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法医小姐》 第1章 故梦 “初南”女孩子撑伞站在雨里,她隔了步遥遥望着她,雨雾将她的面容涂抹得模糊不清。 林厌心里一紧,害怕又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哆哆嗦嗦伸出手,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林厌,愣着干嘛,快跟上来,去我家吃饭呀”周遭人潮开始涌动,她被推挤着往前走。 女孩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入自己的伞下,一只手还替她拢了拢滑落下来的书包带子,语气有一点小嗔怪。 “说了多少次了,下雨天记得拿伞,你怎么老是改不了喜欢淋雨的毛病呢,要知道马上就要期中考了,感冒了怎么办” 女孩子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她该是厌烦的,却莫名眼眶一热,顺着那只洁白修长的手攀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子身量比她略高,她微微使了一点力,带着一点儿期待抬眸看去“初南你回来了” 穿着洁白校服的女孩循声垂眸,面容一如往昔,唇角挂着淡淡笑意。 那本应该缀满了漫天繁星的眸子却留下了两个黑漆漆的深洞,正潺潺流出血迹来。 衬着那张过分苍白的脸,越发诡异的笑容,指尖触摸到的皮肤冰凉而滑腻,像极了她无数次解剖过的尸体。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升起。 林厌失声惊叫“初南” 她喘息着从床上翻身而起,微微敛下眸子,手抚上额头,在心底叹息又做噩梦了。 床头柜上的翻页钟在黑暗里发出了微弱的荧光,时针刚走过凌晨四点。 林厌伸长手臂,从桌上摸索到玻璃杯,拉开抽屉,因为用力过猛东西洒落了一地。 她捡起一个白色的药瓶,倒了两粒在掌心,就着在空调房里放了一晚早已变凉的温水,一饮而尽。 喝得又急又快,仿佛是在平息着某种不安的躁动。 水珠顺着主人修长的脖颈滚落下来,打湿了紧身的吊带背心。 她伸手抹抹唇角,却早已有人把一方手帕塞进她掌心“拿这个擦” 这声音如此耳熟。 林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半是紧张半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惊动了什么似地“初南” 视线接触的那一刹那,林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对方如常温和笑着,甚至见她不动,又把手帕拿了过来,替她仔细揩干净唇角残留的水渍。 “又做噩梦了” “不”她下意识想反驳,却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 女孩子很善解人意地把手递了过去,林厌勾住了她的小指,这触感温润、柔软,带着活人的温度和生气。 林厌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眼睛生得漂亮,眼吊眉梢,凤尾狭长,鼻梁又挺,冷不丁一眼便有一些风情万种的感觉,更何况是现在泫然欲泣。 女孩子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好啦,我回来了” 一如既往温和宠溺的语气。 霎时一股鼻酸让她再也忍耐不住,林厌死死把人箍进怀里“太好了,初南,太好了,你回来了初南,我好想你这些年你去哪了” “我”女孩子说着,皱了一下眉头,脸上溢出痛苦的表情,明明是在室内,她的衣服却在慢慢变湿。 “我我也不知道我好疼啊好疼啊林厌救我救救我” 脖颈间传来冰凉的触感,女孩子的抽泣让她揪心不已,林厌瞬间握紧了拳头,脸上有些癫狂的神色。 那双向来淡泊的眸子变得血红。 “是谁是谁初南,告诉我是谁是谁害了你 “是是” 林厌晃着她的肩膀,女孩子突然说不出话来,嗓音晦涩嘶哑,夹杂着几分诡异,像是午夜戛然而止的电台。 林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她咬着牙,舌尖品尝到了血腥气,死死把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她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微凉,她以为她在哭,心底又多了怜惜“初南,别怕,告诉我,不管是谁,我不会放过他的” 她话音刚落,面前人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刻薄,像是有人在拿着指甲剐蹭黑板。 一丝凉意如跗骨之蛆窜上脊背。 林厌忽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窗外夜色深沉,浓如泼墨,树影摇晃,形似鬼魅。 狂风卷起窗帘涌进室内,微弱的夜光灯应声而灭。 她看见那双手泛起了尸斑,冰凉滑腻的感觉似油脂脱落,腐败的青色血管浮现了出来。 林厌因为不能呼吸而瞪大了眸子,徒劳地伸长了手臂去够她“初初南” “是是你是你”伴随着她嘶哑尖利的声音,脸上的皮肤也在寸寸剥落,很快露出了白骨,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只剩两个漆黑的深洞牢牢锁定住了她。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不”林厌嘶吼,一把扯开了她的手,就在那一刹那,她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留在了半空,床单上留下一堆碎肉。 浓稠腥臭的血顺着床单流下来,染红了华贵奢侈的羊毛地毯。 “叮铃铃”催命符一般的闹钟响起,林厌满头大汗翻身而起,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轻柔的晨风扬起了窗纱,床头柜上的时针安静缓慢地走着,楼下传来烤面包的香气。 林厌关掉了闹钟,环视四周,风平浪静,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的早晨。 她掀开被子穿鞋下床,脚踩在地毯上的时候微微往下陷了陷,垂眸看去,床边一块暗色地毯上还残留着深色痕迹,鲜红似血。 女性不太明显的喉结动了动。 林厌阖上眼睛,似在平复呼吸。 不多时,管家上来敲门“小姐,早餐做好了” 洗漱完毕后林厌裹着睡袍下楼,昨夜噩梦时流露出来的那一丁点儿惊慌失措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惯常的一副有些慵懒的表情,从骨子里散发出了漫不经心的倦意。 “司机呢” “在门外侯着了” 林家别墅虽大,但这位姑奶奶脾气不好,不喜和下人同住,因此无论是他这个管家还是其他佣人也好,都是大清早匆匆忙忙赶过来深夜这位姑奶奶睡下了再赶回去。 饶是如此,他脸上也不敢有一丝怠慢,恭恭敬敬答了。 林厌很满意,助理也在楼下侯着了,见她下来,赶紧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微微鞠躬“林法医” 林厌瞥他一眼,勤勤恳恳的年轻人手边放了一大摞今天开庭准备的材料。 她直觉得从心底里感到厌烦,因此没点头也没答应,更没邀请他一同就餐,厨师早就做好了早餐,虽名为助理,算是同事,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佣人而已。 林厌没点头,这座房子里的其他人便更拿他当空气了。 年轻人尴尬地手足无措,余光悄悄瞥见那一抹倩影走过大厅,步过装潢精美的隔断走入餐厅落座。 连个椅子响都没发出来。 林家厨师手艺都很好,做了中西两种菜式,虽不多却样样别出心裁,色香味俱全。 可她尝了两口便放下勺子,再无食欲,拿餐巾纸按按唇角便罢。 无人敢劝她多吃两口,管家适时收走了餐具,林厌便起身往衣帽间走去。 她身量颀长,在女性中绝对算不上矮,但因为削瘦便显得有几分弱柳扶风,走路的姿势步态轻盈,像一只在华贵地毯上踱步的波斯猫。 林厌似想到了什么似地,突然顿住了脚步“对了” 老管家不敢怠慢“小姐请吩咐” “我房间里的地毯扔了吧” 她房间里的那块地毯上周刚从伦敦的拍卖会上拍回来,据说是萨法维波斯王朝赠送给奥斯曼土耳其人的外交礼物,市值早已过百万。 说扔就扔,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管家早已习惯了这位姑奶奶的喜怒无常,挥金如土,躬身回答道“好的,小姐,需要为您准备新的吗” “不用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衣帽间里传来,说是衣帽间其实也相当于和楼上的卧室差不多面积,堆满了林厌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的衣服鞋子饰物等等。 今日衣帽间的主人有些兴趣缺缺,随便从橱窗里挑了一件衬衣出来套上,对着镜子一一系好纽扣,最顶上两颗空着没扣,把衣领翻好,恰到好处露出点儿锁骨与曼妙的春光。 口红旋开盖子,上下唇轻抿,尾指蹭掉那一点儿多余的颜色,对着镜子微微抬起了下颌。 女人肤色有种长期不见日光的苍白,却是烈焰红唇,眉峰上挑,唇角微扯,足可以媲美时装周模特的面容露出一丁点儿傲慢来,却又因为眼波轻轻荡漾过去,而显得有些风情万种。 艳是艳了,冷也是冷的。 林厌唇角扯起个菲薄的笑意,拿起西装外套出门。 司机替她打开车门,林厌坐进去,助理也抱着他那一堆资料跟了进来“林法医,关于今天出庭准备的死亡鉴定书以及其他检验材料都在这了” 一股男性独有的汗臭味夹杂着轻微的脚臭涌入鼻腔,法医的鼻子总是格外敏感些。 林厌靠着真皮座椅,本来在闭目养神,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滚到后面去” 奔驰商务车很宽敞,助理愣了一下,看着她纤尘不染的高跟鞋鞋面,似乎能照见他有些污迹的裤腿以及脆弱的自尊心。 年轻人缓缓从车厢里退了出来,满头大汗爬上了奔驰车的后排座位,不敢再吭声了。 “管家” “小姐”管家替她阖上车门,坐上了副驾驶立马回头看她。 “下午换辆车来接我,这辆车就给刘妈开去买菜吧” “是,小姐” “至于你”她指尖敲打着自己腕上贵重的石英表,尖酸刻薄的话语从嘴里缓缓吐了出来。 “来这么早是赶着去投胎吗投胎的话解剖室比较适合” “穿成这样去出庭,不怕律师控告你谋杀吗” 一字一句将年轻人的自尊心扎得体无完肤,他坐在后排攥紧了手中的资料,没有回答也不敢吭声。 车子开动,所幸有人打破了沉寂“小姐,要听新闻吗” 林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司机按下车上的电台,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传了出来“检方起诉被告人靳某某于27年4月18日夜女干杀在其ktv工作的员工李某某,并抛尸荒野,证据确凿,指控其犯有弓虽女干罪、故意杀人罪、侮辱尸体等多项罪名,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一审宣判其死刑缓期执行,靳某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二审将于今日上午十时于滨海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届时,作为辩方证人的法大法庭科学技术鉴定研究所的青年法医学者林厌也会出庭作证,并带来新的鉴定结果” 女主播慷慨陈词,抑扬顿挫,显然十分有激情,用二倍速的语速说完了案情之后,就开始讲她的生平事迹与花边新闻。 林厌昏昏欲睡,大致听了几句,左不过是“说到法医学者,林教授可谓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医学院,硕博就于波士顿大学法医学系,据说至今为止从业十余年解剖过五千余具尸体,司法解剖经验十分丰富” 右不过是“林教授作为林家独女,身价早已过千万,近日和众诚集团的张董打得十分火热,媒体还曾拍到了二人街头拥吻的照片,不知是否好事将近” 张董 哪个张董 林厌皱了一下眉头,和她街头热吻过的人太多,形形色色的脸掠过脑海却怎么都对不上名字。 “小姐,需不需要”管家回过身来看着她。 “唔”趾高气扬的林大小姐点了点头“这哪家电视台的” “每日新闻”管家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车窗外高楼大厦飞驰而过,很快转入了一片林荫里,最高法院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广场旁边。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今日公开审理,各大媒体与不少社会群众都会来旁听,林家的车刚过来,就有镁光灯凑到路边闪个不停。 林厌仍是那副懒洋洋没睡醒似的样子“去告诉他们,我近日的情人可不是那个众诚集团的张张什么来着” “张董” 管家从善如流接话。 “喔,对,做媒体的也太不专业了,还每日新闻呢,改名叫昨日新闻得了” 她轻轻嗤笑一声,说不出的讽刺。 司机把车停稳“小姐,到了” 管家往外看一眼,有不少社会人士蹲在法院门口还拉起了横幅,见他们车过来明显骚动了起来,三三两两站了起来。 管家欲言又止“小姐,要不,我们从后门送您进去” 林厌冷笑一声,推开车门“我又不是凶手,凭什么要遮遮掩掩”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前面的话: 大家好,我是重新出发的顾怀酒。 这次的故事比生如逆旅轻松些,关于法医和刑侦的部分依旧会小心求证,但毕竟非科班出身,如有错漏请多多包涵,如实在看不下去请点右上角关闭谢谢。 感谢观阅。 下附参考书目实时更新也欢迎小伙伴资料给我。再次感谢。 法医学第七版人民卫生出版社 尸体变化图鉴陈禄仕编贵州科技出版社 法医病理学第五版人民卫生出版社 法医毒理学第五版人民卫生出版社 法医现场学万立华编人民卫生出版社 犯罪心理画像美布伦特e特维 犯罪心理学考特r 梦的解析弗洛伊德 犯罪心理研究李玫瑾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未完待续 s:看完我觉得我也变态起来了呢j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出庭 “林小姐,请问您这次为嫌犯出庭作证是什么心态” “林小姐,您有把握您的解剖结果能说服法官,从而影响宣判结果吗” “听说嫌犯的父亲是新业公司的老总,而林氏集团和新业公司有业务往来,这是不是真的” “林小姐,传闻您和众诚集团的张董好事将近” 甫一下车,就被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镁光灯乱闪,各式各样的短炮杵到了她跟前。 管家护着她往里走,保镖在前面开道,处于风暴正中央的人却始终端了张处变不惊的脸,面对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眉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 林厌摘下墨镜,唇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着最高院台阶下拉起的横幅与摆放着的花圈。 “无良法医为凶手作证不得好死” “丧心病狂罔顾人伦黑心法医滚出司法界” “小姐”管家欲出去制止。 林厌又把墨镜戴了回去,甚至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下次换个好看点的照片” 花圈上的黑白照女人眉峰高挑,颧骨突出,不似传统审美里的温和柔美像,那眼神里永远透着几分高高在上,唇角微扯起的笑意似在嘲弄这个荒诞无稽的世间。 准备开庭的前隙,林厌换上了研究所的制服,条纹衬衣外套了件白大褂,与普通医生红十字的臂章胸标不同,胸口英文缩写了研究所的首字母,而标志则是深蓝色的金字塔样式。 一切准备就绪,律师与她边走边谈“这次对方有备而来,你手上的证据足以支持他脱罪吗” 林厌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脱不脱罪法官说了算,我拿钱办事,只负责有利于他的证据,其他与我无关” 庭审开始,双方律师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拉锯战让林厌昏昏欲睡,然而在法官点到她名字的时候,那双向来漫不经心的眸子睁开,竟然一闪而过了一丝锐利。 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向证人席。 检方律师不着痕迹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证人,另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医。 对方也如临大敌,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带着几分破釜沉舟。 “在死者的内裤上、y道擦拭物里分别检验出了嫌犯靳伟鑫的jg液以及dna,对于这点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检方律师率先发问。 林厌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什么好说的” 坐在底下戴着手铐的嫌疑人似乎有些激动被法警按住了。 惜字如金的林小姐瞥他一眼,终于又加了一句话“但这也只能说明他和死者发生过性关系,无法说明人就是他杀的” 对方律师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27年4月18日晚上十时左右,死者和嫌犯以及嫌犯的朋友一起进入了ktv包房,这是走廊上的监控视频” 律师的助理打开了电脑,按下播放键,林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画面上的靳伟鑫搂着名叫王丽的死者,神色亲昵,脚步踉跄,似乎是喝醉了。 此时他们走过的地方刚好位于一个摄像头下面,监控一闪而过了王丽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隐忍的脸。 此时监控视频上的时间是十点十五分,两个小时之后,靳伟鑫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包厢,大约十分钟过后,又拖着一个行李箱回到了包厢里。 那个行李箱就是他用来抛尸的作案工具,这般行迹本来可疑,但他是老板,员工自然不敢说什么,更何况当时已是凌晨,人困马乏,竟被他逃了出去,停车场里的监控也拍到了他的行车轨迹,他有作案动机,也有犯罪事实,尸检结果更是证据确凿,即使零口供也能定罪。 坐在下面的王伟鑫戴着手铐,神色闪过了几分闪躲,两只手有些不自觉地抓在了一起,是紧张的表现。 “据当晚曾在包厢里一同喝酒的目击者证词,嫌犯刚坐下不久就对死者动手动脚,死者迫于他是自己的老板而不得不虚与委蛇,直到嫌犯”他说着,凉凉的目光投向了靳伟鑫。 “让死者把掉落在自己胯间的扑克牌用嘴叼起来” “叼啊,你怎么不叼啊,用嘴给老子叼起来,这钱就都是你的了”靳伟鑫用钱拍打着跪在他身边女孩子的脸。 女人穿的单薄,露脐上衣超短裤,男人见她不动,直接用手把钱塞进了她低垂的领口。 “叼给老子叼起来叼不起来你也就不用干了”说着按着她的头往下,女孩子眼里渗出了泪花。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嘘声。 法官敲锤“肃静” 林厌摇头嗤笑了一下,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夸夸其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感兴趣,也没有必要复述给我听,我只阐述我的鉴定结果” 检方证人站起来发言“死者死于单刃锐器伤而造成的大出血,凶器就是这把水果刀” 律师举起了证物袋,而检方法医陆续发言道“凶器长1,最宽处达3,符合死者身上的锐器伤,而从这把刀上也检验出了死者的血液与嫌犯的指纹,对于这个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话是在问林厌。 站的时间有点久,这位大小姐漫不经心靠在了桌上“律师,出示乙第四号证据” 经过法庭允许后,律师打开了电脑,把t投在了大屏幕上。 “这是从死者后腰处发现的淤青” “我反对,这是和本案无关的证据”律师马上举手发言。 法官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回到大屏幕上。 “反对无效” 林厌微微勾起唇角“二次解剖发现,死者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处面积约3大小的淤青,众所周知,挫伤是由血管破裂渗出所致,所以血液要流动才会产生淤青” “而人死后,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循环,凝血作用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会发生,自然也产生不了淤青” “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块淤青而已,并不致命,有可能是反抗过程中撞到或者磕碰到的” 对方法医接道。 林厌打了个响指“说的没错,接下来出示乙二号证据” 屏幕上出现了ktv包厢内部的图片,是案发现场警方拍摄的图像。 只见桌上一片狼藉,啤酒瓶子横七竖八地摆着,地上一滩血泊,沙发脚上有些喷溅状的血迹。 “放大,看桌角的形状” 众人云里雾里。 林厌敛眉,笑了一下,去看那位“经验丰富”的法医。 她虽是在笑,眼底却分明有着讥诮的光。 对方额头渗出一丝薄汗。 “外行人可能看不懂,但经验丰富的法医一眼就能看出,这块挫伤是怎么形成的,包厢里都是圆桌,即使两个人再怎么折腾也撞不出这样的伤口吧” 那块淤青指甲盖大小,面积不大,却深,由里向外透出了青紫。 圆桌确实撞不出这样的痕迹。 “那这顶多也只能说明死者是生前受的伤,凶器上还是有凶手的指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林厌反唇相讥“谁说死因是锐器伤造成的失血性休克了” 若死因不成立,凶器上即使有靳伟鑫的指纹也是个悖论。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法官再一次要求肃静。 “那你说,死因是什么” “是毛 地 黄 引起的中毒” 听见她说这个原因,对方法医分明松了一口气“警方后续调查工作中发现,死者有心脏病史,常服用毛 地 黄 类药物,我们也做过血药检测,在正常范围之内并不致死” 林厌冷笑了一声“是吗” 助理会意地打开了电脑。 “二次尸检过程中,我们检验了死者的肝脏组织和胆汁,从而推测出了血药浓度的峰值,正是死前一个小时,剂量” 她顿了一下,缓缓道“致死” 对方律师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包括法医也懵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室噤若寒蝉,只有犯罪嫌疑人用戴着手铐的手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头。 此时已到下午,黄昏的光线从桌面偷偷溜走,投射到地板上,因此她站的那一块没了光亮,似投身在黑暗里。 林厌唇角一弯,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意。 她不笑还好,一笑便有几分说不出的讥诮刻薄。 “即使血液已经把毒素代谢的差不多了,可是肝脏和胆汁里依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法医鉴定事实从来不会只依靠一种技术手段,于是我们接下来又从死者的眼球玻璃体里提取出了液体,检验结果依然是毛 地 黄 过量致死,鉴定结果稍后呈上法庭” 检方律师猛地回头看向了法医,对方额头冷汗津津,嘴唇上下翕动着,却不敢再吭声了。 检验眼球玻璃体非常规尸检手段,任谁一见到尸体胸口扎了一把水果刀血流的遍地都是第一反应都是大出血致死吧。 这个林厌真真是不走寻常路。 说了一长段话的林大小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感觉是他妈的,早上润唇膏涂少了。 警方办案讲究证据,而法院量刑更讲求证据链完整,这个案子发回去重新侦查补充证据是势在必行了。 戴着手铐被法警押着走下台阶的靳伟鑫路过她身边,喉咙动了动,嗓音有些干涩,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林厌挑了下眉头,那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没走到两步,就被法庭外一拥而上的媒体记者围住了。 “林小姐,林小姐,您帮他作证是因为您父亲的关系吗” “林小姐,即使嫌犯靳伟鑫杀人的罪名不成立,但他仍触犯了刑法弓虽女干罪,同为女性,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小姐,您近年来帮不少犯罪嫌疑人作证,其中不乏有成功脱罪的,譬如上个月宣判的“城南杀人碎尸案”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无期,听说您已被滨海省公检法部门列为“头号公敌”这是真的吗” 这问题抛出来一个比一个尖锐,被问到的人在助理的簇拥下往外走,目不斜视,不置一词。 “让让,让让,林小姐,坐拥万贯家财,您为什么要选择法医这份工作” 一个小记者看起来大学刚毕业不久的样子,举着话筒满头大汗,艰难地挤到了她面前。 这个问题看似与案情无关,林厌的脚步却顿了一下,在摄影机下那张脸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林厌抬脚继续往前走,助理与保镖拨开了小记者。 “哎林小姐”眼看着她就要走出法院大厅,媒体记者又一拥而上。 有人大声高喊“林小姐,你凭什么认为靳伟鑫不是凶手” 林厌的脚步终于停下,唇角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随手拨了一个记者的话筒过来“那你们又凭什么认为他一定就是凶手” “这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 “就凭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一段拼接过头尾的监控视频还是残留在刀柄上的指纹” 她反唇相讥,镁光灯乱闪,众人哑口无言,她的视线却不躲不避径直迎上那些各色各样的目光。 “说到底都不是,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臆测罢了,在你们眼里,穷人就都是值得同情怜悯的,富人就都是为富不仁罪大恶极心狠手辣的” “女人,也不该当法医,男人,就该是精虫上脑冲动杀人的,凶手杀人,你们” 她抬头,盯着摄影机,女人眼睛生得好看,瞳仁漆黑深不见底,眼白比旁人多些,乍一眼惊艳之余还有些瘆人。 “诛心” 嗓音冷冷清清,却掷地有声。 不光记者愣了,摄像也反应了好一阵才开始狂按快门。 此时林厌已快走出最高院的大门,身后记者群追不舍,面前也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林厌,你帮凶手作证可有想过受害者一家人的境遇,你不配当法医,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记者群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有人踉踉跄跄冲到身边来。 保镖也被人群挤散来不及阻挡,高跟鞋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林厌随手扯过助理的衣领子把他揪到了自己身前。 一米八的大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秽物从头浇到了脚。 记者纷纷捏着鼻子退后,法警赶出来把闹事者按在了地上。 林厌厌恶地皱皱眉,离远了些,保镖这才得空又聚拢在她身边“小姐,没事吧” “没事”林厌脱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递过去“扔了吧” “是” 也多亏这个闹事者,再没人敢往她身边凑,生怕下一个被泼粪的就是自己。 看见她渐行渐远,男人欲哭无泪,红了眼眶,浑身上下臭气熏天,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几乎要哭出来“林法医” 林厌没转身“明天开始不用来上班了” 男人从头凉到脚,若刚才那是一把利器,林厌也会把他往刃口上推吗 难道一条人命对于她来说就是这么微不足道吗 如果林厌能听见他的心声,大概一定会说解剖台上见过的死人还少 夜幕低垂下来,黑色大奔安静地行驶在马路上,林厌坐在后座,似在闭目养神,城市的灯光流淌在车窗上,把那张脸涂抹得有些深沉。 管家回过头来低声道“小姐,老规矩” 她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管家是林家的老人了,伺候过她的父亲又被派来照顾她,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她有些倦怠的神色,便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司机直接开回家。 林厌睁开眼:“不,去见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今天首发三章,留言的通通有红包送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前尘 林厌换了身衣服,出现在市中心的某家高级会所里,此刻刚刚入夜,人还不算多,灯光开的低迷,餐厅里有穿着燕尾服的男生在拉小提琴,悠扬动听。 她跟着侍者绕了几个弯,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直到在一扇门前停驻,侍者弯腰鞠躬“林小姐,请” 林厌推门而入,男人挥杆打球,球没进洞,听见动静转身见是她,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分热情也不疏离。 “来了啊” 他拿毛巾擦着汗,示意她坐。 侍者把她带进了门就悄然离去,这是一个小型的室内高尔夫球场,林厌也不客气,桌上早有现成的茶点好像他知道她会来似的。 指尖捻起一颗蜜饯送进嘴里,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太甜了。 她拿纸巾擦手,再无动作。 男人四十开外,中等身材,白净面庞,穿不起眼的普通t恤,打完一轮高尔夫微微有些气喘,在她对面也坐下了。 “怎么样,今天开庭还顺利吧” 林厌向来是坐没个坐像站没个正行的,歪在椅子上,两条白皙修长的腿轻轻叠放在一起,细红高跟鞋带子挂在雪白的脚腕上。 穿的也比白天性感些,裁剪得体的黑色无袖连衣裙,深v领,锁骨、丰满的地方都露在外面。 这颜色款式过于风情了,她穿上却没什么风尘气,恰到好处的妖娆。 耳垂上缀着大大两个耳环,波浪卷发盘上去,颊边额前留出少许碎发来,皮肤白却偏偏爱涂深色口红,硬生生拗出些冷艳来。 这样的女人是尤物,对于男人来说就是猎物。 林厌笑了“唔,顺利” 仿佛是在应和她的话,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一条银行的汇款信息跳出了屏幕,金额巨大,落款是新业公司。 男人举起了酒杯“恭喜林小姐再进斗金” “哪里哪里,也得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才是” 高脚杯轻轻碰在一起,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放下酒杯的时候,林厌的唇角已经淡了下去“那么按照约定” “你放心,你托我找的资料我已经派人在公安内网查了” 林厌瞳孔微微一缩“怎样” 男人摇摇头,又抿了一口香槟“难,当年的案子年代久远,内网上也只是只言片语,我拷了下来,但我想对你也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对面的女人嘴唇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这种大案要案公安局应该会留纸质档案吧” 男人直言不讳地点头“会,但说来也奇怪,上个月我们搬档案室,一批陈年案卷全部走水了,连灰都没剩下” 档案室失火不是小事,上头查办下来办了好几个渎职罪,但都是一些已经结案的陈年往事,谁也没深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个地方会有” “检察院” 照惯例作为公安机关的监督部门,所有证据都会上呈检察院再移交法庭,因此应该会有备份才对。 但向来都是检察院向公安局调取案卷的,还没听说过公安机关向检察院索要档案的,这不就变相相当于承认自己渎职吗 更何况这是见不得光的事,不能走正常程序。 林厌当然明白其中利害,她虽没说话却捏紧了高脚杯细细的颈,指骨苍白如玉,用力之大仿佛随时能断裂一般。 男人摇头“不,江城市公安局,作为案发地他们一定会有备份,若再没有” 他抬头,眼底盛出晦暗不明的光“林厌,这个案子你就不能再查下去了” 滨海省地处西南临海边陲,入夏多台风暴雨。 狂风摇晃着树枝,雨水和窗帘一起卷了进来。 女人赤脚踩在地上。 “这个案子你不能再查下去了” 光是咀嚼着这句话,她就嚼碎了满腔恨意,抬手狠狠一刀插进了墙壁里。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短暂地照亮了屋内,墙壁上用红色油漆笔大大小小涂满了“x”,长长的尾巴拖下来,像泅干的血迹。 血迹上方用图钉钉着着几张泛黄的照片与报纸,房间不大,洋洋洒洒铺满了大半面墙。 照片上类似人体骨骼与碎肉块并未因为时光斑驳,纸张发霉而显得褪色几分,仍是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也能闻到腥臭味。 女孩子被簇拥在中间,静静看着她笑,原本清秀的容颜在这种背景下也被衬得有几分诡异。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女人有些阴鹜的面容。 她喉咙微动,把高脚杯里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手臂垂落下来,杯口残存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了地板上,像溅落在脚边的血迹。 新闻上正巧播到林厌被记者围追堵截的那一段,宋余杭手里捧着茶杯,正听得入神,猝不及防办公室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她赶紧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赵厅好” 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敬了个礼,女人穿着春秋常服,内着清浅蓝色制式衬衣,领带打的一丝不苟,另一只手挨着裤缝站得笔直,翻檐帽按照规定安安静静放在桌子左侧。 见她如此正式,赵厅却又笑起来:“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坐” “好” 宋余杭这才又坐下来,依旧是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 “您近来可好” “还行,就是高血压,老毛病了,不过也有听你师母的天天吃药控制,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厅五十出头,微胖,两鬓间有些白发,但身体还算硬朗,精神头也足。 那时候还在公安大学念书,他作为滨海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高级警督时常会去讲课,也算是宋余杭的半个老师,她毕业后想回江城市公安局工作,也是他从中周旋多方调剂。 这些她都感念在心,此次趁着到省厅开会的功夫,便得了空来拜访一下昔日恩师。 岂料,两个人都琐事缠身,仅有的见面时间还是在办公室里。 不过这样也就够了,赵俊峰是为数不多待她极好的人。 “还是得保重身体,药按时吃,别老让我师母提醒您这是给您的一些保健品” 她本不是多话的人,再多的也堵在心里说不出来了。 看见她脚边堆放着的一些花花绿绿的礼盒,有什么电视上经常播的那个“黄金搭档”还有一些奶制品,燕窝啥的。 他似是有些哭笑不得“豁,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买这些干嘛,让你师母看见又该说你了,再说了,警局里拎着这些进出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能看出来他倒是真心有几分高兴的。 宋余杭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没再说什么。 赵俊峰一边处理着手头的公文,一边闲话家常,他还打算等今天下班和这个徒弟喝两杯呢,未料一个内线电话打进来,老厅长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怎么了” “记者采访” 他干了一辈子一线刑侦工作,多少次出生入死,刀口舔血,最怕的倒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而是惯会口诛笔伐的知识分子。 赵俊峰挂了电话,顿时有些无奈“你也知道,418那个案子又翻了,检察院三天两头派人过来监督,法院也在催我们补充新的证据,网上吵翻了天,还有说我们刑讯逼供的总队的兄弟们已经不眠不休几天了,可嫌疑人哪有那么好抓啊” 滨海省是人口大省,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鱼龙混杂,排查起来很是要费一番功夫。 宋余杭斟酌了一下“那个案子我大致了解一下,我建议,侦查方向还是放在与死者有过密切接触的人身上,毕竟,知道死者患有心脏疾病的人不多,尤其是与死者有过接触的,案发当天晚上进过ktv的,重点排查” “死者在ktv工作,人际关系复杂啊”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愁眉不展。 因为这事总队的兄弟们已经连续奋战好几个通宵了,他作为领导虽不用亲自下场挨家挨户摸排走访,可肩上担子也不轻,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 宋余杭沉吟片刻,她思考问题的时候大拇指会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食指。 尽管,那张脸上还是没什么过多情绪波动。 “同时调查靳伟鑫,查清了药物来源,也就离真相不远了” “尸检报告你看了”赵俊峰也不避讳,文件就放在桌上。 “看了,凶手既然可以投毒而让死者毫无防备,说明他和死者关系很亲密,尸检报告上说,死者死后不久即被水果刀刺中胸口才会造成大出血,监控重点排查这一时间段,看谁出入过包厢” 赵俊峰端着茶杯,水汽氤氲上来沾湿了老花镜镜片,轻轻摩挲着杯壁,神色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死者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再捅一刀呢” “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或者嫁祸于人” 她轻轻抿了下唇“再或者只是单纯地害怕死者没有死再补一刀罢了” 科学的犯罪心理画像建立在犯罪分析、受害人信息以及符合逻辑的证据之上,而不是算命看相一般的云里雾里神乎其神。 因此她没有现场侦查过,也没有亲眼看过尸体,给出的也只能是建议。 “凶手和死者、靳伟鑫都有过亲密接触,甚至和二人其中之一有过过节” “当天晚上可能出现在ktv里” “不排除女性作案的可能” 信息太少,结论也就是这些。 她说完后,赵俊峰轻轻笑了一下,像是胸有成竹,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的光线从百叶窗投射进来,落下一片光斑在他的办公桌上。 风吹起尸检报告一角,露出主检法医师的名字:林厌。 宋余杭此时尚不明白他那个微笑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她说的那番话早在几天前就有人跟他提过了。 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彼时宋余杭已过了而立之年,自以为人生已走完三分之一,又因为职业和所学专业的关系,洞达世事通晓人心,却不知道命运是一张千丝万缕杂乱无章的网。 她和林厌也只是这个时代浪潮里最微不足道的两颗渺小星辰。 “小姐,饭做好了”管家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 林厌把折好的千纸鹤放进透明玻璃瓶里,盖上盖子密封起来锁进橱窗里。 “端上来吧” “来,小宋,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吃点” 晚上师母备下家宴,做了一桌子热菜,鱼虾蟹肉,应有尽有。 眼看着饭碗已经堆成了小山,宋余杭无可奈何,只好往嘴里塞着,一边伸手阻拦。 “够了,师母,碗里还有呢,您也吃” “哎,好,你们先坐着,我锅里还炖着汤呢” 说着,又跑进了厨房里端汤去了。 赵俊峰开了一瓶五粮液,替自己斟满,给她只倒上小半杯。 两只塑料酒杯碰在一起,宋余杭抿了一口,烧的满脸通红。 赵俊峰哈哈大笑“还是这么不能喝酒” “咳咳”她放下酒杯,师母刚好端汤回来,替她盛了一小碗。 “让您见笑了” “哎呀你又撺掇人家喝酒干嘛,小宋不能喝就不喝,别听他的,来,喝汤” 宋余杭赶紧站起来接碗“谢谢师母” “谢啥啊你这孩子,我们这十天半个月也没人来一趟,你来了好来了师母心里高兴” 赵俊峰从片儿警干起一直到如今的滨海省公安厅专管刑侦工作的副厅长,一路走来可谓是经历过腥风血雨,可是直到老年也膝下无子,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在多年前因为歹徒报复被杀了。 如果能平安长大,现在也应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纵然案子破了,老两口心里也留下了伤痕,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再要孩子。 是以无论什么时候来,赵家总是冷冷清清。 赵俊峰又替自己斟满“不谈这个了,我听说,你谈着了对方年龄家境职业性格如何打不打老婆” 搞刑侦的第一反应就是问这些。 宋余杭哭笑不得“什么都瞒不过您,也还没谈着,就是听我妈的,去相亲罢了” 赵俊峰了解她,若是八字没一撇才不会这么说,这次八成是看对眼了。 “接触了几次还行,比我大几岁,不到四十,单身未婚,没有烟酒等不良嗜好,家在江城本地,医学博士” 师母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这条件不错,又有些疑惑“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头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好好观察观察” 宋余杭会意“嗯,您说的是,也就是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顿饭,当朋友处着,别的暂时没深想” “对,就是这个理,婚姻大事急不得,小宋条件这么好,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赵俊峰急得瞪了她几眼“你懂什么,刑警本来就不好找对象,女的干这行更是凤毛麟角不趁着年轻赶紧找个看对眼的嫁了,年纪越大越大,你挑人人家还挑你呢” 这话倒是和她家里那位说的一模一样。 宋余杭扶额“赵厅” 师母又因为这事和他拌起嘴来“那你还不感激我看上你,修了八辈子福气了” “你这老婆子我看你是岁数越大嘴巴越不饶人了” 赵俊峰虽埋怨着,眼底笑意未改,一屋人都哈哈笑起来。 城市灯火次第亮起,车流穿梭在高架桥上,屋里饭菜飘香,对于万千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周末。 对于宋余杭来说,直到很多年后,她仍记得师傅脸上被酒气氤氲出来的红意,师母嬉笑怒骂的样子,和这满满一桌子她爱吃的饭菜。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好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关于宋余杭这个角色,乍看起来可能没有林厌耀眼,但其实这次我想写的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性格,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家庭,却不普通的使命。 前阵子,南宁地铁站击毙持刀挟持女孩歹徒的那位特警,不知道大家看了没有,是一位身形略胖,穿着汗衫和短裤踩着拖鞋就来了的中年大叔,乍一眼扔人堆里找都找不着。 再远一点,广州那年击毙挟持人质歹徒的女警,也是一袭便装,盘着头发,手上挂着钱包,和街边散步的普通女人没什么区别,趁着歹徒低头捡水的功夫,抬手就是三枪,人质被成功解救。 幼年生活在机关大院,我住的街道名叫“司法路”,顾名思义,那一条街上全都是公安机关政府部门。 也因此见过这样太多平凡却并不“普通”的英雄,包括我的爷爷,十七岁参加工作,从一线刑警到因伤退居二线,破过我们当地很多大案要案,奖章荣誉证书塞了一抽屉,但脱下制服,他也只是一个爱钓鱼每天打打太极拳在菜市场为了三毛钱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的普通老头。 生如逆旅献给所有医生和消防员,这一次则致敬所有坚守岗位的普通人。 谢谢大家,我是顾怀酒,我爱这个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碰瓷 三个月后。 周一清晨。 江城市。 作为地级市,江城还没开始限号,庞大的车流汇进了拥挤的马路里。 红绿灯闪烁着。 成群结队的电动车自行车不要命一般见缝插针。 喇叭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交警尖利的哨子声,活像油锅里下开水沸反盈天。 行人赶在绿灯开始闪烁那几秒一窝蜂扎堆过马路,拥挤之间不知道是谁的肉包子被挤掉了,被人踩了又踩滚到路边,正在垃圾桶边觅食的流浪狗一口叼了去。 司机的喇叭都要按烂了,前面过马路的行人还是络绎不绝,眼看着红灯又要变绿,后座传来越来越不耐烦的翻报纸哗啦哗啦声。 他瞅了个空隙,一脚踩下油门。 林厌手里端了一杯出发前磨好的现磨咖啡,还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就听见一声巨响,车身猛地一颠,全贡献给了自己那套昂贵的全球限量版小西装。 大小姐额角青筋暴跳。 司机回过头来结结巴巴地说“小姐,我开的好好的,突然从视线盲区里冲出来一辆三轮车” “妈的,找死吗” 十字路口已经围起了不少人,江城地方不大,开的起豪车的更是凤毛麟角,有人在窗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管家回头递纸巾给她,推门下车去处理了。 宋余杭扶起倒地的老人,三轮车倾倒在地,一篮子瓜果蔬菜散落的满地都是,已不能吃了。 所幸她刚看见险情及时从三轮车上抱下来老人,自己的小电驴被撞翻了,老人就只是擦破了点皮。 “您没事吧” 老奶奶坐在地上,只是受了些惊吓,看见满地散落的蔬菜又红了眼眶,张着嘴好半天哭不出声来。 “司机呢,撞人了知道不还不赶紧下来给个说法” “就是啊,开奔驰了不起啊” “下来下来,赶紧下来” “各位,我们是正常行驶,是这位老人突然冲出来,要不是我们及时踩住了刹车,恐怕”管家面带微笑,不慌不忙道。 “正常行驶怎么了正常行驶你也撞到人了知道不” “看你开这么好的车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 “就是呀,老婆婆多可怜呀,大清早骑车去卖菜,现在菜也卖不成了,你们赔点钱怎么了”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倒贴钱送这位老奶奶去检查个身体,垫付一下医药费,顺便赔偿她这一天的损失” 一道有些低沉沙哑的声线猛地插了进来。 女人的声音不算顶顶好听,有种常年抽烟的摩挲质感。 宋余杭抬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细跟高跟鞋,黑色阔腿裤,其次才是那张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她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却又猛地想不起来。 林厌的目光看过来,在那位老人身上不着痕迹扫了个来回,法医伤情鉴定是基础中的基础技能,只消一眼她心里已大致有数。 “哎总算来了个明事理的,你是车主吧” 还是刚刚说话的那大汉,美女奔驰就够吸引眼球的了。 “你是交警吗”林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管家替她打着伞,那张脸上明显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不不是”被她这气势怔住了的男人愣愣答。 “那我凭什么听你的”她唇角扯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意,低头看了一下腕表。 “红绿灯六十秒一换,三分钟前是红灯,遵守交通规则的是我,闯红灯的,是那位老太太” 坐在宋余杭怀里的老人直起腰,衣服破旧,鞋上都是泥土,满头白发,哆嗦着嘴唇“对不住姑娘我我赶着去卖菜菜卖不完这一个多月就白忙活了” 眼看着那老人哽咽着似要哭出来,林厌又这番“恶人先告状”,围观群众坐不住了,纷纷对她们一行人指指点点。 “就是啊,你个开奔驰的干嘛和一卖菜的老太太过不去” “人家起早贪黑赚这点钱容易吗” “现在的年轻人啊,没一点同情心” 林厌翻了个白眼,合着我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 “行,要赔偿是吧”林厌伸手一指,保险杠被撞得凹陷进去,车头也有擦痕。 “我这辆车也不贵,也就二百来万吧,按市场维修价给您打个折,喷漆的钱就不算了,一万块封顶,是老太太赔给我还是你,你,你,赔呀” 她目光扫过几个闹腾的最凶的几个行人,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意,端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 “还有我的西装,高定不退不换不可干洗,因为这一刹车的功夫一杯咖啡全泼上去了,十万块就这么打了水漂,是不是也该赔给我” 老太太吓得面如土色,就差从宋余杭怀里挣扎起来给她磕头了。 “对不住姑娘对不住实在是我老太婆的错年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家里就我和小孙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姑娘我不要你赔了不要你赔是我老婆子的错” 有人见老太太哭的可怜,又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她。 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指责她“为富不仁”,合着我有钱我就该救济穷人 林厌听得不耐烦“都他妈闭嘴吧,我是撞你了还是撞你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还是刚刚那个大汉见她出言不逊顿时心头火起,抄起拳头就冲了上来。 “艹你妈的,老子今天就还多管闲事了” 林厌的司机微微上前一步护住了她。 还没等拳头落下来就被人拦住了,是另一个年轻女人,三十出头,个子高但看着力气不大,却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攻势,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轻往后一推,把那大汉推出了人群里。 林厌轻轻挑了下眉头“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宋余杭摇头“不是闲事,你超速了,双方互担一半责任,你也得赔,不过,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你得多赔一点” 林厌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被自己噎死“不” 宋余杭指指头上的牌子“市区,限速3” 市区硕大的广告牌旁边孤零零立着一个竿子,挂了块不起眼的警示牌,“3”硕大两个数字用红色油漆圈了起来。 大小姐嘴角抽搐着,在发飙的边缘徘徊。 宋余杭又加了一句“根据你刚刚通过路口的时间,以及路程来计算中间时刻速度的话,通过这个路口的时候,你超速了” 她语气四平八稳的没什么波动,见她一脸不知所云又复述了一遍计算公式。 林厌听得头疼“得得得,停,打住,你让我赔我就赔吗真是” 宋余杭顿了一下,交警队的兄弟还没来,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兜想掏警官证,却扑了个空。 “我是”她不确定地又在外套兜里摸了一遍。 “是什么诈骗讹钱还是碰瓷”林大小姐白眼都能翻上天,示意管家把钱包给她,指尖随意抽出一叠票子也没数多少,往她俩怀里一扔,打发叫花子似得。 “这年头碰瓷的都这么敬业了,有这个劲头啥事儿干不成啊,这钱啊,算我赔给你们的,拿去买棺材本吧啊,浪费老娘时间,赶紧滚” 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了,林大小姐妆都要花了,口干舌燥的,又钻回了车里。 人群逐渐散去,宋余杭把钱收好,和几个路人一起把老太太扶到了路边,然后回马路中央扶起自己倒地的小电驴,再回转身来的时候,刚刚奔驰车里的那个管家站到了老人身边。 “有什么问题再打这个电话联系我们解决” 他手里的名片也递给了她一张。 薄薄的一张卡片上烫金了几个大字:景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背面是法务部的一串电话。 “哎”宋余杭想把这钱还给他们“我真的不是” 管家摇摇头已经走远了,奔驰车缓缓开走,没入了车流里。 “老人家,还有哪里痛吗我扶您去医院看看” “不了,不了,谢谢你,姑娘,你是好心人呐”老人扒着她的手热泪盈眶,止不住道谢。 刚刚被她拦下的那个大汉买了瓶水递给老太太,也顺手递给她一瓶“哎我说姑娘,你力气挺大的啊,平时我打架还没怕过谁,你轻轻一推我就像脚下没站稳似得,照我说啊,你就不该拦我,像那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就该好好打一顿才解气” 宋余杭微微一笑,婉拒了他递过来的矿泉水“还好你没动手” 跟在那女人身边的司机,个子不高中等身材却肩膀宽阔肌肉紧实,手指背部有茧是经常打拳的特征,鼻梁扁平,有伤痕,说明有过实战经验,最重要的是饺子耳,没有身经百战的人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 一个司机而已就已达到了自由搏击金腰带拳王的水准,那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小姐,就这么算了”车开到一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 林厌连眉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翻着自己手里的报纸。 “不然呢,那个女人你打的过吗” 司机似乎噎了一下,还有些不服气“我” “去江城市公安局,这一早上的,我都乏了”她说着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呵欠。 司机不敢怠慢,赶紧打着方向盘加速驶向了市公安局。 此时已过了上午九点,正是市局进进出出开始忙碌的时候,林厌的车嘎吱一声正好停在大门口。 大小姐甩上车门,戴好墨镜,高跟鞋摇曳生姿,步步生风,招摇过市。 有往来的警员窃窃私语“哎,该不是哪位大小姐贵妇又来找茬的吧” 被问到的警员嘴里嚼了半截香肠,手里拎着好几袋豆浆油条包子,警服穿在身上鼓鼓囊囊的,个子不高架了副黑框眼镜,皮肤还有点黑,那胳膊比林厌大腿还粗。 一股猪肉白菜馅包子味儿飘过林厌的身边。 大胖墩回过头来看她,牙里还卡着菜叶子“不不知道不过挺漂亮的嘿嘿嘿” 林大小姐皱眉,干呕了两声,也不知道是被包子味道恶心到了,还是被他的长相恶心到了。 “得了得了,赶紧走,一会宋队回来看到又该说我们了”另一同伴拉着他快步离去。 “妈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这地方对于林厌来说不算陌生,她抬头看了一眼市局大厅上高高悬起的国徽,壮士断腕一般埋头扎了进去。 “哎,听说了吗今天咱们技侦会来新的法医,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林林什么来着” “林厌”一本滨海省公务员考试历年真题精解从说话人的鼻梁上滑落了下来,露出男生在这一屋子“牛鬼蛇神”里还算过得去的一张脸。 只是从那掉落的书本里飘出了一张不算太正经的日系卡通画。 男生赶紧一把捡了起来亲了几口小心翼翼塞回怀里。 吃完香肠油腻腻堪比猪蹄的手在键盘上输入“林厌”两个字。 出来了一大堆搜索界面。 “诶诶诶,快来看” 几个脑袋凑到了一起。 “林厌,三十二岁,本科毕业于宿有法医“老六所”之称其一的复旦大学医学院,硕博就于波士顿大学法医学系,至今为止已解剖超过了五千余具尸体,创下了在年轻学者中的记录”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大褂,波浪小卷扎起来,颊边留了少许碎发修饰脸型,眉峰上挑,眼吊眉梢,肤色白唇色深,看上去像是杂志上妆容精致五官立体的模特而不太像是医生或者是法医。 “这是去年的报道吧,不才今年解剖数刚过六千” 众人循声来源看了一眼,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椅里抚摸着自己精致的美甲。 几个人又麻木地把脸转了回来,胖子又继续念道“不过最让人疑惑不解的是,林小姐明明有令人艳羡的家世,作为景泰集团林氏的大小姐是唯一的继承人,身价早已过亿,就算不工作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据说,林小姐已经放弃了继承权,和父亲林又元决裂,林氏集团倒还未发布官方声明,不知这是否是真的,还是林小姐一贯的炒作” “是真的,我巴不得那个老东西早点死呢”林厌觉得这公安局的椅子咯得慌,扭来扭去,怎么坐都不舒服,只好又坐直了些。 众人齐刷刷回头。 胖子把自己的眼镜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经常替嫌犯翻案被滨海省公安厅列为“头号公敌”的林厌” 对方撑着下巴微微点了下头,一眼看过去还有那么些风情万种。 刚刚看书的男生咽了咽口水,抚摸着自己兜里那张纸“据说私生活混乱,同时交往三个男朋友的林厌” “昂”大小姐伸出纤细的手指晃了晃“是四个” 技侦唯一的女警留着齐刘海,戴着比啤酒瓶底还厚重的眼镜,手动把自己因为惊诧而合不拢的下巴掰上去。 “家财万贯挥金如土的林厌” 这个问题林小姐都懒得回答,小小打了个呵欠。 女警眼里顿时冒出一阵星星眼,此刻在她眼里林厌就是行走的人民币和印钞机。 “行吧,问也问完了,谁带我去一下更衣室,洗手间在哪” 三个人同时扑了上去“我,我,我来” “你来什么来女更衣室你进的去吗你” “姐,姐,那我给您拎包,这张桌子没人坐,我给您擦干净” 胖子一脸扭捏“林林法医,你饿不饿这是我早上没吃完的包子” 林厌回头,脸上溢出笑意,端的是花容月貌,蓬荜生辉。 没等胖子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她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一个“滚字”。 寂静中胖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男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忙着给林厌收拾东西去了。 “哎呦宋队,这是怎么了”宋余杭换好衣服出来,还没到开空调的天气,屋里还是有些闷,因此只穿了清浅蓝色的短袖制服,露出胳膊上好大一片擦伤。 从胳膊肘到整条小臂,血迹已经干了,还有灰尘沙砾什么的都嵌在里面没挑出来,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是刚刚救那个老人在地上擦出来的伤痕。 她随手抽了一张纸巾草草擦着,眉头也没皱一下“没事,一点小伤” 有关心她的同事凑过来递给她湿巾“这年头还有人敢袭警啊” 袭警 宋余杭想起那个女人嚣张跋扈的气焰,不着痕迹弯了下唇“袭警倒是不敢,就是遇见个神经病女人撞了人还” “嗐,别提了,你们江城可真够堵的,大清早出发路上遇见两个神经病不要命一样往我车上撞” 门口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众人纷纷回头,看了一眼宋余杭又转向了门口。 搞刑侦的都分外敏感些,江城也就这么大一点地方,顿时眼中都有些跃跃欲试。 只见宋队口中的神经病女人踩着七厘米高跟鞋走了进来,不太合身的警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顶上扣子没系好,露出雪白的肌肤与削瘦的锁骨,耳朵上缀着一颗叫不上名字的小巧耳钉。 刑侦的支队长跟在后面“各位同志,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林厌,林法医,想必她的名字大家都已经如雷贯耳了” 有人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宋余杭的表情刹那间闪过一丝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小警察捅了捅她的胳膊“哎,宋队,你说的疯女人不会就是她吧” 林厌唇角含着笑微挑了眉头看过来“好巧啊,碰瓷的” 背后说人坏话被戳穿,宋余杭倒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尴尬来的快去的更快,甚至主动上前伸手。 “不是碰瓷,是你超速,你好,林法医,刑侦支队副队长,宋余杭” 主动报上姓名与职务是交好的意思。 林厌却没打算与她握手言和,微微点了一下头算过。 场面又恢复了死寂,宋余杭把那只受伤的胳膊收回来,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似得,径自走到一旁去干别的事。 市局刑侦支队正职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微胖,发际线已经开始上扬,看上去倒像是油腔滑调的商人而不是警察。 此刻干咳了一声,缓解气氛“那,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胖子最先走上来握手“那个林法医,我叫郑成睿,计计算机专业毕业,现任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技侦科网安大队的一名技术员” 本来技侦和网安应该是两个不同科室的,但他们网安人少,招不到什么好的人才,便索性并入一个科室了,还能省一间办公室。 林厌连眉头都懒得给他挑一下。 胖子识趣,垂头丧气走开了。 还是刚刚那个男生,精神抖擞走上来手一抬敬了个礼“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刑事科学技术侦查科实习法医段城” 他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长段,林厌开始磨起了自己的指甲。 最后是那个女警扭扭捏捏走上来,也敬了个礼“技侦科痕检员方辛,跟您报道” 从职务上来说,林厌是主检法医师,她这么叫是没错啦,但大小姐向来是对人爱答不理的性子,懒懒抬了下眉头算是回应。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介绍了自己,一屋子林林总总的人,林厌也没记住几个。 倒是那个女人,名为副队,却坐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安静地人如其名,像窗外缓慢流淌过的蓝天白云。 如果不是见识过她那一手的话。 “等下,技侦就我一个法医”林厌目光一转,看了看围坐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歪瓜裂枣。 张金海轻咳了一声“还有一位主任法医师,前不久刚病故,组织上一时半会儿也” “” 算了算了,她就不该问,她就没见过哪个市级公安局能寒酸成这样的,活脱脱像十八线乡镇临时捣鼓起来的草台班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捉虫请不要打零分谢谢。 关于剧情,人设,警衔以及刑侦法医的部分都进行了戏剧化处理,毕竟是小说不是纪实文学,真要纪实的话就不能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大家都是在条条框框里讨生活,互相理解一下,拜谢了。 案子还没出现还有几章,刑侦的部分我觉得我处理得不是很好,毕竟是数学考过个位数的人,逻辑差的一批,我先替大家骂了。 但是我会扬长避短,尽量使剧情流畅,人物饱满,感情自然。 再次感谢大家观阅,如果有哪里说的不对做的不好请多多包涵。 我是顾怀酒,我爱这个世界,也爱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交锋 宋余杭轻轻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进来”,这才推门而入,把手里的结案报告放在了办公桌上。 冯建国在埋头处理公文,手边放着一只大搪瓷杯子,上书“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据说是他刚参加工作荣获三等功时的奖励,一直用到了现在。 见她没说话也没动静,他有些诧异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怎么了” 宋余杭动了动嘴唇。 他好似明白过来了什么,把笔插入笔帽里“听说你早上和那个新来的林法医在路上起了点冲突” 宋余杭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侧目看了一眼“没事,蹭破点皮而已” “前些年跨省缉凶,和歹徒激烈搏斗了半小时也没见你伤成这样”冯局为人温和,戴着眼镜,甚至还调侃了她一句。 宋余杭低头没说什么,冯建国却已明白她心中所想“你是想问,为什么会让林厌这样的人进咱们市局吧” 这一早上开了个会,来了个伤情鉴定,林厌打发段城去做了,她只对死人感兴趣,对活人可没什么兴趣。 别人都忙到飞起的时候,这位大小姐窝在办公室里喝着方辛给她泡的咖啡,电脑放着一首舒缓的音乐,仰面躺在椅子上,脚翘起来放在桌子上,面上还敷着面膜。 按她的说法就是,午间保养时间到了。 “回来也不通知一声,好去接你” 听筒里传来慢悠悠含着笑意的声音。 林厌一边小心翼翼地按着鼻间的面膜不让它翘起来,一边瓮声瓮气地说话。 “得了吧,你工作那么忙,哪有空来接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穿着白大褂,站在诊室门外轻轻笑了一下“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林厌浑身一个激灵“咦,恶不恶心,说人话” 男人没忍住笑出了声,惹来过往护士侧目,他轻咳了一声恢复正色“好,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 “又是林又元那个老东西让你打电话给我的吧” “别那么说林叔,毕竟” 林厌听见那个名字就烦,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得了,你要是说这事,咱们没什么好谈的” “别,别挂呀,你不给林叔面子,也给我妈一个面子吧,毕竟,她可是经常挂念你的” 她刚被林又元接回家的时候老被林诚欺负,甚至还扬言有她在就离家出走,林又元没办法,又把这个刚接回家的女儿送到了林舸家寄养着。 这一养就是两年,到了她必须得上学的年纪,林家管家才又把她接了回去。 从辈分上来说,林舸算是她的堂兄,只不过二人小时候厮混惯了,这哥哥妹妹怎么也叫不出口,便也一口一个“林舸”“林厌”地喊着了。 她高考后便和林家彻底决裂了,也只和林舸保持着隔三差五的联系,这么多年来和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一直是不咸不淡,他的存在感可能也只体现在每个月账户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钱上了。 她沉默一会,不着痕迹吐了口气“不了,你家我就不去了,改天单独请你吃饭吧” “行啊,不过得提前预约啊,我不确定有没有空” “去你妈的,有情况啊”林厌笑骂了一句。 “也没,就是听我妈的,相亲来着,隔三差五总得见一面联络一下感情吧” “哟看来这次是认真的了”大小姐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林舸比她还大七岁,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念书,好不容易回国之后又放弃了林又元给他安排的工作,自己成立了一家专业的口腔医院,现任院长兼口腔科主任。 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也是他家里那位老母亲抱孙子的心蒸蒸日上的时候。 那边长叹了一口气“认真倒也谈不上,就是当个朋友处着吧,我估计对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你呢,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 “滚你妈的老大不小,老娘三十一枝花” 林法医气愤地喊完这句话之后,空气凝滞了两秒,音乐声戛然而止。 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头,门口站着那位宋警官,逆光看不清表情,不过看样子站在那儿应该有一阵子了。 这人走路都没声儿吗 林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得了,有人来了,不跟你说了啊” “那个,请问,有纱布酒精之类的吗” 林厌上下翻动着手机通讯录,物色着晚上的约会对象,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知道,方辛” 方辛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书本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啊怎么了林姐” 宋余杭又重复了一遍“酒精,纱布” 怕她们不解似地,又加了一句“我处理一下伤口” 方辛赶紧站了起来“有,有,在解剖室里面的柜子里,我去给您拿” 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法医解剖室,方辛拿出来递给她“我帮您吧,宋队” “没事” 宋余杭说着,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把袖口卷到肩膀以上,一手拿棉签沾了酒精有些别扭地去挑嵌在皮肤里的小沙砾。 方辛见不得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小脸煞白,反倒那人不知疼似得,硬是一声不吭。 林厌一边给晚上的约会对象打字一边不咸不淡地“有些人啊不蹦出来逞英雄啥事儿都没有” 这话有些过分了,方辛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俩,生怕下一刻就打了起来。 谁知,宋队还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自己处理好了伤口,用过的棉签和纱布扔进了垃圾桶里,把酒精瓶盖扭好递给她。 “谢谢” 方辛去隔壁放个东西的功夫,回来两个人已经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林厌脸上还贴着面膜,猛地一抬头差点被她吓出鬼叫。 宋余杭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好像看什么都是淡淡的不上心,如果生在古代可能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白衣负剑淡泊名利的武林高手。 可是放在这里,就有点吓人了吧。 被这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盯着看。 “我脸上有东西” 宋余杭俯身。 她本就比她高出一个头,两个人距离拉近,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扑面而来。 林厌一脚踹在桌子上,坐着椅子生生往后退了几步“宋队,办公室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不太好吧” 宋余杭直起身子,胳膊已经包扎好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看着她“根据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着装管理规定第七条第三细则规定,警服不得披衣、敞怀、挽袖、卷裤腿” 林厌看了看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制服外套,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领口敞开的两颗扣子,以及卷起的裤腿,缓缓地打出了一个“”号。 方辛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警服捋了两下头发以示妆容整洁。 “除工作需要和特殊情形外,应当穿制式皮鞋、胶鞋或者黑色皮鞋,女性警务工作者鞋跟高度不得超过四厘米” 林厌七厘米还镶了钻的恨天高简直能闪瞎方辛的狗眼。 林大小姐满脸匪夷所思仿佛在看外星生物。 宋余杭退后一步“还有,不得染指甲不得染彩发戴首饰” “宋余杭你是人吗不是,你是女人吗” 宋队好像确实一年四季都穿制服,也没见她染过头发,一头及肩长发向来都是扎起来,露出五官鲜明的一张脸。 首饰就更别提了,估计她还嫌赘得慌。 “从生理和心理特征来看,我是,作为法医,这个问题未免太不专业了” 林厌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能把她堵的说不出话来的人。 她真想打开她的头盖骨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规章制度。 明明看上去也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说话做事这么迂腐古板呢。 “首先,我穿什么怎么穿是我的自由,即使是警察也无权干涉吧” “是,但在警队,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定” 林厌冷笑了一声,站起身看着她,面膜从脸上掉落,她故意团成团扔过去砸在了她肩膀上。 那双眸子里满是玩世不恭与恶意的嘲弄。 “我就不遵守,你能怎么着来打我还是去告我我告诉你,市政府还欠着我林家工程款呢,我们林家养活了滨海省多少公职人员你知道吗你动我一根手指试试看” 面膜掉落在她脚边。 空气陷入死寂。 方辛惊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时之间只有彼此安静的呼吸声与墙上时钟流淌过的滴答声。 宋余杭轻轻上前一步。 林厌没退,死死盯着她。 宋余杭再打算往前一步的时候,被人死死拉住了。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脸英勇就义慷慨赴死破釜沉舟“宋队,不要,快住手” 林厌不着痕迹咽了一下口水。 对面人却轻轻弯了下唇,快到她恍惚以为是错觉。 “别紧张,我不会打你,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无心就该把职位让给其他更有需要的人” 一句话说的林大小姐又炸毛了“谁紧张了谁紧张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紧张了” 她吼完之后一室针落可闻,就连方辛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刚才咽了一下口水,右手握成了拳,脚尖向外,浑身紧绷,咬肌轻轻翕动着,是防备的姿势,我若动手你便会反击,但你不确定是否能打赢我所以没有先动手” “我他妈的我”林厌气到翻白眼七窍生烟语无伦次就差口吐白沫了,径直抄起一本法医学就扑了上去。 方辛死死抱住她“别林姐,不要你打不过她的,宋队年年大练兵都是第一名” 桌上物品散落一地,宋余杭退后一步,毫发无损。 她从裤兜里掏出a4纸包好的一叠人民币放到了桌上“这个,还给你,以后市区不要超速了” “我”林厌又随手抄起一本书扔了过去。 宋余杭微微偏头,擦着脸躲过,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林厌还想追被方辛死死拖住了。 她自生下来还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她小时候顽劣六岁就把林诚打的满地找牙,后来虽也受到了她那位后妈的惩罚,但作为林家人,天生自带高人一等的光环,又有谁敢劝她个不是呢 不是敬而远之就是热情巴结。 她生平第一次从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挫败感,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了。 等宋余杭走后,方辛小心翼翼给她端了一杯咖啡“林姐,你别生宋队的气,她虽然有时候古板了些,但人真的挺好的” “她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我虽然才来技侦不久,但听说故去的那位主任法医师,是她多年的老搭档了,还是老同学,人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 “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照常工作,但其实心里应该比谁都难过” “我”林厌还想说什么,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办公桌上,不大不小的桌面满是故人的痕迹。 随处摆放着的法医学书籍,电脑显示屏上贴着几张便利签,以及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是拍立得拍的,像素不怎么清晰,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刚刚跟她吵过一架。 那时候她还年轻,穿着崭新的制服,眉目舒朗,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肩上缀着两颗四角星花。 正是年少好时光。 林厌抿了一下唇角“算了,老娘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 走出门外的宋余杭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想起冯局刚刚说的话。 “林厌这样的人,刚愎自用,目无法纪,若不是有几分真本事也进不来咱们市局,就当一个编外人员看待吧,她估计也不吃咱们这套,我知道你一贯眼里揉不得沙子,但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冯局在提起林厌的时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纵容和无可奈何。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摇摇头,转身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别看现在吵的这么厉害,都逃不过真香定律j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虚无歪理、a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85169、zoen、慕白、拾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2瓶;neverandever、夜歌放、蓦然挥手 1瓶;阿娜 2瓶;拾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交手 一天体制内无聊的坐班时间结束,也没什么大案子,林厌走出办公室就点了一根烟,踩着高跟鞋边走边抽,制服外套还搭在手上。 一根烟还没抽完,市局门口就停了一辆骚包的劳斯莱斯。 林大法医扔了烟走上去,车门打开走出一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青年。 两个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时候,宋余杭正在捣鼓她那辆摔坏的小电驴,穿一件简单的军绿色体恤,脖子上挂着纯白毛巾,满手机油。 小电驴终于修好的时候,她听见周围传来小小的惊呼,抬头市局门口的那两个人早已忘乎所以地拥吻在了一起。 她离的不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厌不盈一握的腰身被人一只手就圈住了,她身量高,配合那人微微低着头,脸上是有些投入的表情。 有镁光灯闪了一下,大概明天又会成为娱乐版的头条吧。 宋余杭微微摇头,把脏掉的手套摘了下来扔进后备箱里,发动车子,缓缓开出了市局大门。 她身后的两人一车逐渐化成了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等红绿灯的间隙,那辆车又跟了上来,刚好停在她身边,车窗缓缓降下来。 她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滑过去。 车窗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然后冲她竖了个中指。 这家伙还对早上的事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宋警官选择性忽视掉了,红灯时间一到,立马转弯走了。 后视镜里那辆劳斯莱斯直行,与她渐行渐远。 难得的休息日对于林厌来说就是呼朋引伴,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知归处。 对于宋余杭来说就是健身和自由搏击,她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这种地方。 从健身房出来的时候,顺手从路边小贩那里买了二斤苹果,回到家的时候,屋里的灯已经亮了。 她自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这么多年来公安局又兴建了数所家属院小区,她和妈妈也一直没有搬过。 老小区的墙壁已经开始斑驳,有顽劣的孩子拿圆珠笔在上面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再高一点的地方爬满了爬山虎,在盛夏里郁郁葱葱。 小区楼层不高,就六楼,因此也没有电梯。 宋余杭把小电驴停在单元门口锁好车,把买的水果拎出来,顺着狭长的楼道往上走。 走一层感应灯灭掉一盏,这是她前几天刚换的。 一直到六楼63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妈,我回来了” 从厨房里转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五十来岁,鬓间已有了白发,见她回来面上自然而然泛上笑意。 “回来啦,去洗澡吧,瞧这满头汗,饭马上就好” 只有在妈妈面前她那向来吝啬笑容的唇角才会微微有了弧度。 “我买了苹果,你喜欢的,饭后洗来吃吧” 她拿洗漱用品走进洗手间,听见门外传来几声埋怨“你这孩子,昨天买的西瓜还没吃完呢” 她提高了声音答“夏天水果不经放,没吃完就扔了吧” “那怎么行,不要钱啊,一会少吃点饭,给我全吃了” 宋余杭打开花洒,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任由热水冲走一天的疲乏。 房间不大,两室一厅,餐桌占据了客厅大部分的位置。 老彩电放在餐桌对面,上面摆着不大一张供桌,用架子支起来,两张遗像一前一后放着,一个稍年轻,一个年长些。 宋余杭洗完澡出来上了一炷香,这才落座。 家常菜菜式清爽,分量不多,仅有的几片肉全放进了她的碗里。 宋余杭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妈,有话就说” 宋妈妈顿了顿筷子,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擅自做主,明天下班帮你约了上次见过的那个林先生吃饭” “咳咳”一粒米饭呛进喉咙里,宋余杭赶紧喝了几口茶水咽下去。 “妈” “妈知道,你不愿意,可是这些年你也没什么喜欢的人,工作又忙,别人一听你是刑警都不愿意介绍了,难得有一个不嫌弃的,你就听妈的话,相处试试,毕竟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不是吗” 宋余杭知道,感情的产生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都离不开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分泌,她有一万种科学道理来反驳她的话。 可是她开不了这个口,尤其是在爸爸和兄长的遗像前。 “我知道了妈,一会吃完饭我和他再联系” 一听这话,宋妈妈立马来了精神,又往她碗里夹了几块红烧肉。 “好,那快吃,明天啊,你就好好打扮打扮,和人家多玩会儿,不用急着赶回来,我吃过饭去和你王阿姨跳舞” 说起来这位林先生也是王阿姨介绍的,说是去他的口腔门诊补过牙来着,长的一表人才,人也很幽默风趣。 最重要的是,海归,单身,未婚。 宋余杭见过一两面,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只是觉得他没有普通男人的那些臭毛病,起码不会当着女士的面抽烟,还算是风度翩翩,体贴细致的一个人。 说起来都姓林,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宋余杭想到那个飞扬跋扈的林法医,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把碗里的饭吃完“妈,我去洗碗了”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林厌才从被窝里幽幽转醒,把男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摸到烟,点燃吸了一口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痛。 “再陪我一会”男人嘟囔着,去搂她的肩膀。 林厌指尖夹着烟,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靠在床头柜上划开手机屏幕,铺天盖地的未接电话。 段城“姐您今天还来上班吗” 郑成睿“林法医,我给您买了早餐,放您办公桌上了” 配图豆浆油条和包子。 林厌一阵牙疼。 最后是方辛,瑟瑟发抖的表情“林姐,宋队找您半天了” 林厌牙疼地更厉害了。 男人不知死活地搂了上来“上什么班呀,我养你” 她指尖一转,差点把烟头媷他脸上,男人鬼叫一声跳开“我靠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 林厌掀被子下床,昨夜欢好的痕迹还在,今天已经翻脸不认人,也不知道是谁iao了谁。 “小弟弟技术不错,想养姐姐啊,还早着呢,就此别过,江湖不见” 她从容地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衣物,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苗条的地方苗条,浑身上下绝无一丝多余的赘肉,肤色白皙,小巧的o足踩在地上勾人遐想。 此刻素颜,长长的棕色卷发垂下来,侧脸轮廓分明,清晨的日光透过纱幔一照,竟然有一丝少女清新脱俗的风情。 但那身材,绝对不是一个少女应该有的。 男人看的痴了,咽了咽口水,从地上爬起来。 林厌正在画眉,余光从镜子里瞟到,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笑。 她若无其事假装没看见他悄悄靠近的动作,在他扑上来的一瞬间拿着眉笔转身一躲,发丝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阵清甜的香水味。 他还未来得及享受太久,就被人一脚正中要害,嗷地一嗓子叫出了声,捂着裆部,双腿打颤。 林厌又适时补了一脚,踹在他小腹上,她下手不轻,瞅准的又都是要害。 男人当场跪在了地上满头大汗,嗓子里似堵了一块抹布,叫都叫不出来了。 “要不是看在你脸长的不错技术也还行的份上,老娘会和你玩”她说着冷冰冰的刮眉刀在他脸上划来划去,力道控制得极好,不伤了他,又能带来极大的心理震慑。 男人就差跪下来哭爹喊娘了“姐,姐,我错了您稳着点,别划可千万别划我还靠这张脸吃饭呢”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除了爹妈留下来的阴德外,你就是一废物,养我你配吗给我提鞋都不配” 闹也闹了,玩也玩了,这人如此孬种反倒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刮眉刀在他脸上拍了两下转回自己手心里,那是一种常年把玩手术刀才有的熟稔。 为防止他再闹事,林厌还是拿领带把人捆在了椅子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临出门前从钱包里抽出一叠人民币砸在了他脸上“iao资,从此以后别他妈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当鸭子就要有鸭子的觉悟” 要说这人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玩转女人无数,岂料在林厌这里吃了瘪,在那叠人民币砸上来的瞬间就通红了眼眶,一气之下拼命把堵嘴的臭袜子吐了出来。 “林厌,你给我走着瞧” 回答他的是冷冰冰的摔门声。 收拾完了不知好歹的小青年,林厌心情颇好地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了市局,制服往衣架上一挂,惬意地歪进了椅子里。 段城凑过来把一份报告放在了她面前“姐,签个字” “昨天的伤情鉴定” 她草草翻了两页,见没什么大问题,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圆珠笔,刷刷两下写上自己的名字。 段城拿着这份签好字的文件却有些犹豫了,腆着脸笑着“这个还是您拿去给宋队吧” 方辛凑过来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早上过来要文件,您不在,段城没给” “嗐,我以为什么事呢,不就一份文件我去,找她过目然后送档案室封存对吧” 林厌把那薄薄一张纸抽过来塞进文件夹里起身,方辛问了一句“您知道在哪吗要不我陪您去” “不用了,我不知道不会看还不会问吗”林厌挥挥手,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出了门。 一路上有警员路过她身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林厌目不斜视,看似是在走路,实则是在观察走廊上的闭路电视。 一、二、三 三个摄像头后上楼是局长办公室,副局长办公室、指挥中心、政治部 再上一层,这一层摄像头明显变多了,她低头看着瓷砖的纹路,数到第四个的时候,档案室到了。 林厌敲了两下门,登记过身份之后说明了来意,工作人员正欲给她拿进去,她却又往回来一收,笑嘻嘻地趴在了台子上。 “哎小哥,我昨天刚来,想进去看看见见世面,你知道的,法医总是对奇奇怪怪的案子比较感兴趣,行个方便好不好” 她不说话不笑还好,一笑便有点眼带桃花的意思,本就生得极妩媚的一张脸,嗓音轻轻柔柔带着点娇嗔,制服扣子都关不住的春光呼之欲出。 年轻气盛的警员蹭地一下脸红了,结结巴巴地“啊,那那好不过你得把手机留在这,里面查阅可以,禁止拍照的” “好,没问题”林厌痛快地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放在桌子上推过去,顺便还抛了两下媚眼,又惹得人面红耳赤的。 大早上的档案室没什么人,入口摆了几台存放数据可以索引的电脑。 像图书馆一样各类档案都会按刑事、民事、年限,事发地等分类摆放整齐,越往里走年限越久,这她还是知道的。 高跟鞋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有人来取资料路过她,她也只是双手插进了兜里,腋下夹着一份文件走的气定神闲。 虽然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面上倒是不露一丝端倪,神色坦坦荡荡。 指尖从摆放整齐的箱子上一一掠过,28、27、26一直到199年。 时隔了这么久,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乱跳了起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她已经摸清了这里闭路电视的位置,入夜后带上设备悄悄潜入才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一看见那个年份,她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地下意识出手,就在指尖摸到箱子的时候,背后突然汗毛竖立。 长久以来的警觉使她没回身下意识就是一个肘击,这是危险时候的本能反应。 宋余杭也是本能地防备,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已经悄无声息过了几招,她仗着身高优势率先把人摁在了货架上。 这里离出口远,窗帘也没拉开,光线昏暗,待到四目相对的时候,向来稳重的警官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来这儿干什么” 两个人还保持着互相博弈的姿势,宋余杭的胳膊肘卡着她的脖子,林厌的手则扯住了她的领带,她饱满的胸脯就贴在她的手臂上,意识到不妥之后,宋余杭便想撒手。 未料那个人还紧紧扯着她的领带不放,顺便攀住了她的胳膊,大有死缠烂打誓不罢休的架势。 “刚去办公室找你你不在呀,我就跑这儿来了,啧啧啧,你追上来拉拉扯扯地干嘛” 她略略提高了音量,刚够外人听见又听不真切的那种隐秘。 宋余杭已经预感到有人过来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渐冷。 “我说,放手”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紧抿的唇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厌当然能感觉到她在发火的边缘徘徊,但她向来没皮没脸又没下限惯了。 日常乐趣之一就是看人发火,尤其是宋余杭这种,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能让这张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裂隙,她做梦都能笑醒。 “我”她顺着她的手臂贴近她,微微垫起脚,便好似顺势搂住了她的脖子一般,轻轻在她耳边吐气如兰。 “宋警官,干嘛发这么大脾气”一股清甜的女士香水味涌入鼻腔,女人的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娇嗔。 宋余杭轻轻阖上了眸子,她看见她不太明显的咬肌在轻轻翕动着。 林厌唇角勾起妩媚的笑意贴了上去“就不放,你能怎么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未等她高兴太久,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伴随着一声巨响,后脑勺生生撞在了铁架子上,疼得她眼冒金星,不知云里雾里。 刚刚的警员赶紧跑了过来,手都放上了枪套“怎么了” 宋余杭从她怀里抽走文件,从自己制服外套里抽了一支钢笔出来签字,语气淡淡的。 “没事,林法医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忙吧” “喔”小警员后知后觉收回手,还担心地多看了她两眼“这里地滑,林法医小心一点” “我”林厌捂着后脑勺,疼得眼圈都红了,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皮肉之苦了,猛地一下,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余杭适时插话,堵住了她的嘴“文件给你,拿去放好吧” 小警员接过她递来的档案,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 看样子林法医撞的不轻,宋队怎么也不伸手扶一下的。 他当然不知道这让林法医“痛不欲生”的一摔,就是素来端庄稳重的宋队长推的。 宋余杭把钢笔盖子盖好,收进自己上衣兜里,和他一起往出去走,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档案室里,严格遵照程序办事,调阅档案一定要有处级以上的干部签字才行,记住了吗 小警员赶紧站定敬了个礼“是,宋队” 市局处级以上的干部首当其冲不就是她吗 据说那天中午林法医国骂的声音响彻了整条楼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别看宋警官现在有些直男,后面狗头保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zo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奈叽 2个;碧水晨曦、晴空万里、追光者、若尘、a喔、不知归期的故人、鸿蒙之夜、3585169、虚无歪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sere7 4瓶;五毛七 3瓶;看世界青烟过、电影馆里的耗子 1瓶;阿娜 2瓶;晴空万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相亲 “好无聊,好无聊,什么时候才能来案子啊”林厌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一边涂着自己的指甲油。 段城从前面的桌子上回过头来“姐,昨天的伤情鉴定” “伤情鉴定算什么案子,我是法医又不是医生” 林厌把刚涂好的指甲油吹干,对着夕阳照了照,指骨纤细分明,皮肤白更衬大红色的指甲油,她很满意。 郑成睿满面油光地转了过来“那什么才算案子” 他本是好奇,方辛已来不及阻止他的问话了。 果不其然。 “连环杀人、碎尸烹食、灭门惨案这种程度的才算的上案子吧” 她说完之后一室寂静,几个人看着她没有说话,方辛明显是有些不赞同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没有开口。 气氛明显变得有些凝滞了起来。 不过林厌向来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她巴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疯子、怪物,从此对她敬而远之。 墙上的时钟刚走过六点,这位姑奶奶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制服往椅子上一甩“啊解放了解放了,走了啊,各位拜拜” 她走的潇洒义无反顾,却不知道背后有人默默嚼起了舌根。 “这个林厌,迟到早退,一天啥事也不干,还说这种话,简直就是公职人员中的败类” 有人愤愤不平。 “就昨天,还看见她和人在市局门口拥吻来着,真把市公安局当她家大门口啦”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谁让人家有个好家世呢,我考了三年才进的市局,人家,呵呵” 眼看着这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宋余杭轻轻起身,把自己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声音戛然而止,话题转向了她。 “宋队今天走这么早啊” “嗯,有点事” 恰逢张金海端着茶杯走进来“相亲吧” 她不咸不淡应了“嗯” “是了,宋队也三十好几了吧,该结婚生小孩啦,也为年轻人做做表率嘛,省的隔壁经侦一天老说我们是光棍警队” 刑侦人不多,大都是年轻小伙子,除了张金海结婚有子之外其他人都是单身,也正因此他当值的时候少,几乎很少亲自查案更别谈摸排走访了。 众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宋余杭依旧没什么表情,点头示意他让一下,拿着车钥匙就出了门。 照惯例,林厌下班后是要去喝几杯的,她打开手机给林舸发消息。 “八点,蓝迪见” 对方回的很快“不了,有约了” “相亲” 林舸回了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林厌跃跃欲试“要不要我去给你掌掌眼” “别了,姑奶奶行行好吧,我还想有一个愉快的晚餐呢” 照林厌的性格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妖来。 林厌输入一行字,又删掉“那行吧,祝你成功” 那边没有再回消息,林厌扔掉手机,轻轻靠在了座椅上,城市的灯光流淌过眼底,在车玻璃上映出她有些寂寥的神色。 管家回头问“小姐,回去吗” “不,随便开吧”回到家里她又会把自己锁进阁楼里,靠酒精和安眠药度日。 她真心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却又不得不自我拉扯着,活像个疯子。 林厌唇角浮起一抹讽笑。 车静静开在马路上,林厌偏头看去,从光怪陆离的灯光里走马观花般地浏览起这座城市的原貌。 一别十八载。 高楼拔地而起,道路变得宽阔多了,晚高峰的车流拥挤,红绿灯不停闪烁着,西装革履的白领们拎着公文包脚步匆匆。 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打打闹闹穿过马路,走在后面扎马尾的少女调皮地去揪身前女生的小辫子。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起来,连笑容都沾上了初夏清爽的风的味道。 林厌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看见她们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口,趴在橱窗上往里看。 “你饿了吗” “嗯,有点” “那我们去吃吧” “还是不要了,这家好贵的”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看的是过去还是未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下车站在了西餐厅的门口。 那两个小孩见有人过来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林厌抬头看着这家店的招牌“南禅”,是有些诗意的名字,也是江城多年的老字号了。 店铺翻新过,古朴的招牌却依旧挂着,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改名字也没有搬迁。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凉,也有一丝庆幸。 原来记得这座城市的,念着旧的,不止她一个。 “一份西冷排,凯撒沙拉,最贵的红酒,谢谢”林厌阖上菜单,递给侍应生。 “小姐,牛排要什么酱汁呢” “黑松露牛油汁” 她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又猛地皱了眉头。 侍应生察言观色,以为她想换,忙不迭推荐起了别的,林厌张了张嘴,还是挥挥手让他走了。 “林先生这边请,我们给您预留了座席,菜品现在上吗”正值用餐高峰时间,餐厅里座无虚席,有侍应生引着林舸往这边走。 “不用了,我约的人还没到,一会再给菜单看看她想吃什么”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林厌放下刀叉回头一望“林舸” “林厌”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见着她眸中一亮,快步走了过来,落座在她对面。 “这也太巧了吧” “是很巧” 林厌出国留学之后二人就再也没见过,阔别多年重逢,彼此都已褪去青涩。 她还记得当年的林舸外号“四眼田鸡”留一个锅盖头,戴厚厚的眼镜,说一句话吸溜一下鼻涕,被她欺负了也只会憨憨地笑,和她这种顽劣少女不同,林舸是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小学霸。 时隔多年,倒真的有了些社会上层精英的样子,眼镜摘了,留短短的寸头很是清爽,一身得体的小西装,领带也打的周正。 林厌砸吧了两下嘴“你不是去出国念书是去整容了吧” “去你妈的”他刚还沉浸在时隔多年她也变漂亮了的错觉里,被这一开口生生拉回了现实。 林厌还是那个嘴巴毒不讨喜的林厌。 “你堂哥我一表人才风华正茂风度翩翩无可匹敌” 他说话声音清朗,明明是不着调的语气也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仿佛他是林舸,他就该如此,光风霁月。 林厌作势欲呕,末了,又转回话题“别老是我堂哥我堂哥的,我和林家没有关系” “那你和什么有关系” “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和钱亲” “”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 林厌这人当真是分的清清楚楚,不愿意回去继承家业,也不愿意放弃林家的巨额财产。 又当又立地天经地义。 捏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林舸看表起身“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了,你吃完了没” 桌上牛排才动了两三口,林厌已无食欲了“差不多准备走了” “我再给你点瓶拉菲,你坐着喝,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你不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吗也帮我掌掌眼,我妈说了,这会再不成就打断我的腿” “”看人下菜碟是夸人的话吗 林厌作势欲打,林舸心惊肉跳地躲过,招呼侍应生过来点单,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点了最贵的红酒。 “真够黑的你,等你结婚走着瞧,我不狠狠敲你一笔竹杠我就不信林” 林厌端着四万八一瓶的红酒往沙发上一靠“下辈子吧啊” 林舸:“我后悔了,我能让你滚吗” 林厌抿了一口红酒,冲他举起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林公子” 七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宋余杭在附近停好了车,八点一到准时走进了餐厅里。 林舸站起来挥手“宋小姐,这边” 林厌在隔壁挑了一下眉头,姓宋啊,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位素来脸臭的警官,打了一个寒噤,赶紧抿了一口红酒给自己压压惊。 一阵桌椅轻响,女人把菜单递回去“就这些,谢谢” 声音很好听,淡淡的让人很舒服。 但她怎么越听越耳熟呢。 “不好意思,我妈擅作主张,给你带来困扰了” 林舸笑笑,知道晚上喝咖啡不好便主动替她倒了一杯白水放在手边。 “不瞒你说,我妈也” 男人脸上似有些苦恼,两个人相视一笑,都了然于心了。 看来今天这场局彼此都是被迫的啊。 宋余杭稍稍松了一口气。 按照既定套路,上次交换了年龄职业等,这次是不是就该问兴趣爱好了。 宋余杭在脑海里搜肠刮肚“林先生平时有些什么爱好呢” “不多,打打保龄球,游泳,健身,或者宅在家看书,宋小姐呢” “自由搏击,看看书什么的” 自由搏击,这么狠吗 这以后要是家暴,林舸打的过吗 林厌暗自腹诽着。 隔着一堵半人高的沙发墙,林厌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尴尬气息。 只听林舸干笑了两声道“宋小姐平时看些什么书呢说不定我们还有共同语言呢” 宋余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梦的解析犯罪与个性、犯罪心理侧写还有一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书” 这已经是她日常涉猎的非常不专业的书籍了,但大部分人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她有意转开话题,未料林舸还是笑了笑,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怪不得呢,宋小姐真厉害,弗洛伊德的原著我也就看过一本精神分析学引论看到一半困的实在不下去了” 宋余杭微怔,以前也不是没有相亲过,每次对人提起这些,对方不是一脸茫然无措就是不屑一顾,迫不及待地纠正她女人应该看些情感类或者育儿的书籍。 林舸是第一个体制外在小事上夸她厉害的男人。 “是吗精神分析引论能看一半也非常了不起了” 犯罪心理侧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书目,此人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林厌伸长了耳朵,开始有些好奇了。 气氛渐渐熟络起来,林舸打开了话匣子,他本来就不是拘谨的人,知道对方的目的也不是冲着结婚去的,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谈吐逐渐自然起来。 “说起来王阿姨去我那儿补牙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你妈妈的朋友,后来你又捡到了我妈的钱包,可真是缘分了” 宋余杭微微弯起唇角,附和着他笑“是,不过作为警察,无论是捡到谁的东西都应该物归原主的” 林厌眉毛抽了两下,这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林舸从哪找的这么一个奇葩,要是她的话肯定会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缘分缘分最后就“缘分”到床上去了。 等下 警察 还姓宋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林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口酒没咽下去咳了个惊天动地。 隔壁的动静有点大,林舸面不改色替她划着牛排“聊了半天了,你也饿了,快吃吧” 内心:林厌你他妈的搞什么鬼 被诅咒的林厌又打了一个喷嚏,拿纸巾擦着鼻涕,一脸破釜沉舟的表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爬上了沙发座。 宋余杭吃着吃着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浑身不自在,她抬眸瞥了一眼对面的林舸,只见他专心致志和牛排做着斗争。 不可能是他。 宋余杭微皱起眉头,缓缓抬头。 林厌一寸寸爬上沙发椅,缓缓低头。 四目相对的时候,宋余杭面无表情“林法医” 林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鬼叫“哥,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林舸一杯红酒全进贡给了自己昂贵的西装“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时间咳的仿佛得了肺结核。 林舸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林厌,再看看对面面不改色的宋余杭“你们” 他脑袋里缓缓地打出了一个“”。 “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钱了我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哥,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林厌万万没想到这种八点档狗血剧里的台词会从自己嘴里蹦出来。 林舸张了张嘴“那个” 林厌一个眼风狠狠扫了过去,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拿无形的胶带把嘴封上了。 宋余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仔细看去,林厌和林舸并不相像,但神色里都有出豪门世家而浑然天成的一丝矜贵。 搁往常她懒得废话转身就走了,但不知为何,就想挫一挫她嚣张的气焰,好叫她明白不是任何事都能用钱来摆平的。 “钱我不稀罕,我有手有脚能自己赚,我觉得你哥人挺好的,细致温柔体贴,会是个好丈夫” 林厌痛心疾首“那是你没看见他另外一面他大夏天的不洗袜子不洗脚满屋子乱跑,还掀过邻居家小女孩的裙子家里有满满一屋子黄色漫” 不等她说完,林舸一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不好意思宋小姐,让你见笑了,见笑了” 旋即,皮笑肉不笑地冲着林厌道“你完了,你看我怎么跟林叔告状” 林厌一口气扒拉开他的手“我们家规矩可多了,你嫁进来会后悔的” 宋余杭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没关系,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嫁给你们家,更不是嫁给你” 言下之意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想到此人若是真的嫁进林家,逢年过节走动少不了见面,她还得一口一个“嫂子”“嫂子”地叫着,宋余杭这么讨厌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不定还会摆长辈的谱来对她颐指气使。 林厌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情急之下热血上头脱口而出“你不能嫁给他,他是个死gay,形婚是没有幸福的” 一餐厅的人齐刷刷回头,前来上菜的侍应生脚底下一趔趄,托盘都差点飞了出去。 林舸暴怒出声“林厌,你闹够了没有” “我”林厌自知理亏,瘪了瘪嘴“不是我唉” 不知为何看她有些委屈的模样,宋余杭眸中顿时浮起一抹兴味的笑意。 不过她掩饰得极好,至少表面看上去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直男怎样,gay又怎样,我也不小了,林法医,我觉得你哥会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的” 林厌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国骂,把脸僵硬地转向了林舸。 “你不是喜欢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姑娘吗” 宋余杭哪一点像了 “我觉得宋小姐这样的,就很好,结婚又不是谈恋爱” 宋余杭微微低下头,扑哧一声笑了,在林厌咬牙切齿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事业有成好面子的男人,她刚夸了他那么一大堆,林舸不会不给她面子的。 所以不管林厌说什么,只要是当着她的面,林舸绝对会反驳她。 “她特别迂腐,古板以后肯定管你管的特别严” “没事,宋小姐这样的一定很居家” “她练自由搏击的,你就不怕以后家暴你吗” 林舸温情款款地一眼看过来“我相信她不会的” 宋余杭借低头喝水的动作免去了视线相交带来的尴尬。 说到自由搏击她的后脑勺就一阵隐隐作痛,林厌恨得牙痒,早上的事还没跟她算账呢。 她还想说什么,宋余杭放下了水杯,平静的目光看向她。 她瞳色浅,在餐厅暖色灯光的映照下便有几分琉璃般得温润剔透。 因着约会的缘故她今天也没穿制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削肩窄腰,撑得很有型。 她不捉弄人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哈。 林厌脑海里浮起这么一个念头的时候,她开口了“林法医,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保命比起担心林舸,我觉得林法医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 感谢观阅。 满地打滚求评论嘤嘤嘤。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oau 2个;zo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空万里、虚无歪理、碧水晨曦、a喔、今日營業中、尘埃落定、追光者、35851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xiaoxiong、一 1瓶;xxxxjjjjj 5瓶;阿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女尸 林厌不假思索地说“惺惺作态,假正经,看了就让人觉得厌烦” 林舸拉了她一把,脸色沉下来“你胡说什么呢说我也就罢了怎么还” 林厌反唇相讥“你没和她相处过你不知道,此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就你这个智商,真的嫁进林家的话,还不把你耍得团团转” 林舸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可能伸手打她,涨红了一张脸道“林厌你有完没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不知道你和宋小姐之间有什么误会,当众指责人家就是不对” “这么跟你说了吧”林厌嘴皮子都要说干了,转过头来继续道“林家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哦,不对,还有我这么一个惹人厌的小姑子,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到时候不要后悔” 宋余杭摇头,又抿了一口白水“我觉得你可能过于自信了,我并不讨厌你” “啊”林厌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当机。 “我并不讨厌你”这六个字从宋余杭的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意外。 然而 “过于自信”这几个冷冰冰的大字还是一巴掌把她拍回了现实里。 要不是出身贵族的修养还在,林厌早就拍桌而起了“姓宋的你不要” “给脸不要脸”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了起来。 林厌正酝酿了满腹问候她祖宗十八代的脏话即将脱口而出,被这突然响起来的铃声噎了回去,看也不看气愤地摁了挂断。 坐在对面的人却接起来就走,一边听一只手从钱包里翻出几张人民币放在了桌上。 “抱歉,今天麻烦你买单了,要是不够我忙完再转你” 林舸赶紧站了起来推辞着“不,不用,今天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宋余杭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满脑子只有指挥中心的通话声“我市莲池公园西北部出现一具无名女尸,辖区派出所已赶赴现场,赵局说让您” “我马上到,地址给我” 屏幕上段城的名字一直在闪啊闪的,林厌烦不胜烦接通了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我说你烦不烦啊,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知道啊” 段城欲哭无泪“不是,林姐,出事了,案子来了” 林厌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跑了两步又回来拿自己的包“林舸我先走了啊,这顿饭我请,让老板记在我的账上” “不是”不等林舸说完,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出了门,他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满桌子狼藉。 “这叫什么事啊” 刚刚下车的时候已经让司机先回去了,林厌站在路口拦车,晚高峰打的可没有那么容易,接连路过好几辆都是人满为患。 她捏着手机抿抿唇准备叫司机来接自己的时候,一辆白色国产比亚迪停在了她的面前。 宋余杭摇下车窗,惜字如金“走” 林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宋余杭见她没反应不再浪费时间,准备挂挡出发,林厌看了看十字路口往来的车流,咬了咬牙。 “好吧,开门” 上车的时候宋余杭看她一眼,似乎有话想说。 林厌坐上副驾驶,自己系好安全带“有话就说啊,别憋着” 宋余杭从扶手箱里取出警灯啪地一下按在了车顶上,坐回来挂挡出发,一脚踩下油门,在拥挤的车流里左突右进。 “你倒是还挺自觉的” “哎呦瞧您说的,您宋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堂堂林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还会在乎这点油钱” “那当然,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我还以为”宋余杭瞥她一眼,余下的话却没再说出口了。 “以为什么”林厌追问,她也只是摇摇头,打开了车上蓝牙的扩音器专心听案情。 这样一来倒没有她再插话的余地了。 林厌的神思也被案子吸引了过去,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她已经解剖了几天的老鼠兔子了,手痒得发慌。 一看她那表情,宋余杭的脸色就沉了几分,但她向来沉的住气,便也什么都没说,一脚踩下油门,在林厌的鬼叫声中从两辆大货车中间直直穿了过去。 “我靠宋余杭你找死也别带上我啊” 五分钟后,莲池公园。 宋余杭把车停在外围,现场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警灯闪烁着,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个派出所的民警在维持秩序。 她亮出证件掀开警戒线走了进去,后来的林厌脸生却被拦了下来。 “哎,我说” 宋余杭回头,替她轻轻拉起了警戒线“这是我们市局新来的林法医,让她进来” 几个民警对视一眼,这才放行。 不怪乎他们。 林厌这一身精致的连衣裙配细高跟活脱脱像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和“法医”两个字大相径庭。 辖区分局的人已经在忙活了,一个警员在负责目击者的询问,一个做着笔录。 痕检和技侦也在。 宋余杭大致瞥一眼,一个四十多岁尖嘴猴腮的男人迎了上来,主动掏了一根烟递给她。 “宋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谢了,不抽,说案情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两声,又把烟收了回去。 “是这样,傍晚七点多的时候,市政河道管理处的打捞员正在作业”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戴着斗笠,浑身湿透了,站在那哆哆嗦嗦说案情,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最近天热,不少人来公园乘凉,河道里面垃圾也多了不少,我就想着下班前再打捞一次就可以回家收工了,刚划着筏子走到那边桥底下的时候,就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 宋余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莲池公园是景观公园,顾名思义养了一大片荷塘,此时盛夏莲花开的正旺,发现尸体的位置正好位于一座石拱桥下方。 当时桥面上应该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从河道里打捞出尸体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再配上几张不打马赛克博人眼球的图片传播的沸沸扬扬。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已经人尽皆知了。 也怪不得冯局会这么生气,特意叫她过来跑一趟了。 “我以为是又有人把建筑垃圾倒河里了,气的我哟就拿撑杆拨了拨,还怪沉的这弄上来搞不好筏子会翻的,就下水想着拖到岸边,再叫几个伙计来帮忙” “没想到一凑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在筏子上的时候就有,但是也没太在意,夏天嘛,河道里垃圾多了就是那个味,可是这股味道直熏得人犯恶心” 林厌翻了个白眼,暗地想:尸臭和垃圾臭能一样 “一摸到那塑料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冷冰冰滑腻腻的,但还是壮着胆子往岸上拖,拖到一半袋子开了,露出来一只脚,我老汉当场就当场就” 他一边说一边发抖,在夏夜三十多度的高温里冷汗津津“要不是我水性好,也差点上不来了” “发现尸体的具体时间记得吗” 老人想了一会茫然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七点多,不过我上岸后立马就报了警,那时候看了一下手机,是八点半左右” “好,留一下姓名和电话,后续还有需要的话,请协助调查” 一个民警递过去纸笔,老人刷刷刷赶紧在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数字。 辖区分局的法医正在对尸体做初步的尸检,林厌凑了过去仔细观察着。 段城拎着器械却没有拍照,尸体边围了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林厌随手拍了一个“哎,检出什么来了吗” 被点到的警员戴着口罩,不耐烦地回头“围观群众退到一边去,这不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 林厌乐了“不是吧,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出来是什么名堂”, “我”男法医涨红了脸,声音大起来“死因是溺水,尸体体表无伤痕,很有可能是自杀” 宋余杭被他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地猛地回过头来,抿紧了唇角,眼神沉下来。 “你告诉我,哪个自杀的会把自己装进塑料袋里再跳河” 林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宋队您真幽默” 她笑到一半,看见宋余杭的脸色果断又把嘴缝上了。 还是刚刚给她递烟的那个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腆着脸凑了过来“哎呦宋队别生气,也就是新人随口那么一说,这案子我们一定好好查好好查” 基层刑侦大队的工作作风她不是不知道,市局每年都会有案件侦破率的硬性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怎么办呢,要么卯足了劲在治安巡逻上下功夫从源头遏制恶件的发生,要么投机取巧把刑事案件打成治安案件,尤其是这种不知道尸源来历的案子,一拖再拖,一批批冤假错案就是这么出来的。 但很可惜,他今天撞上的是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宋余杭。 “这个案子从现在起,市局接手了”不等他回过神来,宋余杭斩钉截铁下了命令。 “段城,还愣着干嘛,刑事拍照摄像,方辛,提取现场痕迹,其他人走访现场目击群众,笔录重新做,林法医” 她的目光看过去,林厌已经把长发扎了起来,从勘查箱里取出手套唰地一下戴上,口罩挡去了大半部分娇媚的容颜,侧脸严肃而认真。 宋余杭轻轻抿了下唇,也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塑料袋已经被打开了,尸体呈巨人观,衣物完整,大部分表皮已经开始脱落,尤其是手部肌肤,远远地看就像套了一层橡胶手套。 林厌伸手一摸就摸了一层尸油,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里,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拿手电筒翻开了死者的眼睑。 “眼结膜可见点状出血” 段城赶紧过来拍照记录。 “尸斑浅淡呈淡红色” 手电筒光又移动到死者的口鼻部。 一团团白色棉絮状的东西堵住了口鼻,在法医学上称为“蕈状泡沫”。 林厌当机立断下了结论“符合生前溺水的特征” 宋余杭戴着手套粗粗摸了一下死者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可以代表身份的东西。 “方辛,过来提取一下dna,拿回去数据库里和失踪人口做一下比对” “好,宋队”方辛正在提取塑料袋上可疑的指纹,应了一声拎着勘查箱跑了过来。 宋余杭抬眸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地势开阔,人来人往的,若真的有人抛尸应该有目击者才对。 “林法医,死亡时间” 林厌没回答她的话,问段城伸手要尸体温度计。 一端长长的探针伸进死者的月工门,林厌俯身看了一眼“月工温258c,段城,去测个水温,最近一周的平均气温是” 段城拿着温度计屁颠屁颠去了,林厌还在暗自嘀咕着,她满手尸油总不可能去包里掏手机吧。 宋余杭“平均气温3c” 法医学上根据尸体表象、腐败程度以及环境温度等推理出死亡时间有一套繁琐的演算过程,但林厌没有过多犹豫,张口就来。 “推测死亡时间为35天左右,具体的得等回去解剖检验一下胃内容物和肝温,抛尸在这种地方死亡时间的推断和环境、水的深度、位置等都有关系,别报太大希望” 她倒是很严谨。 宋余杭退后一步示意先把死者装进裹尸袋再说,就这么再让围观群众看下去,明天江城市的头条又有了。 把尸体运上车送去殡仪馆之后,接下来就是大量繁琐细致的走访摸排工作了。 林厌和方辛带着生物检材回市局做进一步的检验。 郑成睿开始揉着眼睛看监控。 宋余杭则一个人逛起了公园,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此时已是深夜十点多,暑气散去,公园里人也逐渐冷清了起来。 莲池公园不大,市政前些年刚建起来的项目,未设门票,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放,是以人流量非常大,给刑侦工作带来困难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凶手抛尸的难度非常大。 因为他很可能会被人看见。 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不会选择在这里抛尸,太容易暴露了。 只要警方肯下功夫,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宋余杭的手扶上了石拱桥的栏杆,往下看去,桥下不远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旁边一片郁郁葱葱的芦苇荡,已经被河道清理工以及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踩得七零八落了,她顺着台阶走下来。 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她就有一个疑问:太干净了。 现代人出行不说身份证驾驶证钱包银行卡什么的了,手机总是要拿的吧。 尤其是成年女性,除了像她一样特殊职业之外,或多或少都会有几样随身饰品。 奢侈如林厌,随身戴劳力士的手表。 朴素如方辛也会戴个耳钉或者手链什么的。 这是爱美天性使然,很少人会例外。 她打着手电踩着齐腰深的杂草摸索过去,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大部分劫财的歹徒会带走死者身上的财物,但若仅仅是劫财又何必把人装进塑料袋里抛尸呢,这种类型的犯罪者大多属于激情犯罪,死者不管是挣扎也好呼救也好身上总会留下痕迹。 熟人作案 动机呢 她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深夜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裤,宋余杭举着手电筒四下张望,这里人迹罕至,赏花的人大部分都会站在石桥上不会下来,刚刚躺过死者的芦苇丛被压出了一片形状。 周围没有摄像头,柳树枝桠垂得很低,确实是天然的视野盲区。 她蹲下身,踩在河边的淤泥里,戴上手套,一寸寸摸过去。 她坚信没有完美的犯罪,更没有所谓完美的案发现场。 如果这里是抛尸第一现场的话,一定会留下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宋余杭从半指深的淤泥里摸出来了一枚戒指,她拿手电光照了照,戒指很光滑,应该是纯银质地,通体并无装饰,只在内侧小小地刻了一个字母“s”。 宋余杭把它收进证物袋里放好,摘掉手套接电话“喂” 林厌清了清嗓子“死者家属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案子来了,刑侦部分我尽力写,但如果仍有逻辑、常识上的错误,我先跟大家道歉,谢谢你们的包容。 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ki 2个;虚无歪理、等离子抹茶、拾柒、oo、a喔、3585169、晴空万里、zoen、若尘、碧水晨曦、尋找光的影子、red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拾柒 2瓶;晴空万里 1瓶;a喔、寻寻觅觅 6瓶;神奈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解剖 江城市殡仪馆。 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两拨人还在大厅里争执不休,宋余杭甫一踏进去就听见了一个凄厉的女声高呼国骂,夹杂着鞋底摩擦地板和衣物撕扯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生怕林厌因为解剖尸体的原因和家属起了什么冲突,赶紧小跑冲了进去。 岂料她正完好无损地靠墙站着,甚至还拿手捂住了耳朵。 方辛和段城正在劝架,两波互相撕扯的妇女终于住了手。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些“我是孩子奶奶,娃就应该我带,姑娘你说是不” 方辛:“啊” “你胡说什么呢我女儿躺在里面尸骨未寒,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们一家害的雅雅是我亲外孙女,必须得跟着我” “什么我们害的,她嫁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少过她吃少过她穿,她说不想和老人一起住,我们二老立马就搬了出去,她说不想要二胎就不要你说话讲点良心好吧谁知道你女儿在外面不检点惹了哪个小流氓畜生才招的杀身之祸,别怪到我们头上来” 别看这位老太太年龄大,战斗力可一点都不弱,指着对方鼻子骂。 更何况身后还有七大姑八大姨,齐齐冲了上去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期间不知道谁扯了谁的头发,又爆发了肢体冲突,战况进一步升级。 连段城的脸上都被挠了两道印子,被迫退出了战局。 而处于风暴最中央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眼眶泛红,垂着头不语。 他怀里抱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女孩,正睁着懵懂无知的眼睛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林厌唇角挑起一个讽笑,看着这场闹剧,没有丝毫前去劝架的意思。 “哎,闹了这半天,女婿你说句话啊,我女儿到底是咋死的啊”中年妇女好不容易从包围圈里挣脱出来,眼眶通红,脸上挂着泪水,看起来是悲痛万分。 “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要什么交代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是不是啊警察同志” 方辛嗯嗯啊啊敷衍着,生怕一个说的不对那巴掌就呼到自己脸上来了。 “我不管还我女儿来,我丁家就这一个独女,绝后了绝后了呀老丁我对不起你在天之灵呀女儿女儿你死的好冤枉啊” 那女人又开始高声地嚎叫,扑上去撕扯坐在椅子上浑浑噩噩的男人。 男人妈一见打自己儿子更不乐意了,抱腿的抱腿扯头发的扯头发,什么脏字都往出来蹦。 “你少攀扯我们家你们一家都晦气亲家公早死,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不愿意谁让我儿子瞎了眼喜欢她呢嫁进来几年男娃也生不出来,不下蛋的母鸡死了好死了干净” “我艹你妈了”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夹杂着拳打脚踢。 林厌都看笑了。 宋余杭摇摇头,准备走过去拉架。 男人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捏着拳头大吼道“都别吵了”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缓过神来之后,死者家属哭的凄厉,更加变本加厉扑了上去撕打着他“你还敢吼我还敢吼我给我女儿偿命偿命” 拉扯之中坐在长椅上的小女孩摔到了地下,谁也顾不上她,小女孩张张嘴,茫然地看着她的奶奶推了她的外婆,她的外婆又扇了她的爸爸一巴掌。 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想要去抱爸爸的腿。 男人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踩到小女孩的手,宋余杭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再吵都跟我回公安局去吵一人一个治安拘留谁也跑不了” 死者妈妈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她制服肩章上的两道杠,以及看在她怀中嚎啕大哭的孩子份上,终是忍了忍。 这时候才开始默默垂泪。 接下来就是按照程序走了。 死者家属挨个进去见死者最后一面,出来的时候死者妈妈几乎瘫软在地,被几个民警七手八脚扶了出来。 考虑到年龄大的家属的身体状况,粗略了解过情况之后,宋余杭就让人送他们回家了,只留下死者老公一个人去局里做笔录。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一条,我们决定司法解剖您妻子的遗体,请在这里签个字” 一份遗体解剖通知书放在桌面上缓缓推了过来。 林厌坐在对面,挺直了脊背看着这个身材矮小,有些寡言少语的男人。 “你想查明真相的吧不想让你老婆死的不明不白的吧赶紧签吧,越早解剖就离真相越近了一步” 随着时间的变化,尸体上的一些特征会逐渐消失,这也就是她迫不及待想解剖的原因。 男人的孩子因为一直哭谁也哄不住便也跟着爸爸到了公安局,宋余杭刚把人哄睡着,从隔壁值班室出来推门而入听见她说这句话,便抛去了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林厌张张嘴,无声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宋余杭你可以委婉一点的。 段城捅了一下郑成睿“哎,她们说啥呢” it直男从电脑里抬起头来“谁谁说话了” 段城:“” 是没人说话,全靠眼神交流了。 宋余杭轻咳了一声“是这样,解剖过程我们会全程录音录像,按照规定您也可以到场” hat 林厌一个眼刀扫过去,她可没有让不相干的人旁观她的解剖过程的习惯。 男人听到这里,才动了动唇,声音沙哑,满脸颓废“不不了” 刚吐出两个字又红了眼眶“警察同志,拜托你们了” 他把纸抽过来,打开笔帽,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边写边抹眼泪。 林厌伸了个懒腰起身,拿着这张纸换衣服准备解剖去了。 法医解剖室里光线很充足,换气扇开始工作了。 林厌穿着白色防护服,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从托盘里拿过手术刀。 段城上解剖台的机会不多,有些跃跃欲试,也去摸了一把手术刀在手里“我来给您打下手,切皮割骨这些小事就交给我来吧” “你干什么”就在他即将划下去的那一刻,林厌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语气微冷。 “我的解剖台轮不到别人插手,一边扛机器录像去” “喔”段城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术刀走到一旁默默拿起了相机。 “林” 他刚想出声却看见她把手术刀垂直放于胸前,微微低头,算是默哀。 “死者丁雪,28年5月17日晚零点四十五分,第一次尸体解剖,现在开始” 那是他第一次从林法医脸上看见类似于虔诚的表情。 和医生做手术不同,解剖台就有些血腥和大开大阖了。 一字从头拉到尾划开了胸腹部,林厌的手很稳,拿纱布擦干净渗出来的血迹后,一手看也不看就从托盘里抄起了弯头组织剪分离着肌肉,沿着肋骨平行切过去,很是干净利落。 几个帮忙的法医看着她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有些正色起来。 “咬骨钳” 她一手不空,开口要了器械。 一个法医赶忙递给了她。 剪断死者肋骨的时候用了些力,林厌微微踮起了脚,只听得“咔嚓”几声脆响。 她把沾满血迹的器械放在了无菌布上。 “来,帮忙,取骨” 一根根肋骨从胸腔里被拿了出来放上计量器称重。 闪光灯闪个不停,段城在拍照,林厌一边说数据负责记录的警员在白板上不住写着。 打开的胸腔肉眼可见的两肺膨大,林厌指尖轻轻压了上去有凹陷感,换了一把直头组织剪小心翼翼剥离着。 肿胀的两肺最终被成功取出,重量大约是正常肺的两倍。 密不透风的环境里即使空调开的很低,数十斤的防护服穿在身上也闷出了一身臭汗,再加上剧烈的尸臭在所有器官拿出来的那一刻愈发浓烈了。 发酵半个月的臭鸡蛋腐肉臭豆腐粪坑味混在一起都没这个恶心。 它不光恶心,它还辣眼睛。 刺激气味冲进眼睛的时候一阵刺痛,他忍不住拿肩膀以上干净的部位去揉眼睛擦得一片通红。 再加上拍照总是要离尸体特别近,视觉刺激加上感官刺激,段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林厌头也没抬,拿脏器刀划下了肺部组织切片“滚出去吐,别污染环境” 切开的肺部组织流出了大量血色泡沫状液体,段城再也扛不住了,扔了机器跑出去干呕。 林厌面色如常说着解剖结果“水性肺气肿” 她看着负责记录的警员在白板上写了下来,目光再转回到死者脸上的时候,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水性肺气肿是一种生活反应,换而言之就是生前溺水而亡,而不是死后抛尸入水的。 难道真像那个警察说的那样是套着塑料袋自杀的 她微微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厢宋余杭的笔录也做到了一半。 男人名叫孙向明,三十二岁,是本地一家银行的职工,与死者丁雪结婚七年,育有一女。 死者现年三十岁,江城市一中的普通教职工,孙向明从手机里翻出来了一张照片,含着泪推到了她面前。 “这就是我妻子”照片上的女人容貌普通,穿素雅的格子毛衣,看上去是挺温和知性的一个女人。 “结婚快十年,我们很少吵架,也没听她对谁大声说过话,和亲戚朋友也没有结怨,我想不通谁会害她” 宋余杭避开了这个话题“说一下你妻子失踪当天的情况” 孙向明想了想,回忆起当天的情形。 “没什么异常,早上起来她做了早餐,我吃完后送雅雅去幼儿园,她也准备去上班” “平时都是谁送孩子” “我,一直是我,她带高三毕业班,比较忙” 宋余杭示意旁听的警员把这个记下来。 “早餐吃了什么还记得吗” 孙向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小米粥、包子馒头什么的”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了的” “晚上,晚上”一说到妻子失踪,他明显有些激动起来。 宋余杭目光看似温和平静却牢牢锁定住了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和小动作。 “说说具体情况” “晚上吃完晚饭后,我在洗碗,她说她要出去” 宋余杭打断了他的话“大概几点” “不记得了,估计是点吧” “这么晚了出去干嘛呢” “她说是学校里出了点事,几个孩子打架了,她赶过去处理” “然后就再没回来” “对”孙向明舔了舔唇,说到这里明显有些哽咽,微微低下了头,一旁的刑侦人员递过去了纸巾。 “我等到十点多她还没回来,就给她打了电话” “接通了吗” “没有” 宋余杭微微挑起了眉头。 “不过挂了之后,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让我别担心自己先陪雅雅睡觉” “短信呢,给我们看一下” 孙向明赶紧把手机翻了出来,翻到通讯记录给他们看。 “向明,我可能还要晚点才能回来了,你先睡,不用等我” 一句寻常不过的嘱咐,可能是这个女老师留在世上最后的遗言了。 “抱歉,根据规定,您的手机我们得暂时扣留详细检查一下” 男人苦笑了一下,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我知道,我现在也被列为怀疑对象了吧” 宋余杭没答,确实是这样,警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作案可能性的人,尤其是近亲属往往是首选的侦查对象。 “然后呢,你就再没打电话去问”另一个侦查员开口了。 说到这里男人脸上溢出痛色“没是是我的错要是我再打电话给她或者出去找她,说不定就就不会” “那个时候,你在干嘛” 孙向明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脸上有惭愧懊恼之色“我我白天上了一天班很累又要陪女儿领导又临时布置了工作下来我在家加班” 侦查员止住了他想伤害自己的势头“事已至此,节哀顺变,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孙向明缓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直到第二天早上学校打来电话,说她没来上班,我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立马就报了警” 后来就是被警方列为失踪人员,采集了近亲属的dna,直到三天后在莲池公园里发现了遗体。 “她走了,留下我和孩子可怎么活”男人用手捂住了脸,勉强克制住自己不在警察面前呜咽。 宋余杭扯了一张纸巾给他“节哀” “谢谢”男人接过来擦干眼泪“拜托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还我老婆一个公道” 宋余杭点了一下头,从兜里掏出证物袋“看一下这个,是你老婆的吗” 正是那枚她从淤泥里扒出来的戒指。 男人一看见这个眼神瞬间就亮了“是是我老婆的这是我们的婚戒她从不离身” 他下意识想摸,宋余杭却收了回来“抱歉,现在还不能还给您,等结案的那天,您妻子的所有遗物都会物归原主” 她特意“咬重”了遗物两个字,男人却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波动,眼神茫然而空洞地点了一下头,十分配合警察的询问。 她见过太多这样一夕之间失去了亲人的人,孙向明表现得十分正常。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天刚将明,熬夜看了一宿监控的刑侦人员再也支撑不住趴在了桌上小憩一会儿。 办公室里鼾声四起。 宋余杭打开了一盒泡面,坐在桌上面朝着白板,那上面有她刚梳理出来的线索。 以死者丁雪为核心,几道箭头向四周辐射着。 情杀,财杀,仇杀 情杀,到目前为止,孙向明表现一切正常,但不能排除嫌疑,需要进一步侦查。 财杀,目前为止最大的可能性,这种凶手拿了钱财很大可能性会去二手市场旧货市场出手,还需进一步调查。 仇杀,大部分的蓄意报复者作案手段都比较残忍,丁雪是个例外,不仅没有受到外力打击的迹象,也没有被xg侵过的痕迹。 此条存疑,还需走访死者的人际关系。 对了,尸检,也许林厌那边会有新的线索。 宋余杭三两口吃完了泡面,打算去技侦那边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鼓励和夸奖,爱你们 感谢观阅。 我会继续加油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亦笒 9个;hs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亦笒、koa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喔、寒、神奈叽、晴空万里、zo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rnod 3瓶;晴空万里 1瓶;神奈叽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疑云 四个小时过去,尸检告一段落。 林厌放下手术刀,后背已经湿透了“结束,检材都提取好了吧” 一个助理法医点了点头“好了,一会就送去实验室” “记录呢”她看向段城,对方拍了拍自己的相机“没问题,都在这了” 她微微抬了下颌表示知道了,便转身摘了手套扔进医疗废物箱里,低头的那一刹那,恍了一下神。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林厌的侧脸在惨白的灯光下白得过分。 段城见她不动“林法医” 林厌回过头来接着道“死者的肺、心肌、肝组织切片,以及骨髓液牙齿做一下硅藻检验” 方辛面有难色“硅藻检验的话得送省厅去做” “多久能出结果” “大概两天左右吧” “”林厌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就这么一个破硅藻检验我大二的时候都能做了,你们还要送省厅去做,怎么不送中央呢” “不瞒您说,技侦经费有限,人手也少,以前案子多的时候就连遗体都会委托第三方机构解剖,倒不是做不了就是” 另一个法医接了话。 林厌眉头一挑“说到底就是钱的事呗,好解决,我先去睡觉了,你们把这收拾干净吧” 她努努下巴,伸了个懒腰,趾高气扬地走了。 三下五除二扔了沾有尸臭味道的衣物,林厌步入了淋浴间里,水温很凉,水柱劈头盖脸浇下来的时候林厌打了个哆嗦,一手扶着墙,慢慢调整着呼吸。 五分钟后,林厌擦着头发出来了,从储物柜里取出了昂贵的香水不要钱一样往身上喷着,直到那一丝淡淡的腐尸味彻底被掩盖过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一盒口香糖。 打开瓶盖,倒了两粒在掌心,却突然听到门口有一丝动静,回过头去宋余杭站在黑暗里静静看着她。 更衣室里的光线昏暗,林厌笑了笑“有事” 她把柜门阖好,擦着头发往出去走,顺手把瓶子递给她“口香糖,提神醒脑,来两粒” 宋余杭让路“不了,我来问你解剖结果” 林厌顿住脚步,打了个呵欠“大姐,麻烦你看看表几点了,公安机关就可以无休止让人加班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回过头来,卸了妆素颜清丽,肤色过分白皙,因为熬夜的缘故眼下一圈乌青。 宋余杭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凌晨五点半,给你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六点半准时起来开会” 林厌脚下一滑,咬牙切齿“请问您是人吗” 宋余杭皮笑肉不笑“不是” 林厌深表同意地点头“我看也是,你这种人怪不得三十多岁了还是单身,我看啊你也别祸害我哥了,自己单着吧啊对大家都好” “单不单身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快乐吗”她轻轻摇头,似乎是不赞同这样的观点。 林厌下意识反驳“当然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起码会有人听自己说话,虽然,说的也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但林厌就是这样的人,她怕寂寞,怕午夜醒来一个人空荡荡的房间,她怕梦到初南,更害怕梦不到她。 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听自己说无关紧要的事。 即使这个人只是爱她的身体或者她的钱,无所谓的,反正她除了钱什么都给不起。 至于快乐,那是什么东西 她从十八岁生日那天起,就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林厌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宋余杭迂腐不堪,何必跟她说这些。 她迈步离去,听见身后那人低低回了一句“快不快乐我不知道,但一件事如果不是热爱的话,是无法坚持长达十年以上的吧,要是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更是无法做到极致” “我什么都不是,但至少我是人民警察,破案,是我的职责” 林厌一哂,不再理她,消瘦的背影没入了冗长的走廊里。 这一番对话,任谁听来都是云里雾里的,但两个聪明人说话无需多言。 宋余杭把目光转向了一墙之隔的解剖室,她大概不知道,解剖过程的录像她也看了。 她低头默哀那一瞬间的表情真的很不“林厌”。 林厌回到办公室,两颗糖已经被捏化了,薄薄的糖衣黏在手里触感十分不舒服。 林厌塞进嘴里,吞了好大一口矿泉水,平躺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我,林厌,要十台离心机嗯天亮后送到市公安局” “林总,这时间太紧了” 林厌冷笑了一下“送不过来下一季度的融资” “别别别林总有话好说” 林厌啪地一下挂了电话,目光又垂落到桌上的口香糖瓶子。 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一个小时之后,林厌是被敲打键盘的噼里啪啦声吵醒的,她蹭地一下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制服外套滑落。 她揉揉头发,手疾眼快接住了,却记不起来昨晚自己盖了衣服没有。 记忆似乎断片了。 郑成睿见她醒了,赶紧腆着脸凑过来递给她热乎的包子油条和豆浆,还有一个刚煮好的鸡蛋。 “林法医,醒了啊,快吃,吃完宋队喊我们开会了” 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 林厌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一边去,看着你我吃不下去” “好,好,那您慢用” 胖子似乎是被人颐指气使惯了,在林厌面前脾气更是好的过分。 “要是不够吃我那还有” 林厌打开塑料袋,拿纸巾捻了一个起来小小地咬了一小口,皱眉,然后全吐了出来,剩下的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是人吃的吗这是猪食吧” 胖子涨红了脸“这这是食堂餐” 一屋子的人看过来,林厌靠在椅子上唇角挑起讽刺的笑意。 “也就你们能吃的下去” 有人脸上隐隐露出怒色,被同伴拉走了,其他人纷纷起身。 “走,开会了,开会了” 等人都走后林厌靠在椅子上打电话叫起了外卖,等外卖来的功夫去洗了把脸漱口。 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粤式早茶已经放到了自己桌子上。 三份点心,两道蒸菜,两蛊粥,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外卖,而是林家大厨做的营养早餐。 她一日三餐俱是精心烹制,既要营养均衡热量还不能太高。 因此很少吃外面的垃圾食品,更别谈包子这种地摊货了。 不过这么多她肯定吃不完,猫一样每种尝一点便饱了,剩下的扔进垃圾桶,拿纸巾按按嘴角,这才悠哉悠哉往作训室走去。 “林法医呢”宋余杭目光大致一扫,技侦那边还空了个座位。 “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林大法医踩着拖鞋姗姗来迟,还散着一头卷发,穿昨晚洗漱后换上的背心,黑色紧身衣完美地勾勒出了身形,丰满的地方呼之欲出,下面同色宽松短款运动裤,长腿细腰十分抓人眼球。 美则美矣,在满屋子制服扣得严丝合缝的人堆里就显得十足的异类了。 方辛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羞愧地低下了头。 段城那眼睛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黏在了她身上,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至于郑成睿,擦了擦自己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宋余杭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 张金海适时开口,打破了沉寂“好了,人都到齐了,说案情吧” “死者丁雪,三十岁,江城市一中英语老师,于28年5月14日晚八点到十点之间自行离家失踪,十点二十三分的时候给丈夫孙向明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如下” 打印出来的文字内容放大在了t上。 宋余杭坐在张金海对面,手里的笔转过一圈“没有找到死者的随身物品,无法确认这条短信是凶手发的还是本人发的,很大的可能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遇害了” 她话音刚落,林厌撑着脑袋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 “不可能,根据尸体现象,超生反应,尸温肝温以及环境气候等综合分析来看的话,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天前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张金海斟酌了一下“视侦排查的怎么样了” 郑成睿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答道“还在看暂时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员出入公园” “假设凶手图财,在死者发完那条信息之后就抢走了她身上的财物,然后把人推到了水中呢” 有侦查员提议道。 “那么死者的手机就成了破案的关键,据死者的丈夫说,死者当天出门的时候带了一部ihone手机,价值4多元,以及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也有现金、银行卡等物” “我们已经监控了死者名下的所有账户,一旦有人取款附近派出所的兄弟们会立马赶过去” 宋余杭点了点头“再派人去江城市的各大旧货市场,尤其是二手手机市场看看,有可疑的立马带回来问话” 林厌伸了个懒腰,仿佛他们讨论地热火朝天地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又懒懒打了个呵欠。 “我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莲花池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呢” “当然想过了,不然我们排查监控干嘛”一侦查员接话道。 林厌站了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一个u盘,直接把电脑拿了过来插进去,滑了几下鼠标,几张图片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这是解剖的时候发现的,死者右心室的血液非常稀释,其血黏度、比重、血红蛋白量、红细胞数都比左心低” “这在法医学上很不寻常,因为在淡水里溺死的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指征的” 张金海端了个茶杯一口水还没喝进去就全喷了出来“什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她是在海水里溺死的” 江城市虽然是滨海省内最临海的一座城市,但最近的海滨公园离市区也有二百多公里路程。 按照孙向明的说法来看的话,丁雪晚上点出门,凌晨十一点到一点之间死亡,这个时间根本不够跑一个来回,就算凶手一路紧赶慢赶把死者溺死在海水里再狂飙回来拋尸,万一高速公路上遇见查车的,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片沉寂里众人抓耳挠腮,都有些苦闷,熬了一宿收获全无,反而愈发错综复杂了。 “送省厅做硅藻检验吧,如果能确定是在哪一片水域遇害的,将会对我们的刑侦工作有非常大的帮助” 无论什么时候宋余杭说话总是一本正经,波澜不惊的。 林厌靠在椅子上不安分地转来转去,她和宋余杭的座位挨在一起,微微俯身便贴了过去,一股清甜的女人香飘进鼻腔里。 她下意识闪躲,避开了她的动作却没躲过她亮晶晶的眼睛,还带了几分疑似邀功的神情。 “送什么省厅啊,我都能做”林厌看看表“唔,我订的仪器应该快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宋队,要是破案的话,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 宋余杭面无表情当做没听见一般转过了脸“那暂时就先这样,兵分三路,一组去调查二手市场,二组去死者家里看看,我去江城市一中了解一下情况” 江城市一中。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厌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然后伸出手“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啦,感谢观阅。 “快不快乐我不知道,但一件事如果不是热爱的话,是无法坚持长达十年以上的吧,要是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更是无法做到极致” 今天宋队的这句话也送给大家呢,希望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热爱。 我码字也差不多快十年了,从初中时写在笔记本上,到如今电脑上的铅字,如果不是热爱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再次感谢大家一路同行,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zoen、koa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85169、虚无歪理、a喔、谨言、晴空万里、神奈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个名字 15瓶;caogy 6瓶;晴空万里、xxxxjjjjj 5瓶;江边暮色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学生 “不是对破案不感兴趣吗”宋余杭偏头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林厌也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她眼睛生得漂亮,弯起唇角笑的时候眉峰上挑便有几分玩世不恭。 “可是我对宋队感兴趣呀,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宋余杭挂挡出发,显然没把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哦,我还以为林法医只对钱和男人感兴趣呢” 林厌摇着脑袋,明明出身豪门却偶然也会流露出市井街巷里的风流气。 “非也非也,我欣赏一切美的事物,和是男是女无关” 车开出不远,正值早高峰堵在了十字路口,林厌撑着脑袋数红绿灯,下意识说了一句“左拐走长城路,有条小道可以直接到江城市一中” 宋余杭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那条路去年街道改造的时候给封上了” “哦,是吗”她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微微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也因此错过了宋余杭一闪而过的犀利眸光。 刚下早自习,校园里一片生机勃勃,正值盛夏,阳光从香樟树间隙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少女或并肩走在一起,或站在走廊上背单词,或者三三两两打打闹闹跑过她们身边。 “喂,中午吃什么,校门口刚开了一家云南米线,要不要去试试” “好啊好啊,我要吃香辣味的” “我说这才刚吃完早饭,你们就开始惦记着午饭了” “哎呦,这不就和某人上课铃声刚响就期待着下课一样吗” “好哇敢说我,你给我站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清凉的风涌过她身边,她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恍惚听见谁在耳边喊“林厌”。 她猛地回过头去,以为能看见朝思暮念的人,却看见宋余杭站在走廊尽头,一身普通的白衬衫,袖口微微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腕,黑色西装裤笔挺,阳光洒落在她身上,轮廓分明。 “这边” 那声略带亲昵的“林厌”仿佛也只是她神思恍惚的错觉。 林厌定了定神,抬脚跟上。 “你好,警察”宋余杭亮出警官证“想找您了解一下丁雪是个什么样的人” 接待她们的是高三年级主任,一个头发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听见这个名字就开始叹气,带着她们在沙发上坐下了。 “人挺好的,虽然年轻但也算是我们一中的教学骨干了,要是不出这档子事再熬两年教学组长不出意外就是她的,前途无量啊” “平时性格如何,和学生家长同事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矛盾”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开“要说矛盾的话,哪个老师和学生、学生家长之间没什么矛盾,大部分都是恨铁不成钢或者教育理念不同罢了,这些都能理解,可要是为了这些就杀人的话那也未免太” 林厌“呵呵”冷笑了两声“我还见过为了一块钱当街砍了对方十几刀,刀刀正中要害,我光是缝尸体都缝了半天呢” “这” 年级主任被噎了一下,明显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宋余杭理都没理她,继续问“案发当天晚上,也就是周五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死者的丈夫说死者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说是有几个孩子打架斗殴,需要她前去处理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老年级主任带上了老花镜翻着自己的手机,然后给她们递过去“属实,属实,电话就是我打的” 宋余杭在纸上记下了通话时间九点十分,共三十秒左右。 “麻烦您把那天的情况详细跟我们说一下” “好,好”男人坐在沙发上抿了一口茶水,慢慢回忆了起来。 “你们骗人不许胡说丁老师不是那样的人”瘦弱的男孩子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头发理得很短,攥紧了拳头从地上爬起来一拳就冲着说话的人砸了过去。 对方人多势众,他偷袭得手后很快被人掀翻在了地下,一帮人冲着他拳打脚踢。 男孩子用手护住了头,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厉喝。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众人哄笑一声如鸟兽散,丁雪跑过去把倒在地上的男孩子扶了起来。 “没事吧,他们又打你了不是上次刚叫过家长吗我去找” “丁老师”少年叫住了她,黑夜里眼眸漆黑,隐约有水光,擦去唇角的血迹勉强笑了笑。 “没事,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跑一趟” “不麻烦,你这孩子,作为你的班主任,保护你是应该的”女人说着从兜里翻出纸巾递了过去,想要扶他起来。 少年有些拘谨地拒绝了她的接触,自己把纸巾拿了过来,攥着却也不开口说话,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怎么了,小周” 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起了头“高中三年您待我极好,如果不是您,我可能就上不了学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工,您说过,我们是朋友,那作为朋友的话,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 他话音未落,背后传来脚步声,年级主任和副校长一起出现在了走廊里。 “丁老师,没事吧” 丁雪回过头去,把男生从地上扶了起来“没事,那帮孩子,又打人,明天可得叫家长来学校好好谈谈” 男生见有人来也缄默地闭了嘴。 “谢谢老师,那那我回宿舍休息了” “好,我送你吧”丁雪见他走路仍是有些一瘸一拐的,主动提议。 “丁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副校长见她脸色也不怎么好,额上有些薄汗,领口也是湿的,出声问道。 “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安排调休的” 这番话是出于上司对同事的关心,不知怎地,丁雪的目光却闪躲了一下。 “没事,过来的时候有点下雨,带了伞还是被淋湿了” 她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折叠雨伞,说完之后就捂着唇咳嗽了几声,看上去倒真的像是着了凉的样子。 年级主任回过神来,把茶杯放在了桌上“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情形” “我” “我” 两个人异口同声,林厌顿了顿“你说” 宋余杭接上“我们能不能见一见那个孩子” “喔,好,好,没问题,我打个电话去”他似乎愣了一下,起身去窗边打电话。 挂了电话走过来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代课老师说他今天没来上学,请假了” 宋余杭马上要了他的家庭地址,年级主任去翻花名册的间隙,林厌走到外面透气。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想抽不能抽如今倒是无所顾忌了,她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出来叼上,啪地一下按亮了打火机。 往来学生纷纷侧目,林厌还吐了一口烟圈,挑了一下眉头,抛去一个媚眼。 有胆子大的学生凑上来,张嘴一口烟味“姐姐,也给我来一口呗” 她眼波轻轻一瞥,油头粉面挂着个金链子,校服拉链也没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最重要的是,那链子是纯金的。 林厌微微弯起唇角,把烟取下来往他嘴里一送,男生很识趣地叼住了。 “有意思,弟弟哪个班的啊” 烟是好烟,还带着女人唇齿间的香味,男生一下子猛吸了两口“高三十六班,姐姐,留个联系方式呗” 她瞥一眼他校服上的软胸牌,神情带了点儿八卦“十六班啊,我听说最近死的那个女老师就是” 一说到这个,男生夹着烟愣了一下,猛地抽了一口“就是我们班主任” “挺可惜的,我看报纸上说她是教学能手呢”林厌自然而然接过话头,砸吧着嘴。 谁知这男生却哼了一声“可惜什么,还不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不妥,猛地住了嘴,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厌。 “不对,上课期间封闭式管理,你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小子还挺机警,林厌笑靥如花,故意抛媚眼,内心恨得牙痒。 谁知男生猛地一拍大腿“喔,我知道了你是记者最近好多人来我们学校采访” “咳”林厌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对对对,我是记者” 她点头如捣蒜“所以你知道什么八卦内情,关于你们老师的,她平时交好的都有哪些人啊,闹过矛盾的同事都有谁啊,和哪个学生关系特别不好或者特别好,以及婚姻关系啊等等都可以告诉我” 她这谎言维持还不到一分钟,上课铃声响了,男生把烟三两口吸完摁在栏杆上,转身往教室跑去,一边跑还回头比了一个飞吻。 “谢谢美女姐姐的烟,下次见” “哎同学”林厌一跺脚,妈的,这上课铃声响的真不是时候。 她话音未落,只见那男生险些在教室门口撞到了来人身上,匆匆稳住了身形赶紧鞠躬“李老师好” 林厌的目光看过去,被称作“李老师”的人穿黑色西装制服裙,一眼看过去架了副无框眼镜,像极了影视剧里刻板的教师形象。 宋余杭从办公室里推门而出“走了,林大记者” “” 林厌冲着她的背影暗暗竖起了中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对手戏。 感谢观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喔、虚无歪理、koa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oen 3个;寒、3585169、若尘、尘埃落定、亦笒、拾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渊十岁 1瓶;taire 9瓶;一样、江边暮色 5瓶;我要吃土豆、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争吵 “请坐,警察同志,屋里有点乱这几天也没来得及收拾”男人替他们开了门,一边把人往屋里引着,一边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沙发垫子,神色有几分尴尬。 孙向明的小女儿孙雅坐在窗边安静地玩彩泥,见有人来也只是瞥了他们一眼,又埋下头把彩泥揪成一块一块的。 孙家不大,两室一厅的房子,格局很好,南北通透,简单摆放了几件家具,没有隔断入门就是客厅,衣物扔的遍地都是,吃完的盒饭就那么摆在桌上。 玄关处插着的花已经枯萎了,和这个家一样散发出了颓败、萎靡的气息。 “喝些什么”他打开冰箱发现空空如也,又走到厨房准备烧水。 方辛赶紧制止住了他“不用,不用麻烦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就走” “喔,这是我们的卧室,那边是我老婆的书房”孙向明推开了卧室门,没有女主人的房间和客厅如出一辙的乱,大床旁放了一张小床,应该是孩子睡觉的地方,脏衣篮里的衣物都溢出来蔓到了地上。 孙向明苦笑了一下,眼眶又红了“让你们见笑了,平时这些事都是她在做,如今我又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孩子,实在是有些” 方辛和两个民警大致瞅过一眼,都觉得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尤其是他提到丁雪的时候,既不过分伤悲又能从肢体语言、眼神、微表情里察觉到情真意切。 做刑侦的都是人精,大致看一眼心里有数,便退了出来,走向了一旁的书房。 电脑还开着,旁边的书架上罗列了不少书,有关于金融也有关于教育的。 方辛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教育心理学,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大致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 郑成睿的目光则落到了电脑上“这个,我们可以检查一下吗” “可以的,请便”孙向明走过去输入了密码,示意他们随便用。 郑成睿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就开始捣鼓“这电脑平时都是谁在用呀” “我,还有我老婆都会用,我经常下班了还会回来加班,她有时候也会备备课什么的” 电脑桌面就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女孩子被爸爸妈妈簇拥在中间,手里拿着饭勺笑靥如花。 方辛盯着看了会儿,直觉得人世无常,转眼间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猛地回过头去,小女孩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冲过去抱住孙向明的腿。 “爸爸,妈妈我要妈妈”孙向明手足无措起来,又是扯纸巾给她擦眼泪又是把人抱了起来在怀里哄着。也许是他的胡喳弄疼小女孩了,她反而哭的更大声,嘴里一个劲儿地喊着“要妈妈”“要妈妈”。 “抱歉,失陪一下了”屋里人多,男人只好把孩子抱了出去坐在沙发上耐心哄着。 方辛透过门缝看过去,瞧见他把手里的玩具递给孙雅,对着女儿的时候面上难得带了一丝强撑起来的笑容。 幼年丧母,中年丧妻,看了就让人觉得心酸。 “他们的夫妻关系如何”另一队刑侦人员来到了孙向明岳母的家里了解情况。 老人家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人,供桌上摆了两张遗像,一张是亡夫的,另一张则是死者丁雪的。 说到这里,她就开始抹眼泪“怪就怪我当初不该把小雪嫁给他” 刑侦人员对视一眼,神色严肃了些“请您详实地告诉我们,不要添油加醋,只陈述您看到的事实就好” 老人又抽抽噎噎了一会,才勉强开口道“我不跟他们住,具体平时怎么相处的,我也不清楚,不过逢年过节走动,我瞧着两个人倒是挺好的,偶尔也会拌拌嘴” “打架吗他们” 老人仔细想了想“那倒是没有,给那龟孙子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 她说到后面又有些义愤填膺的。 “这话怎么说” “当初是孙向明那小子主动追求的我闺女”老人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的遗像又红了眼眶。 “追了好长一段时间,一两年吧,我女儿才同意的,他就是一小职员,家是农村的,父母也没有退休金,家庭情况不是很好,结婚的时候没要他们家彩礼,甚至还赔了一大笔嫁妆,就是想让他对我女儿好一点” “毕竟,我丈夫去的早,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哭起来,一把握住了刑侦人员的手就打算给他们跪下了。 “求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找校长吗她现在不在,去代课了,你们得等一会了”工作人员在她们面前放下了两杯白开水,便自顾自地去忙活了。 林厌眉头一挑“官都做到校长了,还需要代课” “那当然了,我们江城市一中是重点高中,从上到下业务能力必须过关的,就算是校长,行政工作之余也要抽出时间上课的,更何况快高考了,又出了这档子事,一时半会也招不到好的老师” 说到这,这位工作人员就有些愁容满面了,高考过后紧接着就是秋季招生,最近闹的满城风雨的新闻多少也会有点影响的。 等人走后,林厌抿了一口白开水,直觉得有一股塑料杯子的怪味,又放下了,捅捅宋余杭的胳膊。 “哎,你怎么看” “公安局外不讨论案情” 宋余杭面无表情翻着桌上的书刊杂志。 “你每次和我多说两句话会死吗” “会”她翻过校内杂志一页“我怕你被我气死” 林厌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打算泼过去,门轻轻被人推了开来。 女人怀里夹着课件走了进来,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保持得依旧得体,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在看见办公室有人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正是林厌刚刚在走廊里看见的那位李老师。 工作人员赶紧接上了“这二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警察,前来了解案情的”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主动走上前握手“你好,李诗平,江城市一中副校长” 宋余杭看着主动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也含笑握了上去“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宋余杭” “您好,宋队,这位是” 她的目光看过来,因为常年教书育人的关系,女人身上的气质有种说不出的温和儒雅。 “法医,林厌,不过握手就算了吧,常年摸尸体,比较晦气” 林厌大喇喇说完,李诗平脸色僵了僵,却还是保持了微笑请她们坐下。 宋余杭在那边了解情况,问来问去都是那些,她听得不耐烦便站起来打量着四周。 办公室不大,木质桌椅,真皮沙发,她摸了摸桌面,轻轻敲了敲,豁,红木的。 旁边的书架上摆了几本书,大部分都是教育类书籍,少部分英文原著,看起来很是高深的样子。 她随身抽出一本校刊,翻了翻,李诗平的目光看过去,她又迅速塞了回去,接着去摸人家桌上的地球仪,拨的轱辘轱辘的。 她似乎被吸引住了注意力,乐此不疲,岂料一个用力过猛球体拍飞了出去落在宋余杭脚边。 “”向来稳重的宋警官喉咙紧了紧。 她或许真的不该带林厌出来的。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她打着哈哈走过去捡起来,把球体安在地球仪的底座上,抬眸正好对着橱窗里的一张老照片。 那是一张教职工合影,死者丁雪站在右上角,微笑着看着她们。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情形”她说完顿了顿,微微阖了下眸子,似在不忍。 “怎么好好地就” 宋余杭阖上笔录“谢谢您的配合,后续若有需要还请配合我们调查,我们还想拜访一下贵校校长,请问” 李诗平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抱歉啊,葛校长现在不在江城市呢,上周五的时候就去省城出差开会去了,等他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您” 宋余杭起身“好的,那就不打扰了” 李诗平也起身送客“没关系,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们的义务,我本人也希望警方能尽快抓到凶手,还我同事一个公道” 林厌率先出门,却又被人叫住了。 她顿住脚步,双手插在兜里看她“什么事” 李诗平犹豫再三,还是说“毕竟同事一场,她还是我亲自招进来的人才,我想知道” “想知道她死的痛不痛苦是吧”林厌换了个姿势抱臂站着,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 宋余杭已来不及阻止 “唔,千奇百怪的死法里溺死应该是最难受的吧,若是一刀致命那倒还好了,可是偏偏要活着感受每分每秒氧气都会从肺里剥离的窒息感,你会挣扎你会痛苦你会喊叫,可是你一张嘴水就会灌得越多,你的手脚会逐渐没有力气,你会下沉最后再也浮不起来,等你浮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你全身泛起了尸斑,身上的皮肤会脱落,水里的微生物会啃食你的面部,你会变得面目全非,口鼻眼里全是抱团繁殖的蛆” 越说越离谱,宋余杭猛地提高了声线“林厌” 李诗平扶着门框脸色煞白。 林厌一摊手,无辜地眨眨眼“是她让我说的,我说错了吗宋、警、官” 她刻意咬重后几个字,分明是在挑衅。 宋余杭被她气得不轻“你” 李诗平缓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破案的事就有劳你们了,早点破案对我们江城市一中的声誉也有好处,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宋余杭点点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狂悖无礼的话,扯着她的衣服硬是把人半拖半拽着走了。 走到空旷处,林厌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干什么放手” 她抓得紧,林厌猝不及防一甩,领口的扣子崩落,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尤其是林厌,皮肤白微微一激动眼角便泛红,死盯着她。 像不甘示弱的猛兽。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说什么做什么要你管” 宋余杭本来气已消了大半,听她提起这茬,心头火起“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几句话已经透露了案情细节任何情况之下我们警方都应该对尚在侦查阶段中的案情严格保密” “什么警方什么你们我们的你是你我是我少他妈把我和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掺和在一起” “你配吗你不配”她说完狠狠往地上啐了两口,使劲把刚刚被宋余杭扯下去的衣领拽了回来。 那小半块圆润精致的肩头终是消失在了视线里。 论到泼妇骂街,十个宋余杭也不是她的对手,林厌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喉头上下滚动着,双手紧握成了拳。 她想到初到市局的那天,宋余杭的下马威,唇角便轻轻浮起了嘲讽的笑意。 她似乎总是这种表情,不屑的、嘲讽的、冷漠的、玩世不恭的。 总之从来不会好好笑过。 林厌上前一步,二人身高差不多,她今天出外勤没穿高跟鞋,便也只比她矮了一个头,下巴刚好贴到她的胸口,伸手一扯把她的衣领拉下来,咬牙切齿直直看进那双淡棕色的眼睛里去。 “还有,别他妈再对我拉拉扯扯的,否则,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会告你性骚扰了” 堂堂刑侦队长,被人扯着衣领子警告,她该是愤怒的,该是恼火的,该一拳打过去的。 可是宋余杭的拳头握了又松开,松开又握住,她的呼吸因为极速调整着反而有些不稳起来。 她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自己的倒影,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想什么了。 刚刚不小心扯开她衣服的时候,肩窝处有一个形状古怪的纹身,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不知名的远古图腾。 她失神的功夫,林厌已经放开了她,退后一步,语气变冷“从现在开始,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想请你别忘了,从职务上来讲,你我是平级,我林厌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我指手画脚”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谁挡了我的路,我就要谁不得好死。 不知为何,她竟隐隐希望,不会有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一天。 林厌走后,宋余杭摊开掌心,一枚小小的米色扣子已被捏得汗津津。 她本想扔掉,但也许是职业习惯使然吧,越小的东西越能见微知著。 她还是拿卫生纸包了起来,揣进了兜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感谢观阅。 今天脑补了一下以后情节我存稿还没那么多,宋队这个人设和林大猫这个又奶又狼的性格,我好兴奋啊。 你们懂的吧狗头保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轩轩3岁前能有女友吗、虚无歪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oen 2个;亦笒、oki、a喔、koau、晴空万里、孤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轩轩3岁前能有女友吗 67瓶;愁死小九了 2瓶;山水雨雪 1瓶;ha7yk7 8瓶;晴空万里 7瓶;夏時夢長 6瓶;ateryx 2瓶;316755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关系 “怎么样绝对猛料,我只要这个价钱”戴着金链子的男生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对面的人染了一头黄毛,爆炸头,叼着一根烟站着,脖子上挂了个旧佳能相机,见他那手势吐了口烟圈,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别,别介啊,你先看看”男生着急了,追上去把照片塞她怀里。 “绝对值这个价,要不然再再给你打个折你再帮我写几套卷子” 女人手里夹着烟,这才似笑非笑看着他“行吧,一千块不能再多了,卷子给我” 趁着男生低头翻书包的功夫,女人把照片翻了过来,一看就是偷拍,像素不怎么清晰,不过嘛,社会新闻越模糊越好,模糊才能引人遐想。 照片上的女人正是丁雪,而趴在她身上的,则是另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男人。 不过,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反正不是她老公就是了。 “这是”她故意嫌弃地把照片甩得哗哗响。 男生把试卷递过去“婚外恋啊这是我们校长,多劲爆的消息,我连新闻标题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江城市一中知名美女教师劈腿上级,因情被害身亡” 他正说得洋洋得意,女人把照片塞进了包里,状若无意地往他身后一指“哎,你看那是谁是不是你们老师” 男生下意识回头,女人拔腿就跑。 “不我操妈的” 他话还未说完,猛地回过神来,女人已一溜烟跑到了校门口的公交站上,公交车刚好到站,她顺势挤在人群里上了车,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还冲他挥了挥手。 男生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往地上啐了几口唾沫“妈的,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林厌放下手里的报纸,走出报刊亭,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继副校长之后,宋余杭又陆陆续续走访了几位其他的教师们,不是“不好意思我不知情”就是“我和丁老师不熟”等等搪塞之语。 问到死者有没有和人发生过什么矛盾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答案。 “没有吧,丁老师为人很好的,不过,她和一个学生走得极近,你知道的,在学校比较忌讳” 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人上了心。 宋余杭阖上本子,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名叫周末的学生。 “喂主编,诶诶诶您说”女人边走路边点头哈腰地“我我在外面采风呢” “你他妈的能采什么风好稿子写不出一篇来尽是什么偷鸡摸狗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要热门热门懂吗要博人眼球这个月销量再上不去,你他妈的给我卷铺盖滚蛋” 耳边传来中年男人的怒吼,宁缺稍稍把手机拿远了些,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是是是,我知道了,您放心,这次绝对是大卖点,我刚拿到了关于江城市一中死的那个女老师的大猛料” 她话音未落,前路被人挡住,人行道地砖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缓缓抬头,女人抱臂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张脸十分耐看,只是神色就有几分不怀好意了。 宁缺暗道不好,难道是同行 她打算绕过去的时候,她走一步林厌走一步,她往左走林厌也往左走,她往右林厌也跟着往右。 宁缺清清嗓子,摆出一副谄媚的笑脸“这位是找我” 林厌顿住脚步,指指她背上的包“照片给我” 女人攥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紧“同行那也应该知道规矩,独家报道不可能” 林厌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票子甩了甩“钱就是规矩,拿着钱滚蛋,照片给我留下” 宁缺心思百转千回,那叠钱数目不少,可哪比得上工作这个长期饭票来的安稳,这次要是真的杂志销量上不去,第一个被开的就是她,她好不容易才在江城找到的工作,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被开除。 “好,好”宁缺说着,去摸自己的包,慢吞吞地掏了出来。 林厌有些不耐烦了“快点” 她话音未落,迎面飞来厚厚一叠稿纸,四散开来遮挡住了视线,宁缺拔腿就跑。 眼看着又要故技重施,跳上路边拉客的摩托车,林厌三两步追了上去,朝着她的后心就是一个飞踹,宁缺滚下了马路,行人纷纷如鸟兽散。 她拖着衣领子把人拽了回来,拿钱拍着她的脸,语气凉凉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看着瘦弱力气还不小,宁缺挣扎了几下,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背上,宁缺差点没被压死,朝天翻着白眼,就差口吐白沫了。 林厌一只手卡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另一只手从她胳膊上拽下来背包,打开翻了翻,有相机录音笔什么的,最里面的夹层里塞了一张照片,她拿出来装进了自己兜里。 宁缺还想挣扎,被她抓着头发提了起来“跟老娘耍流氓,你还嫩了点,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流氓他祖宗” “这次放你一马,滚” 她说完把人放开站了起来,远远地有巡逻民警拿着跑了过来“干嘛呢” 林厌退后两步“没没干嘛” 说完拔腿就跑,溜得比兔子还快。 宁缺这才在民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没事吧丢什么东西了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我们一定帮你把东西找回来” 林厌那一脚踹得着实不轻,震得她后背发麻,宁缺拂开了民警的手,一瘸一拐地捡着地上散落的物品与纸张。 “没事,不用了” 她看着林厌离去的方向,用力捏皱了稿纸。 “你好,有人在吗”宋余杭轻轻敲了两下门,无人回应,她退后一步打量起了整栋楼。 这里是江城市的西区,和东区一江之隔却天差地别。 说是楼也不过是三层高的平房,外面挂满了大人小孩的衣物,电线蜘蛛网一样分割着天空。 小巷逼仄,只能容身电动车过,她脚下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污水沟,臭气熏天。 周末的家就在这里,平房下的棚户,铁皮搭的,在太阳下被照得滚烫,门口摆了一盆奄奄一息的向阳花。 宋余杭转身透过布满铁锈的窗户往里看,屋里拉着窗帘,黑漆漆的。 她的目光落到了门口挂着的铁锁上,从包里摸出了一根铁丝。 “东西都扔了吧”ktv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着,照得他的脸也青一阵白一阵地。 男生埋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好样的,这样,我知道你缺钱,这些钱你拿去用,不够再跟我说” 桌上摆了一叠人民币,数目不少。 男生依旧埋着头不为所动。 于是说话的人推了他一把“我说你是不是傻,你还真想着要告诉” 他猛地住了嘴,咽了咽唾沫,换了个说法“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你想清楚,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再辛苦都过来了,眼看着要熬出头了就这么放弃” “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这样,做个窝囊废,做个穷人” 男生喉头动了动,声音沙哑“那也” “你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我呢,考不上大学也无所谓的,大不了就出国混个文凭呗,你要是考不上大学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难道你还真的想一辈子住在你那个猪圈里” “小周,你知道人为什么要学习吗说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实都是虚的,有这样的想法固然很好,但是没有也没关系” “因为我们大部分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所以我们努力学习只是为了能活的更好,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成功并不仅仅只有书这一条路,但书确实是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它不需要你付出成本,它只需要你努力努力再努力,小周,老师不希望你辍学,你要加油” 言犹在耳,故人却已经永远地长眠于地下了。 男生用手抱住了头,从喉咙里发出了脆弱的哭嚎。 包厢里音乐声开的很大,没有人去阻止他这样的宣泄,隔了好一会,音乐停了,男生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到面前的人民币上,喉咙动了动,伸手拿了过来。 中午的时候各小组归队,开了个简短的案情分析。 先是郑成睿“检查过死者丁雪生前用的电脑,没什么异常,不过查到常用通讯工具的时候,发现有聊天记录被删除过的痕迹” 宋余杭撑着下巴靠在椅子上“和谁的什么时候能恢复” 一张照片放大在了屏幕上,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身形略胖。 “江城市一中现任校长,葛军” 宋余杭心下了然“这个葛军,上周五案发当天去了省城出差,有一定作案嫌疑,派人联系省厅,请回来喝茶聊天” 张金海则端着茶杯顿了顿“怕是不妥,毕竟是市重点中学的校长,又是人大代表,还是等聊天记录恢复出来有确凿的证据再说” 众人的目光看向宋余杭,她倒是没什么表示,转着手里的笔,表情淡淡的。 “二组那边有什么收获” 一个侦查员拿着笔记了起来“我们走访了本市最大的几家旧货市场,均没有发现与死者丁雪同一型号的手机,这种手机刚上市,价格不便宜,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出手才对” 另一个侦查员接上“另外,我们也去了死者丁雪的妈妈家,了解到死者丁雪和丈夫的婚姻关系还算和睦,吵过架但是没有家暴的情形” 方辛也站了起来“通过对街坊邻里的走访调查,情况属实,死者丁雪和孙向明确实很少吵架,而且,案发当天晚上,孙向明还有不在场证明” 方辛出示了一份笔录,是孙向明家隔壁的邻居做的,据他说,他当天晚上加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孙向明开门拿外卖,两个人还打了招呼。 “我们也去楼下大排档调查过,确实是孙向明点的餐,同时也问过孙向明所在单位的经理,当天晚上确实有派活给他,他在家加班不是谎话” 宋余杭皱了一下眉头“视频监控呢” “这是小区单元门楼道口的监控,我们看了一晚上,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确实没见他出来过” “还有没有别的通道” “没有,我们查过了,消防通道也是通到单元门旁边,要想出门必须走这个摄像头底下过” “这么说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时间,孙向明都不符合,还有不在场证明,宋队,对他的监视该撤了吧” 张金海的目光看过来,他二人时常意见相左,在查案上宋余杭略激进,张则略保守,但他职务比她大一级,多半情况下除非宋余杭坚持,否则还是听他的。 果然。 坐在对面的人点了点头“我没意见” 这时视频正好放到死者丁雪出来的那一段,摄像头位于单元楼前,因此拍得清清楚楚。 只见她跌跌撞撞,神色慌张,还不住往身后张望,可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停,倒回去重新放” 郑成睿按下了暂停,视频倒退着。 只见她又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周遭空无一人,她却像见了鬼一样,这场景无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余杭皱眉“她跑什么” “难道是因为赶着去学校” “当老师的人对学生打架都见怪不怪了,至于这么激动” “停放大”宋余杭对她频频回头的动作上了心。 谁在追她 或者,她在害怕什么 这视频看的人云里雾里的,张金海也皱起了眉头“总之,先这样,先暂缓对孙向明的调查,虽然说先调查死者的近亲属是必要的程序,但也不能先入为主地认为人家就是杀人凶手,办案还是要讲证据的”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着。 “我建议,下一步侦查工作重点放在这个叫“周末”的学生,以及葛军身上,技侦那边抓点儿紧,尽快把聊天记录恢复出来” “是,张队”郑成睿抬起胖乎乎的爪子敬了个礼。 宋余杭手里的笔转过一圈,停在指尖,她本来撑着下巴略有些松散地坐着,这时却又坐直了身子起来盯着监控。 “监控我也看了,她走出一中门口的时间是十点半左右,按道理这个时间点应该回家才对,可是她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那是条小道,市政设施不全,走出五百米左右监控便断了。 宋余杭的笔在桌上轻叩了两下“我们大胆假设,她不是被抛尸在莲池公园,而是自己去的,那么她又为什么瞅这个时间点去莲池公园呢” 张金海抿了一口茶水,又叫人给添上了“不排除死者丁雪与葛军存在某种不可告人关系的可能,确实得好好查” 大体的侦查方向没错,她便不再多说,目光随意一瞥,技侦空了个座位“林法医呢” 方辛赶紧接道“在病理解剖室捣鼓器材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做人设的时候,宋队身高175,林法医身高172,我爱大长腿姐姐。 感谢观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寻寻觅觅、虚无歪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喔 3个;zoen 2个;拾柒、鬼龙、3628947、rede、oh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喔 7瓶;一个名字 1瓶;林间风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审讯 林厌从上次尸检留下来的检材里各取出了2g,分别进行有机破坏后分离出了残渣,清洗离心,滴取镜检,动作有条不紊。 这还是宋余杭第一次见她穿白大褂,卷发盘上去,露出了洁白如玉的后颈。 她以为林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安下心来做研究的,未料她却做得很认真,显微镜换了好几个倍数,一边观察一边做着记录。 “从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实验室了”方辛拿文件夹挡着脸,压低了声音道。 “宋队要是找她的话,我去叫叫” 从现在起,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宋余杭想到这话,张了张嘴,改口道“不用了,让她忙吧,出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厌在病理实验室待了一下午,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她把白大褂挂在了衣架上,手指拢了拢蓬松的头发,穿过去用黑色头绳利落地扎了起来。 “林法医,忙完了来吃点东西吧”技侦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泡面。 “不用了,我不吃”她从桌上拿起腕表戴好,欲言又止“宋” 方辛赶紧接话“喔,宋队下午来过,看你还在做实验就走了” 林法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倒是识趣。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知情,我和她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坐在对面的人面对警察的询问还在死撑。 “你们要是没有证据的话,我可要告你们诽谤的” 宋余杭从椅子上直起身,示意郑成睿把电脑屏幕转过去给他看。 “从去年三月份开始,你对丁雪实施了长达一年多的性骚扰,包括但不限于口头,葛校长,您是有家室也是有脸面的人,让贵夫人知道的话恐怕” 聊天记录上的文字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其中还有他发给丁雪挑逗她的照片。 在长达一年多的骚扰里,因着他是上级的关系,丁雪一直在处处忍让,婉言谢绝过,义正言辞拒绝过,而这一切也让他恼羞成怒,以至于5月14号当天晚上给丁雪发了一条消息。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会后悔的” 聊天记录触目惊心,葛军惊出了一身冷汗,却还在强撑着,拿帕子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们胡编乱造出来栽赃我的” 她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身后跟着几个阻拦的民警,已是来不及阻止。 林厌一巴掌把照片拍在了桌上“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亲密地趴在一起,女人似乎是喝醉了,而男的正拱起身子猥琐地去亲她的脸。 葛军额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脸色青白相间,咬了咬牙,狠狠心打算来个抵死不认。 “我想你最好明白,你已被警方列为头号嫌疑人,无论你再怎么狡辩,我们总会找到证据将你绳之以法,堂堂一校之长,不会不知道,即使零口供只要证据确凿也能定罪吧” “想想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难道你要让他们为有一个杀人犯儿子丈夫父亲而蒙羞吗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照实说我们会在结案报告里写明,说不定到时候上了法庭,还有争取减刑的机会” “子欲养而亲不待,你要是在里面关一辈子,说不定父母走的那天你连在床边尽孝的资格都没有” “你还是老师,还是校长,还是教学先锋,就是这么为你的孩子你的学生做表率的” 听听,这口才,这思想工作做的,林厌都心动了。 说到父母和孩子,葛军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宋余杭留意到他在桌子底下紧张地抠着手,添了最后一把火。 “你放心,我们警方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葛军挣扎再三,神色变幻,还是说“我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有杀她,虽然我对她放过狠话要弄死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 不知道为何,林厌下意识去看宋余杭而她的目光也轻飘飘荡了过来。 对视的同时,两个人同时挪开。 宋余杭接着问话“那5月14号当天晚上你在干嘛” “我我真去”在一屋子刑警的怒目而视下,他声音越来越低“借着出差之名去去会情人了” “我真的没有杀她,不信你们去查” 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情人的底抖了个干净,一个侦查员把纸拿出去核实。 不一会儿,面色有点难看地回来了,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宋队,他说的是真的,我们核实了省城他入住的那家酒店的出入记录及监控视频,也问过了前台,他和那个情人晚上七点入住,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就连晚饭都是让酒店送上去的” 葛军拿帕子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看,我说的吧,我真没撒谎,警察同志,我都说了,现在该放人了吧” 宋余杭蓦地咬紧了下唇,线索,又断了。 而林厌靠在椅子上唇角泛起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宋队,那现在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回来,真的要”方辛也压低了声音道,身为女性对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最恶心的,颇有几分同仇敌忾。 宋余杭起身“让他走,反正外面的兄弟们也等好久了” “谢谢,谢谢,诸位都辛苦了,改天葛某一定请诸位喝茶”葛军拱着手点头哈腰地,一张脸上是止不住地笑容。 段城捅郑成睿一下“哎,你说他是不是觉着,自己这情妇是找对了,要是没那情妇的话,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胖子推推眼镜,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吃烧乳鸽、烤猪蹄、小龙虾、卤鸡脚” 段城的肚子也适时叫了一声“行了,快闭嘴吧” 葛军走出审讯室,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身前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统一黑色制服,胸口佩戴着检徽,冲他伸出证件。 “江城市人民检察院,我们怀疑你在江城市一中任职期间有重大违规违纪行为,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回头看去,宋余杭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堵了他的后路。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果然。 见葛军这边审不出什么结果,林厌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讽笑。 她伸手去把桌上的照片拿回来,未料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抬眸,对上宋余杭微冷的眼神。 “你从哪弄来的” “你管我的,不是说了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林厌欲抽走,她微微使了点力气,两个人僵持不下。 “不符合程序的证据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管他白猫黑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要不是我把证据放他眼前,你能问出来” 林厌寸步不让,与她针锋相对。 “警方办案讲求过程更讲求结果” “少拿你们那一套来糊弄我,我只是穿着这身衣服并不代表我认可你们的行事作风,我早就说过了,在我眼里,你们”她轻轻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边。 “都是窝囊废” 满意地看着那人胸腔上下起伏着,不过瞬息,她却又平静了下来。 “既然这么讨厌我们,为什么又要与我们为伍呢,林法医,你不恶心吗” 她真的是太会戳中别人痛点了。 林厌咬牙切齿起来“该恶心的是你们的无作为,是你们的低效率,是你们的无能,不是我” 宋余杭清亮的眸光看过来,倒是不焦不躁“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们警方呢” 林厌把手从那张照片上松开“无可奉告” 够了,她跟宋余杭说的也太多了。 她转身欲走,背后却传来她略带低沉的声音“林法医,我有一句忠告” 林厌脚步顿了顿。 “凡事不要剑走偏锋,否则只能自食其果” 下午五点多,正是晚高峰,接送孩子的车流在校门口排起了长队。 林厌在街边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来,视野正好,宽阔的落地窗外隔着一条斑马线就是启明星幼儿园。 她点了杯拿铁,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随手翻着店里的书刊杂志。 天色慢慢黑下来,夕阳散去最后一缕余晖,孩子们陆续都走完了。 老师也准备关校门了,小孩子还趴在铁栅栏上往外眼巴巴地瞧着。 “小雅乖,老师已经给你爸爸打电话了喔,他一会就来接你了” 老师摸了摸她的脑袋,自顾自去忙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遮挡住了阳光,男人手里拿着棒棒糖递给她“小雅吗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让我来接你的” 小孩子懵懂的眼睛看向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糖,咽了咽口水。 男人打开铁门,打算把人抱出来的时候被人扯住了。 “放下她,你不是他爸爸的朋友” 林厌的目光看过去,唇角微勾起一丝弧度。 “刚才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你的话,这孩子今天可就危险了”李诗平怀里抱着丁雅,冲她感激地笑笑。 小孩很乖地趴在她怀里,倒是不怕生。 林厌笑笑“我也是路过,刚好看见你们拉拉扯扯的,顺手拔刀相助了” “看不出来,林法医也有那么好的身手”这话倒是不假,刚刚那个人贩子与她拉拉扯扯的,都已经把丁雅拖到了路边的面包车上,她怎么都拽不住。 林厌也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手里拎着一根机械棍,抄头就是一棒,趁着歹徒吃痛的功夫,顺势抢下了孩子。 这才得以脱险,对方见势不好,爬起来跳上车走了。 李诗平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而已,还算镇定。 “防身罢了”咔地一声,机械棍又恢复到电笔大小,被她轻而易举收进了兜里。 “李校长怎么来这边了我记得这里离一中还是有些距离吧” “喔,我住这边来的,正打算回家,今天也是巧了,还得多谢林法医帮我解围” 她话音未落,远远地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雅雅,雅雅,没事吧” 说罢,直接把人从李诗平怀里抱了过来。 刚刚的动静有些大,幼儿园老师保安都出来了。 “我说你这家长怎么当的呀,天天最后一个接孩子,工作忙也不能忽略了孩子吧,要不是两位好心人帮忙,今天可就出大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孙向明冲着老师点头哈腰地,眼神从李诗平脸上一滑而过。 林厌看见他的喉头动了动,然后转过来冲自己开口了“今天的事麻烦林法医了” “不用,举手之劳,事情解决了,我走了”她冲二人挥挥手,转身离去。 余光里李诗平站在原地目送孙向明离去,丁雅趴在爸爸肩膀上不说话,眼角还挂着泪痕。 于是孙向明打开了自己手里拎着的袋子,拿了一个小小的水族箱出来哄她“你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你最喜欢的金鱼” 李诗平回到家没多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她起身趴在猫眼上往外望去。 是宋余杭。 她这才拿纸巾按了按眼角,替她开门。 “宋警官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宋余杭孤身一人站在门外,穿着便装,背了一个单肩包“打扰了,来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没事,没事,请进” 李诗平让开了过道,又从玄关的鞋柜里拎出了一双客用拖鞋给她。 “谢谢” “宋警官喝什么” 她换鞋的功夫,李诗平走进了开放式厨房,准备煮咖啡给她。 “不用麻烦了,白水就好” “您一个人住” “嗯,和前夫离婚后就一个人住了” 她留意到料理抬上放了一个用过的玻璃杯,而她手上端着自己的杯子和给她的白水。 “您孩子呢” “我没有孩子” 她淡淡说完,抿了一口咖啡。 宋余杭不再多问,从包里掏出纸笔坐了下来。 例行询问结束之际,宋余杭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您对丁雪的印象如何” 女人端着玻璃杯恍了一下神“喔,对她印象挺好的,年轻教师里的教学能手,人也知书达理的,对待学生也很是一视同仁” “听孙家邻居说,他们夫妻关系不是很好,她在学校里有提过吗” 李诗平回忆了一会儿“没,没听她提起过她丈夫” “从来不提” “从来不提” “您知道周末这个学生吗” “知道,高三年级的问题学生之一” “我看你们校门口贴的成绩单上也有他的名字,怎么会是问题学生呢” 李诗平沉默了一会儿,宋余杭观察着她的表情,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儿难以言喻。 “您不知道他他”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纠缠老师对吧” 李诗平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您对葛校长有什么看法” “我听说他已经被立案侦查了是吗”李诗平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 宋余杭点了点头“没错,您消息还挺灵通的” “不瞒您说,学校里早有风言风语,说他德行不端” “您觉得,他和丁雪死亡的干系大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今天晚了点,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s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葉龘龘 3个;zoen、晴空万里 2个;3628947、每天被自己帅醒的蓝猫、a喔、koau、虚无歪理、晨光熹微、若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喔 2瓶;人善被人欺、小寒 1瓶;31675529 5瓶;林间风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孱弱 从李诗平家出来后,宋余杭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名便微微阖上眸子闭目养神。 “小姐,蓝迪酒吧到了” “好,谢谢”她伸手递过去钱,推门下车,抬头看了一眼硕大的霓虹招牌,站在路边都能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有几个头发染的花花绿绿的小年轻站在店门口抽烟,一见着她就凑了过来揽客“小姐,喝酒吗今日酒水特价八折” 宋余杭从兜里掏出证件“警察,找一个叫周末的人” 几个人顿时一脸兴趣缺缺,做这种生意的最怕警察上门,晦气。 一个头发染了绿毛的小年轻有气无力地推开店门“周末,有人找” 男生正在吧台里擦洗杯子,猛地一抬头,对上宋余杭的眼神又把头埋下去干自己的活儿。 宋余杭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走过去敲了敲吧台“警察,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周末因为还在上学的原因倒是没留奇奇怪怪的发型,穿着酒吧统一的工装,很是干净清爽的一个男生。 见着那证件,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丁老师的事吧” 不等宋余杭开口,他又道“我不知情,我想您可能问错人了,当天晚上丁老师送我回宿舍之后,我就一直在宿舍里休息,舍友和宿管都可以为我作证” 这小子还知道什么叫不在场证明。 宋余杭不动声色“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是你杀了她,何必这么激动,我今天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平日和她关系如何,或者她和哪些人走得特别近” 她话音刚落,有客人叫道“我的酒呢怎么还没上来” 周末端了托盘出去“麻烦让让,我还要工作呢” 宋余杭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示意他稍等片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男生脚步微顿,片刻后嘲讽般地笑了笑“宋警官,我今年还未满十八岁,据我所知,单独询问未成年人好像并不合法吧” 还挺聪明。 宋余杭一怔,他已经端着托盘没入了人群里。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的长岛冰茶,请慢用” 回转身来他的一个同事正好路过,周末把托盘递过去,摘了围裙,低声道“有警察找我,前台你帮我看着点,我去后面了” 正是那个绿毛,点了点头,两个人互换了位置,周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酒吧换了一首更激烈一点的舞曲,灯光五颜六色晃得人眼睛都看不清楚,再加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宋余杭跟着走了不远就发现失去了目标。 她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有趣的微笑,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就是准备一个过肩摔,抓上那人手背,触感软绵无骨,一股清甜的香水味飘进鼻腔里。 林厌贴着她耳朵,也不知说了什么,热气轻轻拂过后颈,剐蹭出了点轻痒。 宋余杭松开手,退后一步站定“你说什么” 林厌手里端着一杯莫吉托,眼波带笑,轻轻睨她一眼“我说,原来宋大警官也有失算的那一天啊” 宋余杭抿紧了下唇,这句倒是听清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查案啊,还能干嘛,我就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早就不吃你那一套了,看姑奶奶的” 林厌把酒杯往她手里一塞,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头发,又把一字肩的连衣裙往下拉了拉,挤出饱满的曲线。 不等她主动按铃,立马就有侍应生过来招呼她。 绿毛“小姐,喝点什么” “” 宋余杭面无表情转过脸。 “你们这最贵的酒,还有啊,要你们这长的好看的小年轻出来陪我玩”她状似喝醉了,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地勾住绿毛的脖子,被人扶到了卡座里坐好。 “两瓶路易十三”绿毛对身后的小年轻吩咐道,又腆着脸去瞧她,差点被她满身的大牌晃花了眼。 林厌从卡座里弓起身,又去搂他的脖子,倒也不避讳,眼神迷离,舌头都捋不直“我听说听说你们这有个叫周末的大帅哥姐有的是钱让他出来陪我喝酒这些都归你” 她说着胡乱从v的包里扯出一叠人民币塞进了他怀里。 绿毛的口水都差点掉下来,但想了想,神色有一瞬间的犹豫“姐他今天不在,要不让别人陪您喝酒,照样体贴听话又懂事” 林厌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勾出媚笑,伸手把人拉了下来“那行吧,我看就不用别人了,就你吧,只要哄姐姐开心,这钱呐都是你的” 宋余杭与她的距离就隔了一个过道,看着她与几个小年轻推杯换盏,一卡座的红男绿女,林厌咯咯笑着,花枝乱颤,低头不胜酒力般地把脑袋埋进绿毛怀里。 她嗓音轻轻柔柔,身段柔弱无骨,眼波荡漾,似在苦恼“可惜了,那个小弟弟不在,姐姐还想包养他呢,我啊,就喜欢这种年下小狼狗” 被她这一搂一抱,绿毛骨头都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包养那小子最近可不缺钱” 林厌躺在他腿上,由着他喂了一口酒“哦怎么说不缺钱他一个学生干嘛来这种地方打工啊” 绿毛也喝大了,张嘴就来“不知道那小子最近傍上了什么金主,昨天还看他戴了一欧米茄的手表” 欧米茄这个品牌虽然比不上劳力士奢侈,但对于学生来说也算是轻奢了。 林厌眉头轻轻一挑“哦男的女的,敢跟姐姐我抢人,也不看看我是谁” 宋余杭听得入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突然觉得不对,这不是林厌刚喝过的吗 她皱皱眉,赶紧放了下来。 清冽的酒香却停留在唇齿里挥之不散了。 一行人放浪形骸一直喝到了深夜酒吧打烊,林厌也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余光往过去一瞥,那个人还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面前的酒一口未动。 林大小姐歪歪扭扭站起身,扔下一叠钱在桌上“得了,酒也喝了,玩也玩够了,散了散了” 说罢,转身欲走,绿毛赶紧扶住了她,对旁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一对视,跟在他们身后往出去走。 宋余杭把卫衣拉链一拉,帽子往头上一扣,也结账往出去走。 “哎,小姐,小姐您慢点啊,车在这边呢”林厌脚步虚浮,眼神迷离,还不时弯下腰装难受,小脸煞白。 一时半会儿连宋余杭也分不清她是真醉还是假醉,只好跟着他们走。 眼看着面前开来的车却不是自己那辆,林厌在心底微微冷笑。 他娘的,还想捡尸。 绿毛吩咐人打开了车门,准备把人扶上去,林厌看似站立不稳搂住了他的腰,实则右手如跗骨之蛆般摸上了他的脊柱第三节,这个部位只要受到重力击打,非死既残。 未等她出手,身上一轻,绿毛已经被人扯开了,林厌竟然还有些遗憾,刚刚聚力的右手又松散开来顺势搂住了她的侧腰,把头靠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亲爱的,你来了,我好难受,带我回家,好不好嘛”刻意娇嗲的声音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个人同时一个激灵。 宋余杭面无表情低头看她。 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各怀心思。 林厌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搂得更紧了一些,还小小攥着她的衣服,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前。 宋余杭忍住把人扔出去的冲动,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几个人见她坏事,神色都有些不善起来,其中一个仗着醉意冲了上来想要抢人,宋余杭把她从左手换到右手揽着,反手一个肘击,正中要害,那人后退数步痛得直抽凉气。 “妈的,给我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冲了上来,宋余杭把林厌往身后一推,没回头低声道“报警” “哎呀,没带手机呢,宋队不就是江城市数一数二的刑警吗还报什么警啊”醉意从她脸上一扫而空,林厌站直了身子,她恨不得手边有一盘瓜子再摆个马扎吃瓜看戏,齐活了。 只见那小混混兜头就是一拳,宋余杭侧身躲过,她格斗经验丰富,当即就是一个扫堂腿把人掀翻在地,动作干净利落。 余光瞥见有人从背后偷袭,她偏头躲了一下,抓住那人胳膊就是一个背摔。 有人抄着棒球棍冲上来,宋余杭以一敌多也不见惧色,她打法迅猛,稳扎稳打又不失灵巧,只见她一个膝撞直接把绿毛撞飞了出去,又不让他顺势逃脱,扯着他的手腕把人掰了回来。 绿毛疼得嗷嗷直叫,凭着蛮力想要用脑袋撞开她,宋余杭直接一记勾拳,把人打得鼻血飞溅。她推着他往后退,力气不比男刑警逊色,直接把人撞到了车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直震得绿毛头晕眼花。宋余杭反手一掰,本就脱力的手腕握不住棒球棍掉了下来,她抄起来扔了老远,从兜里掏出手铐把人和车门拷了个结结实实。 看着滚落到自己脚下的棒球棍,林厌笑不出来了,打算开溜。 警车还没来,躺了一地的小流氓哭爹喊娘。 宋余杭回过身来看她,眼神有点儿深沉“林法医演的一出好戏,去哪儿啊” 林厌刚想说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扶着电线杆干呕起来。 她有意想拿那几个小流氓试宋余杭的身手,宋余杭也有意杀鸡给猴看,不然对付几个地痞瘪三而已,哪至于那么凶 她分明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别轻举妄动。 宋余杭是聪明人,还在记着档案室的那一遭。 她对她的疑心从未消除过。 林厌想到这些,咳得更厉害了,扶着电线杆弯下腰去。她酒喝得凶,吐起来就格外要命,站都站不稳,那洁白如玉的后颈就暴露在路灯下,苍白又孱弱。 警车到了,她把目光从路灯下的人影挪回到了这一帮子花花绿绿的小流氓身上,把人押上警车后,宋余杭回头看了一眼,跟方辛要了纸巾走过去。 “给” 看着面前人递过来的纸巾,林厌微微怔了一下,一抹唇角的污秽,抬起头来,眼神亮得发烫“不用,我没醉” 宋余杭自讨没趣,便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她终于好些,扶着墙走出巷口,却没想到警灯还在闪烁着,宋余杭还没走。 她就那么随意地倚靠在车门上,双手插在兜里,帽子还扣在头上,简简单单的灰色体恤,黑色长裤,却有一种邻家少年般得温和淡然。 仿佛只是在等隔壁班女生下课的学长,刚刚出手凌厉的不是她一样。 林厌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她浑身一激灵,今晚第二次又被自己恶心到了。 “冷”见她脸色还是煞白,又打了一个寒噤,宋余杭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和锁骨,十分体贴地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林厌没打算接“你不生气” “林法医诡计多端,我要是桩桩件件都生气,还不得气死” 一句话说的她又咬牙切齿起来,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外套钻进了车里。 “你还是闭嘴吧” 宋余杭笑笑也跟着她上车“段城,开车吧” 回去的路上她终于消停了些,也许是因为最近没怎么休息好,再加上酒力涌上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身上还盖着宋余杭的外套,她似乎从来不用香水,也不化妆,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阳光味道。 半梦半醒间,林厌想着,好像冬日暖阳里把被子抱出去晒一下午的那种好闻。 她就枕着这股香味,彻底睡死了过去。 巷子低窄,很不好开,道路也坑洼不平,又是一个颠簸,林厌的脑袋歪了过来靠在了她肩上。 她想伸手扶稳,却无意触到了她的鼻息,热意轻轻拂过了她的手指。 车厢没开灯,她肤色白得惊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那孱弱的后颈就暴露在她的注视下,宋余杭出身于军警家庭,父亲是特警,兄长是缉毒警,她自小学的不是广播体操而是军体拳,到了七八岁又进了省队专门练自由搏击。 父兄不允许她孱弱,她也心高气傲一心想追上哥哥,后面慢慢长大,身高已远超同龄女性,她骨架大,看着精瘦,实际全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肌肉,脱了衣服或许也能考虑一下去健身房当个健美教练啥的。 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孱弱”,今天头一次在林厌身上尝到了这个词的滋味。 那苍白的后颈,她只要轻轻一用力便会折在她的手中。 无怪乎她,孱弱的东西总会让人萌生毁灭欲。 那是她无数次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搏斗悟出来的道理。 宋余杭莫名觉得嗓子眼有点儿发干。 “宋队,到了”段城熄了火,把车停在市局门口。 林厌坐起来,神色困倦,打了个呵欠,制服外套从身上滑落,她低头捡的功夫,宋余杭已经跳下了车。 外套上难免沾了点污秽和刺鼻的酒味,林厌下车后冲她扬眉“喂,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啊” 宋余杭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埋头扎进了市局,她脚程快,林厌还没彻底缓过劲来“诶你跑什么” 这话问的前面那人脚步一顿,宋余杭动了动唇,头也没回“审讯” 她看似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实际只有自己知道,刚刚生出了怎样的罪恶。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对整天见面就掐,但我发4,这真的是我写过最甜的一对惹。 感谢观阅。 和编辑商量了一下,明天开始入v,会连发三章,但我存稿不多,现在还在紧赶慢赶码字,所以为保证文章质量,抱歉今晚就不更了,呜呜呜,我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喔、zo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oen、taire、今天的瓜掉了吗、虚无歪理、无名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此去经年、a喔 1瓶;墨白 9瓶;qq小姐姐快活嘛 6瓶;31675529 3瓶;林间风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隐情 若是没有捡尸这一遭, 说不定这伙人还沦落不到局子里,此刻都老老实实手抱头挨着墙角蹲了。 酒早就醒了大半, 绿毛被打怕了, 见着她出现在面前,腿肚子就开始发软。 宋余杭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学着林厌的样子抹掉唇角的水渍“别怕啊,袭警不是什么大罪名, 也就判个年啥的并处罚金” 一伙人顿时嗷嗷叫“宋警官,宋队,姑奶奶耶真喝多了喝多了, 平时不这样,哪敢有那种心思呢是不是, 给十个狗胆也不敢,这也不能怪咱们, 毕竟” 绿毛一边说着,用余光不住去瞟林厌, 谁知道那么火辣的妞儿居然是刑警呢 这也忒不像了,暴殄天物。 演戏归演戏,林厌拎得门儿清, 看见他那猥琐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就恶心, 坐在椅子上忍不住一脚就踹了过去, 绿毛往后躲着, 还嬉皮笑脸的。 “打人啦, 打人啦, 警察打人啦,这回可不是我先动的手啊” 进了局子她要打那就是刑讯逼供。 几个人前来拉她,林厌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艹” 她话还未说完,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宋余杭个子高,挡去了大半部分日光灯,她略抬了下巴,看着审讯室,声音有点冷。 “请吧,一个个来,谁也跑不了” 这伙人不仅玩捡尸,更是周末的同事,绿毛更是给他打掩护逃避警方的询问,再看那捡尸团队合作分工明确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了。 今晚确实得好好审。 “起来,起来,进去”几个刑警把人揪起来挨个押进去,只剩最后一个的时候。 宋余杭看着他,把矿泉水瓶盖拧回去“这个我亲自问”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早在周末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时候,宋余杭就已经安排了便衣围住了酒吧的各个出入口,逮了个正着。 之所以没有阻止林厌是因为周末是块硬骨头,她也想从别人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到了局子里他们未必肯说真话。 再和林厌拿到的信息一对,孰真孰假自有判断。 “姐,您没事吧”段城看她精神不怎么好的样子,端了一杯水过去放在她手边。 林厌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没事,还在审着” “嗯”段城应了一声,看了一下表“有一个多小时了” 林厌拉开抽屉,从口香糖盒子里倒出两粒嚼了嚼,又塞回去,端起那杯温水一饮而尽,抹抹唇角站起来。 “我去看看,正好硅藻检验结果也出来了” 按照规定,没有确凿的证据,周末也没有参与捡尸,所以只能是询问而不是讯问。 而未成年人做笔录必须有监护人在场,周末咬死了这一点什么都不肯说。 陪同询问的警察压抑住火气,把笔往桌子上一摔“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父母双亡,哪来的监护人” 坐在对面的人笑笑,往椅子上一靠“那我就不知道了,警察同志,我都说了,丁老师出事那天我真的在宿舍睡觉,不信你去问我同学问宿管去” “你”他似要发火被人摁了下来。 林厌关了摄像头,示意他起身。 对方努努嘴“这是个硬骨头” 林厌伸手把宋余杭面前的录音笔也拿过来关了,宋余杭看她一眼却没有阻拦。 “这不是询问,我现在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在跟你谈话,我只是一个想寻求真相的普通人,丁老师还年轻,孩子还那么小,她本应该有更美好的人生的,你觉得呢” 旁边的椅子动了动,林厌坐下来,眼神带了点儿悲悯看着他。 宋余杭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推了过去“这是从丁雪的办公桌上找到的,你写给她的信,她都有留着” “我相信她也有给你回信,你们谈天说地,聊人生聊理想,你说人生无望,她便带你一步步走出泥沼,你高一进校时成绩垫底,是她托着你给你补习,教给你知识,带给你自信和从容,她甚至拿自己的工资给你垫学费,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吗” “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扣子是她给你缝的吧”宋余杭偏头,淡棕色的瞳仁里难得有一丝犀利。 “明明买的起欧米茄的手表,却连件旧衣服都舍不得扔” 坐在对面的人在她的目光里瑟缩了一下,把衣袖拉下来盖住手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手表是我捡的” 林厌直起身子,眼眸漆黑看着他“承认吧,你喜欢她” 隔壁审讯室里灯火通明,日光灯开的很亮,盯着时间久了眼睛就开始发酸。 这是一种无声的手段。 对付这几个刺头,就没有隔壁那么客气了。 “你现在身上背的罪名可不小,包庇犯罪嫌疑人,袭警,猥亵女性,这条条框框捋下来,牢里少说也得待个七八年,不如老实交代,对破案重大线索的话,法院未必不会轻判” 对面两个穿着制服脸色严肃的警察,从进来到现在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苟言笑。 绿毛在心底琢磨着,实在饿得不得了了,水也没喝一口,口干舌燥的,眼睛也花。 “我说,我说,有水吗我想喝口水” 坐在靠近门那侧的警察朝外面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端了杯热水给他。 “说吧,周末是什么时候去你们店里打工的” “大概三个月前吧” “5月14号晚上,他去上班了吗” 绿毛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他缺钱,基本每晚都会来,那天我记得清楚,他请了假,还是我替的班” “有没有跟你们说是什么事” “没有,这我们也没问” “一整晚都没来” “没有” “你再想想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接触过什么人” “我想想啊”绿毛转着眼珠子,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了,第二天他早早地就来上班了,那天刚好是我们那一个常客的生日会,还挺热闹的” 两位刑警对视一眼“奇怪在哪” “办生日的那个啊,叫陈浩,是一富二代,也是他们学校的,奇就奇在他俩居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绿毛想起周末刚来酒吧上班的时候陈浩还羞辱过他,骂他穷,摁着他的脑袋让他舔地上的酒。 这谁能忍啊,忍不了,两个人大打出手,那一次周末赔了不少钱,险些被开除。 他手一摊“这都能和解,警察同志您说奇不奇怪” 两位刑警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起身往出去走,应该是去给头儿打报告去了。 绿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举起了手铐“警察同志,您看我这该说的都说了,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坐着的那个把笔帽一合,没搭理他“放不放上级说了算” “宋队”一个警员快步推门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同时把一份文件放在了她面前。 对面的周末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他开始频繁咽口水,宋余杭挥手示意底下人倒杯水给他,自己翻了几页,气定神闲。 “那手表是陈浩送给你的吧”她说话声音清朗,字正腔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焦不躁仿佛胸有成竹。 在这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之下,周末脸上的面具逐渐崩塌了。 他开始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要分辨什么,两只手交叉在一起不住扣着指甲缝里的死皮。 这一切尽收入她眼底。 宋余杭唇角微微泛起了笑意,看起来平静又危险“让我猜猜,他为什么送你手表,能让仇人一夕之间和好的事可不多,除非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个秘密重要到能让你们不计前嫌,我实在想不出两个普通的高中生能有什么秘密,除非” 她神色一凛,寒声道“你们,杀了人” 周末本来埋着头,她越说越痛苦,一双手紧握成了拳,咬牙切齿。 听到这里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踢开了面前的桌子,通红着眼眶咆哮“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胡说我那么喜欢她怎么可能杀她” 坐在对面的林厌受惊,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捂着心口“哦呦,还挺凶” 宋余杭拍桌而起,她似乎天生就有把各种气场收放自如的天赋,一声厉喝“坐下” 几个刑警七手八脚冲了进来,把人摁在了椅子上。 那张面具彻底碎去了,他捂着脸哭起来,断断续续地,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没有没有杀她我真的没有对不起对不起”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林厌坐在办公室椅子上搅弄着咖啡,脚翘在桌子上,偏头去看宋余杭。 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人看起来依旧不见疲色,翻着林厌交上来的检验报告。 “是真是假,等陈浩回来了就知道了” 外勤已经去抓人了,最多两个小时就能真相大白。 林厌抿了一口咖啡,苦得直皱眉头。 “我还是挺疑惑的,陈浩是葛军的外甥,他想弄清楚自己的舅舅究竟有没有出轨这没有错,周末喜欢丁雪,也想搞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和自己的上级暧昧不清这也没有错,所以他们悄悄翻墙溜出了学校,一路跟踪她到了莲池公园” “除非葛军会术,否则那晚他不会出现在莲池公园里,那么丁雪究竟是去见谁” 宋余杭停下翻页的手,抬眸看了一眼她,那眼底闪过些意味不明的光,直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在审讯室里也是这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林厌赶紧挪开了目光。 隔了半晌,她才说“这也是我的疑惑” 根据周末的口供,他们一路跟踪丁雪到了莲池公园,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公园里人迹罕至,丁雪走的是条小道,看起来轻车熟路。 很快就过了石拱桥,那一片儿树林枝叶茂密,当时天又很黑,他们怕跟丢了,便紧赶慢赶着也追了上去。 石拱桥栏杆不高,刚刚及腰,丁雪看上去跌跌撞撞的,周末怕她出事,往前跑了几步“丁老师” 就是这一嗓子,回应他的是扑通的落水声,周末疯了一般冲上去衣服都顾不得脱,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把人连拖带拽抱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他想报警,叫救护车,陈浩死死拉住了他。 两个少年在黑暗里对峙。 周末浑身都湿透了,陈浩被他打了一拳,唇角都是血。 彼此都喘着粗气,天地万籁俱寂,只有不安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陈浩从地上爬起来扑向他,晃着他的肩膀“你不能报警警察会怀疑是我们杀的我这辈子就完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不想坐牢周末我不想坐牢” 怀中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周末抱着她,从喉咙里发出呜咽,他小声啜泣着,因为压抑因为害怕而不敢哭出声音来,把自己的手指咬得生疼。 “丁老师不是我不是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又放开了丁雪扑上去攥住陈浩的衣领,冲他泪流满面地吼“都怪你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们要是不跟踪她,她就不会走这里,也就不会失足落水了” “你还我丁老师还给我啊”他力气大,把人揍进了岸边的泥潭里,按着他的脑袋往下压。 陈浩逐渐喘不上气来,两只手在空中划拉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住了他的衣袖。 “周周末你不是想上学吗不是想进进重点班吗我我帮你放开我咳咳我可以给你钱” 周末的手就再也使不上力气,咬着牙呜咽,扑通一声也跪在了泥地里,面朝着丁老师,小声抽泣起来。 陈浩把嘴里的泥巴吐干净,爬起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这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们就当她是是” 芦苇荡里阴风飘过,惨白的月光照下来,就和丁雪的脸色一样白。 陈浩咽了咽口水“自己溺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搜查 宋余杭笔尖在她交上来的检验报告上轻点了两下“说说这个小环藻” 林厌本来在她对面坐着, 呲溜一下滑着椅子挪到了她身边,微微倾身过去“你那么厉害, 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求我呀, 求我就告诉你” 她回来换了衣服,警服穿的松松垮垮,没打领带,散着两颗扣子, 露出削瘦的锁骨。 那孱弱的后颈隐在了蓬松的棕色卷发里。 宋余杭不着痕迹挪开视线,打开了电脑,不打算跟她废话。 林厌伸出手又给她盖上了, 此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压低了声音说话, 听上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你早知道周末会跑派了人去堵他”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宋余杭抬眸,对上她深邃眼神“你不也是隔岸观火” 林厌微微一笑, 那眸中凝的些许冰霜顷刻间消弭于无形,她又恢复了惯常的, 漫不经心的表情。 “那是因为我知道宋队您肯定打的过啦” 宋余杭也附和着她弯了弯唇“客气了,我也知道我要是不出手林法医肯定也有办法自己解决” 林厌把手收回来,撑上了自己的下巴, 偏头看她, 眼波轻轻荡漾过去, 风情万种。 “宋队真是抬举我, 既然这样, 又何必救我” 宋余杭微微抿了一下唇线, 没说什么,林厌却又轻轻笑起来,眼眸微眯,似得逞的小狐狸。 宋余杭没再看她径自打开了电脑“换做别人,我也会救” “哦那您真是心胸宽广呢”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又飘了过来,林厌再一次伸手阖上了她的电脑。 宋余杭皱眉“你” 她却已经转过去,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小环藻呢,是圆心硅藻目的一种,多生长于海水里,我国东南沿海满地都是,没什么稀奇的” 但要放在这个案子里就很特殊了,凶手把死者溺死在海滨公园再返程抛尸的假设并不成立,因此结论只有一种。 她是在江城市内溺死的,并且这个地方有海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水族馆” “宋队,人到了”一个警员进来敲门,宋余杭起身把宽檐帽戴上“好,马上来” 林厌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 宋余杭回过身来看着她“你休息吧” 林厌微微弯起了唇角“关心我啊” 宋余杭皮笑肉不笑地“您总是这么盲目自信,上司关心下属不是应该的吗我宋余杭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从职务上来讲,她是刑侦支队副队长主管破案这一块,而林厌则是技侦的负责人,算是平级。 可是从警衔上来看的话,宋余杭工作时间久,早就是二级警督了,官大一级压死人。 林厌抄起文件夹欲砸,她已抬脚迈出了办公室。 她前脚刚迈出门,刚刚还嬉皮笑脸的林厌已经恢复了冷静,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啊,回家睡觉了” “师傅,去青山别墅”林厌报出地名便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目的地到达,林厌下车,管家早已带着佣人在门口等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小姐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吧,我这就让人做” 林厌摆摆手示意不必了“我要睡会,别让人上来打扰我” 她走两步,又转过身看着管家手里的外套“衣服洗了,别扔” “是,小姐”管家恭顺地低下头去,却在心底暗暗讶异起来。 林厌的衣服多的衣帽间都放不下,经常是今天穿了明天扔,别说洗了放都懒得放,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留下些什么。 但凡回家,她总是会去阁楼待一会儿,林厌倒了杯红酒,靠在桌上慢慢品着。 困劲过去,这会儿思路却愈发清晰了。 指尖轻轻摩挲着高脚杯细长的颈,一杯红酒见底的时候,林厌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日薄西山,手机在桌上震动着,林厌伸长胳膊摸进手里,嗓音还是喑哑地“喂” 宋余杭从方辛手里接过手机“喂,我,宋余杭” 林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开始穿衣服“我知道是您,什么事,说吧” “我们找遍了江城市所有水族馆,也没有查到丁雪去过的踪迹” 电话挂了之后,方辛乐呵呵地凑过来把那串号码亮给她看“宋队,您也存一个呗,以后联系也方便” 宋余杭看了两眼,还是下意识拒绝了“算了,没必要,在局里有事就直接打技侦电话了,出外勤不还有你们吗” 方辛捂着嘴巴笑起来,神色分明有些古怪。 宋余杭“怎么了” 段城和郑成睿回过头来异口同声道“那天林法医也是这么说的” “” “看,我说的吧,我猜中了,你明天的鸡腿归我” “我先说的,应该归我才对” “你一个女孩子吃那么多肉干嘛” “女孩子就不能吃肉了吗你怎么还刻板印象呢还” 眼看着那边争论地热火朝天,宋余杭微微摇头,走到了一边。 “怎么样了” 蛙人刚从水底上岸,浑身湿漉漉的,摘了潜水镜,大口呼吸着,撑着膝盖喘了一会才说“不行,水倒是不深,可底下情况复杂,有暗流也有礁石,而且天要黑了,什么都看不清,难呐” 据周末和陈浩所供,他们从附近的垃圾桶找来塑料袋把人装进去之后,又把丁雪随身的物品都扔在了水中,顺着这条河他们已经搜寻一下午了,毫无进展。 河面上作业的冲锋舟也停了,宋余杭刚摸排完江城市内水族馆的情况赶过来的,天气热,暑气还未散去,芦苇荡里更是蚊虫飞舞闷热难耐。 她一抹额上的汗水,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左手一瓶矿泉水右手一块干面包啃着,和工地上落魄的农民工没什么区别。 这个案子进行到这里,每每有新的线索出现又总会被中断,千丝万缕好像都有联系又实则并没有什么干系。 她微微阖上眼睛,感受到夕阳的余晖洒在眼皮上,整个世界变成了橘红色。 高中时她喜欢数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考取北大的数学系,成为一名教授或老师。 她的老师曾告诉她,如果一道题你解不出来的话,何不回头看看题目,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那么把时针拨回去,一切又恢复到了原点。 大凡命案,无外乎情杀、仇杀和财杀。 财杀和仇杀在进一步的侦查工作中已经排除了。 丁雪和葛军、周末、孙向明都有情感纠葛。 从作案时间上来看,葛军和孙向明排除。 剩下周末和陈浩,当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互相串供咬死了丁雪是意外落水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始终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莲池公园 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还有她从自己家里跑出来的神情很不寻常。 宋余杭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砸吧出了一点苦味,她忽然翻身而起,对了戒指 孙向明没有戴婚戒 他在撒谎。 婚戒这种东西意义非凡,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怎么可能不戴婚戒呢。 她倒是见过很多感情破裂的情侣或夫妻把这东西弃若蔽履的。 “方辛”她站起来喊了方辛的名字。 方辛应声跑了过来“怎么了,宋队” “上次的戒指,有什么发现吗”这几天忙的晕头转向的,倒是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材质是很普通的白金戒指” 宋余杭皱眉“我问你,要是你结婚的时候,丈夫送你白金戒指,你怎么想” “这么穷酸还嫁他干嘛买不起钻石黄金至少也是铂金吧”没等方辛回答,远远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林厌拨开拂面的柳枝,钻了进来。 “怎么滴,宋队要结婚了只要对象不是我哥,他送不起钻戒我送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邪气,一双含情眼不住往宋余杭身上瞟。 方辛捂着心口,小鹿乱撞。 这这也太刺激了吧 宋队的对象是林法医他哥 林法医还要送她钻戒 怎么办,她发现了这么大的奸情,不会被灭口吧 那厢方辛脑补出了一出豪门恩怨狗血大剧被雷得外焦里嫩。 宋余杭已经回过身来看着她,倒是没什么波动,她习惯了。 “不必,林法医的话,易拉罐环我都不想要” 刚刚还笑靥如花的面容一秒破功,林厌就差把高跟鞋脱下来打她了。 “方辛你别拦我嘴巴这么毒看老娘不” “不过,你倒是有句话说对了”宋余杭双手插在兜里,淡淡看着她。 “这么穷酸,嫁他干嘛所以,这戒指是她的心爱之物,却不一定是孙向明送的” 几个人分花拂柳往出来走,宋余杭拿出手机打电话“孙向明有重大作案嫌疑,马上向检察院申请搜查令,外勤组带人把小区几个门都给我看好了放跑一只苍蝇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林厌额头落下一滴水,她抬眸看去,不知何时起,刚刚还风和日丽的天气已变得乌云密布。 远处传来滚滚闷雷,闪电划破了天空。 台风要来了。 警灯闪烁着,警车风驰电掣般地掠过街道,雨水在车玻璃上蜿蜒成线。 林厌拎着勘查箱下了车,裤腿上立马溅上了泥点,技侦几个人分别跟在她后面鱼贯而出。 宋余杭没穿制服是为了万一他暴力拘捕抓人方便,不过林厌知道她腰间的皮套里配了枪,还是实弹。 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也一头扎进了楼道里。 一个伪装成物业的刑侦人员上去敲门“您好,物业,可以开一下门吗楼下说您的卫生间漏水” 孙向明放下孩子,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手扶上把手,刚把门拧开了一条缝,几个刑侦人员扑了上来把门撞开,把人死死摁在了地上。 宋余杭给他戴上手铐,同时把搜查令举到了他眼前“警察,我们现在怀疑你有重大作案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出乎意料地,孙向明居然没有反抗,他沉默着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即将迈出屋子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玩玩具的女儿,动了动嘴唇“我女儿” 宋余杭把人推出了屋子“你放心,我们已经通知了孩子的姥姥一会来接孩子” 林厌站在门外,外面雨下的大,上来的时候制服已经湿了半边,却愈发显得她身姿挺拔,目光锐利了。 视线交错的那一刹那,她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宋余杭懂了,微颌了一下下巴,押着人大步离去。 等人都走后,林厌从勘查箱里取出手套唰地一下戴上,活动着手指。 “给我好好搜,尤其是地毯下,家具上,杯口边缘等容易忽视的细节,一丝血迹一枚指纹都不能放过” “是” 众人齐声回答,开始埋头干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真相 “说, 5月14号那天晚上,你在干嘛”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在家工作” 把人抓回来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换了一波人翻来覆去问话, 这也是审讯技巧之一,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只要他撒谎,反复询问细节, 总能露出破绽。 孙向明说的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可是没人给他倒水。 “警察同志, 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怀疑我吗”抽了个空档,他主动开口了, 仍是一副忠厚老实相。 对面坐着的刑侦人员对视一眼“无可奉告,不要转移话题” “是, 我承认我和小雪有时候会吵架,但夫妻相处, 为孩子教育问题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不都是正常的吗” “警察同志,难道你在家从没和你老婆吵过架吗” 这话问得张金海一时语塞,只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旁边的刑侦人员把笔一摔“老实交代, 难道非要等我们搜查出证据来才肯死心吗我告诉你, 这样不仅减不了刑, 法院还会从严从重判决关一辈子都是轻的” 宋余杭在外面看监控, 直皱眉头, 敲了敲门,示意他俩换人。 张金海走出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宋队,这次有些冲动了吧,按规定我们只能关他24小时,24小时之内要是再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他杀人,我们就得放了他” 言下之意就是,这要是传出去抓了放放了抓的,市局的面子往哪搁。 冯局也来了,坐在一旁撇着茶杯里的浮沫,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若要定罪量刑,这个案子没有目击证人,那么口供和证据缺一不可。 宋余杭看着他,话却是跟冯局说的“24小时之内我一定拿下他死罪的口供,至于证据,我相信林法医” 方辛拿鲁米诺试剂喷洒在了茶几上,为了观察潜血反应,屋里没开灯,光线昏暗,每个人的脸都是隐隐绰绰的。 可是让人气馁的是,他们几乎翻遍了整个客厅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指纹和血迹。 林厌打着手电往卧室走“继续搜” 距离24小时的期限还剩下不到18小时。 宋余杭走进了审讯室,拿着本子在他对面坐下。 孙向明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呵欠,显然是被问得受不了了,看也没看,张嘴就来“我真的没杀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睡眼惺忪,但神色坦荡,没有一丝多余的小动作。 宋余杭推了一杯水过去“别紧张,我就是来和你聊聊天” 孙向明的目光往那杯子上瞟去,舔舔嘴唇却没动。 宋余杭靠在了椅背上,这是一个放松的姿势“喝吧,没事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不会苛待犯罪嫌疑人的” 孙向明这才慢吞吞拿了过来,抿了两口,一鼓作气喝完了。 宋余杭示意来人给他添上。 孙向明抹抹嘴唇,把杯子放下“我真没杀她” 宋余杭坐得更放松了些,双腿自然分开,英气的眉松懈下来,周身凌厉的气场散去,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今天我们不聊这个,谈谈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吧” “啪嗒”卧室的灯被打开了,小孩子的床就摆在床边占据了大半部分通道,林厌小心地挤过去。 房间不大,塞得满满当当,孩子都三岁了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他们夫妻俩怎么过性生活 林厌掀开被子,一股小孩身上的腥膻味涌入鼻腔,她伸手摸了摸,被窝又湿又冷,应该尿了有一会儿了。 夏天干得快,也不知道窝了多久才能弄成这样。 她厌恶地皱皱眉,把被子拉好,又去摸索大人的床,依次掀开被子和枕头提取毛发,可是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厢宋余杭的谈话也进入了僵局。 他倒不是什么都不肯说,孙向明非常聪明,起码比表面上看上去狡猾的多,他知道在警察面前多说多错,所以宋余杭问一句答一句,不反抗但也不积极就是了。 “通过相亲认识的” “听丁雪的妈妈说,你那时候非常喜欢她,追了很久” 没有问话的时候,他就保持沉默。 宋余杭倒也不着急,也抿了一口茶水又给自己添上了“认识葛军吗就是他们学校的那个校长” 孙向明抬了一下眼皮“知道,听说也进去了” “是,他骚扰你老婆,劣迹斑斑,算是罪有应得了” 她看见他不着痕迹弯了一下唇,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那个笑容说是高兴,倒不如说是讽刺的意味更强一点。 “长期骚扰你老婆的人终于伏法,你不开心吗” 孙向明没说话,下颌紧绷,他留意到宋余杭正在打量他,这才道“开心,我当然开心了” 宋余杭摇头“你不开心,因为真正长期骚扰她的那个人不是葛军” 孙向明放在桌下的手交握在了一起,他在挣扎,他在思考,可是他的外表依旧看上去沉着冷静,没有一丝破绽。 这样的人很难对付。 如果是旁人在经验丰富的刑警面前,别说三番五次的讯问了,能挨过一轮就算是好汉了。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没有说谎,这样的人无论你再怎么问,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孙向明和妻子感情破裂,他是最有可能杀了丁雪的那个人。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真的不曾杀人。 这也始终是她心里的疑问。 丁雪的死因是溺死,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溺死的,这始终是个谜。 “浴室我亲自搜”林厌从方辛手里接过了鲁米诺试剂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地砖、洗手池、浴缸只要是能想到的角落,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林厌趴在地上,关了灯拿手电筒去照浴缸下的缝隙,依旧一无所获,干净得过了头。 她有些气馁,就在这时接到了宋余杭的电话。 时间紧迫,两个人都没有废话,宋余杭开门见山“情况如何” 林厌用肩膀和下颌夹住了手机,手上动作没停“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边顿了一会,林厌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应该不在审讯室里,这也就说明那边的讯问依旧毫无进展,她这边要是再拿不到关键性证据,24小时之后就得放人,谁都不甘心。 林厌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 她略带低哑的嗓音传了出来“没事,尽力而为” “呦,宋队今天转性啦,您这样我还怪意外的呢”林厌说着,用手去摸浴缸内部。 审讯室外,宋余杭面朝落地窗站着,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线,手里夹了一根烟。 她很少抽,除非是迫不得已需要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 这样的时候并不多。 “其实有一点我很奇怪,孙向明并不否认自己与妻子感情破裂,但他一直在否认杀人的事实,与其说是否认,倒不如说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杀了她” 林厌手一顿,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些什么,但快的很,只是一闪而过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宋余杭准备挂电话了,烟已经快烫到了手指,她按熄在烟灰缸里。 那边似有所觉,林厌站了起来“等下,虽然找不到明确指向他杀人的证据,但我们也有了一些发现,你看能不能拿去撬开他的嘴” “你说” “我发现,孙向明可能存在虐待孩子的倾向” “她说不想要二胎就不要” “嫁进来几年男娃也生不出来,不下蛋的母鸡” “死了好死了干净” 那天晚上在殡仪馆时,孙向明妈妈的几句话兀地窜入脑海里,宋余杭豁然转身,大踏步往审讯室走去。 “好,我知道了” 忙碌了大半晚上的刑侦人员都还没吃没喝,孙向明倒先吃上了,手里捧着一杯豆浆,面前的塑料袋里还放了两个花卷。 他咬一口花卷咽下去,见有人进来伸长了胳膊把剩余的递给她“宋警官,还没吃饭吧,来两个” 宋余杭在他对面坐下来“不必了,吃饱了吗没吃饱再让人去买两个” 孙向明风卷残云般地把剩下两个花卷啃完,一杯豆浆全下了肚,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舒坦很多。 他打了个饱嗝,抬眼望向墙上挂着的时钟“吃饱了,我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不急,还早着呢,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孙先生”宋余杭挺直了脊背,一改刚刚放松的姿态,神色变得有点儿冰冷和深沉。 “丁雪出轨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孙向明瞳孔一缩,还是没吭声。 “你之所以不肯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是因为你也不知道吧” “让我猜猜,他比你有钱,比你体贴,比你聪明,比你会哄女孩子开心,更重要的是,你在床上也比不过他” “丁雪是不是很久没让你碰她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 她嗓音压得低,外面疾风骤雨,听起来颇有几分诡秘。 尾音落下来的时候,孙向明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猜你刚结婚的时候也很喜欢丁雪,但是受妈妈影响,日子久了,你觉得丁雪哪都好可是生不出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是个女孩,你想要她生二胎,她不同意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向明头一次这么激烈地反驳她“是,我承认,我是有些重男轻女,但是我真的没有杀她,不信你去查,她从家里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 宋余杭微微一笑“你终于说出来了” 孙向明一怔“你” 她却又放松靠在了椅背上“问题就在于那天晚上,她从你家出去的时候,慌不择路的样子,我一直想不通她在害怕什么,原来是在怕你” “你是没有直接杀她,你是间接”她从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了,烟雾缭绕里她看见孙向明变了脸色。 和林厌抽烟的烟视媚行不同,宋余杭一旦抽起烟来,整个人的气场愈发强大和自信了,带给对手的是一种极强的心理震慑,仿佛没有什么能逃过她的法眼。 “让我猜猜,那天晚上你想和她做爱对吧,可是她拒绝了并表示等下有约,当着孩子的面你们发生了争执,吵的很厉害,孩子一直在哭,你怒不可遏扇了她一巴掌” “丁雪质问你为什么拿孩子撒气,说你没出息你是个窝囊废,赚不到钱,也不是个好爸爸,从来不顾家,她是不是还说了” “就你这样的,还想生二胎,做梦吧”宋余杭把那颐指气使的姿态学了个七八分像。 孙向明开始急促呼吸着,两只手在底下交握着抠起了手指,额角青筋暴跳。 “女人发起火来,大部分都会翻旧账,无论是外表多么温柔儒雅的女人,在不爱的人面前都一样” “她从你农村的出身数落到你不求上进的工作,再从你老实木讷的性格数落到了你重男轻女的妈妈,她甚至会说嫁给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宋余杭眼里溢出一抹怜悯,也不知道是对着谁的,她缓缓吐了一口烟圈才说。 “可惜她忘了,越是忠厚老实本分的人,变态起来越不是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免想到了昨天晚上把手放在林厌后颈上的那一幕,下意识皱眉,顺手把烟摁熄在了烟灰缸里。 整个过程快不过三秒,她做得极其流畅。 无论是陪同审讯的刑侦人员还是坐在对面的孙向明都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孙向明完美的伪装终于露出了一丝裂隙,他交握的手扶上了桌子,毫不自知地用力掐下了些木屑。 宋余杭微微倾身,给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击“你那么喜欢她,为了娶她倾尽所有,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爱过你,就连女儿也是你强迫她生下来的吧” 她眸中浮起稍许悲悯,看在孙向明眼里尤为刺眼。 “你太可怜了,她临死时都没有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砰”一声巨响,手铐拍在了桌子上,孙向明豁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咆哮“不顾家的人是她出轨的人是她她该死她该死” 宋余杭静静看着他发疯,唇角微勾起了一丝笑意。 几个刑警冲进来七手八脚把人按在了椅子上,孙向明却又捂着脸哭了。 “咯咯咯”他嘴里发出令人齿冷的声音,宋余杭以为他在哭,他却又挪开了一只手,露出半只猩红的眼睛看着她笑。 坐在她旁边陪同审讯的警员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声呵斥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还没从那种疯癫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捂着脸笑了一阵,墙上的时钟走过零点,开始报时。 孙向明松开捂脸的手,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这下放松的是他,正襟危坐的是宋余杭。 他看着她眼底满是嘲弄的笑意。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指纹、血迹、毛发但凡有指向我杀人的证据你们尽管去查,查不到” 他也微微倾身,凑近了宋余杭“天一亮,你们就得放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对峙 天边又是一道炸雷, 闪电短暂地照亮了屋内,作训室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脚步匆匆, 神色凝重,没有人说话, 烟雾缭绕里偶尔听见几声咳嗽声,以及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声。 宋余杭按着太阳穴,已经连着一礼拜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嘴巴里因为焦躁而起了好几个血泡, 她用舌头顶着, 用疼痛来抵抗倦意。 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有人一把接了起来, 然后回过头来喊她“宋队, 有新线索了” 宋余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嗓音有些不稳“喂” 方辛替她举着手机,林厌趴在地上,用卷尺量着地上的痕迹,她平时有些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是那么亲切。 “15x7x6我知道了是鱼缸鱼缸先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丁雪是在哪溺死的, 直到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直到发现了这个” 林厌晃晃手里的小型水族箱“应该是他买给女儿玩的金鱼, 养的很好, 这种东西娇贵, 新手玩不好一天就死了, 他很有经验” “其次我们发现整个客厅只摆了沙发、餐桌,在本应该把客厅和玄关隔断的地方突兀地摆了一个书架,把架子挪开,发现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白色擦痕,测量后为15x7x6,符合市面上常见的海水鱼养殖的鱼缸尺寸” 她说到这里,望向窗外,外面大雨滂沱,闪电的光亮划过她冰冷的眉角。 林厌的嗓音低下来“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我确认,死者丁雪的死亡原因是迟发性溺水” 宋余杭唇角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再一次进入审讯室,宋余杭只是来跟他做个道别,下次相见只可能是在法庭或者刑场上了。 “你是在鱼缸里溺死她的吧”她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他。 孙向明蓦地咬紧了下颌,原本躺在长椅上休息的人豁地一下坐了起来看着她,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说完之后,孙向明看着面前警官冷静坚毅的眉眼又笑了起来,似嘲讽又似不屑一顾。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们找不到的,找不到就无法定我的罪,等天一亮,我还是会出去的” 宋余杭看着他,这下眼底倒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了“其实我很想知道,当你掐着她的后颈把人摁进水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解脱还是后悔” 如果真的是解脱的话,丁雪早就该死在家里了,不会多活那几个小时。 都说是学校打的那通电话救了她,殊不知,善恶本就在一念之间。 她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去,任凭孙向明扑了上来撞在铁门上,又哭又叫又骂破了喉咙,也没有回头。 “外勤组全部出发,以孙家为圆心,辐射半径十公里内的所有垃圾场、收废站、旧货市场、二手交易中心以及回收出售渔具的店铺,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知道了吗” 雨水滑过她的鬓角,制服很快湿了半边,面前年轻的刑警们目光锐利齐声喝道“是” “出发” 车门落锁,警车再一次开出了市局,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林姐,宋队他们在过来的路上了,我们呢”方辛拿着手机问她。 林厌把手套摘了装进证物袋里“该干嘛干嘛,你们随意,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装在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面色如常挥手走开“你们先干着,我去个洗手间” “我们小区的垃圾堆就在这了”物业打着手电引着一行人往楼背后走。 雨下得又急又快,低洼处污水汇聚成涓涓细流,再加上雨水一冲刷,那味道更难闻了。 宋余杭穿着雨衣,她个子高,再合身的裤子都有些短,露出小半截脚踝在外面,蹚着水走过去,拿手电四下扫射着。 “前几天有没有人来扔过垃圾很大的一个东西” 直径那么大的鱼缸他要处理无非就是卖废品或者二次出售,再或者狠狠心砸碎了扔,不论是哪一种都不会不引起人的注意。 物业公司的人猛地一拍脑门“有,有,前几天54的业主搬了好大一个纸箱下来说是建筑垃圾,还怪沉的,我还搭了把手” “东西呢”这个垃圾堆不大,一览无余。 “早就运走了,我说警官呐,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什么垃圾啊”物业呵欠连天的,显然对半夜里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感到十分不满。 “运哪儿去了” “城北的垃圾填埋场” 宋余杭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物业追了两步“诶诶,现在去估计什么都找不到了,按市政规定,所有垃圾都会在当天统一销毁处理,要么填埋要么焚烧” 走到楼门前的时候,技侦也刚好下来,林厌拿手挡着雨,抬眼看灰黑色的天幕,腕上的手表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荧光。 离天亮还有不到六个小时,时间不多了。 宋余杭走她身前过,带来一阵潮湿的风。 林厌略抬了眼眸“我想你应该知道,即使找到鱼缸,上面残存的指纹也可能因为大雨的冲刷而不复存在” 宋余杭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身子看她。 林厌望进那双棕色眼睛里去“退一万步讲,就算鱼缸上侥幸留下他的指纹,那又能怎么样呢,判不了死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了嘲讽的笑意“死因是迟发性溺水,从主观上来说,当时没有立即致死,而且还有个三岁的孩子,我鉴定过的案子里有个因为情感纠葛砍了对方三十多刀的,残忍吗可怕吗丧心病狂吗” “但是因为是凶手拨打的急救电话,死者在送医途中死亡,所以最后被判死缓,现在也还没死成” “宋余杭,放弃吧,孙向明早就知道他不会死,他有恃无恐,你此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从那嘲讽的笑意里咀嚼出了一丝冰冷的恨意。 她肩上的四角星花被雨水冲刷得雪亮,愈发衬得眉眼锐利,两个人就这么隔着雨帘,冷冷对望。 “那又怎么样呢,我承认,我国现行的法律或许是有不周全的地方,难道林法医要越过道德和法律的底线,去做那把杀人的利刃,以怨报怨吗” 林厌唇角溢出冰冷的笑意,咬牙切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替天行道,又有何不可” 宋余杭上前一步,她个头高,把昏暗路灯下那一丝残存的光线都遮蔽完了。 林厌笼罩在她的阴影里,仰起头,雨水顺着尖俏的下巴往下淌。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如果有那一天,即使是出鞘宝剑,我也不惜亲手折戟沉沙掩没它的锋芒” 宋余杭居高临下看着她,那双淡棕色的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但是林厌相信她说的出做的到。 一想到将来会和这样的人成为对手,她勾唇一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竟然有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抬眸,轻轻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手柔弱无骨地放上她的肩膀,在外人看去,就是两个相当亲密的人在说悄悄话。 林厌揽着她的肩头,在她耳畔吐气如兰“是吗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宋余杭镇定自若,微微偏了头过去也贴上了她的耳朵,她不能躲,躲就是甘拜下风。 “会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林厌的手顺着她的肩头往下滑,雨水钻哪她钻哪,和宋余杭一样,她太懂得察言观色了,尤其是某些方面的天赋简直是聪明过了头。 她是没躲没动甚至正面回应了,可是啊,紧绷的身体早就出卖了她。 林厌微微一笑,顺势把自己送上去,就像来了一个贴面热吻一般,她的耳朵轻轻擦过她的嘴唇,有些冰冷却柔软的触感几乎让她瞬间战栗了一下,这是身体本能和情爱无关。 “宋队”有人来叫。 宋余杭不着痕迹退后一步,再次抬眸看着她,不愧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几个瞬息的功夫,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是在那之前,我有别的事要做,法律怎么判是法律的事,破案、搜集证据寻找真相是我的责任,我俯仰于天无愧于地,我对的起我身上的这身衣服,也对的起我的良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外平静,不像是赌咒发誓,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她早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热血平息下来变成了需要时刻谨记的职业操守,在日复一日繁琐的刑侦工作里并没有消磨掉热情,而是变成了川流不息的河流,越是平静,越是暗流汹涌。 林厌浑身一震,咬紧了下唇猛地看向她,她却已经带着自己的人上了车。 一声令下,全员奔赴城北的垃圾填埋场。 江城市局刑侦支队倾巢出动,包括调休的,请假的,甚至是辅警可以用的人都来了。 冯局站在窗前,外面的雨根本没停过,他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也顾不上换,就着抿了一口又放下。 有警员进来敲门,面有难色“冯局,孙向明的律师来了,要求我们放人” “去告诉他们,时间还没到,这个人不能放”他把茶杯放在桌上,负着双手烦躁地来回踱步“派人联系宋余杭,这都多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都是干什么吃的” 警员欲言又止。 冯局停下脚步看他“又怎么了” “记者也来了,检察院那边也派了人来了解情况,张队正在接待,您要不要过去” 他“看看”两个字还未说完,就看见冯建国眉毛一扬,破口大骂“他妈的记者都是狗鼻子吧,闻着肉包子味了就一拥而上生怕跑慢了连口热狗屎都没得吃” 警员想笑,又死命憋住了,赶紧稍息立正站好,目不斜视。 “去告诉他们,不接受采访,这个案子没什么可说的,一切等官方通知” “宋队,给,擦一下”坐在车上,方辛见她浑身都湿透了,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谢谢”宋余杭坐在前排,回身接过来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水珠,坐在后面的人却又问了一句。 “宋队,您没事吧看您耳朵都红了,不是在发烧吧毕竟忙了几天也没怎么休息过” 她不说还好,一说被林厌触碰过的地方就火烧火燎了起来。 她明明不在车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花香却始终萦绕在自己周围,挥之不散了。 宋余杭拉下车窗,让清凉的夜风夹杂着雨滴飘进来些许。 “没事,台风天难免闷热” 作为江城市最大的垃圾处理中心,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垃圾从城市中央运来这里统一填埋。 积年累月下来垃圾堆成了小山,车还没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宋余杭戴上口罩,跳下车,污水立马没过了脚面,众人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身前引路的工作人员快要被这股味道熏窒息了,摆摆手停下来,喘着粗气道“前几天运来的垃圾都倒那边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黑压压一片,堆成了小山包。 段城面如土色“这这怎么找啊” 宋余杭没回头,吩咐手下的刑警都戴上手套穿好胶鞋做好防护措施,便带头扎进了垃圾堆里。 行动即是表态。 领导都这么做了,其他人纷纷也捏着鼻子跟上。 很多时候破案没有捷径可言,只有日复一日踏踏实实的付出与努力。 这才是制止罪恶的捷径。 像翻垃圾、刨粪坑这种事宋余杭也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汗水贴着额角渗出来还没感到一丝热意就被冰冷的雨浇熄了。 水滴顺着下巴往下淌,她也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汗,天色昏暗,雨势不见小,隔了米便看不清人影。 雨水眨进眼睛里,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她一摘风帽,用干净的肩膀揩了一把脸,再看一眼腕上的手表。 凌晨三点半。 心急如焚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嘶好痛”也不知道是摸到了什么金属制品还是铁钩子,一个刑侦人员的手被扎了一下,顿时摘了手套大呼小叫起来。 旁边打着手电埋头翻垃圾的同事也有些忿忿不平“我们在这翻垃圾手都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了,天生贱命,有的人啊来都不来,别说垃圾了雨都没淋着一点” 宋余杭回头,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走到一旁,摘掉手套,从雨衣内侧的兜里摸出手机,抹干净水珠很快又被雨水打湿,反复几次才开了机。 她按下一串没有归属地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帮我盯一个人” 电闪雷鸣,狂风卷起气流在旷野里发出了呜呜的回音。 她嗓音低哑,听上去无端让人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对手 林厌抽完一根烟的时候,车到了, 她拉开车门上车, 从后视镜里瞥见身后不远处的一辆车也发动了引擎。 “小姐, 去哪” 林厌系好安全带“暂时没想好,随便开吧师傅” 等在城中绕过几个圈子之后, 那辆车还在身后穷追不舍, 他跟踪的方式很巧妙,距离隔得很远,但总能在她即将消失的时候追上来。 林厌唇角微勾, 有意思。 “师傅, 去市公安局” 天还没亮,市局门口就蹲守了一大堆媒体记者,她甫一从车上下来就被包围了,各式各样的长枪短炮杵到了身前。 “林小姐, 林小姐,听说这个案子也是您做的鉴定” “林小姐,凶手是死者的丈夫还是另有其人” “听说死者私生活混乱,和江城市一中的校长纠缠不清, 这是否是凶手杀人的理由” 她不置一词,伸手拨开一条路, 有人在身后穷追不舍“林小姐, 林小姐, 说说这个案子吧” 追到大厅的时候被赶来的民警阻拦住了, 她得已成功脱身, 张金海正在接待检察院派来的人见她回来顿时眉梢一喜,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哟,林法医回来了,案子怎么样了” 林厌不咸不淡应了“啊,估计没戏” 张金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愁容满面“唉,我就说嘛,这次弄的,这叫什么事,就算找到了证据也未必能” 在检察官面前他那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见林厌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样子,赶着献殷勤“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林法医这次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林厌略一颔首“成,我去睡会儿,今天有案子让上别的法医上吧” 等她走后,张金海又坐了下来和几位检察官侃侃而谈“这就是我们市局新招的林厌,林法医,我看也不像外界传的那么不近人情嘛” 湿衣服穿在身上难受,林厌边走边把外套脱了拿在手里,余光不着痕迹往身后瞥去。 那跟着她的小尾巴消失了。 市公安局的走廊里人来人往。 她推开值班室的门走了进去,把外套甩在沙发上,人往铁架子床上一摔,开始养精蓄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值班室陆续又有人进出拿东西,林厌睡得很沉,她是真的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地工作过了。 直到清晨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了床上,林厌睁开了眼睛,倦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神色清明。 “在江城市一中被害女老师案中昨日被拘留的死者丈夫孙向明,其律师已提起上诉,或因证据不足而于今晨释放,江城市电视台为您现场报道” 屋内没拉窗帘,依旧是漆黑一片,电视还开着,女主持人的嘴喋喋不休,画面一转,拍到了孙向明在其父母和律师的护送下往出来走,还朝围观的媒体记者社会群众们鞠了个躬。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多理解并支持警方的工作,毕竟,他们也是为了破案,还我妻子一个清白” 他说到这里眼眶又红了,众目睽睽之下揩着眼泪,声音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摆手示意媒体不要再拍了。 随后,他跟着父母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 “砰”地一声,遥控器飞了出去砸中电视屏幕,嘈杂的声音中断,世界恢复了一片死寂。 电视机面前坐着的人咬牙切齿,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嘶吼,那向来清秀的面容逐渐变得阴鹜和扭曲。 大清早的市局是最忙碌的时候,往来穿梭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忙的刑警,以及来办事的普通群众。 再加上出了孙向明这事,应付媒体应付检察院的问责,更是焦头烂额了。 冯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还是得派几个人去监视他,绝不允许他离开江城市一步,社会舆论妄想干涉司法正义,可笑”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免让人想到多年前江城市警界流传的传说。 “铁肩担道义,丹心筑警魂”这是他上任江城市公安局局长时赵俊峰送他的座右铭。 别看他现在年纪大了,身材发福了,身手也不如从前了,可年轻时也是跨省抓过毒贩,边境斗过歹徒,生死一瞬解救过人质,甚至在一场捣毁制毒窝点的战斗中挨了一枪还死死抱住制毒头子的大腿直到增援部队赶来。 冯建国一战成名,才有了后来的步步高升。 这些年来他不再上一线摸爬滚打,脾气日渐收敛,说这话的时候不怒自威的气场让小警员浑身一震,立马站直了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喝道“是,局长,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让孙向明离开我们的视线一步” 他转身欲走,冯局却又转过身来问道“宋余杭人呢” 小警员愣了一下答道“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 看着冯局的脸色,小警员心有戚戚地替他掩上了门,心想:宋队这次可是大难临头了,少说也得挨个处分吧。 他正想得入神,不小心撞到了走廊上干活的清洁工,扫把掉在了地上。 他俯身捡起来还给人家“不好意思” 清洁工戴着统一的帽子和口罩,佝偻着腰,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嗓音也分外低哑些。 “没事” 说罢,又继续沿着瓷砖线清扫过道里的灰尘。 警员抱着文件夹继续往前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个清洁工好面生,新来的吗 他转过身去看,走廊里空无一人,顿时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暗骂一声妈的,大白天见鬼了。 宋余杭靠在车门上,血顺着指尖往下淌,手指被垃圾堆里的废旧玻璃渣割得血肉模糊,方辛拿了一包纸巾过来想替她捂上。 宋余杭不着痕迹避开“没事,一点小伤,告诉兄弟们,收工了” 雨倒是停了,可天色还是昏暗,片状云压得很低,看上去倒像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一夜未眠,宋余杭眼里都是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上都是垃圾味儿。其他人也都一样,上了车就瘫在座椅上没人说话,气氛凝滞而低沉,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 段城呵欠连天,强吊着一点精神在开车,宋余杭靠在椅背上,紧绷的唇角松懈下去,脸色是熬夜过后的青白,到底不是铁打的人,这个时候才流露出一丝疲惫来。 这车上的每个人都身心俱疲,她也不例外,以至于向来清晰流畅的思维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一会是死者丁雪的脸。 一会是孙向明隔着铁门冲她毛骨悚然地笑。 场景一转,漫山遍野的白,她似身在芦苇丛里,手指轻轻拂过芦花,风吹上天盘旋着落在她的眉梢。 她听见有人悠悠道“他买不起钻戒,我送你啊” 另一个熟悉的女声道“不必,林法医的话,易拉罐环我都不想要” 她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循着那声音过去,却又跌入了一片冰冷的沼泽里。 她们如野兽般对视,恨不得扑上去拧断对方的脖子。 “既然天地不仁,那我替天行道,又有何不可” 替天行道。 替谁,行何方道 宋余杭咀嚼着这几个字,直觉得有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猛地坐了起来,外套从身上滑落,神色变幻莫定。 “段城,换路线,不回市局了,直接去孙向明家” 段城上下眼皮正在打架,被她这一嗓子惊地三魂去了七魄,结结巴巴地“怎怎么了宋队” “这个案子还没结束,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宋余杭七手八脚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给孙家附近蹲守的外勤打电话。 就在刚刚醍醐灌顶的那一刹那,她想明白了更多的事。 她和林厌第一次去学校了解情况的时候,李诗平追着林厌问丁雪的死因,根本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出于对另一个人的关心。 她又想起那次去李家的时候,她墙上挂了很多奖状,全是教学竞赛的冠军。 宋余杭随口一问“您是教化学的啊” 李诗平抿了一口咖啡“对,从初中起就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吧,本来想当科学家的,谁知道阴差阳错当了老师” 一个教化学的人办公室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英文原著。 答案不言而喻了。 还有橱窗里过分干净的照片。 以及那枚戒指,“s”可以是宋,可以是孙,当然也可以是“诗” 林厌注意到的细节她未必没有留意到,那么究竟是什么遮蔽了她的视线呢 是不愿意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感情存在,还是 一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有一股隐秘的恐惧窜上了全身。 宋余杭把下唇咬出了血色,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她猛地一捋头发,把额前的碎发全部撩了上去,双目赤红。 “段城,再开快点” 来不及了。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门口传来敲门声,孙向明刚洗好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 是楼下那家他常点的大排档,还穿着他家的工作服,举着袋子退后一步正准备给他打电话。 “来了来了”他把毛巾放在玄关上,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胳膊去拿。 外送员却没给他,而是说“先生,可不可以给个好评啊,简单写一下对我们的菜品口味评价什么的,老板要求的,请您帮个忙吧” 大夏天的,面前的人还穿着长袖工装,戴着印有店铺o的鸭舌帽,为了干净卫生还戴了一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隐隐流露出恳求来,那压在帽子里的鬓角渗出些薄汗来。 孙向明不耐烦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笔,在便利签上写着,边写边说“上次点的那个炒花甲,味道不错,但是没洗干净吃了好几口泥沙,回去跟你们老板说” 他话音未落,外送员点头哈腰“是,是,您说的是” 他宽松的袖口隐约露出一丝寒芒,孙向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对方仍然微笑着望着他。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些面熟,又有一丝头皮发麻。 写到一半他不肯再写了,把便利签和笔一起塞回他手里,拿过他手里的外卖就准备关门,就在那个瞬间,李诗平动了。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用门砰砰地挤压撞着他的胳膊。 孙向明骨头都要被挤碎了,从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嚎。 黑衣人从四楼的天井一跃而上,窜进了消防通道里,厚重的铁门被推开,一个人立马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身上的衣服除了内裤都被扒干净了,指尖触上他的颈动脉,还有气。 脖子上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应该是被药晕了。 来人不再耽搁,沿着消防通道向上跑,即将推开铁门到达五楼的时候,旁边的洗手间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耳朵上挂了一只微型麦。 便衣 来人心里微微一惊,旋即,眼里蓦地溢出一抹狠色。 两个人撕扯着摔进了屋内,撞倒了玄关,外卖洒了一地,孙向明想叫,女人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毛巾想去捂他的嘴。 到底男女力气有悬殊,孙向明回过神来,掐住她的脖子把人踹开,又反扑了上来把人摁在地上死死卡着她的喉咙。 袖子里的针管掉落在了地上。 李诗平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白,她徒劳无功地挣扎着,去掰他的手指,脑袋逐渐偏向了一边,偏头看见那支针管的时候,眸中突然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就是这股力量驱使着她,张开手指一点一点把针管摸进了手里,她在这个瞬间难免想起了第一次和丁雪见面时的场景。 她认识她比孙向明早得早的早。 那时候她是老师,她是她的学生。 那天她刚和丈夫吵完架到学校检查值日。 “李老师早” “早” “早” 学生们陆续进校,少女扎着马尾辫一蹦一跳地走长街上过,彼时春光烂漫,杨花飞舞,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尘埃。 眼看着就快迟到了,她还一会去揪朵小花,又会去抓一朵浮在空中的柳絮。 她眉头一皱,又看见她停留在了校门口卖煎饼的小摊上“还不快点,要迟到了知不知道” 丁雪回过头来,不情不愿地摸了摸肚子,还是把钱放进了卖煎饼大爷的铁盒里“爷爷,您帮我留着,我明早来拿” 大爷呵呵一笑“行,小姑娘快去吧,别迟到了” 她背着硕大的书包踩着铃声往校园里跑,跑过她身边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把刚摘的那朵玫瑰花递到了她面前。 少女眼睛亮闪闪得,语气也脆生生地“老师,你眼睛好红,不要不开心了,我保证明天不迟到啦这朵花送给你,要多笑笑哟” 那样天真明媚的少年人又有谁能不爱呢。 丁雪就以这样仓促的姿态闯进了她的人生里,一待就是数十年。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李诗平把针筒里的最后一点液体全数推进了他的血管里。 她说的平静,却又不可抑制发起抖来,针管空掉的时候,她跪下来捂着脸哭了。 “是我,是我劝她结婚的,是我,是我害了她,但凡我当时要是勇敢一点,她就不会遇到孙向明这个人渣,我们也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黑衣人嘴唇翕动着,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孙向明静静躺在地板上,口吐白沫,了无生机。 他死了。 丁雪死了。 李诗平也跟着死了。 她在黑暗里咽了咽口水,把舌苔底下含着的药片彻底吞下去,接着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锁屏密码是她的生日,她多想再看一眼她,可是视线却逐渐模糊了起来,她以为是泪,溅在手机上的却是血。 她伸手把手机上的血抹干净,露出女孩子温暖的笑靥。 那是丁雪大学毕业后回到江城市一中教学的第一年,在莲池公园,那个清风夏夜荷香阵阵的晚上,她跟暗恋了数年的人表白。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清爽的风吹乱了她的发,她微红的脸和害羞的眼神,明明也是大人了,却紧张到手足无措。 李诗平在她俯身过来想亲她的时候没有拒绝,实际上手指早已紧张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李诗平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血花四溅把屏幕打湿,她有些慌张地把手机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最后用沾着血的唇角给了她最后一个吻,把手机放在胸前,缓缓阖上了眼睛。 “李诗平”黑衣人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晃着她的肩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楼下传来警笛声,宋余杭跳下车,子弹上膛“一组带人把一单元给我围起来,不许放走一只苍蝇,二组跟我破门抓人,若遇到暴力拒捕,直接开枪不用顾忌” 仿佛已经能听到刑警作战靴踩在楼道上的脚步声,他还是不疾不徐把李诗平放平躺在地上,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拿毛巾依次擦干净他扶过的地方,包括指纹、血迹和脚印,甚至是门把手。 快速而又精准地清理好一切的同时,甚至还从李诗平的肩上捻下了两根头发,最后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门口,把空调开到十六度,轻轻阖上了门。 转身的那一刹那,宋余杭迈上楼梯,直接从后腰的皮套里拔出了枪“站住警察别动,不然开枪了” 隔了大概有数十米的距离,黑衣人拔腿就跑,子弹擦着他的腿脚飞了过去,在地下留下了两个弹痕。 宋余杭犹如一只矫健的豹子窜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吩咐其他组的兄弟们“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守住消防通道别让他逃了” 从消防通道里瞬间扑出来几个刑警,拳脚功夫直接朝着面门而去,黑衣人毫不恋战,弯腰躲过,眼看着就要奔到了阳台边上。 手刚扶上栏杆,后腰上一股剧痛袭来,直接被人踹了下来,他狼狈地就地一滚,躲过宋余杭迎面一脚,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出手就是一记刁钻狠辣的上勾拳。 拳拳相撞,双方各退了一步,宋余杭甩着手又扑了上来,电光火石间走过数招,俱是不分上下。她有意去掀对方脸上的面罩,却被人绞了胳膊,两个人互相博弈卡得死死的。余光瞥见背后墙上裸露的水管,宋余杭脚下发力,借着冲撞的力气双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卡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到了墙上。 “砰”地一声巨响,墙皮石灰簌簌而落。 耳膜嗡嗡作响,寻常人挨这一下可能当场就被撞晕了,但黑衣人格斗经验不比宋余杭差,拼着一口力气握住水管两端凸起的部分,借力凌空跃起双脚狠狠往前一蹬。 他腿功极好,这一下猝不及防又正中腹部要害,宋余杭手指脱力,当场被人踹飞了出去撞上了对面的墙,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她身后的几个刑警见二人脱离开来纷纷拔枪,黑衣人也不恋战,手掌撑上阳台的栏杆,竟然从五楼的天井一跃而下。 宋余杭扑上去,半边身子探出了阳台,只来得及撕下了他的一片衣角。 只见那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从半空坠落,出手快准狠,“咣当”一声黑色的棍子牢牢卡在了二楼的栏杆上,在空中稳住身形后,做了一个引体向上,翻上了栏杆,跌跌撞撞消失在走廊里。 宋余杭狠狠一拳砸在了栏杆上“妈的,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怀疑 纷杂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黑衣人闪身躲进了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 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按下衣领上的微型麦, 剧烈喘息着。 “帮我拖住她,十分钟”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宋余杭端着枪和几个刑警以战术队形推进着。 黑衣人贴在墙根上,手攥紧了黑色机械棍, 努力调整着呼吸, 咽了咽口水, 从后脑勺到脚尖绷成了一条直线,棍子倒提在了手中, 整个人似蓄势待发的野兽。 脚步声近在咫尺, 他默默数着一、二、三 宋余杭的手扶上了门把手,脆弱的木门在她的手下发出了嘎吱的轻响,就在这个瞬间,黑衣人攥着机械棍的指骨也泛了白。 他脚步轻轻一动, 就要杀出去夺路而逃,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在那别让他逃了”几个刑警边开枪边追了出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楼梯拐角直接纵身一跃跳下了一楼。 洞开的木门隐约露出一丝光线,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 黑衣人脱力,沿着墙根滑坐了下来, 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咳嗽, 一抹唇角, 手背上留下了点点殷红。 妈的, 真够可以的, 竟然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 他一看腕表,时间不多了,不能再耽搁,强撑着机械棍站了起来,摘了风帽,脱了碍事的衣服,从杂物间里随手抄起几件脏兮兮的清洁工服装套上,往脸上抹了一把泥灰,改头换面,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一组一组,从侧面包抄。”楼下蹲守的几个便衣见有人出来抄着电警棍就冲了上去,黑衣人身手很好,掰过其中一个人的手腕,抓住他的胳膊就是屈膝一顶,膝盖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之一,重若千钧的力道下去,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便衣当场就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又是一个便衣扑了上来当头一棒,直取后脑勺便是要他当场伏诛再没有还手之力。 黑衣人抓住身前人的肩膀凌空就是一个飞踹,这招式和刚才楼上踹宋余杭的那一下颇为相似。 要不是刑警本能用电警棍挡了一下,颌骨都要被他踢碎了,饶是如此也蹬蹬蹬后退了数步,耳膜嗡嗡作响,一张嘴就咳出了带血的半截碎牙。 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宋余杭微微扣下了扳机,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个黑衣人身手比刚刚更为矫健霸道,刚刚的那个人身手亦是一顶一的好,但绝对称不上霸道。 她和他交过手她明白,那招膝撞不仅要反应迅速,腰腹功夫极好,力道也要极为强劲才有可能把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多斤的彪形大汉撞飞出去。而刚刚的那个人灵巧有余力道不足,否则他那一蹬,宋余杭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而且那个人逃跑时分明受了伤,这个人却腿脚灵便,在多名训练有素的刑警围攻下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点像在耍猴,根本不急着逃命。 宋余杭脑中警铃大作,收了枪扑上去“抓活的” 那人似有所觉,把手上一个刚擒下的刑警反手往她那边一推,三两步游鱼一般错开了包围圈,在紧随其后的枪林弹雨里左突右闪,贴地一滚,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面前一堵两米高的围墙,黑衣人拽住树枝借力打力荡了上去,一手牢牢攀住了墙头,他刚拽过的树枝立马被子弹打得粉碎。 黑衣人不再耽搁,双腿一蹬,双臂攀上了墙头,使力翻了过去,子弹打在碎瓦片上火星四溅。 等宋余杭带着人追出去,长街上熙熙攘攘,那人已再无踪迹。 她有些烦躁地来回转了几圈,终是忍不住一拳砸在了电线杆上。 刚刚过来时及肩长发已被人扎了起来,额前碎发用夹子别着,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与赤红的一双眼。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话“给林法医打电话,问问她、在、干、嘛。”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冰冷的提示音。 段城挂了电话,脸色也有些焦急,他想不明白林法医怎么就成了怀疑对象掺和进了这件案子里,要知道这一下子死了两个人,罪名可不轻。 “宋队,没没人接” “技侦还有谁在” 现场已经封锁了起来,警戒线拉到了一单元楼下,警灯闪烁着,把那张脸衬得愈发寡淡冰冷。 段城赶紧给郑成睿打电话,边摁号码边说“老郑老郑在的,让他去看看。” 宋余杭“嗯”了一声“多带几个人。” 多带几个人这意思是 段城不敢再揣测,电话很快被接通,郑成睿听到一半手里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了键盘上。 一行刑警脚步匆匆穿过走廊,径直来到了值班室前,郑成睿清了清嗓子,敲门“林法医,林法医,在吗” 一室寂静,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胖子咽了咽口水,退下来换另一个刑警敲门,依旧是无人应答。 几个人对视一眼,胖子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暴力破门的时候,林厌端着个脸盆,脖子上还挂了一条毛巾,头发湿答答地往下滴着水,穿着背心热裤出现在走廊里。 看样子是刚从解剖室那边的淋浴间回来。 她脸色有点儿不善“哟,这么一大堆人围在这儿是要干嘛” 胖子伸出去踹门的腿伸到一半闪电般地缩了回来,谄笑着“没没宋队找您呢。” 林厌示意他们让路,从中间插了过去,把脸盆塞进床底下,从枕头边上摸到手机,一串未署名的号码跳动在屏幕上。 她按下了接听。 宋余杭的声音犹如带着万年寒冰,仔细琢磨还有那么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在。 “李诗平死了。” 屋内空调开的很低,甫一进去林厌就打了个寒噤,为了不破坏现场勘查踏板已经铺好了,孙向明面朝下趴在地上,旁边掉落了一支针筒。 李诗平则躺在不远处,唇边还残留着血迹,手里紧紧捏着手机。 痕检已经在工作了。 她戴上手套走到孙向明的身边,和段城一起把人翻了过来,由于尸体呈僵直样,还费了些力气。 林厌把勘查灯交给别人,右手轻轻掰过他的下颌,灯光一照,脖子上肉眼可见一个细小针孔。 方辛把掉落在地上的针筒捡了起来装进证物袋里交给她“初步判断这上面只有一个人的指纹,具体是谁的还得等回局里做一下指纹比对。” 宋余杭接过来仔细端详了半晌,余光却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冰冷刺骨,还有一丝丝厌恶。 被注视着的人掰开了孙向明的口腔,摘了口罩微微俯身下去,看得段城目瞪口呆,以为她要和死者来一个亲密接触。 “林林法医” 林厌确实趴得很低,一手撑在地上,鼻尖挨着鼻尖,她轻轻嗅了嗅,似不确定,再次俯身下去如法炮制。 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三番五次确认之后,她方才起身“死于氰化物引起的中枢性呼吸衰竭,具体是有机类氰化物还是无机类的,得等进一步尸检才能确认。” 她这话是在跟宋余杭说,不过那人倒是置若罔闻。 宋余杭拉开窗帘,外面天色依旧昏暗,她使劲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焊死的,这就意味着在场的第三人不可能从窗户爬上来。 她又回到门口。 打斗的痕迹主要集中在玄关那一块,门锁完好无损,门的侧面有挤压状的痕迹,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一摸,掉下来些许木屑。 她吩咐人来拍照,顺便提取检材。 既然门锁完好无损,说明这个人不是破门而入的,他认识孙向明也认识李诗平,说不定就是李诗平主动替他开的门。 为什么呢 李诗平不害怕来的是警察吗 还是她早就知道那个人会来。 宋余杭的目光往过去一瞥,林厌正蹲在地上给李诗平做初步尸检,口罩挡去了大半部分娇媚的容颜,发丝整齐地盘进帽子里,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 她大踏步走了过去。 面前骤然落下一片阴影,挡住了勘查灯的光。 林厌不耐烦地抬眸“让让,挡光了不知道吗” 宋余杭盯着她的眼睛看,眼神深邃,似要把她的脸瞅出一朵花来。 林厌被这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她强自镇定,含情眼里流露出一丝调笑。 “怎么地,宋队也看上我了我倒是不太介意,毕竟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您说是不是” 方辛轻咳了一声转过脸去,去扯段城的衣服。 段城手里还拿着放大镜正在观察死者的口腔,猝不及防被人扯着衣领子拖走了。 “啊啊我还没看完呢” “等会再看” 四目相对的时候,宋余杭蹲下身来,看似亲密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实际只有自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林厌被她捏得生痛,骨头都要碎了,但是她不能躲更不能还手。 像那晚那样,她们亲密地贴着耳朵说话。 “李诗平死了。”她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了。 林厌指指面前的尸体,眼神有点儿无辜“我知道啊,我不就是为这事过来的吗” “丁雪死了,孙向明也死了,他们都死了,你开心了吗” 她微凉的唇瓣几乎贴上了自己的耳朵。 林厌回过头来,要不是还隔着一层口罩,险些来了个贴面热吻。 她看着面前人淡棕色的眸子漫不经心道“我有什么可开心的,我还想多睡会儿呢。” 她神情坦荡,眉梢眼角俱没有一丝多余的闪躲。 林厌这样的人比孙向明难对付多了。 宋余杭依然钳着她的肩膀没动,看进那双漆黑瞳孔里去。 那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自己的倒影。 她也笑了“林法医心态真好,还能睡得着,你听见楼下孙向明父母和女儿的哭声了吗白发人送黑发人,幼年父母双亡,夜长梦多,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希望林法医夜夜都能好眠呢。” 她说的轻巧,又俯身过来,压低了嗓音颇有几分蛊惑人心。 热意轻轻拂过她的耳垂。 林厌动了一下,宋余杭不让她躲,甚至唇角已经快挨上了她的耳朵,沿着那优美的曲线往脖颈里钻。 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似在喟叹“林法医今天的香水还挺特别的,我记住了” “宋队,周边的群众走访”有人拿着纸笔走了过来,宋余杭放开她起身走了过去,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厌微微敛下眸子,动了动被捏得酸痛的肩膀,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妈的,调戏老子。” 这笔账她记下了,迟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看着面前丁雪失了血色惨白的脸,她微微恍了一下神,伸手想要把她放在胸前的手机拿出来,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摘了手套走到一边接电话“喂” 对方刚吐出一句话,她就已经变了脸色,摘下帽子就往外跑。 宋余杭伸手拦她“你干什么去” 林厌粗暴地扯着她的衣领把人撞开“让开,别拦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那向来或调侃或不屑或冷酷或嘲讽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罕见的慌乱。 宋余杭恍神的功夫,她已经松开了她拔腿就跑,冲到楼下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泰安精神病院。” 她低头系好安全带,神色焦急,车慢慢滑出小区的时候,裹尸袋也从楼上被抬了下来。 二位老人一见着那裹尸袋就瘫软在地,嚎啕大哭着。 丁雪妈妈怀里抱着丁雅,小孩子哇哇大哭伸长了手臂去够爸爸,她一边把人往后抱一边也揩了一把眼泪。 宋余杭仰头看着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她想起了那次去李诗平家的时候,她说起丁雪时脸上的那种笑容。 “她是教学能手,人很好,很温柔,知书达理,对待学生一视同仁” 即使她已经去世了,已经不在了,但想来爱一个人,应该是不论何时何地想起她来,脸上都会不自觉地泛出温暖的笑意来。 她的目光追随着林厌的那辆车离去,耳朵上挂着的微型麦传来滋滋滋的回音。 “还跟吗” 宋余杭压低了声音“跟,她很狡猾,小心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镜子 “小姐,那辆车还跟着你。” 林厌举着手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她今天着实没心情再跟人周旋, 扯了一下唇角, 吐出冰冷无情的句子。 “做掉。” 电话挂掉之后,从拐角的山路里开出来一辆黑色桑塔纳, 和她乘坐的出租车擦肩而过。 林厌靠在椅背上,视线漫无边际飘向了虚空山野, 手却逐渐捏紧了手机。 “小姐, 泰安精神病院到了。”林厌从钱包里甩出几张票子, 推开车门下车,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进了医院。 早有医生在门口侯着了, 引着她往楼上走, 一脸歉疚“小姐,病人突然发作谁都近不了身我们这才跟您打了电话” 林厌健步如飞,几乎是在跑了,她压下心中火气“多长时间的事了, 为什么现在才通知我你们是怎么看顾的现在情况如何了” 精神病院不大,三层高的小楼, 穿过二楼冗长的走廊,最里面的那间里住着一个特殊的病人。 平时禁闭的铁门大开着, 林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手刚扒上门框, 就看见一个蓝白色的身影朝她扑了过来, 手中寒芒一闪而过。 旁边医生脸都吓白了“林小姐, 小心” 林厌侧身往后一躲,剪刀贴着她的胸口擦了过去,面前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的老人嘴里振振有词,拿着剪刀嘟囔着又转了回去。 “初南,初南”老人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手里泛黄的照片,贴上脸颊又怕被别人看见小心翼翼塞回怀里,隔会儿又拿出来看看,周而复始。 她一边说,拖着蹒跚的步子,腰上挂着尿袋,一走一漏,浑浊的黄色液体就顺着裤子往下淌。 再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林厌也瞬间红了眼眶,掌心紧握成拳。 她仰起头似要把苦涩全部咽回去,再三深呼吸后轻轻往前走了一步,喉头微动,唤她的名字“陈阿姨” 被叫做“陈阿姨”的人掀开被子,把枕头全部扔到了地上“初南,初南你在哪呀不要和妈妈玩捉迷藏了” 她扶着床颤颤巍巍俯下身,床底空无一人,老人浑身哆嗦着站起来,嘴唇翕动,微微红了眼眶,又去摸索别的地方。 “初南,别躲了你快出来呀。” 不大的房间里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连张书桌都没有,一览无余。 老人转来转去,一无所获,尿液已经濡湿了半条裤子,她也浑然不觉,只抚摸着怀中的那张纸,神色温柔。 “初南呀,该回家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吃完饭咱们去踢毽子去。” “初南呀,牛奶放你书包里了,记得喝。” “初南呐,天黑了,该睡觉了,妈妈给你盖被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衣服把人遮得严严实实,还像哄婴儿一样抱着那张照片轻轻颠着,原本拿在手里的剪刀放在了床上。 林厌往前凑近了一步,老人恍若突然被惊醒,神情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她又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盯着她看“初南呐,天亮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林厌咽了咽口水,想要凑过去安抚她“陈阿姨,初南她已经” 老人歪着脖子看她,神情陌生,也像是在透过她看身后的一群人。 林厌的身后只有雪白的一堵墙。 “喂,江城市公安局,陈初南的家属吗您女儿的遗体找到了。” “很抱歉,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法医和痕检部门都尽力了” 林厌在她的眼中化成了光怪陆离的光线,一会张牙舞爪,一会碎成了碎片。 说是遗体其实也不过就是躺在解剖台上的一堆烂肉。 她透过那遥远的光阴看到了过去,她看见了那晚殡仪馆里惨白的灯光,她看见了自己嚎啕大哭瘫软在地,也看见了自己跪在警察面前抱着人家的腿不撒手求着他们尽快破案。 一个月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三个月过去了。 她日日夜夜徘徊在市公安局门口。 一年过去了。 她去上访,被人赶了出来晕倒在大街上。 两年过去了,她发给省公安厅、纪委、监察部门的举报信犹如石沉大海。 三年过去了,她卖了房子,沦落街头,与乞丐为伍,走哪怀里都揣着一叠寻人启事。 她就这样捧着个破碗,杵着一根棍子,穿着一双露脚趾的布鞋,走出了江城,走出了滨海省,走遍了大江南北。 五年过去了,她疯了。 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里渗出了泪花,拿着剪刀颤颤巍巍起身,一步步逼近林厌“是你是你是你杀了她” “还有你们”她拿剪刀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林厌往后退着,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趁这个机会赶紧把人摁下来。 “陈阿姨”她嗓音晦涩,启口艰难,再三克制情绪才让自己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您先把剪刀放下,我带您去找初南,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在她接近陈阿姨的同时,几个医护人员也从背后悄悄绕了过去,她似有所觉,猛地一转身,剪刀雪亮的刀锋就冲着医护人员的脸比划了下去。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林厌暴起,直接从身后死死拖住了她的腰,把人拽回来。 老人挣扎着,哭嚎着,嗓音凄厉无比,那尖利的剪刀嘴就一下一下朝着林厌的手背扎了下去。 她没躲也不想躲,任由锋利的剪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开了几个小洞。 赶上来的医护人员七手八脚把人摁倒在地,一支镇静剂下去,老人终于安静了。 林厌从地上把人轻轻抱了起来放上床,她力气不大,但陈阿姨特别轻,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 医护人员替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和被单,林厌转身阖上了门,下属递过来纸巾。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她低头端详着自己还在往外渗血的手背,心想:这点痛比起陈阿姨,比起初南来,又算的了什么 “平时都好好地,怎么突然会”下属话还未说完,就被林厌冰冷的目光骇得吓住了嘴。 那种眼神和刚刚里面的那个人挥舞着剪刀乱捅一气的时候十分相似。 他毫不怀疑他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人拧断脖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额上冷汗津津。 “滚” 他如释重负,微微鞠了一躬快步离去。 走廊里只有寂静的风。 林厌靠着墙根滑坐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天是初南的生日啊。” *** 一室噤若寒蝉。 宋余杭带头站在前面承受冯局的唾沫星子。 “都是饭桶饭桶一整个刑警队叫人家耍得团团转,没抓到人也就算了,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纳税人的钱就养了你们这帮酒囊饭袋” 冯建国越说越是个气,桌子拍得震天响“平时训练的时候一个个耀武扬威的,老子天下第一难逢对手,把你们那吹牛b的功夫拿出来一星半点儿也不至于输得这么难看” 被黑衣人打伤的那两名队员至今还躺在医院里,一个肝挫伤,一个颌骨碎裂。 宋余杭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微微低下了头,作为刑侦支队副队长,行动总指挥她难辞其咎。 “冯局,您别生气,别生气,注意身体,当务之急还是破案要紧。”张金海想要扶着人坐下被人一把拂开了,冯建国虽然面上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也不可能真的做的太过,还是接过来了他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给自己消消火。 “指纹比对的怎么样了毒物分析出来了吗” 方辛战战兢兢从队伍里站出来“啊比比对好了针筒上确实只有李诗平一个人的指纹,现场也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指纹、足印和血迹。” 另一个助理法医也站了出来道“初步判断死者孙向明为氰化物中毒,死亡时间为上午十时左右,屋里开了空调,实际死亡时间可能比这个还要早一点,而另一位死者李诗平的口腔里则检测出了残余的砷化物,俗称砒霜,剧毒。” “现场有打斗的痕迹,死者孙向明左手腕上臂下均有大范围擦伤,经鉴定与门口侧面上的挤压痕保持一致,从木屑里也检测出了他的皮肤组织。” “死者李诗平左侧颈部皮肤上留有四个不太明显的扼痕,右侧一个,左右扼痕均与孙向明的指纹相符合,从李诗平的指甲里也提取出了衣物纤维,经鉴定与孙向明身上穿的睡衣是同一件。” “因此我们认为,死者孙向明与李诗平发生了激烈的搏斗,李诗平在搏斗中处于下风,但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把装有氰化物注射液的针筒扎进了他的脖子里,一击致命。” “而李诗平身上除了孙向明留下的扼痕外,并无其他体表伤痕,初步推断为自杀。” 冯建国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焦头烂额“那现场出现的那个黑衣人怎么解释” 宋余杭动了动嘴唇,嗓音喑哑“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就连门把手都被人擦过了,要不是我们出现的及时,这根本就是一桩蓄意报复仇杀后畏罪自杀的戏码此人有丰富的反侦查意识,是个老手,或者” 根本就是警务工作人员 她后半句话没说完,冯局挥了挥手,示意人都散了。 宋余杭跟着其他人往出去走,冯建国抿了一口茶水,叫了她的名字。 “宋余杭留一下。” *** 技侦办公室。 方辛倚着桌子站着,手里端着卡通瓷杯,还在想着丁雪那个案子“死因真是迟发性溺水啊” 段城仰面躺在椅子上,手里举着外封是公务员考试用书,内里是一本花里胡哨的泳装杂志。 “那还能有假,毕竟是林法医做的鉴定,在滨海,不,全国也是有名的权威。” 方辛抿了一口奶茶,眼神也有点怅然“那倒是,就是挺可惜的,你说在生命最后的几个小时里,她都那么痛苦了,还惦记着从前和李诗平见面的地方,这得是多大的执念呐。” 也许做刑警的人总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别人的人生,从细枝末节里感受辛酸苦辣,然后有某一个瞬间人类共情的本能也能让他们体会到受害者的痛苦,尽管,也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年轻的心难以平静。 她说完这话之后,几个人都没再吭声,郑成睿也放下了手里正在啃的鸡腿,抬头看向了窗外雨水顺着芭蕉叶子滴下来砸在了窗棂上。 “其实我倒是觉得”他打了一个饱嗝“这个案子也给我们上了一课,情杀不止是只有男女之情,同性之间也有可歌可泣的爱情。” 段城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去捅他圆鼓鼓的肚子“诶老郑今天是怎么了,化身情圣啦”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郑成睿一把拂开他的手“去去去,什么老郑老郑的,叫郑哥” 打闹之间段城的书掉到了地上,方辛捡起来举着那本花里胡哨的杂志“诶就你这样的也想考公务员啊,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唔,苍井空、吉泽明步” 她话音未落,段城红着脸一把抢了回来,揣宝贝一样揣回怀里,嘴里嘟嘟囔囔的“我也不想考公务员啊,我就想在我们那的小县城当个摄影师,混吃等死。” “你呢,要是不当警察的话想做什么” 方辛琢磨了一会,摇摇头“可能已经结婚了吧,老郑呢。。” 郑成睿从电脑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程序员吧,写写代码,就是那种一键录入网上所有美女照片” 段城一脸兴奋地扑了过去“郑哥,你是我亲哥” “” *** “说说吧,为什么怀疑林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冯局说话反倒是温和多了,示意她坐。 宋余杭落座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我” “赵厅是你的老师,也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的他就坐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他是咱们江城市局走出去的厅长,你今天丢的不是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刑警队,整个市局,丢的他老人家的脸” 这番措辞比起骂她酒囊饭袋更让人无地自容,宋余杭搓了搓脸,把额前碎发捋上去,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呼吸。 “是我的错。” “我在赵厅手底下当片警的时候,每次开会他必强调,破案不能想当然,似是而非,一定要拿事实说话讲道理摆证据,我们是公安警察,不是土匪” “孙向明的死你负一半责任,要是没有抓了放放了抓的那一遭说不定也不会打草惊蛇,现在李诗平也死了,这下好了本来以为破案了又多出来个黑衣人。” 冯局一脸恨铁不成钢,食指屈成节狠命敲着桌子“宋余杭啊宋余杭,你现在又想当然地认为林厌就是那个黑衣人,道理呢,证据呢你知道林厌的父亲是什么人吗她又是什么人吗” “你信不信你前脚刚抓了林厌,后脚市委一个电话就能打到我的办公桌上,办案不能掺杂私人情绪,你是老刑警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面对他的苦口婆心,循循劝导,宋余杭也只是埋下了头,那双眼睛通红,似在隐忍,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说不出口。 她往常也不相信什么神乎其神的直觉啦推理啦,她只信自己搜集到的证据,符合逻辑的假设。 但是林厌是个意外。 她也不知道这种直觉来源于何处,她就是隐隐有一种熟悉感,林厌和那个黑衣人脱不了干系。 而且,那个黑衣人是两个人。 彼时的她尚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所谓直觉一定是建立在对对方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的,她知道她会那么做其实潜意识里也折射出了自己的内心。 换做是她,不一定不会那么做。 天才和疯子不一定只有一步之遥,但两个相似的人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揣测到对方的内心。 就像照镜子,镜里镜外或许换了环境,但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人罢了。 最后起身离开的时候,冯局又叫住了她“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林厌调到咱们市局吗” 宋余杭扶着门把回身,眼里都是血丝,几天不眠不休下来人也很憔悴。 她哑着嗓子“为什么” “林厌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成为朋友就是敌人,她是一把杀人见血的刀,你就是最好的鞘。” *** “小姐,喝点什么”她的目光漫无边际飘过展示板上形形色色花花绿绿的酒水饮料。 见她犹豫不决,酒保热情地做着推荐“长岛冰茶今日特价,由伏特加、白朗姆、龙舌兰等精心调制而成,特别适合女士饮用” 宋余杭茫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说什么。 见她没反应,酒保又换了另一种酒指给她“小姐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莫吉托,在白朗姆酒里加入青柠、薄荷与碎冰,口感很是清爽” 她什么也没听清,就听见了一个单词ojito。 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在蓝迪酒吧,林厌把玻璃杯塞进她手里,一撩头发的风情万种。 她随口问“这什么酒” 对方嫣然一笑,答“莫吉托。” 酒保还在喋喋不休“特别适合自由不羁的灵魂” 宋余杭从钱包里掏出钱递过去“就这个。” *** 店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男人收了雨伞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吧台前要了一杯深水炸弹。 酒保看着他端着酒往刚刚神思有些恍惚的那位女士桌边走去。 男人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小酒保在好奇地探头探脑便把雨伞靠在了桌边,在宋余杭对面坐了下来。 “你怎么”宋余杭抬眸,男人已经把鸭舌帽摘了下来,头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边角隐隐渗出血迹来。 她顿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男人又把帽子戴了回去“是职业杀手,我捡回了一条命。” 宋余杭咬牙切齿“我还真是小看她了。” 男人抿了一口杯中酒,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对方警觉性很高,身边高手如云,我已经暴露,不适合再跟了” 宋余杭只觉得从这清冽的酒香里尝出了苦涩,她不甘心但又暂时拿她无可奈何。 “辛苦了,好好休息。” 这是她合作多年的线人,宋余杭从兜里摸出一叠钱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来收进自己包里,他不能待太久,准备离开了。 起身的时候宋余杭看见他微微弯了一下唇“你好像从没在工作时间喝过酒。” 宋余杭一怔,把杯中残冰晃得咣当作响。 “休假了。” 男人不再多说,背着双肩包大踏步离去。 在他走后,宋余杭摊开掌心,一片薄薄的布料已被揉得皱皱巴巴。 这是她从黑衣人身上撕下来的,她并没有将它作为证物交给警方,而是自己贴身保存了下来。 此刻举起右手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酒精带来的温度也没能融化她眸中的坚冰。 林厌呐,林厌。 你究竟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雨夜 安顿好陈阿姨回到别墅的时候已是深夜, 雨下了个没完没了, 保镖替她撑着伞把人从车里迎出来。 她没有想到这个点了还有人在等她。 隔着一片雨帘, 别墅门口昏暗的灯光在积水里倒映出了她颀长的身形。 宋余杭撑着伞静静站着, 那张脸上惯常地没什么表情,林厌却从那紧抿的唇角里感受到了一丝压抑的氛围。 来者不善。 她不欲停留,今天心情欠佳也没跟她打招呼,遇上初南的事总是让她身心俱疲, 更何况是今天这个有些特殊的日子。 由保镖护着走过她身边的时候, 宋余杭动了,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那一拳又快又狠,直击腹部要害。 林厌后退了几步被保镖扶稳, 弯着腰咳了几声。 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立马走到了她身前护着她,宋余杭甩了甩手,似是意犹未尽。 “林法医身手不是很好吗怎么连一记简单的直拳都躲不过去。”她活动着手腕, 发出咯嘣的骨头脆响“或者,叫那个能打的出来陪我玩。” 那两个保镖似是想动,林厌直起身子, 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同时把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林家下人对她似乎都有一种天生的服从,即使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还是听从主人的吩咐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 天地万籁俱静, 只有雨水砸在树木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和彼此沉重的呼吸。 宋余杭手里的伞坠地的那一刻她动了 面前的积水潭里映出她矫健如豹的身形,出手就是一记刁钻狠辣的左正弹腿,踹上了林厌柔软的腹部,要害部位连续受到了多次击打,她痛苦地皱眉,“哇”地一下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等她回过神来防御,宋余杭原地跳起右腿直直砸向了她的面门。 林厌下意识抬肘挡了一下,她要是不挡那一下会直接被人用脚踝带向地面脑袋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饶是如此强劲的力道也让她后退了数步,“咣”地一声撞上了别墅的铁门,手臂酸痛,被真皮厚底的作战靴砸出了一片淤痕,抬都抬不起来。 宋余杭逼到身前,她出招迅猛又没有章法,拳拳到肉,林厌被动躲着,一记右勾拳砸上了脸颊,眼角顿时乌青了一块。 宋余杭拽着她的衣领气喘吁吁,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也许是雨太大了,也让她的眼底沾上了水光。 “你出招啊”她掐着她的脖子微微把人提了起来抵上铁门“再不出手的话你会死。” 林厌看着那双向来寡淡的眸子里满是血丝,她今天来到这里早就失了以往的从容镇定。 她兀地笑出声来“哈哈哈” 那笑容妖冶又决绝。 宋余杭一怔,掐着她脖子的手微微颤抖,林厌如跗骨之蛆般攀上来“那你就杀了我呀,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你杀了我你就是替李诗平报仇,就是替天行道。” 她微微阖上了眼睛,似在喟叹“快动手吧,我都等不及了。” 雨水劈头盖脸浇下来,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宋余杭从没觉得这么冷过,以至于牙齿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一时半会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颤抖还是在咬牙切齿。 “那天晚上去过李诗平家里的人是你。” 她想起了放在料理台上的那只玻璃杯。 “丁雪是你的学妹。” 如果她没记错,丁雪应该比林厌小两岁,那天驱车去江城市一中的时候她对道路的熟稔程度不亚于本地人。 “是又怎么样”林厌吊儿郎当地看着她,弯唇一笑,仿佛根本不在意被人掐住了脖子。 宋余杭指尖又用了几分力,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喘息,脚尖悬空离开了地面。 “这个案子一开始的所有线索都是你的,林法医好手段,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你早知道凶手是谁。” 她用得是肯定句,从林厌这个角度看下去,大雨把她的眉目冲刷得愈发锐利。 宋余杭浑身都湿透了,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下巴淌进领口里,那脖颈间贲张的肌肉与凸起的血管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她的野性美。 和男人不一样,和普通女人更不一样。 她似乎总是特殊的那个,以至于林厌无法把她归到哪个类去。 雨水这样凉,那攥着自己脖子的手却是滚烫,她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她的唇贴上了自己耳朵的热度。 她想着想着就咯咯笑了起来,她知道怎么激怒她,就像宋余杭也知道怎么踩她痛脚一样。 怎么会这么了解彼此呢,明明也才刚认识不久。 她迷迷糊糊这么想着,已经开了口“是啊,我知道啊,我知道丁雪是被孙向明溺死的,我知道是李诗平杀了他,我还知道李诗平是怎么死的,砒霜,剧毒。” 她咯咯笑着,又阴冷又绝望“七窍流血,死的很快,没什么痛苦,你想不想知道她最后跟我说了什么” “你住口”宋余杭指尖蓦地发力,把人掼了起来,林厌剧烈咳嗽着,挣扎着右腿踹上她的膝盖,宋余杭下盘脱力,两个人纠缠着一起倒进了别墅旁边的灌木丛里。 树枝噼里啪啦压折了一大片,雨水泥浆劈头盖脸而来,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女性互相角力,对于这片景观植物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直朝着对方的要害而去,宋余杭扯着她的衣领子嘶吼“那个黑衣人是你” “对,是我,那又怎么样。”林厌发狠一个膝撞把人弹飞出去,顺势翻身而起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笑得妖娆又妩媚,从眼角眉梢都透出了水意。 “你去告我啊宋警官,你有证据吗检察院会信吗拿的到逮捕令吗也真是巧了,你要是再晚来一步,说不定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 宋余杭双目赤红,直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想也未想屈腿就是一个膝撞,同时抓住她背部的衣服,狠狠一顶,把人从头顶掀翻过去。 林厌从花坛里的灌木丛直接摔进了水泥地里,后脑勺着地,疼得不轻,五脏六腑都要散架了。 手上的伤口泡在水里渗出了淡红色的血迹。 宋余杭跌跌撞撞爬起来,把人从泥水里拽起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是那么好看,却也叫人心生寒意。 “你既然知道人是孙向明杀的,手上又有关键性证据,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晃着她的衣领,声嘶力竭“我可以亲手逮捕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亲手剥夺了他人生命的畜生” 林厌被她晃得连声咳嗽“咳咳咳没用的你知道吗” 她冷不丁抬眸,眼里水光潋滟“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丁雪早就想离婚了,孙向明家暴,最严重的一次把人打进了医院,脾破裂,住了一个月。” 那拽着她的手停住了,林厌唇角又弯起嘲讽的笑意“在李诗平的鼓励下,丁雪提出离婚,孙向明不同意,闹上法庭,调解了三次,最后不准离婚,也就在这个时候,丁雪发现自己怀孕了。” 宋余杭松开手,林厌倒在了地上,圈发的皮绳早就被扯断了,一头长发荡漾开来似海藻般散在积水里,脸上有被树枝划出的血印子,也有被宋余杭打出来的淤青,但仍是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一种残缺到令人心悸的美。 长时间的对峙几乎让两个人体力殆尽,林厌静静躺在地上,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虚弱到手指都抬不起来,但她仍觉得解脱仍觉得痛快,仿佛她打的越狠那些积压在自己心里的东西就能轻松一些。 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她时常会想,为什么那些害过人的畜生都活的好好的 为什么她还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初南呢 所以当李诗平提出那个交易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林厌躺在地上,眼角滑过两行清泪,她得感谢这场雨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一丝尊严。 宋余杭看着那双眼睛,那里面一片死寂,没有星星也没有自己的倒影。 借着酒劲,她发泄完了,可是现在开心了吗并没有。 她也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既愤怒又不平,隐隐还有一丝失望。 愤怒的是她不守职业道德把线索告知他人,间接造成了孙向明的身亡,愤怒的是她利用专业知识,替自己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游走在法律边缘。 不平的是凭什么她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凭什么她可以毫无悔意,又凭什么被打到站都站不起来还是咬牙吐不出一个“错”字。 林厌的骨头才是真的硬。 宋余杭彻底松开了她,脱力跌坐在泥水里,也许是那双眸子里的失意太过明显,林厌偏头看了一眼,竟然微微扯了一下唇角。 “你可能会奇怪,我这样的人一生下来衣食无忧,家里有钱又有势,要是想匡扶正义替天行道的话为什么不利用权势把孙向明送进去就好了。” 林厌的目光望向了虚空,豆大的雨滴砸在脸皮上有微微的刺痛。 她轻声说“我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宋余杭喉头微动,光线昏暗,她逐渐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但林厌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唇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宋警官,不要对我抱有期待,我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叫林厌,生下来就是个不讨喜的孩子。” 那一丝微弱的希冀轻而易举就被人磨灭了。 那次在省厅里其实不是宋余杭第一次看她的采访。 她有很多个场合可以看见她。 只要她愿意。 电视里,新闻上,报纸,八卦周刊,甚至是学术会议。 她看见她如鱼得水般出入各种场合,或优雅或从容或淡定或犀利,前脚当着镜头诘难地媒体哑口无言,后脚袖子一挽当街破口大骂,甚至大庭广众之下站在市局门口国徽下和情人贴面热吻。 她和宋余杭这种循规蹈矩的人生不一样,她甚至有点羡慕她那种天生就自由而不羁的灵魂。 她活得随心所欲,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解剖丁雪的那天晚上,法医室里她低头默哀的那一分钟,是她头一次窥见她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与善良。 但她不得不承认,林厌是个骗子,还是骗术等级最高让人防不胜防的那种。 “动机呢你告诉我为什么”宋余杭抹了一把脸,把眼里那一丁点儿水光抹杀干净。 林厌的目光又望了回来,她仰头看向灰黑色的天幕,一直看一直看便仿佛能看见那个人在天上等她似的。 “没有动机,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吗”宋余杭微微扯了一下唇角“那天在档案室里你在找什么,199年,那一年我没记错的话,林法医刚满十八岁,正在上高三” 她话音未落,那个人猛地看了过来,那眼神兀地变了,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林厌胳膊肘撑在地上,勉强抬起上身“你闭嘴” 一听见那个年份,她几乎是生理性地心痛到窒息。 宋余杭偏过头看她,眼神有点儿意味深长“身手样貌都可以伪装,但是脾气性格这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林法医应该不知道吧,你每次总会用调笑来掩饰心虚,而我戳中你痛脚的时候你就会炸毛” “你看,就是现在这幅样子” 林厌仰起头努力想要抬起上半身,但她的胳膊根本不听使唤,五指徒劳地抓着地面又摔了下去,泥水溅上了宋余杭的裤脚。 她看着她气喘吁吁,眼神凶狠,那向来白皙的肌肤因为激动而染上了一丝潮红,就连眼角都是红的。 细长而脆弱的颈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像野兽暴露出了自己最柔软的皮毛。 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随着呼吸起伏着,林厌到底和她不一样,她既脆弱又坚强,像绽放在悬崖上的凌霄花,无时不刻不在散发自己的美丽。 她不由得想起了刚刚拳脚相加时触碰到的柔软,那时候不曾想太多,如今却是觉得她虽然身手好,但大多数都是巧劲,到底和自己这种训练有素结实的肌肉不一样。 宋余杭喉头微动,慢慢伸手。 林厌浑身能动的只有手指和脑袋,大脑也昏昏沉沉的,她有点冷。 就在她的手指搭上自己衣服的时候,林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她想到她要做什么了,纹身 扣子解到一半的时候,那一块隐秘之地终于露出了一丝端倪,宋余杭咽了咽口水打算把这个图案记下来的时候,她动了 她也没想到林厌还有还手之力,那看似柔弱的双腿几乎是在瞬息之间绞上了她的脖子,腰腹弹起一个鲤鱼打挺不仅完美从她的手下脱身,还顺势卸下了她的一只手臂。 巴西柔术必杀技十字固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来不及反应,林厌确实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侧身倒地的同时,她的胳膊已经抵上了林厌的小腹,右手被掰直,用力之大能听见肌肉骨骼断裂的声音。一股剧痛瞬间让宋余杭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巴西柔术不愧为最优秀的地面擂台技,一旦被反制倒地就再难以脱身。 不过,她这样的状态又能坚持多久呢。 宋余杭忍着疼,勾唇笑了“巴西柔术黑带以上,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恕我直言咳咳”林厌剧烈喘息着,话都说不完整了“您的眼光一直不怎么好。” 怪不得。 灵巧有余而力道不足,巴西柔术本就是以弱胜强,以柔克刚的综合格斗新流派,专攻降伏,以擒拿见长,倒是很适合她。 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尤其是她还占据了体力优势,全盛时的林厌能差不多和她打个平手,但是现在 她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凭着强横的上肢力量硬是单手撑地想要翻过身来,挣扎之间骨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她几乎把整个身子拧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林厌浑身一惊,额头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疯了再这么挣扎下去右手不要了 就是这一恍神的功夫,宋余杭右手屈肘砸中她腹部,林厌手指脱力重重倒向了地面,她阖上眼,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宋余杭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掌心塞进了她的脑袋下面,两个人相拥着一起倒在了积水里。 “刺啦”一声脆响,她拼命护着的东西还是大白于天下了。 林厌气得浑身发抖“宋余杭我艹你妈我我艹” 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脏字,一边抽着气,一边拼命往后躲着。胳膊被人反剪过了头顶,她仰起头的时候那细长的颈又暴露在她的注视下了。 更何况两个人贴的是那么近。 宋余杭几乎可以确认那片衣角就是她的。 就像法医可以单凭气味闻出是什么类的药物中毒一样,刑警也可以单凭鼻子嗅出毒品的气味。 更何况人类对于嗅觉向来记忆犹新。 她可以忘了那个人,但绝对不会忘记她身上的味道。 那一片鲜红的纹身似胎记,宋余杭抬手轻轻抚摸过去,感受到了指尖的粗砾和凹凸不平的颗粒感。 那是林厌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不是纹身,这是硬生生拿刀刻上去的 她震惊地垂眸,对上那人眼神,却见林厌轻轻阖上了眸子,喉头微动,眼角滑落两行清泪,似是不想让她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 她偏过头去,小小地咬紧了下唇,眼角都是红的“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起来。” 好似如梦初醒,宋余杭这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此情此景又有多不合时宜。 瓢泼大雨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她以压倒性的胜利反剪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甚至还 宋余杭简直想给自己两巴掌。 今夜她不是警察,她是一个犯罪者。林厌确实有理由哭,那眼泪也灼烧了她,宋余杭浑身一惊,仓促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跳如擂鼓。 她转过身去非礼勿视,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妥,毕竟是她把人打成这样的,于是咬咬牙又转了回来把手递给她。 “起来。” 林厌推开她的手,自己慢慢撑着地坐了起来,把滑落肩头的衣物拽了回来。 她浑身好似散架,脑袋也又涨又疼,手指都在哆嗦不听使唤,因此做得极慢。 雨水顺着她下巴往下淌,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更小了。宋余杭难免想起了刚刚她哭的样子,一时之间心里又酸又涩。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以往从未有过,她因此有些茫然。 不过雨太大了,她还是想要送她回去。 宋余杭微微蹲下身“林” 林厌抬眸,眼神很空,没有什么神采,哆嗦着嘴唇,往后一缩。 宋余杭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那你等着,我去叫人过来。” 不远处就是她家别墅大门。 管家带着人跑过来把林厌收进伞底,又裹了一层毛毯给她,和几个下人一起扶着她往里走。 宋余杭看着她即将消失在铁门里。 林厌脚步一顿,似有所觉,回过身来盯着她面前的那一潭积水。 她说了今天晚上和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管你信不信,孙向明不是我杀的,李诗平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一个见证者,替她和丁雪的爱情划上一个不太完美的句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景行 “当时是您父母出资买房的对吗有没有全额没有”女人正坐在电脑面前接电话, 一手敲着键盘做着记录, 敲门声响了起来,她拿着手机往玄关处走, 透过猫眼看了一眼,顿时换了只手拿手机, 同时侧身替对方开门。 “不好意思,我现在这边有点急事,稍后再联系您。” 电话挂掉之后, 宋余杭也进来了,换上客用拖鞋, 抬头苦笑了一下“我才是要不好意思,这么晚又麻烦你。” 季景行见她浑身都湿透了, 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从洗手间里取出干净毛巾递给她“你这是怎么弄的,怪不得不敢回家呢。” 要是让宋妈妈看见,估计又少不得唠叨一番,毕竟有父兄的前车之鉴在那里, 她生怕宋余杭再出什么事。 “没事和人打了一架罢了。”宋余杭说着, 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透过半开的门往卧室里看了一眼。 “小唯睡了” “睡了,要不然知道你来还不得闹腾成什么样子。”季景行说着从厨房里倒了一杯热咖啡给她暖暖身子。 宋余杭头上披着毛巾坐在沙发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刚一进门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个人鲜少出神, 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些年来宋余杭到她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还是她哥哥去世的时候。 “你真没事吧”季景行不放心还是从橱柜里拿出了医药箱打开在里面翻找着碘伏和棉签。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谁呀下手这么狠” 她的眼角被林厌的指甲剜出了一道血痕,皮开肉绽,血迹几乎快蔓延到眼睛里去,她要是再往前一点,这只眼睛就保不住了。 宋余杭摸着,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有一丝钝痛,她又难免想到,她打了林厌那么多下,打的她站都站不起来,她可会痛 会的吧,毕竟她都哭了。 一想到那双浸泡在泪水里的眼睛,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又蔓上了心头。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季景行停下手里的动作,总觉得她今天整个人都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 “失恋了”她故意调侃。 那个人却唰地一下看了过来,语气僵硬“没有。” 这反驳地也太快了,季景行失笑,把手里的纱布递给她“行了,知道你没恋过,也是该找个人好好谈场恋爱了,我先去睡了啊,明早还要早起送小唯上学,客用洗漱用品都在浴室里的架子上面,今晚你也别睡沙发了,去你哥的房间睡吧。” 小唯是遗腹子,七年前她哥牺牲的时候,全家人都曾劝季景行打掉这个孩子,她却执意留了下来,一个人抚养她长大,单亲妈妈确实很辛苦。 宋余杭对这个嫂子又敬又爱,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更多了几分知己好友惺惺相惜的感情在里面。 她站起身目送她走进卧室,动了动唇“姐谢谢你。” 季景行摆摆手,端着咖啡杯,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脚上趿着一双朴素的灰色拖鞋。 上面绣着的卡通图案已经模糊不清,那还是七年前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一起买的,那天宋余杭也在场。 季景行努努嘴,做口型“晚安。” 宋余杭也回她“晚安。” *** “将。” “垫将。”棋盘上已经厮杀得难解难分,黑子挪了一个仕下去。 对方抚摸着自己的红子,犹豫不决。 “老爷,该喝药了。”女人端着汤碗,把漆黑的药汁吹凉,这才把勺子递到了他的唇边。 男人已经不年轻了,鬓边长出了白发,脸上有皱纹堆叠起来的皱褶,还有几粒不太明显的老人斑,但是胡子理得很干净,那张脸和林厌有几分相像,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丰神俊朗,虽然窝在轮椅里但仍显得肩膀宽阔,手长脚长。 他回过头来一口吞下,苦得皱起了眉头,女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他嚼了嚼把核吐在她掌心里,这才回过头来看棋盘。 “炮。” 对方并没有一丝不耐烦,得心应手地撤子,顺便还带走了他的将军。 “将军,你输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林又元把剩下的棋子扔在了棋盘上“不玩了不玩了,还是这么狡诈。” “林总。”一个人黑衣人敲门快步走了进来。 林又元似有所觉,漫不经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小姐最近在做什么” 那黑衣人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要不要” 他看了对面人一眼,抬手止住“那倒也不必,林厌没吃过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黑衣人恭敬地一鞠躬,又退了下去。 蹲在他旁边的女人眼珠子一转,娇滴滴地伏上他的膝头“老爷,天色不早了,您明天还说要陪我去买包呢” 林又元摩挲着她的下巴,和林厌如出一辙的含情眼里渗出笑意来“老爷什么时候骗过你,来人,送客。” *** 水珠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来,在地上汇成淡红色的血迹后渗入地漏里。 花洒开得很大,水雾缭绕里,女人湿漉漉的发似锦缎一样披在身后。 她举起了手中无柄的刀,对着镜子,朝着自己一刀一刀划了下去。 血珠溅在了盥洗池里,似纯白雪地里开出了妖艳的曼珠沙华。 她仰起头,大口喘息着,把压抑的痛苦全数吞进喉咙里,哆嗦着嘴唇,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只手扶着洗脸台浑身颤抖。直到胸口那个纹身上又添了血淋淋的一笔。 “咣当”林厌手里的刀掉进了盥洗池里,人也脱力滑坐了下来靠在了浴缸上,她就这样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好似睡着了一样。 只是从那紧闭的眼角滚出了两行热泪,很快和水珠一起坠入了地面消弭于无形。 *** “姑姑今天放学早你来接我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妈妈很久都没带我出去玩过了”季唯一坐在儿童座椅里,手却伸长了胳膊要她抱。 季景行边开车边回头看了一眼“诶诶诶,快坐好,妈妈怎么跟你说来着,姑姑很忙,不要去打扰她。” “没关系,姐,反正案子也结了,今天放学我去接小唯吧。”宋余杭伸出左手有些别扭地去摸小唯的头,笑容难得有一丝柔和。 “你那胳膊还是使不上劲吧”季景行余光瞥到了“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昨天只是觉得疼痛难耐,今早起来就肿得老高,抬都抬不起来。 宋余杭活动着肩膀,苦笑“行,我一会去医院看看。” *** “好险好险,你这胳膊差一点就骨折了。”大夫举着x光片端详了片刻,又走到她身边在浮肿的肩头轻轻按了按,抬起她的胳膊动了动,宋余杭咬紧了下唇,脸色发白。 “我给你开个单子,你拿着去处置室缠个绷带,膏药一天一换,口服药记得按时吃。” 宋余杭拿着起身,穿好外套,略一点头“谢谢大夫。” 绷带缠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宋余杭一只手略有些费力地从兜里摸了出来“喂” 那边话还未说完,她已变了脸色,衣服往上一拉就往外跑去,小护士跟在身后喊“诶你跑什么啊绷带还没缠好呢” 宋余杭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把绷带的一角随意地挽上了胳膊,用牙齿咬着胡乱系了个死结,边走边说“说案情,具体什么情况” *** “叮铃铃”闹钟响了起来,林厌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找到声源后一巴掌拍飞了出去。 世界终于恢复了寂静,她又把被子蒙上脸,过不到一分钟,尖锐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林大小姐愤怒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耳朵。 憋到透不过气来的时候,那魔音灌耳终于消失了,林厌松一口气,躺平,只觉得睁眼都难受,浑身酸痛,嗓子眼里都在冒火。 她咽了咽口水,准备去床头柜上摸玻璃杯喝水的时候,那催魂夺命ca又开始了。 大小姐忍无可忍,猛地翻身坐起,摸到手机就准备扔出去却一阵头重脚轻栽下了床。 “嘶好痛。”她揉着脑袋坐起来,只觉得今天脑袋一团浆糊,四肢也沉,根本不听使唤,但是看见屏幕上跃动着的那串号码时,还是按下了接听。 “喂,林姐,是我。” “我知道是你什么事”林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脚步虚浮,不得不扶稳了一旁的衣柜。 “我们现在在西城区的格林大厦旁边,发现一具高度损毁的尸体” 段城说到一半被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什么叫高度损毁说具体的尸表特征” 段城心有余悸地往不远处的地上看了一眼,满地烂肉夹杂着人体骨骼脑浆碎片,红的红,白的白,黄的黄,活脱脱像一盘新鲜出炉的西红柿炒鸡蛋。 他忍不住又干呕了一声“呕您还是亲自来看看吧。” *** 宋余杭前脚刚到,林厌后脚也到了,今天这位大小姐罕见地没穿高跟鞋,穿着柔软舒适的平底鞋,走路姿势也颇为不自然,也没太阳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硕大无比的墨镜,一下车就把口罩戴上了。 段城迎上去“姐,您怎么” 这一身打扮在阴雨天怎么看怎么奇怪。 林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阴天怎么了阴天才要防晒懂不懂” 她一瘸一拐地拎着勘查箱往案发现场走的时候,宋余杭正倚靠在车门上单手插兜打电话。 “小唯乖,今天放学就不能去接你了,你乖乖听妈妈的话,我们改天再约好吗” 林厌隔得远,就看见了她低垂的眸子里有一丝笑意,脸上的表情也生动柔和的多。 风把她的句子模模糊糊吹进耳朵里。 “小唯乖我们改天再约好吗” 咦,林厌浑身一个激灵,这是跟谁调情呢,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说是格林大厦,其实也就是一片未竣工的建筑工地,面积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用铁丝网围着,下面垒着石块等建筑垃圾。 警戒线就拉在铁丝网外,林厌一手掀开警戒线,石块垒得不高,搁平时她一步就跨过去了,可是今天浑身没劲,勘查箱也很沉,胳膊几乎抬不起来,只好迈着碎步一步步往上爬。 下过雨的石块湿滑,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松踩落了几块石头,整个人向后仰去。 “小心”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腰上缠了一条强劲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 林厌退后几步彻底跌入她怀里,也不知道是惊魂未定还是什么,心脏砰砰乱跳。 宋余杭扶着她站稳,手依旧没松,眼里有一丝担忧“你没事吧” 她看似是在关心她,实则也是在问昨晚的事。 林厌回过神来,像甩牛皮糖一样甩开她“没事,我觉得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她那一下十字固够她喝一壶的。 一说到这个,宋余杭顿时觉得包扎好的肩膀隐隐作痛,她苦笑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勘查箱二话不说拧头就走。 林厌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似在生气她一走了之,虽然这种心情她也很莫名其妙就是了,却没想到那人爬上石堆之后又朝她伸出了手。 “上来。” 她犹豫着,目光飘向别处就是不看她,似在找别的可以过去的路。 宋余杭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口罩下的唇角微微一弯,林厌这才不情不愿地搭上了她的手,指尖相触的那一刹那被人整个攥进了掌心里,她的掌心宽厚温暖还有一层因为拿枪耍棍磨出来的厚茧。 她的思绪又不由得飘到了昨晚她粗砾的食指轻轻抚过她的伤口所带来的战栗。 黑夜掩饰了她眸中的慌乱,也掩去了宋余杭眼底一闪而过的疼惜。 林厌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松开她,走在了前面,宋余杭拎着她的勘查箱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刚刚拽她上来的时候她的手很凉,还有一层薄汗,她有点儿担心,从昨晚开始就笼罩在心头的愧疚又缠住了她。 “林” 她想喊她的名字,林厌转过身来一伸手,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勘查箱” 宋余杭递给她,林厌蹲下身利落地从里面取出手套,唰地一下戴上,踩着铺好的勘查踏板走到了尸体的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遗书 一条黑红的大货车辙印足足在地上拖拽了数米远, 血腥味令人作呕。 林厌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从地上捻起一坨黑乎乎黏腻的内脏碎片。 记忆纷至沓来, 她刹那间白了脸, 蓦地咬紧了下唇。 血迹最多的地方集中在货车两个前轮下面,要不是铺了勘查踏板根本无从下脚, 即便如此现场也被破坏得够呛, 各种凌乱纷杂的脚印, 有司机的, 有报案人的,也有工地上其他工人的。 方辛正在忍着恶心测量足迹, 不一会儿就脸色发白, 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林厌皱皱眉, 也许是今早起来就不舒服, 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腕递给她纸巾。 “给你。” 林厌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滚, 我才不需要那个” 宋余杭拿着纸巾一怔, 旋即微微弯了弯唇角, 走到一边询问目击证人。 死者胸部以下的部位全部卷进了车轮里,遭到来回碾压后已经贴在了地上薄得跟纸一样, 头和颈部分离开来只剩几根血管牵连着,半边脑袋被车轮碾碎,花白的脑浆黏在了前轮上, 整个面部无法用肉眼辨认, 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这样的尸体别说尸检了, 连从地上弄起来都很困难。 在刑侦人员拍完照之后,林厌才把手伸进血泊里,摸到一颗牙齿,举起来对光看了看,装进证物袋里。 “根据牙齿损耗程度来看的话,死者年纪非常小,不到十八岁。” 段城赶紧凑上去拍了一张照,同时做下记录。 “从颅骨推断”林厌的手轻轻摸上了残存的那半截头颅,在侧面来回滑动着“颅骨较薄,肌线不明显,前额垂直,顶部平坦,应该是一位女性死者。” “现场大量血泊,呈流柱状向南渗入地缝里。”林厌退后一步,她已经摸了死者不方便再接触地面,示意几个助理法医过来提取血痕。 “连着土壤一起翻。” 一铲子下去一大块泥土连根拔起整个放进了证物袋里。 其他人都戴着手套在一大滩血泊里找碎骨,这对于后期确认死者的身份和年龄非常重要。 林厌又俯身过来端详着那半截颅骨,嘴里振振有词“创面生活反应明显” 她抬眸望上看了一眼,天台上断裂的栏杆摇摇欲坠。 货车司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他戴着手铐在几个刑警的询问下又哭又嚎“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个人,我真的不知道啊天那么黑,我四点多照常上工往工地里运建材,往常也有人随手把建筑垃圾扔在楼下,我真的没多想啊” 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一边哭一边往前挣扎着,脸色潮红,酒糟鼻特征明显。 宋余杭走过去“给他测酒精含量。” “张嘴”几个刑警按住他,把仪器塞进他嘴里。 “吹气。” 男人轻轻吹了一口气,仪表上的数值立马飙到了峰值。 一个刑警拿过来给她看,义愤填膺“这孙子昨晚喝了不少酒,您看看现在这血液中酒精含量还这么高,怪不得碾死了人都不知道” 一旁的工头战战兢兢,宋余杭的目光看过去“人是你发现的” 工头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啊是是是是我” “别紧张,慢慢说是怎么一回事。”宋余杭示意人拿烟给他,工头接过来哆嗦着手指按亮了打火机,狠狠抽了两口才平复下来,语气还是颤抖的。 “早上五点多,我照常上工”他回忆起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宋余杭打断了他的话。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 工头想了一下“我平时五点十分起床,那会应该是五点半左右,我就拿着安全帽往工地上走,走到楼前就就发现” 他想起那一幕还是腿软。 负责往工地上送建材的老李是老熟人了,他知道他喜欢喝酒,但是一直也没出过什么事,两个人还热情地打了招呼。 “早啊刘头。”老李把车玻璃降下来露出一口黄板牙。 “早,今天没喝酒吧” “啤酒,来一点”对方从旁边的座椅里拿出了酒瓶冲他晃晃,旁边还散落着一些花生瓜子壳。 “不了不了,一会还上工呢,再让老板闻见味儿。” 刘头退开给货车让路,然后就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他正解了裤腰带在墙边撒尿,还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又喝多了吧” 老李往后打着方向盘,嘴里直咧咧“去他妈的,又是哪个龟孙往这倒垃圾不知道货车就这一条路进出吗” 他踩下油门,加大了马力冲过去,可是车轮底下老感觉有什么东西咯得慌。 他赶时间卸货,把油门踩到底,来回又试了几遍,根本没下车看看。 老李撒完尿,工地上的探照灯到点也亮了起来,惨白的灯光往过去一照,他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车轮底下压着几缕衣物碎片,血泊从车轮底下渗出来,半边颅骨受到挤压飞了出去,仿佛能听见肌肉骨骼碎裂的声音。 刘头裤子都顾不上提,跌跌撞撞爬起来冲过去拦车。 “情况就是这样,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可不关我的事啊” 宋余杭递过去纸笔“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方辛,过来采个血,如有需要后续还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方辛如蒙大赦,拎着勘查箱从那血肉模糊的现场里跑了出来,利落地给卡车司机和目击证人采血。 宋余杭目光往过去一望,林厌还蹲在那血泊里,她今天罕见地装了正装,外面罩了一层防护服,头发也盘了起来,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 宋余杭把手里的笔录交给其他人,戴上手套也走了过去,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勘查踏板有限,林厌往旁边让了让“有事” 宋余杭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在她脸上飘忽不定“咳问结果。” “死者十八岁以下,女性,根据血泊成型的范围以及色泽来看的话,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夜凌晨四时左右。” 林厌一口气说完,走到了另一边换了个方向观察着这残缺的半块颅骨。 宋余杭也跟了过去“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一指颅骨凹陷进去的部分,指尖还搓出了一点碎骨头末子“粉碎性骨折,符合高坠伤的特征。” 段城早就受不了了,拍完照就趴在一旁“呕” 林厌砸吧着嘴“多么难得的案例,这心理素质也太弱了,宋队,您还是趁早给我换个人吧。” 宋余杭看看林厌又看看段城,似在思考这个可行性,一见着她那眼神,段城生怕她嫌弃自己没用,赶紧站直了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她的目光又转了回来停留在她的脸上“你是说她是摔死的,而不是货车碾压致死的” 林厌点了一下头,知道那眼神黏在自己身上也没跟她对视“对,货车碾压充其量也就是造成了二次伤害,看这个颅骨的骨折程度,以及那一滩血泊” 宋余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过去一望。 “那里的土壤颜色明显比这边深些,很可能就是掉下来的地方。” “能判断是生前坠楼还是死后坠楼的吗” 宋余杭走了过去摸着那边的土地。 林厌耸了一下肩“难,都成这个样子了,带回局里我仔细解剖一下试试看吧。” 宋余杭直起身,手搭凉棚望向了天台“我带几个人上去看看。” *** 一进入建筑内部,一股灰尘夹杂着水泥味儿扑面而来,电梯还没修好,宋余杭带着人顺着楼梯爬上了六楼,天台和楼梯之间有一道铁门隔着。 门没落锁,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宋余杭示意身后的痕检人员立马上前来提取指纹,等他们弄好这才轻轻推开了门。 天台不大,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片萧索,几个刑侦人员四散开来找着有用的线索。 宋余杭则径直走向了栏杆。 *** “来,把这弄起来带回局里。”宋余杭在楼上找线索的时候,林厌在下面准备收工了。 段城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一滩骨骼碎肉“这这怎么弄啊” “废话,当然是铲子铲了,麻利搞快点,还能赶着回去吃午饭。”林厌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手里拿着专用的小铲子从血泊里挑出来些大的组织碎片和骨头一起装进了裹尸袋里。 “”段城忍了又忍,脸色发白,终是把那反胃感强压了下去,也加入了铲尸体的队伍里。 *** 宋余杭探出去半个身子,正好看见林厌把那裹尸袋抬上了车,她俯身看着自己脚下这一片擦痕。 “尺子。”她蹲下去量了量,脚印不大,符合林厌所说的死者不到十八岁的特征。 栏杆也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年久失修,被雨水腐蚀出了一层斑驳的铁锈,手指刚摸上去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宋余杭沿着栏杆一直摸到了断裂处,从那上面发现了一丁点布头。 她戴上手套捻了起来装进证物袋里。 办案人员跑过来报告“宋队,都看过了,天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门锁上也只有一个人的指纹,从那边的墙角里发现了这个,应该是被风吹过去的。” 他递过来薄薄一张完全被雨水打湿的纸,宋余杭小心翼翼捏着,生怕用力过猛就夭折在了自己手中。 她拿到眼前拿着勘查灯一照,墨迹已经被晕得差不多了,勉强只能认出头两个字“遗书” *** 楼下林厌摘了口罩透气,段城把裹尸袋挪上车,余光瞥见她脸上的伤,顿时鬼叫了起来“林法医这怎么弄的啊” 其他人的目光唰地一下看了过来,林厌想也未想,抬脚就踹了过去“我让你鬼叫让你鬼叫” 说罢又遮遮掩掩地赶紧把口罩戴上了,刚刚动静太大扯得腮帮子痛,林厌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嘟囔着“还能怎么弄的,狗啃的” ***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看见林厌和段城打打闹闹的,也不知为何,在这残忍可怖的案发现场她也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温馨。 宋余杭收回视线,目之所及警戒线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和媒体。 “就是啊,这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货车司机碾死了人,来回碾了十多遍,死的可惨啦” “为啥啊什么仇什么怨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听我在工地做活的小舅子说” 人群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媒体也往前推搡着。 “我们是记者,记者,请让我们进去采访,我们要见你们的负责人。” 几个基层民警哪见过这阵仗,拦都拦不住,记者群里有一个个子不高染了黄毛的女生,眼看着裹尸袋已经被抬了出来,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瞅了一个空档从民警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对着林厌就是一阵乱拍。 林大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闪光灯晃花了眼,记者已经冲到了身前,咔咔咔冲着裹尸袋就是几张特写,然后把话筒杵到了她眼前。 “请问这个案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死者是谁” “警方目前有什么线索吗”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抛了出来,林厌微眯了眼睛,视线对上眼前这位记者的时候,对方明显一怔。 没办法,林厌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以及矫健的身手。 她张了张嘴,想要叫她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林厌不耐烦地略一皱眉,抬手拨开她“让路。” 她揍过的人太多了,压根想不起来是谁。 其他记者见有人冲过了警戒线,纷纷不甘示弱,在场又是她的警衔职务最高,瞬间就被人围住了。 “警官,警官,和我们说一下这个案子吧” “警官,警方目前为止有什么进展吗” “凶手为什么杀人呀” 更有甚者从那口罩底下认出了她的脸,人群一阵窃窃私语“是林法医,是她啊,那这肯定是大案命案了” 林厌抬脚欲走,那些人阴魂不散般地又追了上来“哎林法医,林法医” 林厌被这些人挤得头晕脑胀,拥挤之间不知道是谁撞了她一下,一阵天旋地转,所幸被人从身后一把扶住了。 林厌回过头去却不是熟悉的那个人。 “林法医没事吧你先走”。” 林厌点了点头,钻出了警戒线,留段城和几个助理法医在身后应付记者的询问。 宋余杭皱起眉头,见她平安地走出了包围圈收回视线也准备下楼了,在转身之际余光却瞥见了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人,她离得远,只看见了那个人手上没拎摄影机显然不是记者,作为围观人群也没和周围人交头接耳。 长年刑侦工作养成的敏锐触觉让她倏地一下转过了身子“望远镜。” 同事把望远镜递到她手上,宋余杭在人群里仔细搜索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仿佛只是一场错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人心 宋余杭跑下楼, 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四下张望着,依旧是一无所获, 很快又被记者包围。 “警官,警官,说两句吧。” “宋队, 找什么呢”段城从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来看她。 宋余杭回过神来摇摇头,手指扒上车门跳上了车, 把恼人的记者群们关在了车门外。 “走吧, 回市局。” 江城市以一江之隔划出了东西两个市区, 东城区高楼林立大厦拔地而起,马路宽阔景观设施完善,就连街边的绿植都是一模一样的高矮错落, 这里坐落着市政府、公安局、检察院等职能机构, 也是富人娱乐的天堂。 西城区大部分都是江城市的原住民,挨着江边,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极好, 又正巧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浪潮,房价一涨再涨, 一批原住民不愿搬, 另一批呢都想卖个好价钱, 薅薅政府的羊毛。江城市政府带头牵了好几个招标项目, 来的开发商都被钉子户们抬出的天价纷纷劝退, 是以在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就像是嵌在江城市这颗明珠上的老鼠屎,还是怎么扣都扣不掉的那种。 巷子低窄,头顶上的天空被蜘蛛网一样的电线分割成一块一块的。 地面坑洼不平,道路两边还有人蹲在水渠里洗衣服,骑着自行车的大爷把铃铛晃得叮铃作响。 这样的路况刑警队的车就跟蜗牛爬没什么区别。 林厌靠在椅背上,脸色发白“能开快点吗” “这已经最快了,出了前面那个巷子口就好了。”段城一边说着轻轻踩下了刹车,避开迎面来的一辆电动车。 宋余杭回头看了她一眼,林厌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车上人多她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咬咬唇作罢。 等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市局的时候,车门拉开,林厌第一个冲了下去扶着墙干呕,早上没吃饭吐出来的都是酸水罢了。 有几个好事的女同事跟在身后碎嘴“这不是怀孕了吧私生活那么乱哪个倒霉鬼啊” “嘘,你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 宋余杭微皱起眉头,打算走过去递纸巾给她的时候,那人已经一抹唇角直起身子,目光如电,虽然没穿高跟鞋但也步步生风,走到说话那人身前抬手干脆利落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嚣张跋扈。 “对,你爹的,快叫妈。” 小女警跺了跺脚,哭哭啼啼跑走了。 林厌把制服外套甩上肩头,一手插兜往里走,宋余杭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两个人肩膀相撞的时候,她一把拉住了她。 “何必如此” 林厌瞥一眼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语气吊儿郎当的“我看宋队不是江城市的警察而是太平洋的警察吧,怎么谁都要管。” “她是有错在先,可市局门口人来人往的,你也不必以后还怎么做人” 话里话外除了说她冲动以外,还有一丝袒护那人的意思,林厌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上心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你要说做人,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我要忍”她偏头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我呸老娘没撕烂她的嘴就是好的,关你宋余杭又什么事呢,跳出来在这人五人六的假正经惺惺作态,虚伪” 她说完踩着那平底鞋也走出了高跟鞋一米八的气场一头扎进了市局里,留宋余杭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莫名其妙。” 方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走了。 段城拍了拍她的肩,也走了。 郑成睿推了推眼镜“女人心,海底针。” 宋余杭万分同意地点了头,跟上众人脚步“女人心,海底针。” *** 按严格的程序来说的话,即使是命案也该先找到死者的家属再进行解剖,可是现在尸体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案发现场周边也没有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仅有的一张纸墨迹也被完全晕开了需要时间做进一步的技术复原。 是以林厌还是决定先剖了再说,尸表特征会随着时间温度的变化而变化,每耽搁一分钟就离真相越远了一步。 她拧开水龙头拍起水花打在脸上让整个人的温度消散下去一些,发昏的脑袋也恢复了些许清明,接着洗手消毒穿防护服戴面罩一气呵成,全副武装地走进了解剖室里。 即使是一具无名尸体,她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手术刀垂直放于胸前,微微低头默哀了一分钟。 段城打开了摄影机。 “28年6月1日,下午13时四十五分,死者未具名,第一次尸体解剖,现在开始。” *** 作训室。 一块白板,上面贴着现场的照片,以及用黑色水笔写出了目前已知的线索。 “通过走访现场目击证人得知,嫌疑人李厉于昨夜凌晨四时五十五分左右开车进的工地,在楼前准备卸货来回碾压了十多遍,五点半左右工地工头刘志起床上工发现了被害人。” “被害人被发现时已死亡,脖子以下全部卷进了车轮里,尸体高度损毁,血泊面积大概1x12米,其呈中间深四周浅的形状分布着,通过法医的现场尸检我们得知,死者为一十八岁以下的年轻女性。” “其颅骨粉碎性骨折,创面生活反应明显,符合高坠伤的特点。” “等下”张金海打断了侦查员的话“也就是说死者是坠楼死的,而不是被卡车碾死的” “是。”宋余杭站了起来,把装在证物袋里已经风干的纸张递了过去“这是在现场的天台上发现的。” 纸已经干了,墨迹却复原不回去了,众人睁着眼睛瞅了半天,也只看出了遗书两个字。 张金海把眼镜摘了下来“遗书都找到了很大可能性是自杀吧。” “不一定,虽然在天台上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和脚印但是仍然存疑,还不到十八岁花一般的年纪,为什么要自杀” 谁也不想自己辖区里命案一桩接一桩地出,这话问得张金海皱起了眉头,他强压下心中不悦,转头吩咐别人。 “当务之急还是先确认尸源吧,最近辖区各大派出所有没有上报失踪案的,尤其是未成年人的” 一个侦查员打开电脑看了一下,站起来道“倒是有报失踪案的,东区一个,西城两个,但都是老人,年龄对不上呀。” “案发现场的监控呢”宋余杭把目光投向郑成睿。 郑成睿指尖敲打着键盘,输入一串代码把整个街区的平面图调了出来,回过头来脸色有点儿难看。 “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摄像头也有一百多米远。” 格林大厦是市政补贴由建新公司承包的西城区改造项目之一,项目之初是想建一个综合性大型购物中心来吸引各大商家入驻,但从这个六层楼的规模以及面积大小就能看出项目进行得有多不容易了。 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还划出了停车场,当然现在就是石块和建筑垃圾堆放处,出事的地点在大厦门前,摄像头在停车场那边,隔了百八十米,连个鬼影都拍不到。 dna比对、血痕检验、指纹比对甚至是尸检都需要时间,案件一时又陷入了僵局。 宋余杭撑着下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又何尝不想这只是一桩简简单单的自杀案,但事关未成年人,还是得小心谨慎求证为上,即使是自杀,也该有个原因才对。 她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那张纸上,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她伸长了手臂又拿了过来仔细端详着。 纸是普普通通的作业本纸,毫无特色。 作业本 她脑中灵光一闪,把那张巴掌大的纸翻了过来,从自己兜里拿出了手电对着光仔细研究着。 墨迹很容易晕开,但要是打印上去的铅字体呢。 江城市各大中小学在开学的时候都会给学生发作业本,为了和其他学校区分开来,一般都会印上自己的学校名称和o。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宋余杭把那行小字念了出来“育育什么” 后面的就再也看不清了。 “马上联系江城市内以育字开头的中小学校包括高中,问问有没有今天没去上学的学生。” “好。”一个刑警匆匆跑了出去打电话。 随着这边讨论地如火如荼,解剖工作也步入了白热化。 尸体损毁得不成样子,很多关键性的尸检都没法做,他们花了大量时间拼凑出了大致的骨骼形状,按颅骨、肩胛骨、锁骨、胫骨、股骨等分类一一摆在了解剖台上。 林厌戴着手套口罩拿软尺测量出了数据,段城负责记录,一一写在了白板上。 他还在计算着“呃大致身高是” 林厌已经通过回归方程式心算了出来“23x股骨最大长4 6438348等于15986,但是由于股骨损坏严重,极限偏差在3左右。” “啪嗒”段城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一脸惊呆地看着她。 林厌没好气道“看我干嘛继续算胫骨腓骨肱骨尺骨桡骨的然后得出一个平均值给我” 清理好基本骨骼之后便是针对内脏器官的检验了,连人体最坚硬的骨骼都被碾压成了那个样子,更别提组织器官了,基本就是抓瞎。 但是林厌坚持在一坨血肉模糊的碎肉里翻找着有用的线索,解剖室里温度开的低,但是装备很沉,她站了两个多小时逐渐被压弯了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视线逐渐恍惚了起来。 惨白的灯光在眼前化成了条纹状,绕着她一圈一圈地飞,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其他工作人员在走来走去,她逐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身后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林法医,林法医” 她摇摇脑袋,把那点眩晕甩出去,扶着解剖台站稳了,回过头去“什么事” “我算出来了,身高大致16左右,误差值3”段城有些兴奋地说着,却见她额上汗水已经把帽子打湿了,露出来的脸也白得吓人,顿时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您没事吧” “没事。”林厌转过身去,咬紧了下唇,拿起了镊子,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复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能肉眼看出来的组织器官已经分类标签好放到了一旁准备冷冻起来,林厌埋首在一堆碎肉里挑挑拣拣,突然镊子翻找到一块指甲盖大小,颜色相较于其他肉块来说较浅的组织。 她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拿玻片来。” 透明的玻片递到了她的眼前,她拿镊子小心翼翼夹起来放了上去,然后说出了令众人大跌眼镜的话。 “做胚胎检验。” 段城恶心地不行“我靠,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 从解剖室出来之后,瞅着走廊没人她便蹲在地上缓了缓,有人一过来林厌便又迅速站了起来,一步一挪走回了办公室。 拉开抽屉找出口香糖,倒了倒却是空无一物。 靠,吃完了。 林厌往桌上一扔,正巧有人进来放东西。 “诶林法医怎么在这呢,不去开会吗” 林厌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这就去。” *** 甫一走进作训室,她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 她这才惊觉,靠,忘了戴口罩。 脸上被宋余杭揍出来的淤青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可能再倒回去拿,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挪地往自己位置上走。 好死不死地,唯一的一个空位挨着宋余杭,这他妈谁安排的位置 林厌在心底把人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宋余杭也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人到齐了,继续吧,林法医说说解剖结果。”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张金海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在她们脸上来回逡巡着。 宋余杭脸上好长一道血印子明显是女人指甲剜出来的,而林厌脸上伤也不轻,十分的颜值今天最多只能打个七八分,怪不得听现场的兄弟们说要一直戴墨镜呢。 这同一天同时出现的伤痕怎么看怎么微妙。 再联想到有人说宋余杭的相亲对象是林厌的堂哥,众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恨不得在她俩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林厌被这眼神盯得受不了了,手里文件啪地一下摔在了桌上“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看案卷啊,都看我干嘛” 众人低头的低头,喝水的喝水。 “起来,说的就是你,跟我换个位置”说罢,也不顾别人怎么想,捅了一下旁边那人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自己也站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也许是起的太急,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去。 “林厌”恍惚之间听见了尖利的椅子响声,人已经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世界陷入黑暗之前是她焦急的眉眼。 宋余杭脚步匆匆,头也没回“我送她去医院,你们继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秘密 林厌虽然身高腿长,但是抱起来很轻, 宋余杭被这重量惊了一下, 旋即唇角抿得更紧了。 她双手抱着林厌不方便开车门, 所幸方辛及时跑了出来替她打开车门, 宋余杭把人抱进去,回过头来道“谢谢。” “没事,宋队快去吧, 我们这边一有线索会立马告诉您的。” 宋余杭跑到驾驶位,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略一点头, 甚至还微微俯身过去,也细心地替林厌把安全带拉了起来。 车开出市局大门,迎面就是一个红灯,宋余杭偏头去看她的脸色,只见白得过分,就连向来鲜艳的红唇都失了血色。 手指抚上她的额头,竟是滚烫。 她就这样带病坚持工作了一整天 宋余杭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从未觉得红灯这么漫长过, 索性一脚踩下了油门, 从安静等待的队伍里脱颖而出。 但她忘了,今天开的是自己的车,交警骑着摩托追着屁股喊让她停车,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理所当然吃了罚单, 驾照也被扣了六分, 属于典型的知法犯法情节。 她一路抱着林厌往楼上跑,把人交给急诊科的医生,看着医生把听诊器压上她的胸口,又吩咐护士来给她补液。 “什么病,严重吗” “高烧导致的昏迷不醒,可能有点肺炎。”医生又换了一个方向听心音,过了会儿才把听诊器摘下来。 “不过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来帮忙搭把手挪到病床上,再联系影像科做个脑部ct扫描。” 她听了这话才逐渐安下心来,和几个医护人员一起把人抱上了病床,推着轮床往ct室走,看着她进入舱内这才转身去医务处交钱。 等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林厌手背上连着输液的软管,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头海藻般得长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她窝在被子里,偏头睡着,衬得那张脸更小了。 护士往旁边的输液架上又挂了一瓶液体“一会这瓶输完了记得按铃叫我们来换药啊。” 宋余杭点点头“麻烦了。” 等护士走后,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凳子坐了下来,伸手想要替她把被子拉至胸口,却无意瞥见洞开领口下的一缕春光。 她莫名想起那天晚上惊鸿一瞥过的纹身,想起了她指尖轻轻拂过它的时候林厌浑身的战栗。 这就好像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自己和她知道的秘密。 宋余杭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般地把她的发丝轻轻拨到了一边。 那洁白如瓷的肌肤悄无声息地在散发着自己的诱惑,和林厌本人一样,常常有一种不自知的欲。 空气都仿佛变得干燥了起来,宋余杭舔舔下嘴唇,指尖搭上她的衣领,解了第一颗扣子,不够,离那个秘密还有些距离。 第二颗,能隐约窥见些许风光,但她想看的是全貌。 秘密的全貌,林厌的全貌。 谁让她的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呢。 宋余杭这么想着,解了第三颗扣子,微凉的指尖触到肌肤的时候,一只滚烫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那温度仿佛灼烧了她,连同那些不寻常的气氛和不清醒的神智一起灰飞烟灭。 宋余杭闪电般地缩回了手,甚至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椅子往后仰去撞到了对面的病床上。 林厌撑起上身,捂着唇咳了几声,脸色苍白,眼神却是亮得发烫“怎么,打了一架还打出感情来了” 这话问得宋余杭哑口无言,她不是善于掩藏自己的人,尴尬都浮现在脸上。 林厌放松自己,把散乱的领口拢好“不必对我有愧疚之心,宋队是千载难逢的对手,自由搏击和巴西柔术,我真的很想分出个胜负,那一架我打的很爽。” 应该说是很久没有那么酣畅淋漓过了,发泄的不仅是她的血与泪,更是心中的愤与怨。 她曾以为林厌是那种得理不饶人偏执阴鹜疯狂的人,在这件事上她的大度却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可以说是轻拿轻放。 宋余杭一怔,也放松了下来“话虽如此,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你放心,等你好了,要打多少次我绝对奉陪。” 她还能好的起来吗 林厌微微弯了弯唇,不再多说,余光瞥见病房门口隐约有人影晃动,从宋余杭这个方向是看不见的。 “有点饿了。” 她如是说。 宋余杭起身“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吧,清淡点就好。” “好。”她点了点头,欲转身离去。 林厌又叫住了她“放下案子跑来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多这一句话。 那人明显脚步一顿,她以为她不会回答的,宋余杭却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没关系,刑警队还有其他兄弟们,破案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她答得诚恳,林厌微微弯了弯唇角,没再说什么。 宋余杭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她的主治医生也正拿着片子往这边走。 她往旁边让了让,放慢了脚步,等那人进去之后贴上了墙角,听见了林厌压抑的几声咳嗽。 “问题不大,肺部有些感染,等烧退了再用些消炎药,外加轻微脑震荡” 宋余杭敛下眸子,想起了她好几次把林厌摔在了地上都是后脑勺着地,老天,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后面的再也听不下去,她脚步匆匆逃离般地离开了这里,在越走越快的过程里心乱如麻。 等到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林厌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才抬眸问医生“怎样” 医生看看门外,见空无一人才开口换了一种称谓,脸色有些难看“林总,情况不太好,我觉得还是尽早让林董知道吧。” 林厌微微阖了一下眸子,再睁开的时候目光冰冷如剑“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父亲,否则” 医生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是是是,那林总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们。” *** “包子哎,新鲜出炉的包子,一块五两个,三块钱四个诶” “正宗四川麻辣粉,五块钱一大碗。” “潜江小龙虾诶” 夜幕刚刚降临下来,医院门口总是各种小摊贩的汇聚点,空气中都漂浮着麻辣烫和烧烤的煤烟味,宋余杭沿着医院门前的小道走了不远,发现了一家卖粥的小摊。 她走过去端详着招牌,摊主热情地招呼着她“小姐,喝点什么” 宋余杭低头看了一眼保温桶里装着的各色各样的粥点,摊主拿勺子舀起来,稀稀落落的没几粒米,灯光还不亮,衬得每个桶里都有些黑,卫生状况自然也无法考量。 她想起林厌的绝世名句“这是人吃的吗这是猪食吧” 宋余杭往后退了一步“不了,不要了,谢谢。” 她想了想,还是开车往更远的地方跑了一点,直到在路边看见一家主营潮汕砂锅粥的饭店这才熄了火跑下车。 *** 等她拎着买好的粥点回到病房的时候,病房门口站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宋余杭快步走过去“你” 林舸回身,食指比上嘴唇“嘘” 宋余杭会意,透过病房门口上方的玻璃往里看去,林厌床边坐了个花枝招展年纪足可以当她妹妹的女人在摆后妈的谱。 “厌厌啊。”女人指甲留得比林厌还长,美甲做得花里胡哨,灯光下几乎有些晃眼,一手掀开了饭盒的盖子,叫得无比亲切。 本来林厌的名字虽然算不上好听,但够特立独行,她这一嗓子硬是把“厌厌”叫成了“艳艳”,一股十八线乡村小说丧偶离异守寡女主人公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余杭在外面听着,都觉得瘆得慌。 林厌面不改色心不跳。 女人见她没什么反应,胆子大了一点,把那饭盒递到她跟前,捏着嗓子说话故作娇嗔,本来年轻就是底气,她却偏偏要把一张脸涂得五迷三道,随着嘴巴一开一阖,林厌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粉底掉到了自己被子上。 “你爸爸听说你病了,特地让我来看看你,你看,阿姨还亲自下厨做了海鲜汤,快尝尝,趁热喝才好喝呢。” 饭盒一掀开,一股海鲜的土腥味扑面而来,谁生病吃这个啊 而且她这一开口硬生生把辈分都抬了上去。 林厌微挑了眉头,不为所动“哦,林又元让你来的” 那女人扭了扭身子,眉心微蹙,捂上心口,似是伤心极了,挤出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拿爱马仕的手帕按了按眼角。 “厌厌怎么能这么叫你爸爸呢,他还是关心你的,你看我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你都没有来,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你爸爸还是按时每个月给你打钱,公司的股票也有你的一份,甚至好几个分公司都挂着你的名”她说到这里眉梢眼角隐隐透出点不平来“于情于理,我都是林家大夫人,你也该叫我一声妈才是。” 也是巧了,她上午在市公安局门口刚让别人叫妈,晚上就又跑来了一个急着让她叫妈的女人。 林厌静静看着她,她和林又元生得像,眼睛好看,凤尾狭长,瞳仁又黑又亮,不说话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含情脉脉一样。 只见她唇角噙了一丝笑意,声音放得轻“哦您在哪做的脸,保养得还挺好的” 她话说一半,女人也把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笑意盈盈“是吧,我也觉得,就城东那家美容院,做脸做得可好了,我有会员卡,改天一起去啊,照我说啊,你比我还年龄大,三十多啦,是该好好保养保养。” 她话音刚落,林舸一把捂住了脸“完了。” 宋余杭挑眉,只见林厌皮笑肉不笑地“是,我挺羡慕的,羡慕您怎么能把它保养得这么厚呢。” 女人“咯咯咯”笑着还没笑完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卡在了嗓子眼里,哆嗦着嘴唇,假睫毛上下颤动着,随时都能掉下来。 “谁他妈门没拉,怎么把你这种玩意儿漏出来了”林厌一字一句,自小混迹在市斤街巷里学来的垃圾话终于派上用场了。 “赶紧去泌尿外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从来没有撒泡尿好好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以为穿个香奈儿拿个爱马仕就是公主了,问你在哪个ktv上班你又不说。” “想当我妈您配吗您配钥匙吗您配几把” “这么想当别人妈,不如一头撞死趁早投胎还能黄泉路上和我妈做个伴儿,下辈子兴许有机会。” 论起骂街宋余杭还真没见过谁的战斗力能比林厌强的。 门外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眸中同时浮现出了两个字可怕。 女人虽然市侩了点,恶毒了点,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的十八线女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的嘴,比她先动一步的是林厌,径直抄起那饭盒劈头盖脸泼了过去,她骂的狠,打得更凶。 女人被滚烫的汤泼了个正着,发出惊天动地的鬼叫,宋余杭和林舸冲进去的时候,林厌一手抄着铁质饭盒,一手扯着那女人头发,把人按在床上往死里打。 “我艹你妈艹你妈在我面前提我妈的名字,你也配我呸” 输液架摇摇欲坠,宋余杭一个箭步冲过去扶稳了它,按住她一声厉喝“林厌” 女人乘机逃脱,头发乱成了鸡窝,妆也花了,脑上有被铁盒砸出来的淤青,假睫毛也掉了,简直是惨不忍睹。 她一边哭一边狠狠跺脚“林厌我回去告诉又元,你给我等着” “我怕那个老东西吗你让他来,看看他敢不敢在我面前提我妈的名字,别看他现在腿瘸了,我弄不死他我” 林厌复又激动起来,因为被人按住了肩膀无法挣脱,手里的铁盒径直飞了出去砸向她的脑袋,人也剧烈咳喘了起来。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补液针被扯松了,殷红的血液顺着软管往上爬,触目惊心。 那女人躲过铁盒,见她咳得厉害,还在原地叫嚣,林舸也气得不行,拳头捏得咯嘣作响,但奈何她是林又元明媒正娶的夫人,论起辈分来他还得叫一声婶婶,便也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比他更快一步的另有其人,宋余杭力气大,一个箭步冲过去提起她的衣领把人掼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推着搡着往后拖,一直扔出了门外。 “滚再不走我也想打你。” 女人气得浑身哆嗦,甩开她的手,看着连声咳嗽的林厌,语气阴阳怪气的“好好好,林厌你还真是有个好哥哥和好朋友呢,我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咱们走着瞧” 宋余杭砰地一声甩上了门,把那公鸡叫隔绝在了门外。 女人拍拍身上的汤汁残渣恨恨离去,转身的时候正巧一位老妇人也往这个方向而来。 那妇人满头银发盘得干净利落,穿低调到看不出牌子的唐装上衣,由旁边管家扶着,手里还拎了一个汤蛊。 一看就是来探望病人的,女人理理衣服,搔首弄姿地迎了上去“哟,大嫂,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老妇漫不经心看她一眼,似是根本没认出来她是谁,转头冲着自己的仆人道“哪来的野鸡” 女人脸都气绿了。 仆人恭从地道“不知道,可能是附近ktv包房里跑出来的吧,夫人,看望小姐要紧。” 妇人点点头,由仆人搀扶着往病房里走。 女人留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险些把手帕都绞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谈心 宋余杭把人扔出门外, 回过头来只见两个人都在看着她。林舸是那种略带震惊的眼神,而林厌呢,她一时半会儿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描摹出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惊讶中有一丝开心,但她克制得很好, 在场的人除了宋余杭这种读微表情的专家谁也没有察觉到。 就这样, 帮她出头她就开心了 还真是容易满足呢。 宋余杭这么想着,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林厌眉头一皱,就要破口大骂, 林舸赶紧迎了上去“是我妈,我妈。” 门打开, 林母一见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林厌也不让人扶了, 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床边,捧起她那只输液回血的手就直哆嗦。 “快, 林舸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叫护士来, 这怎么弄的啊, 那只野鸡又给你气受了” 比起她十八岁离家时, 林母已经老太多了,满头银发, 脸上都是皱纹堆出来的褶子,但衣着低调, 通身并无华贵的装饰, 看起来精明干练, 看这一口一个野鸡野鸡地,就知道连林又元都得敬她三分。 林厌是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的那种人,面对婶娘的关心,她唇角一弯,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没,哪能啊,您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打死她就算好的了。” 护士推着医药车进来给她换药,林母这才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宋余杭,顿时眸中一喜,像媒婆见了大姑娘,恨不得扑上去拉住她的手好好亲热一番。 林舸微咳了一声,林母这才作罢,伸向她的手又缩了回来。 “小宋,你怎么在这好些日子没找林舸玩了吧,怎么样,你们上次出去吃饭还顺利吗那小子有没有好好招待你,他要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我打断他的腿。” 她一边说一边往宋余杭身边凑,完全是一副婆婆看媳妇的眼神,见她脸上有伤又不免忧心起来。 “哎哟这怎么弄的啊,这也太缺德了怎么专划别人脸呢,别怕啊,阿姨那有好几个古方制成的药膏去疤最好了,改天让林舸给你送过来。” “缺德”的罪魁祸首坐在床上拿勺子搅着宋余杭买来的粥,嘴角抽了抽。 林母说罢,还踹了一脚林舸“是不是啊,林舸。” 林舸龇牙咧嘴的“是是是,改天我给宋小姐拿过来。” 说完用口型和林厌做着交流:我妈这也太热情了。 林厌白了他一眼:那可不,她老人家未来的儿媳妇。 不过也不知怎地,她说完这句话后,心里有一点点不是滋味起来,就连宋余杭买的粥都不香了。 于是用口型示意次次,看见了吗宋余杭真的很暴力,还要娶吗 林舸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也不看看人家是为了谁暴力的。 那厢林母眼神在病房里的这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怎么是小宋送厌厌来的医院,你和她是” 宋余杭余光往病床上一瞥,林厌也正好抬眸看她,视线相撞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别了开来“我和她是是同事。” 林母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人走到了床前,拿起林厌那只没扎针的手就叠放在了一起,还轻轻拍了拍“同事好,同事好,亲上加亲” 林厌一口粥没咽下去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 *** 几个人询问过林厌的病情得知没什么大碍之后便也放心了,至于她脸上的伤以及脑震荡的原因,林厌不想多说,林母和林舸便也识趣地没再追问,而林厌名义上的那个父亲则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又再坐了会儿,林舸医院打来电话有急事处理便准备先行离开了,林母看着林厌把自己带来的鸡汤喝完才跟着儿子一道走,又吩咐她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明天继续来给她送饭。 林厌撑得不行,平时哪吃的了这么多,一张脸都皱了苦瓜,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心里已经在盘算起了明天出院的事。 因着林母是长辈,于情于理宋余杭都是要送一送的,岂料出了病房她就拍拍宋余杭的手,笑容和蔼“行啦,你也别送啦,忙一天了吧,今天的事多亏你了,改天让林舸请你吃饭,一定要来。” 她看这个儿媳妇是越看越顺眼,条正盘靓,个子高身手好,凛然正气,又谦逊懂礼貌。 宋余杭点点头“您太客气了,林厌是我同事,举手之劳,应该的。” 林母不再多说,拍了拍她的手由管家扶着离去,把二人落在了后面,刻意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林舸摸摸鼻子,两个人一起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本来和宋余杭是说熟不熟的人,但因为林厌这件事多多少少也走近了一些,有些话便也能说的出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都挺奇怪的” 宋余杭想了一会才答“是。” 她从小家庭和睦,即使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也没有改嫁,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妹俩长大。哥哥去世后,嫂子季景行也没有再嫁,像这样一家人互骂,后妈找上门来膈应继子继女的光景她实在是无法想象。 电梯还没下来,林舸苦笑了一下“算上这个有名分的,这是林叔这些年来娶的第八个,还不算外面那些没名没分的,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给林厌过气受。” 说到这里他又难免想起了林厌第一年到他家的光景“你能想象吗她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到我家做客,连糖都没有见过,我给了她一罐奶糖,她也不说谢谢,就一个人抱着罐子躲到了后院偷着吃到拉肚子” 林舸回忆起那场景来又好气又好笑,后来林诚死后,她就成了林又元唯一的继承人,吃到了很多很多糖,却再也没有那么开心地笑过了。 宋余杭借敛眸的机会掩去了心中一闪而过的酸涩,原来光鲜亮丽的人竟也有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去。 电梯到了,林舸走进去,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脸上是独属于大男孩的爽朗。 “宋警官,虽然林厌不说,但我还是要替她谢谢你,别看她现在这样整天咋咋呼呼的,嚣张跋扈到我都想打她,但是这些年来,你是她唯一带到我们面前来,并且默认的朋友。” 他叫她宋警官,而不是宋小姐,就已经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和真诚。 你是她唯一带到我们面前来,并且默认的朋友。 就是这一句话让宋余杭唇角一弯,她鲜少笑,英气的眉目也柔和多了。 林舸这样又难免让她想到自己的哥哥,因此有些感慨。 “不用谢,是我该做的,林厌能有你这样的哥哥,也是她的福气。” 电梯又挤进来许多人,两个人挥手道别“再见。” “再见。” *** 林厌本来以为她也会跟他们一起走的,却没想到隔了不到十分钟,宋余杭又回来了,拉了个凳子在她床边坐下,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同事发来的新线索。 “你不走吗”林厌靠在床上偏头看她。 “我走了你怎么办”她头也没抬。 林厌轻轻嗤笑了一声“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人贴身照顾的地步。” 她看宋余杭不为所动,又嘀咕了一句“再不济还有管家呢。” 宋余杭把手机收进兜里,起身“行,那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欲走,林厌眸中闪过一丝愠色,刚想开口就是不住声地咳嗽。 她努力想要平复住呼吸却愈演愈烈,一只手抚上了心口想要替自己顺气却扯得输液架摇摇欲坠。 宋余杭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替她扶稳,把人按下来,同时从床头的水壶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你看,你不逞强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林厌想起了她第一天刚到市局的时候二人发生的冲突,顿时抬手欲打。 宋余杭又把她的手按了下来,语气有点严厉“别动,又想再扎一针了是不是” 说罢,在床边蹲了下来,替她细心地把手背上的胶条粘好。 从林厌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隐在额前碎发里的舒朗眉目,她不怎么修饰自己,眉毛稍显凌乱,但却更让五官显得立体大气,浓墨重彩。 宋余杭的瞳色浅,在灯光下泛出了浅浅的棕色,肤色介于白皙和正常之间。因为不化妆唇色比她淡的多,卸去那些凌厉的气场之后,整个人显得柔和多了,再加上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足够温柔体贴。林厌总算有几分明白了婶娘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当自家儿媳妇了。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宋余杭手上动作没停“什么怎么样,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林厌抿抿唇“那天说的不算,你重新说,我要听真心话。” 宋余杭做好一切,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抬眸看她,唇角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要为你哥把把关吗” “我就这一个哥,不行吗”林厌发狠,宋余杭的目光却沉静了下来。 “要听真心话” “对。”林厌点头。 宋余杭复又坐下,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就在吵架斗嘴要不然就是大打出手,还鲜少有这样能坐下来面对面聊天的机会。 这样的感觉也让她有些新奇。 而也许是今晚的灯光太暖,林厌生了病的缘故看上去没有以往那么强势,偶尔几个瞬间她还觉得她挺可爱的。 比如像现在这样,认真侧耳倾听她说话的模样。 于是她也认真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挺好的,对你很好,也很尊重我,我不反感和他的进一步接触,但是”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一些迷茫,因此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林厌替她补上“你想见他吗” 宋余杭想了一会儿,摇头“太忙了,没时间想。” “那现在呢,现在有时间,你想他吗” 宋余杭循着她的话往回想,想起来的竟然也只是林舸跟她说的关于林厌的往事,以及那句。 “这些年来,你是她唯一带到我们面前,并且默认的朋友。” 而关于林舸这个人,虽然他长相俊美,幽默体贴,要她夸的话能有很多基于平面而客观的溢美之词,却远远够不上另一个人在她心里的生动立体。 说的是林舸她竟然想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宋余杭回过神来呼吸微乱,她迅速定神,觉得不能被她拿走主动权,便反问。 “刚走,有什么可想的,那你呢,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 林厌摇摇头,只觉得她比直男还直男,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胸口的衣服,低垂了眸子,嗓音很轻。 “有啊,特别,特别想。” “喜欢的人”宋余杭看她神情,本没想她会回答,那人却愣了一会,低低地“嗯”了一声。 “算是吧。” 宋余杭忽然有些感慨“真好,有喜欢的人。” “你没有吗”林厌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松了开来,偏头看她。 宋余杭摇头“没有,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我长这么大,你哥还是第一个跟我相亲的男人。” 林厌一脸匪夷所思“那你前二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啊” 宋余杭认真想了想“参加工作之前,读书,练武,参加工作之后,破案,练武,没了。” “”林厌嘴角抽了抽,您这业余生活还真是丰富呢。 “也不能说没有吧。”宋余杭彻底放松了下来,靠在了椅背上,眼底有一丝笑意。 “大学的时候有个师兄想追我,我跟他说要是能打赢我就和他谈恋爱” “然后呢”林厌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然后就在我们学校体育馆,当着几百人的面,我打掉了他两颗大牙,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了。” 林厌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哈哈哈宋队你真的绝了那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算险胜吧,照这么说,宋队是不是也要和我” 谈、恋、爱。 这三个字还没脱口而出,宋余杭的目光看过来,眼神有点儿认真。 她径直跌进那双棕色瞳孔里去,余下的话说出来了还好,就算是玩笑。可是偏偏卡在了嗓子眼里,留下了惹人遐思的暧昧联想。 宋余杭看着林厌,林厌也看着宋余杭,谁都没有说话,林厌脸上的笑容散去了。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穿蓝白的病号服,卷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甚至有一瞬间,她给宋余杭一丝她在等某个答案的错觉。 但错觉终归是错觉。 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把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开。 宋余杭语气有点轻“林法医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厌向后倒去“哎呦你是小姑娘吗开个玩笑也生气。” 那一丝丝暧昧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人终于能正常聊天了。 “没生气,我们顶多算是平手,你不客观。” 林厌扬眉“好啊,下次比比。” 话音刚落,宋余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一看,是季景行的电话,备注是小唯。 林厌目光闲闲往过去一瞥“哟,刚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吗” 宋余杭懒得理她,起身去外面走廊里接电话。 林厌在身后龇牙咧嘴“靠,接就接呗,还背着我,搞得我们真的有什么奸情一样。” 电话被接通,小孩子活泼清脆的声音立马传了出来“姑姑,我们现在在游乐场呢,妈妈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抱歉啊小唯,姑姑最近太忙了,没来得及提前给你准备礼物,明天补上好不好” “来,电话给妈妈。”季景行一手拿着手机,手里拎了好多东西,把孩子换到另一只手上牵着。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这些年你送给小唯的礼物还少你下班了吗我们也刚从游乐场出来,一起去吃晚饭” 她那边人声鼎沸,听起来很吵,因此声音有几分失真。 宋余杭看了看病房里的林厌,有些为难,就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和为什么要拒绝之间徘徊的时候,一道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松一口气“姐,我这边今天来了个案子,有新线索了,我得过去一趟,你和小唯去吃吧,要是吃完我也忙完了的话,我去接你们回家。” 她这么说,多半是忙不完的。 季景行赶紧拒绝“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她想了想还是加上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宋余杭微微一笑“好,改天补偿你们,请小唯吃大餐。” 挂了电话的季景行脸上明显有一丝失落,小唯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咬着棒冰,一脸天真“妈妈,姑姑不来吗” 季景行回过头来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姑姑有事过不来呢,不过她说了,改天请小唯吃大餐。” 小孩子眼中一亮,大餐两个字明显冲淡了对姑姑的想念。 她知道姑姑从不骗人,说带她去吃大餐就一定会带她去吃大餐,区别就是今天见和过几天见的区别罢了。 季景行笑笑,拎起放在长椅上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明显有些沉,她双手拎着,身子微微一晃,稳住了。 “来,小唯,挽着妈妈,我们去吃披萨。” 等宋余杭再走进来的时候,神色明显有几分焦急,她也没坐下而是站在床边道“我得走了。” 林厌懒懒道“会情人啊。” “什么有的没的,尸源找到了,我得过去一趟。” 一听是案子,林厌也精神了,准备掀被子下床“我也去” “你去什么去,听我的,不许去,躺下休息。”宋余杭一把又把人按了回去,替她拉好被子,顺手把手掌盖上她的额头,然后心里一松。 总算是退烧了。 “好不容易退烧,听医生的,再躺两天。” “两天,我哪能躺咳咳”她话说的急就难免咳嗽起来,难受地俯下了身子。 宋余杭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从身后看就像是她环抱住了她一样。 林厌拽住她的袖子“有有进展的话告诉我” “放心,你在这安心地躺两天,说不定两天之后我就破案了。” 虽然只是安慰之语,但林厌还是心里一松,拽着她的手失了力道,被人轻轻地放平躺在了床上。 “晚安。” 宋余杭把台灯扭到一个合适的亮度,轻手轻脚离去,替她阖上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遗憾 “宋队, 那就是死者家属。”宋余杭急匆匆赶回来, 甫一踏进办公室, 方辛就拿文件夹掩着鼻子俯身贴了过来在她耳边道。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抠脚搓泥,还不时从脚底板上撕下些死皮,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从碟子里抓了一大把瓜子嗑着,手边放着一杯茶水, 摇头晃脑看着墙上的电视。 宋余杭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女人刚想发火她挡着电视了, 见着她肩上的两道横杠,知道这是个大官,遂又喜笑颜开来。 “哟, 女领导, 有什么吩咐吗” “姓宋, 叫我宋警官就好。”一走近她身边一股铺天盖地的脚臭味, 怪不得其他人都不愿意过来。 宋余杭面不改色, 从档案袋里拿出了照片“看看这是您女儿吗” 案发现场尸体的惨状当然不可能给她看,刑警拍下来的是女孩身上穿的衣服碎片和鞋子。 “呸呸。”女人把瓜子壳吐在地上, 抠完脚的手从她手里把照片接了过来。 “是, 是,不过她不是我女儿, 我是她小姨。” 她手指戳着那照片,脸上并无一丝悲伤之色“这衣服还是我穿剩下给她的呢, 鞋子也是我从垃圾堆里” 在对面两位刑警的注视下, 妇女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 我跟您说这些干嘛呢。” “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坐在一旁的刑侦人员问道。 女人摇摇头,又抓起瓜子嗑着“没啦没啦,我姐姐十来岁就出来打工遇着个负心汉,搞大了肚子就扔下她跑了,她熬了没多久生下娃儿就死了。” “孩子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过你们” “没有,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是我看我姐姐可怜,看她可怜,她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跟着我了。”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才露出一丝愁容“我还指望着她念完初中就不上了出去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呢,怎么突然就” 女人长叹了一口气,把瓜子放回盘子里“警官啊,我听说人是碾死的,赔钱吗赔多少钱啊” “” 宋余杭面不改色,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我们不清楚,具体要看法院怎么判。” 就在这时,方辛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宋余杭点点头表示了然,转回来道“您侄女最近有轻生的念头吗” 女人砸吧着瓜子“没吧,她也不太爱说话,有什么事都不跟我们说,不过我去他们学校开过几次家长会,老师说她成绩挺好的,没理由自杀啊。” 宋余杭的目光滑落到她脖子,隐在衣领里的一根项链“可以带我们去您家看一下吗” 女人的脸上似有些不耐烦,但宋余杭话说的委婉,语气却是不容置噱。 “行吧,行吧,真麻烦,死了埋了把该赔给我们的钱赔了不就得了吗弄这一大圈弯弯绕绕的。” 宋余杭也懒得跟她解释,几个刑侦人员跟她一起往出走,在身后窃窃私语。 “就这,搁我我也得自杀。” 自杀吗 宋余杭的思绪飘回了那天的天台上,她总觉得那个黑衣人和那封遗书并不是巧合。 *** 女人的家还在西城区最里边的村子,属于郊区里的郊区,水泥路只打到了村口,前两天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堪,车轮陷进去抛了锚,一行人只好蹚着泥水往里走。 住在这里的普遍都很穷,房子低矮,电线拉得高低错落,空气里漂浮着鸡屎和牛粪的味道。路边不时跑过两只饿得瘦骨嶙峋的流浪狗,远远地听见几声鸡叫,抹黑走了数十米才有一盏一闪一闪的路灯在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昏黄的灯光下摆了一张黑漆漆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桌子,几个老汉围在一起打牌,抽烟袋的抽烟袋,吸卷烟的吸卷烟,几个半大小子就蹲在一边玩地上的泥巴,其中一个从地上捡起烟头抽了一口,顿时连声咳嗽起来。 老汉们哄堂大笑。 宋余杭的目光往过去一瞥,几个闲汉见有人来了,把桌上的闲散零钱把口袋里一收,咧开一嘴烟牙冲为首的女人笑。 “哟,秀珍呐,这是摊上啥事了,咋有警察跟着你呢” 王秀珍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道“哎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能犯啥事呀,还不是我那倒霉侄女死了,唉,不过死了也好死了轻松,总好过活着受穷。” 段城气不过就要上前被方辛死死拉了回来“她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还是人吗” 方辛白了他一眼“咱们是来办案的,其他事少管。” 走过村口泥泞的小道,再往左拐绕过一个田坎,不远处就是王秀珍的家了。 屋里亮着灯,门前栓着一条脏兮兮的土狗,一见有人过来立马狂吠了起来。 宋余杭瞥一眼灯光“有人” 王秀珍跑过去把狗牵好,推开了铁门“有,有,俺儿子在家学习呢。” 宋余杭跟着她迈过门槛“你丈夫呢” “在省城做木工,不常回来,家里平时只有我、侄女和俺儿子在家。” 女人回头说着,大声喊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让他把堂屋里的灯打开。 他儿子穿着个汗衫,从旱厕里钻出来“妈,啥事啊” “你个龟孙子,出来上厕所又不关屋里的灯老娘拧不烂你的耳朵。”说着就要去拧他的耳朵,男孩一边躲着,哎呦直叫。 “这有外人呢,您别叫人看笑话成吗” 女人这才讪讪松了手,冲宋余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位警官,里面坐里面坐。” “不用了,何苗的房间在哪” 何苗就是本案中跳楼自杀惨遭车辆碾压的死者。 女人脸上顿时闪过几丝不自然,在宋余杭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把他们往屋里引。 堂屋不大,左右两间各有一间大卧室,是夫妻俩的居住,右边是儿子的房间,堂屋走到底,女人推开了一扇木门,灰尘簌簌落了下来。 方辛捂着嘴咳嗽,扑开迎面而来的飞灰,这才看清这是一间不到8平米的杂物间,堆满了陈芝麻烂谷子,以及储藏了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蔬菜,发出一股霉味。 屋子中间摆了张高架床,下面铺了一些灰不拉几的被褥,上面则也摆满了东西。 床前放着一张小矮几,女主人摊开的作业还没写完,地上散落了一些书本纸张。 宋余杭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干活。” 技侦纷纷忙碌开来,方辛从枕头上捻起了几根头发放进了证物袋里,抬手把枕头挪开的时候,一只黑黝黝的虫子飞快爬了出来没入床缝的黑暗里。 要不是宋余杭还在这镇场子,方辛嗷地一嗓子就能嚎出来,被那硕大的蟑螂吓得脸色发白。 段城也恶心得不轻“这这地方怎么住人啊。” 女人站在门口看他们忙活,从市局出来之前还不忘抓了一把瓜子放进兜里,嚼得咯嘣作响。 “嗐,这有啥不能住的呀,我小时候还住在牛棚呢,再说了,苗苗她哥就要高考了,总不能再住在一起多分心呀。” “再住在一起”这几个字让宋余杭留了心,她停下手中的动作“麻烦叫你儿子来一趟,我们有点事问他。” “行行行,那你们快点啊,我儿子还要学习呢。” 段城捅捅郑成睿“哎,这对侄女和亲儿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侄女学习好初中毕业就不让人家上学了,儿子我看那样肥头大耳的就不是什么学习的料。” 郑成睿推推眼镜,只听见了肥头大耳的四个字,目光看过来,段城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哥,哥息怒,我不是说你哈。” “5月31号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宋余杭负责询问,旁边的办案人员做着笔录。 “在在家学习呢。”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 “有谁能证明吗” 女人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哎呦,我说警官您这话什么意思,苗苗不是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吗又关我儿子什么事,真是。” 宋余杭看她一眼,目光如炬“例行公事而已。” “我我妈在。”男孩有些腼腆,收拾得倒是比他妈妈干净得多。 “她晚上七点多打完牌回来,就一直没再出去过,我也在家学习呢,她晚上还给了做了夜宵。” 其他人还想进一步询问的时候,宋余杭止住了话头“方辛,提取一下他的dna样本。” 方辛应声而来,从勘查箱里拿出采集唾液的试纸示意他含一下,男孩没有过多犹豫,含完然后递给她。 方辛接过来小心地做好标记,才放进证物袋里。 宋余杭复又低头走进了房间里,打着手电从地上捡起来一个作业本,草草翻了几页,只见是密密麻麻的数学题以及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卡通图案,画着一只鲸鱼,像是少女课上画的随笔。 她把作业本交给方辛“拿回去做一下笔迹鉴定。” 几个人看完房间,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乡间小路往出来走。 方辛还是有些疑惑,因为那个残缺的胚胎组织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在基因库里并没有找到匹配的序列。 这就意味着,女孩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是侵犯她,造成她自杀的元凶。 她想着就把这话问了出来,宋余杭微微一笑“没有作案时间,留意到那两行车辙印了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仅容一辆客车通过的乡间小路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车辙印。 她也是痕迹鉴定专家“这是” “对,大巴车的痕迹,这么烂的路我们警车因为底盘低开不进来,但是大巴车可以。刚路过村口的时候,我留意到那边有个破旧的公交车站牌,上面写着进城的末班车是晚上六点。王家没有交通工具,我们从市局开过来也要两个多小时,他们不可能光凭一双腿就走那么远。虽然也有可能问别人借,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我们只要肯下功夫询问,肯定能问出来。” 方辛恍然大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宋余杭看了一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她转过身来道“好了,现在两人一组分散开来走访一下周边群众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 “您好,江城市公安局,您见过这个人吗” “她最近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她有没有跟您说过自己不想活了之类的话” “她平时性格如何,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十来个刑警分成了数组,挨家挨户敲门问遍了大大小小几十户农户,一直到更深露重,月上梢头才回到了村口。 宋余杭是最后一个回来的,露水打湿了裤腿,制服外套也脱了拿在手里,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 今晚不回市局,警车里已经鼾声四起。 她打开天窗,躺在座椅上,仰头望着万千星河,在广袤的宇宙面前,个体的孤独总是会被无限放大。 她看着看着就生出了一种和天地融为一体的错觉,在温柔的晚风吹拂下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总算有了一丝松懈,以至于在宇宙星辰的温柔里慢慢阖上了眼睛。 直到天光大亮。 *** 林厌轻手轻脚下了床,把被子回复到原状,三下五除二脱了病号服换上自己的常服,捋了捋蓬松的卷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马尾,拎起自己的包踩上平底鞋悄咪咪溜着墙根往出去走。 清晨的分诊台没什么人,护士都在趴着打瞌睡,林厌戴着墨镜口罩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了走廊。 拜拜了您嘞,她可不想在医院待着还要享受婶娘每天送的牢饭。 鸡汤味道虽好,喝多了也想吐,再多几次她没病也要撑出病来,更何况案子还没结,她放心不下。 拐一个弯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大脚步匆匆的男人,她只顾着回头看,一股脑撞了上去。 林厌退后几步,男人手里的影像袋也散落了一地,要知道习武的人下盘都很稳,她被撞了个猝不及防,顿时有点惊诧。 “喂,你长不长眼啊” 林大小姐一贯的作风就是恶人先告状。 男人蹲下身捡着散落的影像报告,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发顶有几缕白发,看起来年龄不小了。 “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哑巴了” 林厌喋喋不休,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因为休息不好而溢出来的血丝。 病人 林厌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的时候,男人已经把散落的纸张都捡了起来夹在腋下往内科走去。 啧,可惜了,倒是个高手。 林厌轻啧了一声,背后传来护士妹妹的咆哮“十三床你干嘛呢病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不好,追兵来了。 大小姐嗖地一下闪进了电梯按下关门键,最后一眼还朝夹缝中小护士的脸甩了个飞吻。 管家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林厌拉开车门坐进去“回别墅。” 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天都馊了,头发上也是一股消毒水味,林厌忍不了还是决定先回去洗澡换衣服再说。 路上想了想还是把出院这事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林舸,免得婶娘白跑一趟。 她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初南。 照片是李诗平给她的,十四年前李诗平刚进校教高一,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化学老师。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初南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高考完一周,到了回校拿毕业照的日子,那天她没去,拜托初南帮她拿回来。 李诗平是这么说的 “当时高三的老师人手不够,我就去总务处帮忙来着,她来的很晚,取了照片就走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当时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她再不来我也要回家了。” “她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照片从文件袋里掉出来都不知道,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就只捡到了这个。” 林厌垂眸端详着这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明眸皓齿,笑容灿烂,时隔多年她还是被这张照片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那一瞬间的酸涩让她逐渐咬紧了牙关。 林厌阖上眼睛,好半天才让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 她把照片拿起来夹进相册里锁进抽屉,然后坐下来扯了两张便利贴。 其实要说遗憾,还是有的,不仅是因为她和李诗平同病相怜,更因为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谢谢”。 清晨的微风扬起窗纱,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了折好的千纸鹤上。 林厌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制服外套穿好,扣子一颗颗系上去,最后拿起宽檐帽戴好,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大踏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留恋 “何苗啊”向何苗的班主任表达了来意之后, 年过半百的乡村教师摘下了老花镜,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道“挺好一孩子, 学习成绩不错,生活比较俭朴, 诚实守信,热爱劳动” 这位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期末评语写多了还是什么, 出口让人感觉就是模板化的复述,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重点。 宋余杭做着笔录“您对她的家庭情况了解的多吗” “略知一二, 听说家境不太好,好几次学校开家长会她家人都没来, 初三最后一次家长会她小姨倒是来了, 可是一来就说要给她退学,这眼看着马上要中考了,我们劝也劝了,没用。” 她抬眸看了一眼这男老师“那最后退了吗” “她小姨想退,这孩子倒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想继续上学, 就说学费和考试报名费她自己来想办法。” “然后呢” 男老师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赫然“后来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是多久前的事” “三个月前吧。” “她有没有什么玩的特别好的同学” “她不太爱说话, 可能有些自卑吧,毕竟” 宋余杭点点头表示了然“麻烦您带我去她的班级看一下吧。” “好, 您跟我这边来。” 学校不大,总共三层楼, 从上到下分别是高年级到低年级, 每个年级五个班, 每个教室桌子都排得密密麻麻,最后一排直接贴到了墙根。 班主任带着她上了三楼,推开第五间教室的门,现在是下课时间,她的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警察,警察诶,何苗真的死啦” “听说死的挺惨的都上新闻啦,你们没看吗” “啧,就她家那个情况,是我我也得自杀。” 宋余杭面色如常走到了班主任给她指的课桌前,琳琅满目的书籍堆了一桌子,她随手抄起几本书翻了翻,有课本有习题册,她似乎很喜欢画画,几乎每本书上都有随笔。 宋余杭大略翻过几本,出现最多的是鲸鱼海豚类的动物。 她似乎对大海情有独钟,却从没有听她的家人提起过。 宋余杭拿出手机,把用钢笔画的图案拍了下来。 *** “宋队回来了吗”大清早地,林厌走进办公室顿时引起了一阵惊诧。 张金海端着茶杯刚好要进自己办公室,看了她一眼,还在犹疑“林法医没事了昨天突然晕倒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宋队脸都吓白了,抱起来就往医院跑,工作重要身体更要紧啊。” 脸都吓白了以及抱起来就往医院跑 怎么看都不像是宋余杭会做的事。 林厌一怔忡旋即轻轻点了一下头“没事了。” 这时有同事站起来道“宋队去何苗家了还没回来呢。” 林厌手里拿着外套脚尖转了一个弯往病理实验室走“行吧,我去看看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技术员把比对结果输入了数据库,搜索后显示为“无”。 林厌揉了一下眉心,本来以为这会是一条线索,结果又断了。 旁边的同事有些欲言又止“恕我直言,林法医,就算那个小姑娘是因为怀孕这事动了轻生的念头,这也只能算是间接死因,而且,若是被强迫顶多也只能被判年,若不是那就真的” “没办法了”几个字还未脱口而出,林厌冷冷的目光看过来,她和宋余杭不一样,惯常是一副漫不经心流里流气的表情,乍一下正经起来还有点吓人。 技术员被这眼神刺得说不出话来,林厌薄唇一弯,勾出个讽刺至极的笑意。 “知道为什么江城市的命案侦破率在全国一直排不上号吗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败类在公检法队伍里,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惨死不想着追究原因把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而是整天想着怎么轻松怎么来,纳税人的钱怎么养出了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 技术员涨红了脸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我只是陈述事实,你怎么、怎么人身攻击呢还” “我就人身攻击了怎么了不爽”林厌看着他拳头捏得死紧,笑得愈发开怀。 “不爽就对了,要么把我从这个位置上弄下去,要么自己辞职。” 林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一步轻声道,不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离去。 林厌回到办公室把制服外套挂在了衣架上,换了便装,从抽屉里取出机械棍别进后腰里,拿出口香糖瓶子倒了两粒在掌心,一股脑扔进嘴里嚼着,施施然走出了市局大门。 *** 她的超跑只能开到巷子口,再往里一点立马剐蹭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林厌打着方向盘往后倒车,看着被挤歪的后视镜心疼得直抽抽。 他娘的,自从到江城市局上班之后,她便不再接遗体解剖委托了,收入断崖式下降,就靠那点股票收益过活了,这还是她刚提回来不久的新车。 从巷子里退出来之后她又驱车绕着西城区转了一圈,发现事发地格林大厦那边的停车场并未完全建好,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车同样开不进去。 林厌把车停在外围,摸了摸腰上的机械棍还在,推开车门下车步行。 “你好,见过这个女孩吗” “没有,没见过。” “谢谢。” 宋余杭把照片收好,看了一眼地图,前往下一家店铺。 西城巷子深,隐藏了很多深夜才开门的按摩店、歌舞厅、烧烤摊等,这些是最有可能生前目击何苗的证人。 从西城巷子到格林大厦就两条路,一条直线距离15k,另一条则是走街串巷,距离差不多但沿途房屋高矮错落,路边还有小渠,算是风景不错,节假日也有文艺小青年来取景。 一个一心寻死的人应该无心观赏沿途风景才是,宋余杭脚尖一转,拐上了另一条路。 “见过这个人吗”林厌把照片伸到了坐在地上捡别人抽剩下烟头抽的流浪汉面前。 一股香风袭来,流浪汉抬头看她一眼,眼都绿了,那里面闪烁着贪婪和猥琐的光。 他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 流浪汉舔舔唇,伸手似要拿照片却径直摸向了她的手腕,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机械棍已经抵上了他的喉咙。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林厌眸光微沉,流转着一丝杀意。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她直接一棍子捣了过去,咽喉是人体要害,流浪汉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因为剧痛想要出声却发现声音嘶哑怎么喊都喊不出来了。 “啊啊啊”男人跪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喉咙,一手徒劳地向她张开,面色痛苦。 林厌一脚把人踹翻在地上“不想说话就别说了。” 不远处拾荒的小姑娘目睹了这一切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后退着。 林厌的目光冷冷往过去一瞥,一股被猛兽盯上了的头皮发麻感促使她拔腿就跑。 林厌收了机械棍抬脚跟上。 她倒是不疾不徐的,因为她知道前面是条死路。 小姑娘背着背篓,里面装了些塑料瓶子,乍一眼看见面前两米高的围墙几乎要哭出来。 身后脚步声渐近了。 小姑娘转过身来,笼罩在林厌的阴影里,面色发白,一步步往后退,那一股香风袭来面门的时候,她紧紧闭上了眼,用手挡住脸“别打我,别打我,我我见过她” 面前人轻轻发出一声嗤笑,伸手漫不经心把她鬓边沾的一朵小花摘了下来。 小姑娘抬眼就见她把掌心的花瓣轻轻吹向了地面,那姿态那样貌那神情是那么好看,比她在电视上见过的人都好看。 她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林厌的声音响起“你说你见过她,什么时候” 她这才勉强定了定神,迎上她的视线,却发现这人长了一双含情眼,还是不太正经的那种,一张嘴就像在笑,一笑就像在勾引人。 小姑娘瞅哪儿也不是,只好低头盯着自己露了脚指头的布鞋,有些局促不安地往墙里挪着身子,声若蚊蝇。 “见见过和她一起捡过垃圾来着。” 林厌站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吧,她天天大概四点多出现在巷子里捡瓶子,六点就走了。” “天天都来” 女孩生怕她不信似地,用力点了点头“天天都来,有一回台风天下大暴雨我都准备回家了她还在捡。” “5月31号当天,你见过她吗” 女孩看着照片很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大概什么时候起就不来了” “两个月前吧。” “你和她很熟吗” 女孩子约摸也知道何苗的死讯,毕竟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此刻也拿不准她是什么身份,再看刚刚打人的那个狠劲,哪里敢说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不熟她不太爱说话我们也只是偶尔搭个话” “都聊些什么” “聊哪里人流量多能捡到塑料瓶子”在光鲜亮丽的林厌面前女孩子难免自惭形秽,有些局促地蜷缩了一下脚趾,想把暴露在外的趾头收回去。 “哪家废品回收站给的价格高一些” 她其实长的还算清秀,只是因为日晒雨淋皮肤变得粗糙而黝黑,身上的衣服大且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别人穿剩下的。 林厌点了一下头,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让开一条路“谢了。” 女孩子背着背篓看她一眼,却见她目光澄澈一派清明,没有刚刚的凌厉也没有怜悯,仿佛只是路遇了一个陌生人,成全了女孩子微弱的自尊心。 她也轻轻点了点头,绕开她快步离去,错身而过的时候感觉背篓沉了沉。 她不敢多想,快步离去。 等到走出巷口,想从背篓里拿水喝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多了几张百元大钞。 *** 宋余杭抬眸看向街口最后一家修脚店,店门大开着,里面却没人,她走进去敲了敲柜台。 “有人吗” 一个中年妇女从里屋穿红戴绿地转了出来,见着她立刻眼前一亮。 “哟,修脚还是按摩呀,按摩有优惠的。” 说着还朝她挤眉弄眼的。 宋余杭摇了摇头“都不是” 女人热情地拉住了她的手“哎呦别害羞嘛,我们这也有那种服务的,只要给钱都能做。” 宋余杭垂眸看着她拉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脂粉味呛鼻,愈发浑身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拿出警官证来。 “警察,问你点事。” “嗐,没劲。”女人一下子就撒了手,兴趣缺缺。 配合警察的询问只是公民的义务,而非必须履行的职责。 宋余杭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了过去,她鲜少抽,留着也没什么用。 女人见着这软中华,眼前一亮,接过来也毫不客气地就点上了。 宋余杭拿出照片来给她看“见过她吗” 女人眯了眯眼,吐出一口烟圈“见过,不就前几天死的那个女孩嘛。” “什么时候,在哪见过的” 宋余杭从包里取出纸笔开始做记录。 “5月31号晚上,我接了一个挺有钱的主,大概凌晨四点多吧人刚走,我把人送门口,就看见那小姑娘一个人跌跌撞撞往这边走。” 宋余杭抓住了重点“一个人” 女人点了点头“对,一个人,我记得清楚,这路窄她还撞了我的金主一下,我那老板喝了酒脾气不好还差点打起来,被我劝住了。” “我见她一个人让她赶紧回家她也没理我,就像中了邪似地一个劲儿往前走,深更半夜,还怪吓人的。” 老板娘说完又吐了一口烟圈,显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宋余杭把本子收好,背着包往出去走,走到店门口又回过头来道“香水太浓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时常萦绕在自己身边的浅淡花香,她曾以为是林厌的香水,直到那个雨夜,雨水冲刷了一切,她凑近她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是体香。 *** “就是这里了。”林厌从坑坑洼洼的停车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来,偌大的建筑工地空无一人,楼下还拉着警戒线,路面已经干涸,血迹却已渗入了泥地里,黑红一片。 周遭杂草丛生,天台上断掉的栏杆在风中摇晃着,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安静得连鸟叫虫鸣声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厌搓了搓胳膊,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猛地往回看去,来的地方空无一人。 林厌又走了几步,快要到达楼门跟前的时候又往回看去,还是空空如也。 只有风吹起半人高的荒草在摇曳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丝淡淡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总感觉有人在窥伺自己。 她虽然不是警校毕业的,但在国外的时候,追踪与反追踪的课程也曾拿过高分。 能在江城市神不知鬼不觉跟着她的人大概还没出生。 林厌这么想着,又不信邪地走了几步,手扶上楼梯扶手,看似准备抬脚上楼,却又猛地转过了脸去,就在那一瞬间她背后汗毛竖立。 “咔嚓”一声脆响,机械棍已出了鞘,她甚至还没看清对手是谁,就已凭格斗本能出了手。 宋余杭挡下这一击,闷声道“是我。” 她那一棍正好砸在宋余杭手背上,登时青紫了起来肿得老高。 林厌把机械棍缩回了自己背后,干笑了两声“哟,宋队,您怎么老是爱站在人背后啊,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宋余杭活动着手腕,看她一眼“是你戒备心太强。” 她虽然收的快,但宋余杭眼更尖,看见机械棍就想起了那天在孙向明家外的打斗,以及她拿着机械棍从五楼一跃而下的光景,眼眸沉了沉。 对于林厌她偶尔也会有一些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情绪,但理智告诉她,这个人不可信更不可尽信。 她这么想着,出口语气便有些冷“你来干什么” 迎上她审视的目光,林厌摊了摊手“别误会啊,这个死者可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的死有疑点,所以亲自走一趟案发现场罢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楼道门逆光看不清她的表情,宋余杭抬脚往上走,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林厌这么说她当然不信了。 “有没有关系谁知道呢,毕竟林法医神通广大。” 林厌假装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跟着她一起往上走“哪里哪里,宋队也不差嘛。” 跟林厌斗嘴的人大部分没有好下场,宋余杭识趣地没再说话。 她走的快,却见林厌扶着扶手仍有些磨磨蹭蹭的,目光往下一瞥,随意道“我记得你好像是明天才出院。” 她不提还好,一提林厌就想到了张金海的那句“宋队脸都吓白了”以及“抱起来就往医院跑”。 还有那天晚上在医院那些似是而非的试探和聊天,仿佛在两个人之间按下了另一道开关,宋余杭展露了从不曾流露出的温柔,她也暴露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这真可怕。 不过没关系,白天和黑夜是对于成年人来说是一条分水岭。 就像宋余杭不信她防着她一样,林厌亦不曾真正相信过她。 “啊,医生说了,我好的差不多了,躺着也是浪费医疗资源,我就不跟重症患者抢床位了,再自觉也没有了。”林厌提气,又走快了一些。 宋余杭不着痕迹慢下脚步来等她。 到了二楼分岔口。 林厌往左边一指“我走这边。” 宋余杭脚尖向右“我走这边。” 林厌转身离去的时候,宋余杭回了一下头“别耍花样,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最好别再犯到我手里。” 林厌也回头看她,唇角弯起一个妩媚至极的笑意“宋队真是大义凛然呢,既然如此怎么不去检举我,伤筋动骨不敢说,好歹能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捋下去,还是说” 林厌走近一步,那股浅淡的花香又袭来了。 “宋队究竟是惜才还是单纯地留恋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意义 宋余杭知道对上林厌不能退, 你越退她越得寸进尺。 这问题其实问的有些尖锐,但宋余杭极聪明, 她和林厌的直球不同, 她惯会四两拨千斤,把问题又抛给别人。 于是坦荡迎上她的目光,学着林厌的样子唇角浮起一丝调笑。 “我不知道林法医有没有留意到, 你好像很喜欢往我身边凑, 并且问我一些超出同事交情范围外的问题。” 林厌脸色变了。 宋余杭上前一步, 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过,你既然这么问了,那我就正式地回答你一下,我不检举你仅仅只是因为没有任何能明确指向你的证据, 同样的亏我吃过一次就够了。” 她轻轻把手放上了她的肩头,俯下身来“林法医是聪明人,不要玩火自焚。” 林厌微微偏过头看她,细长的颈又暴露在她的眼底了。 两个人唇角都含着笑,看上去无比和谐, 却又暗藏了那么几分不可明说的杀机。 “是吗, 这火究竟焚了谁, 不到最后一刻, 又有谁知道呢。” 宋余杭瞳孔微微一缩,手已经被人拨开了, 林厌转身离去, 背影消失在黄昏的光线里。 她一路沿着楼梯往上走, 一无所获,没有发现跟着她的人也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她不由得想难道刚刚那只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说跟着她的人是宋余杭 宋余杭说她对她特殊,她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特别好奇呢。 林厌微微一哂,推开了天台的门。 上次刑侦队来的时候已经详细搜寻过了,门锁完好无损,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所有指纹足印都属于死者,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而在尸检中,虽然遗体残缺不全,但她还是想办法测了血药浓度,检验结果显示没有任何服药的迹象。 那有没有可能是人为操控她走向这里呢 如果是,是怎么操控的,是那个让她怀孕的人授意的吗 林厌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了天台边缘,半截断裂的栏杆在风中摇晃着,她伸手去摸,想要把那截生锈的铁栏杆拉回来仔细看看,未料下过雨的天台边缘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耐。 她一脚踩上去就觉得有些不对,收脚已经来不及了,手里唯一的着力点是那截生锈的铁栏杆,在掌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失重感袭来,断裂的栏杆从六楼跌得粉碎,发出了咣当的巨响。 林厌惊魂未定,被人拦腰一把拽了回来,惯性原因两个人退后几步,林厌彻底撞进她怀里。 宋余杭也微微有些气喘“你疯了站那么靠前也想要寻死” 林厌回过头来,两个人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着,她似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激动。 “5月是不是一直在下雨” 似被一道光点醒。 宋余杭点了点头“你是说” “对,没错,太滑了,我根本不想走那么靠前,我是迫不得已今天天气不错都这么湿滑,那要是下雨的话只会更” 林厌伸手指向那栏杆“年久失修,别说成年人了,就连孩子的重量估计都承受不起,她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失足跌落。” 她说话的时候面向天台,林厌比她矮一点,宋余杭略低头就能看见她细长的后颈,那股浅淡的花香变得馥郁。 她不着痕迹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把视线拉回来。 “可是在这个地方无论是痕检还是物证部门来回搜寻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踪迹,只发现了一封遗书,笔迹鉴定为本人亲笔所书。走访目击证人也证实了她一个人深夜出现在这里,若是失足跌落便该有一个理由来这里才对。” 林厌来回踱着步“会不会是来见什么人” 宋余杭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虚空“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我觉得这个人可能和使她怀孕的那个人关系很大。” 林厌顿住脚步“何苗周边熟识的所有男性都比对dna了吗” “做了,没有匹配的。”宋余杭说到这里,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对,还有一个人没做。” “谁” “何苗的小姨父。” 林厌顿时一阵恶心“艹,该不会吧。” 宋余杭转过身来看着她,平淡道“有什么不会的,亲生骨肉都会,更何况是这种关系。” 林厌啧啧称奇“宋队亲身经历还是办过的案子呀” 宋余杭颇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办过的案子了,我父母兄长都很好。” 起码不会跟林厌一样有个对亲生骨肉不闻不问还花心好色的父亲。 性格的养成离不开家庭因素,像林厌这样冷漠、偏执、极具攻击性,玩世不恭的性格大多数都是被父母放养出来的。 这样的人也最容易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你还有个哥哥啊,怎么没听你提过。”奔波了一下午林厌有些累了,靠在了天台的储水箱上。 “他不在了。”宋余杭淡淡说完,突然想抽烟,一摸兜却发现烟已经送人了。 她正想着,隔空抛来一个烟盒,宋余杭伸手接住,看她按亮了打火机,走到她身边,俯身“借个火。” 林厌却又收了打火机,叼着根点好的烟吊儿郎当看着她,火光在唇边明明灭灭,她眼里满满的都是挑衅与不怀好意,微扬起了头,示意她要火就自己来拿。 她太会了。 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是恰到好处的勾引人。 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不够味道。 林厌或许不是宋余杭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但一定是那个把自身魅力发挥到至极的女人。 她的手,她的眼,她的唇,她的笑,她的颈,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信号。 快来。 快来接近我。 快来被我俘获。 甚至是 宋余杭眼眸沉了沉,很显然接收到了这种信号,不太明显的女性喉结上下滚动着。 如果说林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自己的欲,那么宋余杭应该就是无时无刻都在用肢体语言表达: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 那制服衬衫扣子直接系到了领口最上面两颗,斜方肌随着呼吸咽口水的动作隐约浮现了出来。 是非常动人却不可触碰的野性美。 林厌吐了一口烟圈,眼神迷离,烟扑到脸上的时候,宋余杭动了,她径直伸手抓向她唇边的香烟,林厌自然不可能让她得手,脸微微往过去一转。 烟雾缭绕里她看见宋余杭唇角浮起一丝得逞的微笑,完了。 她还来不及防御,被人用标准擒拿捉了个措手不及按在了墙上。 宋余杭微微使力扭住了她的胳膊,林厌掌心的打火机掉落。 “宋余杭,我日嘶” “不是林法医说让我自己拿的吗现在又在生什么气” 宋余杭见她吃痛,松开她,把掉落的打火机捡了起来自己点烟,抽了一口之后看她。 “还是说,你想我用别的方式拿。” “我”林厌气结,刚准备问候她祖宗十八代,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是技侦的电话。 “怎么了” “何苗的小姨来了,说是要带走她的尸骨入土为安”方辛那边也有些为难,压低了声音道。 “这不是案子还没结嘛,她小姨非要吵着闹着要带何苗去火化,说是已经都死无全尸了,总不能不让她入土为安。” “张队的意思是既然死因已经明确了,遗体就可以让家属带走自行处置了。” 林厌的目光看向了她。 宋余杭掏出手机来给张金海打电话,半晌脸色有些难看地挂掉了。 “张队说何苗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不管是自杀还是失足跌落都排除了他杀嫌疑,遗体家属可以带走自行处置,冯局那边也同意了,至于怀孕那一遭,另案处理。” 林厌会意,接着跟方辛道“检材都提取好了吧,遗体她要带就带呗,我们留下生物检材就好了。” 方辛一边说一边把手头的瓶瓶罐罐分类放好,关上了橱窗的门。 “放心吧林法医,都放好了,那我不跟您说了,我去殡仪馆送遗体去。” *** 江城市殡仪馆。 按规矩遗体火化前还有告别仪式,王秀珍站在告别室外捂着鼻子一脸不耐烦“看啥还看啥,有啥好看的,赶紧火化了完了,我还等着拿赔偿金呢。” 工作人员一脸无奈,将遗体放上了输送带,方辛等人倒是站在告别室里隔着一堵玻璃目送着这个十五岁的女孩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从告别室出来后,走廊上迎面走来几个穿着黑西装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扶着灵车往这边走来,两名中年男女跟着那灵车亦步亦趋,女人更是趴在了上面嚎啕大哭,被工作人员搀扶了起来。 方辛经常来殡仪馆送遗体,和这边的工作人员都熟识了,小声问“这是怎么了呢,白发人送黑发人” 工作人员面上流露出一丝惋惜,叹道“那可不是,才十四岁,因为期末考试没考好,喝安眠药自杀了,没抢救过来。” “这也太惨了吧,父母平时给多大的压力才能逼成这样啊。”段城也凑了过来窃窃私语。 说着里面的骨灰已经冷却好了,方辛白他一眼“少嚼舌根,捡骨灰去。” 段城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这不是应该家属去吗” 方辛的目光往过去一瞥,王秀珍正坐着走廊的长椅上抠脚嗑瓜子,哪有这个闲工夫。 “得嘞,小的这就去。” *** 林厌蹲在地上抽完了一根烟,起身“既然是另案处理,我去一趟省城。” 宋余杭淡淡看她一眼,指尖的红点明明灭灭“不是说死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何必如此尽心尽力。” “怎么说吧,她活着我们可能没有任何交集,她死了既然是我解剖的,我就有义务替她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宋余杭笑了,把烟按熄在栏杆上“这可不像是林法医能说出来的话。” 太阳即将落山,第一缕黑暗降临了,宋余杭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可捉摸起来。 “比起那些我更愿意相信林法医是从何苗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或者说她的经历也触动了你的伤心事,你迫切想要知道事实真相不过是想替过去的自己求一个公道罢了。” 她是试探,林厌却自嘲一笑“你要这么解读的话也没错,不过我不是替过去的自己求一个公道,我是替所有用尽全力认真生活的人求一个公道。” 宋余杭沉默良久“你说的没错。” 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母亲早亡,父亲不知所踪,跟着姨母受尽了辛酸苦辣,贫穷却也没有压断她的脊梁,她仍是想读书,自己想方设法赚学费,在闲暇之余也会在课本上画画,是多么坚强且富有诗意的女孩子。 她不该枉死。 “宋队呢,为什么这么想破这个案子” 她想起技侦流传的小道消息,宋余杭资历比张金海还要久,原本上一任刑侦支队队长退了之后该是她接任的,上头却又空降了一个张金海过来,宋余杭在刑侦支队副队长的位置上已经盘亘了快十年了。 十年里她没有一丝怨言吗 没有苦闷吗 没有憋屈吗 然而,林厌看着她,她也只是说“破案,替死者找回公道,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她们虽然观念不和,时常争吵,但在这件事上却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黑暗里林厌微微弯起了唇角。 宋余杭带头走下了楼梯“走吧,去省城。” 她等了一会却没见她跟上来,顿住脚步看她“怎么了” 林厌回头望向了天台下的建筑群,西城区的灯火次第亮起,这场景很美,她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宋余杭回身,走到了栏杆边,那个黑衣人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的” “就今天,我走进这里的时候。” 宋余杭从包里取出了望远镜,四下搜寻了一圈,这里视野极好,可以看见对面民房里写作业的男孩,洗衣服的妇女,吵架的夫妻以及形形色色的生活。 可是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特别留意的。 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走吧,先去省城,这几天都小心点。” 林厌无所谓地耸耸肩“算了,毕竟我仇家多,说不定又是哪个想来伺机报复的,来一个老娘打一个,来两个我干一双。” 宋余杭无奈,收了望远镜跟她一起往下走“你还真是乐观。” “那不然呢,老娘的巴柔是白练的吗不说全国,起码江城市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哦,既然这样,还拿机械棍干嘛呢。”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拿机械棍无非也是为了弥补力量上的不足。 林厌顿时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你不说话会死吗” 宋余杭手插兜走到了她前面“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我呸”林厌抬脚跟上,骂骂咧咧的。 “你怎么长这么大的,怪不得没朋友也没对象” 在她们走后,对面一栋居民楼里某一户亮起了灯,主人把天文望远镜从窗帘背后收了起来。 *** “我靠,谁他妈扎破了我的轮胎”林厌摸了摸瘪掉的轮胎,仰天长啸。 附近居民楼上纷纷探出脑袋来,宋余杭扶额“办案而已你开这么好的车出来不就是让人眼红的吗” 林厌面无表情“这已经是我最次的车了。” “当我没说。” 宋余杭转身欲走,她已经开始给拖车公司打电话了“什么两个小时之后才能来还没有奔驰的轮胎可以换那你们开什么维修公司呢不如去修电动车,我花那么多钱你们就是这么服务星级客户的” 眼看着大小姐语气汹汹,渐有人身攻击的形式,宋余杭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犹豫道“要不先坐我的。” 从江城市区到省城大概二百多公里,下了高速就是盘山路,车开得七拐八弯,林厌颠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 “还有多久到啊” 宋余杭看了一下表“两个多小时吧。” 林厌安详地闭上了眼“行吧,到了叫我。” 驶出最后一个服务区的时候彻底没入了大山深处,夜里温度降下来,胳膊露在外面有些凉,宋余杭把车窗摇了起来,偏头去看林厌已经睡着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开了空调。 放在前面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宋余杭见是小唯,立马放慢了车速,在应急车道里靠边停车,接了起来。 林厌被吵醒,微皱了眉头,嗓音还有些慵懒“唔谁啊” 季景行还没开口,就听见了一个柔媚的女声,看样子是在问宋余杭,这么晚了,她们在一起吗 她抱着小唯滚烫的身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宋余杭拿着手机下车“怎么了,姐”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这才定了定神“小唯小唯发烧了我的车送去检修了,现在打不到车” 微妙的自尊心让她不太能说出“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这句话,再想到刚刚的那个女声,季景行改了口。 “你在外面吗” 宋余杭应了一声,听她声音十分焦急,深更半夜的,多少也有些忧心。 “烧多少度了” “39°,我一直拿毛巾给她冰着,喂了退烧药也不见好转”季景行说着,心急如焚。 林厌披衣下车,冷笑了两声“发烧叫救护车就好了,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 季景行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心里更不是滋味,又急又气,险些哭了出来。 “余杭,我” 宋余杭冷冷瞪她一眼,捂住了听筒,压低了声音道“没关系,别急,等我回去吧,我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到,快到了告诉你,你记得穿好衣服拿好医保卡,给小唯穿厚点,在楼下等我,我们去医院。” 挂掉电话后,林厌倚着车门站着,语气不咸不淡地“哟,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吗这就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宋余杭也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别人打电话的时候不插嘴是基本的礼貌。” 林厌在笑,眼神却逐渐冷了起来“你想清楚,马上要到了你又要折返回去浪费时间不说,犯罪嫌疑人也可能听到风声逃之夭夭。” 宋余杭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我可以让省城的兄弟们先把人带回来。” 林厌冷笑“打草惊蛇。”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宋余杭抬眸看她,眼神也冷了下来。 威胁 宋余杭居然威胁她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就为了那个半夜发烧就要把人叫回去的白莲花 林厌气冲冲地甩上了车门,退后一步“你走啊,我离了你还不行了吗我” 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叫车。 宋余杭见她蛮不讲理也有一丝怒意,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准备挂挡出发,却发现踩下了油门车也纹丝不动。 林厌到处转着找手机信号,一回头见她还停留在原地,车子发动机发出了轰轰的声音就是不见动,险些笑出声来。 “哈哈哈天意,看来是老天爷不让宋队去英雄救美啊。” 宋余杭拧下车钥匙重新点火,车还是纹丝不动,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点燃了心头怒火,逐渐抿紧了唇角。 “你有完没完” 林厌趴在车窗上“没完,当然没完,看来宋队是注定要和我共度良宵了。” 宋余杭没理她,下车掀开了引擎盖捣鼓着,林厌倚着车站着,衣服披也不披好,露出半块白皙精致的肩头,看着她忙碌。 “喂,我说,那个白莲花有什么好的啊,值得你大半夜的来回奔波,女人啊就是矫情,不就是发个烧,谁没发过烧似地,自己去医院不就好了,再不济就叫救护车呗。” 林厌话音刚落,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宋余杭阖上了引擎盖,大踏步走过来。 月色下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抿紧的唇角流露出一丝薄怒。 四下无人,林厌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半步“干干嘛” 宋余杭捏紧了拳头“侮辱我可以,别侮辱她。” 只除了那个雨夜,她鲜少露出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还隐隐有些怒发冲冠,就为了那个矫情的女人吗 林厌这么想着,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冲上了胸腔,也逐渐抿紧了唇角。 “好的,那天台上的那些话就当我白说了呗,宋队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破案啊意义啊之类的话,我们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余杭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破案当然重要,可是小唯也” “得得得,打住。”林厌听得不耐烦“手机,地址给我。” 见她不动,她又加了一句“我的没有信号。” 宋余杭大概明白她想干嘛了,报出地址后把手机递给了她,林厌走到空旷处打电话。 “喂,对,送个人去医院,地址是” 三下五除二交待完,林厌把手机扔回她,也不坐副驾驶了,自己一头扎进了后座,合衣一躺。 宋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那个,谢” 林厌随手抄起自己的衣服扔了过去“滚,别打扰老娘睡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解脱 在林厌合衣睡觉的时候, 拾荒者也来到了今天的最后一站, 深夜的酒吧门口, 这里出没着许多醉酒者, 也最容易捡到啤酒瓶,那可比塑料瓶子值钱的多。 女孩子在街角蹲守了一阵, 看见一个醉汉把啤酒瓶放在了台阶上, 起身跌跌撞撞离去。 她跑过去捡起来把里面剩余的酒液倒干净, 准备扔进自己背篓的时候, 手腕被人攥住了。 她惊恐地抬头, 是刚刚的那个醉汉, 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攥着她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推着搡着把人往墙上压,酒气熏天的嘴凑近了她的脸。 “小妹妹长的真标志陪陪哥哥喝两杯” “滚滚开再不走我我喊人了啊”女孩子急得要哭了出来,一直用手推着他, 但奈何力量悬殊太大, 被人占了不少便宜。 她哭着喊着救命,酒吧周遭停留的人们却哄堂大笑了起来。 男人愈发得寸进尺, 上下其手“小妹妹跟跟了哥哥吃香的喝辣的” 女孩子咬紧了下唇,把头偏向了一边,眼泪簌簌而落, 就在她准备咬舌的时候, 身上一轻, 男人被人大力搡开了。 醉汉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叫嚣“艹艹你妈的你是什么人敢打老子”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背影高大, 肩膀宽阔, 穿一件普通的夹克衫,戴了一个鸭舌帽,黑夜里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到有些沙哑。 “滚。” 那隐在鸭舌帽阴影里的脸只露出了半张胡子拉碴的下巴,醉汉咽了咽唾沫,有些不信邪地扑了上来,被人三下五除二掀翻在了地上,捂着肚子呻 吟着。 男人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啤酒瓶向她走了过来,女孩子咽了咽口水,往后退着。 “给。” 脚步声停驻了,面前投下一片阴影,那伸出的胳膊肌肉紧实,手腕内侧似乎还有一个纹身,月色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究竟是什么图案。 女孩子仍是惊魂未定,不敢伸手去接。 男人退后一步,把酒瓶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女孩子好似如梦初醒,追了两步“那个谢谢谢” 男人脚步一顿,并未停留。 “大大叔”她斟酌着还是喊出了口“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我会报答你的” 男人回过头来,她似乎看见他鸭舌帽下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嗓音仍旧是沙哑的。 “叫我好心人吧,我们会再见的。” 他留下这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就大踏步离去,女孩子在原地愣了半晌后,捡起那啤酒瓶子扔进了背篓里,害怕再遇见变态也匆匆往家里跑去。 “喵”走出不远的好心人停下脚步,端详着这只可爱的猫咪,是只小橘猫,看样子流浪了不少时日,毛色有些脏,饿得瘦骨嶙峋的,趴在地砖上有气无力地叫着。 男人俯下 身来,把这只可怜的小猫咪抱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小可怜,我来帮帮你吧。” 那本来攥着它的后颈皮的手圈上了整个脖子,骤然发力,小猫咪挣扎着,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四只爪子在空中徒劳地乱蹬着,直到舌头吐出了口腔外,彻底了无生息,竟是被人活生生捏死了。 男人捧起它,在它已经失去温度的额头上亲了又亲,这才轻轻放了下来。 “小可爱,活着很痛苦吧,不过没关系,我帮你解脱啦。” *** 车里地方狭窄,夜里温度骤降,发动机打不着火,空调也停止了工作,林厌睡得并不踏实,在睡梦中也紧紧蹙起了眉头。 “喂,姐,你们去医院了吗”宋余杭站在车外打电话。 季景行一手抱着小唯让大夫给扎针,一边听电话“到了谢谢你余杭” “没事,到了就好。”宋余杭一手插兜,听见她这么说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把目光瞥向了车里,林厌还在睡着。 “刚刚那个是你同事吗”深夜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来敲她家的门她还有些担惊受怕的,直到对方报出了宋余杭的名字,并说是奉小姐之命送她们去医院的,她这才半信半疑地抱着小唯跟他们下了楼,早有奔驰保姆车在路边侯着。 一路上两个年轻人一个司机都对她们客客气气的,甚至还帮忙联系了儿科专家,以至于季景行现在都有些恍恍惚惚地回不过神来。 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有钱有势的人了 宋余杭换了另一只手拿手机,低声应了一声“嗯,是我同事,我们去省城办案,车子坏了,堵在半道上了” 季景行不着痕迹松了口气“深更半夜的,也是辛苦你们了,余杭,替我跟你同事道声谢吧。” 宋余杭听到这里微微笑起来“好,她那个人心直口快,刚刚的话不要往心里去。” 季景行点了点头,医生让再去验验血,她抱着小唯站起来,是时候该结束这通电话了。 “好,那你们路上小心。” “嗯,放心吧姐,小唯有什么情况再跟我说,再见。” 挂了电话之后,宋余杭拉开车门上车,风涌进来林厌瞬间蜷缩了一下,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刚刚用来扔她的衣服掉在了车厢里。 宋余杭回头看了一眼,伸长了胳膊去够,努力了几次都够不着,只好复又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微微俯身下去想要替她捡起来。 林厌仰头睡着,一只手垫在脑袋下,另一只手环抱住自己,睡姿不怎么优雅,吊带都跑了上去露出肚脐与结实的马甲线,一条腿搭在地上正好踩住了掉落的衣物。 宋余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林厌又哼哼唧唧起来“冷” 她想了想,还是俯身,打算把那件外套抽出来,抽到一半林厌似有所觉,不耐烦地哼了两声,转过脸去,脚下却踩得更紧了。 宋余杭暗自扶额,她自己又没带外套,身上就一件短袖,脱给她了自己穿什么 再说林厌大病未愈,让她就这么冻着也不是个事,万一又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毕竟是她带她出来的。 宋余杭想了想,目光垂落到她小巧的脚腕上,在月色下似蒙了一层釉质,看起来精致又迷人。 高跟鞋细细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缠绕住了它,宋余杭想要给她松松绑,顺便把衣服捡起来,这么想着,她便抬手握住了她的脚腕,入手温润似上好的羊脂玉,她几乎有些握不住。 安静的氛围里彼此呼吸交错,林厌闭眼沉睡,她却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蔓上心头,仿佛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动了什么不该动的。 宋余杭匆匆别开视线,暗自调整呼吸,俯身去捡她脚下的衣物,林厌本就睡得浅,更别提她三番四次开关车门了,迷迷糊糊地直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腿,想也未想,抬脚就踹了过去,直中宋余杭膝盖。 宋余杭猝不及防间被踹了个正着,下盘脱力,身子一歪,径直倒向了她。 她想撑起身子已是来不及,整张座椅已被林厌占满了,慌忙之间本想抵住她肩膀避免两个人的亲密接触,谁知道力道分寸哪里是那么好掌握的,尤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她一掌下去已觉得有些不对,五指都陷进了绵软里,这触感太过于美妙了,以至于一股奇异的电流瞬间窜上了头顶,她整个人都被麻痹地忘了动弹。 可怜的林厌被砸了个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缓缓低头,目光垂落到她的手上,咬牙切齿。 “宋、余、杭。” “砰啪。”宋余杭捂着脸从车厢里退出来,林厌左右开弓,打得十分均匀,她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痛,也没好气地把衣服甩给了她,砰地一下甩上了驾驶座的门。 “好心当做驴肝肺。” 林厌披着衣服幽幽坐起来“宋队啊,你应该庆幸你不是个男的,否则早就半身不遂了。” 宋余杭冷哼了一声,去摸林厌扔在储物盒里的烟,啪地一声按亮了打火机,幸亏两个人之间还隔了一个座椅,林厌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哦,是吗,林法医可是同时交往五个男朋友的人,还会在意这些。” 她语气不咸不淡地,打开了车窗让清凉的夜风吹进来些许。 “交往归交往,那是你情我愿,可这荒山野岭的,宋队要是真的想对我做些什么,我恐怕也是无力反抗呢。” 她嗓音压得低,带着几分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慵懒,后座上一阵窸窸窣窣,也不知道她在干嘛,是在系高跟鞋带子还是在穿衣服,正因为看不见才多了几分引人遐想。 宋余杭气闷,没敢回头,手里的烟很快烫到了手指,她按熄在烟灰缸里,这才开口。 “我在林法医心里就是那种人” 林厌撑着下巴,幽幽看过去,眼底水光潋滟“谁说不是呢,毕竟扯我衣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即使没回头她也知道那目光牢牢黏在她身上,她都能想象出她说这话的表情有多妩媚,而自己解释的又有多么牵强。 “那那是个意外。” 林厌“咯咯”笑起来,后座上一阵窸窸窣窣,她起身趴上了前排的座位,偏头看着她。 “哎,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承认自己有欲 望有那么难吗” 这话题太过于生猛了,宋余杭并非圣贤,成年女性会有的生理冲动她也会有。只不过要么用拳击来发泄多余的精力要么自己解决,说实话还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人单刀直入地聊起这个话题,更何况顺着这个话题深想起来,她浑身一凉,周遭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抬眸迎上她的目光“有,但绝不是和女生。” 林厌愣了半晌,旋即笑得愈发开怀“我有说是和女生吗还是说” 她眼波轻轻往过去一瞥,唇角噙了抹玩味的笑意。 “我一说起欲,宋队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 “我”字还没出口,宋余杭冷冷扔下了一句“我去修车了”便推门而出,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 林厌看着她掀起了引擎盖,唇角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了。 她打了个呵欠,复又躺了下来,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调戏宋余杭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宋余杭的那一句玩火自焚后来竟是一语成谶了。 *** “你怎么现在才来还有半小时就换班了。”女人说着,打开了通道旁边的侧门,避开了走廊上的摄像头,把人迎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略略低了一下头,他背一个硕大的旅行包,声音低沉。 “不急,半个小时够了。” 那本应该火化的尸体静静躺在太平间的床上,女孩子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十来岁的年纪,体态匀称。 男人绕着停尸床走了一圈,近乎着迷地看着她的遗体,手指轻轻拂过女孩子冰凉的肌肤,浑身每根汗毛都在颤栗。 他难免喟叹“真是一件艺术品。” *** “dna比对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由于何苗已经排除了他杀嫌疑,她和林厌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把生物检材送检以及提取何苗小姨父的dna进行比对。 在例行询问时,这个男人并没有藏藏掖掖,他身材瘦小,缩在椅子里,手里捧了一杯茶水,一双手很是粗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看就是常年做木工留下来的痕迹。 他表现出了普通人民群众在面对警察询问时应该有的紧张,因此并没有特别引起宋余杭的注意。 而且他还有不在场证明,三个月里他只回过一次家,有火车票根证明,早上到晚上走,那个时间点何苗还在上学。 他没有作案时间。 “最快也要24小时。” 宋余杭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你们了。” “哪里,宋队是稀客,难得来一次省城,不去找赵局叙叙旧” 滨海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她来的次数不少,都是熟面孔了。 宋余杭微微一笑“这不是有案子在身吗,等忙完了再去拜访赵局他老人家也不迟。” 说着又和几个相熟的人打过招呼后便走出了大厅,按下耳朵上的微型麦。 “他出去了。” 街角报刊亭前看报的林厌把钱递给老板“就要这个了。” 说着,抄着报纸漫不经心跟上了前面那人的步伐。 林厌压低了声音,嘴型未动“不是说有不在场证明吗怎么还跟着他” 宋余杭站在街边买早点“说到何苗的死时他一点都不意外,和王秀珍一样的漠不关心,但说到她怀孕了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惊诧,正常人一瞬间就过了,但他还在摩挲自己的双手,这是典型的自我安抚的表现。” 林厌啧啧称其“那我跟着他你干什么去” 宋余杭接过来早点摊老板递过来的豆浆抿了一口“我我去附近几个农民工聚集的市场转转。” “合着跟踪出力气的活都是我干是不是” 林厌听着她那边“卖包子”“蒸水饺”“炸油条”的吆喝声恨得牙痒痒。 宋余杭微微弯了下唇角“这可是你要跟来的,服从领导安排。” 林厌差点骂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回头,她一转身往旁边的柳树上一靠,瞬间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大声讲起了电话。 “亲爱的” 男人回头搜寻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在跟着他,人群中只有一个妙龄女郎在拿着手机打电话,看样子是在和男朋友说话,发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她身材样貌极出挑,男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身往前走。 林厌瞬间收了笑,觉得江城市公安局应该同时颁给她年度最敬业警察奖和年度最佳戏精奖。 宋余杭安静地听了这一遭,有些忍俊不禁起来“你看,这就是为什么要你去跟踪的原因了。” 首先从外形上来说林厌绝对比她无害的多,其次林厌的随机应变能力也不比她弱。 林厌咬牙切齿继续往前走“我信了你的邪,等这个案子破了咱们再好好算账,宋、警、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受伤 “水电工, 一小时20块钱。” “资深家政保姆, 一天只要80元。” “建筑工地要人,要求四十岁以下,身体健康, 吃苦耐劳, 只限男性。” 说是人才市场不过就是搭了几个遮阳棚, 招工的找工作的都聚集在一起, 不少人手上都举着牌子,拿歪歪扭扭的粉笔写着自己的年龄和特长,要人的老板、中介们则拿着喇叭大声吆喝着,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挑拣砍价。 宋余杭甫一踏进去就有几个中介围了上来“小姐,招工还是找工作呀” 她来之前特意又从小卖铺买了一包烟, 拿出来给这几个人人手都发了一支。 “招工, 老板家里装修, 要上好的实木家具, 最好是手艺人亲自打造的。” 几个中介一看, 软中华,出手阔绰, 背后的老板肯定也是有钱人, 顿时喜笑颜开。 “好说好说, 我们这木工多着呢, 保管让您满意” 宋余杭伸手护住火苗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斜着眼睨他们“中介吧, 又贵又不好, 我还是自己找吧。” 说着就要绕过他们往前走,为首一个矮胖的男人伸手把人拦了下来,笑眯了眼,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方言道。 “别介啊,俺们虽然是中介但也是有职业道德的,老板既然有需求我们肯定给最好的人是不是,您别看这人才市场这么多人,做的好的木工没几个,全在俺们这本子上了。”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手里的绿壳厚笔记本“俺在这块当中介二十多年了,什么人做的好什么人做的不好,那可比阎王爷心里都有数,您要自己找也行,就是费工夫,误了老板的事可就不好了。” 宋余杭想了想,停下脚步,神情略有些警惕“那你们” 胖子伸出手指挥了挥“不多不多,要是事成我们只收3的中介费,不成交不收钱。” 宋余杭笑起来,又递过去一根烟“这个价格倒也算公道,行吧,那走一个。” 男人掏出自己的宝贝给她看,指尖蘸了点口水一页页翻过去,详细做着介绍“张三,46岁,做木工二十年了” 宋余杭摇头“太老了,要年轻点的,设计出来的东西有活力。” “行,那再看看这个。”男人又翻过一页,指尖指着一个姓名道“李四,二十来岁,年轻有力气还能干别的活” 宋余杭摇头“太年轻了没经验。” 男人嘴角抽了抽您这要求还怪多,合着是选美还是选木工啊。 “那这个呢,徐兵,35岁,十五岁就出来学手艺了,在咱们省城这一块也是远近闻名,前阵子有个富豪家装修也是请他打的家具” 宋余杭微皱了眉头“这么有名,很贵吧,再看看。” 等到男人又翻了几页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徐兵这个人。 矮胖男人一抹额上的虚汗,面上奉承,心里已经把她恨了个千百遍。 又不想出太多钱,又想找好的,做梦吧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宋余杭拿到了徐兵,也就是何苗小姨父的另一个电话号码,和他报给警方的截然不同。 走出人才市场的时候她把电话号码发给了郑成睿定位这个号码。 对方很快回复她好的,宋队,正在追踪中。 *** 林厌跟着徐兵走了两条街,换了一身打扮,头上多了一个鸭舌帽,披了一件防晒衫,脸上戴着墨镜手里撑了一把遮阳伞,看起来和普通游客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的徐兵走进了菜市场,林厌收了伞跟上,她和宋余杭一直保持着联络。 “他进菜市场了,估计是要买菜回家做饭,我正好跟上去他家看看。” “好。”宋余杭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小心为上,情况不对就撤。” 林厌哼了一声“就徐兵那样的,来十个都不在话下。” 这时,郑成睿的消息发了过来,她暂时切断了和林厌的通讯。 “宋队,这个号码没有实名制,查不到机主。” 宋余杭心里咯噔了一下“继续定位,现在目标位置在哪” 郑成睿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省城海西路与解放路交叉口的菜市场内。” 宋余杭掏出手机和林厌发来的坐标位置进行了比对,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好,也定位林法医的手机,我现在过去。” *** “老板,这鱼新鲜吗”徐兵走到了相熟的铺子上买鱼,指了指水箱里活蹦乱跳的河鱼。 “新鲜,都是今天早上刚捕上来的,咱们家老规矩不卖隔夜鱼。” “行,那来一条。” “诶,好勒。” 老板说着去水箱里捞鱼,活蹦乱跳地捞上来放在案板上现宰现杀。 徐兵在等候鱼处理好的时候,林厌挎了个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篮子在买菜,一脸认真地和老板讨价还价。 “什么”她略略提高了声音“西蓝花十块钱一斤,怎么不去抢呢” “哎呀姑娘呀,我们这是有机蔬菜,全部施的农家肥,纯天然无污染无公害,你看,早上刚摘下来的,露水还在呢” 老板把处理好的鱼递给徐兵,一边找钱一边低声道“你被跟踪了。” 徐兵顿时回头望去,老板拿着钱捏住了他的手“别回头,那人是个老手,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出了巷口老八会接应你。” 徐兵拿着钱,脸上在笑“谢谢老板,又便宜了五毛哈。” 背地里却在咬牙切齿“不是说只要我把人带到一切就和我没关系了吗怎么还搞大肚子了呢,这下条子找上门来了,你叫我怎么办” “哎呀都是老主顾了嘛,一天来三趟的,再送你点鱼鳔。”刀疤脸的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案板上抓了些鱼鳔放进口袋里,压低了声音道。 “你放心,既然来了老板肯定是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的,几个虾兵蟹将而已,你大胆走,条子不会再来找你麻烦的。” 徐兵听了这话,心落回肚子里,接过那袋子,转身离去“哎哟那就谢谢您嘞,过段日子又到了吃蟹的季节了,可别忘了再给我留些好的。” “一定一定,您慢走。” 老板一脸憨厚地笑着送客,看见哼着歌拎着菜篮子走过去的林厌时,目光沉了沉,按下衣领上的微型麦。 “老八,鱼,上钩了。” *** “师傅,海西路菜市场。” 宋余杭伸手拦下出租车坐了进去。 林厌跟着徐兵出了菜市场,一路七拐八拐,她一边走一边记下了回去的路,为了防止被发现,她离的远,大概隔了五十多米远吧,徐兵拐进一条岔道里。 她快步跟上去,人却不见了,林厌暗道不好,霎时转身,后面跟上来两个彪形大汉,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 “目标消失,我被盯上了。” 宋余杭心里一紧“几个人具体位置给我。” “两个。”林厌冷笑了一声“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她话音刚落,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两个蒙着口罩拎着棒球棍的青年男子堵住了她的去路,背后两个彪形大汉也悄悄跟了上来。 林厌被堵在巷子中间,进退不得。 “林厌”宋余杭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前面的出租车师傅立马惊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余杭定定神“师傅,麻烦开快点。”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联系郑成睿“发给我林法医的具体坐标信息。” 地图上跃动的两个小红点瞬间消失了,郑成睿惊出了一身冷汗“报告,徐兵和林法医的坐标位置消失,最后出现的位置位于海西路菜市场旁的小巷里351号附近。” 林厌倒在地上捂着腹部,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看着那个刀疤脸把她的手机用脚碾得粉碎,倒提着棒球棍向她走了过来。 她咽了咽口水,手悄悄摸上了后腰,舌尖尝到唇齿里的血腥味,整个人反而有些愈发兴奋了起来。 倒地对于巴柔选手来说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在他接近自己走到最佳攻击距离的时候,林厌动了 男人大概也没想到被四个人围殴的她还有还手之力,就是这一怔忡的功夫已失了先机。林厌单手撑地,她腿上功夫极好,原地就是一个扫堂腿,不仅把人绊倒还借力打力站了起来右腿带着雷霆之力朝着面门就是一个高扫。 边腿的弧度越完整力道越大,残影几乎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这一下要是砸在脖子上当场颈椎就得骨折,丰富的格斗经验让男人下意识用棒球棍挡了一下,木屑纷飞,棒球棍应声而碎,和主人一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路面上。 刀疤脸当场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林厌回转身,唰地一下抽出了机械棍,对着面面相觑的三个人勾了勾手“来,一起上,这样才有趣嘛。” 她是漫不经心的调笑,对面三个人对视一眼却同时起了杀心,抖擞着手中的武器就扑了上来。 拳脚相加,棍棒交错,其中一个人的棒球棍直接砸向了她的后脑勺便是要当场取她性命 林厌弯腰躲过,目光一凛,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下一压,右手抬棍狠狠朝着腹部要害抽了过去“他妈的,谁要你们来的” 她的机械棍跟了她十年了,德国产,名叫哨兵,管身全部用航空铝材打造,优点就是轻薄、耐用、抗打击。 这一棍子下去,看似体表无伤痕,男人却“哇”地一口喷出了鲜血,双膝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 手里的棒球棍也脱力掉了下来。 林厌伸手去扯他的口罩,余光瞥见背后有人冲了过来,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说时迟那时快武器破空袭来的劲风已经扬起了她额前发丝,林厌凭借着身体良好的柔韧性一个下腰,右手撑地,左手抓住那人胳膊借力一甩两个人摔在了一起砸倒了路边人家停放着的自行车。 她一抹脸上的汗珠站了起来,冷笑“想活命就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的,否则” 话音未落,背后汗毛竖立,她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抬起机械棍格挡,终是慢了那么半秒。 雪亮的刀锋擦着机械棍内侧划了过去,在肩膀上开了一道口子。 血迹顺着衣服往下淌,林厌捂着肩膀退后了几步,气喘吁吁。 刀疤男甩了甩手里的匕首,活动着肩膀“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永远不要背对自己的对手吗” 林厌喘着气,眼神却是滚烫“就你们几个废物,也配当我的对手,呸” 其中一个口罩男看了刀疤脸一眼“别跟她废话,她坚持不了多久,一起上” 这四个人整体身手虽然不及林厌好,但也算中上乘,尤其是为首的刀疤男,他明显接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出手快准狠。他们人多势众又配合默契,玩起车轮战来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转瞬之间林厌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她撑着机械棍往后退,面前的地面上留下来斑斑血迹。 她不由得抬眸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巷口,咬碎了银牙。 妈的,宋余杭,你要是再不来老娘记你一辈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在又一个蒙面男扑上来的时候,林厌正准备提气应敌,一个黑影从二楼居民楼的阳台一跃而下,抬腿就是一个飞膝,径直砸向了她身前人的脑袋,强横的力道直接把人撞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墙头摆放着的花盆噼里啪啦落下来碎了一地。 那人面罩下渗出鲜血来,棒球棍滚到了一边,再无还手之力。 宋余杭的出现大大缓解了她的压力,林厌撑着棍子站起来。 两个人背靠背摆出了防卫的姿势,宋余杭回头瞥她一眼,见她遍体鳞伤,眸子一沉,抿紧了唇角。 “没事吧” 林厌一抹唇边的血迹,站直了身子,朗声道“没事,这算什么,我还能打” 宋余杭摇头,拉住了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你先走,我来断后。” “哈,就这几个小喽啰,断什么后,直接上”她话音未落,径直冲了上去,却并未用全力,而是边打边往巷口撤。 宋余杭会意也跟了上去,替她抵挡住大部分压力,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挨了几拳,但仍是把剩下的这三个人牵制得死死的。 她的打法和林厌不同,林厌灵巧有余力道不足,自保不成问题,但要论起攻击力自然是宋余杭更上一筹。 她出拳刚猛,拳拳到肉,组合拳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刀疤脸即使拿着武器也伤不了她分毫,反而是自己被人砸了好几下太阳穴,吐出一口秽物来,晕头转向。 她左半边身子被人牵制住了,对手从斜后方攻来,林厌拿机械棍替她挡了一下,自己退后几步,血迹已经濡湿了整条胳膊,顺着指尖滴答滴答往下淌。 宋余杭疾声厉喝“还不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这几个哪一个单挑出来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更何况是三个。 宋余杭一个肘击砸向了对方面门,顺手把人掰了回来抓住他握棍的那只手狠狠往下一压,蒙面男发出了一声哀嚎,还想站起来。宋余杭反手把人带向自己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个勾臂折颈,压着他的脑袋狠狠磕向了地面。 她一个人以一敌三为林厌打出了一条生路,宋余杭抓着人不放,回头看她“走啊” 林厌咬了咬牙,提着机械棍就要冲出去,刚刚的那个刀疤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手里的匕首对准了她的脑袋,狠狠一扬手飞了出去。 宋余杭瞳孔一缩,被她牵制住的两个人也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抱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动。 她提气大吼了一声,脚后跟发力竟然凭借着强横的肌肉力量硬生生推着两个青年男子往前跑。 脚下地砖擦出了两条白线,最终借着惯性把人狠狠甩了出去掼在了地上,同时大吼“林厌,卧倒” 听见她声音的那一瞬间,也许是默契吧,林厌并没有过多思考,她鲜少有这么听人话的时候,竟然抱着脑袋就地一滚,躲过了那把致命的凶器。 然而 滴答。 滴答。 血珠顺着刀柄滚下来溅在了地上。 宋余杭垂眸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这把刀,低咳了两声,唇角溢出血沫来。 刀疤脸狞笑“没想到吧,谁出来混只带一把刀啊,我可不像你们警察,惜命的很。” 他双手握住那刀柄,猛地使力旋转着又往深里钻了一些,直到刀刃尽数没进她的肌肉骨骼里。 宋余杭咬牙,渗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她红着眼死死盯着刀疤男,双手掰上了他的手腕,把人一步步往后推着。每走一步唇角的血沫就越涌越多,刀也越钻越深,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厌,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宋余杭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看不见就代表她已经安全了吧。 刀疤男被人死死钳住手腕,被迫跟着她步步后退,眼看着就连刀柄也没入了她的身体里,脸上涌现出一抹惊恐“疯子” 他不敢再耽搁时间,已经远远地听见警笛响了起来,索性抬脚就是一个膝撞把人顶飞了出去,宋余杭似断线的风筝重重跌在了地上。 林厌还沉浸在她那最后一眼里久久回不过神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她那贫瘠的词汇量让她无法完整地表达出来。 她只知道那一眼包含了万语千言,有欣慰,有不舍,有留恋还有一丝丝遗憾。 直到她重重跌倒在她身边,鲜血濡湿了胸前整片衣服,要害部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林厌瞬间通红了眼眶,抄着机械棍就扑了上去“我艹你妈” 尾音竟然有一丝哭腔。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抄着机械棍一通乱舞,招数都失了章法,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那鲜血就顺着她每一次举棍的动作往下淌,她的手几乎滑腻地快握不住机械棍,直到她的血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棍子尖端沾了些白花花的东西。 刀疤脸从她的掌心滑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像条死狗一样。 她竟是拿着机械棍活生生把人打死了。 林厌喘着粗气停下来,眼里都是血丝,她冰冷的目光往过去一瞥,浑身是血,犹如修罗鬼魅。 剩余的两个人看着她宛若杀神,其中一个人爬起来就跑,另一个人则愣在了原地,拿着棒球棍哆哆嗦嗦尿了裤子。 林厌扔了机械棍,回身扶起宋余杭,把她的重量压向了自己的肩膀“走。” 宋余杭捂着伤口,那刀柄还陷在肉里,每走一步都是钻心地痛,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知道林厌也负了伤,想要推开她自己走。 “我我自己走” 林厌没撒手,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抓着她手腕,眼神坚毅“你闭嘴。” “” 宋余杭看着她的侧脸,现在距离近能看清她了。那张脸上满是血污,那双眸子却是那么亮,明明还不到晚上,她却在其中看见了星星。 那脖颈间浅淡的花香都被血腥味遮挡完了。 宋余杭不知怎地,有些遗憾“棍子不要了” 林厌看她一眼,轻声道“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极光 等待救护车来的间隙里, 宋余杭已经要不行了,刀插得太深了, 即使林厌拿手死死替她捂着伤口还是有源源不断的血涌了出来。 宋余杭走不动了,她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林厌扶着人坐了下来, 两个人互相依偎在一起。 林厌搂着她的肩膀, 看着她每咳嗽一下就有深红色的血从唇角溢出来, 顺着下巴往下淌。 她们已经走出了巷口,救护车还没来,周遭的围观群众纷纷捏着鼻子往后退,仿佛有瘟疫一样,把她们围成了一个半圆,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林厌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玻璃罩, 外面围了很多人, 可是没有人出手相助。她怀里抱着宋余杭, 每分每秒都能感受到体温的逐渐流失, 那鲜血也打湿了她的衣服,两个人互相依偎着, 林厌把她抱得死死的, 手一直放在她的伤口上不曾松开过,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似得。 宋余杭感觉到了,她心里一暖, 想要抬眸看她, 却感到了脸上落下水滴。 是下雨了吗 林厌埋着头, 咬着唇,睫毛颤动着。 她太倔强了,即使哭也是悄无声息的。 她滚烫泪水砸到脸上的那一瞬间,本已麻木到只能感觉到钝痛的胸腔蓦地涌出了一抹酸涩。 宋余杭吃力地抬手,握住了她那只捂在自己伤口的手,两只同样血迹斑斑的手交握在了一起,是在无声地交换力量。 林厌似有所觉,吸了一下鼻子“你你别死。” 她声若蚊蝇,可是宋余杭听清了,那向来清澈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水意。 她微微弯唇笑了笑,用力把她的手握进自己掌心里“嗯不死。” “让让,让让,让一下” 警车和救护车终于赶到了,医生抬着担架拨开拥挤的人群冲了进来,林厌被搡到了另一边,她浑浑噩噩地回头去看宋余杭,见医生跪在了她身边做着急救措施,她的身上很快插满了各种管子,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她也被人按了下来,穿着警服的,穿着白大褂的,各种人围在她身边要给她做检查,要往她的身上插管子。 林厌头痛欲裂,根本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她一心惦念着宋余杭的伤势,就要坐起来,输液架被扯得摇摇欲坠。 “按住她按住她安定,来一支安定” 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扑了上来按住她的手脚,林厌红着眼睛挣扎着,嘶吼着,急救车厢里一片狼藉。 直到那一管透明的液体全数输进了身体里,林厌才又慢慢躺了下来恢复了平静。 医护人员大松了一口气。 *** 抢救持续了一天一夜,她足足输了两千毫升血才缓过劲来,相当于正常成年女性总血量的一半。 抢救室灯灭掉的那一瞬间,已经在走廊上熬了大半宿的季景行蹭地一下扑了过去“大夫,大夫,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掉口罩,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所幸那把刀并未伤及心脏,我们已经及时替她修补好了受损的血管与神经,病人无过往病史身体健康,后续好好养着问题不大。” 季景行松了一口气,走廊上等候的其他刑警们也大松了一口气,她眼里含着热泪一把握住了医生的手“谢谢,谢谢你们。” “不客气,现在我们要送她去icu接受后续的监护与治疗,家属也一块过去办一下手续吧。” “好好好。”季景行忙不迭点头,扶着轮床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拎她放在走廊长椅上的包。 几个民警也一块跟了过去帮忙,季景行一边走一边垂眸看着轮床上她苍白的容颜,她和她哥哥宋亦琛长的很像,眉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宋亦琛较英气些。 宋余杭则多了些女性的柔婉。 那向来温和的眸子紧紧闭着,嘴唇一丝血色也无,身上插满了救命的管子,监护仪闪烁着,这场面又难免让她想起她哥牺牲时的场景。 季景行心里一颤,险些掉下泪来,旁边跟着的方辛默默递过去了一张纸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没事了,姐,宋队已经脱离危险了,会好起来的。” 季景行点点头,拿纸巾按了一下眼角,勉强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嗯对了,你能跟我说说她是怎么受伤的吗” *** 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医生替她拔了呼吸机,宋余杭慢慢睁眼,世界从模糊到清晰。 “宋队,你醒了” “宋队,你没事吧大家都急疯了。” “宋警官这次干的不错,上面应该会有嘉奖。” 她的脑袋一团浆糊,看着面前这些嘴一张一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宋余杭似有所觉,勾了勾手指。 “余杭,你终于醒了,妈天天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都要急死了。” 她缓缓抬眸,目光总算对焦在了她的脸上,一开口嗓子就是火烧火燎地痛。 “我我没事让她放心。” 季景行点点头,想要替她掖被子,宋余杭却又动了动手指,目光在人群里划过,艰难地抬起了上身,似在找人。 “林林厌呢” 迎上宋余杭的目光,床前围着的几个刑警纷纷不约而同挪开了视线。 宋余杭又把目光投向方辛。 方辛欲言又止“林林法医她她” *** 林厌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拷在床上的,手铐一端连着轮床,轮床钉死在地上,四面窗户都是被封死的,这里应该不是普通的医院,而是和警方有合作的,专门关押犯罪嫌疑人的监狱医院。 林厌挣扎起来,扯翻了输液架,床头放着的玻璃杯开水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几个狱警冲进来把人死死摁在了床上,又加了一副手铐。 林厌还穿着病号服就被押到了审讯室。 “啪”电子脚镣落了锁,林厌披头散发坐在审讯椅上,面前坐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面生,比她年长,应该是省厅的刑警吧。 她打量着对方的警号,对方也在看着她。 “这是你的吗”看见面前这截打弯了腰的机械棍,林厌生锈的脑袋总算回过点味来了。 她僵硬地转过脸,唇角勾起一丝讽笑“是我的,怎么了” “身为人民警察,有权利制止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但是被害人已停止了侵害,防卫便也该停止,你却三番四次下狠手当街活活把人打死,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发丝垂下来挡住了脸,林厌就从这缝隙里盯着说话人的脸笑起来,死死盯着他,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嚼碎了满腔恨意。 “我下狠手他们四个人打我一个下狠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刀疤脸捅宋余杭一刀要她命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他伤害我在先,我却不能还手,他要我死我却得让他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林厌激动起来,微微气喘,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们。 对面几个人对视一眼,为首的拿文件夹把桌子一拍“林厌你不要以为你有职务在身,我们便奈何不得你,犯罪分子也有人权,你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呸”林厌一口唾沫就啐了过去,那双眼睛几乎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想起了初南案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想起了法律无可奈何的孙向明。 想起了那四个人对她的步步紧逼要取她性命。 想起了刀疤脸狠狠捅宋余杭的那一刀。 林厌握紧了双拳只觉得新仇旧恨一齐翻涌上了心头。 字字泣血。 “犯罪分子有个屁的人权犯罪分子都有人权了,普通老百姓的权利谁来维护人民警察的权利又有谁来维护别人打了我我不能还手,别人砍我一刀我就得站在原地让他砍,他要是砍不死我我就不能还手,我还手了杀了他就是防卫过当”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法律就他妈是一纸空文我才是替天行道杀他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林厌喘着粗气咆哮着,挣扎着,雪白的手腕被手铐磨出了血痕,肩膀上的伤还未痊愈,蓝白色的病号服缓缓渗出了血迹,几个五大三粗的狱警险些都按不住她。 隔壁观摩室的大屏幕前冯建国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这个林厌,气死我了” 旁边站着的老人倒是比他沉稳得多,赵俊峰撇开茶杯里的浮沫,缓缓抿了一口道“一桩普通的自杀案倒是牵扯出了横跨滨海两城的强迫幼女卖 淫案,这其中牵扯了多少利益集团我们还未可知,林厌这一打不要紧,死的可是重要人证,可惜了,不然也该是大功一件。” *** 半个月后,宋余杭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季景行坐在床边替她削着苹果“妈说要带着小唯来看你” 宋余杭苦笑了一下,打断她的话“还是别了,她看见我这样又要伤心,再说了,小唯暑假不也有培训班,浪费时间,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苹果皮削的很干净,一气呵成,季景行又拿了一个盘子过来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她吃。 “我还不了解你,已经帮你回绝了,不过你可不能这么早就出院,少说也得再住段时间好好养养,年纪轻轻的,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宋余杭点了点头,看她忙碌“姐我吃不了那么多你不回去小唯一个人能行吗” 季景行切苹果的手一滞“没事,妈照顾我放心。” “我自己来,自己来。” 季景行把切好的苹果递给她,宋余杭腾出能动的左手自己拿牙签扎了一个塞进嘴里,嚼完了才说话。 “话是这么说,小唯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么长时间,你放心吧,我这没事了,都有同事照顾,还是早点回家吧,在这吃不好也睡不好。” 说到同事,宋余杭又难免想起了那个人,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正在出神的功夫,季景行沉默良久,放下了盘子,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余杭” 宋余杭回神“怎么了,姐” 季景行放在被单上的手揉皱了床单“你还记得,你哥去世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宋余杭一怔,缓缓回想起那天的光景来,嗓音难免晦涩。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和兄长还小,母亲就是他们的脊梁。 兄长去世的时候,母亲已经年迈,白发苍苍,几乎哭晕在了地上。 长嫂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就那么瘫坐在地板上。 她就是这个家唯一的脊梁,宋余杭走过去,她没有哭,只是一边揽起一个把人抱进怀里,拍着她们的后背替她们顺气。 她穿着警服,用国徽起誓“妈妈,别怕,你还有我。” 季景行泣不成声,她就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嫂子,别怕,以后我保护你和小唯。” “记得”她几乎是有些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季景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眶泛红“你记得就好,以后千万不要这么冲动了,保护好自己。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打不过就撤,别人怎么样又关你你要是不在了,可让我和妈、小唯怎么活。” 宋余杭心底一暖,但眉头还是微皱了一下,她刚想反驳“林厌不是别” 病房的门哗啦一下被人推开了,几个刑警簇拥着赵俊峰走了进来。 宋余杭止住话头,不着痕迹抽回了自己的手,抬手就想敬一个军礼,又扯痛了身上伤口,龇牙咧嘴的。 赵俊峰忍俊不禁“好多了” “报告,好多了,感谢赵厅关心。”宋余杭坐直了些。 赵俊峰的目光在她们中间徘徊了一下“不打扰你们姑嫂聊天吧” 季景行识趣地起身,拿走了桌上钱包“不打扰,那你们聊,我去买点东西。” 季景行走后,那几个刑警也跟着退了出去,顺手阖好了病房门。宋余杭知道,赵厅这是要和她说大事了。 *** 在宋余杭躺着的这半个月里,警方并没有闲着,他们顺藤摸瓜沿着刀疤脸的这条线,查到了他背后的犯罪团伙。 “这个刀疤脸叫陈五,退伍军人,十年前因弓虽女干、过失杀人罪入狱,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机会。出狱后依旧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在当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警方又逮回来教育了几次,刑满释放后结识了代号为“秃鹫”的社会闲散人员,成为其头号打手。为牟利,该犯罪团伙利用招工、兼职赚钱等名义诱骗年轻女性上当受骗,实际是进了淫 窝,供他们的客户取乐、享受,甚至还发展出了上下级关系,每介绍一名年轻女性入会,就会有三百到一千金额不等的介绍费,何苗的小姨父就是在那个时候把何苗送进去的。” “每一名上当受骗的女性在正式接客之前,都会由“秃鹫”或者他的手下来负责开苞,听话就有钱拿,不听话就往死里打。” “我们已经逮了几个小头目,证实时间是三个月之前见过何苗出入过秃鹫的房间,虽然最终的dna比对结果还没出来,但时间上都对的上。” “何苗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我们也很遗憾,没能挽回她年轻的生命,但是,我们会让她成为最后一名受害者。” 赵俊峰站在窗边,面朝着夕阳,沉沉吐出了一口浊气“省厅已就61案成立专案组,行动代号为极光” 宋余杭听到这里,心潮澎湃,拼着一口气抬起了右手举到了太阳穴边“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宋余杭请求参加专案组,参与抓捕行动” *** 远离市区的偏远小村庄。 入了夜,一切静悄悄的。 安静的山路上只听见了男人扯风箱一般沉重的呼吸声。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跑得跌跌撞撞,远处村落里传来几声狗叫,他更是吓破了胆,抱着脑袋就往地上滚。 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狗叫声停了,山路静悄悄的,只有蟋蟀知了的虫鸣声。 男人松一口气,在小溪边停了下来,狠命往脸上扑着水,又俯下去喝了好几大口,这才起身,环顾四周,瞅见不远处有一个公用电话亭,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轱辘跑了过去。 他拨下一串号码,响了好几遍才接通。 “喂” “是我。”男人压低了声音“你他妈的不是说出了事会保我条子都他妈追上门来了,老子被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那边沉默些许。 “不是说让你往南走,出海坐船。” “你他妈少给老子废话,给我弄个新身份证新手机号,在边境接应我,否则我要是落到条子手里,你他妈的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完这段话后信号出现了短暂的延迟。 “喂喂”男人压低了声音吼,就差要叫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对面的人开口了。 “行,没问题,车牌号滨ah4578会带着你的新身份在边境接应你,你一路向南,坐大巴别坐火车,很快就能到。” 男人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坐在黑暗里的人扣出了手机卡放进了碎纸机里绞得粉碎。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膝盖数着节奏。 没关系,卡不在了,人也很快就会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自由 因为身体原因, 宋余杭参加专案组的请求最终也没能被批准。 赵俊峰的意思是这次会给她记功,坐在床上的人听完半晌,抿紧了唇角。 病床一阵咯吱作响,宋余杭自己拔了针坐起来,胳膊撑在床沿上想要下来。 赵俊峰回转身,一个箭步按住她“你伤刚好,不要命了” 宋余杭抬眸, 迎上老厅长的眼神,顶着他的手往起来爬“这个奖我没脸拿,林厌是跟着我一块出来的,哪有我受奖她受罚的道理,更何况从警衔上来说, 我是领导,错误地判断了局势以至于轻敌没有向上级申请配枪是我的失误,若是拿了枪说不定就不会陷入那般艰难的境地。” “再说当时情况危急, 又怎么确认歹徒是真的丧失了抵抗能力呢,她是为了我才这个责任我愿意承担。” 她才刚出了icu,还远远不到能够下地走动的程度, 赵俊峰不敢再拦她,害怕她挣扎起来再把伤口崩裂了,于是手上力道一松。 宋余杭就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咬着牙, 腿脚都在打颤, 缓缓举起了右手,指尖都在抖,声音却是铿锵“我愿意同林厌一起接受审查,请组织批准” 赵俊峰抖着唇,恨铁不成钢,这两个人倔起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负手来回踱着步,看一眼摇摇欲坠的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坐下这是命令” 宋余杭巍然不动,甚至还站直了些。 赵俊峰气得不行,指着她的鼻子骂“林厌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你你们技侦一个个地都跑来替她求情,我还当什么厅长,趁早摘了乌纱帽不干了得了凭着你们的喜好抓人放人岂不是更好再说了这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的主” 厅长之上还有省委,还有公安机关的监察部门。 这事他确实一个人说了不算。 但宋余杭眸中一亮,唇角就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手依旧举得笔直,即使脸色苍白,那双眸子却是亮若繁星。 “报告,林厌没有给我灌什么迷迷魂药,我在医院躺着,技侦其他人求情的事我毫不知情。妄想以私情干涉司法正义简直是痴心妄想赵厅铁面无私实在是我辈楷模” 赵俊峰都给她气笑了,手里宽檐帽径直朝着她的脑袋挥了过去“我” 仿佛又回到了读书的时光,她每次犯了错也是这样站得笔直挨训。 赵俊峰就一个接一个敲冬瓜似地挨个头上敲个爆栗。 “错了没” 一群人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错了。” 赵俊峰“大声点” 宋余杭带头喊“报告教官,我们知道错了” 如今看着面前这颗脑袋,少女已长得比他还高,十年磨一剑迅速成长为了出类拔萃的刑警,以一肩之力担起了保家卫国的重任。 这手怎么也敲不下去了。 赵俊峰悻悻收回手,把帽子扣上了自己脑袋,正了正领带“行了,也别拍马屁了,我怎么教出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人家背后自然有人关心,轮得到你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养好你自己的伤再说” 宋余杭听了这话,举得酸痛的手才轻轻放了下来,她再也支持不住靠着床坐了下来,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抬眸看他。 “既既然这样,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 三天后。 林厌躺在床上剥了一根香蕉吃得正香,狱医刚把针给她扎上,铁门哗啦一下打开了,走进来两个狱警手里拿着一串明晃晃的钥匙把手铐给她打开了。 林厌略略抬眸“哟,怎么滴上头良心发现要放我出去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推着林又元走了进来,她面色一变,香蕉也不吃了,径直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个有点职称的狱警跟在林又元身边点头哈腰地“这段日子林法医在这养伤吃不好睡不好的,是该早点回家早点回家。” 林又元笑笑,面容和蔼,竟然亲自拉过了他的手表示感谢“给你们、给市局、省厅诸位领导添麻烦了,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林家财大气粗,为避嫌没有人在政府部门任职,林厌是个例外,但再往上溯三代,都和官场有盘根错节的关系。 这些官员或多或少都曾受过林家的提携或恩惠,谁敢受这个谢啊。 “不敢不敢,您太客气了,上面已经发红头文件证明了林小姐的清白,这些日子实在是受苦了。” 林厌不动声色看着这场政商博弈,牙都要酸掉了。 林又元笑够了,又慈祥地抽回了手,终于打算结束这场话题了“应该的,我和林厌说几句话” 狱警识趣地叫狱医也退了出去“好,您请便,完事叫我们就行,再签字办下手续就可以出去了。” 林又元微笑点头致意,目送他远去,贵族的做派在他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却只让林厌几欲作呕。 她正眼都不愿意瞧这个父亲一眼。 林又元当然也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人一走笑容就收了,直接开门见山“辞职报告我已经让人给你写好了,你签个字。” 跟在林又元身边的年轻人递过来一张纸和笔,林厌大致瞥了两眼,兴趣缺缺。 “这回又是让我去哪个分公司挂职啊” 林又元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绿扳指,他们父女倒是如出一辙地在对待彼此这件事上达成了不耐烦的共识。 “景泰集团的ceo,将来接我的班。” 景泰集团是林氏主业,这官倒是不小。 林厌唇角一扯,露出个讽刺的笑意“不去,不签,滚。” 林又元皮笑肉不笑,仿佛早就料到了会如此这般。 他停下摩挲扳指的动作,也没使眼色,跟着他的那两个年轻人就走了过去要扶林厌下床。 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输液用的软管滋滋往下冒着水,针头已经不见了。 林厌微扬起了脖子,指尖闪烁着寒芒,语气漫不经心里含了一丝尖锐。 “都别动啊,我是法医,十秒内弄不弄得死你们我不确定,但弄死我自己一定没问题。” 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顶着一根钢针,随时都有可能扎进去。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林又元静静看着她表演,笑了“有胆色,不愧是我林又元的女儿,你扎,今天我就算是抬尸体也要把你抬回去埋在我林家的祖坟里。” 林厌肩上还有伤,这个姿势维持不了多久。 她微微喘着粗气,手腕开始发抖,被他这句话激得血气翻涌。 父女俩无声地对视,林又元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林厌这点小聪明在他面前就是蚍蜉撼树压根不值得一提。 他压根不用说什么话,他甚至都不用像林厌一样摆出各种无所谓的笑容来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 单凭那种漠不关心略带一丝厌恶的眼神就足够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林厌的手开始发抖,她几乎快握不住钢针,她开始频繁地咽口水。 这是紧张且害怕的表现。 林又元窝在轮椅里坐得气定神闲,要不是四面铁窗,再来一杯热茶他就可以在这喝茶看报纸了。 林厌的手却因为颤抖让针尖进去了两分,那两个保镖开始虎视眈眈,准备随时扑过来抢人了。 林又元却依旧是漠不关心的,他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磨起了脚尖,似在催促林厌要死就赶紧死快点,别浪费时间。 林厌咽了一下口水,读懂了他的肢体语言。 她唇角一弯,露出了个他来到这里后首个展露出的笑容。 “既然这样,又何必生我呢。” 她说完这句话后,微微阖上了眸子。 林又元瞳孔一缩,已来不及阻止,林厌撒手的那一刻,一股血柱从针尾处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病号服,溅落在地上。 林又元哆嗦着嘴唇,咬肌翕动着,手里的绿扳指也停止了摩挲。 他眼睁睁看着林厌仰面倒在了床上,她下手狠,扎的是动脉,那一股细小的血柱就如淋浴喷头滋滋往外冒着血,按都按不住。 而她披头散发倒在床上,眼神却还是明亮,死死盯着他这个方向,似要让他记住:她今天的死是谁造成的,又是谁逼的。 仿佛时间空间重叠,当年的那个女人也是如此这般倒在他面前,虽死却不屈。 如出一辙的一张脸,如出一辙的气节。 他的右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犹如得了帕金森打摆子一样。 两个保镖扑上来扶他“林总,林总” 世界黑暗前的最后一眼是他操纵着轮椅豁然转身离去,林厌知道,自己赢了。 她的前半生碌碌无为,随波逐流,选择法医这份职业是她自己做主的第一个抉择,也是唯一且最后的抉择。 她不会再妥协。 妥协的结果就是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初南。 她必将为执着追求真相而奋斗终生。 只是 她想起那个名字,那个人的脸,竟然有一丝遗憾。 可惜了,她和宋余杭还没分出个胜负来。 *** 养伤的这段日子宋余杭没少往看守所打电话,可是每一次都不例外,得到了“案件尚在审查阶段,不接受外界询问”的回复。 这是省厅直属的案子,上级高度重视,以她的级别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一个月来,宋余杭见不了林厌的面,打听不到林厌的消息,这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她心急如焚。 如果真的照赵俊峰所说,林家出面捞人的话,不可能到现在连点动静都没有。 她安排在看守所门口的线人也没有看到林厌出来过。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以赵俊峰的级别直接出面捞人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他能做的也只有把物证还给主人了。 宋余杭抚摸着这条锈迹斑斑的机械棍,几乎快魔怔了。 她从没有这么想念过它的主人。 林厌伤好了吗 看守所里热不热她待得习惯吗 她那么挑,能吃的下东西吗 狱警有没有给她气受 狱友有没有欺负她 宋余杭想到这里,微微弯唇一笑,算了,她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了。 只是林家为什么不出面保释她呢,还是说出了别的什么事 宋余杭越想越坐立难安,护士敲门要进来给她换药了。 她把机械棍塞进了床头放着的背包里“进来。” “宋警官,您恢复的不错,再躺几天应该就能出院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瓶液体,输完了您按铃叫我们就行,有事随时吩咐。” 小护士替她扎好针,又扶着人在床头靠好,往她腋下夹了一根温度计。 宋余杭十分配合,脸上泛起温和的笑容“谢谢。” 她见小护士身上的通讯器一直在闪,便道“你去忙吧,我这好了叫你。” 真是很少见过长相这么好看性格又温和脾气又好的警察了。 小护士受宠若惊“行,那我先去了,五分钟后再过来。” 说罢,推着医药车走了出去。 等她五分钟后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偌大的病房点滴还在滴着,温度计摆在桌上,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宋余杭戴着口罩帽子挤出拥挤的门诊大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医院门口,伸手拦下出租车“滨海省看守所。” 五分钟的时间从医院五楼跑到大门口,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些吃不消。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她脸色苍白“您没事吧” 宋余杭咳了两声,捂着胸口靠在椅背上喘气“没事咳麻烦开快点。” *** 宋余杭去看她的那天,正好是林厌绝食的第七天。 她自杀未遂醒过来后没多久又被戴上了手铐,这次不是害怕她跑了,而是害怕她再自残。 林又元的意思很明显:保释,可以,回家。 他不再亲自过来。 林厌醒过来的第二天林又元贴身的大管家来了。 林厌当着他的面磕碎了饭碗把瓷片抵在了手腕上“不自由毋宁死。” 林家大管家走了。 林厌开始绝食。 第三天,林舸的妈妈来了,隔着铁门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看着瘦骨嶙峋的她几乎快哭了出来。 林厌受不了这个场面,索性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第四天,林舸亲自来了,林厌只说了一句话便要他走“你要劝我这兄弟就做不成了。” 第五天所长亲自来了,看着躺在床上不吃东西全靠营养液续命的林厌几乎快给她跪下了“姑奶奶耶您好歹吃一口吧” 这人要是真的死在看守所里他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林厌身上有伤,脖子上缠着纱布,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听见这话的时候,她全身能动的只有手,缓缓摸向了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 所长仿佛踩了地 雷一样带着一干人等往后退,罢手示意她冷静“好,好,我们走,林法医别激动,好好躺着,躺着休息。” 第六天,她终于为自己赢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窝在潮湿冰冷的床上,睁眼数天亮。 第七天。 铁门又响了。 林厌已经虚弱到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她勉强只有眼珠能动,眼神还是涣散的。 狱警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也唤不回她的神智。 “快,快来一针强心针” 一阵手忙脚乱,她听见了医药盘翻倒的声音,手腕上一阵刺痛,她终于清醒了些,就听见了某个人的名字。 “谁谁要见我”一开口嗓音沙哑粗砾已不像她了。 “江城市局的宋队,宋警官。” 林厌微微侧过去,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咬着牙“不见让她滚。” 这幅鬼样子的她怎么可以让她看到。 不过她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吗 真好。 宋余杭还背着来时的那个双肩包,烈日炎炎下,她站在外面出了一脑门汗,一直在等狱警出来喊她进去,谁知等来的却是林厌让她滚的消息。 宋余杭咬紧了下唇,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难受地“她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小狱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几天来看望林法医的人多了,她都是这么说的。” 铁门森严,四面都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宋余杭不可能硬闯。 她退后几步,又回头,眼神坚毅“麻烦告诉林法医” “我等她。” 回程的路上,手机里找她的消息打来的电话她一个个挂掉,最后摁了关机。 余光瞥见户外用品一条街的时候,她出声喊师傅停车,往座椅上扔了几张钱,拎着包就下了车。 老板端详着这根被打弯的机械棍,又轻轻拿小锤子敲了敲,都掉漆,摇摇头。 “修复不了了,不是国产吧,不光技术上是个问题,就这航空铝材都造价不菲,有这个钱还不如换根新的。” 再换一根也比不上这根对于林厌来说的独一无二。 宋余杭小心翼翼双手捧了过来又放进包里“谢谢。” 那个下午,她拖着病体跑遍了整条户外用品街也没有找到愿意替她修复这根机械棍的老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出狱 “所有人,两人一组, 呈地毯式搜索, 散”荒野之中, 一声令下,荷枪实弹的刑、武警们四散开来。 警犬趴在地上用鼻子嗅着, 穿过了低矮的树丛,然后汪汪叫了起来, 兴奋地摇着尾巴叼回了一只鞋子。 训导员取下它嘴里的球鞋, 打开手机和犯罪嫌疑人逃跑时所穿的衣物进行了比对, 顿时喜上眉梢, 把鞋子又放在警犬鼻边嗅了嗅, 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背。 警犬蓄势待发。 训导员撒了手“好样的, 追风,去” 一道黑色残影如离弦之箭般窜向了树林, 身后荷枪实弹的警察们纷纷跟上。 不一会儿。 赵俊峰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手里捧了杯热茶,正在听副厅长以及刑侦总队做这次极光行动的汇报。 那边话还未说完, 他茶杯重重往桌上一磕,滚烫的水溢了满手。 “什么人找到了死了”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查给我好好查” 现场负责带队的总指挥是滨海省刑侦总队副队长, 此刻稍稍把手机拿远了些,等赵俊峰咆哮完, 立马敬了个礼道“是,法医已到达现场, 正在进行初步的尸表检验” 挂掉电话后, 他也戴上了手套走到了岸边。 人已经从水里打捞出来了, 几个穿白色防护服的法医正围着尸体作业。 为首的是滨海省刑侦总队技侦科的法医主任,虽然比不上林厌天赋异禀,但好歹也是从业三十多年经验丰富的老法医了。 “老钱,怎么样了” 姓钱的法医扒开死者的眼睑看了看,转过身来道“初步尸表检验符合生前溺水的指征,体表无外伤,鼻孔、指甲均有泥沙,系在水中挣扎所致,他是淹死的无疑。” 痕检那边也跑来报告“现场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足印,除了除了” 本来以为抓住了“秃鹫”是大功一件,谁知道抓了个死人有他妈什么用 刑侦队长正烦着呢“吞吞吐吐的,除了除了什么说完整” 痕检员把眼睛一闭“除了除了队长您的脚印” 他过来的急,没戴鞋套,刑侦队长往身后一望,河岸边的泥地上留下了一连串参差不齐的脚印,有他的也有其他搜索队员的。 他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我” *** 绝食的第八天。 林厌没想到他会来。 二十六年前,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如今肩上已经缀上了一枚银色橄榄枝,倒真的是步步高升。 两个人隔着铁窗冰冷地对望。 林厌那时候小,很多事都已经模糊了,但她仍记得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她和林诚被绑架,郊区的工厂里,交换赎金失败,警察冲了进来。 第一件事不是救她,而是冲奄奄一息的她扣下了扳机。 那一年,她六岁。 黑夜模糊了一切,她虚弱到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勉强看清他压低的帽檐下青色的胡茬与颤抖的嘴唇。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 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其他人也跑了进来。 “有活口,还有活口” 她浑浑噩噩被一双手抱了起来,警察抱着她往外跑,林诚冰冷的尸体也被抬了出来。 那一夜的雨大极了。 他至今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破旧的工厂里雨滴像豆子一样砸了下来,女孩身下躺的地方已经汇成了一汪淡红色的血泊。 把压在她身上的犯罪嫌疑人扒开的时候,女孩下 身没穿衣服,犯罪嫌疑人的胸口则插着一把致命的匕首。 她救了自己,林又元一心想救下的大儿子林诚却死了。 他至今仍记得静静躺在地上的女孩的那个眼神,冰冷,绝望,深入骨髓的恨意。 就和如今的林厌一模一样。 站在铁门外的警察莫名打了个寒噤,他挥了挥手,示意狱警给她打开手铐“保外就医。” *** 再次醒来的林厌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的疗养院里,前来伺候她的人是自己的贴身管家。 她知道自己,自由了。 这才张嘴一口一口吞下管家送到唇边的热粥,她吃的急,很快咳了起来,呛出了泪花。 她好饿,真的好饿,又饿又冷。 她想,这个世界上大概已没什么能够温暖她的了。 唯一能够温暖她的人,也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多么希望那也是梦一场啊。 林厌在心底喟叹着,又阖上了眼睛。 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她了。 *** “林厌”宋余杭从床上翻身而起,大口喘着粗气,一脑门的汗,她伸手抹了一把,还是惊魂未定。 她刚刚梦到,梦到林厌拿枪指着自己。 那个场景是铺天盖地的红。 宋余杭想把她送给自己的那句话也还给她。 你别死别死。 她阖了阖眼睛,疯狂吞咽着唾沫,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开始给她打电话,电话号码拨出去的时候她就后悔了林厌的手机早就被踩碎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怀了一丝微弱的希冀等待着电话接通。 直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为空号。” 宋余杭意识到,她和林厌彻底失联了。 季景行拎着买好的饭菜进来的时候,一道蓝白色的影子冲了出去。 宋余杭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季景行跟在身后大喊“宋余杭你干什么去” 她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看着季景行身后追上来的医护人员,掉头就跑。 过了会儿,季景行的手机亮了,宋余杭的消息:姐,我去看守所看朋友。 *** “林法医早走了,昨天就申请保外就医了。” 还是那个小狱警。 宋余杭还穿着病号服,脚上的鞋也穿反了“去哪家医院了为什么会申请保外就医她在里面出什么事了怎么会严重到” 看守所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和医疗服务,林厌肩膀上那点伤不成问题。 能申请保外就医的,都是危及生命的急重症。 换而言之,只有犯人要挂了,警方才会同意其保外就医。 宋余杭的一颗心沉沉地跌了下去。 狱警的嘴一张一阖“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去哪不归我们管。嘿,要说这林法医也是个人物,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在监狱里自杀的,一次不成就两次还绝食可把我们所长吓的” 他话音未落,衣领已被人提了起来,狠狠撞到了铁门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警报响了起来。 宋余杭眼眶通红,咬牙切齿“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 岗亭里的武警迅速围了过来,有人鸣枪示警,宋余杭松开手,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立马被一拥而上的武警摁倒在了地上。 *** “好,好一个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宋余杭光天化日之下强闯看守所还打伤狱警,连省委书记都打电话问我了你可真是给我长脸,给你们江城市局长脸啊” 赵俊峰唾沫星子乱飞,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我看你好的也差不多了,你这么想跟林厌去作伴,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关禁闭,除了医生禁止任何人探望直到你知道错了为止” “咣当”铁门落锁,林厌出去了,宋余杭又进去了。 季景行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单手撑在地上做着复健,门上开了一篇小窗,露出季景行的脸。 宋余杭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跑过去“姐,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生活用品。”季景行说着,看见她白色短袖下隐约露出的纱布,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你这、这又瞎折腾什么呢,伤还没好非要往外跑,什么人那么重要值得你这样” 宋余杭沉默。 季景行看她不吭气,又加了一句话“余杭,你以前不会这么冲动,你告诉我,那个林厌,究竟是什么人” 宋余杭心里咯噔了一下。 确实不会。 好像自从认识林厌开始,情绪就多了一个口子,每每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总是难以保持冷静。 她先开始以为是林厌的狂悖无礼和目中无人,是个人都忍不了吧。 直到后来发生的事,她端着酒杯步步生莲地朝她走过来。 她因为醉酒虚弱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雨夜里打的那一架。 天台上两个人对烟。 她横躺在车厢里,暴露出的马甲线,还有她的后颈。 她以一对四毫无惧色,却在她出现的瞬间露出了笑意。 她握着自己的手说“你别死。” 一直不能冷静的,是她的心。 宋余杭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我” “你别说话,回答我的问题。” 季景行趴在铁窗前,只能看见她半张好看的下巴。 她不知道为什么,嗓音也有些晦涩“方辛跟我说过,你是为了救她恍神才受伤的” 削瘦的下巴点了一下。 “你三番五次跑出去都是去找她” 宋余杭闷闷应了一声“嗯。” “动手打人也是为了她” “我也没想到那人那么不经撞,一下就晕了”宋余杭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点了点头。 “算是吧。” 季景行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后悔吗” 宋余杭考虑良久,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后悔。” 季景行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上闪过了一丝落寞。 “姐,对不起这次是我冲动了,你跟妈说,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回家了,别跟她说我被关禁闭的事,免得她胡思乱想。” 这次换宋余杭扒上了铁窗看着她。 季景行看着那张和宋亦琛有七八分相像的脸,笑容有些勉强“行,我知道的,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去了。” 宋余杭知道,她能进来应该是赵俊峰破例允许的。 她咽了咽口水,余光左右瞥了一下,四下无人,对着季景行勾了勾手指,在她凑过来的时候,把一张小纸条塞进了她手里。 “打这个电话,他知道该怎么做。” 季景行被她这故弄玄虚的一套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这什么” 宋余杭已经推开了她“姐,慢走啊。” 她对她做口型出去再看。 季景行将信将疑地回头,一直到走出了看守所大门口才把那纸条摊了开来。 指甲盖大小的纸条被揉得潮湿且皱皱巴巴,也不知道在身上藏了多久。 她好不容易才辨认出了一串电话号码,把纸条翻过来一看,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找、林、厌。 季景行抿紧了唇角,把纸条揉进掌心里,继续往前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纸条不小心掉了下来。 那么小一张纸条又有谁会注意呢,她伸手拦下出租车坐了进去。 “师傅,火车站。” *** 说是保外就医其实就是无罪释放。 林厌用狠绝为自己赢得了一条出路。 在她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极光行动伴随着“秃鹫”的死也正式步入尾声。 一场浩浩荡荡的扫 黄 风波席卷了滨海省的大街小巷,上到省城,下到地级市包括各大乡镇。警方出动警力一万余人,警犬五百多只,其他各部门工作人员数千名,统一对省内各娱乐场所、ktv、按摩店、酒吧、民宅等进行了摸排,抓捕61案涉案人员六十一人,包括两名为“秃鹫”行方便,撑保护伞的政府官员。 何苗的小姨父也在其中。 至此,61案宣布告破。 至于其他涉 黄 场所取缔的取缔,查封的查封,该抓捕的抓捕,通通另案处理,彻底打掉了一条以女性受害者为主体的利益产业链。 人民日报登在版首,高调报道了此事,却对其中做出杰出贡献的两名警察模糊了姓名与来龙去脉。 林厌手里报纸翻过一页,闲闲扯了一下唇角,摘掉眼镜准备睡觉的时候,又瞥了一眼法制版。 她眉头一皱,又把眼镜戴了回去。 标题宋体黑字写着“61案匪首“秃鹫”因畏罪潜逃途中失足掉入河中溺水而亡。” 这一页全黑版,图片还打了马赛克,模糊得根本看不清楚。 林厌伸手“放大镜。” 旁边伺候的管家给她拿了过来,林厌把报纸平铺在膝头,摘了眼镜,拿着放大镜一寸寸挪了过去。 她在观察尸体。 衣物完整,鞋子少了一只,报纸上说是逃跑途中跑掉的。至于脸则打了马赛克,看不清具体的尸表特征。 至于指甲啊这些小细节更是看不清楚了,林厌死死盯着他的体型,在脑海中换算着图片比例与现实比例。 四肢长,身体流线型,肩膀宽阔,人高马大,他很有可能会水 她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换衣服,我要出门” *** 关禁闭的这一个多月里,宋余杭也没闲着,她一边做着复健,一边开始着手修复林厌的那根机械棍。 她到底不是坐牢而是关禁闭,有一定的自由权限,每天有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她泡在了图书馆里,又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她的一个老同学,对方如今已是举国闻名的枪械专家了。 把图片给他发过去后,对方很快传来消息修复不了,得融了重新铸。 宋余杭坐在这看守所的老旧台式电脑前打字怎么融 对方又发来一长串图文并茂的图纸。 宋余杭下载了下来,狱警过来叫“放风时间到了啊,到了啊。” 宋余杭关了电脑,三步一回头,还在想着那图纸的事。 等一回到禁闭室,她就打开台灯,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描摹。 天天如此。 赵俊峰抿了一口茶水又放下“宋余杭最近在做什么” “画画。” “哦”他略抬了头。 “好像在画什么图纸。” 赵俊峰又低下头来看报纸“瞧瞧这日子过的,比我这个厅长还清闲嘛。” 冯建国好不容易来一次省厅汇报工作,都焦头烂额了“我说赵厅啊,您倒是清闲了,我们底下的基层单位都要跑断腿了。”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把人给老子还回来。 他当然不敢这么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赵俊峰当然也知道越是收尾了,越是忙的时候。 离了宋余杭这么个得力干将,江城市局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他等的就是冯建国来跟他要人,心里骄傲面上却不露分毫。 “去,叫那个混账东西滚出来干活,哪有领导们一天天跑断腿她倒好画什么图,躲清闲” 当初宋余杭那个事一出,冯建国虽然也大为光火,但始终觉得情有可原,搁他自己别说是老同事,就是犯人在监狱里自杀了他也得发火,况且那狱警也没什么损伤,宋余杭还负着伤被一拥而上的武警好一顿捶。 他的意思是党内警告,停薪留职意思意思算了,谁知道赵厅比他还狠直接把人送进了禁闭室,拦都拦不住。 宋余杭功过相抵,还落了个处分。 你说她图啥呢 冯局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算了算了,紧接着就是极光行动的收尾以及一系列扫 黄 工作的进展,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才有空来省厅要人。 此刻听着赵俊峰有松口的意思,忙不迭拱手“谢了老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赵俊峰在江城市局当局长的时候,冯建国还是他手下的一个片儿警,这声“老哥”他担得起。 不过他这么一喊,倒是让老厅长想起了从前的峥嵘岁月,脸上皱纹都活泛了些,唇角就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也先别忙着谢,还是得好好锤炼锤炼她,戒骄戒躁你看看她这次一急就冲动成什么样子,哪里是能成大事的人,别辜负了她父兄对她的期望才是。” 冯建国心里一凛,赵厅这是对宋余杭寄予厚望啊。 也是,她在刑侦支队副职的位置上待了不少年了,赏无可赏,除非 冯建国的脸色也严肃了下来“赵厅放心,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敲打敲打她。” *** “宋队,宋警官,这次您受累,辛苦,辛苦了。” 狱警前来送她出去,顺便把她的东西都还给了她,包括手机还有背包。 宋余杭接过来打开一看,机械棍还在里面,她松了一口气,看着他道“上次动手,是我不对” 她说着,已经举起了右手跟他敬礼“对不起,跟您郑重地道歉。” 狱警一怔,她级别不知道比他高出了多少倍,顿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磕磕巴巴地也给她回了个礼道“啊不不是没没关系。” 江城市局派来接她的人是段城,最近没什么命案,活少人又清闲,早早地就等在了看守所门口,见她出来就开始摁喇叭。 “宋队,这边。” 宋余杭跑过去,大半个月没见阳光没和人说话,看谁都亲切。 “怎么是你,林法医呢,回去上班了吗” 段城西子捧心“啊,我为我们江城市局全体公安干警感到伤心,我们心心念念一心牵挂茶不思饭不想的宋队,心里居然只有林法医。” 宋余杭笑骂“去你的,我不在你们应该很轻松才对。” 段城打开车门把人迎上来,有气无力地“轻松,轻松,太轻松了,就连炊事班都差点出去扫 黄 了能不轻松吗” 宋余杭想笑,脸上的笑容终究淡了下去,她没再开口。 段城一边开车,一边偏头看了她一眼,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林法医请了长假,听说听说伤的挺重的,上面给的红头文件是是功过相抵,不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但要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并且提起党内批评,记大过一次且停薪留职。” 宋余杭抿紧了唇角,放在膝头的手紧握成了拳,良久,她阖上的眼睛才睁开,长出了一口气道“知道她住哪家医院吗” 段城摇摇头“不知道,没人知道,林法医这保密工作也做的太好了。” 车开到加油站去加油,段城跳下车跑去超市“宋队我去买点吃的啊,回去还得几个小时呢。” 宋余杭也下了车“行,你去吧,我附近转转。” 超市旁边有个小报刊亭,她走了过去随手抄起一份报纸,翻到法制版,眉头一皱,打电话去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办公室核实。 “我,宋余杭,警号是”她利落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及职务,捂住了听筒,走远了些。 “秃鹫的遗体你们解剖了吗死因是什么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怎么可能会犯失足落水这种低级错误” 负责接听电话的接线员最近回答此类问题口水都要说干了“千真万确,省厅组织司法,包括社会学者在内的数十名法医专家一起解剖的遗体,结果再真也没有了,确确实实是溺水死的,也没有任何他杀迹象。” “好,谢谢。”宋余杭挂掉电话,仍是有些心神不宁的。 她掏出手机来想给赵厅打电话要求重启调查,拨到一半又摁了挂断。 不行,不能打,没有证据赵厅不会信的,而且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巧合。 她和林厌去省城是临时起意,没有告诉任何人。 路上接连遇到林厌的车坏,她的车半路抛锚这两件巧合,好,姑且算是巧合罢了。 那么,那个刀疤脸是怎么认出林厌的呢。 她当时做了伪装,戴着墨镜口罩,手里还拎着菜篮子,走了一路都没被人认出来,怎么偏偏就被刀疤脸认出来了呢。 未免太过巧、合、了。 宋余杭想到这里,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还是说他早就见过林厌或者说看过林厌的照片,还是琢磨了千百遍的那种,才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或者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从脚底板里瞬间升起了一股寒意。 宋余杭扔了报纸就跑,刚好有一辆回城的大巴经过,她冲到路边挥着手,顺利上了车,等段城买完东西从超市出来,加油站已经空无一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