家,小蚕已经给徐羡出了好几个主意,“要不咱们做蒸饼生意,人人都要吃饭,这买卖稳赚不赔。” “不行,我又不是武大郎。再说一文铜钱就能买三个蒸饼,不等凑够利息那群秃子就要来收咱家的宅子了。” “要不就做货郎,义父早年走街串巷的挑子,我没敢卖,一直都在家里呢。” “挣钱的事儿交给我,你帮哥哥打理好家务就行,走,咱们先换身衣裳去” 徐羡拉着小蚕进了临街的一间成衣铺子,半柱香的功夫两人才出来,小蚕已是换了一件半袖短衫,腰间系一条过膝长裙,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却也是一身正经衣裳。十二岁已是大姑娘了,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嫁人,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胡乱穿着。 徐羡也是换了一身装扮,破旧的书生袍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件麻布短褐,就是古装电视剧上路人甲常穿那种,只稍在肩头搭忽然毛巾便是活脱脱的店小二。 看着小蚕拎着裙角踮着脚尖走得小心翼翼,看得徐羡苦笑不已,作为一个从物资极大丰富的后世而来的人,短时间内是无法真正体会古人的疾苦。 七品左拾遗杜甫的儿女“垢腻脚不袜,补绽才过膝”,五品的国子监博士韩愈也没好到哪里去,自己穿破棉袄,家人也是“袴脚冻两骭”。 当官儿都这样,至于寻常百姓更是难熬,“出入无完裙”“平生未获一完全衣”那都是是真实的写照。 尚还过得去的唐朝中后期都是这样的情形,至于唐末五代的乱世百姓又是个什么样子完全可以想见。 这一身齐齐整整的衣裳,已经是很多人一生都梦寐以求的,小蚕自然无比珍惜,即便这样她嘴里还在埋怨徐羡不该买成衣,把钱拿来买布料可以做两套了。 有了钱准备带着小蚕到酒楼里面胡吃海喝,要小蚕去酒楼就跟让他去刑场似得,死活也不去,说是能有麦芽糖吃就满足了。 起先徐羡还以为小蚕是为了省钱,当看到小蚕含着麦芽糖时无比享受的神情,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欢甜食,便又给她买了几色甜点,两人在小摊子上吃了一碗汤饼便算作罢。 毕竟酒楼里也没有什么徐羡看得上美食,这年头一盘炙羊肉,一只烧鹅,两盘水果,几色点心用来招待皇帝都不算寒酸。 两人买了些米面油盐便回了家里,徐羡在锅灶边挖了一个坑,把银钱用装进陶罐埋起来,家里空荡荡的实在没有地方放。 小蚕探头进来问道“哥哥,你在藏钱吗” “是哩,小点声莫要让别人听去,更不要说给旁人听。” “知道了,藏锅灶边上好,刘婶就是把钱埋锅灶边上,天天做饭的时候就能看一眼有没有被人动过。像李嫂那样埋茅房旁边虽然也隐秘,可是铜钱都带着一股臭味儿。” “呵呵还有藏茅房边上的,咦,你怎么知道他们家的钱藏哪里” “以前我把家里的东西卖给她们,带我取钱的时候瞧见的。我还知道张婆婆家的钱放鸡窝里,刘大娘钱吊在房梁上” “莫要说了,她们信任你可不信任我,丢了钱八成要找我的。” “哥哥放心,她们都是好人,从前可帮衬我们很多嗯,刚才我把哥哥买的点心,给她们送了一些,哥哥不会怪我吧。” 徐羡回过头来看着神情惴惴的小蚕,认真的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岂是几块点心就能偿还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在一时。点心是给你买的,如何处置是你的权利,没有谁能够干涉你,包括我在内。” “权利什么是权利” 这叫徐羡如何的回答,名词解释向来就是把一个简单明了的词语,转换成一串冗长晦涩的词句,尤其对方还是从没享受过什么权利的小蚕,只怕越说越糊涂。 “嗯就是只要不做坏事,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徐羡吭哧了半点总算想出了一句小蚕能听懂的话,“你跟她们说了我抵押宅子借钱的事情了” “刘婶问我点心哪里来的,我就实话实说了。” “怕是刘婶没少戳我脊梁骨吧。” 小蚕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刘婶儿只说人家来收宅子的时候让我去她家里住,莫要管你睡大街。” 徐羡为了不让自己睡大街,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几乎走遍了开封城中的他能去的所有角落,酒楼茶肆、花街柳巷、银楼布庄,连城外也是去了一趟,所为的不过是找个能赚钱的好买卖。 一圈走下来,终于明白在这乱世中谋生有多么的不易,心里开始佩服那个白手起家的便宜老爹。在开封城里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商人,要面对来自朝廷、差役、地痞的多重盘剥,甚至连乞丐流民都能给你添堵,难怪便宜老爹宁愿做个辛苦的行脚商人,也不开铺面。 商人这个职业更没徐羡想象中的简单,街市上那些倒来卖去的只叫商贩。一个人立志经商,若无长辈好友引领便只能从伙计做起,等到升做掌柜或者独立经营,这中间需要一二十年的经营历练,最关键的是累积信誉。 商贾重利轻义,但是很看中信誉,有的人负债累累只要他的信誉还在,就会有人愿意赊欠给他,若是没有了信誉,即便是腰缠万贯也不带着你玩。这笔无形的财富徐家原本也有的,可惜徐老爹没来得及传给徐羡。 徐羡躺在草席上辗转难眠,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即便他靠着后世的东西投机取巧红火一时,也少不得被人盯上,只会给自己招来灾祸,忽然觉得跟外面残酷的世界相比,这柳河营美好得像是天堂。 “没错了,这里就是天堂”他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握着拳头阴恻恻的笑道“各位大婶儿、大嫂们看好了你们的钱袋子,我要来抢了嘿嘿” 黑暗中睡在另一张草席上的小蚕,突然的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五章 军中子弟 一个家境殷实的农户,家里没盐了就拿几斗粮食去换,要给娃儿做身衣裳就拿两只母鸡去换几尺布,或者干脆就自己织,这便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由生到死也许一辈子都没有用过钱。 可是在柳河湾这些军眷不仅有钱那么简单,似乎家家户户都有不少的储蓄,不然想同情小蚕也是有心无力。明明是在乱世,大多数的人都在挣扎求生,这群人却活得相当滋润。 毕竟这是一个武夫当国时代,自天宝年间府兵制崩坏便改用了募兵制,军卒不再从事劳动生产,朝廷自然要定时足额的发放饷银,方能养活全家老小。 铁公鸡李存勖就是因为不给军卒发工资劳保,让他们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干活,最后落了个难堪的下场。有李存勖的教训在先,后面的皇帝便没哪个再敢克扣军卒的工资。 除了固定工资,每逢大战都会军卒都会收到赏钱,如后唐时反王李从珂和皇帝李从厚就曾在赏钱上彼此较劲层层加码,中层军官多达百贯,普通士卒也有二十贯。以至于李从珂称帝之后,将国库后宫搜刮干净,都未能满足起兵时许下的承诺。 此次枢密使郭威率军平叛,第一件事就是抄了国库,一路之用钱铺道,如今仗打了一年多了,手下士卒依旧乖乖的听他指挥。 这还是小头,大头当数战争本身了,输了的话大不了缴械投降,向新主子要赏钱,跟谁干不是干哪,要是赢了的话就别怪兵大爷手黑了,总之里外都赚。 如此丰厚的收入有的家里不只一个在军中效力的,岂会没有钱徐家与他们比邻而居二十年,从未听说这柳河湾的军眷有哪家饿死过人。 这看似破破烂烂的柳河湾,实则是开封城里的富人区,关键的是这里没有税吏,没有差役,没有地痞,甚至连竞争对手都没有,可不是身在宝山而不自知吗 找到了市场,徐羡很快就确定了项目,立刻着手行动起来,毕竟五十贯钱每天都有不少的利息呢。在市面上找匠人订购各种的东西,雇了驴车一样样的运回家里。 刚刚从木匠那里拿到了模具,明天就可以动手了,徐羡怀里抱着模具往家走,刚一到柳河湾,就看见一群光腚半大孩子在小水塘里面玩水。 作为一个有着近千户人家的军属大院,柳河湾怎么可能少了熊孩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就没少过他们的份,这不又把大家淘米洗衣的水塘给弄成了泥塘,一个个的也都成了泥猴。 见徐羡过来便有人大喊,“快瞧瞧,书呆子过来了”说着便有人从水塘里挖了泥巴,甩手就朝着徐羡扔了过来,那团烂泥落在徐羡的身前,裤腿上溅满了泥点子。 徐羡笑了笑抬脚一铲,身前的烂泥又飞了回去,不偏不倚的落在扔他那人的脑袋上,这下子就好比冷水落进了热油锅,小小的水塘当下就炸了。 “这呆子竟然还敢还手,九宝你还不去揍他” 有人撺掇就有人上当,当下就有一个泥人从水塘里头蹿出来,咯噔咯噔的奔徐羡而来,水塘里面的人一副吃瓜看热闹的架势,只是奇怪这书呆子为什么没有和往常一样抱头逃走。 九宝也很诧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毕竟徐羡比他高半头呢,尤其是他不慌不乱就这样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让九宝心里发毛,忽然想到这书呆子还诈过尸,更是不由得心生怯意。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的回去,连书呆子都收拾不了岂不是让人笑话,九宝把自己瘦巴巴的肋骨拍得嘭嘭作响咋呼道“书呆子我也不难为你,让我在你头上扔团泥巴,这事儿就算作罢。” “哦,九宝兄弟还真是人小肚量大,可我若是不愿意呢” “啥你还不愿意”九宝瞪着眼睛吼道“那也好说,你把小蚕的卖身契给我,我奶奶说了让小蚕给我当婆娘。” “九宝有种今天就把小蚕讨过来,莫要让她再跟着书呆子受苦遭罪” 水塘里头有人冲着九宝竖起大拇指,九宝顿时觉得是个爷们了,“咋样,让小蚕做我的婆娘,我保证以后不欺负你,谁要欺负你我替你出头。” 徐羡皱眉问道“九宝兄弟好像还不满十三吧,小小年纪娶婆娘做什么” 九宝扣着鼻子道“废话,当然是生娃了。” “那你可知道怎么生娃吗”看着九宝一脸的懵懂茫然,徐羡笑道“不如找个劁猪匠。” “你说啥,咋又扯到劁猪匠了” “九宝,你个笨蛋他耍你哩” 虽然不明白徐羡怎么耍了自己,但是不妨碍九宝冲冠一怒,“你敢耍我,那就尝尝我的铁头功吧呀呀呀” 九宝说着一低脑袋大叫着冲了过来,徐羡不慌不忙的放下模具,身子一晃就抓住了九宝的头发,借力一引帮九宝转了个向,在他屁股上轻轻一踹,九宝跌跌撞撞的重新的扎回水塘里。 九宝大声的哭嚎,“书呆子欺负我,大魁替我报仇,我把小蚕让给你呜呜呜” 别看这熊孩子平时没少打架跳脚骂娘,可是一碰上外人却十分的团结,更何况彼此都沾亲带故的,徐羡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外人。 现在自家人被欺负了,哪儿有不找回场子的道理,哗啦啦的一群人,都从水里钻了出来胡乱的穿了衣裳把徐羡围了起来,为首的人个子不高,身上的肌肉却结实匀称,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格外的惹眼,很明显这人不是纯粹的汉人。 自唐太宗始军中就有不少胡人将士,唐末也有这么一支,名叫沙陀人。沙陀人原在北庭都护府治下,安史之乱后北庭和唐廷之间的联系被吐蕃切断,沙陀人便为吐蕃效力,后来双方闹翻,随之内附归唐。 沙陀人身材壮硕,善长骑射,因为身着黑色军衣又被称之为鸦军。在唐末至五代的乱世之中沙陀人可谓是大放异彩。 在平定庞勋起义、黄巢起义中沙陀人出力甚多,五代中有三个朝代斗都是沙陀人建立的,李克用、李存勖、李嗣源父子三人都是杰出的沙陀领袖。 石敬瑭和刘知远虽然也是沙陀人却已经汉化,沙陀人的族群也已经开始解体,不能称之为沙陀领袖。尤其是“汉高祖”刘知远,那可是自称刘邦的后人。 这个大魁和刘知远一样也是个汉化的沙陀人,除了一个突兀的鼻子和比同龄人稍显壮硕的身材,再没有沙陀人的影子,就连名字都是如此的接地气。 看着见自己围成一圈的少年,徐羡揶揄道“看来你们这是准备以多欺少了” 回应徐羡的是一阵大笑,大魁上前一步,和九宝一样使劲的拍着胸脯,不过他是真的有料,“收拾你这呆子哪用这么些人,俺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放倒了,只是俺手重怕弄残了你,猱子你去揍他,莫要把他打死了。” 大魁说着从身后揪出来一个瘦了吧唧少年,这人眼珠子乱转一副猴精的模样,对大魁小声的嘀咕道“刚才这书呆子收拾九宝那招不知道跟谁学的,我身量轻怕是克不了他,若是输了岂不是丢了大伙儿的脸面。咱们这些人就数你最能打,干脆利落的将他收拾了,大家伙以后都服你,你没瞧见阿良已经耐不住了,他可是想当头很久了。” “是哩,不能让阿良露脸,他想出头也得等俺入了军伍再说。”大魁脑袋里的肌肉明显的和身上一样多,被人一忽悠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枪使,那个叫猱子的家伙抱着膀子,一脸坏笑等着看好戏。 “别说俺欺负你,让你在俺胸口上先打三下”大魁说着两臂一绷胸前的肌肉便一动一动。 “当真要打” “俺看你是怕了,从俺裤裆里面钻过去,俺今天就饶了你” “钻裤裆钻裤裆” 在娱乐活动贫乏的古代这绝对是个好节目,周围的熊孩子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纷纷跟着起哄。 徐羡背着手道“我是觉得没半点好处,这架打的不值得。我看不如这样吧,我输了钻你裤裆,你要输了该怎么办” “俺要是输了,也钻你裤裆” “谁稀罕你钻裤裆,你要是输了以后见了我要毕恭毕敬,凡事听我吩咐,叫你往东不能往西” “啥那俺一辈子岂不是要听你使唤” “就是这个意思,你若是怕了就乖乖的让开,以后不要这般在我跟前装什么英雄好汉” “俺会怕你,赌就赌看拳” 徐羡连连摆手,“你不是说过让我在你胸前先打三下的吗” 大魁挺起胸膛,“有个什么区别,打便是,不过不准打别处” 徐羡走到他跟前,伸出食指在他结实的胸膛点了三下,猛地后撤几步,促狭的笑道“我打完了,你可以动手了” 周围熊孩子哄堂大笑,大魁怔了怔才回过味儿来,脸上涨的通红,怒吼道“书呆子敢耍俺”话没说完人已经扑了上来,拳头直奔徐羡的面颊。 徐羡身体一矮猛地向前一窜,与大魁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左手肘猛地捣向大魁的肋下。作为市少儿杯武术比赛殿军,还曾自修过截拳道的徐羡,对自己的身手相当自信,这一下就算打不折肋骨,也让他趴在地上起不来。 谁知大魁只是捂着肋下呲牙咧嘴,徐羡自己反倒是被他蹭的脚步踉跄,大魁刚刚要抬脚徐羡已经抢先踹在他的左胯上,原本应该摔个四脚朝天的大魁只是踉跄的后退几步,这家伙当真壮得跟牛犊子一样。 大魁吃了亏,心里已是生了真火,也不管什么拳脚,把两只胳膊抡得像是风车一样朝着徐羡冲了过来。 有倒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徐羡反倒是不知如何下手,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大魁猛地一跃,一把抓住了徐羡的肩头,不等他抓牢,徐羡忙扣住他的中指,稍稍用力一掰,用力一扭大魁的胳膊,便将他按在身下,“你输了” “俺没输俺没输”大魁怒吼着不顾手指头被掰断的风险,一个打滚儿反将徐羡按在身下举拳便要打,人群里头窜出一个人影撞在大魁的身上,大魁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才止住身形。 这少年身材高大圆脸大眼,柳河湾难得有这么五官端正的少年,他对着爬起来的大魁道“大魁你输了” 大魁气急败坏,“胡说,俺没输阿良别以为俺不知道,你就是想让俺出丑,自己当头” 阿良不屑的笑了笑,“一群孩子头有什么稀罕,我才不与你争。不过今天你丢了护圣军注1的人,我却不能不管。” “俺丢人要不是你拦着,俺已经把这呆子揍趴下了” “刚才你和徐小哥交手,他第一次用手肘捣你肋下,若是用全力你的肋骨已是断了;第二次明明可以踹你裤裆,却只踹了你的左胯;第三次你被制住若要翻身除非自断手指,看看你的手指是否断了人家饶了你三次你却得寸进尺,以后出去莫要再说是咱们护圣军的人。” 猱子跳出来笑道“大魁我瞧得清楚,徐小哥确实对你留手了。在咱们柳河湾打架不算事儿,打输了不认输你爹知道了都要揍你。” 他殷勤的将徐羡扶起来,替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咱们都知道徐小哥是个读书人,不曾想手上竟然有两下子,连大魁都不是对手,佩服佩服。” 明明就是这家伙先后挑拨了九宝、大魁与徐羡打架,一肚子坏水,这会儿倒出来做好人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徐羡也不好拿他发作只道“是大魁兄弟承让,才让我占了一分先手。” “赢了就是赢了,大魁还不过来认输,记得以后要听徐小哥使唤哪嘻嘻”这家伙还忘火上浇油,当真是坏的很。 “既然输了俺也没啥好说的,姓徐的要杀要剐随便你,可要让俺给你当小厮没有门儿” 五代的军卒多是骄兵悍将,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军中子弟亦难免沾染父兄兵匪气,几手赢得并不算漂亮的拳脚就想让他们折服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况徐羡的这位宿主原就是个怂包,没有半分王八之气,更没有什么让人纳头便拜的本钱,他拱拱手道“大魁兄弟言重了,之前的话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莫要往心里去。家里还有事,这便告辞了。” 徐羡捡起地上模具转身而去,周围的人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的背影大魁道“这呆子似是换了个人” 阿良扭头反问,“那你还叫他呆子” 注1 护圣军是侍卫马军的军号,差不多就是番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六章 买卖和邻里 满满一筐熟透了的蜜桃也只用了十几文,洗干净用刀切成小块,丢进手摇石磨里,徐羡用力转动便有青白色汁水流出来。 小蚕用细箩过滤装进陶罐,兑上凉白开加上糖霜和一丁点的食盐搅拌均匀,挨个的倒进模具之中,每个孔洞都里面放着一张卷好的轻薄蜡纸,可以保证汁液不会渗漏。 徐羡把模具放在一个低矮木制的挂架上固定结实,那里已经摆好了两副模具,里面分别是乳白和透明的液体。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大木盆,里面已是装了半盆的井水,徐羡拎过一个放在墙根的大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进盆中,接着盆里水花翻滚,不时的有爆破声传出,待水面平静,便有白色的冰纹以肉眼可见的度在水面上迅的蔓延。 小蚕好似见了鬼一样,结结巴巴的道“结冰了哥哥结结冰了” “知道了,赶紧的帮我把这木架子放进去。” 两人抬着木架子放在水中,那模具的位置不高不低正在水面三寸之上,却又不高过盆沿,给盆子盖上定制的盖子,徐羡又把家里的被褥全部拿了出来把木盆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心中祈祷着自己的心血不要白费。 没错,徐羡确实是打算卖冰棍,至于为什么不做点更高大上一点的买卖,不仅因为没本钱,更是因为没实力。 现在的他只是个弱鸡,且不说那些军阀官僚,在这柳河湾的任何一户人家都有能力杀人夺产并逃避法律的追究,他购买硝石的时候对此深有体会。 硝石市面上没有人出售,在药铺里方才买到,还没出药铺就被差役拦了下来,原来是药铺掌柜将他卖了,说是这么多硝石做药能吃死几百号人,一定是用来硝皮子的,差役非要到他家里搜查赃物。 可听徐羡说家在柳河湾的时候,差役立刻换做一副笑脸直说是误会,连核实都不核实就将徐羡给放了。掌柜的也是上来赔罪,还把硝石按照半价卖给他。 柳河湾的军眷们在徐羡看来和后世跳广场的大妈们没有任何的区别,即便有各种的不好依旧心存良善,柳河湾的熊孩子固然操蛋,却极少到街市上惹事,年岁一到身子长成就被扔到军伍上。 让人畏惧的当然是他们家中在军伍上的男人,这些军卒平时倒还算遵纪守法有个人样子,可是一旦遇上战乱便化作食人饕餮,对于惨痛的经历百姓们总是记忆深刻。 皮子是重要军资私藏一寸便足以杀头,涉嫌死罪差役却能轻轻放过,若是哪日自己被周围哪个贪心的兵大爷们杀人埋尸,他们估计也是无胆追查。 做些小买卖让自己和小蚕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积累些本钱人脉,待天下再太平些大展拳脚也是不迟,掐指算来这日子已是不远了,甚至不用等到赵官家在陈桥驿黄袍加身。 已是五月下旬,虽然还没有入伏,这天已是热得不行,低矮的屋子就像是一口火窑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 刘婶坐在床边给午睡的小儿子打着蒲扇,自己却满脸大汗,总觉得肚子里面像是憋了一团火,一碗白水灌下去,转眼又变作汗水渗了出来,粘腻的不行。 正准备起身打盆凉水擦洗,就听见有人敲门,“刘婶在家吗” 是小蚕的声音,可怜的丫头八成家里又没有吃的了,原以为那徐家的呆子转性子,谁知道还不如不转,竟把宅子抵押了去做生意,这年头的买卖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就算是挣了钱怕是也还不上利息。宅子若是收走了,就给他两贯钱帮小蚕赎身,留在自己家给军伍上的大儿子当婆娘。 刘婶踢走趴在院门边上伸着舌头喘气的大黄狗,拉开门闩打开破旧的院门,果然就见小蚕站在门外,出乎她意料的是徐羡也在,从前那张木讷的脸上此刻满是灿烂的微笑。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与徐家比邻而居二十年,父子二人从未主动的串过门,刘婶满心的纳闷儿,“小蚕哟,徐小哥也来了,这是有啥事儿” 徐羡拱手道“自是有的,前些时候小可患病多亏的刘婶儿帮衬,今日是特来相谢的。” “俺当什么,那日不是在你家里谢过了。” “上门致谢方显诚意,听说刘婶儿还损失了一双麻鞋,小可专门买了一双送来,还请刘婶笑纳” 诈尸的那天就是刘婶儿把自己的破麻鞋塞进徐羡嘴里的,真是百味俱全,一想起来徐羡就觉得泛呕。 小蚕从布包袱里面取出一双麻鞋,捧到刘婶眼前,“这是我在集市上挑的,刘婶试试可还合脚” 刘婶欣喜的接过来,“小蚕挑的定然合脚,没看出来徐小哥还是个细人,快到院子来” 屋子里头闷热得很,刘婶就在院中的大槐树下放了一张矮桌几个蒲团,用黑陶碗盛了凉白开请两人饮用。 徐羡原想趁机和刘婶套套交情,谁知道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刘婶儿唠叨个没完,内容不外乎小蚕是个好丫头,让徐羡以后莫要再苛待小蚕云云。 真是冤枉,徐羡何曾苛待过小蚕,即便是从前的那个抑郁症患者也从未打骂过小蚕,只是没有能力照顾她罢了。 “小蚕是个好闺女,前年冬天俺家二柱到处乱跑掉进水塘的冰窟窿里面,多亏了小蚕打那儿过,下水将他捞了上来。那可是寒冬腊月,小脸冻得煞白,嘴唇直哆嗦要是让老娘知道哪个混账玩意儿砸的冰窟窿非把他的狗腿打断” 徐羡不知道还有这事儿,这世上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爱恨,难怪刘婶对小蚕这般的照料,在小蚕倒卖徐家物资的时候,还帮她拓展了不少的客户。 “娘娘”二柱子揉着眼睛光着屁股从房间跑了出来,“娘,我热,快给我打蒲扇” “家里有客人,也不知道穿个肚兜”刘婶把小儿子揽过来,用手里的湿巾子给他擦汗,却没有拿个肚兜给他穿上的意思。 “都是邻里街坊,二柱的屁股蛋我也是瞧得多了。对了,光顾着说话,东西都忘了拿出来了。” 徐羡打开随身带着的小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支冰棍来,烈日之下冒着丝丝的白烟,撕开外层的蜡纸递到二柱的嘴边。 二柱下意识的张口咬住,只一下眼珠子就直了,“娘这是冰”说着就哧溜吸了一口,“呀,真甜” 刘婶伸手伸手摸了摸,随之讶然道“老天爷,竟然真的是个冰疙瘩,这大夏天的你是打哪里弄来的。莫非你家里还有冰窖。” “刘婶说笑了,冰窖怕是也只有宫里有了,这是祖传的一点小手艺,做了些吃食请刘婶赏脸尝尝,也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徐羡说着又递了一个过去,刘婶接过来如吃饭一般嚼得咔嚓作响,直接将冰渣子咽到肚里,哈了一口凉气道“真是痛快这味儿也是好吃。” “刘婶您慢着些吃,莫要伤了肠胃牙齿。” “这算个什么,俺还是姑娘的那会儿,到了冬天就常把屋檐下的冰凌拿来吃,不过夏天吃冰还是头一回,哈哈俺的这个咋跟二小子不一样哩” 小蚕解释道“刘婶儿您的这个是蜜桃味儿的里面放了桃汁,二柱子吃的是奶油味儿放了羊奶自然不一样。” “难怪俺吃着有一股桃子味儿呢”刘婶咔嚓咔嚓将手里冰棍吃完,“小蚕再给俺拿根奶油味儿的尝尝” 徐羡在刘家做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起身告辞,刘婶把两人送到门外,嘴里还念念叨叨让两人多坐一会儿。 徐羡却是不敢,屁大点的功夫就被这妇人吃了四五根冰棍,坐上一下午便什么也剩不下了,即便徐羡舍得冰棍也怕她吃坏了肚子,以她的大嘴巴一嚷嚷,这买卖便彻底黄了。 离开了刘家,徐羡带着小蚕敲响了另外一家的院门,一个赤膊的少年给两人开了门,可一见了徐羡就骂开了,“你这呆子还敢到我家来,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就拿了扫帚疙瘩朝着徐羡抽了过来。 徐羡随手接住嘿嘿的笑道“九宝兄弟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今天我可是专门来拜访张都头的。” “我爹又不认得你,赶紧得滚一边去”九宝对徐羡十分不屑,可对小蚕却又是另一番的态度,“小蚕快进来,今天我家里炖了肥膘子肉还剩了些,我拿给你吃。” 没看出来,九宝这中二少年在女生跟前竟还是个暖男,若是能改改沙雕性子,也许真是个好人选。 “多谢九宝哥,今天我跟哥哥是来拜见张都头的,他可在家吗” 屋子里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九宝,外头是哪个来了就是客,怎得不请人到屋里来。” “爹你醒了”九宝应了一声,又攥着拳头大声的恐吓徐羡,“记得小点声,莫要扰了我奶奶睡觉,小蚕我带你去厨房吃肉。” 徐羡不理他径直的走到房门前,冲着屋子里面拱手作揖,“小可冒昧登门,扰了都头美梦还望都头恕罪。” “不过躺了一会,人老了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睡不着了。进来吧,俺这里没那么大的规矩,早就不是什么都头了,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徐羡掀开门帘进了屋子,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坐在矮榻之上,全身只穿一条犊鼻裤,一条裤管空荡荡的,赤裸的上身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容貌虽然普通,可是眼中却难掩肃杀之气,那是尸山血海中淬炼出来的,即便是岁月也难侵蚀。 他抬眼看着徐羡一言不,徐羡也是静静的回望,良久他突然大笑一声,“哈哈好,比你那老爹有出息,阎王殿里走过一圈的人就是不一样。” “那日多亏得都头胆大,试了小可的鼻息脉搏让众人停手,不然真要被桃树枝子抽去阎王殿了,今日特来相谢。” “这算什么胆大,俺老张见的死人多了去了,杀的人也多了去了,这世上若是有鬼哪还能活到今日。若不是跟契丹人打仗时折了本钱,今日依旧干这杀人的买卖,呵呵” 他说的轻松,仿佛打仗对他来说就是和街头卖蒸饼一样寻常的买卖,可不就是买卖吗在折本之前他已是挣了不菲的家业,屋子看似破旧可是屋内的摆设却是不差,看着还挺眼熟很多都是徐羡家里的。 听说他在城外还有几十亩良田,光收租子就够一家老小生活,不年不节的还吃肉,家里一个长女也是嫁了个都头衣食不缺,跟那些流民比起来这日子简直就是天上才有的。 “光顾着说话了,连口茶水都没倒,九宝你他娘的跑哪里去了,赶紧的给客人上茶” “都头莫要让九宝忙活了,小可坐一会儿就走。对了,还有一件薄礼赠给都头,等我拿来” 徐羡起身到了院门外面拿了个东西过来,捧到张都头的跟前,“请都头试一下是否合适,若是尺寸不对,小可让人再改。” 张都头看着徐羡手中的形状奇怪的木棍,“这是个什么东西” “拐杖帮着都头走路用的。” 徐羡送的就是医用拐杖,在后世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现下并没有,轮椅也只是南北朝某石棺上的图案,生活中并无实物。 这年头被截了肢怕是只能卧床不起,想要挪个身子非要人搀扶不行,若是有这位张都头强大的臂力倒也能拄着拐棍走路,究竟有多辛苦,看他粗了两圈的胳膊就知道了。 拐棍儿都能当腿使,拐杖那就更不用说了,徐羡只是给他示范了一下便会用了,屋子里转了两圈还不够又跑到院子里。 烈日炎炎,只在院子里头走了一圈,张都头便已是满身的大汗,面上却不见半点辛苦之色,反而是满满的兴奋,他亦步亦趋越走越快,似要将这三四年没走过的路找补回来,直到一个不慎跌倒在地。 徐羡远远的站着并不去扶,在厨房门前看呆了的九宝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却被老爹一把推开,“老子还没废呢,滚远点” 张都头自己站了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徐羡的跟前,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是不减,“这东西看着也简单,俺用了几年破拐棍儿竟是想不到,这下好了以后上茅房不用九宝扶着了,嘿嘿” 扶哪里徐羡差点脱口而出,“多亏都头这几年坚持用拐棍儿走路,不然就算有这拐杖也要练上好久。” “什么都头那是老早的事了,好歹邻里街坊快二十年了,若不嫌弃就叫俺一声老叔,俺叫叫你一声贤侄。俺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九宝快去拿酒来,俺要跟羡哥儿喝几碗。” 他家里果真有钱不仅有肉还有酒,因着农业生产破坏严重粮食不足,五代不许私酿只许官营,价格那叫一个贵。 徐羡没有逮着机会贪便宜,只喝了两碗就起身告辞,九宝躺在矮榻上哧溜哧溜的嘬着冰棍,“没看出来这呆子还能弄出这么好的东西,滋真是痛快” 老张醉眼朦胧端着酒碗,“大热天能鼓捣出冰疙瘩来还弄做出这么好使拐杖,比你这只会吃白饭的玩意儿强多了,不过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酒量太浅。” 见徐羡碗底还剩不少酒,随手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干净,可转眼又喷了出来,瞪着九宝吼道“你他娘的往里头放了多少盐”他又看看矮桌的对面,仿佛徐羡还坐在那里,“小子这都能面不改色气量城府也不差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七章 莫名其妙的姐弟 徐羡是贪婪的,他不仅盯着邻居街坊的钱袋子,还想借人家势。购买硝石的遭遇让他明白,在这乱世里即便是只是想做点小买卖也是不易。 他借势不仅仅是对外也是对内,在这个把人骨头都恨不得拿来熬油的残酷时代,有谁会嫌弃钱少呢,小买卖未必就一定安稳。 除非他们能把徐羡当成自己人,也许这并不容易,可小蚕都能开辟一番良好局面,自己一样也能,徐羡相信能给旁人带来益处和希望的人,总是容易被接纳的。 张都头得到拐杖之后一时兴奋,说什么老叔贤侄的未必是出自真心,可也比从前那般碰了面一个大摇大摆鼻孔朝天,另一个臊眉耷眼溜墙根的好,如徐老爹那般再过二十年也攀出什么真正的交情来。 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成的,眼下徐羡把鱼饵撒了出去,就等鱼儿上钩了。可是他从中午等到了晚上,也没有半点的动静。 弄得徐羡差点没了信心,第二天干活都觉得没动力,只盼着太阳越升越高,天气早点热起来,可是日上中天仍旧没有半个人影。 徐羡心中不由得嘀咕,昨天不是一个个都吃得痛快,今天这大热天的难道就不想吃了完全没道理啊 “家里有人吗”九宝讨厌的声音此刻在徐羡听来犹如天使美妙的吟唱。 徐羡背着手笑呵呵的走到院子里,“原来是九宝兄弟,怎得敢到我家里来,也不怕我拿扫帚赶你。” “你敢打我就让我爹收拾你,他现在腿脚灵便着呢。我问你,昨天你给我吃的那个冰可还有吗” “有呀,就在屋里呢,不知道九宝兄弟想吃什么口味” “就吃那个桃子味儿的” “好说,承惠三文”徐羡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啥你还要钱” “九宝兄弟不知,我在寺庙抵押了宅子借了五十贯钱,为的就是做冰棍儿的买卖。前些时候生病,多亏邻里街坊照料,故而先做了一些送给大伙聊表谢意。 今日却是不行是要拿到街上将本求利的,若是白白给你吃了,日后还不上寺院的钱被收了宅子,小蚕怕是要跟着我睡大街了,难道你忍心吗” “我不忍心”九宝挠挠头皮而后一摊手,“可是我没钱” 没钱还敢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那我就没办法了回家找你爹,你奶奶去要” 九宝为难摇摇头,“他们是不会给我钱的,还会打我屁股。罢了,罢了,俺去水塘里头玩水一样爽快”说着就转身出了门。 这就走了这不该是熊孩子该有的素质呀,不是应该像撒泼打滚找老爹要钱才对吗 就在徐羡瞎嘀咕的时候,刘婶儿已经领着儿子上门了,果然也是来要冰棍,可是当徐羡告诉她一只奶油冰棍要五文钱的时候,刘婶儿立刻炸了。 “一斤猪肉才八文钱,一盘枣糕也就四文钱,你一个冰疙瘩竟敢卖五文钱,真是黑了心肠了” “刘婶儿您可不能这么说,冰棍是冰疙瘩不假,那可是加了羊奶和糖霜的,更何况还是夏天的冰疙瘩,您觉得不值吗原是不该收您钱的,可是我还欠着寺庙里的钱呢。您一副菩萨心肠总不能看着我和小蚕睡大街吧。” “哼你是指定睡大街了,小蚕不会”刘婶说着就要走,二柱子倒是展现了一个熊孩子撒泼打滚的必备技能,可半点用处也无被他娘无情的夹在咯吱窝带走了。 接下来依旧有人陆续登门,昨天撒下鱼饵都上钩了,可是都如九宝、刘婶一样,没有一个愿意掏钱买冰棍的。 徐羡为此愤懑不已,你们这些有钱人都如此的吝啬,让天下的商家怎么活,经济什么时候才能景气,又什么时候才能缔造繁华盛世 对抠门的邻居街坊很失望,对自己的生意徐羡还没有灰心,多跑跑青楼楚馆、茶馆赌档总不至于砸在手里吧,大不了被税吏差役、流氓地痞盘剥几回,想想都叫人觉得肉疼啊。 徐羡已经准备把冰棍取出来装箱了,就见九宝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来了,一把铜钱塞进徐羡的手里,“给我拿三个桃子味儿的我爹、我奶奶和我一人一个。” 徐羡多了拿支糖水冰棍给他,“九宝兄弟,这是我送你的,记得给柳河湾的小娃儿们多多宣传。今天你买了三支冰棍,我给你记上,等你买到了一百支冰棍,我就送你一个巨无霸冰淇淋。” 九宝嚼着冰棍含混不清的问“啥是巨无霸冰淇淋” 实物是没有的,但是不妨碍徐羡用纸笔画出来一个美好的事物给九宝以美好的幻想,看他满脸的憧憬,说明自己的画没有白画。 “那你可要记清楚了,莫要哄我” 九宝嘬着冰棍前脚刚走,刘婶家的二柱子就来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伸出小手把铜钱给徐羡,奶声奶气的道“我要冰” “你娘呢” 二柱子回头望望,摇头道“我娘没来,快给我冰” 徐羡给了他一只奶油的,又送了他一支糖水冰棍,顺便又展示了一下那个能够带给人美好憧憬的图画,才让他离开。 二柱子迈着小短腿刚刚出了门,就听见院子外面有妇人轻声的道“二柱子,给娘吃一口” 峰回路转,街坊们嘴上说着不要,可是总是抵不过身体的诚实,大人们还一时管得住嘴,小孩子就不行了,关键是家离有钱不然闹上天也是无用。 有了九宝和二柱开局,之前吃过鱼饵的熊孩子挨个上钩,还带来了不少的新朋友。正是好奇的年纪,恨不得狗屎也要用手指沾了尝尝,何况是甘甜爽口的冰棍呢。 对于这些潜在客户徐羡总是报以最大的热情,即便没钱也不会恶言相向,送一小块试用版的给他们尝鲜,不用徐羡说就会主动回家要钱,至于会不会挨揍徐羡就管不着了。 不到三天的时间,柳河湾的熊孩子都知道了冰棍这个东西,吃过的人不断向人炫耀有多么的美味爽口,没吃过的满怀憧憬。 掏鸟蛋、摔泥巴、骑竹马,这些平时有趣的活动一下子都变得黯然失色,能在炎热的午后嘬着冰棍靠着大柳树乘凉,已是最大的奢望。 故而过了中午柳河湾便是一阵鸡飞狗跳打娃动静,不多时就会有目带泪光面含笑意的小娃儿来徐家光顾。当然也有不少贪嘴的大人主动带着孩子来买的,比如这位大嫂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两个,一甩手就是二十文钱。 “李大嫂出手就是阔绰”徐羡把冰棍挨个递给小娃儿,剩下放进篮子,“毕竟是冰,即便是夏天也不能给小孩子吃太多,省得拉了肚子。” “兄弟说的哪里话,难不成嫂子就不能吃了,只许你们男人在外头赌钱喝酒逛窑子,凭什么咱们女人就只能在家节衣缩食的过日子。”看她涂脂抹粉的若是扔到后世八成也是个剁手党。 “李大嫂慢走”徐羡殷勤的将这位大买家送到门外,刚要转身就见墙角站着一个小童望着李大嫂的吃冰棍的儿子咽口水。 徐羡看他眼生定是头一次来,笑着招呼道“嘿嘿小哥儿,可是要买冰棍吗” 小童闻声转过头来,只见他约莫十岁年纪,头扎总角,面膛微红,一双黑眸炯炯有神,身穿一件圆领短衫,赤脚踩一双麻鞋,腰杆儿挺得笔直,抬头望着徐羡道“我没有钱” “没有钱也能吃的到”徐羡对于挖掘潜在客户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小童稍稍迟疑了一下,就跟着徐羡进了屋。 徐羡直接拿了冰棍给他,这小童家境殷实,好生的培养一定会是个大买家。 何以见得只看衣着打扮就知道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夏天给块兜裆布就算讲究的了,十二三岁露着小鸟到处乱跑的多的是,九宝家里够殷实了徐羡就没见他穿过上衣,看这小童穿得齐整家境不会差了的。 小童嘬了口冰棍,而后哈了口气,“真爽快” “嘿嘿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就拿钱来买” 小童摇头,“我没有钱”见徐羡盯着他似乎明白徐羡所想继续摇头,“我家里也没钱。” “怎么会,难道你不是军眷” “是军眷,不过我爹已经好些年都没打仗了。”小童叹了口气一脸的愁苦,“我家长姐前些年病死了,欠了好些汤药钱。二哥离家闯荡两三年了就是为了家里少摆一双碗筷,至今都没有回来。去年冬天小侄子也病死了,又欠了一笔汤药钱。我爹听说郭太尉此次西征有赏钱拿,才主动随便出征的,家里是真的没有钱。” “没钱你还穿得这么齐整” “我这衣服是二哥的旧衣裳改得,母亲说了我是读书人,自然要穿得像样些。”小童似乎想到了什么,“哦,我明白了。你赠我一支冰棍儿,让我知道它的好处,好向家中要钱来买。现在知道我家没钱,你就白白折了一支冰棍,故而气恼是也不是” 呃,没想到自己揽客手段被一个小童看穿了,看来这手段不怎么高明。让人气愤的是,这小王八蛋竟还当面戳破,忘了你手里的冰棍是老子白送的。 见徐羡面色不善,小童倒有三分觉悟,把冰棍递过来道“要不,我还给你” 看着那口水淋漓的冰棍,徐羡一摆手,“罢了”伸手指了指院门,“赶紧的给我走” “哦”小童出了屋又止住脚步,“对了,我想跟你说只敬罗衣不敬人未免太下乘了些” “竟还敢教训我,看我不揍得你哭爹喊娘”徐羡捡起一个扫把作势欲打,小童立刻咯咯笑着跑了个没影儿。 徐羡给小混球气得肝儿疼,忽然觉得九宝这样的中二少年可爱多了,以后找妹婿就要找这种沙雕暖男,太机灵了小蚕要吃亏。 徐羡拿了一支冰棍含在嘴里,刚刚消了肚子里的火,就听见院门嘭嘭作响,抬头时就见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门边。 只见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梳双丫髻,眉清目秀,琼鼻瑶口,罩一件粉色半袖短衫腰系过膝白裙,让徐羡不由得眼前一亮,倒不是这姑娘有多么貌美,其实她也不过六七分的姿色,实在是柳河湾一群灰头土脸的女人衬托的好。 不过她这拍门叉腰的架势似乎不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来找碴的,难不成是家里的孩子吃了冰棍不舒服了 徐羡放低姿态上前问道“小娘子有何贵干” 小姑娘上下打量徐羡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专骗小孩钱的奸商” “是我” 徐羡下意识的答应,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名声已经这么臭了 “小娘子说的哪里话,小可就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不偷不抢你情我愿的,何来一个骗字” “管你坑蒙拐骗,反正找你就对了” 口气这么硬,果然是来找碴的,徐羡慢条斯理的回道“我与小娘子素不相识,不知何见教,莫非是在我这里买的冰棍不合口味” “我又没吃过,哪里知道合不合口味。只是想告诉你,我家虽然没钱,但也不会白白拿人东西。”她说义愤填膺,好像徐羡刨了他们家祖坟似得,说着就把一个黄铜簪子递了过来,“这是我长姐的遗物,你要保存好了,等我有钱了会来赎的。” 见徐羡不接,她竟直接将那簪子钉在徐羡的袖子上,又警告道“以后莫要再骗我兄弟,你赊欠给他,我家是不会再认账的。” 她说完就扭着腰快步离开,徐羡满头雾水怔了好久,忽然一拍大腿,“这丫头片子该不会是小混蛋的家人吧。” 小的在白拿了一根冰棍还当面教训我,这女的又过来乱骂一通坏我名声,还把没穿多久的衣服戳个窟窿。 徐羡心头刚刚消下去的火又上来了,“莫名其妙,这一家都他娘的是什么人。小蚕在哪儿呢,你有簪子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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