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凤凰于飞》 第1章 应龙陨灭凤凰振翅 太古时期。 黄帝为首的黄河流域部落与以蚩尤为首的长江流域的部落发生战争,黄帝众将不敌蚩尤一方,用远古秘术召来应龙、女魃,奋力一战,尤其是应龙,仙力犹如不竭江水,仙术诡秘难测,引的蚩尤节节败退。 最终,蚩尤72兄弟战死,蚩尤被斩于冀中黎山之丘,他方死伤惨重,而应龙、女魃因身染邪气,永世不得上天。 应龙携娇妻幼女闲居南方,悠闲自在。然祸从天来,应龙之妻被应龙身上邪气传染,终日颓靡,日渐消沉,三界第一美人竟短短百年被邪气折磨得不成人样,应龙大悲心恸之际却无可奈何,霎时间,大伤元气,伏羲得知,特派火神之子——太子长琴前来探望。 太子长琴温和沉静,平日除去清修,便喜爱去榣山旷野奏乐怡情,享“三界第一乐师”盛名。 应龙幼女凤栖曾与太子长琴因乐成为知音,而后又在榣山机缘巧合相逢,因着表哥水虺悭臾,两人来往愈发密切。 黄帝蚩尤一战,虽应龙隶属于天界,但黄帝凭借远古秘术召来应龙,而太子长琴奉祝融之命协助蚩尤,却在战场上碰见挚友之父,虽未刻意放水,却也尽量避免两人交手,怎料想应龙斩杀蚩尤之际,会染上邪气?又怎会料想邪气竟将挚友之母折磨摧残至此? 昔日挚友相见,却是不同感觉。 “长琴,母神是不是会死?”身着百鸟样式的朱色流仙裙,虽样貌身形是豆蔻少女,容貌稚嫩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可眼睑眉梢却尽是悲怆,明净清澈如山水画的脸上毫无生气。 少女身前站着一人,明黄衣袍,身姿英挺高大,面容却若璞玉,丰神俊朗,周身气质润如春风,翩翩公子世无双,莫过于此。 “凤栖,你且好生照顾好自己,无需多想,其余的事我与应龙大人自会解决。”淡漠声音中带着关心,太子长琴微微垂眸望向少女,如玉的脸上沉静动人。 凤栖心下乱成了一锅粥,母神终日被邪气所困,父神也元气大伤,原本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百年之内摇摇欲坠。 此时太子长琴虽未说长篇大论安慰她,但能让向来话少喜静的挚友说了一段话,她也知晓太子长琴的关心之意。 而且,她这么小,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除了像太子长琴说的一样,照顾好自己,着实别无他计。 终究还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面临这种坐以待毙的场景。 稚子心性单纯,眼下让她无计可施的状况,凤栖只能责怪自己仙术不精,才落得如此干着急,“长琴,我前些日子与表哥切磋,已然能稍稍与他僵持几分,今日你来得巧,可否指点一二?” 忽的听见少女这番话,太子长琴一时有些诧异,小姑娘怎的突然提起修炼一事? 虽说应龙之女为凤男为麟,可终归是古书上的,就连将为人父的应龙也不知妻子会生出何子,唯有等待。 凤栖出生之际,群鸟数百围绕,其声若八音之奏,瑞气千条,霞光万丈,就连天帝伏羲也为之震撼不已,三界第一只凤凰横空出世,焉能不喜?彼时应龙一家还在天界,天界众人当时还都为此议论纷纷。 凤凰属火,天帝特令火神祝融为其师,授其仙法,凤栖与太子长琴虽是因乐交好,到底也是通过火神祝融认识,才有后来纷纷。 许是凤凰天生灵力,虽然凤栖年纪尚小,修行却直追太子长琴与表哥悭臾,可也终归因着年纪尚小,修行也有时遇到瓶颈。 往常凤栖并不在乎修行,应龙夫妇也未苛求与她,只是按部就班的听从火神师父的教导。如今情况下提及,太子长琴虽意外,转念一想倒也心下了然。 他当然清楚得很,且凤栖并不顽皮,相反还很懂事听话,可如今她心中所想,定是聪慧过头开始胡乱揽下莫须有的罪责。 ”凤栖......“劝慰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少女退了一大步,负手而立,俨然一副正色,眉宇之间染上几分英色。 少女停驻片刻,右手微抬,指间萦绕着淡淡朱色,左手捏了一个印施于右手肘处,两手同时抬起,倩影微侧,素手一挥,一旁的清潭顿时轰响如雷鸣,水面溅起数米之高,形成壮观的水柱,却因着凤栖周身散发出来的朱色屏障,就立于湖畔的两人,也丝毫未沾上湖水。 纵是知晓凤凰灵力充盈,却也不曾想过,才小小年纪的凤栖,竟能修炼成如此,太子长琴心下一惊,面上倒是有些喜色,这样看来,小姑娘的安危自己也可稍微放心。 “小凤凰的天生灵力,我实在是没什么可指点的。” 耳畔水声哗哗,眼前公子难得浅笑,温声夸赞自己,背后是南方地带的山明水净,在心头压抑许久的低落情绪此刻也微微回升。 凤栖一时之间,有些庆幸,庆幸她是凤凰,庆幸她眼前有着太子长琴。 ······ 太子长琴终究有别的公务在身,又辗转五湖四海一段时间,回天界之际才听闻,南方应龙之妻受邪气折磨,终究香消玉殒,这是其一。当听见天界小将向他汇报其二之时,他竟愣在了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南方应龙于同时,魂飞魄散! 他那眉眼如画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双亲陨灭,那样纯净美好的小姑娘,一时之间如何让能接受得了这种变故? 而此时,也接到火神祝融之令,接凤栖上天。 当即动身前往南方,寻遍整个南方,凤栖竟没半点踪影,太子长琴向来机智过人,凤栖认识的人并不多,自己从火神处来,自然不会在天界,眼下也恰好独独没去那一处,虽不敢肯定,但到底还是抱着最大的希望往心之所想赶去。 赶到榣山之时,已是半夜,藏青色的幕布显得愈发清冷。 水湄之边隐约见得到两个身影,一大一小,而两人中间还摆放着几个黝黑的坛子。 才刚刚靠近,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酒味,太子长琴步伐微顿,就听见少女软糯的、还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表哥,怎么办?从此天大地大,凤栖能去哪?”话语中的难过、无奈、委屈,都让少女此刻的背影愈发娇小,太子长琴心中莫名一疼,天大地大,他的小姑娘开始觉得无处可去了是吗?她初尝亲人死别之苦,若是容她这般想下去,那还得了? “凤栖,你还有表哥,还有长琴会陪着你,说什么傻话呢?”好在一旁的悭臾终是大了凤栖不少,虽然对死别也心生难过,但也拎得清轻重,前人已去,万万不可让后人再生别的念头。 “表哥的志向凤栖知晓,实在是不愿意叨扰太多......”喝了几口秋酿,凤栖着实有些上头,但跟前的毕竟是表哥,从小受到的教养也不容她太过放纵,可听到悭臾口中的那个名字,倒是有些清明。 那个终日一身明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前些天还在劝慰自己的不染世事的翩翩少年,凤栖不自觉的呢喃道:“长琴......” 正欲上前的明黄身影顿了顿,惹得悭臾微微侧目,却没有打断一旁小姑娘要说的话,反而望向小姑娘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凤栖对长琴,定然是不同的吧! ”他......很好,我很欢喜与他相处!”少女特有的娇憨在此刻展露无遗,方才的丧气之言仿佛不存在,凤栖散去阴翳的眉眼衬着月光格外清丽秀妍。 殊不知身后的人儿唇角也微微动了动。 “天大地大,我自是会陪着你的。”低沉却温和的声音传来,凤栖有些愣神,悭臾确是对来龙去脉了然于心,朗声笑着。 “父神已经命我接你上天,从今往后,我都会陪着你。”当太子长琴不急不慢的站在凤栖眼前时,她才回过神来。 太子长琴话末的那句话,响彻她的本还浑噩的大脑。 “从今往后,我都会陪着你。” 这句话比先前的那句,分量重了许多。 她要的只是天上地下能有个人陪着她,而那个人柔声坚定的说着,从今往后,都陪着她。 太子长琴本就不善言辞,如今说出这般话,凤栖焉能不感动? 父母相继离她而去,固然是巨大到近乎吞噬她的伤痛,可如今,那少年的承诺却也让她心间伤痛有渐渐消散之势。 从今往后,这漫漫时光,终究不再是一个人走了。 凤栖记得母神离去时放心不下的手,以及父神神识弥留之际对自己无人照看的担忧,她很自责,自责自己连父神母神离去之时都不让他们放心。 可如今,少年的铮铮诺言,让她蓦地想起已经消散的父母。 父神,母神,凤栖从今往后,都有人相伴,再不孤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凤凰欲战长琴如何 转眼凤栖已在天界近百年。 太子长琴如他所诺一般,一直陪着凤栖,尽管有时公务缠身实在陪不了她,她便从火神祝融处学个一两招,去榣山与悭臾互相喂招,直到太子长琴处理完公务,再来榣山寻他们。 双亲逝世的伤痛渐渐在岁月中慢慢被抚平,只是宿存下来的心结,凤栖虽未直露出来,但太子长琴和悭臾都能察觉到,她在修行这方面放的心思比从前更甚。 百年前尚且稚嫩青涩的豆蔻少女,虽一如往前,但如今已隐约初见美人风姿。凤栖容貌似其母,从前明净清澈,如今虽眉目仍含稚气,却愈发灵动曼妙,又承了其父英气,竟也不显突兀,更添绰约。 “长琴,你怎回来的这么早?”凤栖刚从火神处出来,如豆蔻时期一袭朱色衣裙,身形高挑,玉冠束发,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 若她没记错,眼前的人儿应该是忙于公务,无暇抽身的,怎的突然出现于此? 火神祝融住在天界南方,宫殿虽不如天帝伏羲壮丽奢华,到也磅礴矗立于天南,从宫门一侧向下望去,竟还能依稀望见络绎不绝的忘川河畔。 白云层层缭绕,太子长琴立于不远处,负手而立愈发英挺,如玉一般的脸庞更显俊朗,深邃如海的眼眸中噙着难得的慌乱,目光触及少女之时,陡然一怔,转刻又淌着如水温柔。 “公务虽杂,到也不是很繁重,以为你去榣山了,本想和父神相商议事,没想到你在这儿。”太子长琴唇角微微动了动,上前几步,发觉少女额间附有薄汗,想来是刚修炼完,还没来得及整理。 本就想着与她有关之事,又瞧见勤加修炼的凤栖,面上的异样虽不动声色的掩了过去,心下却再难掩波澜起伏。 “那你先去师父那里,我去榣山等你。”凤栖颔首,她知晓太子长琴若无要事,断不会让她独自一人,虽想和他待在一起,终究还是让他先办正事。 正欲从一旁离去,手腕蓦地传来温热,凤栖脚步一滞,转过身去,凤眸带着诧异。 “最近天帝……”嘱咐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奉命前来的小将打断。 “凤栖姑娘,天帝有请。” 凤栖明显感觉腕上一紧,心中尽是疑惑,长琴为何如此反常?不过,天帝有请,着实有些古怪,她和天帝之间,一直没有什么可往来的。 睇了一眼身侧小将,微微用力挣脱了腕间桎梏,朝小将福了福身,“有劳通报。”话毕,却没随他离去的意味。 小将机灵,又将方才太子长琴与凤栖的拉扯收于眼下,只说了声让凤栖别太耽搁,就先行一步。 “凤栖,无论天帝让你做何事,你都先找借口推诿,凡事,回来再说。”小将一走,太子长琴急忙嘱咐,温润的脸庞已染上凤栖从未见过的焦急。 虽不知道事出何因,但长琴难得叮嘱她,凤栖自然好声应下,又匆匆离去。 而太子长琴也未曾停留,疾步朝火神宫殿走去。 一红一黄,就在天南云端,相背而去。 命运悄无声息的在此刻,碾过他们尚还清明的迢迢岁月。 ······ 火神宫内虽不壮阔奢华,到也大气端然,摆设齐全。 刚教导完凤栖仙术的祝融正换了身衣服,坐在主位上观赏字画。 “父神!” 英挺身影应声而至,一抹明黄现于宫殿中央。 望向来人,祝融有些惊讶,方才凤栖出去,按理说两人应恰好碰上。 太子长琴与凤栖的事他心中有数,且也心疼徒弟凤栖孑然一人,对两人形影相伴也不曾多说,甚至还含带默许的意味。如今碰上还来他这,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何事如此焦急?”也很少见太子长琴这般焦急,祝融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天帝怕是要让凤栖女继父业,前往南海平鲛族,孩儿一下别无他法,只能告知父神。” 此话一出,殿内陷入一片沉静。 今日太子长琴去天帝处时,偶然瞥见了那道还未盖印的旨意,竟是要封凤栖为战神,率兵前往南海平息鲛人之乱。鲛人擅水,凤凰属火,水火相克,天帝焉能不知? 而大抵就是看准凤凰属火,且凤栖近年灵力仙术皆大增,又为应龙之后,所以才动了心思。可凤栖从未上过战场,又为女子,纵然身为凤凰,天生灵力,却如何能去与那凶残狡猾的鲛人一战? 太子长琴当时就是反驳,也无济于事,天帝哪会听他一席之言就改变主意,况且,他心中猜测,天帝并非是费力不讨好之人,他敢拟旨,就有把握凤栖会接,所以才赶忙过来找祝融商议对策,又碰见凤栖被天帝叫走,更是焦急。 祝融居天界数年,与天帝伏羲来往之久,仅一会儿,便思索清楚。 凤栖幼时便成了他徒弟,当时祝融还是有点不解为何天帝特派他去做凤栖师父,纵然是开天辟地第一只凤凰,父为应龙,何须他去?后来才发觉,凤凰属火,若是应龙教她运水之术,就算修炼得当,也终究不能发挥其最大威力,反而不妥,有碍修为,倒是他来教更为妥善。 可当时祝融并未想到,若天帝真的别无他求,凤栖学哪一种仙术都无关紧要,让他教了这么久的仙法,等的,就是一个将她变成利刃的时机! 兴许从凤栖出世的那一刻开始,天帝的网就慢慢铺张开来。 眼下鲛人猖狂作乱,放眼三界,能率兵一战,还能凭借先人之名威慑敌方的,只有这唯一一只凤凰!这样的机会,天帝岂会善罢甘休? 他自己徒弟的本领,他心里有数,和那鲛人相比可能还稍胜,可也仅是他估量。凤栖没有实战经验,而且又为女子,并无太多有利条件。 可天帝之命,怎会容他们去抗争? 发觉太子长琴着急的眼神,祝融叹了口气,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长琴,天帝这样决策,自有他的道理,不过是天命使然,凤栖的责任到了,她只有认命。” 认她是天地唯一一只凤凰的命,认她父神为三界震慑四方战神的命,认她再无父神为之遮风挡雨的命! “父神……”像是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太子长琴犹临冰窖,心下一阵刺痛,像是有人拿针扎他,虽不是万分剧痛,却让他始终无法略过。 他如何不知祝融口中的“认命”为何?可他如何能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去战场浴血杀敌?又如何放心小姑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凭什么? “认命?什么是命?她为什么要认?父神,凤栖她还太小。天界众神,难道非她不可吗?”心中的愤懑、不满都让此刻的太子长琴与往日那个温润如玉能自持的少年迥异。 看着自己孩儿染上怒色的脸庞,祝融却是无可奈何。师徒之久,他又如何舍得凤栖去犯险?可天帝已经决定,别无他法。 天界众神骁勇之辈不少,可凤栖从出生就被算计着的凤凰之身,天帝又岂会拿来当摆设?这次是平息鲛人,下次说不定是收复饕餮,不过是时间问题,终究会让凤栖女继父业,承了战神的威名,这把宝剑终会让她开刃。 ”长琴,你不是不知,这回躲了,还有下回,况且,这次鲛人作乱,正是在应龙生前管辖的南海,为父捍卫领土,这个理由,你让凤栖如何让不应?” 天帝运筹帷幄,怎会不想好让凤栖答应的缘由,太子长琴第一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无力感。 父母的离世,一直是凤栖心中过不去的坎,如今用此去套住这小凤凰,怎能不成功?就算有人劝导,凤栖也绝对会出战的。蓦地,这看似可扭转的局面,尘埃落定。 ······ 余晖铺洒在榣山之巅,枫叶成片掉落,在空中披着金光悠闲的旋转几圈,才悄然落地,满山金黄,犹如仙境。 从天界下来已有半个时辰之久,凤栖的周遭早已落满枫叶,朱色身影平添丽色。 “封你为战神,率兵前往南海,守你父神生前之地。” 言犹在耳,凤栖在听到伏羲的话时,本已平静的内心霎时掀起轩然大波。 南海是她父神生前管辖之域,她断不能就让那些鲛人肆意霸占。前路凶险万分她固然知道,可少年的天性与对亲人的情感令她应下了这一艰难任务。 然而应下过后又该如何?天帝命她明日即可出征,她却在这急促的命令中有些起疑。天界众神不是没有仙法超群的,为何偏偏选中了她?她并非不愿意去为父而战,可应龙一亡,南海分明是新提携上来的河神在管,为何让她这个毫无经验的小孩子去?天帝这一做法,倒像是在给她积攒经验。 本想去火神处找太子长琴,却又想起自己走之前,他曾不让自己答应天帝任何,现下自己却揽下这么一个“战神”的责任,颇为心虚,索性直接来到榣山,她平常有心事之时,也常立于这榣山之巅。 放眼望去,是这独一无二的秀丽景色时,凤栖的心情格外惬意,好像什么烦恼都在此地此刻被抛于脑后,仿佛她还是那个父母在侧的小凤凰。 可也正是这满山金黄,让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个身影,温润如玉,俊朗英挺,他若是知晓自己应下了天帝的命令,又会如何? “凤栖。”万千思绪在此刻被全然打乱,耳畔响起的略显清冷的声音,那熟悉的轻扬的音调,是他! 一地的枫叶随着少女转身翩然起舞,在目光看到来人的一瞬间,粲然一笑,眉眼格外明艳动人,这样一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就这样现于太子长琴眼里。 太子长琴不止一次再想,如果天地时间,停止在凤栖转身的顷刻,停在那个笑颜如花的脸上,停在那片满山金黄的榣山,该有多好? 若是日后种种,皆就此停留在未知时间的洪荒角隅,有该有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凤凰归来三人齐聚 “你听说了吗?战神大人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 “是啊,你不是特别想见上一面吗?” “都说战神大人不仅仙法了得,而且容貌绝妙,这次回来,我定要好好看上一看!” ······ 仙侍细细碎碎的谈话,传到前方不远处太子长琴的耳畔。 “战神大人”这四个字让明黄身影猛然一滞,铺天盖地的思念陡然袭来,心头隐隐作痛,难以排解。 恍然间才发觉,离凤栖被封为战神,率兵出征,竟已经过去百年有余。 榣山之巅的离别却好似就在昨日。 “长琴,我应下了。” “长琴,我明日就要去南海了。” 少女去意已决,那笑颜如花,却刺痛了太子长琴的眼眸。 “长琴,天帝命我出征,我虽无异议,但总觉不对,却不知是何处不对。” 她已察觉不对,可这从她出生就编织着的网,太子长琴如何给她梳理?若是现在给她梳理,那自己与她的关系又会如何?让她带着误会离开,他无从辩解,等她瞎想出什么,再回来,谁知她会怎样对他? 那时再说为时过晚,凤栖虽对他有情,未必会听他解释。 出征结局不能逆转,届时是否还会出乱子,他如何保证? 且此刻如若再告诉她来龙去脉,她是否还能安心出征? 太子长琴又转念一想,若是不告诉她,任凭她胡乱想着,是否更甚分神?战场上,她若分神,自己护不到她又该怎么办? 凤栖聪慧,捕捉到太子长琴的眼眸异样情愫,又回想之前种种行为,心下疑惑翻涌得厉害,敛了敛笑意,随即开口。 “长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 “好好出征,等你凯旋,我就告诉你前因后果。”突兀的打断了少女还未出口的话语,太子长琴在顷刻已然做出抉择。 他宁愿她永远不知道,可他终是不愿意瞒着她一生,她有权知道,但并非此刻。他在赌,他在赌她的心,赌她那种毫无理由的信任。 太子长琴打量少女的神色,心下了然,她是听进去了的。 悬在心间的千斤重石终是挪开了,他竟松了口气,“战场凶险,你虽被封为战神,但不要顾忌太多,打不过就回来,有什么责罚,我替你。凤栖,你要知道,身处险境,可靠的,唯你自己。” 太子长琴别无他求,只要她平安。 “好。”凤栖颔首,她不是不知道太子长琴有事隐瞒于她,但是她也知道,太子长琴说的承诺,一定会做到,她信。 然太子长琴说的后面一番话,令她原本烦躁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 疑惑被暂且压下,一种名为眷恋的情愫在心中霎时冉起。凤眸微闪,少女咬了咬唇,似在纠结什么,还没等太子长琴会意,朱色身影蓦然往前一倾,与那明黄交叠缠绕片刻,又恢复原位。 扑面而来的清香,还让太子长琴些许不知所措,左颊又蓦地传来温热,软软的像羽毛一样,轻挠片刻就即刻撤离。 眼前消失的少女重新映入眼帘,稚气未退,秀腮酡红,凤眼潋滟光波,青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玉冠与赤衣让他有些怔神。 心里的那根紧绷的弦戛然而断,还没等他好生回想,就听见少女无比坚定的声音。 “我一定会归来。” 带着我,带着你我的承诺,带着一颗真心,从南海归来于你的身边。 纵然离凤栖说完这句话已过了百年有余,可太子长琴无论何时想起,那颗平静淡然的心,都会跳得不受控制,而左颊也微微发烫。 这些年,他没有去找过凤栖一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从一开始的战报到现在的仙侍小将嘴里常谈的“战神大人”,他都忍住了没有下南海见她一面。 他怕他一下南海,有些伤人的话就必须挑明。他不是偏袒天帝,只是舍不得小姑娘因他人而伤,就算伤害无法避免,那他的私心也希望,能再晚一点。 如今,她就要归来,他虽忐忑,但终究还是欢喜的,他的小姑娘,终于要归来了! ······ 悭臾曾经也很顽劣,后多了一个应龙叔父才变了许多。他也曾觉得自己仅是榣山水湄的一条水虺,不会有什么作为,但当他亲眼瞧见应龙恣意张扬的遨游于天际之时,他的内心是触动万分的。 他的叔父告诉他,他虽弱小,但与他人是不同的,终有一日,他将修炼成通天彻地之应龙,与他叔父一样,又或更甚。 那时,他便与太子长琴相约,若成应龙,定要太子长琴坐于龙角旁,带其上天入地,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 他勤加修炼,只为去证明自己能如同叔父所说,后来,叔父家的女儿,他的表妹—凤栖,也是天地第一只凤凰,来了这榣山。 偶尔与他切磋,他有时顾忌凤栖身份,不敢全力以赴,可他发现那小凤凰虽小,聪慧得很,她知晓他的顾忌,便也不全力以赴。有回竟然诈死骗他,从那以后,自己再也不敢不把两人切磋不当回事。 而他也渐渐发现,小凤凰根本不需要他让,他只能仗着年长才勉强胜过她,于是往后时光,都认真以待两人的切磋。 一次机缘巧合,他正听着挚友弹琴奏乐,就瞅见他的小凤凰表妹正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们。 原来凤栖与太子长琴竟然早就打过照面,凤栖擅歌,太子长琴一手好琴,两人早为知音。榣山在那之后,就成了三人常聚之地。 然没过多久,他就察觉了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凤栖总是黏着太子长琴,程度在他看来不似简单友谊,而太子长琴也都容忍且乐在其中。 少年男女的情谊向来没什么道理,来的纯粹,却是长久。 两人虽毫无察觉,但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悭臾有时调侃两人,但奈何两人似乎都不懂情爱之事,总有一层薄纱附在两人关系之上。 后来,叔父与叔母相继离世,太子长琴也一直陪着她,未曾离开当时丧气近乎颓靡的凤栖,甚至一向淡然自持的太子长琴还说了那种诺言。除了公务,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往后走,可凤栖突然的告别,以及天上蓦地多出的“战神”,都让悭臾不知其所以然,当不知小凤凰去向之后,他询问太子长琴,起初太子长琴三缄其口,只说凤栖成了战神,去了南海,并不愿意透露太多。而后他一再追问,太子长琴才把来龙去脉与他说明。 身为凤栖在世唯一一个亲人,悭臾闻言震怒,当即便要飞身上天为小凤凰讨个公道,可当太子长琴再将其中利害与他说透之后,他却也无法再作为。 他的小凤凰表妹,终究先为凤凰啊!心下虽有不甘,又能如何? 凤栖离去的那些岁月,悭臾并不敢去看她,他叔父那样宠爱的女儿,如今在南海之地浴血杀敌,他这个做表哥的,却只能袖手旁观,何其难过自责?他只期盼他的小凤凰能如期归来。 如今看着身侧弹琴的太子长琴,有些感慨。从前只觉得挚友琴声悦耳,却不知好在何处,现下与当时琴音无差一二,却又品出了音中之憾——少了情感,就好似没有附注灵魂,华而不实,动听却难以共鸣。 “长琴,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吧。”随意找来个借口,打断了挚友的奏乐,悭臾知道,凤栖的离去,对太子长琴的影响,并非素日里看上去的这般毫无触动,甚至他有时能察觉的到挚友奏乐时的短暂晃神,这与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并不神似。 太子长琴应声停了下来,像似回想起什么,唇角微动,翩然起身,“她就要归来,悭臾,她要回来了。”语气中的欢喜让本还担心他的悭臾一愣,随后也猛然起身,神色惊喜至极。 “当真?”听出了话语之中的丝丝颤音,太子长琴颔首,这时连眼里都蕴了笑意,正欲开口答复,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却又些许陌生的清越声音。 “当真。” 破晓之际,太阳方才褪去朦胧,正漫不经心地发出光亮。 传入耳畔的声音,觉得熟悉是因着那声音带有少女的娇气,而陌生则是由于那声音竟让他们觉得来人格外清冷。可无论是否熟悉,太子长琴和悭臾在这一刻,相视一笑,又心照不宣的“猜”出来人的身份。 悭臾率先回头,面上一喜,朗声叫出了那个他们方才还在思念的人儿。 “凤栖!” 来人如孤松般傲然站在他们不远处,身形高挑修长,一袭朱红劲装勾勒娉婷身段,青丝玉冠高束,领如蝤蛴,容貌轮廓已渐渐清晰分明,虽还携着丝毫稚气,却不难看出青涩全然褪尽后的仙姿佚貌,不可方物,而眉宇萦绕的淡淡杀气又叫人不敢心生歹念。 许是瞧见有人未曾转身,凤栖朝悭臾浅浅一笑,目光就流转到了那一抹明黄身影之上,莞尔道:“长琴,我如愿归来,你可欢喜?” 太子长琴,我大战鲛人,平复南海,带着你我约定如期归来,你是否已思虑周全要与我说什么了?从前许诺可还守诺? 太子长琴,你是否又为我的归来而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真相全知已崩溃 青山绿水、风光迤逦的人间仙境——榣山。 榣山上长着高大挺拔的树木,唤为“榣木”,而榣木附近生长着红色的花树,则是若木。榣木参天,便是传说中的建木之树,秋瑟金黄灿烂,而生长于榣山附近的若木,则有“光华遍照”之说,四季常赤,赤黄相映,为这人间仙境更添秀色。 此时太子长琴便定定地站在一颗榣木下,身侧是悭臾,身前是......熟悉的、让他思念翻涌得厉害的那抹朱色。 身形高挑了些许,容貌虽仍稚气却又更复明媚,只是好像眉宇间平故缠绕了杀气,那双原本清澈纯粹的眼眸变得漆黑,犹如墨玉,染上了他从未见过的清冷沉静,若不是还噙着笑意,真叫人不敢多说什么。 是无情残忍的战场让她的小姑娘变得这般吗?原本的娇憨可爱,变换成了如今的冷静深沉。太子长琴的心里不由得一疼,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认识到了,他的小姑娘,真的成长为了他们口中的战神大人! 然他却只想知道,他的小姑娘到底又受了多少磨砺苦难,才会成长良多,如今威仪四方,甚至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应龙征战四方的影子,历历在目,震慑人心。 如今她如期凯旋,有些岁月积攒下来的纷扰,终究该真正展露于天际。 那时,自己与她又该如何? “长琴!”凤栖看着欲言又止的太子长琴,语气有些嗔怒,历经沙场早已让她处事不惊,凡事皆淡定自若,甚至还愈发隐隐显出凌厉气势,让人只敢受着。可如今,却有几分“大惊小怪”。 鲛人凶残至极,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伤痕累累,凤栖一直坚持着。她是战神啊,她不能在父神生前管辖的南海交代了自己的性命啊,她还要亲自回去问那个人是不是还记得说出口的诺言啊! 血浓于水的那份倔强,藏于心扉的那个承诺,以及属于凤凰的天生傲气,这些皆是她在那泱泱南海努力的唯一信念啊! 百年征战,至少她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也无愧于当时答应的话!不过到底是半路出家的将帅,哪懂得什么兵法,全凭借自身聪慧,一次次从生死之中,悟出作战经验。 她记得,有次和鲛人首领交战,她被那鲛人使诈困在南海上方,与军队被迫相隔千里,数百个鲛人轮番与她打斗,用至纯至净的水系法术对她周身进攻,她周身虽未留下什么实质性的疤痕,可灵力近乎枯竭,筋脉开始逆转,整个人就像是被万箭钉死在砧板上,毫无挣扎的力气。 当时,她混沌脑海中一直萦绕着的那句话。“凤栖,你要知道,身处险境,可靠的,唯你自己。”的确,她当时孤立无援,如若自己在无所作为,那么除了被斩于南海,别无出路。 既然鲛人以己之长攻她之短,那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胜负往往只存于片刻之间,还未等鲛人缓过神来,伴随着清越悠长的凤鸣,一抹赤色直飞云空,因着冲天而上,凤凰真火如雨般落下,灼烧着那些未曾回神的鲛人。 熠熠赤色映于南海,格外壮阔,犹如火海。有机灵潜入了海里的鲛人,离海面有些许距离,才敢顶着那真火抬头望一眼,便是这一眼,足以让当时存活下来的鲛人,铭记一生。 身披五彩羽毛,羽冠溢着金光,通体萦绕仙气,那赤色羽尾随其飞舞显得更甚震撼,眼前种种,无一不彰显着矜贵且独一无二的身份,这便是天地第一只凤凰! 那次战役,是凤栖第一次以真身示人,那样动人心魄的凤凰于飞之景,着实大大灭了鲛人的嚣张气焰,以往只看过应龙在天,如今凤凰于飞,岂能不为之胆颤? 不到一月,鲛人投降,愿从此居于南海,归降天界,再不叛乱。百年之战以凤凰于飞为止。 用真身的凤栖,在当时硬撑着伤势应下了鲛人投降书,然鲛人一走,她便再无力气,当即昏睡,期间神识迷迷糊糊,却又清楚的吩咐众将驻扎南海,不允向天界禀报此战告捷,也不允向任何人说起她受伤之事,只说先拖着,众将当然不敢忤逆这个年轻有为的将帅,百年恍惚之间流逝。 年幼且之前的旧伤一触即发,伤了心脉凤体,又岂会露个真身就全然无事?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用自己去赌一条活路,她赢了,却也丢了半条性命在南海。 如今虽无大碍,但身体的亏损,凤栖心里有数的很,却还是未多拖拉,向天界透露了捷报,也回天界复命,即刻便来了榣山。 可眼前的人,现在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就连悭臾也能看出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他却好似无动于衷,这让她心里如何舒畅? 那些曾默默挨下来的伤痛,独自咽下去的委屈苦楚,顷刻在她心里膨胀开来,涨得她胸口疼。。 瞧见自家表妹蓦地一沉的面庞,悭臾心疼不已,轻扯了身旁人的衣袖,低声说道∶“你干嘛呢?刚刚不还挺欢喜的吗?好歹你说句话。” 悭臾并不知晓身侧人心中的纠结万分,他正准备再说什么,就察觉身侧人朝前走去。 “自是欢喜的,只不过方才没回得过神,凤栖......久违了!”太子长琴在凤栖几步之远停住了脚步,温润的眉梢眼睑已然浮现笑意,一扫之前的犹豫不决。 他终究是不忍心晾着他的小姑娘的,就算此时自己心乱如麻,起码,他也应该理会小姑娘的话,纵然心底早已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他积攒已久的浓郁思念,终究还是主导了他。 闻言,凤栖心中的难受酸涩消失殆尽,弯了弯唇角,“久违了!” 明明方才还郁郁寡欢的人儿,如今漆黑眼里满是笑意,凤栖听到了他的回答,尽管稍稍迟了些,但她知道,太子长琴并未不将她放于心上。 临走之际,自己亲口说的“一定回来”已兑现成功,那么,他答应自己的事,也困扰于心的事,他是否还记得? 刚想说些什么,太子长琴就听见了少女疑惑的声音,“长琴,究竟是何事?”面色陡然一变。 他虽做好一定准备与说辞,却不料凤栖竟直接问出,一时之间,心慌意乱。 终于,又或者是终究要坦白于这充斥着他们美好记忆的熟悉之地了吗? 胸口一阵压抑,却也瞧见少女渐渐收敛了笑意,颇有不可逼视的将帅之仪,让他清晰认识到,退无可退,瞒无可瞒。 太子长琴回身,朝悭臾说道:“悭臾,我与凤栖有些话要说,劳烦了。” 悭臾自是懂挚友之意,虽想念凤栖,也不晓挚友到底要说什么,但还是颔首,身影消失于两人周围。 当太子长期再回身,看见眼前的人,心中的犹豫愈发显然,可下一刻,他听见了自己温润如旧的声音。 “凤栖,你之前想不明白为何天帝命你出征,我如今告诉你来龙去脉,你接受与否都无妨,但求你不要多想,不要冲动。。” 少女思量片刻,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墨玉般眼眸认真无比。 “天帝并非只因你父神生前管辖南海,才派你出征,反而也许他早已有这个打算,让你女继父业,成为三界新的战神,这样的你,是他希望看到的。你是三界唯一一只凤凰,是战神遗孤,没有什么比拥有这些身份的人,更适合南海,更适合新任战神之位。” “南海是其一,是你的第一场战役,而后,你或许还会被派去其他任何的地方,因为你应下了第一场,就会有第二场、第三场。而他,只是想好好利用你这把宝剑,为他平定这大好山河。” 话说到这,太子长琴目光变得担忧,他眼前的少女,依然静静的听着,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黛眉微蹙。 也许她已然才到其中缘故?这个念头一出,太子长琴自己也颇为诧异。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凤栖是否也猜到了? 其实凤栖并未如太子长琴像的那样聪明绝顶,但也并非对天帝的做法毫无疑惑。 偶尔轻松之际,她也会一个人独自想着天帝的做法,心下虽有些想法,却也只是萌芽,还未破土而出,就被突然的战事打断,让她的玲珑心思只能全放在用兵御敌上。 现下听了太子长琴的话,心中的疑惑解开,虽被欺骗,情绪却隐隐并未发作,她总觉得,太子长琴还有什么说的。 “而且,当初天帝让父神教导你仙术,并非偶然,你属火,若是火神亲授火系法术,自然修为大增,也是因此,我们才认识,而后种种,也有天帝之意。” 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凤栖蓦然觉得心间疼痛万分。 她可以忍得了天帝从她出生起的算计,也忍得了受骗出征,她知道,她是凤凰,知道她父神是曾经威慑四方的战神,这些她虽生气,可都能忍。 可是她眼前的人却还和她说,她与他的相识、相知,竟都与他人有关。眼前的人,神色固然慌张,却也定是早就知晓,欺瞒她如此之久! 覆手镇南海时,重伤昏迷时,重回榣山欣喜时,那一直以来支持她的信念就这样被猛然撕碎,那已长在心尖的人,已刻骨铭记的爱意,此刻被连根拔起,显得荒谬无比。 蓦然袭来的巨大痛苦,几乎要把她吞噬,竟比当时父母相继离世时的痛疼更甚。 父母离世,她心中有数,而饶是知晓,自愈也用了冗长时光,而天帝当时一提应龙,她便不假思索,率兵出征可以见得父母离世对她影响之大。可如今,这种被心爱之人欺瞒且玩弄于股掌的羞辱已让她顷刻崩溃。 “太子长琴......你好样的。” 很久以后,悭臾也不清楚当时究竟凤栖与太子长琴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当时他第一次听见了响彻整座榣山的凤鸣,是那样的绝望,是那样的悲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前尘终灭今生起 数百年时光悄然而逝,天帝伏羲不满人间种种,命众离开人界登天而居。 此时的榣山恰是春意盎然,榣木荫绿成片,若木赤红点缀,欣欣之景赏心悦目。 水湄边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便是悭臾与太子长琴。 “长琴,你今日弹的曲子虽未曾听过,却很是好听!”悭臾望了一眼身侧摆放的古琴,由衷的夸赞着挚友高超的琴艺,俊朗脸庞上染上几分喜色。 “这确实是我新作。”温润如玉的脸庞竟因着淡漠语气,显得有些疏离,细看才知,太子长琴眉宇萦着阴骛,随即又露出苦笑,“好听又如何?” 察觉挚友的失落苦涩,悭臾心中有些惋惜,长琴与凤栖......两人性子虽不是那种执拗的,却也有着各自的倔强与苦衷吧!他并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但那天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 当他听见那声异样的凤鸣时,当即就朝太子长琴那里赶过去。他赶到时,却发现凤栖的身影竟在徐徐微风中呈摇摇欲坠之态,而太子长琴似是想上前一步,奈何一迈开步伐,凤栖却也随着他退一步。 悭臾位于两人前方,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心里颇为疑惑。太子长琴一向温和如旭日般的脸上全然悔意,眼神担忧却又含着不忍。他与太子长琴交好许久,第一次在他这个挚友脸上看见这番神色。 而他的表妹,黛眉紧锁,那双凤眸似噙着滔天的怒意毫不收敛的望着眼前的人,贝齿死死的咬着朱唇,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身侧垂放的芊芊玉手已然攥成了拳头,本就略显单薄的身子竟在打颤不已。 这两人是怎么了?悭臾刚准备上前问个明白,正欲挪动的脚步陡然一怔,她哭了? 凤眸的震怒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将帅睥睨天下的冷漠,是胜者不可逼视的生疏,是凤栖突如其来的清泪! 可她神色却没有丝毫悲意,仿佛落泪的不是自己,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太子长琴落泪! 悭臾护短,看着自己唯一的表妹默然流泪,气上心头,大步上前,一手推开几步之遥的太子长琴啊,一手护着凤栖,厉声道:“长琴,你什么意思?” 在他眼里,太子长琴性子温和沉静,待他小小水虺尚且真心实意,更何况是对待喜欢之人,他也从未见过太子长琴对凤栖红过脸。虽然他觉着眼下之境,应与挚友无关,可也随着本性与挚友急了眼。 然悭臾不知,凤栖这般还真和太子长琴脱不了干系。 太子长琴退了几步,稳住身子,神色黯然,方才小姑娘神情变化他瞧得全,从一开始的愤怒不已,到后来的骤然落泪,他知道,他或许已与他的小姑娘离了心,他的小姑娘是否不会原谅他了? “表哥,我没事,你先让开,我与火神之子说几句话。”悭臾身后传来的女声霎时灭了他的怒意,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回望声源,他第一次听见凤栖这么生疏淡漠的叫着挚友。 却也与此同时,也彻底粉碎了太子长琴心里的唯一一丝侥幸! 太子长琴以为,他的小姑娘如若此刻不原谅他,等她发了怒气,往后也定会讨个说法,届时她冷静下来自会听他解释一番。可如今,她轻唤着他,不是嬉戏打闹时的“长琴”,也并非初知真相震怒时的“太子长琴”,她唤他为“火神之子”! “火神之子”,这四个字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利落干脆地划开了本就不安的心,顿时鲜血淋漓,撕裂般的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太子长琴微微抬手附于左胸,指尖颤抖,为什么?心痛得这样还在跳动? 小姑娘的娇憨模样蓦地出现在太子长琴脑海里,初见时的一见如故,再见时的暗自欣喜,重逢时的庆幸无比,到如今的生疏分离,一幕幕冲击着他已然应声碎裂的心。 绕过挡在身前还陷入吃惊的悭臾,凤栖走到了前方,秀腮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泪痕,眉宇却出现了太子长琴从未见过的肃杀气息,凤眸尽是寒意,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侧头望着她的悭臾,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四个字——玉面修罗! “我一度认为我会死于南海之上,可惜没有。” “在那鲛人使诈围攻时,我都未曾放弃一丝生的希望。” “如今,拜你所赐,凤栖之心......”少女毫无波澜起伏的凤眸环视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未等他人会意,指尖灵力波动,往左侧一挥,不远处的一颗榣木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粗大的树干竟生生被震成了灰,随风飘散在空中。 “犹如此树。” 散于此处。 少女猛然转身,裙裾摆动,青丝飞扬,“我这一生,最恨欺骗,火神之子,委实高攀不起,在此别过,不再相见。” 话毕,赤色刹时消失于榣山。 悭臾一直觉得挚友的心也在赤色消失之际,不复存在。 ...... 每每思及至此,悭臾都有些难过,凤栖自那次不告而别后,便主动领了天命再次出征,而后征战天南海北,确是再未现于榣山,只能从频频告捷的战报中得知她安好无恙。 那日未曾拦住她,悭臾是有后悔的,可当时自己也被凤栖待太子长琴的态度吓住了,回过神时,却再也找不到人了。 纵然是两人之间出了事,可能让凤栖对长琴说出那样的话,悭臾知道,肯定是大事。太子长琴在那之后消失了一月有余,在来榣山时,虽如从前一般奏乐,神情却是黯淡无光,毫无生气,只有当悭臾问起凤栖时,神色偶然一亮,却转瞬即逝,也三缄其口不肯说出其中缘由。 叹了一口气,悭臾有些惋惜,昔日形影不离的两人,却真的如凤栖之言,再未相见过,他们之间的情意,悭臾虽不知全,却焉能不知一二?“长琴,你放宽心,凤......她还小,等她想明白,自会回来找你的。” 听起悭臾提起了故人,太子长琴嘴角浮现苦笑,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感叹道:“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虽知挚友一直为凤栖离去有些沉寂,却一般都是隐于心中,从未于他说起,为何现下这般感叹? “为何突然有如此感叹?” 闻言,太子长琴抬眸,略显复杂的望了悭臾一眼,缓缓说道:“我要走了。” 此言一出,悭臾甚为不解,开口问道:“要走?”太子长琴为火神之子,除却回火神宫殿,还能去哪?可他不是历来都住火神宫殿吗?又何来要走一说? “父神已决定追随伏羲大人,天庭初建,诸事未定,想必众神会非常忙碌,我......要回去多帮帮父神,以后何时才能回到榣山,也未可知。”蓦地望向这榣山,从她离开之后,每到这儿,他都只与悭臾待着,奏乐怡情,已然很久未曾真正去看这仙境之景了。 绿树红木,春色好看至极,人间仙境名不虚传。 当初便是因着这榣山美景才常来,如今许久未曾观赏,又即将离开,心里难免有些不舍,抛开她的离去与当天发生的事,这里着实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啊! “那就等你空下来的时候,再回榣山,来找我吧!”既已决定追随天帝,悭臾便想得到挚友身为臣子,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再者他想,也许长琴久居天界,总是更多机会见到凤栖的,他不希望他们真的就这样天各一方。 离别之情含着感伤,悭臾不想挚友再添心伤,朗声说道:“对了,长琴,再过几百日我就能化成蛟了!” 久违的欣喜在榣山蔓延开来,一贯沉着脸的太子长琴,此刻,如玉眉眼也沾上了喜色,“听闻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再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脸色又微微一变,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惜这一幕,我是无法亲眼看见了。悭臾,你心中既有大志,本不该埋没,愿勤加修行,早日得偿所愿。” 当初还时不时有......凤栖给他喂招,悭臾的修为一直在增进,可后来凤栖去了南海,便耽搁许久,再后来,竟遥遥无期了。太子长琴垂眸,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欺瞒,若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悭臾早就有所作为,心下的自责再三翻涌,涨得他胸口疼。 “我会尽力的!长琴,我与你的约定无论何时我都记得,你要好好保重,我们,后会有期!”悭臾也在此刻想到了凤栖,心下感慨纵生,他的宏图壮志有一半是应龙教导于他的,大恩难报,他便对凤栖好,可与她相处一久,他便不再是因应龙之恩对凤栖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对凤栖好,如今想起她时常与自己过招,也有难过涌上心头。 “好。” 两人虽经历颇多,却仍是少年天性,相信一切都会好的,相信约定始终会实现的,可也正是因为少年郎,岂能料到之后的变化,确是让年少的太古之约,险些失约。 ...... 如此时光飞逝,数千年后,一条黑龙于人界南方的戏水之举引来民怨。黑龙打伤伏羲派遣惩戒他的仙将,逃入不周山之中。 战神凤栖率先前往不周山捉拿黑龙。黑龙请来烛龙之子钟鼓助战,因钟鼓战力非同寻常,又与战神凤栖先父有瓜葛,名扬三界的战神凤栖一时竟拿不下。 后又派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太子长琴,前往不周山协助战神凤栖,太子长琴受命奏乐,令钟鼓安神睡去。 未曾料到,此孽龙竟是昔日水虺悭臾,因着黑龙金色眼瞳,认出故人,吃惊之际,太子长琴忘了弹奏,而战神凤栖也处处手下留情,沉睡中的钟鼓醒来,与水火争斗不休,三方强大神力冲向不周山,战神凤栖竟以凤凰真身承了大部分神力,却未能阻止剩余神力引发不周山天柱倾塌,天地几近覆灭之灾。 众神旷日持久奔走辛劳,灾劫终平。悭臾被女神赤水女子收为坐骑再无自由,共工祝融往渤海之东的深渊归墟,思过千年。 战神凤栖凤凰真身因受神力重创,三魂七魄支离破碎,或不日散于天际,伏羲也无他法。 太子长琴被毁凤来真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皆为孤独之命。 从此天界得一女神的黑龙坐骑,少一位威慑四方的凤凰战神,也少一位擅弹琴曲的仙人。 前尘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凤栖梧桐 天墉城,地处昆仑山的一座悬空山上,天下清气最为聚合之地,极利于修仙之人的个人修为。而天墉城周边妖物环肆,对天墉城虎视眈眈,意欲图一己之地以利自己修为。 然皆知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天下御剑第一人,剑术绝伦,道法高深,已修炼成仙,如此剑仙坐镇天墉城,妖魔自是不敢再加肖想。 紫胤真人的居所,位处天墉城靠后山之地——临天阁,周遭清净悠闲,地清气灵,倒符合仙者气派。 而此刻,后山正站着一位蓝衣鹤发之人,长身玉立,仙姿卓越,眉目冷峻肃穆,翩然转身之间尽显威严,让人心生敬畏。这便正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 “师尊,前方好像有啼哭声!”紫胤身侧还站着一人,方才转身也是因着他。 那人估摸三四岁模样,眉清目秀,身着白衣,缀着紫色花纹,衣角稍许凌乱,虽身形不似紫胤修长,手中还拿着木剑,额间薄汗涔涔,想来是方才练完剑,身板却挺得直直的,孩童之身竟显出几分稳重,乌黑的眼眸此刻正噙着疑问,抬头看向紫胤。 闻言,紫胤微微低头,与男童对视一眼,神色自若,“陵越,你待在这。” 被唤为“陵越”的男童,乃目前紫胤门下唯一弟子,也为天墉城首席弟子。是前些时候紫胤下山办事时,带上山的男童,紫胤探其根骨,资质上佳,又想起门下并无弟子,便收其为弟子,方才也是在指点他剑术。 话毕,紫胤稳步往前处草堆走去,细微的啼哭声若隐若现,也难为陵越小小年纪就能察觉这种声响。 指尖微闪,衣袂一动,眼前堆积缠绕的草当即倒向一侧,一抹赤色见于眼前。四周皆为绿草环绕,赤色衣物本就显眼,然赤色衣物包裹着人,更为突兀。 紫胤上前一看,竟是个婴孩! 婴孩生的粉雕玉琢,不难看出是个女婴,黑眸此刻雾蒙蒙的,小嘴微撅,时不时还发出啼哭,一张小脸泪痕遍布,颇为可怜,就连紫胤也对这婴孩起了怜惜之心,可这天墉城何故多出一个婴儿? 俯身抱起婴儿,竟嗅到了淡淡幽香,就好似梧桐花开之季弥漫的香气,不刺鼻不张扬,却又淡雅宜人。难不成这孩子天生身上存着香味? 执剑长老自是执剑最为多,如今抱起孩子甚为生疏,许是紫胤由心而发的从容不迫,倒是显得没那么窘迫,却终究还是有些古怪。 “师尊,我来抱吧!”身后传来男童稚嫩的声音,陵越瞧见了紫胤的动作,年纪小却心思通透,自然想得到紫胤以往执剑之手,如何对付得了这活生生的婴儿? 待紫胤将婴孩交予陵越,陵越也是立马露出了喜色,这软糯糯的雪白团子,虽脸上哭的有些乱,但他总是欢喜的。他被师尊从山下带回的,可他实则还有一个弟弟,却不知所踪。如今看到这女婴,想到了失散的弟弟,心下爱惜翻涌得厉害。 “师尊,好生可爱的女娃娃!”陵越抬眸看了一眼紫胤,发现他面色一如往常的肃穆,然眼睑终是含了些喜色,添了些人情味。 “红玉。”话音刚落,两人身侧就出现了一抹朱色,竟与陵越怀中女婴包裹着衣物的颜色如出一辙。 来人是个女子,身着红衣艳媚,姿态妖娆,却又隐含着一股属于修道者的坚毅挺拔,眉眼妩媚却携着几分凌厉的剑气,人如其名。 “主人。”红玉微微欠身,神色恭敬至极,似在等着紫胤的吩咐。 “把这个女婴带回临天阁。” ...... 临天阁主殿是长老议事之所,摆设精致大方,却不显奢华。 殿中站着两人,皆是鹤发,只是一蓝一紫,蓝衣凛然,紫衣威仪。 “紫胤真人,你有何事相商?”身着紫衣之人,是天墉城掌门,涵素真人。眉宇间威仪十足,神色有些不解的望向面对的人。 紫胤敛了敛神,沉声道:“掌门真人,我适才在后山捡了个女婴,与芙蕖差不多大。”他口中的芙蕖是涵素真人下山之际,领养的婴儿,他不仅收为弟子,更是当作女儿一般。芙蕖此时不过一岁。 这偌大天墉城,又如何会让紫胤平白无故捡个女婴?难不成是混入了什么妖物?涵素蓦地对紫胤口中的女婴起了戒心,口气也颇为怀疑:“紫胤真人,那女婴如何混入我天墉,尚且不知,不知真人准备如何处置她?” 涵素心中不安,紫胤并非不能理解,反之,他正是有此顾虑,饶是女婴楚楚可怜之样已映入脑海,可天墉城这么多条生命,岂能儿戏对付?一时之间竟也沉默不语。 这时,几分急迫的女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主人,那女婴......”红玉难得着急的跑进来,本想着只有紫胤一人在,却不曾想见到了涵素,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停在紫胤身侧,朝涵素福了福身,“掌门真人。” 红玉向来睿智冷静,因着是紫胤剑灵,便随紫胤守着这天墉城的规矩,见到掌门自是要打招呼的。可她进来时的肃然神色,却是被紫胤和涵素尽收眼底。况且方才话未说全的“女婴”二字,更是让两人有些不解。 “那女婴如何?”紫胤心下泛起点点不安,红玉是他的剑灵,修为了得,将那女婴交给她,一方面是怕陵越对付不过来,另一方面是想让红玉探探女婴是否有什么诡异之处。 而此时,红玉显然是有所发现,如若真的与妖物有关,紫胤纵然怜惜小小女婴,可他毕竟为仙人,也只会是怜惜罢了,毕竟他还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 “主人,那女婴根骨极好,身上并无任何邪物,只是,方才我擦拭她身体时,发现她肩胛处竟有一个印记,是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红玉知晓紫胤在与涵素议事,便抱着女婴回了剑阁,看着女婴软糯乖巧的模样,想着给她擦擦脸上的泪,又发觉女婴身上冰凉,立即找了桶热水给女婴擦拭身体,怕她染了风寒。 女婴虽不会说话,却也聪慧,知晓红玉并无恶意,竟也挥着小手,轻轻拍着红玉,似是在打闹,一不小心就碰着了水,红玉又怕女婴弄湿衣物,便索性褪下了包裹她的衣物。 擦拭身体时,红玉便想着探探其根骨,绝不曾料想此女婴根骨极佳,再观其粉嫩精致眉眼,心下愈发高兴。 天墉城的女娃娃就芙蕖一个,但芙蕖终究是掌门之女,她见的时间少之又少,眼下又多出来个资质极佳的女娃娃,自是欢喜得很,而且,她也能感受的到女娃娃身上的纯净,并无邪物。 只是后来凝神一看,原本雪嫩的肩胛处,竟存在一只身姿绝美的凤凰印记!此等现象,自是赶忙朝紫胤禀报。 “凤凰?” 听闻红玉之言,紫胤虽松了口气,却委实有些吃惊,凤凰是上古神灵,虽从未见过,却也有所耳闻。小小女婴天生便有凤凰印记,根骨又极佳,倒是有些像他们天墉城捡了便宜,得了个宝贝。 “红玉,去把女婴抱过来。”紫胤一贯沉静肃穆的面容,竟有几分笑意,在今天,他已然这样两回了。 “紫胤真人,你打算如何?这女婴终究还是来路不明。”一旁的涵素不解紫胤的做法,略微疑惑的问道。 然紫胤只是淡淡说道:“等。” 不到一刻,红玉便回来了,只是手中多了一团赤色,倒与她衣衫颜色相仿,心下便更生欢喜。 不复初见的哭哭啼啼,此刻女婴的脸已被擦拭的白白净净,眉眼灵动,愈显乖巧,就连本还有着戒心的涵素,在看到婴孩的片刻,也软下了心,不自觉地说道:“这女娃娃好生可爱。” 闻言,身侧的蓝衣微动,涵素便瞧见紫胤上前一步,学着红玉一般,抱起了女婴,倒是不怎么别扭。指尖轻撩开抱着女婴的衣物,大手微微用力。 灯火通明下,女婴雪白肩胛处的赤色,竟比红玉身着的衣物还要明艳几分,但看清印记后,只觉矜贵无比。那是一只展翅的凤凰,身姿形态绝艳,却依稀带着不可逼视的英气,犹如凯旋的将帅一般,从容不迫却赫赫威仪。 饶是已成剑仙的紫胤,也是一怔,这凤凰...着实惊艳!然仅是一眼,紫胤也看出了女婴的极佳根骨。 随后又将衣裳裹好,才朝一旁已经震撼无比的涵素缓缓说道。 “掌门真人,此女与我天墉城有缘,虽来路尚且不明,但却并无邪魔萦绕,且根骨极佳,便拜入我门下,以天墉城为家,可好?” 紫胤虽为执剑长老,门下弟子现仅陵越一个,如今又要此女婴为弟子。涵素正想着如何安置女婴,自己门下已有众多弟子,若是女婴拜入他门下,反而不好多加照看。如今看来,倒是两全其美。 “如此便好。”涵素自是应下,又忽而想起什么,“她叫什么?” 紫胤沉思片刻,望向女婴,带着一贯的肃穆却不失温柔,蓦然嗅到女婴身上淡淡幽香,心下一动。 “凤凰非梧桐不栖,她天生凤凰印记,便唤她梧桐吧。” 梧桐,梧桐。 凤栖梧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百里屠苏 寅时。太阳还未露分毫,天蒙着一层纱,隐有破晓之意。 天墉城藏书阁一隅,还泛着暖黄,在漆黑楼阁里有些突兀。 许是窗户并没关紧,黎明前的凉风吹进了藏书阁,书架最上层的书籍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暖黄遍及处,有一个“小团子”。 “小团子”挨着灯盏坐于地上,白底紫衣,秀发用了支梧桐花样的玉簪束于脑后,稚气未脱的小脸格外白嫩,衬出了明净似画的眉眼,如玉般的手还有些圆润,捧着一本书,指尖轻轻拂过书脚,那双随着翻页而灵动曼妙的凤眼,生的十分好看,不难看出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美人儿。 “铛!”清脆高昂的声响从外传来,在偌大空旷的楼阁间显得悠远绵长。 “小团子”正翻书的手顿了顿,随即合上了书,撑着地翩然起身,捋了捋有些起褶的衣裳,俯身端起灯盏,熟稔的在书架中穿梭,终是朝门口走去。 离大门还有几步的距离,就发现一个身影正在门口东张西望,是另外一个“小团子”。 “芙蕖?”端着灯盏的“小团子”停了脚步,借着手中亮光,望向东张西望的“小团子”,神色有些困惑。 这东张西望的“小团子”闻声跑了过来,面容逐渐清晰。如出一辙的白底紫衣,与端着灯盏的“小团子”迥异。 梳着俏皮可爱的麻花辫,额前乌黑刘海下是一双很大且有神的眼睛,几乎占据了一大半脸,娇小红润的唇显得肤如凝脂,活泼娇俏,此刻却带着焦急之意。 芙蕖看到眼前的人,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说道:“梧桐,都已经快卯时了,晨练本要开始了,大师兄却还是没出现,以往他都会提前到的,如今都两天没有看见他了。” 天墉城是正经的修仙门派,自是规矩严明,每日卯时晨练,便是众多规矩中的一条。芙蕖口中的“大师兄”,乃是天墉城执剑长老门下弟子,陵越。而被芙蕖换作“梧桐”的“小团子”,也是紫胤真人的门下弟子。皆知紫胤真人甚少收徒,如今也才堪堪两位,正是陵越与梧桐。 “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他竟没来寻我。”不似芙蕖的急迫,梧桐反倒有些漫不经心。 三年前,梧桐六岁,来藏书阁看书,就着书上的仙法口诀,差点把藏书阁烧了,还是当时将将十岁的陵越冷静,找到了长老,才把火灭了,而在那之后,藏书阁的长老巴不得梧桐别再来,更何况是彻夜看书? 可梧桐岂会妥协,不过是寻着长老安睡时,偷偷来看,不过陵越无一例外的都会来藏书阁找她,虽这次乃本月首次,但不见陵越的身影,确实也有些奇怪。 梧桐目光越过芙蕖,已看到蒙蒙亮的天,又忆起方才钟鸣,现下已是卯时。 “大师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越到后面芙蕖声音越小,垂放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小拳头,颇为紧张。 “不会的,他灵力剑法皆比我厉害,不会出事的。” 在天墉城的同一辈中,陵越和梧桐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许是得一个剑仙师父的指点,在晨练的时候,两人的灵力剑术都是一绝。陵越与梧桐根骨皆为上乘,然梧桐根骨更为极佳,奈何梧桐并不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上,因此比她勤奋且天资聪颖的陵越自是比她厉害。 “那怎么办啊?”当然知晓梧桐的话并非骗她,可到底是小孩,心里一急,眼眶也不由得泛起氤氲。 芙蕖眼睛本就大,现下急得眼泪盈眶,就连原本还因着看了许久的书而有些懒散迷糊的梧桐,也是一激灵,瞬间清醒,连忙说道:“我现在去临天阁找他,你先去晨练,我一定找得到师兄!” 语气中的笃定倒是让芙蕖不安的心慢慢平静。 芙蕖与梧桐是天墉城唯一的女子,自小便走得近,两人性子没有什么娇气,反而很合得来。梧桐比芙蕖小些,但芙蕖几乎是深受梧桐的“宠爱”,但凡芙蕖受了委屈,哪怕委屈再小,梧桐也会挺身而出为她讨个公道。 虽说芙蕖为掌门之女,可小男孩天性顽皮,只想着吓吓芙蕖,奈何吓唬之时被梧桐发现,梧桐修为本就稍高于同辈,加之人也聪慧机灵,自然帮芙蕖讨公道,且讨得人家服服帖帖,皆不敢再吓唬芙蕖。 梧桐虽性子不似芙蕖般热,但终归是对自己在乎的人护短得很的。 ...... 一溜烟的时间,梧桐就到了临天阁。 临天阁正殿是执剑长老与其他长老议事之处,而靠近后山的院子就是陵越他们的住所。 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正殿空荡荡的,显然是没有人。梧桐想了想,又往后院走去,才刚走出正殿没多远,就看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院子里,站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那人身形大抵略微比梧桐高一些,墨黑发丝仅用一根蓝色带条束着,与梧桐身穿衣衫款式迥异,带着异域气息,颈间似还带着什么银链一般,侧对着她,又隔着些距离,只能瞧见大致轮廓。 梧桐倒也不紧张,但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她总归该问上一问才对。 “喂,你是何人?”清澈悠扬的声音,打破了一院寂静,也引来了院中人的目光,此时梧桐才真正看清来人。 一张白皙清澈的脸出现在梧桐眼前,高挺鼻梁,俊秀眉眼,若不是穿着别样的衣衫,定会让人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而颈间精美的颈链,与那独具风情的打扮,然最吸引她目光的,是清俊眉宇之间那一记小小朱砂!为仍含稚气的脸平添俊美。 “我......”许是被梧桐太过直白的目光盯着,男孩有些羞赧,只是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敛了敛直白的目光,梧桐向院中走去,如画眉眼带着疑惑,而她离那男孩越近,就察觉肩胛处似有异样,也察觉到了男孩身上浓郁的凶煞之气。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强压着肩胛处的异样,梧桐重复着刚刚的话。 “我......”话未说完,梧桐陡然感觉男孩身上煞气增强,一双星目染上猩红,神色却变得痛苦不堪。 “你怎么了?”梧桐心下一惊,她不过是想问个名字,怎得弄成这样了? 伸手就要去扶他,霎时肩胛传来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挣脱出来,自己身子也不由得一震,适才稳住身形,就发现眼前的男孩竟朝自己冲来,强忍不适,本能的一偏,却将后背露给了男孩,暗叫不好。 肩膀传来重量,本以为受些苦,不料,非但未有,反而肩胛的疼痛骤减,随之而来的,是男孩倒地的声响。 来不及思索这种种,梧桐当即转身蹲下望向男孩,此时男孩已经昏了过去,眉宇之间的朱砂绕着朱色的光,梧桐定睛一看,竟发现了淡淡黑气,甚为吃惊。 手指刚附上男孩颈侧,正准备一探生死,身后传来熟悉又焦急的声音:“梧桐!” ...... 宽大舒适的床铺上躺着一个男孩,阖着双眸,俊秀面容愈显安静,眉心的一记朱砂颇为惊艳。 床侧有三个人,一人身形修长,却是鹤发蓝衣,冷峻肃穆,正坐在床沿,右手指尖对准床上人儿眉宇之间,正有蓝色光芒流入眉心,显然是在疗伤。 而站于他身侧的两人,一男一女,穿着相同的白底紫衣,身形却迥异。略高一点的少年,身姿如松般英挺,面相生的俊朗,气宇轩昂,如炬目光在身旁女孩与床上人儿之间来回转动。被少年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的女孩,如画眉眼有些窘迫。 “师兄......你别盯着我了。”梧桐着实“有苦”说不出,硬着头皮磕磕绊绊的说道,她总不能和身侧比自己高出些许的陵越说,她只是想问个名字而已。 可陵越赶到时,确实瞧见了她好好的蹲在那里,而那个男孩昏迷不醒啊!本以为陵越会教训自己,没想到陵越轻牵着自己,往外走了几步。 其实从梧桐有了记忆开始,陵越就存在于她的身侧了。陵越对她极好,师尊不让她下山,陵越便每每下山都要给她捎上什么新鲜古怪的好玩意,供她解闷。她那时差点烧了藏书阁,也是陵越替她受的罚,虽长老不允她进藏书阁,陵越见她因此不开心,便容着她偷偷去看,每次也会来寻她。陵越对她,是如同亲哥哥一般的存在,她倒是不安分,总给陵越找麻烦。 “梧桐,你可知床上是你师弟?” 师弟?梧桐猛然抬头望向少年认真的眼眸,一扫之前的窘迫,倒是十分好奇陵越的话, 看着窘意全退的人儿,陵越叹了口气,神色却是温柔的,“他是师尊前段时间从山下带回的,师尊说他是故人之子,记忆有些缺失,对以往有些事记不清了。” “他身有煞气,师尊与掌门合力封印了他的焚寂煞气,可他世上并无亲人,本想送他下山,但他离焚寂太远,恐有性命之忧,师尊便收了他为弟子,名为百里屠苏,本想着等晨练结束就与众人宣布,你倒是第一个知道的。”陵越语气缓和,解释了男孩为何会出现在此,又瞧见梧桐愣住了,回想方才一番话,想着是梧桐从未听过焚寂,正欲再解释,就听见了女孩有些轻柔的声音。 “南疆屠苏草漫山遍野,那里还有处地方名唤乌蒙灵谷,村民世代供奉女娲,以镇守焚寂为己任。” “这可与我那师弟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梧桐的那一番话,便是从藏书阁中看到的。 在院子里瞧见那男孩与她迥异的打扮时,梧桐其实就有点印象,似乎是在哪本书上见过那种服饰,却一下子记不起来,方才听陵越提及“焚寂煞气”,她才想起来。 可她记得,书上写着焚寂为龙渊七凶剑之一,内含足以焚毁一切的邪火之力,也称之为焚寂煞气。而陵越说,男孩有煞气,难不成焚寂以男孩血肉之躯作为宿主? “你真知道?”陵越有些惊讶,神色连着变得古怪,随即又似想到什么,才敛了敛诧异的情绪,“又是书上看到的吧!” 他感到诧异其实并非是梧桐说的后半句,反之,是被那句“南疆屠苏草漫山遍野”惊到了,因为几个时辰前的紫胤真人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 将将换上藏青色的幕布,星星悄无声息的点缀藏青天空,临天阁的夜晚显得静谧安宁。 陵越练完剑,又沐浴更衣了一番,正欲歇息,就被紫胤的剑灵带到了剑阁。 一入剑阁,陵越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平常的气息,待他走到里面,一眼便瞧见了剑台上的一把自己从未见过的剑。 外形通体火红,焰形剑格,剑身长而细,剑身中心略带蓝紫色,整体形如焚烧的火焰,不失锐气。 难道他察觉的不同的气息就是这把剑散发出来的? “陵越。”冷淡熟悉的声音传来,陵越敛神往前走,就看见了一如既往冷峻肃穆的紫胤,恭敬地行了个礼,“师尊。” “你随红玉去内室,好好照顾里面那个孩子。”话虽对着陵越说,但陵越发现紫胤的视线却是牢牢锁在那把奇怪的剑上,眼神中存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紫胤喜好收集名剑,陵越是知晓的,可紫胤看那把剑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都不愉悦? 带着疑问进了内室,发现床铺上躺着一个俊秀的男孩,眼眸阖着衬得男孩安静乖巧极了,颈间的项链倒是精致,陵越定睛一看,又男孩眉宇之间竟有一记朱砂! “这是主人从南疆带回来的孩子,经历了灭族,又受了重伤,失了些记忆,现在还没醒。”红玉看见了陵越有些好奇的眼神,开口解释道。 “红玉姐,外面那把剑是师尊新收的吗?” 闻言,红玉神色一怔,轻叹了口气,“并非主人所有,那是上古凶剑——焚寂。主人从南疆的乌蒙灵谷带回来的,连同床上的孩子,如今那孩子体内存在焚寂剑灵,身上也携着滚滚煞气,又受了重伤,都昏迷七天七夜了,主人刚给他疗完伤,正想着如何封印他的焚寂煞气。” “焚寂......煞气?”未曾听过的生词让陵越不解,那剑散发出的凶煞之气已然有些慑人,若是剑灵寄于血肉之躯,如此之来,男孩不免受煞气折磨。又想起自己失散的弟弟,大抵也是这般大小,心下顿生惋惜。 “你在这看着他一会,我先出去。”话毕,红玉便出了内室。 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床上安静的男孩,眉心朱砂倒是给男孩添了几分俊美。 陵越还在想着红玉适才的话,南疆乌蒙灵谷......焚寂......这些他从未听过,脑海中又霎时浮现一个人儿,不自觉地喃喃道:“说不准她知道。” 陵越口中的“她”,正是梧桐。因为以往师兄弟之间谈论的一些奇闻异事,梧桐都知道,而且他们说三分,梧桐就能把剩下的七分说全。他本对此感到不解,后来去藏书阁寻她之时,发现她捧着一本《山海经》读的津津有味,就知其所以然了。 心中有预感,她会知道。 此时,床上的人儿蓦地一动,紧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里面淌着如泉水一般清澈见底的东西,整个人显得纯粹干净。 “你醒了?”陵越惊呼,立即扶起男孩尚还虚弱的身子。 男孩环顾四周,又望着陵越,干净清澈的眸子尽是疑惑,“你是谁?” “我是陵越,”想来男孩也不认识自己,陵越又补充道:“是紫胤真人的弟子。”。 “紫胤...真人?”语气全然疑惑,好似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一般,男孩还是迷茫地看着陵越,没有说话。 想起红玉说他是失了记忆的,陵越心下了然,“就是把你救回来的人啊,你都昏睡七天七夜了。” “七天七夜......”口里重复着陵越说的话,此时男孩的神色仍茫然无措,挪挪身子下了床,在房里走着,眼睛依旧环顾四周。 然陵越正起身之际,却看见男孩猛地往外跑去。 “你伤还没好,别乱跑!”被男孩的举动吓到,陵越也毫不犹豫追了出去,生怕他出事。 许是男孩运气好,竟直接跑到了剑阁后的山崖,无路可跑,终于停了下来。 夜色盎然。 从这里望下去明明瞧不见什么实物,给人一种深处云端的朦胧感,犹如仙境般缥缈虚幻,而两侧还种植着飘着清香的粉嫩桃树。 “这是什么地方?”停下脚步的男孩望向身后追过来的陵越,神色少了迷茫,多了些欣喜。 “昆仑山,天墉城。” ...... “你说的不错,我正是书上看到的。”语气中的得意倒是让梧桐眉眼愈发灵动,瞥了一眼陵越,显然是忘了方才的窘迫与慌乱。 “屠苏刚醒,就晕在你怀里,梧桐,这也是书里会写的吗?”她要是听不懂陵越话里的揶揄,那还真是白看那么多书了! “我......”话说一半,就被陵越打断了,可这回她确实没了脾气。 “师尊。” 从小,梧桐就对紫胤“收敛”得很,一些小性子小脾气只和陵越、芙蕖闹一闹,在紫胤跟前倒是难得的安分。剑仙的气场和冷峻肃穆的神情,不怒自威,但紫胤对她是很好的,如果说陵越是哥哥,紫胤就像一个让她安心的父亲。且紫胤教她仙术剑法的时候,修为着实高到了一种境界,她敬重他,所以尽力做到最好让他满意。 “梧桐,你方才没事吧?”声音虽冷淡但确实带着关心之意。 “我没事,师尊,我那师弟怎么样了?”听到紫胤的关心,梧桐心里暖暖的,眉梢染上了浅浅笑意,但未瞧见其他人,遂问道。 “屠苏没事了。你可还记得当时的场景?”紫胤神色依旧,眼神中却噙着询问之意。 他知道百里屠苏身带煞气,昨晚才与涵素真人用空明幻虚剑剑印封印了他体内的煞气,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保住百里屠苏的性命,可如今不到一天就发作了,着实有些不对劲。 发生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梧桐记性好,敛了笑意,自是一字不落的讲给紫胤听,说完后又瞥了一眼他们,嘟囔着:“我真的只是想问个名字啊......” “你肩膀怎么了?”一扫之前的揶揄,陵越神色认真,目光盯着梧桐的肩膀。外伤比内伤容易恢复,但看梧桐的样子,并不像受了什么外伤,如果是内伤,倒是应该及时疗伤才对。 “我没事,就是当时有点疼。”梧桐答道,她自是知晓此刻陵越是认真的担心她的,也不敢再与陵越闹。不过当时肩胛那里确实挺疼的。 “可是左肩胛处?”听完梧桐的话,紫胤神色晦明,眉头微蹙。若是左肩胛...... “正是。” 梧桐并不知道,左肩胛便是她那凤凰印记之处!紫胤有些不解,难不成这凤凰印记和焚寂煞气有关?可凤凰乃上古神灵,焚寂为上古凶剑,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实在是微乎其微啊!且方才他探百里屠苏意识,只是因着睡得久了,一时还有些虚弱才让焚寂钻了空子。 “不过想来是当时我那师弟抓了我肩膀才会如此,师尊与师兄不用担心了。”瞧着神情愈发肃穆的紫胤,梧桐连忙说道。她以为是百里屠苏携着焚寂抓她肩胛,才会格外疼,却将没抓她之前时,肩胛莫名的疼忘得一干二净。 经梧桐一解释又说得通了。百里屠苏煞气一时发作,变厉害继而差点伤了梧桐,也是存在的,紫胤稍稍缓了缓脸色, “师尊...” 门口蓦然响起一个低沉又怯怯的声音,众人朝声源望去,是已然清醒的百里屠苏。 “屠苏,你没事了吧?”陵越率先走了过去,柔声询问道。他听梧桐那么说,便也以为梧桐肩膀疼是煞气使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被煞气控制的百里屠苏,肯定也难受至极,正想回去看他,就发现了他的身影。 “无事。”百里屠苏摇了摇头,纯粹无害的目光一转,竟是带上些疑惑望向了一侧的梧桐,他记得,昏过去的最后一眼,就是梧桐的脸,但又不知道梧桐是何人,只敢定定的望着。 被百里屠苏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梧桐有些不自在,又想起大抵是因为自己,才让他昏了一次,她又不认识自己,且自己好歹是个师姐,主动介绍自己也是应该的,便上前一步,“我叫梧桐,也是叫他师尊。”因着看百里屠苏需要微微仰头,梧桐倒是不好意思说出“我是你师姐”这样的话,只说了自己的名字。 凤眸一转,又想起什么似的,如画眉眼逐渐染上笑意。 “百里屠苏,屠绝鬼气,苏醒人魂,是个好名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书中并无白米粥 梧桐的话,让百里屠苏愣了一下,不到一天,已是第二回听这句话了。 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他醒来,发现丢失了些记忆,但多了位厉害的真人师父,多了位沉着稳重的大师兄,此刻,还多了一个同门的...师姐?那颗还因着模糊不清的灭族记忆而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平缓。 “梧桐,你也知晓屠苏的名字意义?”陵越对自家师妹时不时的文学素养深感惊讶,顿了顿又开口道:“想来那么多书是没白看。” 梧桐如画眉眼笑意更浓,还是盯着安静的屠苏。他神情变得淡淡的,俊秀的面容显得清冷,透澈眸中的生疏疑惑倒是消散几分。 她还夸了他好名字啊,怎得也不说句话,性子这么冷吗?虽未直说,但不难看出她比百里屠苏入门的早,是他师姐啊!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陵越看在眼里,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紫胤说道:“屠苏,这便是你师姐。” 立于一旁的紫胤似并未对梧桐方才的话过多惊讶,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便与寻常一样,可心下却不免有所波动。 梧桐与陵越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陵越沉稳,举手投足之间皆有大师兄的风范,行事稳妥,修炼勤奋刻苦,再加上天资聪颖,将来定然有所作为。 反观梧桐,倒是有些担心,不过梧桐虽不如陵越沉稳,好在聪慧。虽不似芙蕖活泼,但性子也不孤僻。虽不勤加修炼,但仗着天赋倒也还算同辈之中佼佼者,便是这样,紫胤才会有所担心。 而百里屠苏......紫胤本是要将他送到山下普通人家。 他虽小,却是早看出了端倪,又怕紫胤为难,一路强忍一声不吭,在紫胤临走之际,磕头以报救命之恩,不曾想到竟然晕了过去,紫胤才发现他无法离开焚寂太远,否则性命堪忧。 先不说百里屠苏乃故人之子,只看他如此坚韧的心性,紫胤又如何忍心弃他不顾?便收他为弟子,让他有个家。 此时,百里屠苏才开口,声音有些小,但却能让梧桐听得清,“梧桐...师姐。” 看着他俊秀白皙的脸,心下又一软,梧桐又想起了红玉他们说的百里屠苏的身世,思及他小小年纪遭受灭族、焚寂诸多折磨,自是生了些感慨。 自己从小在天墉城长大,虽不算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至少直到现在,都一直有人护着自己关心着自己。而他,经历灭族之后,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小孩天性也一同湮灭了吧。他的过于冷漠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而生,明明看上去也应该不比自己大多少才对。 不过好在,以后百里屠苏,可是她的师弟了啊,她身为师姐,自是应该保护好这个乖巧的师弟啊! 瞧见了梧桐望向百里屠苏愈发温和的眼神,紫胤倒松了一口气,他其实还怕梧桐会对屠苏有什么意见。 现下这般自是好的。 ...... 前脚刚出临天阁,白紫色的“团子”就朝梧桐“滚”了过来。 “梧桐!你找到大师兄没?”芙蕖鬓间有薄汗,她走来的方向是晨练之地,估计是一结束晨练就来了临天阁寻她。 抬头望了一眼明亮的天,想来已是辰时,肚子恰巧又有点饿了,想着芙蕖也没空去膳堂,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芙蕖,边朝膳堂走,边说道:“他忙着去翻书呢!”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芙蕖不知所以然,拿了手帕,瞧见梧桐走了,又急急追上去,“什么意思啊?” “我多了个师弟,师兄这几天是在照顾他,并无他事。”听着芙蕖有些喘的声音,梧桐不动声色的慢下脚步,又想起那个清澈乖巧的师弟,估摸着也没吃东西,陵越又和紫胤去了剑阁,紫胤是剑仙,自是不在意吃食,而陵越也不知陵越累了这么久,不知还记得给他拿吃食吗? 想到这,梧桐脚下又稍稍快了些。 “师弟?紫胤真人收弟子了?好多人想拜入他门下呢,只不过他都没有理会。师弟在哪呢?”听到陵越是因事未准时赶到晨练,芙蕖就没再多问关于他的事,话锋一转,反而问起了百里屠苏。 思量片刻,梧桐才缓缓说道:“唔...叫百里屠苏,受了伤,前段时间没见着师尊和师兄,都是在帮他疗伤,才醒过来。”略过了自己把人家弄晕的事,梧桐面不改色心不跳。 “啊,那屠苏伤的肯定很严重吧,才醒过来肯定饿着肚子呢,我们快些去膳堂取些吃的给他吧!”芙蕖向来性子活泼,对人也是极好的,一听是梧桐与陵越的师弟,也将素未谋面的百里屠苏当成了自己的师弟,调整步伐,也跟上了梧桐的速度。 伤的很重......梧桐不知怎么,脑海中竟浮现了当时双眸赤红的百里屠苏,当时没注意,现在回想才发觉百里屠苏身上煞气着实有些慑人,那时白皙的脸庞的变得十分痛苦,受煞气所折磨,怕是会疼痛难忍啊! 察觉梧桐脚步竟然慢了下来,芙蕖并未多想,扯了扯她的衣袖,朝膳堂的脚步又快了些,“梧桐啊,我们要快点,你师弟要是被你饿晕了,大师兄又要消失好几天了!” 是啊是啊,是她的师弟啊,自是不能挨饿的。 ...... 提着食盒进了自己隔壁的屋子里,梧桐一眼,便看到了在床上坐着,还发着呆的百里屠苏,安静却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还没等她说话,就听见一侧的芙蕖欢快的喊道:“屠苏!我是芙蕖!你好啊。” 床上的人儿听到动静,先是一愣,眼神略过芙蕖落到了门口的梧桐身上,才堪堪回过神来,竟破天荒的朝芙蕖答了一句:“芙蕖师姐。” 这下倒是不用再来个紫胤说“屠苏,这是你师姐”之类的话了,梧桐笑了笑,还挺聪明的,不愧是她师弟!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最上面的盖子,拿出了一大碗清淡却香味飘飘的白米粥,又从第二层拿出了几个馒头与三个碗,将将舀好粥,就看见百里屠苏坐在了她旁边,神色虽冷淡,闻着粥香,到底还是有所动容。 “屠苏,我与梧桐想着你刚醒还没吃东西,给你带了早饭,本来还准备拿些其他好吃的,但梧桐说你才刚醒,不能吃太多,便只给你带了粥,虽是清谈了些,你先将就将就,等以后我们再带你去膳堂。”许是见到生人,芙蕖滔滔不绝的讲道,娇俏脸上神色飞扬。 百里屠苏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 梧桐走后,陵越与他说,梧桐虽是师姐,但很好相处的,让他不用怕梧桐。 他其实就见了梧桐两面,一面是昏过去之前,梧桐过来主动与他搭话,另一面就是方才刚醒,他隐约瞧见了梧桐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将心里的感受说给陵越听,陵越反而笑了笑,只是说下回别等师尊开口才叫人。 霎时间,醍醐灌顶。再次看到梧桐门外的身影时,本想开口主动叫她,但却被芙蕖打断了。 现下又多了个师姐,还这么活泼热情,倒是让他应接不暇。饶是百里屠苏从未见过芙蕖,也不难感受到芙蕖由心而发的善意。 “喏。”一碗香喷喷的白米粥出现在百里屠苏眼前,是只尚且圆润却是如玉般白皙的手。百里屠苏抬眸,就看见梧桐似画眉眼,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心下微颤,恍然间又想起陵越说的话,“谢谢梧桐师姐。” 听着百里屠苏清冷的声音,梧桐一怔,这小师弟什么时候这么乖了?不仅叫了芙蕖,还主动和她道谢。一刻钟前还是紫胤提醒他叫人的,转变也忒快了吧!梧桐自是不知道陵越的话,被叫师姐开心的很。 余光瞥见百里屠苏只低头喝着粥的行为,梧桐心下了然。 许是那灭族之灾,又或是不受他控制的焚寂煞气,都令他还未真正安之于此。 想拿个馒头给他,但刚刚摆盘的时候是将馒头放在了芙蕖面前。他们仨围着桌子,芙蕖在她对面,吃馒头吃的很开心,没有注意到只喝着粥的百里屠苏。梧桐想了想,还是伸手去拿,可是她发现,馒头离她有点遥远。 桌子对于他们这些小孩来说,并不小,中间又摆了食盒,要绕过食盒去拿馒头对梧桐来说还真是有点难,梧桐莫名有些窘迫。 正欲起身拿馒头,就瞧见一直低头喝粥的百里屠苏直起身子,轻而易举的拿了个馒头。梧桐才发现,百里屠苏比她的身形修长,刚刚还觉得被他叫师姐欢喜得很,现在倒是有些犹豫,被比自己还高的人叫师姐,终究是有点不自在。 然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中传来温热,梧桐望向手中的馒头,有些愣住,就听见百里屠苏清冷的声音有些局促不安。 “梧桐师姐,给。” 心里的不自在瞬时倾泻而出。 梧桐收回了手,将馒头放在碗里,又深吸了一口气,像个小大人一样,将碗里的馒头撕了一大半,准确无误的放在了百里屠苏的手中,如画眉眼染上笑意,“你不用叫我师姐,我比你还小,叫我梧桐就好了。你刚醒,虽然吃不得太多,但是馒头还是要吃的,不然,以后哪有力气和我们一起去膳堂吃更多好吃的。” 一个既比自己大,又知晓照顾自己的人,她哪里还好意思让他“师姐”长“师姐”短的?梧桐看着百里屠苏,他懂事得让人心疼,实在无法把这个干净纯粹像白纸一样的男孩与那凶邪的焚寂煞气混为一谈,那个双眸猩红的人,只是受焚寂控制的百里屠苏,仅此而已。 闻言,百里屠苏握着馒头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颤,清冷的眉宇有些融化。 他只喝粥,一是方才芙蕖说不能多吃,二是面对新环境,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生疏感,所以掩饰的最好方法就是安静的接受,而非主动的索取。 梧桐的话,是让生疏感消失的良药,那种真挚的关心与好意,让他望向梧桐的眼神也不再胆怯生疏。 “好。”话音刚落,梧桐眼前一亮。 那个从初见到方才,一直冷着脸的男孩,唇角正微微上扬,勾出好看极了的形状,犹如冬日里的一抹暖阳,就如此毫无预兆的照进了梧桐的心。 而此刻的芙蕖,还在就着粥吃馒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焚寂煞气 因百里屠苏拜入紫胤门下不久,并未与师兄弟们晨练,而是由紫胤在剑阁后山,亲授剑术仙法,陵越梧桐自然也是一同修炼。 “周天星辰对应人身穴道,修仙之人,以气劲循环周身,以心指气,以气指剑。”冷淡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紫胤盘坐在三人前方。 陵越在右,百里屠苏在左,梧桐在正中,三人也如紫胤一般,盘坐于地,双手置于膝上,听着紫胤的话。 陵越和梧桐自是通晓于心,正准备运气,梧桐瞥见百里屠苏有些疑惑的眼眸,徐徐开口道:“每一个灵魂,都拥有一份从远古时代传承而来的、独一无二的记忆刻印,这份刻印中包含着上古灵力和生命的秘密,这就是星蕴。修道之人可以唤醒隐藏在星蕴中的力量,化为己用。师尊现在说的,正是星蕴之术。”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似是理解了一番梧桐的话,微微颔首。 被梧桐这么一说,陵越才想起来,屠苏的星蕴又是什么? 紫胤正欲唤醒百里屠苏的星蕴,听见梧桐的话,颇感欣慰。梧桐的小性子虽从未对他真正流露过,但紫胤能感觉得到,未曾流露的原因,是她对自己的敬重更甚。而一向对修炼没那么上心,又或是说带着小性子的梧桐,能主动说这么多,已是不易。 “梧桐,你来教屠苏星蕴之术。” “是,师尊。” 对修行虽然谈不上像陵越那样刻苦,但梧桐在紫胤教导之时,却是全神贯注,不敢轻视,也正是如此,她的修为就她的年龄来说,并不低。 拇指与小指、无名指相扣,其余两指伸的笔直,于膝上停留片刻,指尖萦绕着赤色灵光,双手交叉于胸前,又往身侧一推,指尖相碰,灵力猛然聚集,却立刻散于身侧,捏了个云手,右手继而伸直,左手指尖轻点右臂。 梧桐合上双眸,手上又恢复如初,双手置于膝上,只见,她的头顶处,赤红炫丽的凤凰展翅盘旋,灵力暴涨,随着羽翅挥舞,灵光渐渐融入梧桐周身,晶莹赤色中细看还夹杂着金色的纹路,配上五彩羽翼,气派高贵,那凤鸣分外空灵。 饶已见过梧桐的星蕴,陵越每每都会为这只绝艳无双的凤凰震撼不已。而在那赤色中双眸垂然的小姑娘,稚嫩眉眼也灵动起来。 “梧桐的星蕴是凤凰。”话音刚落,紫胤就看见那凤凰长而细的翎羽扫过梧桐的青丝,幡然消失,赤色灵力附于梧桐身躯之上,也渐渐褪去,直至她睁开双眼。 珠玉在前,百里屠苏忽的有些胆怯了,凤凰...是那样高贵绝伦的凤凰!然还没等他多想,就听见梧桐的声音,“不知道我们屠苏的星蕴是什么呀?不过肯定比我的厉害。”盈盈凤眸噙着浅浅笑意望着自己,百里屠苏心里那丝丝不安也随着这句话消失殆尽了,心间一暖。 “是啊,屠苏,快试试!”陵越也很期待他这个师弟的星蕴。 “嗯。”百里屠苏应道,随即如梧桐一般,周身也渐渐萦绕着淡淡红光,更显俊美白皙,当双手再次置于膝上时,百里屠苏的头顶,出现了一只巨大而金光熠熠的鸟,鸣声竟似于方才凤鸣,嘹亮高昂,尾羽冗长而飘逸,在空中回旋起舞,气势不输方才的凤凰。 “师尊,师弟的星蕴是什么?”陵越甚为好奇,百里屠苏的星蕴他虽看不出为何物,但他也能感觉得到,百里屠苏的星蕴应也是很厉害的。 “是重明鸟,乃上古神兽。”在看清百里屠苏星蕴时,紫胤也是一愣,冷峻眼眸浮现喜色,“岂料屠苏竟有如此根骨。”语气中的赞叹让睁眼的百里屠苏有些懵,他虽曾听过这些神话传说中的神兽,却也因着紫胤的夸赞反而想不起来。 倒是一旁的梧桐眼眸骤亮,娓娓道来:“重明鸟形似猛禽,鸣声如凤,两目都有两个眼珠,所以叫作重明鸟。它的气力很大,能够搏逐猛兽,它也象征光明正义,就像你一样。屠苏,你果然比我还厉害啊!” 和他一样......象征着光明正义吗?百里屠苏心中一动,他身带焚寂凶煞之气,怎会象征光明?可梧桐那样的笃定、开心,他也不由得的愿去她的话相信。 相信百里屠苏象征光明。 ......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翌日,紫胤便让陵越与梧桐带着百里屠苏修行。 而此时,陵越正运气站于剑上,灵气波动,剑随身动,虽还有些不稳,但好在离地不高。 “师兄小心!”百里屠苏喊道,双目紧盯着陵越,似是怕他摔下来,神色略显担忧。 一旁的梧桐倒是没他那么担心,心下正默念着口诀心法,又瞥见百里屠苏担忧的神色,遂开口安抚道:“屠苏莫怕,师兄御剑之术虽没我厉害,但不会摔下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正在御剑的陵越也回了句:“没事。” 百里屠苏的忧色才褪去,转头看向梧桐,又神采奕奕的看向陵越,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师兄好厉害。” 许是觉得百里屠苏崇拜时眼里的光彩十分好看,也难得他不冷着脸,梧桐一时兴起,往旁退了退,边运气边与他说道:“想飞就要修习御剑之术,你师姐也很厉害的!看着,我教你。” 虽之前没让百里屠苏叫她师姐,但眼下要用御剑之术赢得那双清澈眼眸中的崇拜时,倒是自称起师姐来。 “调动全身气息,以意行剑。”指尖淡淡赤色灵光冲向身前的木剑,木剑附了灵力,缓缓升起,直到与梧桐的肩膀齐平,素手一收,木剑又落于地上。 “师姐也很厉害!” “不用叫我师姐!” 刚从剑上下来,且耳闻了两人对话的陵越有些无奈,自称师姐又不让叫,才与百里屠苏相处一天,小性子就一览无余,望向神色自若的百里屠苏,陵越倒是觉得这个师弟愈发乖巧懂事。 “梧桐...你很厉害。”并未因此与梧桐置气的百里屠苏,自是觉得梧桐的确厉害,便如是说道,眸中的流光溢然,整个人都没那么冷淡了。 梧桐颔首,瞧见了他眼里更甚方才的熠熠光彩,下意识就抬手却顿了顿,蓦然微微踮脚,竟抚上了百里屠苏的头,掌心传来温热,又亲昵的来回摸了摸,脚跟才轻轻落下,满意地垂下手,笑道:“乖!” 除了被长辈这么摸过头,百里屠苏还未曾被这样对待过,况且梧桐还是个女孩,顿时神色赧然,白皙的脸上浮现点点红晕,耳根更是红透,猛地低头,错开了那双笑意盈盈的凤眸。 “屠苏,你来。”陵越正收剑,并未看到梧桐的举动,以为百里屠苏是又受了他“师姐”的欺负,出声喊道。 还未享受够百里屠苏眼眸中的崇拜,就发现他低头不语,正欲问道,就听见陵越的声音,并未多想,便退了几步,才说道:“屠苏,你试试。” 再抬首时,百里屠苏脸上的红晕已褪去,只是耳根还微微泛红,神色也毫无异样,梧桐自然未察觉出什么,倒是陵越若有若无的眼神中,她瞧见了责怪,有点不知所云,却还是敛神看向运气的百里屠苏。 双手将将置于胸前,下一步便是要御剑,只见萦绕在百里屠苏指尖的红光蓦地出现一抹黑色,随后眉心那记朱砂竟也波动着黑气,俊秀的脸上陡然出现痛苦的神情,百里屠苏退了退,身形不稳,倒在了地上。 佩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屠苏!”站在一旁的陵越与梧桐齐齐喊道,梧桐离百里屠苏最近,立马冲了上去,在他身侧蹲下,扶起闭着眼睛神色痛苦的百里屠苏,急急问道:“屠苏,你怎么了?屠苏!” 陵越也是一惊,大步跑到百里屠苏身侧蹲下,“屠苏,怎么了?”话音刚落,就看着百里屠苏猛然睁眼,却是一片猩红,暗叫不好。上次百里屠苏煞气发作之时也是如此! 恍然间,梧桐脑海中又浮现了初见百里屠苏的场景,那时的他,清澈明亮的眸子也是变得这般!电光火石之间,梧桐似明白了什么,心下一紧,屠苏的煞气,发作了! 犹豫片刻,陵越与梧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抬手,朝百里屠苏传送灵力,然梧桐将将抬手,就察觉身后肩胛的不适感又袭来,左手微顿,就看见百里屠苏一把抓住了陵越扶着他的手,霎时,陵越的灵力竟通过身体被百里屠苏吸去,陵越瞬间慌了神,俊朗眉目浮现痛楚。 “师兄!”梧桐惊呼,强忍不适,勉力向百里屠苏输入灵力,想以此分担陵越的痛苦,哪晓得灵力一落到百里屠苏身上,蓦地一股强力朝梧桐冲去,竟直接被推开摔在地上。 “梧桐!”眼看梧桐摔在地上,陵越喊道,又挣脱不开百里屠苏的手,只能干干被他吸走灵力,浑身像是被抽干了,痛苦不堪,有些吃力的喊道:“师尊...” 一道蓝影应声而至,紫胤凝神一看,几乎是瞬间明了,右手指尖蓝光直至百里屠苏眉心,左手一挥,陵越才得以脱身,急忙跑向梧桐,将她扶起,担忧至极的打量着梧桐,“梧桐,你没事吧?” “无妨。”借力站稳了身子,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应是被那股莫名对她力量推倒在地时,扭伤了脚。可此刻并无心于自己的伤,朝陵越摇了摇头,面露担忧地看向紫胤与百里屠苏。 心下暗道,百里屠苏啊百里屠苏,屠绝鬼气,苏醒人魂。 你可要记得,师尊给你起的名字啊! 而此刻,无人发觉,天墉城剑阁的那柄剑,黑红色的光亮乍现,剑身上的锁链竟隐隐有被挣脱之意。 焚寂煞气,果真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许向长空倾碧血 饶是紫胤修为如此高深,也并未能在短时间内胜过焚寂之凶煞。 紫胤运气化剑,堪堪束住了百里屠苏,却发现百里屠苏眼里猩红,翻涌不止,整个人都被黑红之气围绕着。 方听到陵越担忧地喊道“屠苏”,他竟发现自己与百里屠苏身处异地,周遭燃着熊熊烈火,烈火之中还萦绕着黑气。这,便是焚寂的感觉吗? 身处阴暗,烈火炽热,俨然人间炼狱。 “你以为你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别再妄想了,这娃娃是我的!”狂妄不羁的口气,眉心朱砂竟添了几丝妖冶,此刻的百里屠苏已是被焚寂控制的百里屠苏了! 紫胤闻言,原就冷峻肃穆的眉宇一蹙,厉声道:“百里屠苏!”手中灵力也猛然增长,那清明的蓝色灵光方有压下煞气之意。 而一直面露凶狠的百里屠苏蓦地清明,脸上浮现出疼痛至极的神色,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紫胤,艰难地说道:“师尊...”话音刚落,百里屠苏发出痛苦又隐忍的□□。 眼看百里屠苏陷入焚寂控制,紫胤喊道:“屠苏,记得为师给你起的名字,不要屈服于焚寂!”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 “啊......”此时的百里屠苏身陷剧烈的痛苦,那种由心而发,几乎要撕裂他身体的疼痛,可隐约他又觉得有一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人气息就在周围,却因着只能感知触碰不到,内心莫名的躁动不安,煞气更甚。 还未彻底压制住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紫胤就被一震,往后退了大步,凝神望向百里屠苏,却见他右手虚捏,竟以气为剑,直朝他胸口刺来。 右掌将将往前一挡,疼痛立即蔓延开来,紫胤一惊,手中却散出了血腥味,又瞧见百里屠苏眉心朱砂暗淡片刻,未曾犹豫,左手聚集灵力置于眉心,“破!” 四周还是那落英缤纷的山崖美景,只是掌心伤口与胸间压抑感,让紫胤疼得厉害,气血霎时翻涌,喉头涌上腥甜,不禁吐出一小口血,嘴角染上了丝丝殷红。 “屠苏!”陵越一把接过晕了过去的百里屠苏,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却发现眉心朱砂荡然无存。 少了陵越的支撑,梧桐身形踉了踉,却瞥见紫胤渗血的嘴角,与那掌心萦绕的煞气,“师尊...” 梧桐知晓,定是方才被焚寂煞气所伤,可焚寂煞气竟也能伤了紫胤?心下震惊,却又瞧见晕过去、面色惨白的百里屠苏,连紫胤也抵不住的焚寂煞气,是否也伤了修为尚且不足于紫胤的百里屠苏呢? 紫胤稳住心神,运气凝神,压下了心间翻滚的气血,本欲朝百里屠苏看去,却发现了立在不远处的梧桐,黛眉紧蹙,盈盈凤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只是身形有些歪。 “陵越,带屠苏回临天阁。” “是。”梧桐的异样神色,陵越看在眼里,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紫胤在这,自己应当先将百里屠苏送回房里。 转身之际,他也瞥见了紫胤染上鲜血的唇畔,想来焚寂煞气单凭紫胤一己之力难以控制,那么他,身为百里屠苏的大师兄,更应该勤加修炼,帮他抑制焚寂煞气才对! 手中的剑,不正是为了保护在乎之人吗? 当即,陵越心下便暗自许诺,他往后要更加刻苦的修炼,提高修为,梧桐不能再被震开,紫胤不能再受伤,屠苏亦不能再受焚寂折磨,而他自己更不能再什么都做不了! 殊不知,他的师妹,也是这般所想...... 待陵越走后,紫胤稳步走到梧桐跟前,担忧地问道:“梧桐,可是伤着哪里了?” “师尊,我只是崴了脚,不碍事的。只是......”梧桐看向紫胤,眸中有些不解,顿了顿才继而说道:“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为何屠苏还是会被凶剑所控制?” 红玉之前与她说过,掌教真人与紫胤一同封印了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为何会突然发作?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御剑之术?屠苏...不能以气御剑?而紫胤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梧桐的猜测。 “屠苏无法以气御剑,他越是修炼剑气,体内的煞气就会越强,此消彼长。”说到此,紫胤也是神情严肃,却又瞧见梧桐歪着的身形,轻唤道:“红玉。” 一道艳媚的身影瞬时现于紫胤身后,“主人。” “梧桐扭伤了脚,带她去凝丹长老那。”掌心蓦地异动,紫胤不由得抬手看了一眼。在他身侧的红玉自然也是看到了,且她本为紫胤的剑灵,对剑气甚为敏感,仅瞧了一眼,便察觉出是焚寂煞气了,又听紫胤说梧桐也受伤了,自是知道是百里屠苏煞气发作了。 “我这就去找掌教真人。”红玉说完,就要带着梧桐走,却被制止。 “不要去找掌教真人。红玉,我马上就要闭关了,闭关期间,焚寂就交由你来看管,不得有误。”紫胤嘱咐道。如若是告知涵素真人,那百里屠苏免不了会遭受残酷的对待,恰好自己即将闭关,能好好养伤,不至于将百里屠苏交出去,总归是好的。 “红玉明白。”侍奉紫胤多年,红玉知晓紫胤言下之意,好歹紫胤是剑仙,应该不至于伤的很重才对。低头又发现梧桐不似平日里生气,想着是脚上受了伤,正欲问道她是否还有哪里不舒服,却听她开口道。 “师尊,为何屠苏眉心印记不见了?”适才陵越扶走百里屠苏时,梧桐看得很清楚,百里屠苏眉心的那抹朱砂消失不见了,大抵也正因如此,百里屠苏的脸才更显苍白。 “我已将屠苏眉心的朱砂印记暂时掩盖,以防他人猜疑。只是随着屠苏的长大,他体内的封印会有所消减,以后每隔三年,我会出关一月,为他加固封印。梧桐,你和陵越,不要再让屠苏御剑,也不要告诉屠苏,我受伤的缘由。” 甫一紫胤红玉都以为梧桐还伤着哪儿了,又或被吓着了才会如此安静,现下看来,是担心屠苏担心的紧。 红玉一向知道梧桐并未放太多心思于修行上,极佳的根骨倒没尽其用,于是说道:“梧桐,你要勤加修炼,这样以后才能帮到屠苏,也能保护自己,知道吗?” 平日里这般说,梧桐顶多敷衍的应道,然后又抛诸于脑后。 红玉与紫胤原就未抱希望,毕竟梧桐似乎真的对修行静不下心,想着她修为并不低,便没再强求。 却听见女孩稚嫩又认真的声音。 “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一定会护好屠苏。”梧桐将将九岁,便对着她最敬重的师父与红玉,许下了一个看似荒谬的承诺。 可谁会知道,她,却是用了一生去兑现。 ...... 陵越将百里屠苏带回临天阁不久,百里屠苏就醒了。 眉心朱砂消失之后的百里屠苏,整张脸格外白皙,清澈明亮的眸中闪着疑问,望向立于床侧的陵越。 方才发生的,历历在目。 “师兄,师尊呢?”他记得,当时唯一的清明时刻,就是紫胤厉声叫道他的名字。可眼下紫胤不在,莫不是被他的焚寂煞气所伤?还有,梧桐呢?难道也是被自己伤到了? “梧桐呢?她和师尊是不是被我伤了?”说着便要起身,陵越急急说道:“屠苏,师尊在你睡着的时候已经闭关了,梧桐只是去休息了,你不要多想。” 孩童的直觉有时准到惊人,师尊怎会说都不说一声就闭关?梧桐又岂会休息的这么早?昨夜很晚,他都瞧见梧桐房里灯火通明。 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跑去,将将跑到房间正中央,就看见门口的梧桐,正端着冒着热气的东西朝里走进来。 脚步戛然而止,星目却紧紧盯着那双盈盈凤眸,想从中看出痛苦或者不适的神色,却是一片笑意,自是不曾注意到梧桐不似平常稳步向前。 “屠苏刚醒,怎的就要出去?先喝点粥,填填肚子。” 如涓涓细流般的声音,听不出虚弱的痕迹,倒是无意中安抚了百里屠苏些许焦急的心,梧桐至少是无碍了。 可他冷静之余,更是想起自己当时被煞气控制时,紫胤的面容,心下一惊,终究还是从梧桐身侧跑了出去,他要去找紫胤! 原本瞧见梧桐来了,说的话确实有安抚之效,哪晓得百里屠苏清醒的很,还是跑了出去。 “屠苏!”放下盘子,正欲转身去追,脚踝又传来阵痛。虽红玉带她去找凝丹长老处理了扭伤,可也只是稍稍缓和,并未痊愈,走路都是小心翼翼怕百里屠苏看出端倪,哪能经得起跑?险些摔在地上。 从梧桐进门之际,陵越就发觉了她的步伐不对劲,心想是脚受了伤却又怕百里屠苏知道自责,本想等会再去关心梧桐的伤势,先劝好百里屠苏再说,怎料百里屠苏冲了出去?正欲追上,就发现梧桐身形一歪,立刻上前扶住,“梧桐,你怎么了?” “外伤,不碍事,你快去找屠苏!”梧桐倚着门框,轻推陵越,神情担忧至极。陵越自是心中有数,嘱咐了句:“在这等我们回来。”便跟了上去。 ...... “师尊!师尊!”百里屠苏一路跑到了紫胤闭关的地方,却发现大门紧闭,自己根本无法入内,只能大声喊道,希望能听到回应,但确实无人回应。 随后而到的陵越叫住了百里屠苏,“屠苏!” “师兄,师尊是为了救我才受伤闭关的,对不对?”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紫胤不愿见他的理由,且清明瞬间看见的紫胤,他如何忘却? “与你无关。”后来发生的事,梧桐全然告诉陵越了,他定不能再让百里屠苏多想!“师尊闭关,戒绝五识,听不见也看不见,你再喊也没用的。” 此话一出,百里屠苏也并未再出声,只是笃定了心里那个念头。 师尊,终究还是因他而伤了,闭关不正是疗伤吗?他知道大师兄是在安慰他,他身负煞气,好不容易有个家,有个师尊,却也因他而伤,浓郁的内疚几乎是让他鼻头蓦然一酸,竟掉下泪来。 “屠苏,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有努力修炼,抵御凶剑对你的侵扰,师尊才能放心。”看着百里屠苏自责落泪,陵越也是心疼不已。虽与百里屠苏相处不长,但他早已把百里屠苏当成自己的弟弟。他若是真的对紫胤受伤一事不清不楚,怎会自责到落泪? 分明是了然于心啊! ...... “屠苏,以后你就在后山练剑,我和梧桐会替师尊教授你剑道法术。” “还有,师尊交代,不许你与其他弟子比武切磋。” 陵越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难受的,而站在一侧的梧桐,看着神色冷漠黯然的百里屠苏,更是心疼。 她上前一步,郑重又温柔地说道:“百里屠苏,你放心,我和师兄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而我,更会记得,桃花树下,我亲口所说之言。 我会努力修炼,我会护你无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吾家少年初长成 时节正值暮秋时分,霜重露寒,西风飒飒。 微微暖意落在花草上,不减春日妩媚娇艳,整个后山的树木都现出金黄灿烂的脉络,弥漫着秋日里瑟瑟气息,落叶在风中摇曳得各成姿态,停留在泥土上,熏染了秋日韵味。 黄褐树木下正有一紫衣少年在练剑,秋叶飘落丝毫影响不到他,少年生的剑眉星目,身形颀长英挺,玉冠束发,五官因着白皙脸庞分外俊美,挥剑转身之际,却又决绝果断,整个人散着清冷孤寂的气息。 少年正欲收剑,却顿了顿身形,唇角微不可见的弯起,一瞬便恢复如初,手腕轻挑,手中佩剑直指身侧,霎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只见少年身侧蓦地多了一道身影,来人是名少女。 紫袍加身,勾勒玲珑身形,青丝以一只朴素精致的玉簪束于脑后,露出山明水净的脸庞,般般入画,远山黛眉下,盈盈凤眸载着星辰而来,鼻若琼瑶,朱唇皓齿,如画眉眼稚气犹存,整个人却是灵动曼妙。 虽被少年以剑挡住,少女并未就此停下,惊鸿身形一歪,挽了个剑花就朝少年刺去。少年未料到少女举动,只能轻点脚尖,凌空而起。 躲闪之际,又瞧见少女指尖赤色灵光波动,剑眉一挑,指尖灵光一挥,竟恰好碰上少女朝自己而来的灵力,两抹赤色交缠,蓦地又全然收回,两人各退一步,皆收剑于身后。 落叶再次飞舞,宛若叶雨,倒有几分风情。 “你修为大增,都快赶上我了啊!”少女莞尔一笑,望向少年的目光中尽是喜色,走向少年脚步轻盈。 “梧桐......”清冷的声音仅仅说了两个字,便未再出声,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面上清冷,星目格外清澈干净。 梧桐倒是对他这张“冰块脸”习以为常,瞥了一眼树下的水壶,又朝那走去,弯腰拾起,漫不经心的将水送入口中。 “梧桐......”少年正欲出声提醒。那是自己的水壶,就看见少女毫不在意地就着水壶喝,嘴角还露出些许水渍,提醒的话便咽了下去,只是剔透的耳根蓦然一红。 “屠苏,我方才晨练也没瞧见师兄,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抬手用衣袖擦了嘴角,梧桐才想起,并未看到陵越,她在晨练的地方也未看到陵越,都是有些奇怪。 这么多年来,陵越与梧桐都在后山教导百里屠苏。晨练百里屠苏不能去,而陵越身为大师兄自不能缺太多次晨练,便是陵越教一天,梧桐教一天。有时陵越有事,就是梧桐在教,可晨练过后,陵越总会来后山的。 今日梧桐去晨练,陵越来教。可眼下辰时已过,却还不见陵越身影。 “师兄他......”百里屠苏正准备说话,就被打断。 “梧桐!屠苏!” 少女风风火火跑来,穿着与他们相同的道服,麻花辫随着少女动作在鬓间飘动,乌黑柔顺刘海下的杏眼,占据了大半张脸,小巧挺鼻,樱唇微张喘着气,整个人活泼娇俏。 “芙蕖?你怎么来了?”往常可是晨练一结束就见不着人了,今日竟还跑来了这后山?梧桐又想起百里屠苏未说完的话,心下了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芙蕖师姐。”百里屠苏喊道,清冷依旧。 “你怎么就只叫我师姐,都叫老了!”芙蕖语气有点不满,但眉宇之间还是未曾出现不悦。这些年,芙蕖常常往临天阁跑,自然也和百里屠苏认识,在她心里,早已把百里屠苏当成了朋友。 虽知道芙蕖是开玩笑的,且这些年芙蕖对他的确很好,但百里屠苏本就不善言辞,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朝身侧的梧桐看去, 梧桐睇了一眼朝她看来的百里屠苏,清澈干净的眸中尽是不知所措,遂一针见血地说道:“行了啊,师兄不在这。” 明明没说什么,芙蕖“腾”的一下就脸红了,“你你你......我是来找你们的!”话毕,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样式简单大方,里面应该是装了什么物件,有些鼓鼓的,递给梧桐却被一口回绝。 “上回是我送的,这回我不送了。”话毕,竟坐到前边的岸边,独自欣赏大好风光去了。 芙蕖荷包中装的东西,梧桐和百里屠苏都知道,是剑穗,亦或是赠与陵越的剑穗。 “那屠苏你拿着!”未等百里屠苏说话,芙蕖直接将手中的荷包塞到了百里屠苏手中,瞧见他正要走,又立即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是你师姐!” 百里屠苏接过荷包,有些无奈,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朝岸边走去,与梧桐一齐坐下。 见百里屠苏收下了荷包,芙蕖顿时笑颜如花,也跑到梧桐另一侧坐下,叽叽喳喳的讲起了她晨练发生的小事。 而此刻,石块后正站着两个人,服饰与他们相似,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人在看清了百里屠苏手中的东西之后,神色猛地一沉。 ...... 午时一刻。 方才匆匆吃了些东西,梧桐就被芙蕖拉着回了房,眼下便只有百里屠苏一人提着食盒往临天阁去给陵越送饭,刚出膳堂,就看到两个人挡在膳堂门口。 此时膳堂已是人烟稀少,而挡在门口的显然是来者不善,百里屠苏脚步顿了顿,却又视若无睹的往外走去。 “呦,屠苏师弟。”说话的是掌教真人门下弟子,也是天墉城的二师兄——陵端,而拦着路的那人,是也是掌教真人的弟子——肇临。 他们二人从百里屠苏拜入紫胤门下开始,总是寻机会找百里屠苏的麻烦,百里屠苏皆一人承担,只是每次梧桐都会让他们吃苦头,而梧桐又经常与百里屠苏呆在一处,二人不敢造次。这次,大抵是难得碰上落单的百里屠苏。 “有何事?”语气明显的疏离,百里屠苏知道这两人定是刻意来惹事的,他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 “刚才师妹给了你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啊!”陵端与肇临便是刚刚躲在石块后的两人。两人亲眼看着芙蕖给了百里屠苏一个荷包,可那百里屠苏竟然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才瞧准时机,堵住了百里屠苏。 本能的瞥了一眼塞在腰间的荷包,冷声道:“与你无关。”百里屠苏知道,这是芙蕖要给陵越的东西,自是不愿让他人知道,直接朝前走去。 蓦地腰间一动,竟是肇临从腰间将未塞好的荷包抢了过去,百里屠苏陡然回身,伸手便去夺。芙蕖待他一直很好,虽自己是被逼着要送给陵越的,但理应不能让他人抢了去。 肇临平日便不精于修炼,自是比不过百里屠苏的身手,长腿一扫,肇临手中的荷包便飞至空中,百里屠苏正欲接住,却被一旁的陵端踢了一脚,堪堪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那荷包,也落在了陵端手中。 然陵端还没握热那荷包,得意的表情骤然一变,一只硕大雪白的鹰从长空俯冲而下,瞬间就夺走了陵端掌心的荷包,又回旋朝陵端冲去。 陵端一边闪躲一边骂道:“你这肥鸡!”手臂上竟被它抓出几道血痕。 “阿翔,我们走。”终究还是开口道,百里屠苏看着狼狈的陵端,哪还有刚才的得意洋洋?话音刚落,那只鹰似听懂了,飞到百里屠苏身旁,将那荷包丢在了百里屠苏手上。 而百里屠苏自无意纠缠,转身便离开了。 反观陵端倒是扶着受伤的手,不敢动弹。 哪是什么肥鸡,是百里屠苏无意中捡到的一只海东青,爪牙锐利,抓的陵端委实挨了皮肉之苦。 “二师兄,你手没事吧?”一旁的肇临也是吓傻了,哪晓得阿翔这么厉害? “这只死肥鸡,总有一天我要宰了它!” ...... 待走到临天阁大门,百里屠苏还特意整理了下衣服,才朝陵越房里走去,他不想陵越看出来,委屈自己揣着就好了。 谁知刚进院子,就被叫住了。 “屠苏。” 身后传来熟悉清越的声音,淡淡的幽香飘入鼻间,毫不张扬却淡雅宜人,百里屠苏心下一紧,他能糊弄过陵越,可是身后的人儿,聪慧的很,又该如何? 倒是没等他转身,梧桐便走到了他跟前,开口道:“你怎的去了这么久?”目光一下就瞧见了褶皱未平的衣领,又望向百里屠苏有些闪躲的眼神,凤眸一凛,有些薄怒,“陵端又找你麻烦了?” 百里屠苏自是不能说,下意识就否认道:“没有,我......”却见梧桐转身就走,显然是要去找陵端他们的麻烦。 一把抓住了梧桐垂放身侧的皓腕,“梧桐,他...他们没有欺负我。”上回梧桐为了帮他出气,已是和陵端结下梁子,不能再让她因着自己而找麻烦了。 想挣脱腕间桎梏,却发现百里屠苏抓的很紧,梧桐有些诧异,回头看向那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儿,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力气和她差不多,也仅仅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孩,已是如今与她力气身高皆悬殊的少年了! “百里屠苏,你......”责怪的话还未出口,就撞进那双清澈如泉水般干净透彻的眼眸,心里一软,哪还骂的出口? 百里屠苏不曾与他们一样晨练,也不知是从何传出紫胤是因他受伤闭关的事,他从紫胤闭关起,就一直被当成怪物对待,除了梧桐、陵越、芙蕖,几乎师兄弟们都排斥他、孤立他,陵端因着芙蕖,更是经常找他麻烦。 陵越劝导他守心如一,不要心生怨念。可梧桐却是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些人教训一顿,她会告诉他:“百里屠苏,你不要怕。” 他受的委屈,她都一一记着,再如数奉还,不惧后果,不问缘由。 百里屠苏,是梧桐心里最柔软的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许是因着百里屠苏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亦或是腕间难以挣脱的桎梏,梧桐终究是与百里屠苏一同去找陵越了。 推开门,床上有一个少年,盘腿而坐,饶是闭着眼,也不难看出分明的轮廓,眉目疏朗,腰如青松般挺得笔直,紫白道服服帖的垂在床上,整个人饶是坐着,也显得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难得冷着脸的梧桐,欲言又止,终是放下食盒,朝陵越望去,清冷的脸庞露出丝丝生气,“师兄,吃饭了。”连带着声音都不似之前的冷淡。 陵越眉宇微动,却并未睁眼,“我在练辟谷之术,还不到四十九天,你现在拿吃的给我,是在折磨我。” “可你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陵越这几天出现的少就是因为在修炼辟谷之术,百里屠苏不复往常的冷淡,反而劝说起陵越来:“你都饿了好几天了,还是吃点吧。” “原来这几天不见,背着我练辟谷之术呢。”喝着茶水的梧桐,冷不丁地说道,如画眉眼带着淡淡地怒气,不知为何有意敛着,可一旁的百里屠苏自是知晓何故。 察觉到了梧桐的不悦,陵越蓦然睁眼,瞧见梧桐神色有些不自在,凤眸睨了一眼百里屠苏却又盯着别处,他倒是有点诧异。 梧桐生气了?还是与他的屠苏师弟有关? 这么多年,梧桐对百里屠苏的好,陵越都看在眼里。陵越自认是男子,照顾人总归是比不上女子心细,对百里屠苏虽然有意护着,但他也是大师兄,许多重任都压在他肩上,他并无太多时间去照顾百里屠苏。 陵端他们总是找百里屠苏麻烦,他身为大师兄无法直接教训,看着百里屠苏一次又一次因着师兄弟的排挤而变得孤僻,他除了劝诫百里屠苏不要心生怨念,并不能帮上什么。 可梧桐不一样,就算是二师兄陵端欺负百里屠苏,她也会狠狠的报复回去,她不在乎自己在天墉城里的人缘。有时候梧桐帮百里屠苏去教训那些人的时候,百里屠苏都不曾知晓,她也没有主动告诉他,百里屠苏也许只觉得梧桐对他仅是关心,陵越却看的清清楚楚。 梧桐对百里屠苏何止关心,那是纯粹的、无畏的将他放于心尖啊!哪怕师兄弟都排挤他,可梧桐却是用最真挚的心在待他的啊! 然百里屠苏虽沉默寡言,但还是对那些对他好的人很在乎的,就像他会怕陵越为难所以尽量把委屈自己吞下,就像他不善言辞却也不会排斥芙蕖的风风火火,而对梧桐,他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他对梧桐虽不是明白的好,却也是用心的在对梧桐好,陵越也是知道的。 从他来天墉城,梧桐只要染了风寒或是哪儿不舒服,一定是他在照顾。有次梧桐染了风寒,未加注意愈发的严重,便开始发热,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也是他寸步不离的照顾了她一天一夜,等梧桐烧退了,他才敢趴在床边小憩。 若说百里屠苏不善言辞,却是照顾人用心的很啊! 眼下,这两人怎会闹了别扭? 其实两人不是没闹过别扭,但通常都是梧桐在吓百里屠苏,并未动了真气。陵越瞧梧桐的神色,好似是真生气了,还憋着不露,又是为何? “这点毅力都没有,怎么修仙呢?”陵越并未撞枪口,只是回了百里屠苏,毕竟梧桐对他可不是那么“好”。且刚刚余光瞥到了香气溢然的饭菜,本有些麻木的肚子开始有点饿了,索性闭眼,“拿走拿走。” “菜倒是挺香的,汤汁又鲜美,倒了未免也太可惜。”清越的声音此刻倒是成了让陵越愈发饥饿的药剂,梧桐虽未与百里屠苏说话,却是扫了一眼食盒又望向门口。 百里屠苏陡然会意,“好,那我还是拿走了!”话毕提起食盒就朝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就听见陵越轻笑一声。 “放下吧。” 恍然间,百里屠苏看见了余光中少女,莞尔一笑。 待陵越吃了一会,百里屠苏才从腰间将荷包里的剑穗小心翼翼地拿出,递给陵越。 白玉剑穗,想来是芙蕖费了好大心思才拿到的,芙蕖对陵越啊... 手中筷子一顿,眼神微闪,陵越又继续夹菜,“不是说过不要拿芙蕖的东西吗?拿回去。” 一侧的梧桐好似十分“支持”陵越的话,还轻点头,凤眸盯着有些无措的百里屠苏。上回陵越也是让他还了回去,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虽说她找了个借口,愣是让芙蕖收回了那个剑穗,可这回她因生着闷气,不想插手,且瞧瞧百里屠苏如何应对。 又将手收回,百里屠苏一想到还要还给芙蕖,就有点怕,那芙蕖还不得寻着自己闹。也不知梧桐是怎么让芙蕖安然接受被退回去的剑穗的?又往旁侧瞥了一眼,正对上那双泛着光彩的凤眸,显然是准备袖手旁观。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是师兄你教我的,芙蕖送你东西是对你好,为何不收?”思量片刻,百里屠苏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讲了出来,倒是一旁的梧桐,闻言倒是弯了弯唇角,凤眸中的怒意也被百里屠苏一脸的理所当然给蒸发殆尽了。 她之前一直生闷气,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觉着她怕百里屠苏受委屈,她对百里屠苏好,却被百里屠苏拒绝,所以感到生气,但看到那双眼眸的时候,她又心软,哪里还对百里屠苏发的出火,所以自己憋着。 可其实百里屠苏定是知晓她对他好,也知道她怕他受委屈,许是怕她冲动受罚,才阻挠她去的,他其实都懂,梧桐聪慧,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但终归还是有点气的。 “练剑修行才是正道,私相授受,其他师兄弟知道了,又会怎么说?”芙蕖对自己的心思,从第一次送剑穗开始,陵越就能感受到一点点,随着送东西次数增多,他也是感知的越多,索性以大师兄身份自居,好让她知难而退。 “师尊还有一年就出关了,我不好好修行他会失望的。还有,若是我不好好修行,怎么帮师尊抑制你体内的煞气?”话锋一转,陵越望向百里屠苏,他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赤诚,却又因着煞气格外清冷。他用这种方式,不失为能让百里屠苏既归还剑穗又不会自责的好办法。 果然,百里屠苏一怔,没有再提剑穗的事,只是神色不免有些黯然,微微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异样情愫。如若不是因为自己,师尊不会闭关,师兄不会这么废寝忘食的修炼,梧桐也不会因为自己与陵端他们看不顺眼,总而言之,还是因为他。 “这不是还有我吗?怕什么。”清越的声音犹如春风,轻拂过百里屠苏阴霾的心间,他猛然抬头,熟悉的盈盈凤眸中正噙着浅浅笑意,她,没生气了? “哦?前几天是谁偷懒被红玉姐教训了的?” “......”霎时笑意全无,阴侧侧的盯着陵越。 梧桐突然就觉得全身灵力充盈的很,何故? ...... 天烨阁是每天晨练结束回房或者去其他地方的必经之处。 百里屠苏站在天烨阁小道旁,等着芙蕖。 “屠苏!”芙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百里屠苏,冁然一笑,杏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百里屠苏在等她,那师兄是不是收了? 待她走进,就听见百里屠苏举起那个荷包,“师兄他不收。”言简意赅,而芙蕖却感觉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 “他不收你不会让他收啊!”芙蕖本还欣喜万分,听到百里屠苏的话,清丽的脸庞浮现一丝失望。上回梧桐将东西退给她的时候明明是说下回陵越肯定会收的啊! 可百里屠苏怎么知道梧桐是这样推脱的?“他是师兄,我听他的。” “我还是你师姐啊,你怎么不听我的?再去试试,去。”芙蕖没好气地说道,推开了百里屠苏放在她眼前的手。百里屠苏什么都好,就是太“乖”了! 看着又被推回来的手,百里屠苏又想起今早梧桐跟他说的话。 “她怎么给你的你就怎么还给她呗,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 心中一暖,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拉过芙蕖身侧的手,将荷包塞到了她手里,“师兄不会收的,想让他收,你自己去说。”话毕,转身就跑了。 手里蓦地多了一个荷包,芙蕖更是恼怒,又看到转身就跑的百里屠苏,气急败坏地喊道:“百里屠苏,你给我回来!百里屠苏!” 芙蕖何尝不想自己送给陵越,可她见到陵越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哪有机会?这不变通的百里屠苏!眼下只能找梧桐了,殊不知百里屠苏今日的难得“聪明”,便是梧桐教的。 转身朝右走去,迎面看见疾步走来的陵端和肇临他们,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不愿让陵端他们看到。 “是不是屠苏他欺负你了?”陵端他们恰好看到也听到了芙蕖大喊百里屠苏,而百里屠苏全然不理会还跑了的那一幕,他们原对百里屠苏没什么好印象,自是觉得那小子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陵端对芙蕖本就存有心思,之前去堵百里屠苏,无非就是看到芙蕖送了百里屠苏东西,现下更是愤懑不平。 将将想把荷包一事抛诸脑后,又被陵端提起,他身后还有几个师兄弟,心中正愁气没地方发,当即甩了一句:“走开!”就一路跑走了,哪听得到了陵端在喊她? “百里屠苏到底哪里好?大师兄护着他,梧桐更是对他上心得很,就连芙蕖也爱粘着他。”陵端莫名的来气,他对芙蕖好,怎么芙蕖就总是和那几个人走得近? “是啊,冷得跟冰块似的,梧桐还总是为他出头,也不知道执剑长老怎么想的,收他为徒,二师兄想拜都拜不成。”肇临双手抱于胸前,施施然说道。 陵端对芙蕖有心思,他倒是对梧桐很在乎,可每次都是梧桐来替百里屠苏出头,心下也有些讨厌百里屠苏。 “谁想拜执剑长老门下了?我是掌教真人门下天墉城的二弟子。”闻言,陵端刚刚有些平息的怒火又燃了起来,横了肇临一眼,又继续说道:“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教训那小子,否则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身侧的陵川想了想,出声劝道:“二师兄,你还是冷静点,天墉城严禁私斗,挑衅打架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天墉城的门规森严,更是对师门内斗尤为忌讳。 “我当然知道门规,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让他先动手。”陵端面色一沉,只要百里屠苏先动手,他就有办法让他受罚。 耳里蓦然传来悠扬的鸟鸣,肇临灵光一闪,“二师兄!我们可以从那只肥鸡下手啊,他要敢还手,我们两个就可以打他一顿,再把他捆到掌教真人面前,可是怎么才能骗到那只肥鸡呢? 手臂上的抓伤还隐隐作痛,陵端自是不敢再与阿翔硬碰硬了。思量片刻,吩咐肇临:“肇临,你快去厨房偷块五花肉。”那只肥鸡可不就是吃五花肉吃肥的吗? 肇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口应道就朝膳堂跑去。 “百里屠苏,你给我等着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阿翔被绑 午时刚过,百里屠苏竟找不着阿翔了。 阿翔一直陪着百里屠苏,平日里虽未常伴身侧,但百里屠苏吹哨时,未现身的情况却也是第一回。 难不成是它又跑去膳堂偷吃五花肉了?百里屠苏莫名有些担心,径直朝膳堂走去。 膳堂里此时空无一人,桌上也是一干二净,阿翔肯定不曾来过这里才对,百里屠苏又朝厨房走去,才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头的动静。 “肇临,水烧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除了人声,还有阿翔的鸣叫声! 没有犹豫,百里屠苏直接冲了进去,眼前的场景当真让他动了怒。阿翔被五花大绑在架子上,陵端拿着菜刀,肇临正在撸袖子,他们这是要对阿翔下手! “住手!” 两人应声回头,看向百里屠苏的目光倒是不诧异,而陵端更是坦然,“屠苏啊,你来的正好,我们抓到这么大的一只肥鸡,一起来吃啊!”似真的只是想与百里屠苏分享快乐。 闻言,百里屠苏面色一沉,他如何不知,陵端分明就是在挑衅他,可天墉门规并不允许私斗,强忍怒火,指尖一挥,赤色灵光冲向阿翔,木架瞬间四分五裂。 “屠苏,你!” 看到安然无恙的阿翔,百里屠苏并不准备再与他们过多纠缠,“阿翔,快走。”话毕,就欲往外走。 陵端他们本就不怀好心,适才百里屠苏又先动了手,虽是对木架,可他们自是有法子颠倒黑白,既然他“先”动了手,那就好办了。 身后忽的传来劲风,百里屠苏强压着的怒气霎时被点燃了,瞧见阿翔飞走了,回身便与他们对上。 陵端虽不如陵越修为,大抵还比不上一直勤勤恳恳修炼的百里屠苏,可加上一个肇临,百里屠苏并不能全然胜过。而陵端他们也没想到百里屠苏修为这般精纯,一时之间,竟未能如愿捆了他。 这次的事,加上以前的事,陵端对他的种种刁难,在此刻出现在百里屠苏心里,随之而来的是不可阻挡的怒气,指尖聚集灵力,瞄准时机,朝陵端他们打去。 三个人皆被彼此的灵力震开,百里屠苏整个人摔到了墙上,嘴角渗血。而陵端肇临更是惨,直接被震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 百里屠苏面色晦明,起身朝外走去,看着倒在地上的陵端肇临,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眼神慑人,陵端肇临对视一眼,并不敢再多说什么,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恐惧。 “屠苏!” 阴骛的神色在听到清越的声音之后,恢复清明。百里屠苏抬头,般般入画的少女喘着大气,青丝微乱,远山黛眉紧蹙,盈盈凤眸含着焦急望着他。 梧桐是被阿翔带过来的。 她方才正欲小憩一会,却看见了火急火燎飞到她眼前的阿翔,还没等她开口,阿翔又往外飞去。梧桐霎时了然,定是百里屠苏出了什么事,连忙跟上阿翔往膳堂这边跑来,却看见了百里屠苏站在后厨门前,嘴角微红,而陵端肇临却是倒在地上,神色惊讶的望着她。 心里蓦然涌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百里屠苏不会无故动手,且是在后厨,那就应是陵端挑衅,迫不得已才打了起来,而这个契机又是什么?想起刚刚在阿翔身上闻到了柴火味,他们是用阿翔对付百里屠苏? 陵端不会白白挨了打,是有备而来,要借掌教真人之手,对付百里屠苏啊! 梧桐想,她是来晚了。 ...... 天烨阁正殿气派偌大,而难得的竟在申时还有些人,左侧站着陵端一行人,而右侧则站着陵越、梧桐,还有跪着的百里屠苏。 “掌教真人,是屠苏先动的手,我们都没有还手。而且屠苏欺人太甚,让那只肥鸡到处抓人,你看。”说到这,陵端还撩起了袖子给涵素看,果不其然上面有几道抓痕。 “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是陵端先挑衅!”一向寡言的百里屠苏此刻并未沉默。如果他晚去一步,那阿翔估计就不存在于世上了,陵端他们想教训自己,可不该扯上别人。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吗?”仗着手上的伤,陵端丝毫没有歉意,反而变本加厉的喝道,仿佛这件事里他真的是受害者。 瞧见方才难得为自己辩解的百里屠苏,梧桐心下一痛,他是受了多少委屈,才终于会为自己说上一句话? 又听见陵端的话,霎时怒意翻涌,厉声说道:“好一个‘人证物证俱在’。二师兄口口声声说没有还手,为何我赶到的时候屠苏并未毫发未伤?掌教真人大可请凝丹长老来。而二师兄口中的‘肥鸡’,乃是十万只神鹰中才出一只的海东青,能在我天墉城见到此等圣物,岂是能被你随口污蔑的?况且,二师兄手臂上那伤,已然结痂,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关系?” “你...”字字珠玑,让陵端的嚣张气焰霎时消散大半,他方才本还有理有据的话被梧桐说的漏洞百出,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肇临,二师兄说是人证物证俱在,你是否也认同?”话锋一转,紧紧盯着肇临,似是要把他看穿,凤眸中难得的锐利,对本就对这双眼眸见得少的肇临,威力十足,他被盯得心虚的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听到梧桐的一大串话,百里屠苏心头一颤。原来,是会有人始终相信他的,哪怕未亲眼所见来龙去脉,哪怕得罪师兄,也在所不惜的相信他、维护他,心中的感动,让他原还深沉的面容有些动容,梧桐...这两个字,这个人,竟是这般的相信自己。 “可...是他先动的手。”肇临终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心虚如他并不敢去看梧桐。 “屠苏一向恪守门规,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的。”心虚的样子落在陵越眼里,自是知道陵端的目的,心下虽气,可只能这么说,才会让掌教真人相信他这个大师兄的话,才能帮到百里屠苏啊。 闻言,百里屠苏心头的气结顿消,他身侧的人,虽都未与他一般跪着,却都是用着自己最大的能力在保护他,暖意渐渐包裹着那颗冰冻寒冷的心。 “大师兄,你可不能因为屠苏是你的师弟,你就这么袒护他啊!”被肇临一句话拉回神的陵端又恢复了方才气焰,只是碍着梧桐的那番话,并未再纠缠于动未动手,而是抓着“人证”,一口咬定就是百里屠苏先动的手。 一旁的涵素并不是傻子,陵端的指责,梧桐的辩护,百里屠苏的坦然,他都尽收眼底,可也正如陵越所说,天墉城的门规赫然在此,他能如何?“不管怎么说,屠苏触犯了门规,而且引起师兄弟之争,按照门规...” “理应逐出天墉城。”陵端接道,显然就是算准了掌教真人的想法,才会整上这么一出的! 此话一出,陵越等三人皆是一惊,百里屠苏陡然愤懑不已,陵端竟是如此打算的吗?梧桐怒极反笑,正欲出声反驳,却被陵越扯了扯衣袖,会意陵越的眼神,只能作罢。 “掌教真人,屠苏一时情急,并非有心犯过。”陵越何尝不想为百里屠苏说话,可眼下门规已让涵素开了口,若再多说亦为狡辩,怕是会适得其反。 涵素正准备就着陵越的话松口,可陵端见状,哪里会肯?朝一旁的师兄弟们使个眼色,“若无心,便有过不罚,弟子们不服。” 除了陵越梧桐是站在百里屠苏这边的,其余的师兄弟大抵皆为陵端寻来的人,平日里就看不惯百里屠苏的,眼下又怎会帮他说话,自是附和着陵端的话。 “是啊,师父。” “是!” 一个个理直气壮,好似百里屠苏犯下了什么滔天罪过。梧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却也知晓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望向跪在身侧的百里屠苏。 剑眉紧蹙,他神色讶然地看着那些不分是非就要处置他的师兄弟,他心里,又该有多难过? 百里屠苏耳畔的附和声,宛如利刃,一刀一刀地插在他的心上。 他身负煞气,为了不让师兄弟们遭受煞气之害,便从不与他们一同练剑。偶尔的对他爱答不理,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他要被逐出天墉城无一人帮他,而看他要承担下莫须有的罪名却是满堂附和,他的心焉能不痛? 恍然间看到了那双噙着担忧的凤眸,百里屠苏心神一震,心间痛疼减缓不少,敛了敛神,仿佛在向梧桐证明他无事,仿佛他还是那个不喜言笑的百里屠苏。 梧桐看在眼里,却是难以抑制的心疼,这样本该意气风发的赤诚少年,何故要受这么大的委屈啊?眼神一黯,心间好似压了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听着师兄弟的声音,陵越面色一沉,扫了他们一眼,当即全然噤声。陵越朝掌教真人行了个礼,沉声说道:“请念屠苏初犯,从轻发落。” 涵素微微颔首,就着陵越的话说:”好吧,百里屠苏你听着,今日我念你是初犯,所以只是罚你清扫天梯,打扫不完不能上山。倘若再有下次,必当严惩。” 闻言,百里屠苏终究是眉眼微动,冷眼看着得意洋洋的陵端一行人。 为何心间还是如此疼痛? ...... 天梯从山脚直至天墉城正殿,十分冗长,若是扫完,天估计都黑了。 百里屠苏拿着扫帚,垂眸扫着地,心下五味陈杂。方才天烨阁那些师兄弟的话、陵端的话、掌教真人的话,言犹在耳,心中怎会无半点怨恨之意? “这一万四千级台阶啊,屠苏师弟辛苦了!”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百里屠苏神色一凛,手中动作却未停丝毫。 见百里屠苏并未出声,一旁的肇临又说道:“屠苏师兄,怎么不说话啊?你那个...烈火之术,不是挺厉害的吗?再使一次,让我们开开眼啊!” “这下连大师兄都护不住他了,掌教真人罚的好啊!” 清晰的语笑喧阗传入百里屠苏的而中,英挺身形终是一顿,扫帚握把上的指尖泛白。回身望向来人,眼神阴沉,并未说话却让陵端等人莫名胆怯。 天空霎时一暗,乌云渐密,半空风响不止,陵端抬头看了一眼沉下来的天,“这天气,估计是要下雨了,屠苏师弟,你可得抓紧点啊!”话毕,给肇临使了个眼色,眼神瞥了一眼百里屠苏前方装着落叶的竹篓。 肇临会意,走了几步,正欲踢翻竹篓,腿间蓦地被一股力隔开,人也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哎呦!”背过身的陵端膝间倏地一疼,竟半跪在了地上,脸色涨红,以为是百里屠苏搞的鬼,恶狠狠的回头,却看到肇临微晃的身影,以及百里屠苏身侧拿着一个扫帚的梧桐,顿时愣住了,还是旁侧的师弟扶他起来,才堪堪回神。 只见少女凤眸一转,带着几分犀利看向陵端,嘴角浮现讥笑,“二师兄说肇临估计得说成脚滑了,不巧不巧,我也脚滑。” 此话一出,陵端脸色大变,他算好了掌教真人,算好了陵越,却忘了适才在天烨阁厉声指出他话中漏洞的梧桐。 梧桐帮百里屠苏出的头,着实不少。 眼下,怕是好巧不巧,正对上梧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屠苏受罚 虽是正对上梧桐,可有百里屠苏这个前车之鉴,陵端倒是不怕。 “这不是梧桐师妹吗?怎么这么巧?也是过来看我们屠苏师弟受罚的吗?”将将抬腿,膝盖微疼,陵端要是信了梧桐的话才有鬼了,分明是用力踹的,一下子有些不甘。 天墉城一共就两个师妹,芙蕖粘着百里屠苏,梧桐更甚,怎得一个两个都喜欢围着百里屠苏? 梧桐晃了晃手中扫帚,颇为“疑惑”的望向陵端,“咦?二师兄莫不是眼瞎,我过来与屠苏一起受罚,很难看出来吗?”口里的话倒是不留情分。 闻言,百里屠苏一愣,原来适才说有事走了的梧桐,是去拿扫帚了,掌教真人的责罚,她何故来与他一同承担?一贯冷厉淡漠的脸上,有些动容,眼眸微沉,又是何故...对他这么好? “你...”被梧桐“疑惑”的目光和那毫不留情的嘲讽给气得说不出话,陵端阴鸷酷烈的眼神盯着梧桐,又瞥见一旁的百里屠苏,“梧桐师妹对屠苏师弟还真是一往情深啊!”言语诡谲,嘴角浮现的笑容更是古怪。 一往情深?远山黛眉微蹙,陵端这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梧桐睨着陵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明明也长得有几分英俊,怎么说话如此欠揍?一时之间没有出声反驳。 今日看他受伤,她心疼不止。看他在天烨阁上被人污蔑,她毫不念同门之谊出言为他辩护。看他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些委屈苦楚,她也难过至极,去取扫帚只为分担他所受责罚。 她心疼他受的伤,她也气他独自一人承受。是不是在某个时刻,她已不知不觉的这般在乎、关心他?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亦是舍不得他一人受罚。 如此便是...一往情深吗?看来她还得去趟藏书阁。 “休要胡说。”倒是身侧的百里屠苏难得厉声地呵斥道,梧桐的名声岂能容他胡编乱造?而原本平静如水的心莫名波动,不知是因着陵端轻佻的语气,还是为了那轻佻语气中的那句“一往情深”。 梧桐诚然对他很好,他感受得到,梧桐对他的关心、在乎,会为他受委屈而顶撞师兄,会因着他受罚而甘愿与他一同挨着、受着,她对他的好,是比任何人都要毫无保留的好,可这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他是她师弟吗? 她便是对师弟“一往情深”,而不是百里屠苏吗? 陵端恰是很乐意瞧见百里屠苏的反应,以及若有所思的梧桐,余光却又瞥见有些失神的肇临,心里有些后悔,肇临对梧桐的心思不正是他对芙蕖的心思?他还在这里刺激他?连忙说道:“梧桐师妹就不怕掌教真人知道吗?” “眼下就二师兄你们知道,若是传到掌教真人而中,不用我一个个问,也能找到是谁告密的。二师兄虽不比我师兄,但也万不是告密之人,我说的没错吧,二师兄?”梧桐敛了敛神,又看向陵端,“二师兄想说,师妹我自然拦不住,只能先扫天梯了,二师兄若是要说,现在就该去请掌教真人,不然等我们扫完,可就没有人赃俱获了!” 言下之意当陵端会意之后,霎时让他怒火中烧。 她的意思不正是“只要掌教真人知道这事要罚她,那就和你陵端脱不了干系”,那他这个二师兄不就成了长舌妇?还直说他不如陵越?还用他说过的“人证物证俱在”来讽刺他?可他怎么和一个女子还是他师妹计较? “走!”咬牙切齿地说道,陵端甩了衣袖,气势汹汹的走了,看起来真的被气的不轻,还只能自己受着。 “二师兄慢走啊!”瞧着连背影都有些怒不可遏的陵端,冷然的声音预示着主人心情极佳,梧桐眉眼一弯,这口恶气倒是出的痛快,却看见还停在不远处的肇临,神色有些黯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梧桐不解。 “梧桐,马上就要下雨了,你不要在这待久了!”片刻,肇临还是朝梧桐说道,眼神中的担忧梧桐是瞧了个全,但那隐匿的温柔她并未发觉。 反是身侧的百里屠苏察觉到了那一抹情愫,面色一沉,肇临...是很在意梧桐吗?心下本就波动的心,更是莫名烦躁。 “我知道。”梧桐颔首,敛了敛笑意。其实肇临并不坏,天烨阁上被她盯的话都不敢说,现下还提醒她,好意她收下了,却又狡黠一笑,“肇临,你快点去追二师兄吧!” 忽的被叫名字的肇临先是一愣,而后竟朝梧桐笑了笑才反身往陵端离开的方向跑去。 冗长的天梯霎时只有梧桐与百里屠苏两人了。 “你不用来陪我受罚的。”声音低沉,百里屠苏转身又开始扫地,肇临朝梧桐的笑在他眼里,有些刺眼。 闻言,梧桐没有深想,拎着扫帚也开始在一侧扫。方才陵端有多生气,她现在就有多开心,笑颜如花,语气也悠扬惬意的很:“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姐啊,没能让你免罚,自是来陪你受罚了啊!” 师姐?果然只是因为他是她师弟所以才对他这么好的吗?所以才会在天烨阁为他辩护?所以才会在这里陪他受罚吗?终究还不是因着他是百里屠苏才这般待他的。 他身负煞气,本就不该奢望任何人的陪伴的,不是吗? 许是察觉百里屠苏不对劲的情绪,梧桐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百里屠苏跟前,“你怎么了?”才发现百里屠苏的脸色冷漠又疏离,梧桐顿时竟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师姐,你不必陪我受罚。”百里屠苏只有生气才会喊她师姐,却是从未用这种生疏口吻对她说过话,一时之间她有些不明所以,适才她是做错什么了吗? 梧桐回想一遍又一遍方才的事,莫不是百里屠苏介意陵端随口说的那一句“一往情深”不成? 可这连自己都没有参透的四个字,百里屠苏岂会知晓其中奥妙?何故对自己这般生分?亏得她还为了帮他出气嘲讽陵端,眼下倒是换来对自己的生分。 “什么意思?”梧桐收敛了笑意,甚是认真的问道,可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竟一个眼神也不给她?知道他受了委屈心中定然难过,但她又做了什么亏欠他的事吗?顿时有些怒意。 百里屠苏知道梧桐此刻正盯着他,也知道那双盈盈凤眸中肯定是有些薄怒,但是他一直瞧着地,没有看向梧桐,“肇临方才也说了,马上就要下雨,师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此话一出,梧桐眼神一怔。 他这是赶自己走吗?梧桐自问没有做什么能让他生气的事,思及他本就是被冤枉受罚,想好声好气问他个缘由,倒是没想到对她忽的这么疏离,临天阁外他不让自己去教训陵端的气将将消散,这又无缘无故的给她添堵,她还真是自讨苦吃! 梧桐没有说话,只是如画眉眼已然染上冰霜,拿着扫帚走到下一层台阶,一言不发的扫了起来,没有再和百里屠苏说话。 看着还是默默在扫地的梧桐,百里屠苏有些懊恼,他和梧桐置什么气?是他的错与梧桐何尤?就算梧桐只是因着他是师弟才对他这么好,可不管怎么说确实是对他极好的啊!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怪她?又如何能将她的好意推开? 天边霎时出现一道细长泛光的闪电,“哗”的一声,大雨似水坝开闸,从阴沉昏暗的天空倾泻而下,密密麻麻的雨点像是一张大网,竟有些遮盖住了百里屠苏的视线,眸中少女玲珑身姿有些模糊。 “梧桐,你快回去吧!”终究还是没有再叫“师姐”,百里屠苏心里歉意纵生,他一个人淋雨就够了,梧桐从小就容易受寒,万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她淋雨啊! 梧桐置若罔闻,只是心间的气稍稍消了点。等她扫完这个天梯,看她不问个清楚,现在知道不叫师姐了?现在知道不生疏了? 虽然雨水打在身上,浑身渐渐湿透,青丝黏在背上、颈部,很是狼狈,可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梧桐暗自腹诽,百里屠苏,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让我原谅你吧! 看着梧桐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百里屠苏知晓她肯定是生气了,可生自己的气还不走,为何对他这么好?真的只因他是她师弟吗?梧桐向来爱干净,可现下已然略显狼狈,却还是陪着他,他何其感动? 手中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他知晓梧桐的性子,如若不扫完,她铁定不会走的。 待他们扫完,天已经全然黑下来了,而雨确没有要停的意思。 夜间的风难免带着凉意,梧桐扫完最后一阶时,脑袋微微有些晕沉,却是丢下扫帚,没有理会百里屠苏,径直走了。身上黏糊糊的,她现在只想好好沐浴更衣。 大雨之中,梧桐的身影看似没有异常,百里屠苏心间的大石头终于挪开了。 他并未瞧见梧桐有些迷糊的眼神。 ...... 高耸的剑阁此时附上了一层雨雾,宛如虚渺的素纱,豆珠般大的雨滴,斜打在青石屋檐上,“噼噼啪啪”的声音,让站在焚寂前的红玉煞是不安。 “红玉姐,你找我。”陵越的声音传入红玉而中,心里的慌张稍稍退却,“你看。”抬手指着焚寂,示意他看。 焚寂本就通体火红,而此刻更是缭绕着黑气,饶是看一眼,陵越也能感觉得到,焚寂的煞气翻涌得厉害,“焚寂的煞气很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说屠苏犯过受罚?”红玉拧眉看向陵越,神色端肃。 “是陵端他们故意挑衅,激怒了屠苏。”陵越解释道,方才他忙完手中的事,正欲去找百里屠苏,就被红玉叫到了剑阁来。 闻言,红玉倒是心里有了底,叹了口气:“难怪。主人说过,焚寂汇聚天下凶煞之气,最易挑起人心底的怨念,一定是屠苏心里受了委屈,焚寂感应到了他心中的不平和愤懑,所以,这凶剑才会蠢蠢欲动。” 未曾想到其中,竟是有着这样的关系,陵越讶然,“你是说,屠苏心生怨气,就会被焚寂所控?” “嗯。”红玉颔首,望向陵越,解释道:“他与焚寂现在是共生,不可不防,你回去赶紧提醒屠苏,让他心平气和莫生怨气,免得,被此凶剑乘机所控。” “我知道了。”陵越应道,当即离开去寻百里屠苏。 难怪每次百里屠苏受了委屈,陵越都能隐约感觉得到他身上涌动的煞气,所以当月的月圆之夜,百里屠苏的煞气总是异常凶险,因为心生怨气,所以才会让本就凶煞的焚寂有机可乘。 屠苏啊,你一定要守心如一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生气 暴雨来势汹汹,一向静谧的后山,也仅有哗哗雨声。 百里屠苏跪在紫胤闭关的门前,陵越与他说过,师尊闭关之时戒绝五识,听不见也看不见,如此,他便可向紫胤宣泄心中的怨气与懊悔。 “师尊,当年您把徒儿带到天墉城,徒儿一直把这里当做家一样。这么多年,徒儿怕自己的煞气伤及同门,宁愿一个人在后山修炼,除了师兄与梧桐一直陪着我。” 冰冷的雨水反复冲刷着百里屠苏,已然凉意透骨的地,百里屠苏却好似浑然不觉,星目不复往日清澈干净,带着怨气,含着悔意。 “徒儿自问,从未伤人犯错,今日陵端陷害我,掌教真人罚我的时候,在场的师兄弟们,除了师兄与梧桐,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我说话。最后甚至还要在我受罚之际过来挑衅。” “满天风雨,只有梧桐陪我挨着、受着,我却还不敢接受她对我的好,将她推开。” “这些年徒儿常常在想,我身负凶剑煞气,不能下山行侠仗义,也不能跟其他的师兄弟一样,将本门发扬光大,日复一日,徒儿究竟为何执剑,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百里屠苏说道最后,声音低沉,眸中已有些涣散之意。 陡然间,紧闭的门前浮现出四行金字。 “克己复礼,明辨本心,为义执剑,坦荡无愧。” 甫一杂乱无章的思绪,醍醐灌顶,霎时清明。 心中的怨念随着那十六个字的消散,也散于心间。世间何其多的不公,他既然无法做到让人人都满意,那便好好看看自己的心,做自己心里的自己,不要忘记为何执剑,要做一个俯仰不愧于天地的好男儿! “屠苏明白了。” “屠苏,谨遵师尊教诲。” ...... 回到临天阁,百里屠苏进房前,特意瞥了一眼隔壁的屋子,一室通明灯火,并未就寝。 心中杂念一清,百里屠苏就越发后悔那样与梧桐讲话。如今,连去敲门的勇气也没有。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那么在意梧桐把他当什么了?师弟也好,朋友也罢,无法否定的是,梧桐对他的好,这样就该知足的不是吗?他怎得脑子一热就说了些让她生气的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了风寒。 终究还是没有前去敲门,回了自己屋子里,身上衣衫湿透,百里屠苏没有耽搁,提来热水,自行沐浴。 温热的水浸着周身,何止洗去残留的雨水,亦是散去那心灵的疲倦,甚为舒服。百里屠苏蓦然阖目,因着热气俊脸微微泛红,再睁眼时,已是清明冷静的模样。 整理干净后,穿着白色中衣,坐在床边,却是盯着地上湿透的衣衫出神。 梧桐是否也好好沐浴、好好休息了?又是否还在对自己说的气话耿耿于怀?明日再见,又会如何对自己? 门口传来的声响将他拉回现实,百里屠苏抬眸一看,是陵越端着晚饭进来了。 其实百里屠苏跪在紫胤闭关门前之时,陵越一直在旁侧站着,百里屠苏说的话,刺痛着他的心。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活泼可爱的男孩,笑容是那样的天真无邪,而几载岁月,昔日的纯真男孩长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赤诚少年,他不喜言笑,不擅长与人交流,到底还是与自己的疏忽有关。 陵端以及一些师兄弟对百里屠苏的刻意刁难,他看在眼里,可除了劝慰百里屠苏不要心生怨气,又何曾为他真正教训过陵端他们?他身为大师兄,便因着这个身份,只能希望百里屠苏自己想开。 索性还有梧桐能那样在乎着、关心着他,天烨阁上梧桐的话,陵越知道不妥,却还是纵着她说了,如若当时真的没有人那样袒护百里屠苏,那百里屠苏心中怕是会更加难受。 “红玉姐给你做了一件新衣服,待会穿上看看。桌上有些粥,趁热喝,驱寒的。”放下手中的东西,陵越走到百里屠苏跟前,瞧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神色冷峻沉静,心中更是自责。 “上次我修炼完辟谷之术,虽然没能坚持下去,但是我的修为,倒是增进了许多,我准备像师尊一样,练成仙身,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修炼?” 话锋一转,陵越看着有些不知所云的百里屠苏,又继续说道:“咱们的师尊可是剑仙,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梧桐倒是在我耳边嚷嚷过几次。你和她年纪都还小,倒也不急,等师尊出关后,我们一起向他讨教。” 听到了缠绕于心间的那个名字,百里屠苏微微抬头,看到了陵越关心备至的眼神,才意识到陵越方才的那么多话,就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好让自己能不再难过。 “嗯,听师兄的。”终是说了句话,陵越好歹松了口气,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膀,又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思量再三,百里屠苏开口说道:“梧桐她今天陪我一起受罚,淋了雨,我...担心她。” “我说了些气话...但我不是有心的。” 原来这便是百里屠苏在大雨中说的“将她推开”?陵越了然。百里屠苏都自觉是气话,那梧桐该是真的被气到了,他不知如何和解倒也是正常。只是没想到,梧桐失踪一下午,竟是去陪百里屠苏受罚了,还淋了雨,若是百里屠苏不说,他还真不知道。 “你先喝粥,我去看看她,你别担心。”陵越叮嘱了一句,便朝梧桐房里走去。 看着陵越离开的背影,百里屠苏蓦然垂眸,眼神晦明交杂,暗潮翻涌。 “梧桐...” ...... 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清越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进来。” 陵越目光先是看向桌案,发现桌案上只摆放着应有的茶具,偏头一看。床上的少女半躺在床上,青丝未束铺洒于玉肩,与雪白中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凝脂般的脸颊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远山黛眉微蹙,唇色有些苍白。 “师兄?”看清来人后,梧桐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了,陵越怎么过来了?不过陵越此时能抽空过来,那百里屠苏也定然是回房了。 “你淋了雨怎么没喝姜茶?”房间完全没有姜的味道,反而仔细一嗅,是那种淡雅宜人的幽香。陵越看着梧桐的脸色,脸红唇白,怕是又受了风寒,还未曾喝上姜茶驱寒。 “我回来便热水沐浴,只是有些倦了,不碍事的。”陵越应是知晓她去陪百里屠苏受罚了,陵端是肯定不会和他说的,那就是百里屠苏说的,梧桐心中一动,是他特意让陵越过来的吗? 知晓自家师妹聪慧无双,估计也是想到了他为何而来,索性开门见山道:“梧桐,你知道屠苏说的那些话是气话,他今日受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你不要和他置气。” 梧桐神色一怔,凤眸中有些不忍。 她怎会不知百里屠苏说的是气话,自己也是一时生气才不愿与他说一声就兀自回房,也是一时赌气不去看他的啊!她正是想着百里屠苏今日所受委屈,才在听了气话后,还是陪他受完罚以后才回来的啊! “我知道,师兄,我都知道的,我只是不知他为何无故朝我发火,或许就是因为他今日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该和他这个小孩子计较的。”梧桐轻声说道,或许她也不该和百里屠苏计较这么多才对,心头气结稍稍消散,顿时困意涌上。 闻言,陵越倒是轻笑一声,百里屠苏明明比梧桐长了一岁,还叫他小孩子,梧桐自己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师兄,我想睡了。”语气有些懒散了,梧桐连着望向陵越的目光都有些迷糊,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缩进了被窝之中。 陵越自是知道梧桐要休息了,给她掖好被角,正欲走出去,又停下脚步,柔声问道:“要不要请凝丹长老过来?” 回答他的,是梧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才一会儿,她竟也睡得这般沉,想来是累坏了。 伸手摸了摸梧桐光滑洁净的额头,并未发烫,眼下凝丹长老定然也休息了,若是染了风寒,明日再去罢了,既然睡过去了,便好生休息一晚。 瞧了一眼少女安静如画眉眼,陵越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丑时,天色已如墨般漆黑一片。 恍惚间,梧桐被“唰唰”的雨声吵醒,头有些昏沉,喉头干的厉害,微微支起身子,屋内并未点灯,皎洁月光透过窗棂映在地上,落下斑驳的黑影。 掀开被褥,借着月光走到桌案前,梧桐倒了杯水喝,冰凉液体缓缓滑过喉咙,梧桐才觉得昏沉的意识稍稍清醒。 正欲往床边走,就听见了细微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碰撞声,夹杂着沙沙雨声,在本该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仿佛是从隔壁传来的?梧桐蓦地一激灵,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随手套了披风,径直朝外跑去。 院子屋檐上的雨幕,被百里屠苏房里透出的微弱灯火衬得昏黄。 “屠苏!”梧桐站在百里屠苏门前,夜里的凉意透过披风,包裹着梧桐的身子,也恰是这股凉意,让她原本昏沉的脑袋霎时清明。 里面并没有人回应她,而就站在门外的梧桐,此刻却听到了少年隐忍、微弱的,带着痛苦的□□,心下愈发着急,哪里顾得上两人还在吵架? “砰砰砰!”素手用力的拍打着房门,“百里屠苏!你怎么了?百里屠苏!” 梧桐又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走到屋檐下,雨雾蒙蒙中,依稀瞧见了那皎洁又略圆的月亮,暗叫不好,快到月圆之夜了,百里屠苏的煞气正是汹涌之时啊! 当即回身跑到百里屠苏房门前,指尖泛起赤色灵光,冲向紧闭的房门,房门顿开。 屋内的灯火暗淡,却能清晰看见摇曳烛火旁,只穿着白色中衣、长发未束的百里屠苏,俊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一手撑地,一手紧压着胸口,周身萦绕着淡淡黑气,眉心的那一记朱砂更为醒目。 梧桐陡然明了,这样的百里屠苏,显然就是煞气发作了! “屠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煞气发作 离月圆之夜,还有几日,百里屠苏怎想到今晚会出事。 陵越方才告知他梧桐并无大碍,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待陵越走后,静坐片刻,也准备熄灯入睡时,胸口蓦地传来异样感觉,脑海中竟浮现出陵端在天烨阁污蔑他的那一幕。 颠倒黑白的话语虽并非头一回听,但却依旧让他心痛的很,而这一回,他没有听到那个清越悠扬的声音在为自己辩护。 百里屠苏看向站在一旁的梧桐,正带着讥笑,看着地上跪着的“他”,没有丝毫动容,仿佛“他”所受的罪责全是理所应当的? 这回,连梧桐也不愿为他说话了吗?心头的悲恸席卷着百里屠苏的意识,他似忘了天烨阁上梧桐对他的极力维护,脑海里的全是那个“梧桐”嘴角讥讽地笑。 心间逐渐加剧的疼痛,似是要把百里屠苏撕裂开来才肯罢休,周身的煞气翻涌不止,黑红色的光芒正萦绕在他身上,眉心之间浮现一抹朱砂。 百里屠苏尚还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他极有可能煞气发作了! 盘坐于床上,百里屠苏正欲自行调息,可脑海中蓦地又出现另外一幕。 天梯上的“梧桐”望向陵端他们笑颜如花,眉眼弯弯的模样让百里屠苏的心疼痛愈加,梧桐...梧桐... 哪里还有心神运气,百里屠苏一个恍惚,直直摔在了地上,手臂撞上了床侧的木架,倒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却听不到,满脑子都是“梧桐”那刺痛他心的笑容。 为何不维护他?为何要对伤害他的人笑得那么开心? 记忆里,桃花树下的女孩,郑重而温柔的与他说:“百里屠苏,你放心,我和师兄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你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一幕幕虚实相交的场景,已让百里屠苏清明的意识被心中的那股怨念之气彻底捣毁,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刻意误导他的。 忽然间,熟悉的、清越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随之而来的,是那更为熟悉的淡雅幽香。 “屠苏!” 梧桐跑到百里屠苏身边,蹲下身想要将他扶起,肩胛处霎时一震,像有什么力量要挣脱束缚而出,恰是愣住这一会儿,梧桐就感觉迎来一阵疾风,天旋地转间身子被大力推到,背脊重重的撞在了地板上,疼的她有些喘不上气。 而后,是一只修长带着温热的手紧扣着梧桐纤细雪白的脖颈。 百里屠苏几乎是将梧桐全然压在身下,昏黄烛火下,俊美无俦的眉眼显得凶狠冷酷,眉心的那一记朱砂更是绝艳,清澈明净的星目已彻底猩红,整个人都不复往常,此刻却是陌生无比。 “屠...苏。”握着她喉咙的手收得很紧,梧桐艰难的出声。饶是聪慧如梧桐,也是心中慌乱无比,百里屠苏的煞气发作的诡异,此刻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想动手,胸腔中的空气却愈发稀薄,四肢渐渐有些无力。 她这是要死了吗?还没来得及找到“一往情深”的意味,还没来得及和陵越、芙蕖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与紫胤告别,她就要死在这个......她最在乎最心疼的百里屠苏手中了。恍然间想起,她还在生他的气呢.... 肩胛处的涌动似要凭空而出,梧桐更是疼痛,凤眸不自觉的眯起,滑过一滴晶莹,连带着眼前的少年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渐渐的一滴、两滴顺着眼角落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霎时又尽数被雨声掩盖。 百里屠苏蓦地听不到房外的滂沱大雨,反而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响彻他浑浑噩噩的脑海,意识在这一刻陡然清明。 看向身下被自己牢牢桎梏的人,般般入画的眉眼稚气未褪尽,如今却净是痛苦之意,有些发白的樱唇正微微张着,眼睑的泪痕显得整个人无助又脆弱。他在干什么? 方才的那一幕幕...除了桃花树下的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自己是着了焚寂的道,百里屠苏瞬间醍醐灌顶,想要起身,胸口却异常疼痛,放在梧桐脖颈的手一松,撑在地上,全身却是止不住的战栗不止。 而梧桐喉咙上的重量蓦然一松,好似重获新生,大口近乎贪婪的吸着空气,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屠苏...”稍稍缓过气来的梧桐凝神看着离她不远的百里屠苏,他温热的身躯近在咫尺,却恍若身处冰窖般战栗,脸上的痛苦神情,让梧桐心下一痛。 她并非不知晓煞气对百里屠苏的折磨,可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梧桐没有多想,右手捏了个诀,印在百里屠苏胸口,梧桐指尖的赤色灵力渐渐的包裹着两人,如火般明艳的赤红似在吸收着百里屠苏周身的煞气。 没人看到,少女肩胛处隔着雪白中衣与那素色披风,正隐隐散发着金光,神秘而高贵。 察觉到百里屠苏稍稍平复下来的身体,梧桐才惊觉两人相隔之近,方才因着情急并未留意,如今却是顿觉羞赧。想要起身,却发现背脊疼得很,肩胛虽未再如先前的疼痛难忍,到底是有些异样,下回定要看看她左肩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下还是应看看百里屠苏的情况,梧桐将将伸手去扶百里屠苏的手臂,就感觉到清冽的少年气息朝自己袭来,身上蓦然一重,竟是百里屠苏直直倒在了她身上。 梧桐又羞又急,虽说修道之人不拘小节,可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头一遭与男子有如此接触,就算这个男子是她最在乎的百里屠苏。 书上不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吗?定是有不妥之处才会如此说,可此刻她虽觉得无比赧然,却并无其他不舒服或者不妥之处,只是心如擂鼓,跳的厉害,难道这便是那不妥之处吗? 窗外的雨声将梧桐跑偏的思绪拉回来,一扫之前的羞赧,心下的焦急占据了主权,轻推着百里屠苏,“屠苏?” 半响却是无人回应,梧桐心下一惊,怕是被焚寂折磨得昏了过去。又想起适才那双紧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以及摇曳灯火下那张陌生俊美的脸,他方才,竟是真的朝她动了手! 焚寂最易借着怨念操控百里屠苏,是否又是今日所受委屈让他心里的怨念激增,从而还未曾到月圆之夜就煞气发作,竟让他动了杀意啊。 可今晚煞气翻涌得厉害,却被她轻易的压制住了,这说来也奇怪。 梧桐看过陵越替百里屠苏抑制煞气,过程艰难万分,不曾如此之快就成功了的,心念闪动,莫不是自己修为已经可以凭一己之力压制焚寂煞气了? 而又想起肩胛的异常疼痛,在梧桐想来,许是方才被推在地上,撞得实在才会如此,待明日让芙蕖替自己瞧瞧便可。 耳畔蓦地传来温热气息,梧桐才发觉,百里屠苏倒下来的头,此刻正靠在她肩上。呼出的气好像羽毛,挠得她心痒痒。 梧桐陡然想起前不久在书上看到的词语,心下有些不解。 气若幽兰...不是形容女子的吗? ...... 百里屠苏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屋顶,眸光微闪,还没来得及回神,就察觉身侧有人一动,“屠苏!你醒了。” 目光偏转,发现正是陵越在侧。剑眉一蹙,又望向窗外,一片明亮,想来是上午了,陵越怎得出现在这? 昨晚...... 思绪慢慢回到昨晚,百里屠苏瞳孔猛地一缩。 少女单薄的身子,惨白的如画面容,近乎呜咽的、支离破碎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向百里屠苏席卷而来。 他被焚寂所控,差点......杀了梧桐? 昨夜意识恍惚的百里屠苏,此刻却是清晰无比。 他煞气发作跌在地上,梧桐破门而入,他不但没控制住自己,反而将她推倒在地,掐着她的脖颈,近乎让她窒息! 而后却再无半点记忆,所有的回忆停在了梧桐无声落泪的那个画面,她是因为自己要杀她而哭吗?是因为对他失望吗?是在厌恶他吗? 他甚至清楚的忆起,手中的那玉颈冰凉的很啊! “师兄,梧桐......她...”百里屠苏向来冷静的声音却在打颤,他方才视线之中并无少女玲珑身影,难不成是命丧于自己手下?莫大的慌恐占据着百里屠苏的心。 听出了百里屠苏声音中的异常,陵越又想起半夜敲他房门的梧桐。 因着白日事务繁多,所以夜里若无事,陵越一般睡得比较早,梧桐来敲他的门,委实用力,甚至还在焦急的喊他。 当即翻身下床,利落的穿好衣杉,一开门,就是面色焦急的梧桐,只穿了中衣,搭了个披风在身上,眼角的泪痕倒是显眼,满头青丝未束,又有些凌乱。 还没等他说话,便被梧桐拉着到了百里屠苏的房里,发现躺在地上的百里屠苏,心下一惊,连忙将百里屠苏带到床上,又问梧桐怎么回事,梧桐言简意赅的将百里屠苏煞气发作的事告知陵越。 陵越倒是微讶,梧桐的修为竟然可以抑制住百里屠苏的煞气了?这些年一直是他在帮百里屠苏抑制煞气,现下梧桐亦可,他便可稍稍轻松一点。褒奖的话还没说出口,梧桐倒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一个个是怎么了?陵越上前察看一番,才发觉梧桐身子隐约有些发烫,想来是寒气入体,开始发作了。 又将梧桐送回房,却被梧桐嘱咐不要请凝丹长老。陵越以为是梧桐不愿喝药,却不知梧桐是怕背脊与脖颈的伤无法解释。 可陵越哪会依着梧桐性子来,转身就要去请凝丹长老,谁料梧桐倒是拿着芙蕖送剑穗一事要挟陵越,扬言若是请了凝丹长老便以后天天给他送芙蕖的剑穗,陵越一时竟真的不敢去请凝丹长老了。 先是回百里屠苏房里,确认百里屠苏无大碍后,又在梧桐房里守到天亮,当即去寻了芙蕖前来照看梧桐,自己又回到了百里屠苏房内。 离开梧桐房里前,他听见本已迷迷糊糊的梧桐轻声与他说:“不要告诉他我病了。” 可百里屠苏如今又问了。陵越知晓梧桐定是怕百里屠苏内疚自责,所以才让他三缄其口,而他也的确不想再让百里屠苏心绪波动。 思量再三,陵越寻了个合适的借口:“梧桐帮你抑制住了煞气,有些累了,在房里休息。” 她帮自己抑制住了煞气...只是在休息? 百里屠苏对陵越的话深信不疑,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本还惶恐不安的心慢慢趋于平静,浓郁的悔意又袭上心头。 梧桐,对不起... 他怎么能被那些幻觉迷惑,梧桐对他的好,为他费的心思,他都是真真切切的感受的到的,怎么能够去怀疑?怎么可以去怀疑? 大抵也正是如此,若是梧桐开始不对他好,他又该如何自处?是因为害怕她的离开,害怕她也如众人一样离他千万里之遥,所以才会被焚寂煞气趁机控制,差点就杀了她啊!若是真的杀了梧桐,毫无疑问,他会崩溃的。 闭上眼睛,脑海里响起那句话。 “百里屠苏,你放心,我和师兄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梧桐啊...... 心底情绪暗潮汹涌,再睁开眼时,却又是如往常般冷漠,只是声音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师兄,我想见梧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旧梦 梧桐做了个梦。 梦里有座山,山上赤黄树木相衬,秋景十分好看。 水湄旁有三个人,中间的红衣女子言笑晏晏,待梧桐定睛看清以后,心中一惊。那女子与她,眉眼竟有七八分相似,可神态却是截然不同,梧桐自认没有她那般规矩,就连坐着背脊也挺得笔直。 红衣女子身侧的两个人,梧桐虽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能看出来是男子,且左侧的黄袍男子的气息让她感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当她想往前时,场景却蓦地一换。 梧桐站在云层之上,前方是气势滔天的天兵天将,为首的还是那红衣女子,只是穿着劲装盔甲,眉眼轶丽,多了几分威仪与杀气。 梧桐下意识瞥了一眼身下,是波涛汹涌的海岸。海面上还有一片乌黑,那是什么? 未等梧桐细想,兵刃相接的声音顿时响起。红衣女子首当其冲,却是从容不迫,仿佛她已经对战场杀敌这件事习以为常了,手起刀落间是身为一方统帅的强势气场,不知何时,那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鲜血,倒也不突兀。 只是让梧桐想到了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个词--玉面修罗。 眼前这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女子到底是谁?她又是为谁而战?刚才在她身侧的那两个人呢? 一时之间,梧桐脑海有些乱,目光不由自主地去寻那个女子,却发现红衣女子竟往海中心飞去,梧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知晓,红衣女子此时不该脱离大部队,往全然不知情况的海中心去,那里等着她的,还说不准是什么。 梧桐正想飞身告知红衣女子的人,却被一股力量牵着往红衣女子的地方飞去,当她停下来的时候,红衣女子已经被人用上等水系结界困在了海面之上。 想起方才在海上来去自如的身影,梧桐微讶,难道与红衣女子交锋的是鲛人? 鲛人生性狡诈,又对这海熟悉得很,略施伎俩便能把红衣女子骗到这里来,红衣女子也定是初上战场,哪里晓得兵不厌诈? “天界战神,如今也要葬身于这南海了,这可是你父亲曾经的管辖之所啊!哈哈哈。”站在红衣女子不远处的人说道,准确的来说并不是人,半人半鱼,梧桐头一回见到真的鲛人,以往都是在书上看过,不禁多看了两眼,却又听见他的话,有些讶然。 天界战神?这与她长得相似的女子竟是天界的战神?这里是南海?天界战神的父亲也曾镇守这里? “休想。”红衣女子的神色虽未变,梧桐却看见了她微蹙的眉头,天界战神应该对这种把戏毫不畏惧才对啊,何故担心? 紧跟其后,鲛人轮番发起猛烈的攻击,梧桐能感觉得到,鲛人全是施上等精纯的水系法术,又是在南海上方,已是发挥出水系法术的最高威力,只见那女子却是毫无招架之力,不到一刻钟,竟倒在了结界里,面色惨白。 梧桐当即明了,鲛人定是从哪得知女子属火,所以才特意挑在与陆地相隔甚远的海中央,先是把女子困在结界里,再以多欺少,以水克火,这样下去,怕是女子当真会死在着南海之上! 双手合十,捏了个印,梧桐正欲破了那结界,肩胛猛然一震,梧桐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左肩胛流逝而出,浑身一软,一时动弹不得,从背后飘散出来的赤色灵光,正慢慢聚集,直冲向结界。 结界霎时碎裂,梧桐只感觉眼前闪过刺眼的光芒,本能的闭眼,随之而来的,是嘹亮空灵的凤鸣,陡然感受到身体灵力正在迅速枯竭,意识开始消沉。 梧桐用力睁眼,却瞧见那一团赤色朝自己冲来,在离自己不到一尺之时,却绕过自己,梧桐松了一口气,然下一刻,肩胛传来剧痛,浑厚、充盈的灵力顷刻从肩胛进入她的身体,心像是被紧紧扼住,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昏迷。 当梧桐再睁眼时,竟是在百里屠苏房内? 她还在想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看见房内坐在桌前的三个人,更是震惊。 适才遇见的是与自己相似的女子,眼下倒是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梧桐惊觉,原来还是在梦里。 桌上热气腾腾的吃食,倒是让梧桐有些不解,这又是什么时候? “梧桐师姐,给。” “你不用叫我师姐,我比你还小,叫我梧桐就好了。你刚醒,虽然吃不得太多,但是馒头还是要吃的,不然,以后哪有力气和我们一起去膳堂吃更多好吃的。” 梧桐听着熟悉的对话,这好像是百里屠苏第一次与她一起吃早饭,当时自己还不好意思让他叫师姐。 “好。” 梧桐暗自腹诽,百里屠苏怎么也不多笑笑,明明长得挺好的,却喜欢板着脸,然她的念头才刚刚滑过心里,就瞧见了“她”自己身侧的百里屠苏,竟然笑了! 男孩尚还青涩的面容已有些轮廓分明,眉目清澈俊秀,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露出一个极深的酒窝。 梧桐的心微微一滞,原来百里屠苏也笑得这么开心过,男孩眼睑的温柔善意,是纯净无暇的,是干净如清泉一般的,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撞进她尚且年幼的心扉,也冲击着身处梦境之中的她。 霎时醍醐灌顶。梧桐想,也许便是这个时候开始,她就对这个人上心了。他是那样的好,又让她如何不愿意对他好呢? 陡然间,梧桐的视线再度一片黑暗,手上却是传来温热,耳畔也断断续续传来低沉的声音,清冽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是他吗? 用力的睁开眼皮,梧桐还未彻底清醒,就听见那个低沉的声音,带着惊喜的喊着她。 “梧桐!” 是了,是他,是百里屠苏! ...... 许是因着下了一宿的大雨,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芙蕖倒是睡得安稳。 一大早便起来洗漱,准备去晨练,谁知一开门就瞧见了院门口的身影,紫袍玉冠,丰神俊朗的模样,不正是她难得见到面的陵越? 芙蕖顿时眉开眼笑,杏眼弯弯得煞是好看,一路小跑过去,“大师兄,你怎么...”话未说完,就瞧见陵越神情严肃,难不成是发生什么事了?当即噤声。 看到朝他笑着跑来的芙蕖,陵越眸光微闪,还未说话,便听见她话说一半,竟生出一副怯怯的模样,心下有些尴尬,许是自己冷着脸吓着她了? 其实只是因着在想百里屠苏与梧桐的事,所以神情不免有些肃然,若真是因着如此吓到芙蕖了,陵越倒是不好意思,难得温和的说道:“梧桐昨晚受了风寒,又不愿去凝丹长老那里,所以想请你去临天阁照顾她,晨练我会帮你说的。” 被陵越缓和的语气惊到了的芙蕖,以往陵越对她的态度都是不近不远,是那种很客气的态度啊,何曾这么缓和,甚至芙蕖还觉得有些...温柔? 在一同前往临天阁的途中,芙蕖才消化了陵越的话,一时有些诧异,“梧桐受风寒了?她昨日不是还领了扫帚陪屠苏受罚吗?大师兄,那屠苏呢?” 昨日百里屠苏受罚一事,梧桐领扫帚时已和她说了,她也替百里屠苏不平,却因着涵素寻她有事,便说好今日去临天阁找他们,“顺便”看能不能碰上陵越,谁知竟是陵越带着她去的临天阁,还是去照顾受了风寒的梧桐? 可平日不都是百里屠苏照顾梧桐吗?难道百里屠苏也受了风寒? “嗯,她陪屠苏受罚淋了雨,屠苏...煞气发作还未醒。”听着少女一连串的问题,陵越一一作答,只是在说百里屠苏的情况时,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侧比他矮了许多的少女,并未瞧见嫌弃之意,心下释然。 百里屠苏煞气之事,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很少,除了紫胤、涵素、红玉、梧桐与他,就只有芙蕖了,这件事是芙蕖无意间撞见,自己索性告诉她。 一个是觉得芙蕖自小与他和梧桐一起长大,性情真挚率性,后来加上百里屠苏,四个人一直玩的很好,定是不会乱说的。另外他总觉得自己经常躲着芙蕖的话,其他方面的事,实在是不好再瞒着她了,毕竟也是个小姑娘啊。 可说完之后,陵越也怕芙蕖会因此像其他师兄弟一样嫌弃百里屠苏,其他师兄弟尚不知煞气凶险,都对百里屠苏敬而远之,何况是知道煞气如此凶险的芙蕖? 不过芙蕖终究是芙蕖,陵越并未看错人。她知道后,并未远离百里屠苏,反而对待百里屠苏更像一个师姐了,只是对他,倒也知晓可通过百里屠苏这一条路了。 “啊!”芙蕖神色担忧,大而有神的杏眼看向陵越,“大师兄,那你定是又耗费许多真气灵力,今日中午我下厨给你补补吧!” 闻言,陵越正欲向芙蕖解释并非是他费的真气与灵力,却见她一脚踩空,整个人朝地面跌去,当即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拽了回来。 眼前少女神色慌张,杏眼中有些懵懂,额前的刘海都有些凌乱,麻花辫被甩在胸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倒是让陵越目光一滞。芙蕖是生的好看的,不同于梧桐的般般入画,俨然是个活脱脱的娇俏美人。 “谢...谢大师兄。”芙蕖也是刚回过神来,杏眼微瞪,却瞧见陵越含着异样情愫的眸子,不知所云。又察觉到陵越还抓着她的手臂,赧然中又有些欣喜,这可是陵越第一次与她这么近的接触啊! 用梧桐时不时说的一些词,便是“妙哉,妙哉”。 蓦地回神,陵越陡然松手,神色自若的说道:“是梧桐的功劳,走路小心脚下。”转身就走,显然是跳过适才下厨的话题了,芙蕖眉眼稍黯,却又在听见陵越的后半句话时破颜而笑,急忙跟了上去。 殊不知这一幕又落在了不远处的陵端与肇临的眼里。 “二师兄,芙蕖是不是喜欢大师兄啊?”肇临心直口快的问了出来,却在瞧见陵端阴鸷的神色后有些惴惴的。 陵端攥紧了拳头,盯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心下生气至极。 芙蕖怎得总是和临天阁的人走得近?他这么喜欢她,她怎么就不看看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滋长 瓢泼大雨后,清新的空气弥漫着,带着秋季凉意,天空湛蓝,白云万里,放眼望去,偌大磅礴的天墉城,就像一幅巨大的画卷,宁静而安逸。 百里屠苏坐在床沿,垂眸望着床上的人儿,少女的容颜此刻十分静谧,满头青丝衬得脸色愈发瓷白,完全没有平日的灵动曼妙,倒是她的青涩稚嫩显露无余。 白皙脖颈处已是一道淤青,她不愿请凝丹长老是否也是因此? “梧桐,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的,明知道你容易受风寒,更不应该由着你性子来的,那么大的雨我一个人受着就好了,你......又何必陪我受罚呢?” “来到天墉城,你与师兄、芙蕖都对我很好,我不应去想那么多的,你对我的好,我都能感受得到,你替我出气,为我辩护,陪我受罚,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我......都知道。” “我之前问师兄,为何学剑,师兄说,学会用剑,就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梧桐,我学会用剑,可还是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若是梧桐醒了,又或是陵越芙蕖在场,听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百里屠苏说了这么多话,应会震惊无比,而若是看见了他星目中的情绪,怕是会瞠目结舌。 清澈干净的眼眸中,是温柔,是怜惜,是浓郁深邃却含着难以言喻的隐忍情意。 忽然间,百里屠苏又瞧见梧桐远山黛眉一蹙,心下一惊,伸手探向梧桐额头,没有发热甚至还有些凉意,莫不是冷? 给她掖了掖被角,下意识望向梧桐放在被褥之上的芊芊玉手,又忽而想起头一回见到梧桐的手,那个时候她的手还有些圆润,如今已长的十分漂亮修长,骨节分明。 犹豫再三,百里屠苏轻握住了梧桐身侧的手,确实有些冰凉,柔若无骨,指腹因着长年执剑有些薄茧,不经意滑过百里屠苏的手,倒是有些酥麻。 此刻百里屠苏心里的愧疚更甚,虽是秋季,可手竟然这么凉,想来与昨日淋得雨脱不了干系,眸中微闪,黯淡神色在床上人儿眼皮微动的时候猛然一亮。 “梧桐!” 梧桐缓缓睁开眼,盈盈凤眸中有些迷离,片刻才清醒,望向百里屠苏,染上喜色,“屠苏.....”将将开口,喉咙的干涩让她原本清越的声音些许沙哑。 百里屠苏自是听出了端倪,起身倒了杯水,一手端着水,坐在床沿,一手穿过梧桐的脖颈将她揽在怀中,扶着她不至于滑下去,才发觉,梧桐身形虽在女子中算高挑,但确是清瘦的很,几乎没什么重量。 平日里梧桐对吃食也着实不上心,每次只“投喂”他,如今又是染了风寒,更甚削瘦。 “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一边说着一边将水送到梧桐嘴边,鼻翼传来淡雅幽香,耳根蓦地一红,神色有些闪躲,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却又碍着梧桐刚醒,浑身霎时僵硬,不敢乱动。 梧桐上回风寒还是几年前,那个时候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百里屠苏亦是这样照顾梧桐的,当时也有淡雅幽香在怀,却不似现在的心境与年纪,自是感受不同,心里本欲破空而出的情意霎时又有些不自在的被掩盖起来。 就着百里屠苏的手小口小口的啜着水,喉咙干涩渐渐褪去,梧桐并未注意到有何不对,一杯水见底,原本干涩的喉咙也清润了许多,“我没事。” 微微侧头看向百里屠苏,却发现冷峻如玉的脸上竟有些异样,眼神闪躲。 梧桐以为百里屠苏是内疚,心下的气已是消得差不多了。原就是生气百里屠苏无故与她闹变扭,却也想明白了是事出有因,哪里还会再生气? 看他这般不自然,倒是轻笑出声,将话题岔开道:“你的煞气怎么样了?” 闻言,百里屠苏神色却是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甚至还有些严肃,“我......并无太多印象,只是醒来之时,已是在房里了。”目光又瞥到了雪白脖颈上的淤青,心下一震。 当时虽是意识浑噩,但也霎时清明过,他记得的,是他将梧桐压在身下,虽未做出逾矩的行为,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是让他羞赧不已。 当时百里屠苏是煞气发作,所以梧桐虽对当时的情况也手足无措,但也只将百里屠苏当作是被煞气控制了,并不知晓他也有清醒的时刻。 反而是想起了自己“修为大增”的事,梧桐颇为得意的朝百里屠苏说道:“屠苏,我这次可是凭我自己修为帮你抑制住了煞气啊,下回还不如让我来帮你。” 被梧桐这么一说,百里屠苏神色有几分诧异,他听陵越讲是梧桐帮他抑制煞气,他只担心着梧桐的身体,并未多想,现下听梧桐说起,倒是开始细想。 ...... 甫一煞气也发作的毫无征兆,却是一如往常的凶悍蛮横,让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步一步将它的意识摧毁,百里屠苏本已对这种折磨习以为常,却不曾料到煞气发作不久,只感觉一种未知的力量在将他往外拉,可他知道,一旦出了这个门,会发生什么都是难以逆转的。 当即盘坐开始运气,清澈纯净的真气原可暂时抑制煞气涌动,却因着那股莫名的力量而失效,百里屠苏跌坐于地,意识渐渐被吞噬,周身出现了一种特别熟悉的气息,心底也与此同时响起一个声音,“靠近那个人吧!她能减轻你的痛苦啊!” 全身痛疼欲裂,心底的叫嚣声愈发强烈,那个人究竟是谁?百里屠苏不知道,也无暇顾及,他的头是浑噩的,目光是炙热的有些模糊的,眼前的人儿又是谁? 耳畔蓦然传来近乎破碎的呜咽声,百里屠苏陡然清明,是梧桐! 而后便是那一恍惚的清醒,心底的声音也短暂的消逝,只听得见梧桐落泪的声音,眼睑斑斑泪痕,小脸涨得通红。百里屠苏清楚的看到自己紧扣着梧桐脖颈的手,猛然失神,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差点杀了梧桐? 恰是这一刻的失神,心底叫嚣的声音再次响起,百里屠苏再次感到铺天盖地朝他袭来的痛楚,携着最后一丝清明,松开了手,却又看见那雪白脖颈的一道红印,煞气顷刻翻涌得更加厉害。 忽然间,一股熟悉却又清纯无比的灵力流入四肢,痛疼骤减,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在这灵力疏导中,百里屠苏真正的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不曾想到,当时的那股灵力是梧桐的。 百里屠苏自从来到天墉城以后,与陵越、梧桐一直是一同修炼,对他们的灵力自是熟悉,那股灵力是有梧桐的气息,却多了几分他从未感受过的清纯精湛。 百里屠苏凝眸,莫不是梧桐真的修为大增到这般地步了? “屠苏?” 被少女的清越之音拉回神,百里屠苏不经意撞进盈盈凤眸,刹那间,百里屠苏就这样在那双披着星辰生出无尽璀璨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而此刻,百里屠苏能察觉得到,那颗平静如水的心,跳动得厉害,好像在提醒着他,你看啊,那是她眼里的你。 是梧桐眼里的... 百里屠苏。 ...... 养病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过了两天,梧桐已好的差不多了,在床上躺了两天,一身酸痛。是以今日天一亮,便不等人来,穿好衣裳就溜去晨练了。 晨练是在天墉城专门的剑场,每日先由长老教授剑术,再各自训练。 梧桐将将进入剑场,就瞧见芙蕖朝她跑来,“梧桐,你怎么就来晨练了?”语气担忧,神色却是欣喜的很。 原本还有梧桐天天给她喂招,这两天她都只待在临天阁养着,芙蕖便只能一个人在剑场晨练了,关键是陵越也没有出现在剑场。 “你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听到芙蕖的话,梧桐笑了笑,风寒初愈,脸色比平日里还要白皙,但气色却又是尚佳的,秀腮微微泛红,凤眸含着浓浓笑意,本就如画般的容颜竟愈发灵动而明艳。 梧桐身份特殊,是执剑长老门下唯一的女弟子,如今出现在剑场,早就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又难得一笑,旁侧还站着娇憨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的芙蕖,两个风情迥异的美人儿,倒是让待在山上的师兄弟,有些心神荡震,修道之人虽应以修道为首,但也不是没有娶妻过上常人生活的,更何况是遇上这样的佳人。 就连芙蕖也被梧桐这一笑给愣住了,梧桐从小就好看,却是山明水净如山水画一般的美,但好似年纪愈长,那种明媚动人、风姿绰约,随着渐渐蜕去的青涩稚嫩,已然有隐隐显露之意,精美的五官,让人移不开眼。 “怎得了?我这可是偷偷溜出来的。”此话不假,陵越和百里屠苏说得等到明日才能练剑,她是算准了今日陵越要在后山教百里屠苏剑术,才偷溜出来的。 被梧桐的话勾起小心思,芙蕖连忙问道:“那大师兄呢?他也几日未出现在剑场了。” 从那日清早见过陵越之后,芙蕖还真的只偶尔在临天阁陪梧桐的时候见过他,梧桐说是偷溜出来的,那陵越肯定是不在。 “哎,原来你并不是盼着我回来陪你练剑,而是盼着大师兄啊!”刻意加重语气的三个字,倒是让芙蕖娇嫩脸颊霎时一红,见她这样,梧桐正欲再揶揄一番,却不料听见了另一个有些不怀好意的声音。 “哟,梧桐师妹如今还真是厉害,晨练都可以受了大师兄庇护,两日未出现,如今一看,倒是与那日扫天梯的屠苏师弟,一样的神采奕奕啊!”陵端带着肇临一行人从芙蕖身后出来,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与愤怒。 百里屠苏昨晚忽的发作的煞气,与陵端的挑衅脱不了干系!一想到摇曳灯火下,百里屠苏痛苦难耐的神情,以及自己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脖颈,梧桐有些薄怒。 又听出他字里行间净是说陵越以公谋私,还嘲讽百里屠苏当日受罚,梧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择日不如撞日。远山黛眉微蹙,梧桐冷声道:“二师兄还真是记得清楚,师兄日理万机,可不必二师兄悠闲。” 一旁的芙蕖睨了陵端一眼,心下暗自说道,陵端啊陵端,你可真是丝毫不怕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一往情深 适才听到梧桐打趣芙蕖的话,陵端本就不服气,如今又听到梧桐的话,霎时暴跳如雷,哪还记得膝盖上的一脚?提起手中佩剑就朝梧桐刺去。 “梧桐!”芙蕖惊呼,梧桐将将与她在说话,哪有时间去拿剑?心下一紧,又瞧见梧桐虽是处于被动,却是不徐不疾的迎上去。虽然与平日里招式相差无几,却是大病初愈,叫芙蕖如何不担心?莫非是真的修为大增到可以与陵端慢慢纠缠的地步了? 梧桐一直盯着陵端,虽知道他会生气,但也不曾想到陵端会出手,饶是机敏如梧桐,也是身形一顿才反应过来,堪堪避开了陵端的剑,真不是故意这么慢条斯理的。 这是在剑场,师门之间的切磋很是常见,陵端自然是不怕的,且他也不知梧桐这两天是个什么状态,下手虽不是招招致命,但也并未留情。 “二师兄!”看着陵端与梧桐的身影,肇临也开始着急了。据他打探,这梧桐可是两天未曾出过临天阁的大门,说不准是病了呢! 正在比试的两人有各自的思量。 陵端纯粹的是想出了这口气,凭什么梧桐与芙蕖的眼里,都只有陵越和百里屠苏?芙蕖送百里屠苏东西,却又和陵越关系不浅。梧桐嘴上不离陵越,却又甘愿为百里屠苏出头?呵...陵越、百里屠苏,有那么好吗?一个两个都喜欢他们。 梧桐原就无意纠缠,风寒刚好,许久未活动,身手有些生疏,却也当真气不过,眸光都含着愠怒,手中虽未持剑,但以气为剑,赤色灵光绕于指尖,迅速捏印诀,倒是与陵端缠斗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加剧。陵端也是气极了才会动手,甫一攻势很足,可到梧桐活动开身手时,他便有些招架不住了,饶是梧桐并未用武器,陵端也清楚得很,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输给了梧桐,天墉城二师兄丢不起这样的脸啊! 陵端一咬牙,未持剑的手聚集青芒,朝剑上注入,径直逼向梧桐,他其实并未想取梧桐性命,只是想逼停她的招式,却见她轻点足尖,柳腰一弯,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极好看的弧线,轻而易举的躲过了陵端的招式。 到底是与陵端认识多年,也交锋过多年,知晓他并非要取自己性命,固然也是未对他起杀心,却是要出口恶气的。梧桐身在半空,指尖赤色一闪,一束灵光直直击中了陵端束发玉冠,原本整齐的头发,顿时松松垮垮的。 玲珑身形轻落于地,一头秀丽青丝因着落地之势,被风吹得飞扬,紫色道服愈显少女得风华绝代,却是定定的看了一眼陵端有些狼狈的模样,轻笑道:“二师兄还是多练练剑,少操心我师兄的事吧!” 语气少了讥讽,倒是多了几分警告。 梧桐虽表面上称陵端一声“二师兄”,仅是不想让陵越为难,可陵端的鬼心思总是盯着临天阁的人,梧桐多少还是不悦的。 被梧桐这么一警告,陵端哪还有什么气焰,大动作都不敢有,生怕玉冠一碎,便真是狼狈不堪了,转身便跑,倒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梧桐,你吓死我了,要是你和陵端比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师兄和屠苏肯定会把我大卸八块的。”看着安然无恙的梧桐,芙蕖倒是松了一口气。 梧桐正欲说话,就看见一直在旁边的肇临跑了过来,“梧桐,你没事吧!”语气关心的很,芙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这种担忧的神色,可不只像是师门之谊啊! 偏偏梧桐浑然不觉,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本还有许多话要说出口的肇临,被梧桐这句轻飘飘的“我没事”给堵在了喉咙,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神色变幻,好似在纠结犹豫着什么,连带着看梧桐的眼神都有些闪烁。 平心而论,肇临这个人生的白白净净,十八岁的翩翩少年也有几分俊朗,虽与陵端走得近,但心思却是单纯的很。梧桐向来不会迁怒他人,况且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肇临现在对她没有恶意,她自然是正常对待。 可眼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是要干什么? 芙蕖好像猜到什么,杏眼狐疑的看着肇临,面上少了生动,心里却是有些澎湃。肇临这显然是喜欢梧桐啊,种种迹象可不是她对待陵越才会有的吗?芙蕖对肇临印象是不坏的,可梧桐与她一同长大,她岂能不了解? 梧桐性情不热,若你与她初交,定是觉得她待你温和,时间一久,却又会觉得疏离,想要走进她的心很难,但是一旦入了她的心,她却是个重情义的,就算为了在乎的人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先不提她的小性子,梧桐对陵越,是很在意的,虽常常会让陵越为她操心,也会时时和陵越拌嘴,但一直很在乎陵越,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是,是那种对待家人的在乎,陵越于梧桐,是兄长。 梧桐对她,自然也是放在心里的,小时候有人欺负她,她虽委屈但也不曾在意,自从认识梧桐以后,又或是真正被她放在心里后,但凡有人欺负她,梧桐总是替她出头,事无大小,她比梧桐大,却将她当作妹妹般。 而梧桐对百里屠苏的在乎,是与他们迥异的,何止是在乎?是放在心尖的人儿啊! 芙蕖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梧桐对她的师弟这么的上心,她对百里屠苏的好不参杂任何别的东西,她以往都是对修炼不在意的很,但会为了抑制百里屠苏的煞气而勤加修炼,她还会亲自下厨为百里屠苏做些糕点吃,她可以就那么和沉默寡言的百里屠苏待上一天也不觉得厌烦。 梧桐尚且不知,她看向百里屠苏的眸中总带着愉悦与欢喜,而随着年岁增长,那份几乎就要掩藏不住的情意,终是被芙蕖看了出啦。 梧桐喜欢百里屠苏,这是芙蕖可以确定的。 只是梧桐虽饱读诗书,却对这方面的事情迷糊的很,她做事遵循本心,却时常会忘了是何物驱使她去遵循本心的。 “我......”肇临踌躇不决,半会也只说了一个字,梧桐见他这样,自是觉得他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是适才语气太过冷淡?梧桐放缓了语气道:“你想说什么?” 听到这话,肇临白皙的脸竟然开始红了,芙蕖一惊,这下她还真的猜对了。 “我......我喜欢你,梧桐,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梧桐猛然一怔,她是十分震惊的,却在此刻想起陵端说的那句“一往情深”,她这几天忘了去藏书阁,自然也不清楚什么意思,但心里隐约有预感,“一往情深”应是与喜欢有关系的。肇临喜欢她?这个交集并不多的少年说喜欢她? 看着梧桐愣住的神情,肇临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不该这么急切的,暗叫不好,面上有些挂不住,竟是说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跑了。 留下梧桐和芙蕖在原地,芙蕖悄悄地看向梧桐,发现她并没有羞赧或不悦,却是在沉思着什么,听了这种话还面不改色的,除了无情根,便是不喜欢对方,很显然梧桐是后者。 “芙蕖,一往情深便是喜欢吗?”梧桐冷不防地开口道,惹得芙蕖有些应接不暇,又瞧见梧桐的神色严肃,并不像无故问的。 思量片刻,芙蕖认真答道:“一往情深是很喜欢,很深很深的喜欢。” “梧桐师妹对屠苏师弟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两句话交织在梧桐脑海里,那因着肇临的话而初见端倪的情意,便在此刻,于梧桐的心里泛起涟漪。 ...... “屠苏,今日便到这。”陵越收剑,看着同样也收剑的百里屠苏,却察觉有些不对劲。 百里屠苏抬眸看向陵越,虽还是冷淡的模样,清澈干净的眼神竟有些闪躲,“师兄,我还想再练会儿,有个地方我不是很懂。” 他向来学得快也记得牢,怎会无故提出这种要求?而且百里屠苏的眼睛不适合说谎,那一闪而过的异样,陵越不是没有捕捉到,自己待会是要回临天阁看梧桐的,他这样的做法...陵越不禁失笑:“屠苏,你怎么和梧桐一样了?” 闻言,百里屠苏有些羞赧,第一回说谎话就被陵越揭穿了,又想起今日梧桐与他说的话。 ...... 他将自己做的粥送到梧桐房里,等她喝完就准备去后山练剑。 “屠苏,你看我也好了,今日师兄教你,我就去剑场好不好?”少女将将放下碗,青丝未束散在肩头,如画眉眼附上淡淡雾气。 百里屠苏眸色一沉,只是接过梧桐手中的碗,没有说话。 梧桐的风寒未请凝丹长老,是他和陵越把的脉,虽已平稳,但两人哪里会放心?若是陵越在,自是会一口回绝,可偏偏陵越今天先去后山了,她这便是故意的啊! 见他不搭理自己,凤眸一转,嗔怒道:“百里屠苏!”倒是真的像生气了,百里屠苏心下又是一软,他向来拿梧桐没什么办法,可想起当时安静躺在床上的梧桐,一下却是不愿妥协,“师兄会来你这的。” 她特意绕过陵越,哪里想得到百里屠苏竟还用陵越来噎她?睨着十分“听话的”百里屠苏,虽恼怒,心里倒是在想对策,都躺了两天了,再不出去,她就真的要无聊死了。 “屠苏啊!”语气陡然变缓和,百里屠苏剑眉轻挑,就听她继续说道:“今日你与师兄反正要去后山,你这么好学,多问师兄几个问题自然够我回来的时间了啊!”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拖着陵越,百里屠苏从未干过这种事,下意识就回绝:“不可。” “百里屠苏,你要是不同意我便告诉芙蕖,你答应替她送东西了。” 向来知晓梧桐唤他“百里屠苏”是有事儿,却还是因她说的话愣住了。 她到底是对自己了如指掌啊! “好。”少年无奈的答道,却瞧见了少女破颜而笑,凤眸弯弯,唇角扬起,如同绽放的娇花,霎时让因早起而还含着雾气的脸蛋变得明艳灵动。 百里屠苏心下一荡,为何她如今一笑却是这般勾他心弦? 何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手中之剑 百里屠苏回神看向陵越,眸光中含着歉意,“师兄,对不起。你不要怪梧桐,是我自做主张让她去剑场的。” 这下倒是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陵越哑笑,他这个师弟从来都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与色,除了对他们能稍稍温和一点,大部分时间面无表情的百里屠苏,情绪最多的时候,便是与梧桐有关的。 “她若是知道你这般护着她,以后指不定尾巴要翘上天了。”话毕,陵越还是转身朝临天阁走去。见他此举,百里屠苏心下一急,竟是追了上去,急急说道:“师兄,这回真的是我自作主张,你不要怪梧桐。” 待百里屠苏看清陵越脸上的表情之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陵越带着浅浅笑意,哪是去兴师问罪的样子?心念闪动,陵越对梧桐的身体自是清楚,虽不愿意她今日去剑场晨练,但也知道她的风寒已然痊愈。 又回想之前自己动作刻意错了几处,陵越也是耐着性子纠正了,显然不是不知梧桐的打算,反而是推波助澜,并未阻拦。 “屠苏,你觉得梧桐是什么样的人?”陵越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不甚了了,又因着芙蕖而可以不愿深究,但百里屠苏与梧桐之间的微妙,是以在爱情里浮光掠影的他,也能察觉到的暗涌情愫。 未曾想到陵越突然这么问,百里屠苏心间微微颤动,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也从未去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蓦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动容,好似每次想起梧桐的时候,心里净是柔软、温暖。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少女如画容颜,肌肤粉嫩,远山黛眉下,有着一双宛若星辰的凤眸,琼鼻挺翘,娇唇皓齿,青涩稚气杂糅于紫色道服,散发出少女的灵动曼妙。 随之而来的,是她在天烨阁维护他时字字珠玑的犀利,是天梯上与陵端针锋相对时毫不留情的讥讽,是对她下狠手后却还是帮他抑制煞气的义无反顾......那么多的梧桐,交织在他心里,焉能不掀起惊涛骇浪? “她很好。”低沉的声音中含着微不可觉的愉悦。 对于这个答案,陵越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师弟向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然陵越却瞥见他唇角一弯。 顷刻间,他幡然醒悟,他想往后他不会再多想为何执剑。 因为,手中之剑,已有它存于心间屹立不倒要去保护的人了。 ...... 还没等陵越好好“教训”梧桐,他就被涵素叫去天烨阁。 原来是铁柱观观主向他们求助,想要天墉城派出弟子帮他除妖,而这种事毫无疑问的就落到了陵越这个大师兄身上。 百里屠苏、梧桐、芙蕖自是送陵越到山下,陵端和肇临也在,他们是奉涵素的命令前来送别陵越的。 “这次我奉掌教真人之命,去帮铁柱观观主除妖,短则数日,迟则一月,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练剑。”陵越看向百里屠苏,神色有些严肃,他最担心的就是百里屠苏,怕他受了委屈,怕他被人欺负,好在还有梧桐。 “师兄放心。”百里屠苏乖巧的抱拳说道,就算陵越不嘱咐,他也会好好练剑的。 一旁的芙蕖倒是最沉不住气,连忙说道:“大师兄,你除妖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逞强。”语气中的关心让陵越心下不由得一软,看向芙蕖的神色放缓许多,微微颔首。 没有听到梧桐的声音,陵越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梧桐,哑然而笑道:“头都快掉地上了。” 上午回临天阁的时候,陵越故意冷着脸,想着吓吓梧桐,结果就收到了涵素的命令,只能作罢。可梧桐印象里,冷着脸的陵越显然是生气了,她聪明得很,便一直不主动说话,但愿不引起注意。 如今被陵越揶揄,知晓他定是不生气了,心思一动,换个说法,陵越根本就未曾生气,梧桐心底的悔意倒是霎时消失殆尽。 抬头之际,凤眸莹润如玉,“师兄,保重保重,有我在呢!” 她虽耷拉着头,但陵越对百里屠苏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知陵越是担心百里屠苏在天墉城的处境,可是正如她说的那样,她在啊,怕什么?谁敢欺负她的小师弟?心里暗自想着,还睇了百里屠苏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眼。 陵越听懂了梧桐的话中话,目光微沉,紧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走进几步,竟附在百里屠苏耳畔小声说着什么。 在场的人皆看到了陵越把什么东西塞到了百里屠苏手中,芙蕖与梧桐只依稀看到个铃铛,一脸茫然,而站的稍微远一点的陵端肇临,便是只依稀看见了陵越这个举动,心下也好奇不已。 零零碎碎的声音传入梧桐的耳里,又想起适才一闪而过的铃铛,心下了然,余光瞥见站在陵越身后不远处的陵端,脸上笑意更浓了,甚至还轻笑出声,惹得一旁的芙蕖开始问她那是什么,她却是笑而不语。 只听见陵越低声说道:“此物一定要谨慎使用,记住。”话毕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清明幽亮的目光看了百里屠苏他们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陵端他们一眼,站定身形,双手捏诀,蓝色灵光一闪,御剑离开。 芙蕖本就被梧桐的行为勾起好奇心,更是对陵越与百里屠苏说的话十分好奇,梧桐分明知道又不肯说,只好上前问道:“屠苏,大师兄给了你什么?他怎么不给我啊?给我看看。”说罢竟抓住了百里屠苏放在身后的手,用力想要扯出来,奈何少年手臂看似细长,却孔武有力的很,愣是没动丝毫。 一想到陵越走之前只给了百里屠苏东西,芙蕖就越是想要知道那是什么,为什么只给百里屠苏?手上用了全力,却又是徒劳,气急败坏地说道:“屠苏!给我看看嘛!” 而一旁的陵端和肇临也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走上前来,“屠苏师弟,刚才大师兄给你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师兄给的东西定非凡品!”梧桐冷不防说道,她语气虽有些不善,但若是仔细看那双凤眸,定能看出些促狭。 听到这话,百里屠苏身形一怔。梧桐晨练回来后有些怪怪的,总是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盯着他,却又不说话,他本就话少,被梧桐这么一打量,两人竟是从那时到现在没说上一句话。 虽现在说的话......百里屠苏敛了敛神,顺着梧桐的话手又往后面藏了藏,对上陵端好奇的眼神,沉思片刻,面不改色的说道:“真想看?” 惊讶于百里屠苏的回应,芙蕖又瞥了梧桐一眼,这两人两个时辰都没说过话,现下说话,肯定有诈,可陵端却是全然未察觉到什么,“当然。拿!” 百里屠苏应声伸出手来,白净修长的手里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铃铛,周体晶莹剔透,铃铛下部分却是微微泛黄,更添精致神秘,众人的目光霎时被吸引,陵端见到成色这么好的铃铛,自是下意识就去拿。 然恰恰是陵端伸手的瞬间,百里屠苏陡然收手,直接摇起了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将将响起,就看见陵端和肇临的神色一变,垂放身侧的手竟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来,如被人操控的傀儡一般跳着,惊呼道:“屠苏!这...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却见陵端肇临两个人一前一后开始围着百里屠苏他们,绕起圈子来,口中惊呼未止。 芙蕖膛目结舌,原来陵越给百里屠苏的是用来整人的铃铛啊!陵越怎得忽然就和他心中那个沉稳的人儿不一样了?自己好像又发现了陵越的另一面......震惊过后,是难以抑制的欢笑。 梧桐不似芙蕖那般大笑,却也是笑出了声,凤眸格外晶莹。她记得书上写到,那种铃铛大抵是两个时辰的作用,陵越给的这个铃铛无真实伤害,只是“怡情”,陵端他们这回吃了苦头也闹不出什么风波,心里本还别扭的小情绪一扫而空,倾身夺过百里屠苏手中的铃铛。 手背倏地一凉,百里屠苏偏头看去,瞧见梧桐素手已然握住了铃铛,笑颜明媚如花,难不成是梧桐心软了? 铃声忽然停止,可陵端肇临并未就此放下手臂,处于前方的肇临蓦地回身,与陵端相向而站,两人看到彼此脸的一刹那,由心而发的不安涌了出来,“屠...屠苏,你要干什么啊!”两人头不能动,自然以为还是百里屠苏在摇铃。 “哼。”听到梧桐的嗤笑声后,陵端和肇临脸上的表情更为慌乱,“梧桐师妹......你可别乱来!”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她并未心软。对陵端她向来不会心生歉意,而肇临...虽然肇临与她说了那种话,但她并未当真,可一想到这两人终究是欺负了她百里屠苏的,心软是决计不可能了。今日,便把那笔账讨回来。 右手轻晃却是发出了不同于百里屠苏摇的声响,而就在铃声再次响的瞬间,陵端和肇临竟直朝对方撞去。 百里屠苏与芙蕖无一不诧异。百里屠苏以为陵越告诉他的“随意摇”已是铃铛的最大作用,如今看来,梧桐才是个中高手啊!而芙蕖,对梧桐的崇拜之情更是扶摇直上,这简直......太解气了。 等这个铃铛效力过了,怕是身子都会散架的! ...... 事后,两人问起梧桐铃铛的事,而百里屠苏和芙蕖一听她的前三个字,当即了然。 “书上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夜色 两人还真的在山下相互撞彼此,整整两个时辰。饶是从小修道的陵端与肇临也是颤颤巍巍的往山上走,前几日还嘲笑百里屠苏,一万四千级台阶,如今却是真的一层一层的走过。 他们唯一庆幸的就是天色已晚,没有人能看到他们的狼狈模样。 “哎!我的腰啊~” “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呢!” “轻点轻点!” 夜色静谧,于是乎陵端痛苦的□□声显得无比突兀,陵川正在揉着陵端近乎散架的身体,心下是又无奈又好笑,却碍着陵端这个二师兄的名讳不敢表露出来。 肇临大半个身子靠在桌上,浑身酸痛的让他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我要整他!”谁知下意识拍了下桌子,左肩传来的酸痛霎时疼的他倒吸凉气。 陵端看了一眼肇临,没好气的说道:“肇临,最后可是梧桐摇的铃铛。” “可还不是百里屠苏开的头,若不是他梧桐才不会这样对我!”肇临下意识的反驳,他说完那些话还没一天,梧桐不会这么对他的!都怪那个百里屠苏,总是惹得梧桐只帮他,他本就喜欢梧桐,如今又在她面前丢脸,一气之下把所有罪责都归咎于百里屠苏。 却是不知,梧桐正是因为百里屠苏才这样整他们的。 知晓肇临的维护之意,也对梧桐今日晨练碎他玉冠心有余悸,自然只是嘴上说说,与肇临一样把怒气撒到了百里屠苏身上,“哼,整他?整他我都出不了这口恶气。” 闻言,肇临本还在自己按摩的手顿了顿,望向陵端与陵川,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那怎么办?” 陵端眸里闪过一丝精光,面色有些阴鸷,“再过十天,就是四年一度新弟子入门考核,往年最后一关,都是由大师兄监护,如今他已经下山,那就是由我说了算。哼,到时候,你看我怎么把他赶出天墉城!” 一旁的肇临听闻此话,喜上眉梢,如此一来,百里屠苏被赶出去,那梧桐就不会总是围着百里屠苏了! 倒是在帮陵端揉腰的陵川叹了口气。陵端每次想整百里屠苏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他知晓梧桐不好惹便不去惹,却又想不明白梧桐一直护着百里屠苏,他们应该连着百里屠苏皆不惹才对啊! 心绪一飘,手上就没了轻重,只听见陵端蓦地叫道:“哎!你轻点!轻点!” 陵川摇了摇头道:“用力才有效!” ...... 夜色变幻莫测,陵端他们那哀叫连连,可临天阁这边,却是安静的只听得见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百里屠苏坐在房里,清澈干净的星目中蕴含着复杂的情愫。 下午到现在,梧桐只与他说了那一句话,而那句话还是为了引诱陵端上当的。明明他们一同回的临天阁,一同吃的晚饭,却是毫无交流。其实,他是主动说了话的,可梧桐偏偏就好似未听到,整个人从晨练之后到现在就特别不对劲,总是若有所思的。 百里屠苏顿时感觉无力,这样不说话,真的好不习惯。蓦然又想起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日也这样对待她,所以她想让自己也体会一把?他虽不善言辞,可他知道,若是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彻夜难眠了。 起身朝外走去,抬头便是点点星光,想来明日是个艳阳天,目光正欲收回,却在触及屋顶的一抹身影时陡然一变。 夜色如墨,星光却因着盎然夜色显得格外璀璨,而屋顶上的身影迎着星光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玲珑纤细的身形,百里屠苏一眼就认出了是梧桐。 百里屠苏微微愕然,心神一时之间有些荡漾,他虽接触的女子很少,但心里已然认定了,梧桐就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眼前的少女生的十分好看,明眸皓齿,如画般娉娉袅袅,穿着紫色道服愈发显得肤如凝脂,一双盈盈凤眸即便是在满天藏青下也分外熠熠,宛若载着碎星而来,唇角轻轻弯起,万千墨丝随着晚风扬起丝丝,仿佛是因着夜色,少女本该有的稚气被明艳的容貌模糊,真真是仙姿佚貌。 忽然间,少女偏过头来,莹润凤眸望向站在门前未动的百里屠苏,她的声音不似往日里清越,反而有些轻柔:“屠苏。” 而百里屠苏的心里却是猛然一颤,明明不是第一次听她叫自己的名字,为何偏偏这次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凉风吹过,百里屠苏陡然一激灵,走到院子里,周身运气,人便也落在了屋顶,淡雅幽香让他原本清明的思绪又有些混乱。 “坐啊。”梧桐看向站在右侧的百里屠苏,今晚并无月亮,反而是星星点缀着整片天空,她微仰着头才能看到百里屠苏的脸,却因着百里屠苏逆着星光,俊美绝伦的脸庞有些朦胧不清。 百里屠苏对梧桐向来言听计从,没有多问什么,坐在了梧桐身旁。 “今晚夜色很美,屠苏觉得呢?”梧桐开口问道。 “嗯,的确。”百里屠苏颔首,抬眸盯着星空,倒是有刹那的失神。 “我喜欢看书,只是因着书上写的,大多都是我未曾见过的。书上说的夜色也很美,但我总觉得没有亲眼所见,再美都是他人的,与我无尤。修道之人比寻常百姓要惬意,却又没有寻常百姓那么自在,他们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可以游览五湖四海,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我却从未真切地瞧上一眼。”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生活在天墉城,在你还未来天墉城之前,我身边的人是师兄、芙蕖,并非我不喜其他师兄弟,我只是觉得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我以为我与他们两个,会一直就这样下去,可后来,你来了,我很开心。” “我不愿让你叫我师姐,只是觉着让一个比我还高,比我还有担当的人叫师姐也太荒谬了,而且,这么些年来,你早已长成一个很好的少年了,我们屠苏从小就很好很好啊。” “我不知我的一生会有多长,也不知我会经历些什么,辛酸苦楚也好,愉悦欢喜也罢,可我总觉得,活在现下的每一天,都好好的去活,不求无愧于他人,只求无愧于自己心之所向。” “我不想练成什么仙身,我只想,能有个人愿意陪我去这红尘世间走一走,能陪我看这盎然夜色,去看更多的美景,或许凭借自身修为还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梧桐说的话,饶是冷静如百里屠苏,也有些猝不及防。 原来梧桐喜欢去藏书阁是这个原因,原来梧桐对于他的到来会很开心,原来在梧桐心里他一直很好,原来梧桐并不想修成仙身,这么多这么多一直未曾显露出来的梧桐,在这一刻倏尔明朗。 其实他并没有面上看着那么平静的。 “百里屠苏,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百里屠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去,看向梧桐,却发现那双莹润的凤眸正望向他,神色认真而温柔,他觉得,那漫天星光也在此刻黯淡无光。 尽管他维持着平静的模样,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想要一起走、一起看的人,是自己!如雷霆击中般,刹那间那些隐忍的、暗自滋长的情愫正要破土而出,百里屠苏一向平静淡然的星目中正含着偌大的震惊,以及藏于震惊之下的欢喜。 可欢喜过后,萦绕在心间的,是他的身世,以及那愈发凶狠的焚寂煞气。 上回差点杀了梧桐,若是以后煞气再发作,梧桐定然不退缩,他又如何确保自己不会伤害她呢?还有他残缺的记忆,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桥,在他脑海里,随时都有可能坍塌,届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欢喜、迟疑缠绕他的心绪,顷刻间竟未曾答话。 梧桐望着发愣的百里屠苏,莫名的有些窘迫。 今早,从芙蕖与她说完那句话以后,她便马不停蹄的去了藏书阁,待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她想要的答案。 她喜欢百里屠苏。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那个人格外上心,总是想着与他相处,哪怕他不善言辞,哪怕他沉闷的很,她也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她总是想对他好,陵端欺负他时,她会生气得以牙还牙;他被陵越表扬时,她却会比他自己还要欣喜。 她不是未曾想过,自己对百里屠苏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不同于陵越、芙蕖的感情,不同于紫胤的感情,她对百里屠苏的感情,是她陌生的。她欢喜他的欢喜,忧愁他的忧愁,她将他放在心尖,舍不得任何人去伤害。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种感情,原来是喜欢。 可梧桐却有些胆怯,若是百里屠苏不是这般喜欢她的,她又该怎么办呢?这便是她一直不敢与百里屠苏说话的缘由,骨子里那种天生身为女子的矜持,不容她再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 然百里屠苏自是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却是神情失落,让原本想冷落他几天的梧桐,顿时又于心不忍。 心念沉浮间,醍醐灌顶。 正如她说的那样,不求无愧于他人,只求无愧于自己心之所向,这份情意她如何去掩藏?她的心与她说,不若说出来,哪怕婉转一点,也要告诉他! 所以她在房顶等了百里屠苏许久,所以才会就这夜色说出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长久的沉默。 一时之间,面子上挂不住,那双清澈干净的星目在此刻竟有些晃眼,梧桐偏过头去,心里酸涩不已,许是百里屠苏根本就不通晓她的意思,可这已是她的极限,难不成要直接坦荡的说出来? 蓦然起身,梧桐欲盖弥彰般捋了捋衣衫,若无其事的说道:“今晚天凉,你早生休息。”便跳了下去,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里。 百里屠苏方才回神,下意识地抬手,掌心滑过冰凉的衣袂,却看见她兀自进了房,道别的声音又如平日般清越悠扬,仿佛适才的温柔并不存在。 怅然若失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百里屠苏第一回对自己的沉默有些烦躁。 他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招新 原以为再次见面会有诸多尴尬,百里屠苏却没想到,梧桐好似将那晚星空下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对他一如往常,并无什么迥异之处。 只是偶尔眼神交流中,梧桐总不动声色地率先移开目光。 百里屠苏虽不知为何,但梧桐不再不与他说话,总归是好的。然他没再听梧桐说起任何关于那晚的事,自己也不好开口询问,心里委实空荡荡的,就连难受也仅是每晚入睡时才敢流露出来,无人知晓。 而梧桐,心里却远不是如面上一般无二。 她那晚回屋后,是恍惚的,用了整整一夜,才回过神来。百里屠苏的不回应,他的沉默,是这么多年来梧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庆幸。他至少不是厌恶自己的,这样就足够了,纵然现在还不喜欢她,但可以慢慢来,也不失为另一条路。 只是......每次看到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时,她会心慌,明明也曾看过很多次的。 古人云:“今时不同往日。”然古人诚不欺她也。 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百里屠苏开始,就注定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对她来说皆与从前迥异,梧桐焉能未察觉? 可当每晚午夜出现在梦境的那个虚影萦绕在心头,不肯散去之时,她又如何能再像那日一样的不理会那个俊美绝伦的少年? 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 日子就是这样缓缓度过,十日时光转瞬即逝。 天墉城四年一度的新弟子入门考核已然开始,慕名而来想要拜入天墉城门下的弟子,从辰时皆在山门处报名,再进行基本的根骨测试和道德考校,最后一关则是由负责的师兄安排新弟子进行斩妖考核。 以往这些事全权由大师兄陵越监管负责,如今陵越下山,重担自然就落到了二师兄陵端身上。 天将明,陵端便与肇临一行人在山门开始张罗布置,许是因着赫赫有名的紫胤真人,又或是天墉城本就是天下清气最为合聚之地,所以前来报名的弟子委实不少。 “下一个,叫什么名字?”陵端和肇临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正在一个个的记名。准确的来说,就是肇临一个人在奋笔疾书,而陵端大爷似的坐在一旁。 “风晴雪。”明显的女子之声,让垂着头正准备下笔的肇临愣住了,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裙的少女,清丽脱俗,小巧的脸蛋白皙干净。 这可是今日报名的第一个女弟子,长相漂亮打扮也不凡,着实惊到了肇临,他期期艾艾道:“你...你...你是来报名的?” 风晴雪颔首,不解的看向肇临,倒是让肇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本门新弟子考核中,从来没有收过女子,这种情况不能收,回去吧。”一旁的陵端睨了眼风晴雪,直接说道。 “没收过不代表不能收吧?”风晴雪反驳道,若是真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了,那何必大费周章的来这里呢?况且,她还有事啊...... “是啊,二师兄,你不能因为怕梧桐,就不让别的女孩子入门吧!”肇临低声跟陵端说道。闻言,陵端脸色陡然一变,恶狠狠的剜了肇临一眼:“你懂个屁啊!闭嘴。” 此时,风晴雪身后走出名男子,明黄衣衫,温润俊雅,犹如一位浊世谦谦君子,谈吐不急不躁却又让陵端有些不悦:“这位小兄弟,天墉城并无明文规定不招收女弟子吧?” “这里让谁报名,我说了算。你再废话,你也不用报名了。”这下陵端是彻底黑了脸,语气十分不善。将将肇临说的话还正戳他痛楚,现在又来两个砸场子的,他的火爆脾气,焉能让他们得逞? 听到这话,风晴雪脸上浮现薄怒:“天墉城不是修仙的门派吗?哪有你这样仗势欺人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另一个女声响起,“你说谁仗势欺人啊?”来人正是芙蕖。 还没等风晴雪与那黄衣男子回过神来,就见陵端肇临当即起身,看向那娇俏少女,神色有些慌乱。 “师妹...你你怎么来了?师父让你来的?”陵端方才还真是仗势欺人了,如今还被芙蕖撞见,心里后悔莫及却还只能笑脸相迎。 芙蕖正欲答话,身后的人倒是开口提醒她为何现身的目的,“天墉城新弟子报名怎得还出现什么仗势欺人了?” 在芙蕖身后的梧桐看着陵端,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真让陵端瘆得慌。 适才梧桐正和芙蕖过来,想要看看今年的新弟子报名是谁负责,梧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陵端,两人本想回山上,结果就听到了风晴雪的那句“仗势欺人”,索性过来看看。 被梧桐这么一提醒,芙蕖转身看向风晴雪他们,扬声问道:“你为什么上天墉城?” 看见芙蕖与梧桐这两个穿着天墉城道服的女子时,先是被她们迥异却各成风情的容貌身段给吸引了目光,后又蓦然回神,直觉告诉她,只要这两个师姐同意,应该自己就能成功拜入天墉城。 “我想学天墉剑术,行侠仗义。”风晴雪如是说道。 梧桐倒是笑了笑,走到芙蕖身侧正欲说话,就看见风晴雪左侧的那个黄衣男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眸中尽是复杂情愫,好像在打量着她,又仿佛是想要看穿她。 他...认识自己吗?不切实际的念头当即被梧桐自己否定了,她从未下过山,并不记得在哪见过生人,想着是男子对自己这个师姐好奇罢了,凤眸一转却没再看他,只是肩胛又有点异样,梧桐想,她今日一定得去趟红玉那里,看看自己的肩膀到底如何! “天下武学门派那么多,想学剑术不一定来天墉城啊!”这边芙蕖已开口说道。 梧桐依然察觉到了男子灼热毫不收敛的目光,心下也有些不解,苍天可鉴她真的不认识这个男子啊,虽然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但在她眼里...哪里比得上那个俊美无双的百里屠苏啊!不动声色地往芙蕖身后挪了点,直到那束目光被隔绝大半。 “天下武学门派那么多,可也不是每一家门派都像天墉城那样对待女孩子公平啊!”风晴雪边说还瞥了一眼陵端,陵端顿时有些窘迫没有出声,“我听说这里有女弟子还有女真人,看两位师姐这么英姿飒爽的,所以天墉城对待女弟子一定是一视同仁的喽!” 这番话倒是说的芙蕖心花怒放,脸上不自觉地浮现浅浅笑意,笑道:“天墉城确实没有禁止女弟子报名入门的先例,那你就试试吧!” 一听芙蕖松口了,风晴雪甜甜的说了声“谢谢”,反是陵端立马沉声说道:“师妹,这要让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芙蕖不以为意地道:“没事,我跟我爹说一下就行了。”说罢转身欲走,结果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梧桐,不禁吓了一跳,“你怎么站我身后?” 因着芙蕖这么一转身,那道目光倒是真的被全然阻断,梧桐一下如释重负,莞尔道:“走吧,我要去趟剑阁。” 两人正往山上走,身后传来风晴雪的声音:“师姐,师姐,等等我们一起上去。” 应声停下脚步,两人齐回身,风晴雪和那个黄衣男子朝她们走过来,梧桐发现,那个男子的眼神早已没有适才那般炙热,已然平静,倒是没再深想。 两个人的队伍忽的变成了四个人,梧桐芙蕖被夹在中间,风晴雪叽叽喳喳的性格和芙蕖很合得来,自然是站在芙蕖身侧,而那个黄衣男子则是站在梧桐旁边,虽不似风晴雪一般话多,但也会时不时说一两句关于古籍的话,惹得梧桐不由得也搭上两句。 让梧桐既不觉得沉闷,也不会应接不暇,和黄衣男子聊天之时,给梧桐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好似与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梧桐心下好笑,自己从未下过山,相识一说又为何谈? 少顷,已将风晴雪他们送至根骨测试的长老处,梧桐和芙蕖转身欲走,梧桐却好似想起什么,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叫住两人,“喂,你们叫什么名字?” 风晴雪最先答道:“师姐,我叫风晴雪。” “在下欧阳少恭,不知师姐怎么称呼?”欧阳少恭欠身答道,目光却是微不可见的飘向梧桐,不似方才那般毫不掩饰。 “我叫芙蕖。” “中皇山每年落雪独早,故有中皇晴雪之景,晴雪是女娲一族吗?”梧桐并未急着说自己的名字,倒是对风晴雪名字的由来很感兴趣。其实只是前些天恰好正在阅览一些古书,依稀记得中皇晴雪这个词,怎料想会碰上风晴雪? “呃......我也不知为何取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我娘特别喜欢中皇山的雪景吧!”没想到梧桐会问她这种问题,风晴雪差点便露馅了,只能岔开话题道:“那位师姐叫芙蕖,不知师姐你叫什么?” 梧桐自是瞧出了风晴雪的“紧张”,也是自觉唐突,便顺着她的话答道:“梧桐。” “不知梧桐师姐的名字又是源自何处?”欧阳少恭冷不丁问道,似是在转移梧桐放在风晴雪身上的注意力。 倒是梧桐觉得欧阳少恭一路走来,谈吐之间溢然谦谦君子之风,定是真的好奇自己名字的由来,迤迤然说道:“少恭博览群书,自是知道凤凰非梧桐不栖,师尊从中取名,凤栖梧桐,便是我的名字。” 此话一出,风晴雪流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她虽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是听到凤凰,心下暗自思量,该是很厉害的。而芙蕖一直知道梧桐名字的由来,见怪不怪。 倒是欧阳少恭,忽然间,梧桐感觉到了他骤变的神色,却转瞬即逝,当她再去看欧阳少恭时,与之前的温润俊雅一般无二,许是自己的错觉,梧桐轻摇了摇头,客气的说了几句便和芙蕖走了。 “少恭,梧桐师姐的名字是不是很厉害?”待她们走过拐角,见不到身影的时候,风晴雪才悄悄问欧阳少恭,方才梧桐师姐都夸他看过很多书,问他总不会错。 欧阳少恭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的确。” 的确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青梅竹马 暮秋时分,澄清蔚蓝的天仿佛是一望无际的碧海,几乎要与后山的湖融为一体。 “为什么要我去?”百里屠苏将将用完午膳,准备回房小憩,却不曾料到陵端找上门来,不复往常那般挑衅滋事,反而是客客气气的和他说话,让他去监护新弟子入门考核的最后一关。 可怎会突然找上他? “历年来,都是由执剑长老这一门负责,如今大师兄不在,梧桐毕竟是女孩子,自然是由你顶替。”陵端负手而立,俨然一副公私分明的模样,恰是这样倒是让百里屠苏心里生疑。 百里屠苏拧眉道:“师兄不在,我无权替代。”仔细琢磨陵端的话并无不妥当之处,他不知陵端意欲何为,但还是委婉的拒绝了陵端,陵越不在,他并不想再给梧桐添麻烦。 然陵端好似早就猜到了他会拒绝,一点也不生气,转身看着百里屠苏道:“屠苏师弟,这是掌教真人的意思。”闻言,百里屠苏果然有些动容,陵端心底暗自窃喜,百里屠苏一向尊师重道,“怎么?难道在你眼里只有执剑长老和大师兄,就没有掌教真人吗?” 这话里隐喻的东西太多,百里屠苏眉头拧的更紧,“我没有监护入门弟子的经验,我不想出差错。” “你是怕难当重任吧!”此话一出,百里屠苏仿佛察觉到陵端的用意,正欲开口,又听陵端说道:“也是,平日里就是大师兄和梧桐护着你,尤其是梧桐,三番五次为你出头,现在大师兄一走,你的帮手少了一个,梧桐现在不在,除了大师兄给你的那件法宝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只怕到时候监护弟子不成,自己倒出了丑,那丢的不仅仅是天墉城的人。更丢了你师父,执剑长老的脸。” 百里屠苏脸色骤变,转头看着陵端,眸色一沉,“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去便是了。”话毕转身就走。 语气严肃,心里也委实不悦,不喜陵端这般说他的师兄,也对陵端提到梧桐为他出头的事,感慨颇多,心乱如麻。 他想用手中的剑,保护他想保护的人,比如陵越,比如梧桐。 听到百里屠苏的答应,陵端不怀好意的勾起唇角,百里屠苏,大师兄和梧桐不就是你这个妖怪的弱点吗?敢耍他和肇临,走着瞧! ...... 剑阁内除了红玉,很少有其他人,而此时,梧桐正坐在桌案旁,神色认真。 “红玉姐,我左肩今日忽的疼痛,以为是前些天自己不小心摔的,但过去也有些时日,今日还疼,却不知何故。”梧桐郑重其事地说道,右手不自觉地轻抚上左边肩膀。 往常梧桐来剑阁寻红玉,要么是讨教剑术,要么是询问百里屠苏的煞气,再亦或是聊聊天说说话,时常带笑的如画眉眼,哪有如今这般端肃? “左肩?”红玉凝眸,若是左肩,那便是她的凤凰印记所在。 紫胤他们一直未曾告诉梧桐,她的左肩胛处有一个凤凰印记。 甫一是觉着没必要,怕她一个小孩子多想。二来是多年前梧桐与百里屠苏初见时,百里屠苏煞气发作,梧桐曾说过左肩胛疼痛,紫胤不由得怀疑梧桐的凤凰印记与百里屠苏的煞气有所联系,便一直未曾告诉梧桐。 现下梧桐因着这件事来找她,红玉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红玉姐,方才在房里看了我的左肩,发现上面有...图腾,又或是印记一样的东西,擦洗不掉,前些天没注意,应是最近才有的。” 方才梧桐回房的时候,准备换件衣裳,结果不经意瞥见了铜镜中的自己,左胸上方赫然出现了一个赤色的影子,细看纵然颜色很淡,但不难看出是一只姿态极美的凤凰。 闻言,红玉微讶,梧桐是怎么看得到自己的后背的?可听她的语气确有其事,况且她还说是最近出现的?难道之前没看见反而是今日才看到吗? 一个个疑问萦绕在脑海里,红玉原还清晰的思路瞬间有些迷糊,思量再三,红玉开口道:“我看看。” 梧桐颔首,修长又灵活的手熟稔的脱下外衣,只穿着一件雪白中衣。到底是少女,不由得的羞赧,白玉脸庞染上粉红。 手指轻掀开衣领,凝脂般的肌肤霎时暴露在空中,只见那左胸上方的嫩肤处,恰恰隐约有一只凤凰!饶是淡淡的赤色,也与白皙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见到此景,红玉心下一惊。什么时候那个印记换了地方?明明小时候是在后背! 红玉神色凝重,起身走到梧桐身侧,将衣领捏起,微俯看向后背,左肩胛上的那只栩栩如生的绝美凤凰,竟稍稍黯淡了! 虽是十几年前见过一眼那个印记,可因着那个印记委实艳绝,饶是一眼也给红玉留下了难忘的记忆,所以才会敏锐的发觉它的黯淡。 “怎么会…”红玉喃喃道,神色霎时愣住。 见她这样,梧桐也是一头雾水,为何红玉要看她的后背?莫不是后背上也有东西?梧桐扭头,不远正好有铜镜,拢着衣裳往那里走去,将后背对着铜镜,正欲转头就听见红玉喊道:“梧桐!” 饶是不甚清楚的铜镜,梧桐也能看得到肩胛处的那一抹赤色,是凤凰。 她蓦地想起那个梦里的空灵凤鸣,心里涌起强烈的预感,她肩上的这只凤凰,就是梦里救了红衣女子的那只凤凰!她第一回看到自己肩胛处的印记,并不像后天产生的,且她也未失过忆,那就是天生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自己是否和红衣女子有着联系?星蕴是凤凰,肩胛还有天生的凤凰印记,就连名字...也是凤栖梧桐,自己和凤凰到底有什么关系? 梧桐顿时心乱如麻,远山黛眉紧蹙,盈盈凤眸中充斥着迷茫,她......是谁? 看着忽然间就呆住的梧桐,虽不知梧桐为何会突然愣住,但看她莫名严肃的眉眼,红玉心下一紧,莫不是魔怔了?急忙跑过去将她的衣裳裹好,才发现她的身子竟透骨冰凉,更是紧张,她修行大部分是属火的仙术,如此反常必有蹊跷。 “梧桐,梧桐,你怎么了?”红玉心急火燎,当即抬手欲给梧桐渡真气,却见怀中的人陡然回神。 “红玉姐,我没事。” 红玉哪会轻易相信,又去摸她垂放的手,发现正在渐渐回温,心间的一块大石头才安然落地,对于适才梧桐的反应仍心有余悸,红玉不放心的问道:“你刚刚是怎么了?” 怎么了?梧桐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只是在想着身上的那个印记,竟一时觉得浑身发冷,脑海里还冒出了“我是谁”这样的问题,却又在下一刻回神,一切好似未开始,又好似已结束。 她也不知道。 ...... 夕阳西下,晴空万里的天空颜色愈发深沉,火红的晚霞熏染了半片天,无比瑰丽。 天墉城入门弟子考核最后一关——斩妖考核,地点是翡翠谷,晚上会有妖灵出现,只要那些弟子在那里平安地度过一个晚上,明早卯时,顺利出关便是通过考核。妖灵只是一些小精灵,并无妖力。 然天墉城周边妖物环肆,为了以防万一,以往都是由执剑长老一门派弟子监护,几乎都是由陵越监护,梧桐是个女子,涵素倒很是通融,并未让梧桐监护过。 百里屠苏持着佩剑带一众弟子来到翡翠谷,俊美无俦的容貌因着少年面无表情,显得冷厉清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其实往日并无这般冷冰冰,只是今日一下午都未曾见到梧桐,他很是不安,好像心里空了一块地方,说不清也道不明。他头回领弟子进行斩妖考核,难免有点紧张,想着见见梧桐,许就没那么紧张了。 百里屠苏敛眉垂首,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什么了?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星空下的场景,那句“百里屠苏,你愿意和我一起吗?”萦绕在心间,他入睡时总在想,那日究竟是自己会错意了,还是梧桐确有此想法? 可梧桐这几天闭口不提这件事,让他不免心生疑惑,好似那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梦里少女如画,伴着星光许他一个承诺,他却未作回应,然后天一亮,梦就醒了。 弟子的谈话声将他拉回神,“这仙境一般的地方,哪来什么妖怪?” “妖怪都是晚上出没,咱们还是去林中找些干柴来,好应付这一晚。” 百里屠苏看着他们走散,提着剑坐到了一旁,叹了口气,暗自思忖,对于梧桐,他是真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师兄,在下欧阳少恭。”身侧蓦地多了一个黄衣男子,百里屠苏抬头看了他一眼,欧阳少恭穿着得体,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谦谦君子之风,让百里屠苏心生不了厌恶,只因本就不喜言辞,并未说话。 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面若寒冬似乎并无不悦,反而蹲下身来,与他视线齐平,又开口道:“师兄,我觉得您特别面熟,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百里屠苏头一偏,显然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欧阳少恭倒也不恼,“没有啊,那风晴雪您认识吗?” 闻言,百里屠苏抬眸望向不远处长相清丽漂亮的蓝衣女子,适才这两人待在一起,他听到了两人的名字,可若是说认识,根本谈不上,他收回目光,仍是没有说话。 欧阳少恭倒是个通透人,见他这样,自是知晓这个师兄不认识他和风晴雪,“可能是我记错了,打扰了。”起身便向翘首以盼的风晴雪走去。 忽然间,百里屠苏剑眉一蹙,胸口蓦地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他还未抓住就再无痕迹了,难不成是煞气?不对,这不像煞气要发作,反而更像一种悸动,何故? “没事......天墉城......芙蕖师姐......梧桐师姐......”零零散散的语句飘入百里屠苏耳朵,梧桐?再度看向那两人,心下疑惑,这两人认识梧桐?若是认识就说明梧桐今日去了山门,他们或许知道她后来又去了哪里! 犹豫再三,朝两人走去,“你们认识梧桐?” 风晴雪与欧阳少恭见百里屠苏走过来,面露喜色,听他说完这话,欧阳少恭神色瞬间愣住,风晴雪倒是十分开心,笑道:“嗯,今日我差点报不了名,还是芙蕖师姐和梧桐师姐出面替我说话,然后又送我们到根骨测试的地方。” 根骨测试的地方在天烨阁侧殿,然后呢?梧桐去了哪?百里屠苏心系梧桐,并未察觉欧阳少恭微沉的眼眸,“后来呢?” 风晴雪摇摇头,后来她便和欧阳少恭待在一起,并未看到梧桐她们了。 “师兄,您和梧桐师姐很熟吗?”欧阳少恭冷不丁开口,让正转身欲走的百里屠苏身形一顿。 很熟吗? 一同练剑,一同用膳,一同聊天,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不顾危险的替他抑制过煞气,她虽很少许诺,却在那藏青星空下许了他一个,这算很熟吗? 青梅竹马。 百里屠苏想,是很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受伤 从剑阁回临天阁的路程明明不长,梧桐却走了很久。 她第一次沉着心看沿途的风景,从高大的房屋到青石砖上金黄的落叶。 眼里风景,心里恍惚。 红玉第一次与她说了她的身世。她自幼聪慧,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身世,芙蕖是掌门之女,陵越是紫胤从山下带回来的,到后来的百里屠苏也是紫胤故人之子,而她呢? 她曾问过紫胤,紫胤三缄其口,并未多说,她自是知道紫胤不想多说,便不再多问。 可每当月朗星稀时,她又焉能不多想?到头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来自哪里?她的族人亲人皆为空谈。她与梦里那个女子究竟又有什么联系? 梧桐脚下一空,蓦然抬头,眼前已是熟悉的小院,下意识就看向百里屠苏的屋子,已然戌时,房子里依旧未曾点灯,整个院子黯然无比。 此刻,梧桐只觉浑身无力,心里乱的很,恍恍惚惚的回房,轻关上房门,梧桐倚着门渐渐滑落在地上。 她一直都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纵然不似芙蕖性子活泼,但她几乎很少有心事,可一旦有了心事,却是有些难以纾解。 梧桐心念闪动,其实天墉城就是她的家,陵越、芙蕖、紫胤、红玉还有...百里屠苏都是她的亲人不是吗?纵然不知生父生母,却有这么一群爱她的人,她也有...她爱的人,何故想那么多? 饶是通透如梧桐,她仍然需要点时间去消化。 屋内一片漆黑,安静得可怕,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梧桐手脚犹如深处寒冬般凛冽,又因保持着双手环膝的姿势良久已然麻木。 耳畔陡然响起轻微“吱”的一声,他回来了?梧桐浑浊的脑海瞬间清明,盘旋着唯一的一个念头——她想见他! 扶着门框,梧桐才发觉双腿麻的有些疼痛,稍稍动一会,都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梧桐暗自腹诽,下回再也不这样任性了。 少顷,双腿才渐渐恢复,朝门外走去。 黑沉的夜,仿佛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星星的微光也黯淡的很。 百里屠苏的屋里燃起的明黄烛火,是院子里仅有的光亮。 “屠苏?”梧桐轻声唤道。 里面传来衣物摩擦的“沙沙”声,随后而来的是渐近的脚步声,门应声而开,百里屠苏逆着光站,梧桐依旧看清了他的俊脸,起了褶皱的衣衫,以及嗅到了他特有清冷气息之中夹杂的淡淡血腥味。 “梧桐,你怎么......”话音未落,百里屠苏就瞧见梧桐伸手将他往里一推,毫无防备,堪堪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心下却是暗叫不好。 适才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桌案上尚未来得及清理,面盆里的清水已被血色染红大半,盆沿还放着一块沾着殷红的纱布,虽是黄豆般昏黄的烛火,却也是一览无余。 “你受伤了?”梧桐转头看向百里屠苏,不等他回答,凤眸飞快地打量着他,又急急走到百里屠苏的后方,瞳孔猛地一缩。 赫赫的三道抓痕,狰狞凶狠,正汨汨往外冒着血,白色衣衫已然暗红一片,伤痕周围还萦绕着丝丝妖气,实在是触目惊心。 梧桐脸色大变,像被揪住了心弦,她本就有些虚的身形晃了一下,强忍着心急,望向百里屠苏英挺的背影,“你去哪儿了?” 从妖气来看,这妖物道行并不低,山上的鲜少出现这种恶妖,而且这妖物的气息怎的还有些许熟悉? 她想起来了! 有次陵越拿着个小金葫芦,她一时好奇,凑上前去,险些被葫芦里尚未封印的妖物所伤,陵越忙不迭地将那妖物封印,放于禁妖洞。 后来陵越告诉她,那是两只姑获鸟。 梧桐记得,《天中记》中记载,姑获鸟能够摄入人类的魂气。如今百里屠苏后背上的伤口正是被姑获鸟抓伤的。鼻头莫名一酸,他肯定有事瞒着她,他怎么会无故去对战姑获鸟? 被梧桐这么一问,百里屠苏心里的丝毫侥幸也霎时烟消云散,转过身望向梧桐,才发现盈盈凤眸冉起水雾,心里一疼,口中想说的话全然堵在了喉咙,奈何梧桐偏偏还瞪着他,分明是让他自己说。 百里屠苏沉声将翡翠谷一事如实告知。 ...... 丑时的翡翠谷,已是狼藉一片。 原本只有些小精灵在吓唬新弟子,可不知从何处竟飞来两只姑获鸟,伤了几个弟子,百里屠苏当即挥剑与之对战,奈何姑获鸟成对出现,百里屠苏一人实在是难以抗衡,眼睁睁看着姑获鸟将欧阳少恭叼走。 百里屠苏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擒住一只姑获鸟再去解救欧阳少恭,却因着还需分心保护其余弟子,让姑获鸟趁机逃走了,而本不该出现在翡翠谷的肇临,却在风晴雪身旁。 “快去通知陵端!”厉声说完这句话,便朝姑获鸟飞走的方向跑去。 姑获鸟奸诈狡猾,一时之间百里屠苏只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做打算,才将将停下,就听见身后女子焦急的喊声:“师兄,师兄等等我!” “师兄,等一下,这是欧阳大哥的包裹。”风晴雪蹲下捡起一个布袋,朝百里屠苏说道,因着姑获鸟慌张的心稍稍平静,又开口问道:“这也是考核的一关吗?” 闻言,百里屠苏剑眉微拧,“天墉城不会拿别人的命来试炼。”只怕事有蹊跷。 “那为什么有妖怪?”风晴雪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那是只道行不浅的妖怪。 稳下心神,百里屠苏冷声道:“你回去。”他还得去找欧阳少恭,实在分不出心神再保护一个风晴雪。 风晴雪听完他的话,也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急急说道:“我不能回去,我是和欧阳大哥一起上山的,不能不管。” 想起平日里梧桐“威胁”自己听话时搬出的话,依葫芦画瓢的说道:“我是师兄,你得听师兄的。” “我现在还没有正式入门呢!”梧桐的小伎俩也只能唬住百里屠苏,风晴雪到底初生牛犊不怕虎,哪里会被这句话给憋回去? 怎想得到风晴雪会这么说,百里屠苏也微微愣住。 许是被百里屠苏愣住的神情吓到,以为这个冷若冰霜的师兄生气了,风晴雪一改方才的强势,讨好般的说道:“你别生气,我能帮你!” 双手熟稔结印,一团蓝色的灵光现于风晴雪的手中,灵光中还凭空生出许多五彩斑斓的蝴蝶,见她两手一挥,那些蝴蝶便朝四面八方飞去。 “你会法术?”百里屠苏微讶,来天墉城的人几乎都不会法术,这女子会法术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来学剑术? “是灵蝶,跟着它走就能找到。”风晴雪解释道。 眼下除了相信她,百里屠苏的确别无他法,心里不由得想到梧桐,若是她在,也许会有其他的方法。 又瞧见风晴雪跑远了,敛了敛心神,急忙跟上去。 两人跟着灵蝶来到了一处洞穴,还在洞口处发现了姑获鸟的羽毛,百里屠苏几乎可以断定欧阳少恭是被掳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风晴雪问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羽毛,心中难免好奇。 “姑获鸟,人面鸟身的怪物。你在这儿等着。”百里屠苏倏然抽剑,递给风晴雪,看了她一眼,又嘱咐道:“保护好自己。”说罢径直朝山洞中跑去。 果不其然,洞内有两只猩红的鸟,体型巨大且面目狰狞,一只守在欧阳少恭身侧,一只徘徊于周遭。 欧阳少恭瞧见了百里屠苏,正欲趁着姑获鸟不注意,朝百里屠苏跑来,却不料姑获鸟十分警觉,他稍稍一动便引来注意,只能作罢。 正愁怎么下手,百里屠苏肩上蓦然一重。 竟是风晴雪跑了过来,“我去引开姑获鸟,你去救欧阳大哥。”还未等他说话,风晴雪便冲了出去,拿着百里屠苏留给她的佩剑与姑获鸟缠斗起来。 充沛的灵力与各成一派的招式,让一侧的百里屠苏心中生疑,她既会法术又为何来天墉城?可眼下之急,是救出欧阳少恭,顾不上那么多。 待风晴雪成功束缚一只姑获鸟后,在欧阳少恭身侧的那只姑获鸟也朝风晴雪飞去,瞧准时机,百里屠苏跑向欧阳少恭,将风晴雪捡到的包裹递给欧阳少恭,“你的东西。” “太好了。”欧阳少恭看到包裹,朗声道。 “这是什么?” “雷火弹。” 两人说话间,风晴雪那边却是被姑获鸟打掉了佩剑,愣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 新弟子考核本来就不该出现姑获鸟,虽与百里屠苏无关,但新弟子安危却是与他息息相关,先前已有几人受伤,而看现在姑获鸟的架势,怕是会要了风晴雪的小命。 百里屠苏敛眉,身形一闪冲了过去,用自身血肉之躯护着风晴雪,后背一震,霎时传来剧痛,揽着风晴雪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回首间,朦胧中看向又欲朝自己飞来的姑获鸟,百里屠苏心下一紧,脑海里飞速浮现梧桐的身影,难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再也见不到那般般入画的少女了吗? 只听“锵”的一声,紧跟着急促的脚步声,“屠苏!” 欧阳少恭连忙将百里屠苏与风晴雪扶起,幸好有雷火弹,才能将那姑获鸟逼退。 死里逃生的百里屠苏眸色一沉,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欧阳少恭与风晴雪,忍着后背的伤痛低声说道:“走。” 三人急忙朝洞外跑去,欧阳少恭待三人皆出了洞口后,朝洞内掷了一颗雷火弹,加之方才他特意留在洞内的雷火弹,“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洞穴蓦然火光冲天。 喷薄出的热浪也是慑人,百里屠苏这□□会到了“雷火弹”的威力,倒是庆幸欧阳少恭有这种东西。 危机消散后,后背的伤口愈发痛疼,安顿好众弟子后,直接回了临天阁,一院漆黑。 百里屠苏心下蓦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已睡了,便不用再想借口瞒着她。 将将脱下外衫,就听见门外熟悉的声音响起,“屠苏?”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摇曳不定的烛火,在门上映出了少女玲珑身形,微扬的尾音让他心里不由泛起紧张,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说不出缘由的...愉悦与欢喜。 梧桐是被自己吵醒了吗?可瞧着那绰绰身影,心中微动。 无论为何而来,来了便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疗伤 听完百里屠苏的坦白,梧桐心里是又急又气。 她心急百里屠苏背后的伤,被姑获鸟这种妖物抓伤,伤口不仅疼痛难忍,还需忍受妖气折磨,用自己去挡那一击,他怎么那么傻? 可仅是百里屠苏轻描淡写的那句“我让肇临去通知陵端了”,梧桐心下瞬间明了原委。 姑获鸟是陵越亲自封印在禁妖洞的,他做事向来谨慎妥当,姑获鸟不会无故跑出来。更不会那么巧掐着时间出现在翡翠谷。 除非是有人特意将禁妖洞里的姑获鸟放了出来,天墉城解封之术能达到这种等级的,不多。 然一旦弟子出现伤亡,就算并非百里屠苏的罪责,可他毕竟全程监护,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他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涵素担任掌教这么久,不会因着百里屠苏一个人去得罪天下人,许是会被逐出天墉城! 这分明是有人借着姑获鸟在害百里屠苏,而只要有人质疑姑获鸟的来处,自然可以将不在天墉城的陵越推出来,一个不在的人,如何能辩解? 偌大的天墉城,既能随意进出禁妖洞,解封之术又还算可以的,还与百里屠苏有过节的,只有陵端!更何况,肇临的出现决计不是意外,他与百里屠苏向来不对盘,巴不得百里屠苏一个人应接不暇,怎么会去翡翠谷? 若是陵端去禁妖洞需要人放风,施解封之术需要人在侧,肇临的出现就合情合理了。 梧桐心里狠狠给陵端记上一笔,眼下虽怒不可遏,但对百里屠苏伤口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 “等我一会儿。”梧桐远山黛眉紧蹙,端起面盆以及那块被血侵染的纱布,朝外走去。 百里屠苏望着梧桐离开的背影,眸色微沉,他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梧桐了,原来在生死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又想起梧桐说的那些话,心里顿时五味陈杂。 他身负煞气,愿意与他说话的人都很少,亲近的也少之又少,他怕自己伤害别人,别人也怕他。可从他来到天墉城开始,梧桐就一直在他身侧,春秋寒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甫一的胆怯,到如今的萦绕心尖,百里屠苏也不清楚他对梧桐是一种什么感情了。 如果仅是同门之谊,为何会对她与陵越芙蕖不同?如果别无他念,为何那晚没有回答她会觉得心空荡荡?又为何既希望她睡了却又对她的到来而暗自欢喜? 百里屠苏低眸,叹了一口气。那因着梧桐而滋长、而渐渐主宰自己内心的隐晦情愫是什么?俊美的眉目有些迷茫。 “吱”的一声,百里屠苏抬头,梧桐端着面盆走进来,盆中升起袅袅热气,少女明艳容貌有些模糊,眉梢眼睑都沾上了水汽。 “把衣服脱了。”放下面盆后,梧桐望向百里屠苏,神色认真,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 语气还是如平日一般有些散漫,但说的话却是一下打破了百里屠苏冷若冰霜的脸,俊脸浮现诧异,星目愣愣的盯着梧桐,却是说不出话。 见他愣着不动,梧桐本就担忧着的心更添焦躁,作势要帮百里屠苏脱衣服。 百里屠苏猝不及防,当梧桐指尖搭上他的衣领时,才堪堪回神,身形往后一闪,下意识拿手挡在身前,“梧桐......你要干嘛?”说罢,手中蓦地传来微凉,垂眸一瞧,如玉般银润白皙的葇荑被自己轻握,苍白的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又看向梧桐,却发现她一脸坦荡。 “百里屠苏,你——” 教训的话还未出口,梧桐陡然明白了什么,想起之前在书上看到的话,不假思索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你伤在后背,也是情急,管什么古人!”话末,凤眸一眯,显然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闻言,百里屠苏欲言又止,梧桐语出惊人当真让他不知所措,仍是愣在原地。 见百里屠苏不为所动,梧桐想着,也许是自己的语气吓着他了,抽回手又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百里屠苏,耐着性子说道:“屠苏,你的伤要紧,我保证不与其他人说,你自己脱掉可好?” 虽是商量的语气,却让百里屠苏更为窘迫,垂着头沉思许久,才转过身去,褪去半边衣衫的举动,在梧桐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忸怩。 梧桐哑然失笑,她怎么觉着她像山寨里的土匪那般“面目可憎”? 敛了敛神,蹲下身去查看百里屠苏背上的伤势。 少年的肩膀虽不魁梧却不失劲健,因着未曾暴晒于太阳下,格外白皙,如此一来,那三道血迹斑斑的抓痕分外怵然,梧桐拿着帕子的手一顿,恍若这三道抓痕在她心尖般,揪着疼。 “忍着点。”梧桐声音抑不住的颤抖,这一爪子,姑获鸟是下了狠手的啊! 抬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溅出的血渍,指尖传来百里屠苏强忍得有些打颤的起伏,梧桐更是心疼,轻吹着伤口,想替他稍稍减轻痛楚。 百里屠苏唇角紧抿,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紧绷着的身体止不住战栗。 他能感觉得到梧桐微凉的指腹不经意蹭过他的背,也能感觉背后钻入皮肉的疼痛,还有......少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伤口,那种酥麻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感受不到疼了,只觉得心里痒的很,却又抓不到罪魁祸首。 梧桐饱满光洁的额上渐渐爬上些许汗珠,随着血渍的消失,三道深而长的伤痕暴露在她眼前,她瞥了一眼已被染的殷红的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翻涌得厉害的情绪,看向伤口。 诡谲的黑气萦绕在伤口里,伴着血肉着实瘆人,梧桐心下一紧,莫不是姑获鸟的妖气催动了百里屠苏体内的煞气?“屠苏,你有没有其他感觉?” “没。”少年声音近乎嘶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梧桐放下手中的帕子,轻声说道:“姑获鸟的妖气许是把你的煞气逼出来了,若是不除去,怕是伤口很难结痂。”话毕,双手捏诀,赤色灵光从梧桐指尖溢出,流入百里屠苏的伤口之中,与那股黑气纠缠起来。 百里屠苏原本阖着的眸子蓦然睁开,熟悉的灵力从背部窜入全身,燎原的伤痛隐隐减轻,鼻翼飘来的淡雅幽香更是让百里屠苏清明。 一盏茶的时间,梧桐瞧见伤口里再无黑气,已然是可以愈合的皮肉伤,才撤掉了灵力,自己的背后也是大汗淋漓,又因着从门缝跑进来的凉风,吹的她一激灵,脑海片刻空白,耗费不少灵力,身子委实有些虚了。 “可以了。”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飘晃,梧桐察觉到了身体的无力感,又瞥了一眼正在穿衣衫的百里屠苏,扶着桌子起身,“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明日晨练免了,我会去凝丹长老那带些药过来,你在房里等我,不要出去。” 说完这一大番话,梧桐身形虚晃,却在百里屠苏转身之际稳住了身形。 “梧桐...谢谢。”少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过比起之前要好了许多。 梧桐终于松了口气,伸出右手,在少年眉宇间轻弹一下,破颜而笑道:“傻子。” 和我道谢的...傻子啊。 ...... 今日卯时,剑场的弟子依然在练剑,而天烨阁的新弟子也是济济一堂。 昨夜翡翠谷考核一事,涵素已经知晓,自然也是知晓在一众新弟子中格外突出的风晴雪与欧阳少恭,正在大肆表扬:“在你们这些新弟子中,你们的勇气实在是可嘉,临危不惧,于危难之间除去妖邪,实属难得啊!” 此时的风晴雪与欧阳少恭已是休息了许久,换上了紫白色的天墉道服,神采奕奕。 “掌教真人过奖了,是屠苏师兄舍命相救,我们方能脱险。”欧阳少恭不卑不亢的回道。 一旁的风晴雪也附和道:“是啊,若不是因为屠苏师兄,我想很多新弟子都会命丧鸟爪之下,他的伤还好吗?”昨夜百里屠苏本可以不用受伤的,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这笔恩情,她风晴雪是记下了。 “皮肉小伤,已经无碍。”站在新弟子对面的陵端面上有些阴沉,眼神扫了一眼风晴雪,又向涵素说道:“还好师弟们都没事,否则他难辞其咎!”言语之中的针对,让因着涵素表扬而欢喜的风晴雪皱起了眉头。 而就连风晴雪都察觉到了的针对,芙蕖焉能未察觉?瞟了一眼,紫胤一门皆未出现,那自己更应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了。 “爹,屠苏监护新弟子考核,本不该出现恶妖,这姑获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芙蕖话锋一转,倒是说到了翡翠谷一事的关键。 涵素也不解,翡翠谷向来都是些没有妖力的小精灵,姑获鸟的出现确实蹊跷。 “掌教真人,弟子已去禁妖洞查过,收姑获鸟的葫芦口开了,或许是大师兄他没有封印好。”陵端不徐不疾的说道,却不料被芙蕖直接否定。 “不可能,大师兄做事向来谨慎,从无出错。”语气中的笃定并不是毫无底气,芙蕖知道陵越对姑获鸟亲封之事,还是梧桐告诉她的,决计无差池。 可陵端却是不依不挠的劝说:“师妹,姑获鸟被封印这么多年,难保大师兄不会大意。” 听到这话,芙蕖面色一沉,上前一步冷声道:“你什么意思?大师兄不在,你就把责任推到他头上。” 见她这样,陵端也变了脸色,疾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肇临都能替我证明,是不是?” 肇临早就成了陵端的证人,连忙说道:“没错没错!我证明!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被涵素打断,“够了!都不准再吵了,既然妖孽已除,这件事从此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做了掌教这么久,若是看不穿陵端的小把戏,那涵素真当惭愧!但他始终没有再多想,看了一眼欧阳少恭他们,又对陵端他们说道:“陵端,安置新弟子之事,就交与你跟芙蕖。” 闻言,陵端还欲辩解:“掌教......” “你给我记住,从此以后,不准再犯任何差错。” 话语中的警告让陵端只能低声应下,若是再说些什么,怕是就引火上身了! 新弟子还在听涵素嘱咐,陵端一行人与芙蕖自是出了天烨阁。 将将走到殿外,芙蕖杏眼一转,瞪着陵端:“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错推到大师兄身上?” 听芙蕖的口气,陵端以为芙蕖知道他私放姑获鸟一事了,当即便要解释,却听见身后传来清越还带着薄怒的声音。 “哦?原来真的是你啊......二师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算账 梧桐虽昨晚消耗了许多灵力,但睡了一觉之后,无力感也散了许多。 按理来说,今日涵素应该会在天烨阁与新弟子交代些什么,每门都会有想前去看上一眼的,而芙蕖本就不喜晨练,估摸着是在天烨阁凑热闹。 梧桐准备先去找芙蕖,然后再一同去凝丹长老那里。 将将走到天烨阁,就看见芙蕖与陵端一行人走出殿门,眸色一沉,翡翠谷的事她还没找陵端算账呢! 上前几步,就听见芙蕖在质问陵端:“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错推到大师兄身上?” 果然。芙蕖从不会无故朝别人发难,听她的口气,陵端是当真将陵越当作挡箭牌了!心中霎时怒火中烧,“哦?原来真的是你啊......二师兄。” 芙蕖灰青的脸色陡然恢复血色,绕过陵端跑到梧桐身侧,脸上小表情掩饰的很好,可梧桐还是看出了她的委屈,能让芙蕖这副摸样的,再想到刚刚的话,除了是有人诋毁陵越,梧桐还真想不到是什么事。 百里屠苏身后的伤,拿陵越替自己开脱,还让芙蕖吃瘪,陵端啊陵端啊,旧账都没消化,怎么就又有新账了? 陵端转身说道:“梧桐师妹,怎......么现在才来?若是想看新弟子可以去里面,掌教真人还在嘱咐新弟子一些事宜。”脸上哪里还有刚刚的狂妄。 从小到大,梧桐没少找他麻烦,并非空穴来风,皆是有理有据。他那些鬼主意、坏心思从未让她上过当,反而次次被她洞悉,奈何梧桐修为比他高,暗地里使不成绊子,明面上也不敢直接对上。 上次剑场的比试,让他至今都有点心虚。 听到这话,梧桐并未直接回他的话,而是转头示意芙蕖去走廊拐角等她,芙蕖知道梧桐肯定不会吃亏,而且拐角只是听不到声音,这里的情况还是大致能看到。 芙蕖颔首,飞速跑到拐角,然后全神贯注的盯着这边,好似生怕陵端他们欺负梧桐。陵端见她那样,心下暗自腹诽,芙蕖怎的总是与执剑长老一门如此亲近? “二师兄,梧桐听说了姑获鸟被放出来一事,不知二师兄可知那姑获鸟是何来头?”梧桐扫了一眼陵端身后的人,陵川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道她说这话做甚。而肇临则是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眼神。 凤眸夹杂凛冽回到陵端脸上,他倒是处变不惊,若是目光不像肇临那样闪躲更正常了。 “啊......我也不太清楚,这...大师兄封印的,我怎么会知道?”陵端不自在的看向别处,他虽不知梧桐从哪知道姑获鸟的事的,但陵端心里直觉告诉他,她肯定已经知道了。 “姑获鸟,人面鸟身,也有人称它为鬼鸟,它能够摄入人类的魂气,以此提高自己的修为功力。据说是死去的产妇化成的,喜好抱走别人家的小孩来当做自己的孩子,十分狡诈。”梧桐顿了顿,又上前几步,直视着陵端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二师兄,你说它是不是该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放它出来,却又害它命丧翡翠谷的人啊?” 闻言,陵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浮现恐惧,口里喃喃道:“不可能的,它被屠苏他们杀了的,它已经死了啊,不会......不会来找我的,不会的!” 此话一出,肇临脸色一变,当即去扯陵端的袖子想让他闭嘴。 真相昭然若揭,梧桐心下一紧,她当然知道姑获鸟已死,就是想吓陵端,却不想他果真亲口承认了! 怒极反笑,梧桐盯着陵端退缩的动作,厉声道:“陵端,我敬你是二师兄,平日里作威作福我从未上报给掌教真人,可你如今变本加厉,私放姑获鸟,纵容它残害弟子,明明屠苏让肇临通知你了,你却仍然是袖手旁观,任凭屠苏一人与那恶妖对战。天烨阁上,你是不是早就想好退路,一旦有人质疑你,你就把责任推给师兄,你当真以为我执剑长老一门好欺负吗?” 本就被梧桐说的姑获鸟一事吓得心惊,听完梧桐犀利的话,陵端更是栗栗危惧,嘴唇白的吓人,又看向梧桐,发现她完全不同往日。精美的五官如临寒冬,明明还宿存着的稚气,却因她冷着脸而荡然无存,整个人冷艳而又盛气凌人,哪里像他师妹,这架势当他师父都有余! “梧桐......梧桐,我我我我......”陵端当真被吓住了,头一次这么支支吾吾的与梧桐说话,半天只说出几个字。 一旁的肇临更是被吓得不轻,脸色哪还有适才的红润?原来平日里温和的人发起火来这么可怕! 陵川算是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他原以为陵端只是想要借新弟子考核,小整一下百里屠苏,没想到他竟然敢私放禁妖洞的妖物,差点酿成大祸啊!可陵川好歹陪着陵端一同长大,看他吓成那样,也有些心软。 “梧桐啊,你看陵端他也知错了,就别跟他计较了。” 梧桐虽气,却也知道就事论事,是陵端犯下的罪责,她不会迁怒他人,况且此事就她一人知道,她不想闹大,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不想让百里屠苏知道他替新弟子挨下的那一爪,是他的师兄促成的。 如今对陵端发难,也是当真被陵端气到不行。 “哼。”梧桐冷哼一声,面色是缓和下来,不似方才那般慑人,“二师兄好自为之吧!”语气中的警告竟比涵素还要让陵端畏惧,他连忙点头。 话毕,梧桐转身就朝芙蕖走去,一扫之前的怒气冲天,已恢复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温和。 留下陵端三个人心有余悸。 肇临扶着缓过神来的陵端,嘴欠的说道:“二师兄,你方才若是不说漏嘴,梧桐说不定不知道。”话音刚落,头上猛然被一敲。 “你还以为她是在诈我?”待梧桐芙蕖消失在拐角后,陵端才彻底回神,又听见肇临的话,心下正憋屈,索性全对肇临撒气,没好气地说道:“她那么聪明肯定是先猜到了才过来说的。” 心里对梧桐的崇拜更上一层楼,肇临霎时忘了头上的痛,咧开嘴笑道:“梧桐真聪明。”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这么漂亮,发起脾气来连二师兄也怕她。” 陵川想要阻止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陵端狠狠的朝肇临头上敲去,“嘭”的一声,力道大到他听着都疼。 下一刻,就听见痛呼出声的肇临:“哎呦。” 摇了摇头,陵川不禁失笑,肇临还真是没眼力。又回想到适才梧桐的样子,暗自腹诽,就他一个人觉得很霸气吗? ...... 在天烨阁前耽搁了一段时间,梧桐决定和芙蕖分开行动,她去凝丹长老那里取药,芙蕖便去膳堂给百里屠苏带早膳。 梧桐脑子灵泛的很,软磨硬泡凝丹长老,愣是把他前几天刚刚炼制的对外伤极好的药,给弄到了手,还顺手带了几副疗养的药,准备给百里屠苏好生补一补。 去临天阁的路恰好要经过膳堂,梧桐走到膳堂旁,往里一瞧,才发现今日膳堂的人比往日多,又未曾看到芙蕖的身影,想着找个弟子与芙蕖说一声自己在临天阁等她。 “梧桐师姐!”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梧桐应声回头,风晴雪?还有在她身侧的欧阳少恭。 一看是印象还不错的两人,又想起他们曾帮百里屠苏一同歼灭姑获鸟,梧桐莞尔,走上前去,“你们还没吃早膳?” “刚逛完天墉城,正准备去吃,师姐要一起吗?”风晴雪初来乍到,只认识欧阳少恭一个人,看见温和的梧桐,自是愿意与她多说说话。 “不了,你们去吃吧,顺便见着芙蕖替我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先走了。”说罢正欲走,却听见欧阳少恭说道—— “师姐这是要去看望屠苏师兄吗?” 梧桐停下脚步,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诧异欧阳少恭说的话,又顺着他的目光垂眸看向腰间别的一些药包,心中了然。她记得欧阳少恭与她说过,他略通岐黄之术,算得上是个大夫,大抵是大夫对药物有着敏锐的直觉。 “昨夜还多亏你们,若不是你们出手相阻,不知他还会伤的多重。”梧桐脑海里又浮现出百里屠苏白皙背上,那三道狰狞的伤口,心下一疼,敛眉说道:“我先走了,你们去膳堂吧!” 她只要一想到那个血淋淋的场景,心就揪着疼,脚下步伐也迈的大了些,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风晴雪与欧阳少恭的视野之中。 “梧桐师姐很在乎屠苏师兄啊!”看着疾步离开的梧桐,风晴雪倒是并未不悦,只是出声感慨道,还带着些许羡慕,转头看向欧阳少恭,却发现他温润如玉的脸有些阴沉,“少恭,你怎么了?” 闻声,欧阳少恭将复杂的情愫压下,唇角微扬,“无事。” 可风晴雪却觉得欧阳少恭这会儿笑的有些......苦涩? ...... 去凝丹长老那的路并不要很久,梧桐出去的时候将将卯时,如今三刻已过,却还没回来,就算是再去了趟膳堂,也不该用这么久的时间啊! 百里屠苏心里有些莫名的慌乱,虽说梧桐不让他出去,可眼下却是情急。穿外衫时牵扯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不禁闷哼一声,现下这种情况是没法束发了,只能任凭头发垂落,鬓间还飘着两绺发丝,百里屠苏的清冷气息倒有些收敛。 推开房门,思量再三,终是朝外走去。 才走到院子中央,就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是那个天烨阁上为自己厉声辩护的人儿,是那个不顾凶险为自己抑制煞气的人儿,是那个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心痛到泪眼朦胧的人儿。 是她,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就放在了心尖的...梧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担心 “不是让你在房里等我吗?”少女走到院门前,停下脚步,黑白分明的凤眸一亮。 她似乎许久未见他不曾束发的模样了,长发散于脑后,额前轻垂两绺发丝,将少年冷厉端肃的气息生生压下许多,如此一来,剑眉星目,俊美无俦的五官,直叫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百里屠苏看着梧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怕你出事。” 闻言,梧桐凝眸,自己的确因为一些事给耽搁了,不过她听着百里屠苏的话,莫名心里还有点得意?又发现他穿上外衫了,心下一急,大步上前,一边将百里屠苏拉回房里,一边佯怒道:“你背后的伤都还未结痂,你怎能自己穿衣?” 被梧桐牵着进房的百里屠苏如玉脸庞霎时一红,难不成让她......来? 依次拿出腰间、袖口、怀里的药,竟铺满了整张桌子,百里屠苏本因着她的话而些许羞赧,现下倒是只余膛目结舌,梧桐她是把凝丹长老洗劫一空了吗? 见他诧异的模样,梧桐耸了耸肩,在一堆药中挑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对外伤最好的药,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梧桐,我......”被梧桐一瞪,百里屠苏想要拒绝的话硬是咽了下去,耳根一红,转过身正欲脱衣衫,却又听梧桐说道:“等下。” 忽而没有声响,百里屠苏心中微讶,将将准备回头,就感觉一阵微风刮过,还夹杂着少女特有的淡雅幽香。 垂眸一看,竟是少女乌黑的秀发,腰间传来动静,百里屠苏才惊觉是梧桐在帮他宽衣,下意识就往后退。 梧桐正摸索着怎么解开百里屠苏的腰带,就感觉他蓦地往后一退,抬眸望去,少年白皙俊脸已染上红晕,不禁也愣在了原地,他......害羞了? 半响,梧桐才回过神来,看着仍涨红着脸的百里屠苏,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既突然,又未曾解释,好似真的太过...孟浪!也有些羞赧,可想到他后背的伤,解释道:“你伤在背后,昨夜我没想到,本也不应让你自己脱衣的,我只帮你褪去外衣,其余的你自己动手可好?” 明明是询问的口气,百里屠苏的“不可”两个字愣是说不出口,梧桐的解释已是表明她真的只是在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况且今日他自己穿衣时,扯到伤口诚然很疼,若是他再拒绝,便有些欲盖弥彰了。 见他沉默,梧桐会意,上前两步又去解他的腰带。 梧桐与芙蕖的衣衫是红玉亲自裁剪,腰带的设计虽与百里屠苏他们男子的相差无二,可梧桐从未帮男子宽衣解带过,如今便只能垂首在百里屠苏腰间摩挲。 她在女子中身形已算高挑,但站在百里屠苏跟前,才堪堪过了他肩膀些许,在他英挺颀长的身躯前倒显得娇小,垂首又恰好到他的胸膛。 忽然间,梧桐感觉自己被少年特有的清冷气息包裹住,饶是坦然如她,也不由得秀腮一红,索性低着头,百里屠苏瞧不见她的窘样。 少女的手从腰前渐渐伸向腰后,倒像是在缓缓抱住他,百里屠苏总感觉,少女在腰间的手宛若探在他的心尖,酥酥麻麻的,若有若无的熟悉幽香,更是让他心头一颤,星目慌乱的从少女柔软乌黑的发顶移开,偏过头去,恍若这般,就能将心中悸动散去。 少顷,梧桐“艰难”的将百里屠苏的外衫褪了下来,放在桌上,强装镇定退到一侧说道:“我帮你上药。” 听着少女瓮瓮的声音,百里屠苏心下好笑,方才那么淡定的人,怎么忽的就痷了?却又想起方才自己难以言喻的心悸,敛了敛神,坐在凳子上,褪去半边衣衫。 指腹冰凉瓷瓶让梧桐擂鼓般的心平复下来,转身看向百里屠苏,已然乖乖露出伤口了。 伤口虽未愈合,但显然比昨夜的伤口好了许多,至少没再汨汨往外冒血了,梧桐将手中的瓷瓶打开,房中霎时弥漫着淡淡药香,仅是这味道,就知道并非凡品,难怪凝丹长老犹豫再三才给她。 随着皓腕抖动,瓶口洒出白色粉末,附在血红伤口上。百里屠苏甫一并无感觉,而后当药粉布满伤口时,那种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被清凉的舒适感取而代之,百里屠苏原本攥紧的手也渐渐放松。 “怎么样?这可是凝丹长老前不久炼制的,专门治外伤的,一日一次,不出两日就会慢慢结痂。”看着百里屠苏纹丝未动,梧桐自是知道这药还挺管用,莞尔而笑,又回身瞧见桌上那一堆补药,更是欢喜,已然开始想着每日煎几副。 “那这些药是......”百里屠苏穿好了中衣,目光触及桌上的大堆东西,神色有些疑惑。这么多药包? 明明百里屠苏仅是询问,可梧桐却沾沾自喜的笑道:“这是我从凝丹长老那搜刮出来的上等补药,以后我每日给你熬几副。”又看到百里屠苏尚未来得及梳整的头发,转身跑向梳妆台。 “这么多,我也......”边说话,百里屠苏一边又想看着梧桐说,他想劝服梧桐,却看见那人正拿着木梳朝自己身后走去,声音戛然而止。 “待会芙蕖会来送早膳,你这样见她怕是...不妥,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束发!”其实梧桐也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让他人见到百里屠苏未曾束发的模样,总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百里屠苏剑眉一敛,薄唇微抿,到底是没说什么。 梧桐素手灵活的穿梭在百里屠苏的头发之间,不一会儿便将他的头发束好,虽未像百里屠苏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但也是整整齐齐。 看着还算过得去的结果,梧桐满意的笑了笑,又将百里屠苏的外衫穿上,将将系好腰带,就听见芙蕖的声音—— “梧桐!屠苏!” 梧桐应声前去开门,门外不仅有提着食盒的芙蕖,还有站在芙蕖身侧的欧阳少恭,梧桐微讶,当即出声道:“少恭?” “梧桐师姐。”欧阳少恭福了福身,温润的脸庞还带着浅浅笑意。 “他说他通岐黄之术,想过来看看屠苏,我便一并捎过来了!”芙蕖解释道,提着食盒走到桌前,“梧桐,你这是把凝丹长老的家当全搬过来了吧!” 闻言,梧桐先是示意欧阳少恭进来,又朝芙蕖走去,“堂堂天墉城的凝丹长老,怎么可能家当就这么点?倒是你,带个早膳这么久?”说罢,将桌上的药包一股脑全塞进了百里屠苏的柜子里。 被调侃的芙蕖倒是并未不满,不徐不疾的将早膳摆在百里屠苏跟前,“新弟子今日都在膳堂,我身为师姐自然应该有师姐的风范,不能和他们抢,所以才来的迟了一点。再说,屠苏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不会怪我的!” 忽然被点名的百里屠苏正端着粥的手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多谢师姐。” 这估计是头一回百里屠苏叫芙蕖“师姐”,她没有恼的,芙蕖颔首,不经意瞥到百里屠苏的发冠,“屠苏,你今日束发倒是并未如平日里那般好看。” 此话一出,百里屠苏正含着粥,不由得呛着直咳嗽,一旁的欧阳少恭见状立马上前点了他的穴,才得以缓解。 百里屠苏擦点嘴边水渍,扭头向欧阳少恭道了声谢,又看向黑下脸的梧桐,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伤在后背,估计是不好束发,所以才不同往常,芙蕖,既然少恭是大夫,我们俩就先出去,让他替屠苏好好看看吧!”尚不清楚事态的芙蕖,自是乖乖的跟梧桐出去。 果然! 房间里瞬时只剩两个人,百里屠苏向来不喜说话,只是低头吃着早膳。 “是梧桐师姐替你梳的发吧。”欧阳少恭冷不丁的讲道,方才百里屠苏下意识地看向梧桐,以及梧桐陡然冷下来的脸色,欧阳少恭并不难猜出。 百里屠苏放下手中的勺子,静默片刻,才看向欧阳少恭,“昨夜多谢相救,我的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不是执剑长老门下,不要再来找我,对你没有好处。”说罢继续垂首吃着早膳,心思却又飘到梧桐给他束发之时,其实,还挺好看的。 “医者父母心,有病就得看大夫。”欧阳少恭自顾自暇地坐到百里屠苏身侧的凳子上,神色认真道:“就算是父母,也不介意用些强硬的手段,这是我的职责。”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呦,这大清早的,就这般亲密,你们俩在做什么?”陵端肇临从门外走进来,语气中的讽刺让百里屠苏拿起勺子的手,再次放下。 “没做什么,倒是二师兄,这一大清早的就来找屠苏师兄的麻烦,你也真够闲的。”欧阳少恭缓缓起身,朝陵端说道,神情毫无畏惧之色。 “有什么事?”百里屠苏起身,语气冰冷的问道,他并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 “屠苏师兄,今天好像是你当值做杂役吧!剑台藏书阁等着你呢,怎么还不去?”肇临脸上全是看好戏的表情,陵端与他今日才被梧桐警告了,不至于再来找他的麻烦,这回还真是公事。 闻言,百里屠苏正欲朝门外走去,却被欧阳少恭拦下,“二师兄,屠苏师兄背上有伤,不宜出汗,我替他去吧。” “欧阳师弟,你这么巴结他,无非就是想拜在执剑长老门下当弟子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明明是真实情况,到陵端嘴里却变了个味,“屠苏啊,你不会是想装病偷懒吧?” 饶是温润如欧阳少恭这样的人,听到陵端这么说,也不免动怒,走到陵端跟前,冷声说道:“陵端师兄,虽然我刚入天墉城,却也知道天墉城第一门规,凡有意伤害同门者,一律逐出天墉城。姑获鸟之事,你应该没忘吧。” 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百里屠苏好像顷刻间明白为何那晚肇临会出现在翡翠谷了,也明白为何昨夜梧桐有点愠怒。 “什么姑获鸟?你这话什么意思?”陵端才被梧桐用这事狠狠教训了一番,分外避讳,哪里容得了欧阳少恭这个新弟子再提? “姑获鸟难道不是陵端师兄和肇临师兄放出来的吗?” “胡说!姑获鸟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在翡翠谷!”陵端厉声说道,可殊不知他这番模样,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是是,我当时也是听见有人喊救命,才过去帮忙的。”肇临连忙说道,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知道姑获鸟的事了? “那晚出事的时候,是深夜寅时,弟子房离翡翠谷相距甚远,肇临师兄去那里做什么?”肇临本就被梧桐教训过,心虚的很,哪经得住欧阳少恭这么问,一时之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屠苏第一次监护入门试炼,我不放心,才让肇临去监督的!”陵端胡乱编造了个借口,心想欧阳少恭定是不敢忤逆他这个师兄的,“欧阳少恭,我告诉你,你少在这给我血口喷人,你信不信老子让你滚出天墉城?” “好啊,二师兄这就可以去禀明掌教真人,但是在我滚出天墉城之前,想必掌教真人一定会问我个明白。”欧阳少恭岂会被他唬住,神色自若地说道。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诋毁同门。”陵端笃定了他没证据,自是不会轻易承认,“我倒是要看看,这天墉城上上下下能有几个人信你。” 一旁的百里屠苏心下已然明了,胸腔中的不解、愤怒霎时让他眸色一沉,面色薄怒:“陵端,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听到这话,陵端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嘴角浮现一丝讥讽的笑,走到百里屠苏身前:“怪就怪在,你自己是个怪物,害了自己师父不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害我们!” 百里屠苏心下一震,剑眉紧锁,看着眼前的人,虽不是同门,但好歹同师门,为何总是处心积虑的害自己?这偌大天墉城难道容不下他这个百里屠苏吗?他的心虽本就不对陵端敞开,可听到这些扎人刻薄的话,焉能不疼? ...... “百里屠苏,你放心,我和师兄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 “百里屠苏,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 他冰冷残破的心,似乎只有那个人才能温暖,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感觉,这不公的世道,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梧桐...梧桐,你在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身世 惠风和畅,秋高气爽。 梧桐正“拎”着芙蕖往她房里走,梳的漂亮的麻花辫在梧桐的手里,被折磨的不成样,不过两人走的小路,倒是没碰见他人。 芙蕖的房间在弟子房附近,单独一间,好在离天烨阁近,有事也可以找涵素。 “欸...欸...” 被拎出些许距离,芙蕖趔趄一下,差点摔在地上,两人才堪堪停下。 看着停在原地的梧桐,如画眉眼带着冰霜,又因着眼神温和,周身并未散发出真正的寒意。 芙蕖噗嗤一笑,着手开始整理秀发,杏眼弯弯,明明被扯了辫子,还这么高兴的人,估摸着也就她一个人了! “你还不承认你喜欢屠苏,我说怎么屠苏今日的头发十分特别,原来是你啊。” 一路上,梧桐没好气地与芙蕖说了百里屠苏的头发是自己束的,结果,芙蕖倒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梧桐听着耳朵不舒服,就拽着她的辫子。 将将停下就听见芙蕖这般说,潋滟凤眸瞬间滞住,梧桐一愣,胸腔微震,懵懂心事被拆穿,下意识竟不是羞赧,而是......讶然不已。 她只敢婉转的向百里屠苏一人吐露的隐晦情愫,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芙蕖看出,饶是粗心如芙蕖,都了然的事,那么其他人呢?那么...百里屠苏呢? 三下五下就将麻花辫复原,芙蕖瞧见梧桐愣住的神情,一起长大,芙蕖自是知晓她在想什么,“梧桐啊梧桐,你这点小心思也就能瞒过屠苏这个死脑筋。”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连芙蕖都知道百里屠苏是个不开窍的,他怎么会知道?梧桐转念一想,他不知道也好,谁知道他若是知晓她的心思之后会怎样? “你不准和师兄说,不准和别人说,不准...和他说!”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被揭穿心事终是羞赧,梧桐难得的在芙蕖跟前恼了。 作势就要再去扯她的辫子,芙蕖哪还能让她得手?身形一闪,朝前跑去。 两人追追打打的到了芙蕖院子外,芙蕖正准备朝房里跑去,却被梧桐轻轻一扯,停在了原地。 望向梧桐,却发现她的神情一扫之前的嬉戏之色,芙蕖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人穿着天墉道服,面容清丽秀雅,正捧着些什么在芙蕖房门前徘徊,似是在等主人归来。 这次就招了一个女弟子,芙蕖房门前的人,正是风晴雪。 “她好像找你有事。”因着风晴雪曾于翡翠谷搭救过百里屠苏,加之天墉城难得有女弟子,梧桐对风晴雪的印象还算好。 睨了一眼芙蕖微乱的衣摆,芙蕖会意,垂首迅速捋平衣衫褶皱,才与梧桐朝里走去。 “晴雪,你怎么来了?” 风晴雪应声看向两人,眉梢眼角染上喜悦,“师姐们好!”说罢朝两人欠身,风晴雪将怀中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露于胸前,“这些是我在山涧摘的野果,少恭说是可以吃的,想给你们试试看。” 布中诚然有不少鸡蛋大小般的野果,饱满鲜艳的绿色,还散着诱人果香,看起来可口极了。 “谢谢。”梧桐看向风晴雪,这姑娘还挺可爱的,刚想说请她进屋坐坐,就瞧见芙蕖一把将门推开,喜笑颜开的带她进去。 野果就能彻底收买芙蕖?梧桐微讶,却是没出声,随着她们进屋,听见芙蕖的话,可算是知道为何她这么开心了—— “小时候大师兄也帮我摘过这个。” 芙蕖这话,倒是让梧桐想起小时候的事。 ...... 那时候,百里屠苏将将拜入紫胤门下不久。 陵越梧桐带着他在后山练剑,芙蕖也在,只不过是坐在一旁看他们,不知何时看到了一颗果树,嚷嚷着要吃果子,陵越与梧桐习以为常,知道她是心血来潮。 百里屠苏知晓芙蕖对他还算好,看着陵越与梧桐并未理她,主动放下手中之剑,利落的爬上树,想给芙蕖摘些果子,毕竟芙蕖时常带膳食来临天阁。 少顷,百里屠苏便爬到了结着最大的果子的树枝上,伸手欲摘下,不曾料想果树忽的一震,饶是他反应过来,因着半个身子借着树枝才撑起,整个人往右一偏,朝地上跌去。 适才还在为百里屠苏爬树摘果之举而拍手叫好的芙蕖,眼看为着自己才上树的师弟,下一刻就要从几十寸的树上摔下,下面还有些石块,不由惊呼出声:“屠苏!” 听见芙蕖的声音,百里屠苏也以为自己要摔了,还未曾习得腾翔之术,小孩天性使然,心下紧张星目一闭,呼呼作响的风刮起他的衣角,却又听见陵越的声音,仿佛也在叫他的名字。 往下坠的趋势蓦地一缓,陌生又充盈的灵力包裹着自己,耳畔响起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百里屠苏睁眼,碧空万里。 星目转动,就看见陵越正在树上,持着佩剑刺入一个长相丑陋无比身形比他还大的东西体内。 以赤色灵力形成的云,托着他往一侧去,直到他看到芙蕖,灵光才消失。 然他脚踩实的瞬间,他与芙蕖的周遭又出现了赤色灵光,是一个结界。 做这一切的人儿,正是不远处的梧桐。 “你们在这待着,不要出来。”梧桐指着结界,稚嫩的脸庞上严肃的让结界内的两人,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百里屠苏陡然明了,方才他从树上跌下实则是因为那怪物作祟!又看向身形比自己还瘦小的梧桐,提着剑就朝那怪物飞去,心下生出担忧。 他很怕这个才说了要和陪着他的人儿出事。 “梧桐...”百里屠苏抬脚就要从结界中出去,却是被身侧泫然欲泣的芙蕖扯住袖角,“你不要去,梧桐...和大师兄不会希望我们添乱的。” 关心则乱,百里屠苏好似头一遭体会,只能停下脚步,神色担忧的看着结界外的两人。 陵越与梧桐到底是真正意义上的从小一起修炼,默契十足,陵越佩剑转的灵活,直逼那怪物心脏,梧桐手中捏诀捏的飞快,赤色灵力犹如火炬冲向怪物。 仅是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将那怪物打的魂飞魄散,散灵也被陵越用葫芦封印。 除了四处飘落的树叶,与眼前的结界,百里屠苏几乎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 陵越侧身与梧桐说了什么,梧桐笑了笑,率先朝结界内的两人走来,双手捏诀破了自己的结界,“果子都修炼成妖物了,看来我们天墉城还真是人杰地灵。” 若是额间再少些汗珠,也许百里屠苏就信了她当真如她说的那般轻松。 “呜呜,我再也不吃果子了,梧桐!”芙蕖终是哭了出来,干干净净的脸庞瞬间布满泪珠,倒是惹得梧桐直笑道:“行,你记着你说的啊!” 话音刚落,芙蕖就闻到淡淡的果香,擦拭掉眼泪,就看见陵越手捧着几个果子,清隽的脸上倒是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出口安慰:“吃了就别哭了。” 陵越知晓定然吓着芙蕖了,所以特意去摘了几个野果递给芙蕖。 可他没想到,芙蕖先是一愣,而后抱着他的衣袖,嚎啕大哭。 梧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却又突然收了笑意,望向一直未说话的百里屠苏,从陵越手中拿了个果子,“屠苏?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闻言,百里屠苏眸色微闪,“我...太弱。”所以不能和你,不能和师兄一起除妖,所以需要你先救我后除妖。 虽他未曾说全,梧桐倒是听懂了,将果子塞到他手中,踮起脚想摸他的头,却陡然发现他又长高了,手索性放到他的肩上,莞尔一笑。 “没事,我可是会保护你的!” ...... 想到这里,梧桐嘴角微扬,敛神朝房里走去。 “是啊,哭着吃的果子,格外好吃。” 听到此话,芙蕖知晓梧桐是想起了旧事,杏眼圆瞪,“那也是大师兄摘的!”梧桐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拂了芙蕖的面子,玩笑话点到而止。 “师姐,我问你,执剑长老就收过大师兄,还有屠苏师兄两个弟子吗?”风晴雪开口问道,神色有些莫名的紧张。 闻言,芙蕖拿着果子的手一顿,口里还含着果肉,指了指梧桐:“还有梧桐,她也是执剑长老门下的。怎么你想入执剑长老门下?” 一旁刚坐下的梧桐挑眉,四年才招进门的女弟子是朝着紫胤来的?梧桐心里倒生出几分骄傲,脸上笑意浓了几分。 “我听说紫胤真人是剑仙嘛。”风晴雪倒是很从容的答道,又瞧见了梧桐望向自己的目光,补了一句:“我好奇。” 听到这里,梧桐垂眸轻笑出声,风晴雪果然是有事找她们啊!不过倒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是她的天真懵懂与直率,让梧桐愈发喜欢这个直来直往的师妹,只是可惜...... “别想了,连我想入执剑长老门下,他都不收呢!何况执剑长老长年闭关,就连屠苏都是大师兄带大的。” 芙蕖说的是事实,紫胤门下,从甫一的两个弟子,到后来的百里屠苏,这么多年也仅仅是他们三个,与他长年闭关脱不了干系,也与他本就无意再收弟子有关。 “师尊本就无意收弟子,我、师兄、屠苏,都是运气好的很,才有幸入他门下。”抬眸看向有些黯然的风晴雪,梧桐出声安慰,又睇了眼芙蕖,诚然,这番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片刻,风晴雪又问道:“屠苏师兄,是从小就在天墉城吗?” 提到百里屠苏,梧桐一愣,风晴雪是冲着百里屠苏来的?心下顿生不悦,连带着笑意也散了许多,又想起翡翠谷,风晴雪并未独善其身,也只能强压下心中异样情愫,却是未言说一句。 殊不知百里屠苏当时也是为了救风晴雪,才受的伤。 芙蕖看向脸色一变的梧桐,心中好笑却不敢露于言语之间,又瞥见风晴雪正望着梧桐,似是等她作答,连忙说道:“嗯。” “那为什么其他师兄老是说他坏话,说他来路不明啊!” 原来是听了流言蜚语,梧桐一扫心中不悦,远山黛眉微蹙,“总有人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你不要信。” “是啊,你别听他们瞎说,屠苏只是不爱说话,其实他身世挺可怜的。” 芙蕖也是对那些流言蜚语很是厌恨,百里屠苏对她这个师姐还是很好的,她一直记着当时他帮她摘果子,虽然最后是陵越摘到了果子。 “他不是从小在天墉城长大的吗?身世怎么可怜了?”风晴雪仿佛对百里屠苏的身世特别感兴趣,绕来绕去都是百里屠苏的身世。 但百里屠苏真正的身世,并未告诉芙蕖,她所知的是紫胤当初为保护百里屠苏身世而说:“屠苏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记不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他是大师兄失散多年的弟弟,是紫胤真人找到他,带他回天墉城的。” 闻言,风晴雪点了点头,又望向梧桐,“师姐,那为什么大师兄和屠苏师兄不是同一个姓啊?” 不得不说,风晴雪还是很聪慧的,好在梧桐思绪敏捷,“‘陵’字只是个名号,并不是本姓。” “是啊是啊,说不定大师兄以前也姓百里啊!”芙蕖顺着梧桐的话说道,饶是她也看出风晴雪对百里屠苏的身世很好奇,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好了,你别问那么多了。晴雪,这些事你千万千万别对外说啊!不然大师兄一定会骂死我的。” 风晴雪应声颔首,却是捧着茶杯,若有所思,眸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而梧桐看在眼里,心下十分不解,风晴雪并不像是空穴来风,反而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比如百里屠苏的身世。 难不成风晴雪认识小时候的百里屠苏?可陵越说过,百里屠苏是经历过灭族之灾,记忆才有所残缺的,风晴雪应不是他的族人,可她不了解百里屠苏十岁之前的事,并不敢妄加猜测。 只能等陵越回来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双生重明鸟 辰时三刻,陵端正领着一众新弟子准备开始练剑。 欲练剑,得先分发佩剑。 新弟子按照吩咐,站成两列,两个两个的领佩剑。 陵端正站在他们跟前,背上蓦地一沉,回头看向来人。 “二师兄,藏书阁我已经打扫好了。”欧阳少恭朝他一笑,恍若之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绕过他朝前走去。 欧阳少恭才将将接下师兄发的佩剑,就瞧见陵端走了过来,他倒也不怕,这么多人都看着,陵端也不敢干些什么。 “二师兄有何指教?” 陵端唇畔浮现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伸手夺过欧阳少恭手中的剑,放在手中来回掂量。 “新弟子练剑,是一等一的大事,但以你师兄我多年习武的经验来看,你的体质还不适宜练剑。” 言下之意是不想让他练剑? “我觉得我的体质不差。” “不差,并不代表你就适合练剑,你要知道,师兄我是在爱护你、体恤你,等你把根基打好了,自然而然就跟其他师兄弟一起练剑了,而现在呢,厨房杂役之位我已经给你留出来了,你先去那里锻炼锻炼。” 此番话挑不出刺,却是明确的不让欧阳少恭练剑,当众给他难堪,陵端说这话时还带着笑,倒真是像个爱护师弟的好师兄。 垂眸沉思片刻,欧阳少恭低声应道:“好。”说罢正欲离开,身后忽的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师兄,我的根基也不太好。”风晴雪跑上前来,一把将佩剑放在剑台上,“我剑都拿不动,不如让我跟少恭一起去锻炼吧!” “师妹,我知道你跟他是同乡,但既然入了天墉城,你就得听师兄我的安排。” 陵端这会儿连笑都敛去,对欧阳少恭的针对溢于言表。 闻言,风晴雪看了欧阳少恭一眼,欲言又止。 “晴雪,我没事的。” 欧阳少恭面色一缓,拿起剑台上的佩剑,递给风晴雪,“去练剑。”朝风晴雪浅浅一笑,眼神示意她放心,才转身离开。 望着欧阳少恭离开的背影,陵端心中才稍稍解气,走向他们中央,“准备练剑!” 才走几步,就听见肇临出声:“欸,二师兄!”衣袖被扯住,陵端不明所以,转过身来看向肇临。 “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嗤笑声,眼前的肇临也是憋着笑,陵端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背后。”肇临指着陵端后背。 陵端伸手一摸,像是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用力扯下放到眼前一看,竟是整人的小玩意,贴在他背后,焉能不滑稽? “谁干的?” 众人立马噤若寒蝉,皆低着头,并不知道这是那个不怕死的弟子所为。 见无人承认,陵端更是来气,一连着说了五个笑字,恼羞成怒道:“笑笑笑笑笑,笑什么笑,都给我练剑去!” 狠狠将那个让他当众出丑的东西丢置在地上。 却不知,正是欧阳少恭贴于他背后。 ...... 梧桐正从芙蕖房里出来,准备回临天阁。 早膳就喝了口粥,肚子不免有点饿,步伐一顿,又朝膳堂走去,绕过大厅,朝后厨走去,却发现一个身影正坐在石阶上,那人身侧是一堆被劈成两半的干柴,劈柴的动作看起来分外轻松。 “少恭?”欧阳少恭应声抬首。 梧桐走近,思量片刻,不等欧阳少恭说话,开口问道:“陵端刁难你了?” 似是惊讶于梧桐说对了,欧阳少恭温润如玉的眉宇闪过诧异,随即淡淡笑道:“梧桐师姐,二师兄说我不适合练剑,让我先做些杂役,锻炼一下筋骨。” 听他这话,虽未明说,梧桐此刻心里也是明了。 许是因着陵端知晓欧阳少恭在翡翠谷帮了百里屠苏一把,又或者是因着自己发了脾气,不敢去找百里屠苏,便找上了新弟子。 看着四处打量的梧桐,欧阳少恭嘴角笑意加深:“反正他也没说让我什么时候把这活干完,你有事就先去忙,不用管我了。只要想学功夫,总会想到办法的。” 说罢又低着头开始劈柴。 闻言,梧桐倒是蹲下身来,指尖泛起赤色灵光,素手一挥,朝旁侧还未动过的干柴冲去,“喀嚓”一声,干柴全然裂成两半。 欧阳少恭抬眸看向梧桐,神色微讶。 “他肯定也没说一定让你用斧子,把这活干完啊。” 少女狡黠一笑,琉璃般的凤眸中溢着光彩,夺人眼目。 欧阳少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梧桐,难免愣住,眸色却又陡然一沉,定定的看着她,好似认识她很久很久。 被盯着的梧桐,有些不适,连忙起身,逃离了那个难以言喻的眼神,朝后厨走去。 “我去吃点东西,你等我会儿。” ...... 和风习习,秋日后山别有一番景色,明黄叶子遍地皆是。 百里屠苏正等着梧桐前来,却不曾想到,梧桐身后还跟了个欧阳少恭,剑眉微拧。 见到百里屠苏时,欧阳少恭瞧见了梧桐的盈盈凤眸中流转的光彩更甚方才。 “屠苏!” 待两人走进,百里屠苏看了一眼欧阳少恭,又看向梧桐,清澈透亮的星目里有着不解。 现下是新弟子习剑课的时辰,欧阳少恭来后山干什么? “我给你带了个徒弟回来,顺便考考你之前的剑法练的怎么样了!” 梧桐并未将陵端针对欧阳少恭的事告诉百里屠苏,她怕他多想,好不容易有人不惧他人口中的百里屠苏,又在翡翠谷与他同过患难,还很是关心他的伤势。 再者,梧桐向来看不惯陵端恃强凌弱,他既然因着百里屠苏不让欧阳少恭练剑,她偏偏就要让陵端知道,欧阳少恭帮忙帮的对。 “屠苏师兄。” 一旁的欧阳少恭朝百里屠苏欠了欠身,适才梧桐话中并未提及陵端为难他一事,大抵是不想让百里屠苏知道,怕他乱想。 “我想着,执剑长老门下的剑术肯定比他人教的好一些,所以才前来请教,麻烦了。” 饶是事出蹊跷,但百里屠苏向来对梧桐百依百顺,况且欧阳少恭也这么说了,依照梧桐的小性子,用师弟来考验自己的剑术,也不是不可能,颔首答应,转身走向一旁的亭子里拿佩剑。 “谢谢。”趁着百里屠苏离开,欧阳少恭轻声说道。 “没事,你也一样。” 梧桐知道欧阳少恭方才顺着自己的话说,而未提及陵端,免得百里屠苏自责,倒是对这个师弟多了几分温和。 说话间,百里屠苏已取来两把佩剑,其中一把略微小巧却不失精致,而另一把与新弟子的佩剑无异,却吊着朱红剑穗。 百里屠苏正欲说话,梧桐却是夺过那把精致小巧的剑递给欧阳少恭,又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 “他伤势未好,今日我来教你。” 梧桐并未忘记百里屠苏将将上好药的背部。 适才只是说着玩玩,并未真的打算让百里屠苏教,但也不想让欧阳少恭拿他的佩剑,便将自己的佩剑给了欧阳少恭。 “梧桐,我没事。” 百里屠苏望向梧桐,他心里莫名的就不想要她教别人,而且后背的伤先是上了凝丹长老的灵药,后来还吃了欧阳少恭的灵丹,已然没有灼人的痛感了。 虽知道百里屠苏现下教欧阳少恭应该无大碍,可终究还是不放心,又瞧见百里屠苏微闪的星目。 “剑术我还是会考的,好好待着,法术你来教。” 没等百里屠苏再说,梧桐走到了一旁的空地,睨了一眼还站在百里屠苏身侧的欧阳少恭,“还不过来。” 欧阳少恭瞥了一眼百里屠苏,朝梧桐走了过去。 “适才看你劈柴,很是轻松,想来你练剑应该也不会很差。天墉城的入门剑法,很简单的。” 梧桐的剑术相对法术来说,稍稍逊色,但在同一辈里,也算的上是上乘。 她将佩剑给了欧阳少恭,自己持着树枝,倒是和持剑姿势一般无二。 皓腕轻转,以树枝为剑,挽了个剑花,真气凝于树枝尖端,玲珑身姿翩跹,产生三道剑影交错,行走周身,一套三才剑法被梧桐展现的透澈,如画眉眼英气逼人。 百里屠苏凝眸看着梧桐。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很久未曾好好看过梧桐练剑,容貌中的稚嫩,只要被认真或是英气冲淡,那至美的五官就让人移不开眼。 一向散漫的人认真起来,倒是格外动人心魄,亦或...撩他心神。 而一旁的欧阳少恭却是蓦然红了眼眶,瞥了一眼正在收势的梧桐,与那目光紧跟少女的百里屠苏,霎时紧闭双眸压抑着眼底的复杂情愫,再睁眼时,已是一如之前的温润儒雅。 “少恭,你来。” 梧桐面上英气散去,额间浮现薄汗,走向一直看着她的百里屠苏。 “怎么了?” 虽是在展示剑法,但梧桐还是能察觉到百里屠苏的目光,尽管欧阳少恭定然也在看她,可她对百里屠苏终归是最在意的。 “无事。” 淡淡的两个字,百里屠苏收回目光,看向拿着梧桐佩剑正在练剑的欧阳少恭,心下一紧,终是开口问道:“为何不给少恭我的剑?” 闻言,梧桐哑然而笑,因笑而泛起潋滟的凤眸,看向少年俊美的侧脸,伸手轻拽少年身侧的佩剑上的剑穗。 “这可是我给你做的。” 给你做的,所以只愿意让你用。 唯愿你持剑,活出你自己的惊才绝艳,活出你自己的快意恩仇,活的恣意张扬! 又怎会舍得把对你的祝愿,假手他人? 百里屠苏心下一暖,眉宇也蕴着微不可见的笑意。 这是他拥有属于自己的佩剑那年,梧桐赠予自己的生辰礼物。 她的生辰......也快到了。 ...... 欧阳少恭十分聪明,一教就会,而且可以看得出,他是有底子的。 剑术由梧桐教,法术则是由百里屠苏来教。 如紫胤第一次教习法术一般,百里屠苏教欧阳少恭的法术是星蕴之术。 通体火红的重明鸟就在百里屠苏上方,散发着淡淡灵光,显得矜贵高雅。 梧桐一手支着下颌,撑在膝上,看向百里屠苏。 她很喜欢百里屠苏施星蕴之术,因为此刻的百里屠苏会闭着眼,她可以毫无顾虑的看着他。 背脊挺拔,俊美无俦的少年模样,却有着与常人迥异的冷冽气息,明明是穿着最普通的天墉道服,愈发显出卓尔不群,面色又是淡漠的。 随着他睁眼,梧桐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欧阳少恭,却瞧见那温润如玉的人,正用讳莫如深的目光看着自己,又在她看向他后,忽而移开,好似是她的错觉一般。 诚然,梧桐心下虽疑惑,可好似并非第一次,眼下倒是懒得深想。 凤眸流转,还是看向了一旁的百里屠苏,发现他也看着自己。 清澈明亮的眸中也是夹杂着复杂情愫,梧桐一愣,怎的一个两个都喜欢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还未来得及深究,就看见百里屠苏目光一移,剑眉霎时拧起。 顺着他的目光,梧桐又歪头看向欧阳少恭的上方,心中一震。 欧阳少恭的上方,明黄散着熠熠金光的鸟,神态身形与百里屠苏方才的星蕴,如出一辙,竟是一只明黄的重明鸟! 欧阳少恭的星蕴,与百里屠苏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远在天涯近在咫尺 剑场内,新弟子逐渐摸清门路,已有模有样的开始练习剑法。 “二师兄!二师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陵端回身看向小跑过来的肇临,开口问道:“什么事?忙里忙慌的。” 肇临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我在后山看到屠苏教少恭法术呢!估摸着也教了他剑术。” 适才肇临偷溜去后山,就看见了百里屠苏在教欧阳少恭天墉城的法术,两人身侧皆有佩剑,梧桐坐在他们身侧,但距离些许远,肇临瞧不真切,但可以肯定欧阳少恭并未老实待在后厨。 闻言,陵端面色一沉,厉声道:“我不是派他去膳堂做杂役了吗?” “可不是嘛!” 之前种种,肇临都亲眼目睹,他本就向着陵端,又看见欧阳少恭竟然可以与梧桐一起修炼,难免有些气愤。 “这个欧阳少恭,连二师兄的话都不放在眼里,太狂妄了。”说罢,又想起当时,梧桐背对着他,却是歪头看着百里屠苏的! “还有那个屠苏,他有什么资格教新弟子习剑,简直不把二师兄你放在眼里。” 听到这话,陵端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他本就是因着欧阳少恭帮着百里屠苏,又对自己出言不逊,才特意压着他不让他练剑的,谁知这个欧阳少恭,转头就跑到后山去了,让百里屠苏教他练剑,这两人当真是狼狈为奸。 “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陵端怒形于色,当即就要冲到后山去,却又想起什么霎时停住。 “不行,那怪物手里有仙铃。”而且陵端心里有些畏惧,因为梧桐肯定也在。 被陵端这么一说,肇临也是幡然醒悟。虽已过去一段时间,但两个时辰折磨后的腰酸背痛,也是前几日才彻底恢复。 “对啊,上次咱俩可被他整惨了。” 想到这里,陵端冷笑一声,百里屠苏整他的帐,梧桐朝他发的脾气,他岂会就这样算了? “哼,既然我教训不了那个畜生,难道我还整治不了一个新弟子?” 正愁气没处发,欧阳少恭你可真是会挑时间来天墉城啊。 “到时候,让欧阳少恭去洗剑池干活,我就不相信他还有力气练剑。” 劈柴难不倒你,那我们就加码,在这天墉城看看谁能耗过谁! “二师兄,好主意!” ...... 不得不说,古籍上虽未说尽星蕴类别,但也未曾说过,会有两个人的星蕴是相差无二的。 可书籍上不曾提及这一现象,不代表不存在,因为梧桐与百里屠苏都看得一清二楚,欧阳少恭上方,正是一只明黄的重明鸟。 “重明鸟...”就连百里屠苏也喃喃出声,他知道自己的星蕴是重明鸟,而欧阳少恭的...也是。 不知怎么,百里屠苏忽然间想起梧桐第一回瞧见他的星蕴时说的话,心下一时翻涌起复杂情愫。 “它也象征光明正义,就像你一样。屠苏,你果然比我还厉害啊!” “不知道我们屠苏的星蕴是什么呀?不过肯定比我的厉害。” 儿时孩子般稚嫩的言语,在此刻浮现在百里屠苏脑海里。 望向欧阳少恭上方的重明鸟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温和。 当欧阳少恭睁眼之际,便发觉了气氛有些不对劲。 譬如凤眸尽是诧异震惊的盯着他,譬如百里屠苏流露出与平日迥异的温和之色。 “怎么了?” 欧阳少恭清晰有力的声音让梧桐一下回过神来,望向那双泛着不解的幽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窘意袭上心头,下意识就看向身侧的百里屠苏。 平日里本就喜怒不形与色,饶百里屠苏只是敛着眸,便叫人看不出他是在作甚。 若是此刻不答复欧阳少恭的话,未免也太欲盖弥彰了,凤眸瞥向上方,又迅速含着笑看向欧阳少恭,话锋一转:“没事,不若我们先去膳堂吃点东西吧。” 头顶日正中天,已到午时,自然是该去膳堂了。 其实欧阳少恭看出了梧桐的意图,却在听到她的话后,浅浅笑道:“好。”话毕,便起身整理衣衫。 “屠苏?”正欲起身,梧桐却发觉百里屠苏一动未动,以为是他伤口疼了,利落的起身,又俯下身子,想问他怎么回事。 然就在梧桐俯身的一刹那,百里屠苏正应声朝她望来。 四目相对,百里屠苏一时怔忡,忘了移开视线。 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儿,是极美的。纵然稚气仍萦绕于如画眉眼,却是有着少女特有的灵动曼妙,在他心里,如此明艳却不尘俗的女子,天地间是难得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世无再有的玲珑少女,曾在星空遍布的夜晚向自己倾诉了她的一切,她的习惯、愿望、理想,就载着星河一一向他展露无余。 可他不但没有应下,反而胆怯,反而不敢去面对。 他对梧桐那种无法描述的隐晦情愫,因这无意的凝视,恍若褪去了面纱,却又染上薄雾,让百里屠苏触得到,却看不清。 不是师门之谊,他并未将任何师兄弟放于心尖,从未在失意难过时,会这般想念一个人。 他脑海里忽然间浮现出一个念头,往后漫漫路,再也不会把人,这样珍重的放在心尖了。 帮百里屠苏上药时,都因肢体接触而心如擂鼓的梧桐,更不要说是眼下,百里屠苏凝眸看着她。 那双星眸好似一个漩涡,吸着她的心神,仿佛只要是这样看着他,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 一眼万年,梧桐此时眼里,只有俊美无俦的少年,在外人跟前冷冽的气息,却让梧桐愈发心疼起来,他也不过是将将十八,何故遭受这么多的不公? 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似云彩朝霞,实在让她宝贵万分。 他不是别人,是她...心之所向。 可也忽然想起百里屠苏当时并未回复自己的心意,且这些天也未提起,心中难免酸涩,下意识就移开眼,直起身子轻咳了声。 百里屠苏也猛然回神,不动声色的压下眼底情愫起身。 欧阳少恭立于梧桐身后,自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暗潮涌动。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朝膳堂走去。 ...... 午时三刻,膳堂内人不多不少,倒是有几个熟人。 梧桐走在最前面,方踏进大厅,没看到芙蕖,倒是看到了朝她身后看过去的陵端,黛眉微拧,又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陵端不敢在膳堂当着众人的面,对百里屠苏怎么样,可只要想到百里屠苏背后的伤,想到那些人所说的话,她就不想让百里屠苏听到,她不想再让他们伤害百里屠苏。 转身看向同时停下来的百里屠苏,莞尔一笑。 “屠苏,我突然不想在这里吃了,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我们回去吃,好不好?” 就站在一侧的欧阳少恭,听到这话,身形一顿,不待百里屠苏说话,“梧桐师姐,我去帮你们拿饭吧。” “有劳少恭了。” 百里屠苏眸中微闪,他不是不知道梧桐这么说的目的,只是为了他,仅此而已。 “呦,欧阳师弟劈了一上午的柴,还是这么有力气跑腿啊!” 陵端的声音蓦然响起,话语中的嘲讽,格外突兀。 “多谢二师兄关心。” 欧阳少恭提着食盒,并未因陵端挑衅而动怒,反而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朝梧桐走去,“梧桐师姐,给。” 梧桐接下食盒,却是递给百里屠苏,凤眸透着丝毫凌厉,语气又是温和的:“你去外面等我。” 闻言,百里屠苏迟疑片刻,终是提着食盒走出了膳堂。 “师兄不过下山十五天,怎得二师兄竟还愈发闲了?” 看到百里屠苏走了出去,梧桐才出声。 她并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不想让百里屠苏知晓欧阳少恭是因为他而遭到陵端针对的,况且,她对陵端这种小伎俩,向来觉得好笑。 “师妹还真是观察的...细致入微。” 最后几个字,陵端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他怎么不知道梧桐还跟欧阳少恭扯上关系了? “这种事,二师兄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何必说出来?” 一语双关,梧桐所指的不仅是陵端说的,更是陵端做的。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告诉陵端,欧阳少恭向着百里屠苏,就是对的。 “欸,梧桐,二师兄只是关心下新弟子嘛!” 肇临察觉梧桐与陵端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出来打圆场,要是这两人杠起来,吃亏的肯定是陵端。 不是他偏心,只是他还未忘却梧桐当时教训他们时的盛气凌人,委实心颤。 听到这话,梧桐自是知晓肇临劝和的意味,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瞥了一眼欧阳少恭,发现他倒是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适才的浅浅笑意,望着自己。 心里的不适感又涌上心头,那样幽深的目光并非偶然,她有几次都看的清楚。 欧阳少恭是否真的认识她? 转身欲走,却在经过欧阳少恭身侧时,轻声说了句话,才离开膳堂。 众人不知梧桐说了什么,但清楚看到了欧阳少恭本就温文尔雅的脸庞,扬起了一个极深的笑容,好似春风拂过清潭,漾起圈圈涟漪。 她说:“酉时来后山。” 他听得真切。 她还是这般,对自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琴心 少女背着阳光,双手放在身后,脚步也是与同行的人儿方向迥异,倒着走却好似身后长了眼睛,并未摔着。 百里屠苏的目光,却是紧盯着梧桐身后,时不时还要提醒她,她能如此自在,与百里屠苏脱不了干系。 “屠苏,你觉得少恭怎么样?” 清越的声音,让百里屠苏霎时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她,一时忘了去看她身后的路。 对百里屠苏向来信任,梧桐哪里晓得身后是个台阶,脚下一空,整个人朝后仰去。 “啊!”本能的惊呼出声。 臂上传来温热,有力的五指紧紧拽着自己,刹那间便又站稳了身形,只是由着百里屠苏伸手一扯,竟被拉到了他跟前,清冷熟悉的少年气息霎时包裹着梧桐。 百里屠苏适才还在暗自失神,恍惚听到梧桐一声惊呼,抬眸间,少女已是要摔在地上,青石板摔着定然会疼上好几天。 心中一紧,想都没想便伸手抓住了少女甩在空中的手臂,急急将她拉了回来。 却未料到,心急反而用力过猛,衣袂间刮起的风,夹杂着熟悉的幽香朝他袭来而来。 下一刻,还些许惊慌的梧桐已在他眼皮下,光洁饱满的额头,瞪大的莹润凤眸,翘睫微微颤动,俨然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 又想起方才听到的问题,百里屠苏心中莫名有些不悦,似乎并不想听梧桐提及欧阳少恭,适才后山,也是瞧见她在看欧阳少恭。 手中传来的柔软让他有些羞赧,松开手稍稍退了一步,眸底闪烁。 “为何这么问?” 一句话将梧桐拉回神。 瞬间有些不自在,梧桐讪讪的捋了捋鬓间散下来的秀发,转过身向前走去,想要驱除已然尴尬的氛围,走了几步又想着,万一百里屠苏不跟上来怎么办? 耳畔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梧桐陡然破颜而笑。 “因为他好像对你很好啊,翡翠谷还多亏了他和晴雪,后来又特意跟着芙蕖,来为你医治。我早就说了我们屠苏是个很惹人爱的孩子,就连方才拜入天墉城门下的弟子都对你很好,也有人对你很...好奇。” 思及风晴雪在芙蕖房里说的话,梧桐有些怅然,若是问起风晴雪,百里屠苏是否会记起什么?想着风晴雪对百里屠苏,委实好奇,心里不禁吃味。 听到梧桐问及欧阳少恭的原因,百里屠苏却是蓦地一笑。 原来梧桐对欧阳少恭特别关照,是因着他的缘故。 却没有深想梧桐说的后半句话,本还阴郁的心霎时天晴,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我觉得还好,少恭那天还给我吃了丹药,伤口明显好了许多。” 欧阳少恭还给了百里屠苏丹药? 梧桐微讶,心里倒是对欧阳少恭多了几分感激,可是一想到欧阳少恭,就想到风晴雪。 闷闷的应了声:“嗯。” 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思绪也骤然放空,好似这样能将心间那点酸涩蒸发掉。 看着梧桐越走越快,百里屠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刚刚说错什么了? ...... 用午膳之时,百里屠苏明显感觉到了梧桐的心不在焉。 向来坦然的凤眸,总是若无其事的瞥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共三个小菜,她仅动了三筷。 这样优柔寡断的梧桐,让不喜言辞的百里屠苏也败下阵来。 “梧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梧桐闻言,手中筷著一顿,神色难得忸怩,贝齿咬着娇唇,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百里屠苏也并未催促,只是放下碗筷,定定的看着梧桐,心念微动。 怎得现在只是静静看着她,心底也会生出难以自抑的暗涌情愫。 可他却好似被困在了原地,明明就离那份感情一步之遥,倒是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只能期待它再浓郁点儿,好让他能彻底明了。 “你...认识风晴雪吗?” 清越的声音鲜少打颤,也是鲜少这么轻飘飘。 梧桐还是想亲口问他,是否记得风晴雪这号人。 她并不怕他想起以前的人,只是有些害怕,若是连带着灭族的事也全然记起,那时的百里屠苏又该如何自处? 她思量再三,几乎可以确认,今日在芙蕖房内,风晴雪就是冲着百里屠苏的身世来的。 想起初见风晴雪,她的打扮就和书上记载的中原人的服饰很不一样,更像是信奉什么神明的部落,亦或是异域的种族。 难不成风晴雪是来自南疆的? 她若没记错,百里屠苏十岁前所待之地,正是南疆乌蒙灵谷! 一连串的事,好似就要契合,却又好像差了什么关键的事,是梧桐不知道的,所以很多事都只能是梧桐自己的妄加猜测。 因此,她只能开口问道。 可当百里屠苏听到她的话后,眼眸中闪过的茫然,她看的清清楚楚,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只是觉得,风晴雪若是认识百里屠苏,那么十年真正的孩童时光,便可以问问,是否百里屠苏也曾真心酣畅淋漓过?虽吃味,终是欢喜的。 陵越与她说过,百里屠苏是经历过灭族,若是风晴雪认识他,是否在这个世上,百里屠苏便也有了族人? 现下百里屠苏完全没有印象,是记忆残缺的太彻底,还是因着其他的事?亦或这些事都是她多想了? 她虽想知道其中缘由,却不想用灭族这等残忍的事来刺激百里屠苏,若是要以伤害他来达到目的,她有私心的,她宁愿百里屠苏永远与她待在这昆仑天墉城。 “梧桐,最近你怎么总是问起少恭和风晴雪的事?” 回临天阁的时候,梧桐就曾问过一次欧阳少恭,如今又问风晴雪,委实蹊跷。 若说欧阳少恭,之前梧桐的话倒是说得过去,毕竟欧阳少恭今日确实主动过来查看自己的伤势。 但是风晴雪,除了那日翡翠谷救了她一命,百里屠苏想不起自己与她能有什么关系。 梧桐不会无缘无故问他,百里屠苏也是知道的。 “没...没有,这不是来了这么多新弟子,我有点好奇。” 仅是片刻,梧桐就已经做了抉择。 她不愿让百里屠苏强行回忆起从前的事,不想再让他受到伤害,就算有些事他以后会想起,但梧桐还是想等陵越回来,与他商量再做打算。 知梧桐不愿明说其中缘由,百里屠苏心里虽有点失落,但到底还是选择相信她,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好的,无论何事。 ...... 日渐西落,白云恍若被金丝镶嵌,绚烂多彩。 欧阳少恭拖着酸痛的身体,身后背了把琴,按时到了后山。 却瞧见百里屠苏坐在亭子上枋,靠着亭柱闭目养神。 而梧桐正坐在亭内桌案旁,手上把玩着茶杯,却是看着百里屠苏,眉眼带笑。 手中虽动,但凤眸满含潋滟,紧紧盯着百里屠苏,一动未动,好似在看什么珍宝,欢喜难抑。 欧阳少恭眉头紧拧,幽眸微闪,提脚轻踩草木,发出细微的声响。 百里屠苏依旧安睡着,梧桐当即察觉,起身看向来人,戒备的神情在看清来人后,一闪而过。 忽然间,欧阳少恭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向不肯卸下心防且谨慎行事的百里屠苏,会睡得这么熟。不过是信任身边的人罢了。 嘴角扬起苦涩的笑,站在原地并未说话,只是望向前方。 “少恭很是守时,不过屠苏将将休息,怕是需多等一会儿,才能教你剑法了。” 梧桐小跑过来,却是未曾发出半点声响,就连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无妨,怕是今日,就算了吧。” 梧桐还记得当时在后厨,欧阳少恭劈柴的轻松,以及上午他尚且不错的底子,怎得说不练就不练? “何故?” 欧阳少恭闻言,嘴角苦涩的笑意愈浓,幽眸闪过一丝不自在。 “洗了几个时辰的剑,走过来不成问题,练剑怕是算了。” 他刚用完午膳,就被陵端派去洗剑池,扎扎实实洗了几个时辰的剑,四肢百骸已然酸痛无比,哪里还有气力练剑? “陵端让你去洗剑?他又为难你了?”语气夹杂着薄怒。 洗剑池一般是安排四个弟子,轮流洗剑,况且也是平日里犯过受罚的弟子才会被派去,欧阳少恭是个知礼的,会犯什么错?定是陵端有意使坏。 “不过是做些杂事,今日不做,明日他也会派我去做别的,既然是来修行的,做些苦活又算得了什么呢?” 殊不知欧阳少恭说的越云淡风轻,梧桐反而越气。 对陵端的怨恨又上了个层次,为何这个二师兄总喜欢整那些对百里屠苏有善意的?当真整日里没事做吗? 心下来气,黛眉紧蹙,却又不经意瞥过欧阳少恭后背之物,挑眉问道:“这是何物?” 听到梧桐问起,欧阳少恭将背后的琴取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掀开附在琴上的布,解释道:“琴,梧桐师姐可曾见过此物?” 长约三尺左右,宽约六寸,下部扁平,上部呈弧形凸起,墨黑漆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木檀香之味,倒是勾起了梧桐的好奇心。 俯身看去,脑海里浮现书中话句,一扫之前的不悦,直起身子莞尔而笑。 “我曾在书上见过,但是不曾见过实物,不想少恭竟会弹琴。” 欧阳少恭眼底漾起浅笑,不同于方才的苦笑,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走到桌案跟前,盘腿坐下,抬眸询问。 “梧桐师姐可想听?” 梧桐只在书上看过别人弹琴,并未听过,心下自是想听的,身体却下意识的一转,望向仍在休憩的百里屠苏,正欲开口拒绝。 “无须担心,我弹些轻缓的曲子,不会扰到屠苏师兄的。” 思量再三,梧桐终是点了点头,就势坐在欧阳少恭左侧,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古琴,终是双手环膝,目光看向了闭目的少年。 欧阳少恭看在眼里,幽眸闪过悲恸,敛眉垂眸,开始弹琴。 古琴缓缓泄出清澈明净的声响,似流水,又似春风,悠悠扬扬的琴音潺潺流动,像一条涓涓细流,轻柔淌过心间。 神怡心旷之际,梧桐却有些不对劲。 分明是第一回听,心头却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是记忆深处的那种熟悉感,而是发自内心深处,来自魂魄的熟悉! 不可能的,她从小到大并未听过任何人弹琴,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胸腔震动,左胸上方更是有些难以抑制的悸动,好似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望着百里屠苏的视线蓦地一移,右手轻颤着附上心口,脸色渐渐瓷白。 想起剑阁内发生的事,脑海里霎时浮现出那只在心口与后背皆有的凤凰印记,胸腔内愈发难受,像是有人伸手,用力的攥着她的心。 “唔...”闷哼出声,却又霎时湮灭在婉转琴音之中,欧阳少恭虽弹奏的舒缓儒雅,终归是琴音。 垂首弹琴的欧阳少恭并未察觉到梧桐的异样。 放在心口的手愈发紧,梧桐再度看向百里屠苏。 心里闪过一个略显荒谬的念头,这种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疼痛,与焚寂煞气发作时的疼痛,谁会更甚? 屠苏...屠苏... 恍若心头这般默念他的名字,就能缓解铺天盖地袭来的难受之感。 命运的齿轮终是开始转动,红尘困住的,又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榣山琴曲 云雾缭绕,赤黄重叠。 百里屠苏一睁眼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耳畔还萦绕着有些不真实的涟漪琴音,却让他原还有些不安的心,瞬间变的静谧。 可终归是身处不熟悉的地方,百里屠苏下意识就想使用法术,将眼前的薄雾掀开。 刚要提气,却发现灵力全无,真气也虚渺的很,宛若普通百姓一般。 此时,琴音愈发接近,百里屠苏四周环顾,这回除了雾气,他还看见了一双眼睛,仅是匆匆一瞥,但他看的真切。 那是一双平静中带着淡淡哀伤的眸子,好似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意义,却不得不继续活下去,无奈又屈服。 这样的眼眸是百里屠苏第一次见到,心里却好似被这双眼睛看了个穿,不由得一个激灵。 忽然间,琴音不再飘荡,而是真真切切的在耳畔,跌宕起伏,却很是轻缓,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让他惊觉,适才种种皆为梦境。 落日余晖照在凉亭上枋,百里屠苏才彻底清明,星目夹杂些许朦胧,看向凉亭内,没有捕捉到那一抹倩影,霎时慌了神,偏头一望。 心头霎时紧颤。 她不知垂首望着哪儿,浑身恍若打颤不止,右手紧紧攥在胸口。 他霍然起身,盯着不对劲的人儿,剑眉紧蹙,大步流星的走向她。 “梧桐!” 琴声骤停,欧阳少恭抬眸看向百里屠苏,本还不明他为何忽然就醒了,而且还发出声响,定睛一看,发觉他神情煞是紧张。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心头一紧,倏然起身想要上前扶住那人儿。 百里屠苏却是比他更快一步,揽住了少女。 “你怎么了?” 声音中的急切,倒是让怀里脸色尚且瓷白的梧桐,闻言而笑。 那种揪着她心的感觉,是在琴音停止的刹那,消散的。 她本想粉饰太平,糊弄一下欧阳少恭这个不怎么熟的人,梧桐还是有底气的,可哪里料得到,她还未全然缓过气,百里屠苏却醒了。 强压下还未褪尽的不适,正欲抬头,少年清冷的气息霎时盈满她的鼻间。 平日里,百里屠苏连受伤,也不肯让她近身换药,虽最后仍被她唬住了,可这般什么都不顾的抱住了她,仍是罕见。 原来这般紧张她? 心念闪动,梧桐已分不清是方才心悸的余味,还是因着眼前的人儿才有的。 “我没事。” 清越声音有些沙哑,再加之苍白的唇色,让百里屠苏如何肯信?面上迎来一阵微风,他蓦然想起,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大夫。 “少恭,劳烦你替梧桐看看。” 话音刚落,就看欧阳少恭眉眼一敛,右手熟稔的搭上了梧桐垂放在身侧的皓腕。 “得罪了,梧桐师姐。” 这样隆重,倒是让梧桐怪不好意思的,她并非真的哪里不舒服,欧阳少恭把脉怕是把不出什么东西,可他那架势,竟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利落。 到底是关心她这个师姐,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者,没由来的心悸,她也解释不清啊!索性让这个大夫师弟好好看看,指不定还真能看出她有什么病症。 少顷,欧阳少恭一直未说话,梧桐却感觉肩头的手指愈发用力,心下几分无奈几分甜蜜,原来百里屠苏还是挺在乎她的,虽然也许和她心里期盼的那种在乎迥异,终归是在意的。 微微侧头看向少年俊美清隽的侧脸,此刻遍布焦急,剑眉紧拧,星目也是死盯着欧阳少恭的动作,薄唇抿的牢。 梧桐凤眸一弯,分明是很在意。 腕间重量一轻,梧桐倒是不再偷窥身侧之人,心里委实也好奇欧阳少恭这个大夫是否看出什么了吗? “梧桐师姐......”欧阳少恭眉头紧锁,忽而又掀眼望向梧桐,幽眸中尽是认真,“曾染风寒?” 想起不久前因着陪百里屠苏受罚淋雨,染了风寒,可已然痊愈有段时间了,欧阳少恭还是能瞧出来? “嗯。”梧桐轻声应道,却察觉到百里屠苏身形一顿,又连忙说道:“不过已经好全了。” 百里屠苏估计是也想起她染上风寒的事了,梧桐不愿他再多自责,可如今欧阳少恭提起,她也无法。 诚然,百里屠苏的确想起那天梧桐陪他淋雨了,心下生出许多内疚,俊脸一沉。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脉象有点虚浮。待会我会给屠苏师兄来送药,顺便给梧桐师姐也捎上一些补药,可好?” 欧阳少恭说话之际,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百里屠苏揽着梧桐肩头的手,眸底微闪。 待会要来给百里屠苏送药?梧桐微讶,她知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好,可待会还来送药,确实算得上好得很了。 思及欧阳少恭对百里屠苏应是真的好,不待百里屠苏说话,梧桐便开口答道:“好,那麻烦少恭了。” 在一旁的百里屠苏,星目看着别处,并未说话,恍若默认。 其实心里莫名的有些...烦闷,但百里屠苏并未深究何故,只是忽然察觉怀中人因着说话,而轻震的胸腔,透过薄薄的衣物,触到他的心扉。 霎时反应过来,耳根蓦地一红,本能的往后退了些许距离,想要离那抹淡雅幽香远些。 梧桐察觉了他的退后,凤眸微微一黯,撑着地就势而起,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袂。 另外两人也起身站定。 百里屠苏并未察觉梧桐的不悦,剑眉一挑倒是看向了欧阳少恭。 “方才是你在...”星目扫了一眼桌案上的东西,“弹琴?” 他醒来之后听到的琴音,是欧阳少恭弹的? “正是。”欧阳少恭颔首答道。 百里屠苏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斟酌再三,才开口道:“不曾见过,可这首曲子听起来倒是挺熟悉。” 此话一出,梧桐当即侧目看向百里屠苏,神色难掩震惊,他也觉得熟悉? 欧阳少恭浅笑,走到百里屠苏身旁,缓缓开口道:“这首琴曲乃是上古仙人所创,这琴曲名唤榣山,想必与你有缘,所以才不至于陌生。” 榣山?百里屠苏心中涌上一阵淡淡的熟悉感,可他好似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梧桐闻言,脑海里刹那闪过什么片段,她记得她在藏书阁的哪本古书上,见过这个词,瞥向走神的百里屠苏,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我先去一趟藏书阁。” 话语匆匆,梧桐转身走的也仓促。 剩的两人面面相觑。 百里屠苏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欧阳少恭又是个不心急的,倒还真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想起梧桐说要教欧阳少恭剑术,百里屠苏正欲开口,就被熟悉的女声打断—— “少恭,你琴弹得真好。” 芙蕖不徐不疾的走到两人身侧,身后还跟着风晴雪。 “有机会教我好不好。” 欧阳少恭闻言,嘴角带上了他一贯的浅笑,这个芙蕖师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倒也率性真诚。 “方才瞧见梧桐师姐急急的走了,何事这么匆忙?” 风晴雪与芙蕖将将走到后山,听到一阵琴音,却又霎时停了,两人正在说着是哪里传出来的,往后山走了一段路,就看见梧桐连三跨五的从后山出来,打了个招呼,人影就不见了。 芙蕖是了解梧桐的,难得看她这么急促的行动,本想要问,结果发现是欧阳少恭在弹琴,便一时忘了。 这下风晴雪说起,她也连忙问道:“是啊,屠苏,她去哪儿了?” “藏书阁。” 百里屠苏也仅是知道她去哪儿了,并不知道为何她脚步那样急,不过对于书籍,梧桐向来上心,他倒也见怪不怪。 又想起忽然来后山的芙蕖,心下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当即便要走。 芙蕖眼尖,一把拦住了百里屠苏,她虽有问题要问,饶是百里屠苏知道,但也不至于如此躲她吧? “屠苏,我又不是老虎,你干嘛每次见我都跑?” 她要是刚刚能与梧桐说上话,她也不会再来问他了,看百里屠苏这样,更加确定,他肯定知道她要问什么。 “师兄才下山十五天,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问我也没用。” 百里屠苏退后一步,绕过众人朝前走去。 听到这话,芙蕖不满的撅了撅嘴,“怎么才十五天啊?梧桐不是说大师兄很快就回来了嘛...我还以为很长时间了。” 原来芙蕖是为了陵越才来的后山,风晴雪看向芙蕖的眼神亮亮的。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欧阳少恭揶揄道。 “噢!这句话我在书上看过,是用来说情郎的!”风晴雪急忙说道,看向芙蕖的眼神闪的委实厉害,惹得欧阳少恭轻笑出声。 芙蕖闻言,杏眼瞪大,“你们别乱说啊,我只是担心大师兄,我跟他只是同门情谊。” 话说到后面,就连芙蕖也只能尽量冷着脸,恍若这般便能让声音听上去有点底气。 “同门情谊?”欧阳少恭了然于心,芙蕖这要是同门情谊,那可真是要叫那些说书先生笑掉大牙了。 这厮芙蕖真的被欧阳少恭与风晴雪两人给惹“恼”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是怕他在梧桐生辰之日赶不回来。” 此话一出,欧阳少恭脸色一变,倒是没再继续调侃。 “梧桐师姐生辰要到了?”风晴雪惊讶的问道。 风晴雪对梧桐印象还真是挺好的,她心宽,自是察觉不到梧桐温和中的疏离感,只觉得梧桐性子很好。 “嗯。”芙蕖蓦然又想起什么,连忙转移话题,“我想起我爹找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在一起生活久了,芙蕖就连急走的姿势都和梧桐有几分相像。 风晴雪倒是没有深想,只当涵素真的找芙蕖有事。 欧阳少恭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何一个生辰,芙蕖反而避之不谈? 幽眸微闪,她的生辰...可不是要到了吗? ...... 暮色四合。 芙蕖将将走到房门前,习武修行之人,警觉性自是比常人好,猛然回头,只是她熟悉的房屋而已。 她有些怔松,莫不是今日未睡过觉,产生幻觉了?一路走回来,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但每次回头都是空无一人。 摇了摇头,芙蕖心下腹诽,定是思念陵越思念的晃神了。 心不在焉的卸下玉簪,拆了发髻,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开始梳整秀发,蓦然身后出现异样,正欲回身,芙蕖浑身一震。 身体内忽而出现两股力量,相互拉扯,仅是片刻,芙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不过是瞬间,少女娇俏秀丽的脸庞映在铜镜里,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妖冶而魅惑。 然夜色才将将拉开帷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姑获鸟再现 夜色冉冉,晚风徐徐。 陵端正从山门往上走,路过天烨阁正欲回弟子房,忽而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唤着他。 他停下脚步,望向声源,却发现空无一人。 难不成是被风吹的出现幻觉了,芙蕖此时应该在房里,怎会出现在这里叫他? 将将回头,少女容颜依旧娇俏,杏眼含笑看着陵端。 虽说他喜欢芙蕖,但这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委实把陵端吓了一大跳,伸手拍了拍胸口,才堪堪回过神来。 “师妹,是你啊!”长吁一口气,陵端环顾四周,颇为不解的说道:“对了,这么晚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芙蕖闻言,并未作声,反而是嘴角的笑意愈发妖冶,看的陵端竟有些不寒而栗。 “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啊?没事吧师妹?” 伸手探向芙蕖额头,发现没有什么不对的,陵端心下也生出疑惑,这大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对着自己笑?芙蕖平日里对他笑得都少,何况是现在? “你不认得我?”少女原本清甜的声线变得慵懒魅惑,笑意微敛,眸中却是泛着精光。 “师妹你声音怎么变了......”话未说完,就被芙蕖打断—— “那天你进了禁妖洞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这时,灵彩奕奕的杏眼染上了妖冶的赤红色,“芙蕖”似笑非笑的盯着陵端。 忽然间,陵端就明白她是谁了,瞠目而视,手指着眼前的人,声音颤道:“你是姑获鸟!” 眼前的芙蕖,并不是真正的芙蕖,而是被姑获鸟附身的芙蕖!明白事实后,陵端当即便想逃走,然姑获鸟岂会让他逃掉? 掌心聚灵力,直接挥向陵端的脚踝,疼的他一声惊呼,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失去了逃跑的力气,本能的用手挡着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怎么,附身在你喜欢的芙蕖身上,你就认不出来了?”姑获鸟蹲在陵端身侧,他畏畏缩缩害怕的要死的样子,正符合它的心意,俯下身去。 “我还要吸食你们的精气,续命呢!” 说罢,直接按住陵端的肩膀,作势要开始吸食他的精气。 陵端大惊失色,吓得脸色惨白,一把推开姑获鸟,往后跑去,却又刚刚迈了几步,就摔在地上,连忙又道:“我的精气是不纯的,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既然脚踝被伤,走不了,陵端此刻为了活命,直接在地上开始爬,口里不断说着:“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听到这话,姑获鸟轻笑出声,不徐不疾的走到陵端身侧,“帮我?现在我正好需要人的精气,你就好人做到底嘛!”话毕又要去扯陵端的肩膀。 陵端这下彻底慌不择言了,急急撇开它的手,“等等等等...冤有头债有主,毁了你百年修行的是那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还有那个风晴雪,再不济也是大师兄封印的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要吸你吸他们啊!” 说到最后,陵端心中竟还生出怨气,都怪百里屠苏他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什么找上他啊! 姑获鸟身形一顿,“百里屠苏?” 察觉姑获鸟好似信了他的话,陵端稍稍平复,仍是恐惧的看向姑获鸟,“对了,我跟你说,百里屠苏是紫胤真人的弟子,他修为精良,说不定,那个精气也是上等的你吸他去啊!” “百里...屠苏?” ...... 藏书阁一隅,正燃着昏黄烛火。 满地都是书,梧桐坐在书旁,一本一本的在翻着,似乎在寻找什么,神情认真至极。 片刻,素手一停,凤眸微眯。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梧桐喃喃出声,念到“太子长琴”时,她明显感觉到心口一窒。 太子长琴是谁?为何她仅是念到这个名字,心口就会有所反应?难道太子长琴便是梦里那个红衣女子? 不对!梧桐又否决掉了她心里的这个想法。 她记得欧阳少恭说《榣山》是上古仙人所作,可梦里的那个女子,鲛人称她为“天界战神”,按理来说,若太子长琴是红衣女子,这本《山海经》便应该直接记载。 无数个疑问萦绕在梧桐心间,以至于她走出藏书阁时,才惊觉天色已沉,脚下步子快了起来。 才走到临天阁外,就发现了一阵不寻常的气息,隐隐约约的...妖气? 梧桐心下一紧,连忙朝院子里走去。 正殿通向院子的路径并未掌灯,梧桐凭着记忆快步前行。 才走出几步,面上迎来一阵劲风,梧桐往后闪去,大致看得清有个身影一晃而过,临天阁还能进妖物了? 休想! 梧桐手中捏诀就朝那抹黑影逼近,赤色灵光乍现,那身影竟是退的老远,梧桐只瞥道一抹紫色,身形一顿,天墉城的道服? 然而就是这一愣,黑影再次靠近,掌风凌冽袭向梧桐左肩,已是避无可避,梧桐暗自运气,想要护住经脉,却听见黑影闷哼一声。 与此同时,梧桐被自身真气一震,退了几步,喉头涌上腥甜,本想吞咽下去,却是在听清黑影的闷哼声后,“噗”的吐了出来。 震惊之余,梧桐仍想知道来人究竟是谁,指尖一挥,赤色灵光朝旁侧的灯台飞去,霎时亮了起来,整条道路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自己脚尖前的一抹殷红,证明方才发生过什么。 梧桐唇畔渗出血丝,如画眉眼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会...是她? ...... 欧阳少恭端着药盘,走进了房里。 放下手中东西,瞥了一眼正在休息的百里屠苏,并未看到其他的人,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想着百里屠苏现下未醒,欧阳少恭坐在桌案前,倒了杯茶,正欲回身坐正品尝,蓦然袭来一股莫名力量,腰间猛然受力,手臂不由得一颤,杯中茶水溢出。 一时之间,欧阳少恭被震的眼前恍惚,抬眸望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落荒而逃的熟悉背影,当即起身追去。 刚追到门前,却是已然无踪。 “少恭?” 床上的百里屠苏被动静吵醒,利落的起了身,坐在床沿看向来人的眼神中有些疑惑。 “你来干嘛?” 欧阳少恭闻言,一扫之前的严肃,换上浅笑,端起桌案上的药,递给百里屠苏,“送药啊!” 看向他手中那碗黑不溜秋的汤汁,整个房里飘散着药香。 “上次不是吃过了吗?我没事。” 下意识想起梧桐带回来的一箩筐的补药,百里屠苏剑眉微拧,对这些苦的很的药汁,他向来一个头八个大。 欧阳少恭挑眉道:“有事没事,我这个大夫难道看不出来吗?” 百里屠苏倒是没有直接喝药,反而看向桌上的药盘,发现里面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又想起欧阳少恭下午所言,也是知晓他的好心。 睇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迟疑片刻,终是端起一口而尽。 “剩下那碗是给梧桐的?” “正是。” 欧阳少恭收起药碗,又给百里屠苏递了颗东西。 “我不是小孩子。” 吃药哪还用蜜饯?只有...梧桐才要蜜饯罢了。 听到这话,欧阳少恭失笑,虽百里屠苏现下表情当真拧成一团了,但他手中还真的没有备蜜饯这种习惯。 “这不是别的,是和你喝的那碗药相辅相成的药丸。” 百里屠苏霎时窘迫,这回没再推脱,二话不说就吞了那颗药丸。 “梧桐她今日...当真无碍?” 欧阳少恭手陡然一顿,掩饰的很快,百里屠苏并未察觉到。 “梧桐师姐并无大碍。”起身端了杯茶递给百里屠苏,“屠苏,你是......” 话说一半,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屠苏?” 下一刻,倩影翩然而至。 梧桐本欲直接回房休息,却瞧见百里屠苏房门敞开,再加之回访路上发生的事,梧桐自是不放心,连忙朝房里走来,其他人没看见,倒是欧阳少恭在。 进房门时走得急,并未察觉其他气味,在房内站定后,才发觉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瞬间明了为何欧阳少恭在此,凤眸一瞥,桌案上的药汁正冒着热气。 本以为欧阳少恭只是说着玩玩,孰料他竟真的送了药来?她最不喜欢喝药,平日里还有陵越拿蜜饯哄她,如今陵越不在,她如何能下咽? 再者,若是被欧阳少恭这个大夫瞧出自己刚刚受了点伤,哪不就瞒不住刚刚的事了! “梧桐师姐,你来的正好,桌上......” “我先回房休息,少恭你好生照顾屠苏,早点回房。” 不待欧阳少恭出口,梧桐脚下一溜烟就跑了。 见她这样,百里屠苏了然于心,眸底蕴起笑意,看向柜子。 “屠苏,桌上的药,怎么办?” 欧阳少恭头一回见,自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望向百里屠苏,却发现他神情格外温和。 “无妨,你先回房,我待会给她捎过去。” 到底是住在同一屋檐下,这般看来,的确只能如此,欧阳少恭眼中滑过一丝幽光,“如此甚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多谢。” 闻言,欧阳少恭只是浅笑回应。 走出房门,脸上笑意霎时消散,幽眸若有所思的回望一眼,又飘向左侧亮着光的房间,神色瞬间柔和,走神片刻,直到屋内传来动静,才转身离开。 百里屠苏穿戴整齐后,打开柜门,随手拿了包东西,端起尚未冷却的药汁,走向另一间亮着光的房间。 轻敲房门。 “梧桐,是我。” 里头并未有人回应,百里屠苏也不急,端着药盘,将从柜子里拿的东西放在最前头。 那不是别的,是陵越前些天给梧桐带的蜜饯,她留了一半给他,自己那份三天便吃干净了。 他知道梧桐喜欢吃,本想找个机会给她,结果一直忘了,现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半晌,房门被“哐”的一声打开。 少女用来束发的玉簪已卸,晚风吹过,脑后的青丝扬起,恍若瀑布,愈发显得肤如凝脂,明艳容颜在夜色中丝毫不逊色,反而更似明珠,熠熠生辉。 远山黛眉蹙着,好似已知晓他的来意,有些不悦。 素手正欲关门,却在看见药盘前的蜜饯后,凤眸一亮。 “你从哪变出来的?” 百里屠苏并未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神震荡之际,并未听清少女欢喜中带着惊讶的话语。 梧桐心念闪动,百里屠苏就是飞下山,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买到蜜饯,而这个蜜饯看上去似曾相识,顷刻已有答案。 “不喜欢吃?”盈盈凤眸中稍许黯然,百里屠苏才霎时清明,听见少女略微遗憾的语气,又瞧见她微拧着的黛眉,忙又道:“不是。” 看着百里屠苏,梧桐并未再说话,只是面上欢喜仍在减退。 百里屠苏当即会意,她是在等他解释,知是她小性子来了,星眸睨向别处。 梧桐只看到他薄唇微张,清冷低沉的声音就这样,乘着风吹进了她的心扉。 她听到他说:“舍不得。” 她却恍然间,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是她爱的,所以他舍不得,所以留给她。 并非不喜欢,而是不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妖怪附身 晨雾飘渺,天色微明。 梧桐正欲去找芙蕖,刚走到天烨阁廊角,就看见欧阳少恭正在不远处,目光望向前方,神色却是凝重。 “少恭?” 梧桐踱着碎步,走到欧阳少恭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抹紫色身影,与昨夜的黑影契合至极,如画眉眼倏地一沉。 鼻间嗅到淡雅幽香,不似人间女子的胭脂香粉,她身上带着的味道,是浑然天成的,倒是真的人如其名,像极了夏日盛开的梧桐花,不张扬不艳俗,却别有韵味。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梧桐师姐。” 欧阳少恭朝梧桐欠了欠身,一扫之前的严肃,此刻的眉梢眼睑尽是润如春风的笑意。 思及欧阳少恭在这竟是纯粹的看芙蕖,梧桐面色稍许缓和,破颜而笑道:“少恭可是心悦芙蕖?” 此话一出,欧阳少恭身形顿住,片刻之后倒也不恼,凝眸盯着梧桐,嘴角笑意不减分毫。 饶是淡定如梧桐,也能察觉得到脸上的灼灼目光,一时之间有些窘迫。 她觉得他盯着芙蕖是心悦,他便直接收回目光盯着她,直用行动解释,委实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微微偏过头去,正欲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气氛,梧桐霎时觉得胸腔气血翻涌,素手握拳状置于唇前,轻咳出声:“咳...咳...” “可是身体抱恙?” 欧阳少恭眉头微拧,下意识的伸手,却又堪堪停在半空,随后又不着痕迹的收于身侧。 “无妨,许是天气太过干燥。” 适才的事被梧桐抛诸脑后,放下手当即看向欧阳少恭,示意他放心。 因着咳嗽,凤眸盈满潋滟光泽,欧阳少恭幽眸一沉。 所谓顾盼生辉,也不过如此。 这回欧阳少恭倒的目光收敛的快,回身看向芙蕖所在之地,已然空无一人。 斟酌再三,他开口说道:“昨夜我去给屠苏送药的时候,看见她从屠苏房里离开,行踪诡异,但是方才,我听到陵端和她的对话,却对昨晚之事毫无印象。” 本是为了解释一下梧桐之前的调侃,欧阳少恭岂知梧桐昨夜也注意到了异常的芙蕖。 仅是一瞬,梧桐便想清了其中蹊跷之处,震惊之余,心下更是一紧。 昨夜闯入百里屠苏房间时,他穿着中衣,俨然是将将清醒,那异常的芙蕖可有对百里屠苏做什么? “昨晚你送药时,屠苏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欧阳少恭闻言有些怔怔,却在触及眼前人焦急目光之时,眸底迅速滑过一丝苦涩。 “并无。”飞快地垂下眸子,欧阳少恭又说道:“我曾遇到过一个被妖邪附体的病人,跟芙蕖的情况很是相似。” 并未察觉到欧阳少恭的失神,梧桐一心想着芙蕖的事。 若真如欧阳少恭所言,芙蕖被妖邪附体了,这偌大天墉城,虽四周妖物环肆,但城内怎会出现妖物?光是这一点,她就有些不解。 可现下去禀报涵素并非上上策,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然若是放任不顾,今夜芙蕖又会出来吗? 梧桐昨夜与她交手,纵是未尽全力,但也知晓那个“芙蕖”修为并不低弱,长期待在芙蕖体内定会对她有所伤害。 如此看来,倒成了一个死胡同。 “先去后山,再做商量。” ...... “天墉城四周有御妖封印,妖邪不可能进入天墉城。” 百里屠苏听闻芙蕖的事之后,愣了一会儿,才如是说道。 星眸看向梧桐,少女一手撑着下颌,指尖轻敲秀腮,这是她一贯思忖事情时的模样。 她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何也会如此觉得呢?而且,这回她怎么又是和欧阳少恭一起来的?强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眼下芙蕖的事最要紧。 “外面的进不来,那会不会是门派里面的妖怪?” 听到百里屠苏说的这么肯定,欧阳少恭眉头拧的更紧了。 “天墉城里面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别乱猜。” 百里屠苏下意识就否决了欧阳少恭的话,的确,天墉城光是紫胤的“剑仙”名号,就不会有妖物来飞蛾扑火,门派里面怎会有妖怪? “姑获鸟。”凤眸一亮,梧桐望向百里屠苏,“若是你们在翡翠谷,并未将那姑获鸟彻底除掉,如今它魂魄尚在,再来找你们复仇,不就解释得通了?” 况且,梧桐她还有一点没有说。昨夜与她交手的“芙蕖”,身上的妖气正是八年前的姑获鸟之息,并非她记性如此之好,只是因着当时被吓着了,所以印象分外深刻。 可她未说出口,她怕百里屠苏担心。 “我去禀报掌教真人。”思量再三,百里屠苏起身欲走,这么大的事,上报涵素,也许有解决方法了。 “屠苏!”欧阳少恭拦住了他,“先别着急,我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百里屠苏闻言,停下了脚步,诚然现在他们三人议论的,都只是猜测,就算去禀报涵素,怕也是毫无根据,纯属徒劳,也许还会打草惊蛇。 “姑获鸟在天墉城除了封印它的人,又认识谁呢?你说它狗急跳墙,又会找上谁呢?” 然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姑获鸟是谁放出来的,百里屠苏还不知道吧?她怎么一下忘了这回事? 却不料,下一秒就听见了欧阳少恭的声音:“陵端。” 下意识的望向百里屠苏,俊美无俦的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丝毫震惊,显然是早就知晓这件事了! 少年似有所感,在她望向自己的一刹那,微微挪开了头,似是心虚。 梧桐心念闪动,他这般...莫不是故意瞒着自己,怕她去找陵端麻烦? 这个傻子。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再顾虑其他了。 “正是,姑获鸟在天墉城除了师兄,唯一认识的人,就只有把它放出来的陵端,所以它想要在这天墉城内吸食别人的精气,就只能找一个它认识的,给它带路。”梧桐也起身,在亭内徘徊。 “今夜它一定会去找陵端的。” 清越的声音中溢着淡淡的势在必得,姑获鸟伤了百里屠苏,如今还敢附身在芙蕖身上,她倒要看看,它究竟是只什么妖怪! ......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陵端褪了外衫,正在铺床准备休息了,忽然感觉门外异动,手中一顿,转身朝门外走去。 警惕的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凉风还吹得他有些冷,估摸着是最近事太多,出现幻觉了。 关上门,将将回身,娇俏秀雅的容颜霎时放大几倍出现在陵端眼前,昨夜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陵端大惊失色,期期艾艾只道出个“你”字,便吓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别怕啊,今天晚上我不会杀了你的。”姑获鸟轻声说道,轻抚上陵端的嘴,明明是芙蕖的身体,它却用的自如,少女的青涩在此刻消失殆尽,妖物骨子里的魅惑展露无遗。 “姑奶奶我正好留你有用。” 说罢,姑获鸟神色一冽,确定了陵端不敢大叫之后,才放下手,又玩起肩上的头发。 “欧阳少恭身上有件法宝,我要你替我偷出来,如果你偷不出来,我会一口、一口的把你吃掉。” 陵端闻言,连忙点头,他肯定是打不过这个妖怪的,若是不顺着它的意愿来,怕是真的会被一口一口的吃掉! “一定偷得出的......一定偷得出的。” ...... 陵端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大晚上的,他堂堂天墉城二师兄,竟要偷偷摸摸的去一个新弟子的房里,还是去偷东西。 刚到门口,本就提心吊胆的陵端,更是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个半死—— “二师兄?” 风晴雪本是过来找欧阳少恭的,却不曾想竟看到了陵端的背影,这大晚上的,他鬼鬼祟祟的来欧阳少恭的房里干什么? 转过身来,发现是风晴雪,陵端才松了一口气,“师妹...这么晚怎么还没休息?” 虽不知陵端意欲何为,但风晴雪也能察觉到陵端的异样。 她过来找欧阳少恭其实是有事的。 这几天她和芙蕖走得近,也知晓芙蕖对陵越的心思。方才去芙蕖房内,发现她本说要送给陵越的剑穗,就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人也不在房内,定是出什么事了,所以当即过来找欧阳少恭。 “二师兄找少恭有事吗?” 此话一出,陵端脸上的闪躲愈发赫然,“没...没什么大事,你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不待风晴雪作答,陵端径直朝外走去,两侧却蓦然出现两个身影。 “就算是小事,二师兄也可以直说无妨。” 欧阳少恭看向慌张的陵端,嘴角带笑,幽眸却是犹如利剑,直射陵端的心间。 “没...我一时忘了什么事,明天...明天再说!”话毕转身就要走,却被百里屠苏拦住。 百里屠苏面无表情的时候,委实有些慑人。 “芙蕖师姐在哪儿?”欧阳少恭问道,虽是一如往常的语气,但陵端却是背后一凉。 “你们在说什么!” 本想糊弄过去,陵端却不知,此时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你再不说,我可要动手了。” 冷冽的声音击破了陵端最后的伪装,全然败下阵来。 “别别别,我说!”他自知打不过百里屠苏,而且他还有仙铃,陵端哪还敢说其他的? “是姑获鸟,姑获鸟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说出去,它就杀了芙蕖!我这不是为芙蕖好吗?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 果然,上午的猜测便是事实。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芙蕖当真被姑获鸟附身了! 百里屠苏剑眉一敛,想起不久前梧桐说的话。 他们三人在陵端房间周围埋伏着,结果看见陵端慌慌张张的从房里出来,梧桐便要欧阳少恭与他跟着陵端,看他要干什么。 百里屠苏本是不肯,梧桐却有理有据的说,他受伤了,一个人行动是不可能的,况且跟着陵端仅是欧阳少恭一人,他不熟悉地形,倒不若两人一同前去。 再不济,若是陵端半路返回自己房间,她一个人也能把陵端收拾。 跟着陵端,就能顺藤摸瓜抓到姑获鸟,可现在他竟然是来找欧阳少恭的?那么他并非是要去找姑获鸟的,而是被姑获鸟派出来的,那姑获鸟就在陵端房里? 陵端房间周围,不就只有梧桐一个人在! 百里屠苏看向欧阳少恭,四目相对,两人霎时就想明白了其中因果。 当即就要朝外面跑去。 “欸!姑获鸟让我带你们去山林,你们去哪?” 现下再跑回陵端房内,可能会扑空,唯一的办法,只有先去姑获鸟要他们去的山林。 两人脚步骤停,百里屠苏迅速转身,星眸中翻涌着复杂情愫,“快点带我们去!” 梧桐啊梧桐,千万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心如刀割 山林周遭十分静谧,月色宜人。 姑获鸟看着藏青色天空,心情甚好。 只要陵端将那欧阳少恭的法宝偷出来,她便先吸了陵端的精气,再去吸欧阳少恭的精气,彼时它的百年修为就会恢复大半。 山洞之事,它定是要寻上百里屠苏报仇的。 脚步刚停,姑获鸟就感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身形就势一闪,堪堪避开了剑气,精纯的剑气冲向旁侧的树木。 霎时落叶纷纷。 站定身形后,姑获鸟看向来人。 少女提剑迎着月光而立,看得出年龄不大却长得极美,一双凤眸更是泛着凌厉,青丝飞扬,衣袂翻卷,神情凛若冰霜。 “是你伤了屠苏?还敢附在芙蕖身上?” 清越的声音中蕴含薄怒,梧桐看着眼前的“芙蕖”,持剑的手微不可见轻轻打颤。 陵越曾与他们说过,手中执剑,方可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如今执剑,便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无论是百里屠苏,还是芙蕖,都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姑获鸟心中暗叫不好,这女子一看就并非陵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光是适才那一道剑气,它就感觉得到女子身上不低的修为。 它如今身上只有半数不到的修为,硬拼还不知鹿死谁手。 又听她提起百里屠苏,那个身上有封印的俊美少年? 姑获鸟勾唇一笑,“你是说那个俊哥哥吗?他虽面相冷了点,但姑奶奶我还是挺喜欢的,想来精气也很是纯净,有机会,我可定会好好品尝一番。。” 分明是芙蕖的身体,却说出这般孟浪露骨的话。 梧桐怒极反笑,多说一句话都是为难,提着手中的剑,直朝姑获鸟门面刺去。 姑获鸟却是站定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愈来愈近的剑锋,心中认定了眼前这个女子与芙蕖交好,断不会伤了芙蕖。 果然,剑锋一转。 姑获鸟暗自窃喜,正要出手,却看见梧桐一个转身,右手用力将剑掷于地面,剑上注入的真气,震得尘土肆虐。 姑获鸟大惊,天墉城弟子不是以剑术为招式除妖吗?怎得这个穿着天墉道服的女子一上来就丢掉了佩剑? 而此刻,梧桐站于姑获鸟身侧,十指翻飞,赤色灵光乍现,强大的灵力让姑获鸟幡然醒悟。 她不用剑是怕伤到芙蕖的身体,而改用法术,则是要直接杀它! 当即也掌间蓄力,先发制人的朝梧桐拍去。 两掌相对,梧桐明显的感觉胸腔有些疼痛,可也知道不能让姑获鸟瞧出来,深吸一口气,只想速战速决。 右手猛然撤回,两手凌空捏诀,腰身一弯,纤细笔直的腿卯足了劲,朝姑获鸟下盘攻去。 姑获鸟哪里想得到这种情况下,梧桐还能捏诀捏的飞快,一时恍惚,被踢个正着,横摔在细石遍布的山路上。 还没等她回神,只见一团赤色朝它胸口袭来,精纯灵力直击她的灵体,嘴角溢出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虽是从芙蕖口中吐出,但姑获鸟知道是自己的精血,心念闪动。 眼前人的愕然模样,显然是不知的啊! 梧桐确实不知其中蹊跷,方才舍弃佩剑,一是她本就擅于法术,二来就是怕伤到芙蕖的身体,可如今芙蕖嘴角的血迹,让她蓦然一怔。 还是伤到她了? “芙蕖...” 然就是这瞬间的失神,姑获鸟偏头一笑,凝聚着全身灵力,猛然朝梧桐打去。 猝不及防的一击,饶是梧桐反应飞快,立即提气往后退去,双手并未停下,同时结印,可便是半数修为不到的姑获鸟,那拼尽余力的一击,也并非她能扛得住的。 结界尚完成一半,姑获鸟直接击破了那初见雏形的结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梧桐胸腔。 梧桐只觉得浑身一滞,撕裂般的痛楚霎时袭遍全身。 昨夜本就真气紊乱,还未调养好,如今又添新伤,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右手捂着心口,想要强行压抑住疼痛,却是没忍住,“噗”的吐出大口血,扎进一大片尘土之中。 梧桐看向同样摔在地上的姑获鸟,却换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上当了,左手强撑起半个身子,想要运气,心口疼痛欲裂。 “陵端还未前来,姑奶奶我就先吸了你的精气!” 姑获鸟身形一闪,蹲在梧桐身侧,嘴角血渍更显妖媚,伸手轻抚上梧桐的脸庞,心下暗自腹诽,这女子长得委实太好看,它当真迫不及待的吸了她的精气,取而代之! 梧桐岂会任人宰割,况且还是一只妖怪? 右手虚抓,不远处的佩剑倏然朝两人飞过来,带着犀利剑气将姑获鸟大力抵开。 姑获鸟始料未及,被弹出几米之外,委实摔的不轻。 压下心中汹涌气血,用剑拄着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梧桐抬手,抹去嘴角血渍,“我师尊是剑仙,如今,我便让你这蛮荒小妖见识见识天墉城的剑术。” 佩剑注入真气,发出“嗡嗡”鸣声,似在响应主人,梧桐双手结印,虽速度比平常慢上几分,但终归擅长,便是受伤之际,也可以运用无误。 姑获鸟本就是强弩之弓,被再次震飞在地,灵体已有点涣散,还没来得及回神,就看见梧桐带着赤色灵光的佩剑朝自己飞射而来。 “啊...不要啊...我好痛...” “求求你了......我是芙蕖......” 将妖邪从体内驱除,宿主会感受到强行剥离的痛苦,梧桐在书上看过,可当书上的话体现在她在乎的人身上时,她才发觉,她的手颤抖的厉害。 地上苦苦挣扎的芙蕖,口里不断发出痛苦的□□,这不是别人啊,是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的人啊! 就这样承受着自己给她施加的痛苦,适才的决绝顷刻瓦解。 “芙蕖...你忍一忍,忍过了我给你赔罪......”梧桐不知说给谁听,或是芙蕖,亦或是自己。 心中一紧,梧桐不是不知道,若是此时半途而废,那姑获鸟还不知会如何对待芙蕖,将将芙蕖的痛苦也白挨了。 可看她那般痛苦,到底是开始心软。 不行!此刻心软便是将芙蕖真正置于危险的处境,贝齿死死咬着娇唇,逼迫自己清醒,饶是勉力为之,也要速战速决! “梧桐!” “梧桐师姐!” “芙蕖!” 身后传来熟悉又焦急的声音,梧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心上重如千钧的石头终于被移开。 “快困住她!”话音刚落,三道灵力霎时冲向地上的姑获鸟,充盈的灵力一下击中姑获鸟,痛苦如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啊......不要...我是芙蕖啊...救我!” 痛苦不堪的声音却是芙蕖的,梧桐站在最前面,听的最清晰,凤眸中的不忍愈来愈烈。 下一秒,陵端竟直接朝被困在阵法里的芙蕖跑去,惊慌失措的想要扶起她,却被梧桐设下的结界挡在外面。 “梧桐,我求求你,停下来吧!你没看见芙蕖她快不行了吗?”陵端恐慌万状,掉头走到梧桐跟前,连忙哀求道。 梧桐岿然不动,索性闭上凤眸,不再看向那痛不欲生的少女。 “啊......救我...陵端!” 耳畔是芙蕖极其痛苦的呼叫声,陵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姑获鸟,脑子里全是少女痛苦万分叫着自己名字的模样。 掌心青芒一闪,直接断开了梧桐指尖的灵力。 本就是强撑着的梧桐哪里想得到,会被陵端硬生生的打断,灵力来不及收回,顺着右手开始反噬五脏六腑,始料不及的摔在地上,又是一大口血吐出。 陵端眼见她吐血,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不仅无用,反而还伤了梧桐,心中悔意纵生,直跌坐在地上。 月色清亮如明珠,将地上映照得清晰分明。本该是明朗幽静、雅致无边的好夜景,这会儿却让人从心底蓦地生出一阵凉意。 来的时候,百里屠苏站在梧桐身后,并未看到她惨白的脸色,而眼下,被陵端这么一闹,眼睁睁的看着她整个身体几乎是飞出去,毫无缓冲地摔在那细石路上,紧接着呕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前襟。 如画少女嘴角溢出的大片大片的血沫,成了百里屠苏眸中的唯一颜色。 百里屠苏恍若遭到雷击,心中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了,痛得让他觉得空气愈来愈稀薄。 万物失色,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欧阳少恭的幽眸狠狠一震,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从头到脚都生出寒意,连上前的勇气都在此刻尽失。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止不住的呕血,脸色也是这般苍白无力,身形也是这般孱弱,离他久远到模糊的记忆,此刻,却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 “梧桐师姐!” 风晴雪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撤了灵力,跑向梧桐,揽起她因着不断吐血而战栗不止的身体。 此刻的梧桐,四肢百骸的剧痛让她渐渐麻木后,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寒冷,恍若身处寒冬。 身体止不住的战栗,凤眸却仍是透澈明亮的,看着望向自己的众人,虚弱地抬起左手,轻拽着风晴雪的衣袂。 “救芙蕖...不能停...快......”梧桐将将开口,便不受控制的猛烈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嘴里溢出。 风晴雪眼圈一红,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人,现下气若游丝也不忘芙蕖。 “屠苏师兄...少恭,你们快......师姐说不能停!” “屠苏,快。” 欧阳少恭一向温润的声音也在此刻变得沙哑,强忍着心中复杂交织的情绪,双手捏诀,灵力猛增。 百里屠苏闻言,饶是神情平静,那双星眸却仿佛酝酿着盎然夜色,一不留神就要将人引入其中。 他第一回觉得梧桐的话,真的很多。 也是头一回体会到,一种陌生情绪——心如刀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了悟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临天阁院子今夜灯火通明。 欧阳少恭来来回回的在两个屋子之间奔走,神情严峻,秋夜里的风冰凉甚至有些刺骨,可他的额间还是附上了一层薄汗,不知是因着走动还是因着紧张而生的涔涔冷汗。 最终,欧阳少恭进了靠门的那个房间。 那是百里屠苏的房间。 欧阳少恭走进屋内,床上的人儿,阖着那双平日里灵动的凤眸,眉眼温顺静谧,仿佛睡着了一般,可目光触及惨白的脸色时,便不会再有如此想法。 百里屠苏坐在床沿,盯着昏迷未醒的梧桐,眼眶微红。 “屠苏,芙蕖那边应该已无大碍,大约是身体太过劳累才会晕倒,我给她服了药,明早应该能醒。” 欧阳少恭走到床前,定定的站在百里屠苏身侧,也盯着梧桐,声音一如往常,眼神却是带上了浓郁的悔意,恍若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她呢?” 清冷的声音响起,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他维持着平静的模样,即便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头一回看见梧桐吐那么多的血,风晴雪将她的外衣退下来的时候,发现雪白中衣上竟也染上了血渍。 天墉城秋日的外衣素来不薄,能让中衣沾上斑斑血迹,委实伤的不清。 他都不敢想,他与欧阳少恭若是晚一点儿把姑获鸟从芙蕖体内驱除,梧桐究竟还能不能躺在这里。 他撤回手中灵力之时,听见风晴雪在重复的叫着梧桐的名字,她怀中的人已然昏迷不醒,他冲过去抱起梧桐之时,只觉得她浑身冰凉,唇畔微张,发出好似做梦时的呓语:“好冷...” 这是重伤过后,寒气入骨的表现,鼻间早已嗅不到熟悉的淡雅幽香,反而是浓郁的血腥之气。 百里屠苏当即朝她体内输入真气,心念闪动。 陵端饶是让她遭到自身灵力反噬,但也不至于会伤成这样,定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 她是为了替他报仇吗?还是为了替芙蕖夺回身体? 百里屠苏头一遭不愿去揣测也无力再去揣测她的玲珑心思,他只希望她能活下来,他只希望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能再度看向他。 他忽然如醍醐灌顶般了悟,自己这么些日子,究竟错过了什么。 不是没听见自己看向她时,恍若擂鼓的心跳,不是没有意识到那晚星空璀璨下,她所说的那么多话,也不是对两人无声无息暗自滋长的情愫毫无察觉。 但他不敢逾越,本能的在逃避,下意识的在视若无睹。 因为他知道,他肩负焚寂煞气,他是个连记忆都残缺的人,他怕自己煞气发作时会伤害到她。 梧桐兴许是一时兴起,才会对他那么说,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师弟。 若是有一日,他被焚寂完全控制,她是否也会因着完全不像百里屠苏的自己,离他而去,所以胆怯,所以逃避。 他总觉得,若是无力拥有,不如从未拥有。 可当看到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让他心如刀割的时候,他却觉得,他只是想告诉她一声“我心悦你”,都可能再也没有办法让她听到。 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梧桐她伤势很重,吐了不少血,又昏睡着,并非只是灵力反噬,幸亏你之前用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妖气并无入侵五脏六腑,只是什么时候醒来,还是要看她自己。” 言下之意,伤得不轻却不至于殒命,但能不能醒过来,他也无能为力了。 百里屠苏眸光一黯,果然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受了伤的,却还是为了能速战速决强撑着。 她向来聪慧,怎得一下变得这么笨? 欧阳少恭偏过脸去,不忍再看向床上的人儿,幽眸一闭,好似这般就能抑制住心头悸动,能将脑海里那些画面一并清除。 忽然间,床上的人儿左肩泛起淡淡的赤色灵光,透着雪白中衣隐约有突破之意。 “少恭!” 百里屠苏也是一惊,连忙看向欧阳少恭,却在看到他阴沉的神色之际,微微一愣。 为什么欧阳少恭看上去,也是这般的难过? 欧阳少恭闻言,当即睁眼望向床上的人,并未注意到百里屠苏打量的目光,眼神也是一怔。 “这是......?” 他是个大夫,见过不少病人,却是第一回碰上梧桐这种奇异的现象。 然就算是要对症下药,可眼下...他如何下手? 显然,百里屠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床上的人儿将将十七,已是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饶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想要察看缘由,必定要掀开中衣,定是万万不能的! “我去叫晴雪。” 如此情况,帮梧桐更换过中衣的风晴雪,是最佳选择。 ...... 风晴雪坐在床沿,离床不远处隔着一道屏风,烛火微亮,将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的轮廓,映在屏风上。 “晴雪,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欧阳少恭开口说道,风晴雪不懂医术,但不妨碍她做他的眼睛。 风晴雪闻言,朝床上的人儿伸出手去,赤色灵光依旧。 轻掀开半边中衣,风晴雪眼神猛然一震。 她的心口处,萦绕着赤色灵光,宛若朝霞一般绚烂,少女如凝脂般的肌肤在此刻,泛着赤色光泽,待她定睛一看,捏着衣衫的手倏然一怔。 那是一只凤凰,又或者只是一处绮丽精美的凤凰印记,正散发着赤色荧光,美不胜收。 明明只是图腾,可风晴雪竟生出一股敬畏之情,恍若这是一只真的凤凰。 凤凰,亦作“凤皇”,传说中的百鸟之王,焉能不心生敬仰崇拜? “晴雪?” 耳畔欧阳少恭的声音将风晴雪拉回现实,“少恭......”她该怎么说? 风晴雪一时之间语塞,不知说些什么,难不成说她看见了梧桐身上有只凤凰在发光?这个也太诡谲了吧? 正当她纠结之际,梧桐心口处的灵光蓦然不见,放在身侧的手却是微微一动。 见她这样,风晴雪大喜,将她中衣穿好,忙不迭地朝屏风说道:“梧桐师姐她手动了!” ...... 梧桐又做了一梦,比上次那个梦还要冗长。 她看到了另一个地方的自己,全然不一样的人生。 那个地方的自己,从小有亲人的陪伴,对她要求高却会因为她蹙起眉头而认输的爹爹,很疼爱她却不至于溺爱分寸得当的娘亲,她唤他们“父神”、“母神”。 在那个梦里,她是神仙,还是只真身为凤凰的神仙。 古书上说过,应龙生子为麒麟,生女为凤凰,如此看来,她梦里的父亲,是上古应龙。 她看着自己从呱呱坠地的婴孩长成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还认识了一个少年,明黄衣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再陪着她从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长成与她如今差不多的年纪。 梦里那个她不似现下的她这般灵动明艳,反而多了几分沉静内敛,看似恍若双生子,实则判若两人。 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堂堂战神应龙与之爱妻,终究身陨形灭。 曾经的温情像是夏日盛开到极致的梧桐花,一过夏日,秋风卷起之际,纷纷凋谢,显得清冷凛然至极。 她也从人界辗转到了天界,而那个少年一直陪着她。 少男少女之间的情愫来的快,却是最为情长,何况梦里的她,最低谷最难过之际,只有少年陪着她,就好像黑夜里唯一的一束光,照进她寒冷的心房。 梧桐作为一个旁观者,能看出梦里的她望向那少年的眼眸中夹杂的情愫,心下好笑,终于知道为何芙蕖能看得出她对百里屠苏的心思了。 她暗自许愿,祝他们长长久久。 可好景不长,梦里的她女承父业,成为了天界新的战神,换上方便简洁的劲装后,梧桐恍然大悟。 梦里的她就是不久前自己梦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仪,如出一辙。 她率领千军平复南海,浴血归来,比大部队动作快得多,第一时间去找那个少年,与少年站在一起的另一个黑衣男子,似是她的表哥。 凯旋的喜悦加之重逢的喜悦,这本该是个完美结局的,可不知少年对她说了什么,她顷刻变了脸色。 梧桐在那张与自己相似至极的脸上读到了震惊、难过,以及浓郁的让她也感同身受的绝望! 梦里的她哭了,而身为旁观者的她也感觉心口一疼。 没等她出口问些什么,场景倏然一换。 不知是天下的哪一座山,还是一身朱红色的她,身后是千万天兵天将,此刻的她,已经稚气全褪,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息,像极了那只高贵冷艳的凤凰。 而她的身侧出现了与那个少年重合的年轻男子的身影,轮廓比少年时期更加分明清隽。 他在看她,却掩饰的很好。 山中猛地出现一条黑色巨龙,直朝梦里的她所站方向仰冲而来。 她凤眸一眯,提着剑就直面迎上去,剑刃与黑龙爪牙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紧跟其后的是悠扬舒缓至极的琴音——是那个男子在弹琴。 可下一秒,梦里的她陡然往后退去,黑龙也是停下了攻击,处于云层之上的男子也停下了奏乐,天地蓦然无声。 就在此时,另外一条黑色的龙从山中腾空而起。 梦里的她最先反应过来,持剑朝黑龙打去,却早已失了方才的凌厉决绝,反而处处留情。 梧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梦里的她肯定是认识那两条龙的,不然前后态度岂会如此迥异? 男子身侧的两个神仙大抵是不知其中关系,凝聚巨大的灵力朝还愣在原地的黑龙飞去,两位上神的全力一击,若是击中黑龙,定会灰飞烟灭。 正与梦里的她交手的黑龙见状,也朝黑龙掷出全身灵力,却不是为了杀它,是为了抵挡两位上神的攻击。 三股强大的灵力猛烈相撞,朝那座山飞去,一旦击中,山体定会坍塌,方圆百里的百姓定会遭受无妄之灾。 空灵嘹亮的凤鸣划破天际,只见少女身体内爆发出一股慑人的气息,姿态绝美的凤凰带着赤色灵光朝飞向山巅的灵力,飞速掠去。 “嘭”的一声,四方灵力猛烈相撞,耀眼夺目的光芒让不知所以的梧桐眼前一闪,耳畔响起男子凄厉的喊声:“凤栖!” 凤栖,便是那个女子的名字吗? 凤栖梧桐,倒是连名字也和自己出自同处。 与此同时,梧桐心口狠狠一颤。 另一个自己的身影,男子痛苦的神情,连同那只以身承载浩然灵力的凤凰,霎时间烟消云散。 梧桐眼前一片漆黑。 她浑身恍若置于寒冬腊月,冷的她睁不开眼。 朦胧间,她感觉到似有人掀开了她的衣裳。 心口却是缓缓回温,随之而来的是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烈痛楚,仿佛千百只针正往她的皮肉里钻去,绵长猛烈的痛疼,让她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手指微动。 却听见了风晴雪的声音,“梧桐师姐她手动了!” 身上的疼痛骤减,缓和又温暖的灵力游走四肢百骸,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无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醒来 凤眸慢慢睁开,目光所及之处,是有点熟悉的黛蓝色帐子,上面还绣着羽状印花,这是...百里屠苏的房间? 晨光熹微,浮云自开。 身上有些酸痛,但并未如同甫一那般疼痛。 梧桐微讶,凝丹长老何时这般厉害了? 心念闪动之间,似有所感。 偏头看去,少年屈身坐在床边脚踏上,头伏在床沿,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清澈澄亮的星目阖着。 从窗棂照进来的微光,打在少年分明的轮廓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不再似平日那般冷厉严肃,整个人乖巧柔顺极了,只是眼下的乌青,让梧桐心中一颤。 少年的手生的骨节分明,修长夹杂着暖意包裹着她的手,这样......亲昵的举动,若是她未受伤,百里屠苏怕是会羞赧的不成样子。 梦境里的种种是非,扰的她脑袋晕晕沉沉的,却在看到少年难得的温顺模样之后,消弭的一干二净,敛了敛神,本是要伸另一只手去拨一拨额间的碎发。 她只轻轻动了动,百里屠苏便醒了过来。 星目尚且朦胧,瞧见梧桐已然醒来,霎时清明,只顾着看着她,似乎还未彻底回神。 梧桐将他眸中血丝尽收眼底,又看着他定定的看着自己,忽而道:“傻子。” 简单的两个字,此时却在百里屠苏心里炸开了花。 他咧嘴一笑,竟像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子,起身坐在床沿,忙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平日里,百里屠苏对人面无表情,就算是和梧桐他们待在一起,也鲜少笑得这么开怀过。 “我睡了多久?” “三日。” 梧桐正欲再度开口,发觉喉咙委实干涩的厉害,难怪适才声音那么嘶哑,凤眸微抬,扫向屋内中央的桌案。 百里屠苏会意,飞快地倒了杯水回来。 梧桐手上一凉,惊觉他握着她的手,因着倒水才将将松开。 百里屠苏这回径直坐在了床头,梧桐一时看不到他的人影,想撑起身子,才感觉全身无力,正想开口说话,脖颈似有异样,紧跟着肩上传来力量。 后背凌空,梧桐有一刹那的慌乱,下意识就喊道:“屠苏...”随后,整个人便落入一个温暖而坚毅的怀抱,少年清冽的气息霎时笼罩住她。 微微失神,梧桐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与百里屠苏的心跳,有着相同的律动,心如擂鼓。 他不比她平静。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少年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略显焦急。 梧桐轻摇头,她知道百里屠苏此刻并无二心,不过是把她当成像陵越一样的师兄罢了,心中好不容易冉冉升起的甜蜜,顷刻有些酸涩。 殊不知,此时她整个人几乎是靠着百里屠苏胸膛,因着她摇头的动作,未束的青丝拂过百里屠苏的脖颈。 猝不及防的酥麻感以及熟悉的幽香,让他耳根蓦然一红,澄清透亮的星目染上一丝不自在,连忙移开视线,看向那黛蓝帐子一角。 袖子微动,百里屠苏垂眸看去。 少女伸手,力道并不重,轻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手中握着的茶杯送到自己嘴边,不徐不疾的喝着。 “芙蕖怎么样了?” 梧桐就着百里屠苏的手喝完水,便松开了手。 喉咙一阵清凉,干涩的感觉渐渐消退,她才开口问道,清越不复,倒是有些软糯糯。 百里屠苏脸色一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仅是梧桐醒来,他就皆形于色。 适才是喜,如今是怒。 “为何要独自前去?” 虽瞧不见百里屠苏的脸,但梧桐能听出来他语气倏然一冷,微微愣住,随即反应过来。 他未提芙蕖,便知芙蕖已无事。 但眼下他忽而变了态度......梧桐自知理亏,想来那个时候自己血迹斑斑的模样也吓坏了百里屠苏。 “对不起...” 其实梧桐还未曾见过百里屠苏生气的样子。 平心而论,百里屠苏长得极其好看,本该是翩翩少年郎,却因着冷若寒冬的神情,生生将五官的俊美压下,多了几分清冷。 他不生气时,便叫一些弟子不敢近身。 若是他动怒,又会是怎样?可好歹她现在伤着呢,应该不会对她发脾气吧? 身后传来细微声响,梧桐心虚得很,并不敢回望,耷着脑袋,等着百里屠苏教训她。 谁知下一秒,靠着的人儿往旁一退,半个身子跌进了闲置被褥堆起来“窝”中,当即朝床沿望去。 少年英挺颀长的背影朝门靠近,将茶杯放在桌案上,一言未发的走出房内。 梧桐一惊,恍若百里屠苏并不是用力将茶杯放在桌案上,而是她心上。 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 出了临天阁不远,就看见芙蕖领着风晴雪与欧阳少恭前来。 “屠苏!”见到百里屠苏,芙蕖叫住他,神色有些犹豫。 若是百里屠苏出来了,是不是证明梧桐已经醒了?可万一他只是出来透气,碰巧被她撞见,又怎么办? 芙蕖醒后,知晓事情原委之后,又看见梧桐昏迷未醒,火冒三丈便要去禀报涵素,让他为梧桐做主,奈何陵端苦苦哀求,还说保证不会再针对百里屠苏。 本想看百里屠苏的意思,结果他只说等梧桐醒来,便守在梧桐跟前,再未有任何反应。 芙蕖一时也不好抉择,便只说让陵端好自为之。 欧阳少恭可是说梧桐三日过后,若还是不醒,他便也束手无策了,此事定会闹到天烨阁去,到时候陵端定会被逐出天墉城。 如今,三日已到,梧桐若是没醒。 到底是从小相识,终还是有些不忍。 “她醒了。” 百里屠苏蹙眉说道,心中烦闷至极,眸中也含着微不可见的怒意。 方才听梧桐张口便是芙蕖,他确实生气了。 他气她只顾着芙蕖,丝毫不顾自己身体到底如何了,也气她的擅作主张。 欧阳少恭在她昏迷之际,与他说过,梧桐身上的伤在慢慢好,他虽诧异,但毕竟是好事。 可欧阳少恭也说,若是三日醒不来,无论如何只有告诉凝丹长老,才能救梧桐,因为过了三日,他也毫无办法了。 百里屠苏不敢闭眼,生怕错过她醒来。 今日已是整整三日未合眼,委实撑不住了,便伏在床沿睡去,手抓着她的手,也是怕她突然醒来而自己不知。 梧桐醒来时他有多欢喜,听到她丝毫不顾自己时,就有多生气。 见他这样,就连风晴雪也看出了他心情不佳。 “屠苏师兄,怎么没陪着梧桐师姐?” 百里屠苏闻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芙蕖。 “她在房里。”话毕直接绕过他们走了。 芙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里屠苏向来对梧桐上心,整整三日未吃任何东西,就守在梧桐床前,只希望她醒来。 可现下醒了,怎么又好似生了气?还直接走了? 她身后的两人也是不解,特别是风晴雪,嘴里嘟囔着:“不是说他喜欢梧桐吗?” 身侧的欧阳少恭却是神色怔怔,温润如玉的脸许也是因着梧桐的伤势,显得有些憔悴,可比起百里屠苏乌青眼底,要好一些。 “我去找屠苏,你们先去吧!” 这回四人,只剩两人。 风晴雪震惊的看向芙蕖,后者显然比她更加迷糊,两人很快达成共识。 男子之事,自有他们解决的办法,她们还是去直接问梧桐有用! ...... 不知不觉,百里屠苏才发觉自己走到了剑阁后的山崖,眸底宿存的薄怒蓦然消弭殆尽。 这是他第一回练剑的地方,也是他在天墉城醒来之后,第一处瞧见的地方。 秋意凛然,落英缤纷,恍若有三个小小身影。 “调动全身气息,以意行剑。” “师姐也很厉害!” “不用叫我师姐!” 往日场景,历历在目。 他好似看见了那个眉眼带笑的小姑娘,踮着脚只为摸他的头,盈盈凤眸噙着满意朝他笑道:“乖!” 其实他更生自己的气,若是他能在翡翠谷那晚便将姑获鸟一举歼灭,岂会有后面的事?又或者,若是他不曾背负焚寂煞气,他是否也不会遭到陵端他们的针对,梧桐也不会为他做这么多? 脑海里蓦地出现梧桐倚在他怀里,从上而下看她,苍白的脸色,俨然是大病初愈,他却直接摔杯走人。 明明应陪在她身边的,百里屠苏心头一紧,他冲她发什么火啊? 懊恼的闭眼,再次睁眼,原本复杂浑浊的眸底,已然清明一片。 转身欲回,却发现欧阳少恭正朝他走来。 “屠苏,怎么了?” 心思之前一直栓在梧桐身上,饶是察觉了异样,也是无心顾虑,现下见到欧阳少恭,不由得想起这几天欧阳少恭看向梧桐的眼神。 是尽力掩饰却依然有些赫然昭显的担忧,他对梧桐的担心,远远超过了一个新弟子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师姐该有的分寸,甚至有些逾越。 风晴雪也关心梧桐、芙蕖,看得出只是由于师门之谊。 可欧阳少恭,似乎并不止于师门之谊。 此时看见欧阳少恭略显关心的神态,百里屠苏敛眉。 “无事。” “她醒了,我仍未想明白为何她受那么重的伤,能自己恢复,换作我,怕是服药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 欧阳少恭并未喊“师姐”,也没直呼其名,幽眸泛着精光。 被他这么一说,百里屠苏也是有些愣神,并未注意到欧阳少恭的称呼。 他其实也不知为何这次梧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有依靠任何药物,就自然而然地痊愈了。 脑海里快速地在过着这些天发生的事,一团赤红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的脑海。 天地间耀眼夺目的一抹艳色,姿态矜贵且浑身金光熠熠的凤凰。 百里屠苏心头怔忡,莫不是因着她的星蕴? 凤凰涅槃,方可重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自愈 深秋时节,花叶耀人的光泽一点一点的褪去,斑驳的黄点却在一点一点的散开,树枝向下耷拉着,恍若失去了精气神。 静默无声,晨风徐徐吹来,放眼望去,便是隔着层层白雾的红尘世间。 百里屠苏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况且因着欧阳少恭那番话在沉思,自是不会主动说些什么,自顾自暇地在思忖着。 而欧阳少恭则是兀自望着山崖下的风光,嘴角漾着浅笑,幽眸滑过一丝寒冷。 “屠苏,下过山吗?” 终是欧阳少恭先开口,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百里屠苏闻言,抬眸顺着欧阳少恭的视线看去,微微一愣,才答道:“不曾。” “山下风光很好,能认识很多有趣的人,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 说到这里之时,欧阳少恭含笑看了百里屠苏一眼。 “少恭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真让人羡慕。” 其实百里屠苏还是很感激欧阳少恭的,在临天阁不畏陵端的仗义执言,因他的药丸明显好了许多的伤,以及这几天他为梧桐耗费的心神。 饶是欧阳少恭对梧桐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明,但不管如何,百里屠苏并未察觉到他的恶意,反而感受到了他真挚的善意。 兴许梧桐的事,是他自己想多了。 “我还羡慕你呢,在这清静之地,无世俗烦扰,能够专心修炼。”还有...一个为你考虑周全的人。 后半句,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欧阳少恭没有说出口。 “修炼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其他的弟子都可以下山除妖,而我只能待在这里。” 说出这话时,百里屠苏片刻失神,他本是个少言的人,可面对欧阳少恭他似乎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以至于让他难得会对一个还不算太熟的人,讲出这么一大段话。 “为什么?”欧阳少恭神情有些疑惑,他知晓百里屠苏在天墉城因着性格,没那多人愿意与他来往,但他知道,天墉城弟子一般到时候,便会下山除妖,可他却说他只能待在这里? 是他会错意了?还是百里屠苏所言是真。 “师尊之命,或许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不过也好。”语气几分无奈,几分不甘。 不知想到什么,百里屠苏平静如水的星眸,泛起涟漪,虽不明显,仍是被欧阳少恭看到了。 “她刚醒,还需要诊脉。”话锋一转,欧阳少恭面上淡定自若的收回目光,似在等着百里屠苏的回答。 “她自我愈合的事,若是不知缘由,就先不要告诉她。”百里屠苏朝外走去,却又停下脚步,“不过她向来聪慧,估计会有所察觉。” 欧阳少恭沉声应道。 诚然,若是一个人知道了自己异于他人,不知会作何感想,百里屠苏不愿她受到这种折磨,他自然也不愿。 殊不知,一向不爱说话的百里屠苏,一语成谶。 ...... 两人到临天阁时,少女清越的声音飘来。 “我怎么总觉得这次好的太快了?” 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对视一眼,才走进房内。 “屠苏,少恭!” 芙蕖坐在床沿,正欲和梧桐说些什么,却是眼尖看到了将将进屋的两人。 床上的人儿神情一愣,循声望去,凤眸中的笑意还未散去,视线触及百里屠苏时,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 完了完了,还在生气。 “屠苏师兄,少恭,你们坐!” 风晴雪搬了两张木凳,放在床侧,自己和芙蕖一样的坐在了床沿。 欧阳少恭不徐不疾的坐在靠近床头的那把木凳上,见他这样,百里屠苏微微一愣,讪讪地摸了摸鼻翼,才坐在另一把木凳上。 “师姐,你才醒,我替你把把脉吧。”语气虽是询问,倒是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欧阳少恭望向梧桐,她似乎......有点不自在? “梧桐,你能好这么快,可是少恭的功劳!”芙蕖在旁解释道,她与风晴雪并不知道,其实这些天,欧阳少恭除了把脉,什么事都没做,也不知道是梧桐自己好的。 闻言,梧桐回神,诧异的看向欧阳少恭,“少恭?”想起之前他说自己是个大夫,“多谢,看来以后凝丹长老后继有人了。” 话毕,发现那双幽眸正定定地望着自己,其中的情绪翻转不止,梧桐心下一惊,余光却扫到了百里屠苏的脸,俊美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梧桐师姐说笑了。”欧阳少恭浅笑道,抬手置于皓腕,冰凉的触感让他微不可察的一颤,眉头紧蹙却又顷刻平复。 “怎么样了?”芙蕖看着欧阳少恭有些严肃的神情,心头也是一紧。 虽然她未亲眼所见梧桐受伤的情景,但通过风晴雪的转述,她也是心惊胆战的,再加之后来她看到了梧桐那套血迹斑斑的衣裳,委实心里担心的很。 欧阳少恭收回手,意味深长的看了芙蕖一眼,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惹得芙蕖手中一时失了轻重,隔着被褥狠狠的捏了梧桐一把。 “嘶...芙蕖,你还真是下得了手啊!”梧桐惊呼。 这小丫头分明是被欧阳少恭骗了,她不是和她说了她没事了吗? 腿上当真痛啊! “梧桐师姐她...并无大碍了,再服两副药,便可以‘报仇’了。”欧阳少恭哑然失笑道,睨了芙蕖方才下手之处,梧桐的手还在轻轻揉着,看来是真的捏痛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芙蕖拉着风晴雪,灰溜溜的跑了。 望着门口,做了坏事就跑,还真是她的性格,梧桐轻笑。 “少恭妙手回春,何故上天墉城?” 梧桐倚着软榻看向欧阳少恭,神色温和散漫,凤眸却是泛着精光。 见她此番神情,百里屠苏心下了然,她定是察觉了其中蹊跷,剑眉一敛。 “不过是为了一个未了的心愿。” 这种说辞倒是意料之外,来天墉城实现心愿的? 梧桐心念闪动,到底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不想再看着欧阳少恭幽沉的眸子,又...不敢看坐在一旁的百里屠苏,可她接下来有话说,总不可能扭过头去说吧? 稍稍垂首,看向床尾的蚕被。 “我是怎么好的?” 果然,被百里屠苏说了个正着。 “我......”欧阳少恭刚要说话,又被打断—— “醒来时,喉咙很干涩,而且,无论是你...你们身上,还是房子里,都没有药味儿。” 不可能是有人给她输了真气或灵力,因为体内她感受不到他人的气息。 而陪了她三天的百里屠苏,亦或是为她制药的欧阳少恭,乃至这个算得上是密封的屋内,毫无药味儿。 况且醒来时的喉咙,足以证明她这些天什么都未进食。 那又是为什么,除了全身无力,竟是没有丝毫重伤过后的痛楚,宛若是风寒初愈一般轻松。 方才芙蕖风晴雪在,她们一直问她怎么样了,梧桐便知道她们不知道这回事,也不打算提起。 可刚刚她一开口,余光瞥见百里屠苏的神色,就知道这两人肯定知情。 “梧桐师姐,前几日你受伤,我替你把脉之时,你伤势的确很重。这几日也确实喂不进药,但每日把脉,你又是在恢复的,紊乱的真气以及耗费的灵力都在恢复,脉象也趋于平稳,直至今日醒来。” 听到这话,梧桐也是一愣,姑获鸟全力一击她虽卸去些许,可仍然是打中了她,再加上陵端好心办坏事,灵力又猝不及防的反噬,那一刻的痛楚,她清醒的承受着。 仿佛要撕裂她一般。 唯一让她觉得放松的时候,是昨晚那个梦之后! 那个梦! 梧桐至今还未想清楚,那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个与她眉眼如出一辙气质却截然相反的女子...那个明黄身影,他唤她凤栖。 那么他又叫什么呢? 脑海里霎时混乱。 凤栖梧桐......凤栖梧桐...... “凤栖!”凄厉的叫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她的心恍若有所感,本能的在排斥这个声音。 头痛欲裂! 下一秒—— “梧桐!”清冷的声音将她残存的丝毫意识,顷刻放大。 梧桐应声抬头,循声望去,含带着焦急的星眸,宛若一汪清潭,强势的抵开了萦绕心间的任何事物,只余涓涓细流抚平她近乎失控的情绪。 “梧桐师姐,怎么了?” 欧阳少恭见他这样,也是一惊。 方才梧桐忽然神色就变了,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可姑获鸟委实被他们清除的干干净净了。 莫不是被吓着了? “无事。”梧桐敛了敛神,又想起欧阳少恭的话,淡淡一笑,“少恭有什么心愿?” 显然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又绕回了之前的问题。 “不是什么大心愿。”四两拨千斤,欧阳少恭笑了笑,“我先去帮你们煎药。”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房内陡然间,只剩两人了。 百里屠苏觉得这回的静默,比不久前与欧阳少恭的气氛,还要尴尬。 “对不起。” 欧阳少恭一走,梧桐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氛围,知道百里屠苏是个不爱说话的,况且这回自己理亏在先,打破这个诡谲的相处方式,梧桐乐意之至。 似是没想到梧桐会这么直接的道歉,百里屠苏愣了一下,星目望向床上的人儿。 梧桐只要做错事情了,认错比谁都快,无论是对陵越,亦或是他,梧桐总能及时认错,然后很虔诚很诚恳地摆出一副“知错会改”的样子。 心里纵然千般怒火,此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这般耿直的认错态度,百里屠苏也不可能再出声责备, 他都觉得梧桐醒来时,自己不应该凶她,何况如今? “梧桐,我之前不应凶你,对不起。” 本还想着百里屠苏会教训她几句,或者直接就不搭理她,所以连认错的长篇大论都到嗓子眼了,结果? “啊...没,是我自己没有顾及到你,我...我只是想着,要是我自己能除掉姑获鸟,也挺......”想了半天,没想出怎么形容。 梧桐灵光一闪,一扫之前怯怯的模样,笑吟吟道:“威风。” 闻言,百里屠苏剑眉微挑,暗忖道:他就不该认错... 看百里屠苏的神情,梧桐也知道见好就收,毕竟刚醒时,他生气地样子还是有些慑人的。 “屠苏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可是应龙的千金,还是威风凛凛的天界战神,不过挺难受的,因为‘我’最后好像......死了。” 因着只是梦,所以将将欧阳少恭在的时候她并未提起,她最信任的人,是陵越与百里屠苏,这些缥缈虚幻却又让她感同身受的梦,她不愿和其他人说。 思及这一点,百里屠苏脸色稍缓,却又在听清梧桐话末的两个字时,微微一沉,“梦是相反的。” 合着百里屠苏还真信她说的话?梧桐不以为然,又想起梦里的那只凤凰,右手不自觉地附上心口。 她虽不是过目不忘,但不过是几天的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心口的凤凰,与梦里的那只,全然一致。 看来得去一趟剑阁了。 余光蓦然瞥到盯着自己的百里屠苏,梧桐回神,莞尔道:“梦终究是梦,我分得清的。” 百里屠苏颔首,正欲问她饿不饿,清越的声音抢先一步—— “少恭帮了我们这么多,他的心愿,就有劳我们屠苏了。” 虽是关心的话,但百里屠苏怎么悟出了另一层意思? 梧桐这是变相的要自己监视欧阳少恭吗? 凤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是了,她就是这个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下山 更深露重,秋月霜寒。 百里屠苏正从剑阁往临天阁的方向走去。 天烨阁是回房的必经之路,将将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左顾右盼,肩上背着东西,俨然是要下山。 虽天色昏暗,但百里屠苏依旧看清了那人——欧阳少恭。 “你这样下山,不出山门,就会被守卫的弟子发现。” 出于梧桐说过的话也好,亦或是这些天欧阳少恭对自己、对梧桐的关照也罢,他都应该提醒一句。 欧阳少恭循声望去,发现来人是百里屠苏,严肃的神情稍稍放松,“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闻言,百里屠苏剑眉一敛,他说这话只是提醒吗?天墉城的门规欧阳少恭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虽不知欧阳少恭现在被陵端针对了,可他知道,当时欧阳少恭为他顶撞陵端,就肯定会被陵端使绊子,如今若是下山被逮住,那陵端估计会十分欣喜。 百里屠苏厉声道:“你怎么这么固执?难道你真的不在意被逐出天墉城吗?” “我只为我在乎的人固执。”欧阳少恭语气坚定,神色难得深沉,许是觉得有些不妥,垂首敛神,再抬眸时,已是平日里那般温润模样。 “屠苏,你不懂的,就算被逐出天墉城,我也得去。你不必为我担心了,免得陵端他们发现,梧......又借题发挥。” 欧阳少恭放缓语气,本欲安抚百里屠苏,结果差点说漏了嘴,梧桐的名字将将出现于舌尖,硬生生的换了句话。 若是其他的话,百里屠苏可能毫无察觉,可饶是与梧桐有关的,就算“梧”未出口,他也敏锐的捕捉到了。 心下一动,回想欧阳少恭来后山练剑的时间线,不正是他替自己出完头之后的事?当时是习剑时间,定是陵端寻了个借口不让他练剑,被梧桐撞见了,才带来后山的。 她闭口不提,是怕他多想是吗? 望向欧阳少恭,百里屠苏正欲说话,却看见他飞速的偏过头去,“我先走了,告辞。” 欧阳少恭仅是被百里屠苏睨了一眼,便知道他已猜到了梧桐为他做的事,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可见他未有要提及的意思,欧阳少恭莫名有些心虚。 “等等。” 欧阳少恭心中一紧,应声转过身去,以为他是要问梧桐的事,暗自思忖如何说。 “跟我来。” 百里屠苏回身朝来的方向走去。 “你要带我下山吗?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百里屠苏脚步一顿,轮廓在夜色中晦明不定,声音却是清冷依旧,“我知道一条小路,不会被人发现的。” 说罢,百里屠苏不待欧阳少恭再说些什么,兀自朝那条小路走去。 不为别的,就为欧阳少恭这几天为他做的事,为梧桐费的心神,他也应该有所回报才对,不能总让梧桐来替他还情。 话已至此,欧阳少恭嘴角浅笑。 他发现他和百里屠苏,其实还挺蛮合得来的。 ...... 梧桐坐在剑阁内的桌案旁,边系衣带边垂首思忖着什么。 在她左侧的红玉,妍丽眉眼些许严肃。 方才她正欲修炼,就听见梧桐的声音,开门一看,还有百里屠苏。 大晚上的来找她,应该是有什么事。 百里屠苏与焚寂的关系摆在那里,她哪敢多想,当即就要把两人带到屋内。 然百里屠苏却是问好之后,就独自离开了。 红玉不明底蕴,看着梧桐进了屋内后,兀自开始脱衣衫,她还是没回过神来。 直到梧桐彻底褪去半边衣衫,露出一片雪白,她才惊觉,那原本只稍稍黯淡的印记,此刻却是消失殆尽,凝脂般的肌肤上毫无痕迹。 “红玉姐,我肩后还有那个印记吗?”清越的声音让她回神,红玉已然意识到不对劲,走上前去看。 肌肤胜雪,幽香宜人,却是再也寻不到那个让她、紫胤、涵素为之震撼的凤凰印记了! 从后拢着梧桐的中衣,红玉神色难掩震惊,深吸一口气,堪堪稳住心神,将梧桐转过身来,目光瞥道一抹赤色,放在梧桐臂上的手倏地一顿。 伸手轻轻的掀开衣裳,赤色矜贵而不失风华,那只艳绝凤凰赫然出现在心口,如同红玉初见一般,丝毫不差,位置却是迥异。 梧桐顺着红玉的动作垂首瞧去,凤眸一震,神色愕然。 她之前借着铜镜,看到了肩后的印记,且不说肩后印记是否还在,单单是心口处这个比上回看到的,要清晰明朗的多。 上回只是淡淡的轮廓,如今却是神韵已现,瑰丽无双。 莫不是肩后的那个印记变到了心口处? “先穿好衣裳。”红玉低声道。 甫一不知晓梧桐后肩胛处的印记何来,现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让她先穿好衣裳,这些事估计得等紫胤出关后,才会有结果。 “前段时间我才看到自己身上有这个印记,当时我还以为只是一个很淡很淡的胎记,可若是天生的,那也不应该才发现。”梧桐系好衣裳,斟酌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她每日沐浴更衣,都未曾发现过,就证明现下心口处的那个凤凰印记,是最近才有的,不是胎记,又意味着什么呢? 而且,她的星蕴、她接连着做了两次的梦,里面都有凤凰,都和凤凰脱不了干系,神韵姿态如出一辙,怎么会这么巧?梦里那和自己宛若双生子的女人,是谁呢? 红玉闻言,眉头紧蹙,望向那双正认真盯着她的凤眸,叹了口气。 梧桐从小聪慧,她不可能骗她什么,也委实不想骗她。 “梧桐,你心口处的印记确实是才有的。” “当年主人将你抱回来,把你交给我,我怕你冷便帮你用热水擦擦身子,结果看到了你肩胛处的印记,和你现在心口的印记一模一样,所以你肩后的印记,才是天生的,可为何不见,我也不清楚。” 一室静默,红玉看着垂眸深思的梧桐,并不着急。 她知道她心思玲珑剔透,可也同样知道她需要点时间。 少顷,她才再度开口说道,语气温和更甚方才。 “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你还记得你第一回见屠苏吗?” 怎得突然扯到百里屠苏?梧桐一下子不知红玉何意,下意识地颔首。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见到屠苏后,屠苏的煞气便发作了,而你又说你的肩胛有些痛疼,主人当时未说什么,可却怀疑你肩后的胎记,与屠苏的煞气有关,所以一直未曾告诉过你这回事。” 八年前的记忆,对于梧桐来说,是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她却很清楚的记得,初见百里屠苏的那天,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肩胛的异样。 在那之后,她但凡是肩胛不舒服,似乎就是百里屠苏煞气发作之际! 若是红玉不说,梧桐还未察觉。如此看来,那个凤凰印记当真是与百里屠苏的焚寂煞气有关吗? 梧桐正欲开口,就感觉周遭蓦然出现一股陌生的气息,身侧的红玉更是反应机敏,神情忽而严肃,一言未发的直朝外跑去。 微微愣神,梧桐似想到了什么,当即也起身跟去。 红玉跑去的地方,是焚寂所在的剑台!!! ...... 满天星斗,仿佛把把碎金,糅杂在碧玉□□上。 昆仑山下,有条傍山的河流,顺着河流走,便是百里屠苏口中的那条小路。 此刻,欧阳少恭正蹲在河岸旁,指尖送出盏盏河灯。 灯火点缀着漆黑河面,像是一条发光的毯子,却是那么的安静、安详,树叶在沙沙作响。 河灯上写着几个字,百里屠苏看不太清,依稀只看清了一个名字。 “巽芳?是你恋人的名字?” 方才一路走下来,欧阳少恭便将非要下山的原因告知了他——为逝去的恋人祭奠。 用放河灯来祭奠亲人,百里屠苏好似听说过。 “当年与巽芳离别,就是在海上,所以不管我走到哪里,每到她的忌日,我都会寻找有河流的地方,为她祭奠。”欧阳少恭神色难得的悲伤,幽眸中更是有些压抑。 “我希望这些河灯能顺流东去,终有一日能够带着我对她的归思,流向大海。” 这番话,着实让百里屠苏内心触动不止。 原来欧阳少恭有一个这么喜欢这么思念的人啊。就是死别,也拦不住的归思,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喜欢那个叫巽芳的女子。 心念微动,不自觉地想起了梧桐。 从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以来,却还未曾与她说过,来日方长,他本不急,可现下听了欧阳少恭满是惋惜后悔的话,也有些恍惚。 望着河面上倒映的绰约月影,心下怔忡,恍惚间闪过一句话。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有些情愫不知所起,暗自滋长,到头来,反是一往却深。 梧桐于百里屠苏,便是如此。 百里屠苏神色难得放松,脑海里霎时浮现一幅场景。 穿着异域服饰的小孩子坐在河边,手拿着一根鱼竿,悠哉乐哉的钓鱼。 不远处的木屋走出一个女人,背着光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听得见她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响起:“云溪!” 百里屠苏应声闭眼,似乎想要再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却是一片空白,再无所寻。 “你怎么了?” 欧阳少恭起身,转身朝百里屠苏看去,却发现他阖着双目,剑眉微蹙,想起他受的伤还未好全,忙又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百里屠苏睁开眼,星目清明,睨了一眼欧阳少恭,随即看向河面,“没有,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想起了我娘,可又记不清了。” 闻言,欧阳少恭面露愕然,颇为惊讶的开口问道:“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 “我只记得来天墉城以后的事情。” 话毕,百里屠苏转身走了几步,背对着河流,好似心头悸动平复许多,才继而道:“师尊、师兄、还有梧桐,很少跟我提起以前的事,我只是隐约知道,我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确实,来到天墉城以后,他问过陵越他们自己小时候的事,他们很少和自己说,后来梧桐总有办法让他没有心思再去想以前的事。 久而久之他也不问了,对小时候的记忆,只停留在陵越轻描淡写又为数不多的话语中。 “你师父、大师兄和梧桐...师姐,不向你提及,想必是不想让你经受生离死别之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这种痛苦,远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欧阳少恭神色黯然,嘴角换上了苦涩却短暂的笑。 “少恭...一定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绝望,所以才想要成为一名医者,来消弭人世间的痛苦,是吗?” 百里屠苏在听说欧阳少恭与巽芳的事之后,心中的怀疑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取而代之,是敬畏,亦或是怜悯。 可他不知,欧阳少恭,经历这种绝望,不过两次。 却是次次刻骨,回回铭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鬼面人来袭 焚寂一直是放在剑阁顶层,虽紫胤与涵素当时对其进行了封印,但只是封印焚寂的煞气,而不是能让别人不觊觎焚寂。 一旦被有心之人盗去,后果不堪设想! 红玉刚到顶层,就瞧见一道黑影朝焚寂靠近,双手虚抓,手心霎时出现两把剑,双剑比普通的剑略短,但并非匕首,夹杂着凛然的肃杀之气,直朝来人逼去。 黑影反应过来,侧身避开红玉的攻击,手中也拿着剑,整个人暴露在奕奕烛火下,脸上戴着的银质面具冒着白冷森光,让红玉看不清他的脸,。 “总算是来了,这几日我就觉得有一股气息在剑阁外徘徊,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说!你究竟是何人!” 红玉所言并非无所根据,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看到百里屠苏与梧桐出现时会那么紧张,有人觊觎焚寂,她并非一无所知。 话音将落,一抹倩影现于鬼面人身后,直接挡在了鬼面人唯一的退路上。 梧桐在红玉说话时就已经到了顶层,她边听边悄悄地朝鬼面人身后走去。 鬼面人身后是阑干,阑干外是距地百寸高的平地,能潜伏在剑阁周围这么久而不被抓住的人,从这里飞下去,梧桐知道,并非难事。 果不其然,鬼面人转身瞧见梧桐时,明显愣住了,却即刻回过神来,身形一闪就往梧桐旁侧冲去。 梧桐手中无剑,但岂会让他溜走,几乎是同时就挡在他身前,凤眸凌厉,指尖泛起赤色灵光,身上散着有些慑人的气息。 鬼面人似乎没想到梧桐身形这么快,微微一愣,唯一露出来的冷毅眼眸中,闪过一丝焦躁,提着剑便朝梧桐刺去。 梧桐掌心合实,忽而展开,右手握着由真气凝聚而成的剑,抬手去挡,迎面撞上鬼面人的剑,虎口微麻,灵力充盈。 梧桐心下紧张,鬼面人的修为明显比她高一些,不过似乎没有起杀意,所以未用全力。 可饶是那铁剑,也让大伤初愈的她招架不来,整个人被逼的往后退去,直到腰部全然抵上阑干,才堪堪停下。 背后是即将消散的夜色,近在咫尺的鬼面人却是让梧桐黛眉紧蹙,纤腰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委实磕着疼。 “梧桐!” 红玉见状不对,立即朝鬼面人后背攻去。 然梧桐听见红玉在叫她之时,鬼面人微微收力,身形却不移分毫,那双冷毅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梧桐暗叫不好,手中飞快捏诀,挡在身前。 红玉在鬼面人身后,以为鬼面人要撤退,但鬼面人一躲开,她就会刺中梧桐。 连忙收力,停下脚步,却瞧见那鬼面人只是先撤力,而后用更猛地力气朝梧桐挥去! “喀嚓”一声,梧桐只觉得腰部一痛,整个人被猛力推了出去。 耳畔阵阵风声,掺着红玉的惊呼,以及陡然响起的警钟声。 眼前的鬼面人似要与淡青色天空融为一体,银质面具下的眼眸中终是有些柔软划过,撤了力道,兀自施诀飞向地面。 青丝飞扬,衣袂呼呼作响,玉簪不知掉落何处。 梧桐心下一紧,立即运气施法,好在鬼面人心存不忍,及时撤力,不然她从百寸空中跌出,定然会受重伤。 落地之时,凤眸一扫之前的凌厉,如今已是惊慌失措,却仍是下意识地朝鬼面人看去,发现他转身欲跑,心下一动。 红玉适才说,他已经在剑阁周围徘徊很久,那就是对焚寂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光是这一点,她就不能轻易放过他! 加之方才红玉敲了警钟,那很快就会有人来,就算是他没有对自己起杀心,也不能让他走! 十指翻飞,鬼面人四周出现灵力化为的剑阵,剑锋朝上,剑柄挨地,缓缓升起,一个赤红的灵力屏障笼罩着鬼面人。 鬼面人猛然回身,冷毅瞳孔迸发出凶狠之意,手中的长剑也被他飞速举过头顶,毫不留情地朝屏障砍去。 那双眼睛露出来的倏然恶意,让梧桐有些惴惴,这是她第一回以灵力结阵,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程度困住他。 从刚才鬼面人的手下留情中,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和他交手,现在梧桐倒是生出一股恼意,暗自腹诽平日里没有好好修炼。 下一秒,屏障被鬼面人震碎,梧桐本就是靠自身灵力结阵,如今阵破,旧伤虽愈,但鬼面人好似被她惹恼了,用了全力,震得她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呕出。 梧桐蹙眉,她最近吐血次数......委实多了点,抬眸睨了眼渐渐破晓的天际。 鱼肚白隐约浮现,云彩慢慢拢在天边,大地朦朦胧胧的,还有那微弱却徐徐增强的整齐脚步声。 今日,怕是梧桐第一回这么想要看见陵端的身影。 ...... “我没你想得那么慈悲,我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 嘴角苦笑更甚,欧阳少恭垂首瞬间,眸底的暗涌已然压抑到心里,“我想我恐怕是不甘屈服于命运吧。” “所以我离开了家乡,游历四方,经历了世间的种种磨难,人情冷暖,后来在我一度绝望之际,我遇见了让我重燃希望的女子,她便是蓬莱公主巽芳。那是在衡山之巅,雪狼出没之地,那时的我如同地狱来的恶鬼,将那些雪狼尽数斩杀。” “雪狼几乎是成群出没,我受了很重的伤,没想到她竟然不怕我,还担心我的伤势,跟着我去了栖身的山洞,我就像个绝望潦倒的野人,可她并未在意我的身份来历,我们一同中原游离,一起寻木斫琴,并带我回到她的家乡,蓬莱。” “那个时候是我人生中,难得的快乐时光,我以为天命纵然无情,但在我经历这么多磨难后,我以为我可以跟巽芳长相厮守,可是,我却身患重病,我不想巽芳为我担心只好暂时离开蓬莱,去寻医治病。” “可是后来,当我病愈回去的时候,没想到,蓬莱竟遭天灾覆灭,消失于茫茫东海,岛上之人,无一生还,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巽芳。” 说到这里,欧阳少恭神情淡漠,倒像是对这些往事释然了,可他紧蹙的眉头,却印证着他内心的难过。 薄光寒寒,夜风冷冷。 忽然间,雄浑沉沉的钟声响起。 “这是什么声音?”欧阳少恭第一回听这个声音,难免疑惑不解。 而百里屠苏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了,剑眉一凛,“是警钟,有人闯入天墉城。” 脑海里迅速转动,能发动警钟的,涵素、紫胤、还有红玉! 紫胤闭关,只有涵素与红玉这两个人可以做到,若是红玉...梧桐也在剑阁,与红玉待在一起! 他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不是红玉那边! “快走!” 两人当即运气朝山上跑去,将将到山脚,银光乍现。 四处掠来一众黑衣人,皆带着银色面具遮去了半边脸,为首的两个挥着手中长剑,直朝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面上刺去。 百里屠苏虽修为一直渐增,可除了上回的姑获鸟,这还是第一回与人动手,好在肩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这些鬼面人来势汹汹,他本想去帮欧阳少恭,自己也是被缠得紧。 索性欧阳少恭还能应对。 风卷起地上的残叶,耳畔蓦然传来利箭划破夜空的“嗖嗖”声。 欧阳少恭正好在与一个鬼面人缠斗,就势拽着他的身子替自己挡去所有箭雨,而百里屠苏这边将将抽身,就瞥见欧阳少恭身后出现一个鬼面人。 当即蓄力朝那人打去,自己恰好站在欧阳少恭身后,躲去了那一波箭雨。 “屠苏,你快走!”欧阳少恭站在前侧,草丛堆里埋伏着的鬼面人,他看得清清楚楚,话音刚落,又是一波箭雨袭来。 百里屠苏知道,眼下肯定是打不过了,不提他们有剑有弩,单单是敌众我寡,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 这次下山,百里屠苏是带着欧阳少恭违反了门规,他如何将欧阳少恭带出来的,就一定要把欧阳少恭完好无缺的带回去! 往前一步,百里屠苏挡在了欧阳少恭身前,眼里是风驰电掣的箭雨,脑海里闪过梧桐的身影,电光火石间,似想起什么,双手飞速捏诀。 梧桐曾在教他法术之时,与他讲过,若是打不过就用结界术,天墉城的结界术一般人是不可能短时间破解的,能争取一分时间,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 是了!百里屠苏手中结界已成型,赤红灵力渐渐散开。 下一秒,一把通体泛着蓝光的剑在两人跟前挽了个剑花,飞驰的令箭尽数被挡下,扑面而来熟悉的气息,百里屠苏稍稍一愣。 蓝光涌现,随之而来的是持剑护在两人身前的陵越! 鬼面人见情况不善,纷纷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往地上掷去。 “嘭!”的一声,周遭霎时扬起浓郁的白烟,扰乱了三人视线。 待白烟散去,却是空无一人。 陵越收剑,眉宇紧蹙,回过身去看向百里屠苏,神情严肃,语气却还是关怀缓和:“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条路是梧桐发现的,当时还被他罚了。后来百里屠苏告诉他,梧桐只是想以后他每次回来能更快一点,结果哄了大半个月的梧桐才哄好。 如今将将卯时,他刚赶到山脚,就听见了天墉城的警钟,想都没想直接御剑往山上飞去,幸好他走的这条路,不然刚刚那么多人,百里屠苏如何应付的过来? 思及此,陵越清隽的脸庞浮现淡淡的怒意。 本欲开口解释的百里屠苏,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还要把欧阳少恭供出来吗?又看到陵越有些生气的神情,说了个“我”字之后,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 一旁的欧阳少恭好似看出了陵越的身份,也察觉到了陵越含着薄怒的神色,忙道:“在下欧阳少恭,是新入门的弟子,是我要屠苏师兄陪我下山的,跟他没有关系!” 此时,陵越才看向欧阳少恭。 紫白相衬的新弟子道服,坦荡的神情,自然不是在说谎。 毕竟是新弟子,陵越敛了敛怒意,微微颔首,四年一度的招新他是知道的,若不是他下山有事,估计会是自己在负责。 可新弟子竟然能让百里屠苏不惜违反门规带他下山?委实让陵越出乎意料了,往常的新弟子听了陵端肇临他们的话,对百里屠苏清一色的敬而远之。 而眼前的这个欧阳少恭,不仅在危难关头没有丢下百里屠苏一个人,反而怕自己对他发脾气,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看来这些天他不在,天墉城是发生了很多事的。 陵越神色稍缓,沉思了片刻,才说道:“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陵越回天墉城 清风薄云,晨梦初醒。 天墉城剑阁前,已是有一行人——以陵端为首的天墉城弟子,摆出了天墉城的玄真剑阵。 剑阵中央站着一个鬼面人,身形高大挺拔,手中长剑抵在地上,浑身溢着肃杀气息。 梧桐如瀑青丝未束,直直的披在脑后,鬓间几缕碎发垂下,衬得小脸愈发苍白,莹润凤眸正紧紧的盯着前方,黛眉紧蹙。 方才红玉确认她无事后,立马返回顶层守着焚寂,而随后赶来的陵端,难得靠谱的带领众弟子,困住了鬼面人。 她未曾见识过陵端他们练的剑阵,只见四周真气涌动,剑气肆虐,蓦然出现许多剑影,从手间直冲向鬼面人。 鬼面人身形如闪电,持着长剑飞速的避着以真气幻化的剑,看上去处于下风,可梧桐看得出,他分明游刃有余,只是在找时机反击,而陵端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无数的真气流出,可鬼面人依旧未受一点儿伤。 忽然间,紫芒乍现,灵力喷薄,尘土飞扬,十几名弟子全然被震倒在地。 梧桐虽知鬼面人修为高超,但没想到陵端他们的剑阵也困不住他,心下一紧,自己肯定是困不住他,红玉又在顶层,涵素不知何时赶来,若是这么白白的放走了,那就不可能知道他为何要盗取焚寂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才能抓住他了。 凤眸一转,竟看到风晴雪不知从哪跑了过来,大抵被余威也震得停住了脚步,腕间却好似有物发着光,梧桐却是瞪大凤眸。 因为风晴雪此时就处在鬼面人最近的地方。 从梧桐认识风晴雪以来,觉得她也算个聪明人,现下应该立马离开,谁料她垂眸看了一眼腕间之物后,竟不怕死的朝鬼面人喊道:“你是谁?” 鬼面人应声回头,闪身便直接掐住了风晴雪的脖颈。 梧桐暗叫不好,当即运气,稍稍弯腰随意拿了把剑,足尖轻点飞身而去,虽知胜算不大,但她怎么也不能让一个新弟子受害。 鬼面人似有所感,顷刻侧身,同时手间用力,直接用风晴雪的后背来挡她的剑气。 本就是为了让鬼面人放开风晴雪,才往剑上注足了真气,可如今这一剑下去,风晴雪定然会没命。 人已经在半空中,收剑是来不及了,此时也顾不上重伤初愈了,腰身一弯,整个人强行在空中翻了个身,体内真气顿时岔走全身。 梧桐咬牙,忍着体内紊乱的真气,从斜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开了鬼面人扣住风晴雪的手。 落地的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宛若被针扎,霎时开始发冷战栗,身形一晃,“噗通”跪在了地上,右手持剑抵着地,才不至于毫无气力。 “梧桐!” “梧桐师姐!” 几道不同的声音响起,梧桐身体虽冷,但脑海尚且清明,她听见了百里屠苏的,欧阳少恭的,风晴雪的,还有肇临的,这都不奇怪,可是,她仿佛还听见了......陵越的声音? 眼前的鬼面人也瞧见了来人,转身欲逃,梧桐正要起身,就看见金光掠出,鬼面人被逼的只退,提剑挡下,耳畔蓦地响起欧阳少恭的闷哼。 下一秒,余光瞥见一道紫影,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直朝鬼面人飞去。 梧桐松了口气,原来真的是陵越回来了,手中微软,佩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却是被身后的风晴雪堪堪接住。 “哥哥......”风晴雪声音瓮瓮的,梧桐猛然回头。 风晴雪叫那个鬼面人......哥哥?她认识鬼面人,那她来天墉城也是为了焚寂? 满心的震惊在看到风晴雪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后,有些飘忽不定,若真是她哥哥,为何又会对她痛下杀手,甚至不惜以她来挡剑? 饶是梧桐聪慧,也想不明白其中蹊跷,更何况她一分神,就觉得身体愈发寒冷,下意识回过头去,靠在风晴雪怀里。 陵越一行人从天烨阁一路过来,谁也没想到敌人竟是直闯剑阁。 最前面的陵越,一眼便看到了梧桐用剑挑开鬼面人的手,自家师妹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可他不知梧桐重伤初愈,又是强行运气,体内真气已然岔走四肢百骸。 然在看到她虚晃跪地时,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的玉簪去哪儿了?以及她的唇畔,还有血渍!!! 而百里屠苏最先观察到,他知道她肯定受伤了,却没想到在逼退鬼面人后,会需要凭着佩剑才不摔在地上,心下钝痛。 若是他一直在她身边,岂会这样?亦或自己回来的不及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而此时身侧的欧阳少恭已然掷了雷火弹出去,却被鬼面人一剑挡开,震得他直往后退,百里屠苏脚步微顿,立即上前扶住了他,星目却是极快的看向梧桐。 索性风晴雪在,眸光稍安,强压心神,将目光看向陵越。 鬼面人许是知道陵越修为精湛,被他的剑逼退些许距离,还未站定,陵越充盈的剑气直逼门面,鬼面人猝不及防,只能用剑去挡下,脚步虚晃的更加明显,陡然转身运气离开。 穷寇莫追,陵越自是知道,而且...... 这边梧桐看见鬼面人逃走了,当即黛眉一蹙就要起身,身子一轻却是落入一个夹杂着淡淡甘松气息的怀中,未待她说话,腕间附上温热,纯净精良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涌进身体,寒意霎时驱散大半。 身体回暖,梧桐抬眸看向仍在低头为她输真气的陵越,嘴角微扬,正欲抽手却发觉陵越虽未用力,但让她不能轻易乱动。 许久未见到陵越,并不是只有芙蕖才想他,梧桐也很想他。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陵越都没在,她一人承受原本还没什么,只是如今看到陵越二话不问直接给自己输真气,梧桐莫名有点鼻酸。 陵端他们肆意嚣张的时候,百里屠苏不回应她的时候,做的那个奇怪的梦的时候,甚至是身上蓦然出现印记的时候,她不是不想陵越,那个总会为自己遮风挡雨如兄长一般的人,如何能不想? 可正是因为他不在,所以她可以自己接受,如今他一回来,那些被忽略的、压抑着的委屈如决堤大坝般瞬间喷涌,“师兄......”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润意。 陵越闻言看向怀里的人,手中未停,目光触及梧桐氤氲的凤眸时,微微一怔,以为她还有哪里不舒服,忙又道:“是不是还有哪里受伤了?告诉我,我替你疗伤。” 语气温柔得让梧桐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视线慢慢模糊,“我没事。”说罢,越过陵越的脸庞,隐约看见两道紫影,她知道,是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 为何她都这样了,百里屠苏还不过来问问她怎么样了? 心下酸涩不已,又察觉陵越的眼神,慌乱的垂首,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的滴在陵越手背上,继而流在她的衣袂,洇开深色的因渍,一滴、两滴、三滴...一发不可收拾。 惊觉梧桐竟然哭了,陵越神色瞬间一沉。 方才输真气时,他顺势探了探她的脉,除了真气紊乱之外,似还受了重伤。 他虽愕然,但也知道,现下不是问原因的时候,于是便直接给她输送真气,怎料她会哭成这样? 莫不是真还伤着哪儿却不跟他说? “梧桐,哪里不舒服?跟师兄说好不好?”话音刚落,陵越就感觉怀中一沉,将将还在哭的人儿,竟直接晕在了他怀里!!! 哪还顾得上其他的,他一把抱起梧桐,就往临天阁赶去。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除了离梧桐最近的陵越知晓她哭了,连风晴雪也未察觉,更别提站在不远处的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此时心里五味陈杂,其实刚刚他也想走过去的,可陵越先他一步,不知怎么的就停下了脚步。 只站在原地看着她,看着陵越给她输真气,看着她蓦然眼眶一红,看着她瞥了自己一眼又匆匆低下头,也看着她晕在陵越怀里,再看着她被陵越抱着回了临天阁。 整个过程他都尽收眼底,尤其是梧桐瞥他的那一眼,隔着雾气,又有些距离,他看的并不真切,却平添些许心慌。 若是自己悟错了那晚梧桐的意思,该如何?若是梧桐也如芙蕖一般......心悦陵越,他那尚未曾出口的情意,是否可笑? 那不是别人啊,是从小把他带大的师兄啊! 在他来天墉城以前,梧桐与陵越一直生活在一起,芙蕖对陵越动情,那与陵越同门一起长大的梧桐呢? 霎时间,一颗心沉到了底,连带着俊美无俦的容颜,也生生被冷若冰霜的神色压了下去。 一侧的欧阳少恭也是面色不善,转身欲跟着陵越走,却发觉呆在原地一动未动的百里屠苏,俊脸上不仅散着寒意,甚至还透着某些不明的情绪。 “屠苏?” 欧阳少恭眉宇紧蹙,回想刚刚发生之事,心下也是凝重不已。 闻言,百里屠苏堪堪回神,看向欧阳少恭,星目中有些情愫一晃而过,却终究是恢复清明,偏头说道:“先去临天阁。” 欧阳少恭颔首,正欲跟在百里屠苏身后朝临天阁走去,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说道:“晴雪?” 正愣在原地的风晴雪,顷刻循声望向欧阳少恭,一扫之前的异样,径直朝欧阳少恭走去,“走吧。” 她脸上的沮丧,欧阳少恭看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勾唇一笑,“方才你没事吧?” 不知是因着欧阳少恭问的猝不及防,还是因风晴雪心里有鬼,一听到这个问题,风晴雪神色霎时一变,少顷才低声说道:“没......没事。” 欧阳少恭笑而不语,一路上再未提过这个问题。 心里却是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吵架 金风玉露,秋风瑟瑟。 一室寂静,陵越站在房内,听百里屠苏细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俊朗的脸庞愈发肃然,当百里屠苏说到梧桐因着姑获鸟受了重伤之时,墨眸隐隐射出愠色。 梧桐从小虽然不像芙蕖那般活泼,但性子不算沉闷,聪慧无双,倒也会时不时给他制造点小麻烦,耍耍性子,可若是受伤,那是万万没有过的。 一个是她本就根骨极佳,修为在天墉城同辈中佼佼,就连喜欢惹事的陵端在她这也讨不着好,不会有人能伤着她。 二个是紫胤之前和陵越说过,尽量不要让梧桐下山,因此陵越几乎没有让梧桐下过山,唯一一次找到那条小路,堪堪到了山脚,并未真正出山,自是不会遇到妖物。 陵越一直把梧桐当亲妹妹,这次下山本还指望梧桐能好好照顾百里屠苏,哪里想得到回来之时,她会受伤? 不过这也正常......陵越看了一眼面带悔意的百里屠苏,她受伤,不过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安然无恙罢了。 “请师兄责罚。” 百里屠苏忽而撩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朝陵越说道,俊颜全是自责内疚。 “屠苏......”见他这样,站在一旁的芙蕖不自觉地喃喃道,清丽脸庞浮现出惊讶的神情。 她本来看着陵越动怒,准备说自己没有照顾好梧桐,可没想到百里屠苏会这样,一下也是愣住了。 而欧阳少恭与风晴雪更是惊呼出声:“屠苏师兄!” 陵越也是猝不及防,当即俯身扶起百里屠苏,眸中愠色减退,眉宇却是紧蹙未松,语气稍缓:“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屠苏。” 听到这话,百里屠苏眼眸一转,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儿,三千青丝枕于脑后,显得小脸愈发苍白,那双流光四溢的凤眸紧紧阖着。 心疼迅速蔓延开来,就连焚寂煞气发作时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火辣翻滚,脏腑如焚,可又想起她那意味不清的一瞥,脑海里顿时乱糟糟的,正欲移开视线,只见那长睫微颤。 “梧桐!”直接喊道。 众人望去,少女眉目如画,眼皮轻掀,凤眸中带着朦胧,微微偏头。 方才欧阳少恭把过脉,只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加之一夜未睡,所以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好好睡上一会儿便会醒。 现下醒过来,倒也算意料之中。 芙蕖最先有所动作,倒了杯水,直朝梧桐走去,坐在床头轻轻扶起她的肩膀,手中举着杯子就放到了她嘴边。 大家伙才回过神来,都往床边靠近,唯独一人,只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喝水,脚步未挪分毫。 “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陵越柔声问道,他知道梧桐肯定懂他的言下之意,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哭泣,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师姐大可直接说出来,少恭可以再帮师姐看看。”欧阳少恭温声道,看向梧桐的神色也是比往常要更加温柔。 只是此时好似众人注意力都在梧桐身上,并未有人注意到。 “是啊,师姐,少恭的医术很好的。”一旁的风晴雪也是附和不止,她对梧桐这个师姐,是感恩的,毕竟当时若是没有她挺身而出,自己怕是不知道会被那鬼面人如何处置。 大串的话传入梧桐耳内,一时没有回应,对于初醒的她,难免应接不暇,索性大家伙着急归着急,还是很耐心的等她开口。 凤眸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去。 “我没事。”清越声音与往常一般无二,众人好似才真正放下心来。 梧桐看向陵越,久别重逢的欢喜顿时染上眉梢眼睑,却睨见那双墨眸中别有深意,猛然回想起晕过去前,在陵越怀中大哭的场景! 凤眸飞速扫一圈,心下明了,估计当时仅陵越一人知道,可怎么解释? 这么多人,她总不可能说是因为陵越这么久不在,委屈难抑才情绪失控?还是说自己披荆斩棘久了,苦难积少成多一下没忍住就哭了? 又或者是因为百里屠苏这个笨蛋过了这么久,还不回应自己的心意,甚至不闻不问,所以才哭的?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说不出口,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就算是单独对陵越说,要是说了最后一个理由,她那还不得被狠狠揶揄? 思及此,梧桐像是想起什么,方才并未看见那人,心下一颤。 莫不是在她晕过去后,又出了什么事? “屠苏呢?”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英挺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之中。 俊美面容一如往常,宛若美玉,可此刻梧桐却是敏锐的察觉有些异样,具体又说不出来。 “师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说于少恭便可。” 此话一出,陵越芙蕖齐齐看向百里屠苏,两人皆是愕然,尤其是芙蕖,杏眼霎时瞪成了葡萄。 百里屠苏喊梧桐“师姐”这种事,也许在风晴雪与欧阳少恭这两个新弟子心里,不过是知晓梧桐是百里屠苏师姐这回事罢了,可在知情人心里,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自百里屠苏拜入紫胤门下后,叫梧桐师姐的次数屈指可数,陵越芙蕖都是知道的。 他比梧桐大一岁,不叫也无妨,况且,陵越与芙蕖看得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情愫何止师门? 两人未说过这个问题,但又有几分心照不宣。如今却听见百里屠苏叫梧桐师姐,岂能不惊? 难道这两人闹脾气了?可依照着平日里百里屠苏对梧桐百依百顺的性子,应是梧桐惹他生气...... 陵越下意识看向梧桐,却见她靠在芙蕖怀里,神色一扫方才欢喜,凤眸沉静如清泓,看惯了她灵动明艳的一面,此时突然静下来,颇不习惯。 “正是。”欧阳少恭接话道,他虽听出百里屠苏话里带气,但也并非想借题发挥,而是真的想借百里屠苏的口,问问梧桐可否真的还有其它地方不适。 “我好得很,不劳师弟...们费心了。” 芙蕖讶然,这下两个人都生气了,大事不妙啊! 以前还只是梧桐闹性子,都够呛,现在两个人...... 而她揽着梧桐,最明显的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浓浓不悦,芙蕖快速回想着这些天的事,委实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想不出何故,看向陵越,发现他也是一脸震惊。 “那屠苏先行告退,师姐好好休息。” 气氛霎时冷若冰霜,芙蕖知晓,怀里的人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心下暗自腹诽,百里屠苏啊百里屠苏,你真是......朽木不可雕! 下一秒,英挺身影就径直离开了房内,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飒飒风声吹过木雕门窗,发出轻微的响声。 梧桐靠在芙蕖身上,脑子里全是将将百里屠苏的模样,她可算是明白那份异样是什么了! 百里屠苏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从未用这种口吻、态度对待过她。 那份异样,是疏离。 她还没朝百里屠苏发难,他的一举一动已是疏离,明明昨夜还好好的,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她还委屈着呢,受伤不过来看,醒来又莫名的疏远她,还以师姐弟相称。 梧桐怒极反笑,凤眸弯弯看似在笑,可那潋滟光泽中蕴着难忍的怒意。 陵越挑眉,俊逸眉眼浮现不可思议,梧桐的小性子可算是碰上钉子了,可他还是想知道为何。 “少恭,你和晴雪都先退下吧,让梧桐好生休息会儿。” “是。”两人虽还想多待会,但也都是聪明之辈,陵越的话,他们自是了然于心的。 忽然间,房里就只剩三人了。 芙蕖揽着梧桐,饶是千万个问题想要出口,可瞅她那表情,只求不被殃及,哪里还敢再触她的霉头。 她知道梧桐生气是少数,但也知道,少数的生气也不能轻视。 当即望向陵越,杏眼轻眨。 陵越会意,上前坐在床沿,才开口说道:“梧桐,这些天累着你了,是我不好,没有将那姑获鸟封印好,多亏了你。” 闻言,梧桐凤眸微敛,慢慢缓下神色,“师兄不用自责,是我应该的。” 以往若是陵越这般夸她,梧桐还不得尾巴翘上天了,再者这次还是她施阵法困住的姑获鸟,她反而只草草说了一句话。 完了完了! “梧桐,那......”芙蕖刚刚壮着胆子开口,就听见清越无异的声音响起。 “师兄,我之前听见晴雪叫了鬼面人‘哥哥’,可看她那神情,又不像真的。”抬眸之际,凤眸光彩淡淡,却有说不出的清澈。 “什么?”陵越惊呼,若是风晴雪与鬼面人有关系,那她拜师的目的就十分可疑了。 天墉城守备森严,外人是不可能知道剑阁位于何处,在无人探路的情况下,轻车熟路的直闯剑阁,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说不定是情急想起她的哥哥了,晴雪和她哥哥小时候就失散了,她上山也是为了找人。”一旁的芙蕖倒是连忙解释。 风晴雪最近和她走得近,把上山的原因都和她说了,是为了找一个叫“韩云溪”的人,以及她失散多年的哥哥。 她本就对风晴雪颇有好感,虽知道她山上肯定不是学艺,但也未曾料到她会主动和她说,还想着哪日让梧桐套她的话,可还没来得及与梧桐说,就发生了这等事。 “若是呼救,我当时在她身前,她大可找我,况且那么多师兄弟在场,向他们求救不是更加有用吗?” 芙蕖心性软,很容易被骗,梧桐了然,所以难得严肃的和她这般说话。 “梧桐,她一直在找她哥哥,不过是危急关头,心急呼救罢了!况且她那时惊魂未定,哪会像你一样想这么多?” “芙蕖!”陵越呵道,心下一沉。 他何尝不知芙蕖是因着梧桐的话,在为风晴雪解释,可今日这番话,这种语气让梧桐听了,怕是会难受极了! 话一出口,芙蕖就后悔了,她的语气在她自己耳里都觉得太过偏心,何况是被点名的人儿? 转念一想,若是梧桐想的不多,根据方才百里屠苏的陈述,风晴雪许是会落入鬼面人之手,生死未卜才对,哪里还能好好的站在那里?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就觉得怀中先是一震,随后一空,“你说的对,是我多想了。” 平日这番话梧桐自知是她性子冲动使然,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句“哪会像你一样想这么多?”直戳她伤口。 方才百里屠苏的一举一动,不正是在诠释这句话吗? 也许从那夜开始就是她多想了,若是百里屠苏心悦她,哪怕是一点点欢喜她,也不至于今日这般对她吧? 师姐弟、师门之谊的界限终究是她想多了,是她僭越。 今日种种皆为印证,紫胤、红玉、陵越从小就夸自己聪慧,何故连这些事也想不通? 当真是讽刺至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想通 “芙蕖她只是心急,并没有别的意思。” 陵越看着脸色惨白的梧桐,以及愣在原地的芙蕖,一向沉稳的墨眸也在此刻失了分寸。 耳畔是颬颬风声,指尖笼罩着从窗棂照进的淡薄暖阳。 芙蕖适才的话,她听到了,但她不傻,她知道芙蕖的性子,也能肯定她说的那些有关风晴雪的话是真的,这没什么好生气的,能让她生气的,是百里屠苏。 从小到大,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百里屠苏的情感,已经与陵越、芙蕖他们迥异了。 也许是他衣不解带照顾生病的自己时,又或者是每次对自己百依百顺时......太多太多和他有关的回忆,在这偌大昆仑山天墉城,已经深深的扎根于她的心里,而后发酵成了唯一的存在。 可百里屠苏今日之举,却让她觉得自己这份情意,显得渺不足道,可有可无。 好似真的是她没有把握好这个界限,师姐终究只能是师姐。 她那晚说的话、交付的真心,又算什么?他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还是感觉到了,所以选择在她未曾挑明之前,把她的心思扼杀,好让她知难而退? 想起之前罚扫天梯时,陵端说她对百里屠苏一往情深,她当时便愣住了,隐约听见百里屠苏在说什么,好像是......黛眉一蹙,她想起来了! 梧桐忽而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个英挺颀长的身影。 他说:“休要胡说。” 原来他那时便已表态,只是自己自顾自暇的思忖,未有所察觉吗?酸涩蓦然袭上心头,好在闭着眸子,不至于失控。 百里屠苏啊,百里屠苏,你是真的要......对我的心思避之如蛇蝎吗? “梧桐......对不起......”芙蕖颤声道,看着蓦然闭眼,却满脸痛苦之色的梧桐,她不知梧桐心中所想,自是以为她这般难受是因着自己将将口无遮拦的话。 整个天墉城就她们两个女子,本就难得,况且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梧桐于她,就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姐妹,她刚才是真着急为风晴雪澄清,才说那样的话的! “我没事。” 清越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意,梧桐睁开了眼,嘴角微扯,眉眼覆霜。 “梧桐......”见她这样,要是真信了她无事,芙蕖这些年怕是白和她在一起待着了,当即便要再度开口,腕间陡然一紧,夹杂着淡淡的甘松气息,芙蕖猛抬头望去。 只见陵越眉宇紧蹙,轻轻的摇了摇头,墨眸睇了眼门外。 芙蕖会意,神色担忧的望着梧桐的背影,鼻头一酸,终是起身离开房里。 “梧桐,你与屠苏......” 陵越斟酌再三,才开口问道,身为师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问个清楚。 话说一半却被打断—— “师兄,我喜欢他。” ...... 剑阁后崖已然成了百里屠苏心闷时,常待的地方。 可这次,不止是心闷了。 他刚刚都做了什么?明知道她受了伤,还刺激她,几日前殷红遍布的衣裙还历历在目,他怎么可以再气她? 百里屠苏看着白雾缭绕的山下风景,心中懊悔纵生,方才他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陵越先他一步去到梧桐身侧吗? 不是的,这个念头一出,就被他否定了。 是他在胆怯,是他在畏惧,是他的错! 他身负焚寂煞气,紫胤也是被他害的闭关,全天墉城愿与他交好的师兄弟,寥寥无几,他也知道煞气发作时,会不受控制,上回甚至差点失手杀了梧桐。 这样的他,如何将那些情意开口言之?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再无别人会不惜自己的身体,也要在瓢泼大雨中陪他受罚,哪怕当时他还在和她置气;也无他人会不顾凶险,拖着染了风寒的柔弱身子为他抑制煞气,哪怕当时他并未主动告知;更找不出第二个人会以死相搏,只为了替他报一爪之仇,硬生生的耗去大半灵力真气,浑身是血,还主动道歉怕自己生气。 只有梧桐,只是梧桐! 仿佛这世道给予他百里屠苏的所有不公,都由那个聪慧曼妙的少女赠予自己了,再没这样的人,会这般对他了。 可他却还避她、伤她,回想之前种种,字字诛心! 忽然间,心口袭上一阵剧痛,疼得百里屠苏四肢痉挛,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却阻止不了从胸口肆意蔓延的疼痛。 英挺身形一弯,“哗”地一口鲜血呕出,那份尚未出口的情意,像被生生呕了出来,疼的他直不起腰。 百里屠苏一手撑着膝,一手用力拽着衣领,指尖大力到泛白。 就在方才,大家都在关心梧桐伤势时,他不是没有瞧见欧阳少恭那异常温柔的眼神,他或许不知自己望向梧桐的眼神如何,但他却看得出欧阳少恭情难自已的神色。 那样好的她,不是只有他一人喜欢...... 发作毫无规律的凶狠煞气,尚未确定的模糊心意,章法全无的隐藏于心底最深处,霎时仿佛山下的雾气包裹了全身。 如画眉眼顾盼生辉,玲珑身形袅袅婷婷,少女宛若其名的淡雅幽香,此刻一次比一次清晰的占据了他的脑海。 梧桐......梧桐...... 入骨之人,如何割舍? ...... “所以他还未回你?” “嗯......”瓮瓮的声音昭示主人心中的失落。 陵越坐在床沿,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双手环膝,如画眉眼微敛,朱唇紧抿,这是她失落沮丧时的神情。 这样脆弱的她,陵越见得少,却能一眼察觉出来。 “梧桐,屠苏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比我还清楚,因着焚寂,他背负了许多他不该背负的东西,也承受了许多痛苦折磨,有时候他可能只是不擅长说,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愿说。” “你于他,是不同的,也只有你于他是不同的存在。” “他从小在天墉城因为焚寂,被陵端他们欺负,我不是不知道,但是因为我是大师兄,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去保护他,可你对他,从一开始的接受,到后来的不容他人欺负,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也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你看他的眼神已与看我们的迥异,他也是。 “我第一回发现屠苏眼眸里泛着光时,是你十五生辰。” “梧桐,你若是真的喜欢屠苏,就不要因为他的糊涂,而丢掉对他的这份喜欢。” 凤眸微亮,少女放于膝上的手指慢慢攥紧被褥。 是啊,她那晚说的话,只字未提她对百里屠苏的心思,依照百里屠苏不谙世事的性子,大抵是真的没有会到她的心意。 可这么久以来,他难道真的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吗?还是真的心大的以为那晚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 一时之间,梧桐心中的苦涩被疑惑取而代之,回想与百里屠苏的点点滴滴,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把他的“糊涂”当真了? 霎时又回想起半个时辰前,百里屠苏叫她师姐的场景,当时正在气头上,没有多想。 如今细想,剑眉紧蹙敛着薄怒,星眸凝着隐忍情愫,也许正是因此,俊美无俦的脸上,才会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是疏远她!!! 像是想通了什么,眸光霎时灿若星辰,紧接着又微微一愣,却是黯了几分。 若他是生气了,又是因为什么呢? ...... 天烨阁内,灯火通明。 “屠苏,你身为师兄,不但不为天墉城的众弟子们,以身作则,还私自下山,差点酿成大祸,危及性命。” 涵素站在中央,一向威严肃穆的脸愠怒溢然,目光严厉不带一丝笑意,直盯着跪在地上的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 虽说是掌教真人,但脸色也鲜少这般铁青。 一旁站着陵越与梧桐,另一边站着红玉。 听到涵素的话,梧桐下意识看向百里屠苏,少年虽是跪在地上,但背脊挺直,看的她心疼,可她也知道,若是此刻求情,依照涵素正在气头上的性子,估计会适得其反。 垂放身侧的两手紧握,掌心传来痛觉,才堪堪压下为他求情的心思。 “掌教真人,昨夜的事错都在我,是我为了祭奠亲人,不顾屠苏拦阻,我又不熟悉下山的道路,才强迫屠苏陪我下山的,请掌教不要责罚屠苏,弟子愿为昨晚的事,领罪受罚。”欧阳少恭忙道。 昨夜下山是必然,可发生这种事却是偶然。 “掌教真人,少恭并没有强迫我,是我主动带他下山的。” 欧阳少恭脸色一变,朝百里屠苏看去,幽眸中蕴着复杂情愫,他这么说,是怕自己被逐出天墉城对吗? “好啊,你们两个都触犯了门规,却还在这里互相偏袒,想要接受惩罚是吧?那行,今天我成全你们两个人都给我接受重罚。” 本就在气头上的涵素,听了两人的话,愈发生气,甚至说到责罚两人时猛然拂袖,是动了真怒。 此时,梧桐才知晓为何百里屠苏今日会与欧阳少恭一起出现在剑阁前,原来竟是偷偷下山了。 可也正是如此,她意识到了事态严重。 先不说两人下山是为了什么,光是撞上了鬼面人偷袭剑阁之事,就够涵素大发雷霆的,若是再由着他们一人一句,涵素盛怒下,将两人逐出天墉城,也不是不可能! 正欲说话,就听见陵越朗声道—— “掌教真人,屠苏和少恭下山虽有过错,但是他们两个拦截鬼面人,将功补过,请掌教息怒。” 梧桐一惊,他们在山下也碰见鬼面人了? “掌教真人,我觉得目前不应该是责罚两个弟子的时候,首先我们应该先查出鬼面人来。”一旁的红玉点出了重点,也稍稍熄灭了涵素的怒火。 “昨晚鬼面人,到剑阁盗剑之前,屠苏与少恭,在山下也刚好遇到他们突袭,那帮鬼面人肯定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两方同时下手。”陵越补充道,余光瞥了一眼梧桐,心下一沉。 梧桐方才与他说了与鬼面人交手的事,能明显压制她的人,修为肯定不低,可山下那帮鬼面人,显然与那一个鬼面人不是一批。 “掌教真人,昨夜我与鬼面人交手,他的修为不低,虽然有几次能杀了我,但是他都手下留情了。” 清越的声音响起,说者平淡自若,听者却是无一不胆战心惊。 “那鬼面人在没有人探路的情况下,竟然能如此准确的避开守卫的弟子,还轻车熟路的直闯剑阁。” 话毕,梧桐睨了一眼面色有些不佳的百里屠苏,又看向陵越,凤眸一挑。 陵越会意,接着她的话说道:“那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奔着焚寂而来。” 涵素怒意已散的差不多,来回踱了几步,似在思考他们的话。 少顷,才转身看向陵越。 “可是陵越、梧桐,你们应该清楚,这天墉城内除了我和你们,还有你们师父,也就只有屠苏和红玉知道。”涵素顿了顿,又朝红玉走去。 “这倒提醒了我,红玉,最近剑阁有什么异样没有?有什么人私自闯进去了吗?” 红玉身形微愣,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欧阳少恭,却是未回一个字。 见她这般,梧桐顿时明了,想起昨夜红玉无意与她说的一桩事,黛眉霎时紧蹙。 若是他被查了出来,那百里屠苏免不了会自责,再者他进入剑阁,也有自己的原因,更何况这到头来,怪的还是红玉! “梧桐知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顶罪 清越的声音打断了欧阳少恭将将出口的话。 从一进殿就强忍心头悸动,未看梧桐一眼的百里屠苏,此刻却是毫不遮掩的看向她。 少女赫然跪下,垂首道:“昨夜弟子独自去过剑阁,不仅在外阁停留片刻,还擅自进了内阁,也正是在内阁之中见到了鬼面人,弟子修为不精,没能将鬼面人抓住,甘愿领罪。” 这番话说下来,涵素面色稍缓,若真是梧桐进了剑阁,虽是不妥,但问题是不大的,可他也知道,梧桐的修为在同辈弟子中算得上佼佼,况且她向来聪慧,能在她手里游刃有余的逃走,并非常人。 “你......等会自己去戒律长老那里领罚。”到底是私自进了剑阁,涵素虽并未多说,但也免不了要当着欧阳少恭的面,杀鸡儆猴。 “剑阁乃天墉城重地,若是无事,就不要进去!” “梧桐明白。” 一唱一和倒是遂了涵素的意思,便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梧桐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朝身侧不远处的两人看去。 瞧见欧阳少恭正欲开口辩解,凤眸一凛,欧阳少恭似有所感,却是没有再出声。 “你......何故?”耳畔传来少年低沉声音,好似还轻叹了口气。 梧桐闻言,面上不露喜色,心里却是涌起欢喜,这下知道看她了?这下也知道不叫她师姐了? “虽说能偷跑下山的师弟勇气可嘉,但身为师姐,自然是要好生照顾师弟...们啊!”梧桐轻声说道,除去话尾刻意加重语调,声音比平日里柔了几个度,却听的百里屠苏浑身不自在。 “咳咳......”头顶传来清朗的声音,梧桐自觉敛了敛方才的放肆,也学着百里屠苏一般,背脊挺得笔直。 殊不知落在百里屠苏眼里,又是另一重意味。 是这般的重视陵越吗? “掌教真人,他们三人虽然违反了门规,但现在鬼面人的事还没有查清楚,何况山下还有恶贼请掌教真人从轻发落,让他们将功补过。” 陵越睨了一眼梧桐,何尝看不出她是在顶罪?大抵和百里屠苏有关,索性顺水推舟,也给涵素一个台阶下。 “罢了罢了,这件事我就暂时不追究了。”终是放缓了语气,涵素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话锋却是骤转,“不过屠苏,你记住,决不允许有下一次!” 百里屠苏闻言,神情恹恹,连带着脊背都不复将将挺直。 “陵越,接下来这屠苏还有凶剑,就交给你来看管,千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是!” ...... 日落西山,晚霞烧红了天际,漫溢出幽微深邃,煞是好看。 梧桐站在檐下,凤眸瞥着夕阳,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多谢师姐方才出言,若是少恭炼丹之事被发现,掌教真人怕是不会轻饶了。”欧阳少恭朗声道,幽眸含笑,依旧是平日里那般谦谦君子,神色却更甚温柔。 天烨阁上他本已经准备认罪,虽说认罪可能会如百里屠苏讲的那样,被逐出天墉城,但是他在去剑阁请求红玉让他炼丹药时,就做好了被罚的准备。 一人揽罪,也算明白。 没想到出声之际,梧桐竟然会先他一步认罪,心下震惊,一下忘了辩解,而后想要澄清之时,被那凛冽凤眸一瞪,也只能让她自圆其说。 现下涵素还在殿内吩咐陵越他们一些事宜,自己和梧桐便先出来,倒也给了他道谢的机会。 未听见眼前人答复,他倒也不恼,反而嘴角笑意更浓,幽眸里的喜色直达心底,若是梧桐仔细打量,一定能发现此时的欧阳少恭,未免也太开心了。 许久,梧桐才堪堪回神,发觉欧阳少恭过分炙热的目光,有些尴尬,以为是自己让他不悦了,连忙道歉:“走神还望少恭莫怪。” 闻言,欧阳少恭敛了敛眼底情愫,哑然笑道:“本该是少恭该感谢师姐的,怎得突然又开始感谢少恭了?” 言语之间不仅巧妙地化解了梧桐的尴尬,也重提感谢,一语双关,梧桐了然于心,嘴角也是一弯。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梧桐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你与屠苏山下遇见鬼面人,可有受伤?” 其实她是想问百里屠苏有没有受伤,可若是这么突兀的问,怕是太偏心了! “并无,大师兄及时赶到,我与屠苏都未曾受伤。”欧阳少恭如是答道。 半晌,两人竟无人再开口。 这么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啊!她在等陵越他们,欧阳少恭是在等百里屠苏吗? 思及此,梧桐抬眸朝欧阳少恭看去,却发现了那一闪而过的情愫,心头一惊。 那种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梧桐直觉很准,但实在不知道她这个认识一月不足的师姐,能和他有什么瓜葛? 回想之前种种,梧桐愈发疑惑,莫不是这欧阳少恭曾在哪见过自己?可自己从未下过山,何处能见? “少恭可是在哪见过我?”思忖间,梧桐还是问出了口。 听到这话,欧阳少恭身形明显一愣,笑意瞬间凝住,足足过了几秒才缓过来,不自觉地摸了摸鼻翼,“未曾,不过是觉得师姐......一见如故。” 这种话焉能解惑?梧桐自是不信,正欲继续询问,骤闻身后传来声响,循声望去,是陵越他们,面上一喜。 “梧桐。”走在陵越身侧的红玉出声道,妍丽脸庞难得涌现内疚,见她这状,梧桐怎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迎上前去。 “红玉姐,涵究真人罚来罚去,左右不过是让我抄经书,刚好我还能光明正大的去藏书阁,多好啊!” 一番话说下来,倒是让红玉展颜而笑,本准备说的话也全部咽下喉咙,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 “多谢。”话虽简单,但红玉知道,梧桐一定明白。 陵越在旁看着,俊逸眉宇终是染上温情,“那还得多谢红玉姐顺水推舟,做了好事。” 就知道陵越会埋汰她,梧桐倒也不以为然,耸耸肩就往陵越身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面无表情的百里屠苏,四目相对,又略显慌乱的挪开眸子,看的梧桐好笑。 “是少恭让红玉姐为难了。”欧阳少恭也走上前来,朝红玉欠身说道,神色认真。 红玉静静地看着欧阳少恭,脑海里正回想当日之景。 从欧阳少恭进剑阁起,她就守在欧阳少恭身旁,除了用丹炉炼药,并无其他举动。 剑阁遭袭,应与他无关。 “你到底是为了屠苏与梧桐,无妨。” 梧桐本还以为陵越与百里屠苏不知道这回事,看向陵越,发现他并无惊奇之意,大抵是猜到了,又越过他看向百里屠苏。 他依旧板着脸,不知为何,梧桐看着他这个样子委实堵得慌,心念闪动,“我先去戒律长老那领罚了!” 话毕,还没等众人回神,倩影早已无影无踪。 百里屠苏神情霎时一动,星眸定定的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剑眉微蹙,似在思忖着什么。 ...... 凉风习习,月上柳梢。 百里屠苏已在长廊角站了半个时辰有余。 前方是通往临天阁走的路,左侧是通往戒律阁的路,他站在廊角,被漆红廊柱遮住了大半身子,若不仔细,并不会有人注意到。 陵越在天烨阁处理事宜,他方才回了一趟临天阁,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他便来了这里,不是想和她说什么,想看她回房,又或者只是想要看她。 不过一天不到,百里屠苏却觉得自己恍若走了很远很远的旅人,身心俱备,他想要好好休息,而于他来说,能让他安心休息的,除了那个人,谁也不行。 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怎么?几个时辰前不还对我避之如蛇蝎吗?” 少女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百里屠苏心下一惊,寻声望去。 眉眼如笔墨描绘,少女脸颊虽还存稚气,却因着皎皎月光将那青涩掩去,明艳容颜已隐隐有展露之意。 “不说话?百里屠苏,你之前一口一个师姐不是叫的挺顺口的吗?” 梧桐知晓他会前来找自己,所以便在通往戒律阁的路上等着,结果,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他,要不是她知晓有这么一个地方,那她刚刚还真的就回了临天阁。 提气起落间,梧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百里屠苏身后,本以为他会有所动作,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傻傻站着,心下莫名来气。 “我......” 百里屠苏半晌仅说出一个字,脸被凉风吹了这么久,并无大事,可光是被那凤眸轻轻看了一眼,倒觉得浑身僵硬。 看出了百里屠苏的不自在,若是换作以前,梧桐自是不会再去逼他先松口,可如今,她心底那股子执拗,被百里屠苏那一声声师姐,直接摆上了桌面。 她只是想让他主动一回,主动跟她说说,到底为何生气?又到底为何忽然这般对她? 梧桐趁着他未开口的这段时间,一直盯着百里屠苏看。 他已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英挺的身形甚至与陵越不分伯仲,许是这段时间事儿多,他瘦了许多,俊美的五官渐渐立体,愈发干净利落的线条勾勒着整张脸。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那个白白嫩嫩的团子,长成了如青松挺拔的少年郎,就这样囊括了她整个豆蔻年华,直至今日,已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儿。 “你为何生气?” 看着百里屠苏的样子,梧桐始终狠不下心来再去逼他,在这天墉城,他被逼得太多了。 百里屠苏站在风口,凉风吹得他衣摆飞扬,他瞧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扩大。 告诉她...告诉她!无论如何,都告诉她吧! 她若喜欢你,如此甚好;她若无心于你,便从此以师弟自居;她若心悦陵越......思及此,百里屠苏才惊觉,原来陵端所的那句话,反过来,便是真的不能再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幽都来人 欲言又止的百里屠苏,说实话,梧桐见的并不多。 也许当真是自己逼急他了?古书上都说,两情相悦方能长久,到底是她勉强了! 梧桐嘴角微扯,漾出苦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算了,过去就过了。” 百转千回的心思,被梧桐这一句话,灭的一干二净,百里屠苏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也不知该如何,只觉得心里那番未说出口的话,膈的自己心慌。 “不要再叫我师姐了。” 百里屠苏闻言,心下一颤,看向月色下的人儿,回想起之前自己的赌气之举,“我当时......” 话一出口,百里屠苏当即意识到不对,急急止住了,难不成说自己当时是生气了?而后梧桐肯定又会问为何生气,绕来绕去,又会绕回去。 “对不起。”想来想去,还是这句话最为妥当,百里屠苏瞧着梧桐稍缓的脸色,松了口气。 听到这话,梧桐也没急着说话,凤眸映着月光,将那满天星辰都糅碎在其中。 她静静地看着百里屠苏,嘴角弧度已然消失,少顷,才移开了视线,“走吧!”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玲珑身形显得格外单薄,青丝轻扬,紫袍微微作响,百里屠苏顿时察觉出了一阵没来由的心疼。 忽而想起天烨阁她顶罪,大步走上前,直至与她并肩,才放慢脚步。 “为何顶罪?” 许是没想到百里屠苏会突然这么问,梧桐眸光微微一滞,又当即回过神来。 “我若是不顶罪,少恭去剑阁炼丹药的事,让掌教真人知晓了,定不会轻饶。到底是为了我俩的伤,况且红玉姐身为剑侍,私放弟子进剑阁,也逃不了罚,还不如找个机会去藏书阁。” 梧桐说的轻巧,百里屠苏也知道她向来的性子,听她轻描淡写说鬼面人有机会杀她时,他后怕极了。 若鬼面人真的动了手,是否再也听不见这清越的声音了? “打不过就跑,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这句话,是很小的时候,梧桐看了几本兵书,信嘴胡诌的。现下毫无征兆的被提及,倒是有些猝不及防。 那时自己和百里屠苏过招,百里屠苏年幼,而且刚拜入天墉城没多久,哪里是她的对手?硬生生的接下她几十招。 于是岔了真气灵力,当晚便卧床不起,还是陵越给他输了真气才堪堪缓过神来,因此事,她还被陵越教训了顿狠的。 当时只觉得百里屠苏笨,便和他说:“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啊!”却不曾想百里屠苏只是闷闷的应了声,便没有多说。 后来她才从陵越口中知晓,是百里屠苏怕扫了她的兴,所以才这样的,并不是他笨,而是他太懂事了。 往事涌上心头,饶是心里郁闷如梧桐,也在消化少年的话后,轻笑出声。 “傻子,我怎么能放他走?”他是冲着焚寂来的啊!后半句梧桐没有说出口,她不想让百里屠苏有所负担。 半晌,也不见百里屠苏说话,梧桐偏头看去。 少年俊美的脸庞,流露出某种坚毅,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看的梧桐笑意更甚,“想什么呢?” 百里屠苏想也没想,将方才思忖之事脱口而出:“我要努力修炼。” 梧桐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百里屠苏的修为在同辈里并不低,他入门晚,但根骨极佳,对修行这方面又很上心,虽不像她和陵越这般出类拔萃,但也算好的,甚至对付陵端也不在话下,何故忽然出此言? 莫不是在为没能抓住鬼面人而自责? “我要是能有你一半上心,也不至于会被师兄赶着修炼,难怪师兄总是帮着你!” 梧桐所说,还真是事实。 陵越自从百里屠苏拜入紫胤门下开始,就生怕百里屠苏被她带“坏”。 执剑长老门下本就三个弟子,梧桐是个对修炼不上心的,起初陵越还担心百里屠苏,好在他从小就勤勤恳恳的修炼,虽比梧桐修为稍低,但若论扎实,怕梧桐与百里屠苏难分伯仲。 所以以往修炼之时,梧桐的小性子来了,陵越便只帮着百里屠苏。 听梧桐说起陵越,百里屠苏忽然有些气闷,原已挥散大半的不悦,却在此刻有些翻涌。 梧桐心下本也有事,对百里屠苏突然变脸并未注意,两人就这样,傍着月色,心思各异的回了临天阁。 ...... 翌日。 梧桐正想着去寻芙蕖,走出临天阁正欲往前走时,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以及陵越的声音。 “婆婆,您请。” 婆婆?天墉城来客了?还能让陵越这般招待的,定然不是常客,大抵是什么贵客。 梧桐想了想,寻了个拐角,准备先瞧上一瞧这贵客再说。 走在陵越身边的,是一位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婆婆,一袭蓝衣却与平日里来的那些中原人士的打扮迥异,莫不是什么部落的人? 再细细打量,却闻那婆婆开口问道:“韩云溪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吧?” “韩云溪?婆婆说的是谁?”一旁的陵越停下了脚步,眉宇之间坦荡无疑,似乎是真的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八年前,你师父从幽都带回一个孩子,你不知道?”婆婆满脸不可置信,盯着陵越,眼神不掩讥讽之色。 “我自小跟随家师修炼,家师没有带过什么叫韩云溪的孩子到天墉城,我想婆婆你记错了吧!”陵越浅笑答道,一句“记错了”便只能让那婆婆作罢。 而听了两人的对话,梧桐的心里却是震惊无比。 八年前,紫胤带回来的人,是百里屠苏!而芙蕖曾说过,风晴雪上山便是找一个叫韩云溪的人! 她招新时,穿着打扮与这幽都婆婆相似,所以风晴雪也是幽都之人? 而百里屠苏就是......韩云溪?!!! 可这幽都的婆婆,为何要到天墉城来?难不成只是为了问一句百里屠苏的近况?幽都...梧桐似乎在哪看见过。 忽然间,梧桐脑海里闪过一些词。 女娲入地底幽都...其信仰者随之永世不出... 所以幽都也算女娲一族? 若她没记岔,百里屠苏便是来自于南疆的乌蒙灵谷,也是侍奉女娲,以镇守焚寂为己任! 八年前,乌蒙灵谷被灭族,只留百里屠苏一人,紧接着百里屠苏被紫胤带回天墉城,所以把焚寂一并带了过来,可是这和幽都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那婆婆的言下之意,百里屠苏本该是在幽都的,是被紫胤强行带回来的吗?同属女娲一族,幽都不应该对百里屠苏不好才对,反而更应该好上加好啊! 看幽都婆婆这样,问起百里屠苏时也是有些不屑的意味在里头,似乎对紫胤的做法并不赞同? 紫胤将百里屠苏带回后,一直是想方设法的去抑制他身上的煞气,如此尽心尽力,为何会让幽都婆婆不赞同? 思绪到这,就再也施展不下去了。 这件事其中蹊跷,串起整件事的关键点,怕是紫胤并未和他们说过,所以这些事也只能等紫胤出关,寻个时间才能问清楚了。 梧桐再望向两人所在之地,却是空无一人。 心念微动,绕开原路,却是往弟子房走去。 既然紫胤暂时不会出关,那也不妨碍她先去诈诈风晴雪。 ...... 天刚破晓,东方泛白。 不过一小会儿,梧桐就到了风晴雪房前,看了眼天色,不徐不疾的走到门前,轻敲两下,“晴雪?” 屋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师姐?” 下一秒,房门便全然打开,风晴雪站在房内,衣摆皱皱的,衣领也未捋好,清秀小脸上有些吃惊。 梧桐见状,倒是自觉冒昧,敛了敛神,伸手一一将她衣冠服饰整理好,才说道:“我有点小事想要问问你,不知......” 话说一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凤眸一挑,循声望去,是陵越带着那婆婆经过弟子房。 不似方才,这回陵越一眼便看到了杵在门口的梧桐,神色微讶,脚步稍稍一顿,便将那婆婆的视线勾了过来。 身为天墉城弟子,见到客人理应问好,梧桐朝那婆婆欠了欠身,又莞尔一笑,想起风晴雪还不知这些规矩,偏头看去,却发现风晴雪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那婆婆。 梧桐忽然一愣,回想起之前推敲之事,若无其事的朝那婆婆瞥去。 婆婆虽不似风晴雪这般愕然,但不难看出她神色有异。 心下猜测的事,已有了定数。 梧桐轻咳几声,“师兄,我今日找晴雪师妹有些事,你先带客人去厢房吧。” 陵越颔首,显然是没有看出婆婆与风晴雪之间的暗潮流动。 而站在风晴雪身前的梧桐,却是看见了那婆婆在听见她唤风晴雪“师妹”后,神色骤变,不加掩饰的越过自己朝风晴雪看去,却又察觉到她的目光,才堪堪收回。 果然! 待两人走远,梧桐回身,恰将风晴雪局促垂首的小动作收于眼底,也没直接戳穿她,兀自往房内走去,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少数人知道为好。 风晴雪瞧见梧桐什么也没说,直往房内走去,心下松了一口气,刚才凤眸含着笑意看她时,仿佛要将她心底的那个秘密看穿了般,如今她只字未提,应该...是没有注意。 梧桐这个师姐,对她还是很好的,光是剑阁前替她抵开鬼面人这一举,她就应该好好对她。 思及此,风晴雪一扫之前异样,自是觉得梧桐是与芙蕖一般无二,都是过来找她说说话,走到桌案前,盘腿坐下,给梧桐倒了杯茶。 “师姐今日怎得起这般早?” 梧桐闻言,倒是没急着回她,反而是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抬手将杯中温热茶水一饮而尽,“晴雪似乎与那婆婆认识?” 风晴雪闻言,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盅,磕磕绊绊道:“没......没有,只是觉得那位婆婆很......面善。” “哦?”梧桐好似信了她的说辞,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睨了一眼强装镇定的风晴雪,黛眉微蹙。 她对这个师妹,是没什么坏印象的,也不打算威逼利诱,倒不如直截了当的说,毕竟是和百里屠苏有关的。 “幽都一族,信奉女娲,你...是幽都什么人?” 此话一出,饶是还抱有侥幸的风晴雪也是瞬间清醒。 梧桐哪里是没有注意,分明是已经猜出来了!若被告知掌教真人,那她便只能被逐出天墉城了!!! “师姐!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只是为了找被紫胤从幽都带走的韩云溪吗?又或者,说是为了焚寂? 在那双明亮又犀利的凤眸下,她是不敢再说谎隐瞒了。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但是晴雪,你得告诉我,你是幽都什么人?你上天墉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剑阁窃贼你又是否认识?” “以及...你所要找的韩云溪,究竟是什么来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告知 晨曦薄阳从门照进整个屋子,淡淡洒在地上,秋风拂过屋前树叶,发出细微响声。 “你好好说,我不会与掌教说半句。” 这句话,对风晴雪无疑是一颗安心丸,不说也许会闹大,说了也不算不上什么坏事。 风晴雪悄悄看了一眼梧桐,发现她正看着自己,明明是白日,那双凤眸似有星光,清灵动人,宛若一面镜子,让她无法虚与委蛇。 这样聪慧无双的梧桐,如何再去瞒? “我是幽都的灵女,上天墉城没有恶意,只是想找小时候的朋友,韩云溪,因为他可能知道我哥哥的下落,那个时候哥哥奉女娲之命前往乌蒙灵谷,结果一去无回。婆婆派人到乌蒙灵谷附近查过,都没有哥哥的踪迹。” “后来云溪被紫胤真人带到幽都,我从长老们的口中,了解到他是来自乌蒙灵谷的人。听婆婆派过去的人说,乌蒙灵谷当时全族覆灭,只剩了云溪一个人,他又被紫胤真人带来了这里,他是唯一可能知道我哥哥下落的人了,所以我才来天墉城找他的。” 听了这番话,黛眉微蹙。 如此看来,风晴雪要找的韩云溪,便是现在的百里屠苏,而且说不定真的只有百里屠苏知道风晴雪哥哥的下落,可是,她不能透露这件事才对。 回想陵越之前作态,并非真的不知韩云溪这号人,反而是对幽都婆婆刻意隐瞒,而风晴雪是幽都灵女,自然也不能轻易告诉。 尚且不知幽都意欲何为,可紫胤从幽都又将百里屠苏带回天墉城,光凭这一点,就知道幽都当初用意定是与紫胤相悖。 思及这一点,梧桐心中难免有些生气,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们幽都也是以镇守焚寂为己任吗?” 风晴雪神色一怔,显然是未曾想到梧桐会这么问,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不......哥哥好像是应了乌蒙灵谷的大巫祝,才前去增强封印的,我们一族继承了女娲大神的灵力,有着自己独特的法术,能镇住焚寂煞气。” 被风晴雪这么一提,梧桐忽而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放在桌案上,眉眼微闪,心中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他是觉得增强封印失败,于是直接过来抢了吗?” 甫一风晴雪还没明白梧桐话里的意思,细细一想,才消化她说的话,清秀小脸一红,连忙否认道:“不是的,我哥哥是堂堂巫咸,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话毕,又瞧见梧桐盯着自己,虽未说话,但风晴雪似乎猜到了她这么问的原因——梧桐应该是听到了她脱口而出的那句“哥哥”才对,所以才会怀疑她来天墉城的目的不纯。 “我当时只是觉得那人与哥哥有点相似,那人带着面具,我也不能确认他是不是哥哥。”说着说着,风晴雪眸中一黯,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若那人真是她哥哥,差点被哥哥挟持,想来心里也不好受吧? 梧桐自知不该如此,可一想到当时幽都极有可能对将将十岁的百里屠苏下手,怎可能不气?索性没再开口,自个儿平复一下,总比朝风晴雪撒气好。 未几,风晴雪好似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望向安静的梧桐,见她眉眼全然冷了下来,眸光甚至还稍许凛然。 拜入天墉城门下以来,风晴雪还见过几次芙蕖生气,可从未想过待人温和的梧桐,会生气啊! 都说物以稀为贵,那越温和的人生气起来,是不是更甚常人? “师姐,我说的是真的,哥哥定然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这时,梧桐才堪堪平复了心中的薄怒,听到风晴雪有些慌乱的声音,到底是未有定论之事,况且那时风晴雪还小,对这种事也做不了主。 “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掌教,但是晴雪,你现在唤我一声师姐,你就要知道,你还是天墉城的人。” 这些日子,不是不知道风晴雪与芙蕖玩得来,若是芙蕖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生气,她不想芙蕖多想,也觉得风晴雪这人还算过得去。 再者她还说与百里屠苏是朋友,就算是幼时,也是朋友不是吗? 梧桐顿时觉得胸口闷闷的,眼前的人儿长相清丽,人古灵精怪很讨喜,也会偶尔听到一些师兄弟在谈论她的名字,想来小时候......也不赖。 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梧桐清明思绪霎时被扰的乱七八糟,又瞥见风晴雪乖巧的点头,知晓她懂了她的意思,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相识,那也是小时候...... 可小时候的百里屠苏,是不是还不似现在这般冷漠孤僻?她多想见一见那时真正毫无顾虑的小小少年啊! 思绪飘得老远,也没注意别的,匆匆说了几句,梧桐便离开了。 看着梧桐略显局促的背影,风晴雪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梧桐进来时分明是从容不迫,怎得到她坦白后,反而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 梧桐一路走到临天阁,到门前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才停下脚步。 门前,正是安置好幽都婆婆的陵越,见的她来,俊逸脸庞浮现暖意,笑道:“怎得这般着急,莫不是又招惹什么桃花了?” 陵越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是芙蕖方才趁着空暇时间与他说的。 肇临不久前与梧桐表明心意了,这下见到颇为着急的梧桐,便忍不住揶揄。 梧桐正心乱如麻,听得陵越这般说,一时没想起之前肇临对她说的话。 当时本就是想别的事去了,再加之后来见肇临的次数屈指可数,听他忽而提及,略微诧异地蹙了蹙眉道:“什么桃花不桃花的,师兄,我正寻你有事呢。” 未几,陵越发觉她眉眼间尽是严肃,梧桐鲜少这么认真的和他说事,如今定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便也敛神不再说肇临的事。 “何事?” “屠苏来天墉城以前,是不是去过一段时间的幽都?”梧桐斟酌再三,仍是开口问道,这般隐晦,也不算透露了风晴雪的来历。 分明幽都来人此事还未告知她,她如今又是从哪知道幽都?又是为何蓦然问起百里屠苏与幽都的关系? “为何这么问?” 百里屠苏来天墉城以前的事,紫胤只是稍稍和他提过,只说百里屠苏要离幽都的人远点,最好不要有所接触,也不能让幽都的人找着焚寂所在。 至于梧桐问的,还真不是他故意不说,是真的不清楚。 陵越此时的表情确实有些猝不及防,梧桐也知道陵越不会骗她,他应该是不知道百里屠苏与幽都之间的事的。 “在古籍上看到了幽都,发现与乌蒙灵谷皆信奉女娲,所以随口问问。”梧桐若无其事的说道,仿佛真的只是她一时兴起。 换作平常,陵越指不定还能看出她的故作无事,可如今心下有事,自是没能注意得到。 “我正要说此事,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屠苏来前山,幽都来了一位婆婆。” “幽都婆婆与屠苏能不能去前山有什么关系?” 梧桐甫一还以为是因为百里屠苏下山的原因,可听全了陵越的话才幡然意识到事由经过,应该和下山的事关系不大,涵素说了不追究,便不会再不休不饶的。 “师尊闭关前吩咐过,屠苏不能和幽都的人有过多的接触。”紫胤嘱咐过的事,陵越向来不会过问太多,所以他才会对幽都婆婆敬而远之。 如此说来,幽都当年一定对百里屠苏有所动作,不然紫胤不会连面也不让他们见!只是当年到底是为何呢? 幽都......百里屠苏......这两者的联系,只有焚寂! 梧桐心下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陵越那时还与她说过,百里屠苏不能离焚寂太远,所以焚寂煞气其实与百里屠苏难以分离,紫胤与涵素合力堪堪将其封印,还需时时加强。 按理来说,幽都的封印应该比紫胤涵素的封印更甚灵验,可紫胤竟将百里屠苏直接带回天墉城,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以幽都的法子来封印,会要了百里屠苏的命! 思及此,原本还对整件事云里雾里的梧桐,瞬间醍醐灌顶般明了。 虽然她未曾亲眼所见八年前的事,但是不难猜出。 原来她珍之爱之的人儿,也曾为他人鱼肉。 不过就是焚寂煞气,何故不去顾全一个十岁孩童的性命?就算焚寂是上古凶剑为祸苍生,可天下人的命是命,百里屠苏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心中纵使万般酸涩苦闷,终归是未有真凭实据,这是头一回,梧桐希望自己猜错,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将将十岁。 须臾,陵越见梧桐脸色不佳,以为是伤没好全,当即就伸手握住她垂放身侧的手腕,想要把脉。 皓腕微凉,陵越暗叫不好,梧桐大部分练的都是火系法术,星蕴又为凤凰,平日里虽身子好,可对风寒向来毫无抵御之力,这般没由来的冰凉委实鲜少。 “可是伤还未好全?”语气有些急促,这才将梧桐的心神拉回。 凤眸微动,梧桐暗忖,这件事不能让陵越知晓,到底是没有亲耳听闻紫胤亲口说出当年之事,再愤怒,也只能是她一个人。 “无事,风口站久了,我们先进去吧。” 梧桐身子一偏,将手收了回来,若是让陵越真把出个什么体虚,凝丹长老不知道又要拿什么给她喝,这次陵越回的急,根本没带蜜饯。 看着随风飞扬的青丝,陵越也没多想,只觉得此处风确实太大了,边走边说道:“若是有不舒服的,一定及时说出来,实在不行,我再下山给你买蜜饯。” 闻言,梧桐一扫方才烦闷失意,哑然而笑,正欲说话,好似突然又想起什么。 自己肩上的事和那个梦的事,还没和陵越说。 愣神片刻,陵越已然回首看向她,眉头微蹙,梧桐走神这么频繁,是因为有什么心事吗? “梧桐,你......”话将开口,就被清越的声音打断—— “师兄,我还有事和你说。前段时间我发现我自己的胸口处,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图腾的某种印记,后来我去问了红玉姐,原来我从小,肩后就有一处凤凰印记,可是就在最近,它竟然消失于肩后,反而...现于贴近心口处的地方。” “上回帮屠苏抑制煞气的时候,我就觉得肩后有异样,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去红玉姐那,才知道我本天生就有凤凰印记” “而我被姑获鸟重伤的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子,和我长得近乎一样,身世却迥异万分。” “她有父有母,她的父亲是应龙,她是真身为凤凰的神仙,后来应龙湮灭,她成了天界的新战神,出兵南海。” “在与鲛人交手时,她被困于南海中央,也被迫显现真身,那只凤凰,与我肩上的一模一样,她平复南海,浴血归来,却在最后为了天地与朋友,以真身承载浩然灵力,虽没看到她最后结局,但这一切若是真的,她纵使是凤凰,也决计难逃一死。” “以前从未梦到过她,第一回是帮屠苏抑制煞气,而第二回是除掉姑获鸟,两回都是灵力真气受损,却在一觉醒来后,恢复如初。” “师兄,她的真身是我身上离心最近之印记,而她真的和我长得一般无二,只不过她更加沉静内敛,她所经历的一切,我都仿佛感同身受,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她叫凤栖,是凤栖梧桐...的凤栖。” “凤凰非梧桐不栖,那她与我又是什么关系啊?而我......是谁?到底又是何来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水真呛人 从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在陵越记忆里,梧桐一直都是很聪慧的。 别的师弟还在认字时,比他们还小的梧桐已经可以在藏书阁待一天而不出,从小他教给她的道理,皆只说一遍,她便都能领悟。 饶是在她不喜欢的修行这一方面,也鲜少让他教两次,她不上心但也不落下每次应学的,甚至比同辈学的更好更快。 她身上的那个凤凰印记,陵越只是听紫胤提过一次,但紫胤也和他说过,暂时不要让梧桐知道,越聪明的人越会因此多想。 可如今从她口中听到的事,显然不是多想。 陵越眉头紧蹙,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不知作何回复。 紫胤说过她肩后有凤凰印记,可她却发现最近出现于心口,其中蹊跷他虽不知,但也能感觉到梧桐说这些时的严肃与郑重。 她口中的凤栖,是谁?她做的那个梦是为何? 战神、应龙这些又是什么人? 梧桐说话时的神情,并不像空穴来风,仿佛那真的不是她所梦,而是她所经历过的事,可她分明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到大的,连昆仑山都未出过,谈何南海? “这件事等师尊出关,且看他如何说。” 对于梧桐的身世,陵越其实也有过疑问。 为什么她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天墉城后山?紫胤那般修为高超的剑仙也未察觉到她何时而来,反而是自己听见了她的啼哭。 梧桐知晓陵越许是也拿不准主意,这种事本就来的奇怪,如陵越所讲,怕是等紫胤出来,才会有结果了。 “无妨,我只是想找个人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别扭了。”语调倒是已然恢复平常般清越动人,只是眼底终究还是有些黯然。 陵越如何看不出她的失神,可他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这个聪慧无双的师妹了,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心念闪动。 “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梧桐出现在天墉后山时,恰逢霜降,便一直是以此来作为她的生辰,如今秋季渐渐临近末尾,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即将来临,与之同来的,便是她的十八生辰。 闻言,梧桐稍稍愣神,随即反应过来,陵越是有意岔开这件事,他不想提起,大抵真的得等紫胤出关后,才能有所知晓了,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事。 “师兄是来找屠苏的吗?”话毕,梧桐下意识朝院内看去,想起方才陵越说的事,没等陵越说话,继而说道:“有关幽都?” 陵越颔首,面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梧桐眼里,自是悟出了其中缘由,不禁轻笑出声。 “你说的话,屠苏向来奉为金科玉律。”言下之意便是说陵越可以放心与百里屠苏提及此事,陵越心下原本还有些忐忑,此刻也全然松了口气。 转身朝院内走去,却听见清越的声音含着浅浅笑意响起—— “只怕他仍会起疑,不过师兄大可说是师尊所嘱咐,这样他便不会不信。” ...... “幽都?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来找我?”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梧桐不动声色地睇了陵越一眼,陵越心下微讶,面上却毫无波澜。 果然,最了解百里屠苏的,只有梧桐。 “我也不太清楚,师尊嘱咐,一定有他的道理,多问无益。” 听到这话,百里屠苏敛了敛星眸,眼底的一晃而过的黯然与自嘲,未曾逃过那双一直小心翼翼看着他的凤眸。 他受的不公平待遇太多,如今多一样不能去前山,无非是再多加一条,可是也会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再于他结痂的伤口上,多划了一道。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何能不难过? “师兄,你还不知道吧?他最近可是收了小徒弟。” 话中打趣之意,轻而易举的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 陵越将将回山,就忙的焦头烂额,除了百里屠苏与芙蕖和他说过一些重要的是,自是还有些琐事未曾听闻。 “哦?” 陵越看向抬眸的百里屠苏,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也只有在梧桐跟前才会流露出这般生动的一面了。 只是为何不曾有所应...... “前些日子新招进来的弟子,欧阳少恭,师兄也是认识的,我瞅着他与屠苏有缘,近日可都是屠苏在教他!” 字里行间,并未提及欧阳少恭为何不去和众弟子一同练剑修行,反而是很巧妙地说了个不会让陵越起疑的理由。 闻言,百里屠苏看向身侧的梧桐,眸光微闪,心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俊美无俦的眉眼终是动容,他不是听不出她为何如此说。 “如此说来,我们屠苏还算是小有所成。”说着说着,陵越哑然失笑,自是没有去深想其中缘由,大抵也猜得出是梧桐隐了些事由,却没有点破,顺势就着她的话说下去。 “师兄......” 许久未见到陵越笑得如此开怀,百里屠苏饶是再不好意思,拂了梧桐的话卡在喉咙里,仍是给它咽了下去,半响才闷闷地说了两个字。 只想着岔开话题,顺便揶揄百里屠苏几句的梧桐,瞧见百里屠苏这委屈兮兮的样子,本还在为幽都之事而烦恼不已,如今倒是心情渐暖,粲然一笑。 书上都说,两情相悦,便是两人相互心悦彼此,才算欢喜。 思及此,梧桐嘴角又扬了几分。 只要他一如少年,是否两情,又有何妨? ...... 秋日斜阳透过浮雕照进亭内,凉爽秋风缓缓拂入,带着草木清香的风。 “少恭,你见过幽都来的婆婆没有?”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逗着阿翔玩的人,百里屠苏斟酌再三,才沉声朝身侧坐着的欧阳少恭问起这回事。 欧阳少恭摆放碗筷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百里屠苏,摇头道:“没见过,听说是天墉城的贵客,怎么了?” 他今日只是听到几个弟子提过这件事,但是并未真的见到幽都婆婆。 午时一到,他将将在膳堂用完膳,梧桐便找了过来,让他近段时间给百里屠苏和她送吃的,顺带着教他剑术法术。 心下虽有疑惑,但依旧是提着食盒来了后山。 如今又听百里屠苏这么问,愈发疑惑不解。 “师兄让我避开幽都的人,可我不记得自己去过幽都,难道是跟我以前的事情有关系?” 当时因着梧桐插科打诨,幽都之事他并未上心,可现在一静下心来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前的欧阳少恭,好歹与他共过患难,也因他差点被掌教责罚,算得上朋友,何况自己对他,也觉得有些莫名亲近。 “梧桐......师姐也没告诉你原因?还是她不知道?” 百里屠苏睇了一眼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梧桐,轻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淡雅宜人的清香夹杂秋风袭来,身边石凳附上一层阴影。 “幽都婆婆也就只有师兄见过几面,其他师兄弟皆只是有所耳闻,你问少恭也没用。” 此话一出,百里屠苏俊脸微红,恍若说谎被当众揭穿一般,暗忖梧桐是否会□□,还是在这亭子中多生出了一对耳朵? 欧阳少恭闻言也是有些惊讶,尽管不是第一回见识梧桐的聪慧玲珑,可也是见一次惊叹一次,这般通透的女子,世间仅有。 转念之间,又想到她的通透伶俐,有大半,是因着心在这儿吧!心下顿时蔓延着苦涩。 “师尊不多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话毕,梧桐执起跟前筷著,笑着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百里屠苏碗里。 百里屠苏愣了愣,等脸上温度下去之后,才拿起筷著,看着碗里的青菜,心中本宿存的小心思,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师姐说的是,他肯定也是为你好,想保护你吧!”欧阳少恭就着梧桐的话,心不在焉的说道,那抹绿色,着实有些扎眼,幽眸一闪,移开了视线。 殊不知他的无心之话,落在百里屠苏耳里,却让他正欲将青菜送进口的手霎时顿住,剑眉微蹙,片刻终是放下了碗筷。 “那就更奇怪了,难道幽都的人是想害我?” 饶是淡定从容如梧桐,此时也不免有些慌张。 她已经岔开话,现下又被欧阳少恭无心的话再次勾起百里屠苏的心思,当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说你来天墉城的时候才十岁,那你之前的事,是不是让你师父忌惮幽都之人?” 梧桐闻言,眼观鼻鼻管心,也放下了手中筷著,端着一旁的茶杯,看也没看直接就往嘴里送。 “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来天墉城以后的事情,我知道你们瞒着我是为我好,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以前的事情,梧桐,我......” 百里屠苏看向梧桐,正欲开口,却发觉梧桐正垂着眉眼,自顾自暇地用着他的茶杯......喝水? 如玉耳根“腾”的一红,剩下本还想说的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脑海里只有喝水的人。 近在咫尺的少女,鬓间露出丝丝碎发,黛眉微敛,凤眸低垂,落日余晖铺洒到少女细致娇嫩的皮肤上,残存的稚气因着朦胧暖色褪了几分,整个人瞬时明艳绝伦。 仅是褪去几分稚气,便已不可方物,若是再长大一些,稚气尽褪,又该是怎样的绝色?这是第一回,百里屠苏惊觉梧桐竟生的如此仙姿佚貌。 从小时候的眉眼如画般明净,到现在时不时的惊艳,她一直都在。 如此...甚好。 “你先别急,有机会我替你打听打听。” 欧阳少恭看着远处的桃树,并未注意到两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堪堪将百里屠苏拉回神来。 发觉自己的失神,心虚的瞥了一眼梧桐,却没想到她正好抬眸朝他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倒是梧桐先挪开了视线,一手放下茶杯,一手虚掩在唇前,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杯中的茶水也漾出些许,打湿了她的指尖。 白皙的脸颊陡然通红无比,单薄身形也打颤不止。 欧阳少恭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别过脸去的百里屠苏,心下虽疑惑,但瞧梧桐咳的不能自已,没有深想,伸手便点了梧桐的穴,那猛烈的咳嗽声才渐渐平复。 百里屠苏莫名有些不自在,分明是他在......怎得梧桐比他还激动? 苍天有眼,梧桐是真有苦说不出。 本以为幽都之事,这两人说两句就不会再谈及,谁料这两人越聊越兴起,若是真的让云游过四海的欧阳少恭去打探,真打探个什么出来,那还得了? 当即准备说些什么,结果情急之下,口中水未来得及咽下,呛得她直咳嗽,嗓子发紧的厉害。 若欧阳少恭再晚些出手,怕是眼泪鼻涕全会出来,那就丢脸丢大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紊乱的气息,喉咙还有些疼,梧桐睨了一眼手中的茶杯,暗自腹诽茶杯的不是,却突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怔。 自己的茶杯在左手不远处,杯里茶水勘满,丝毫未动。 那自己手里的这杯......凤眸一转,恰好瞥见少年微红耳根,心下顿时了然,秀腮绯红,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百里屠苏是发现了她拿错了,才脸红的?还是夕阳夕照的原因? 她如何问得出口?以前不是没有喝过同一杯水,只是明了自己心意后,这还真是头一回! 好在本就呛水呛得满脸通红,便是再红上几分,也看不出其中之意。 “师姐可是呛着了?” 未几,看着梧桐脸红的与那熟透的山柿子一般无二,欧阳少恭以为是呛水之症还未缓解,开口问道。 秋风瑟瑟,加之欧阳少恭温润的声音一同袭来,吹得梧桐一激灵,回神看向欧阳少恭,想起还有人在,强忍着摔了手中茶杯的冲动,不露痕迹的将手中茶杯放回原来的位置。 “正是,水......呛人。” 话毕,梧桐余光却看到了少年愈发红的耳根,不禁生出好笑之意。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么好......调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曝光 风停雨起,一轮弯月上笼罩着雨雾,偶尔有冷风飒飒而过,细碎的雨滴纷纷飘落。 百里屠苏睨了一眼眼前的院子,天墉城的地图在入门第一天就会让新弟子熟记,好让他们知道哪里该去,哪里不能去。 眼前的院子,是天墉城的客房。 “少恭,你带我来这?” 戌时一过,欧阳少恭便带他来这?还是趁着梧桐房内灯灭了才偷溜出来,这是要...... “我知道这是天墉城客房。”话毕看了一眼仍有些疑惑的百里屠苏,欧阳少恭又继续解释道:“幽都之事你不记得,我想着让你见见幽都婆婆,指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原来欧阳少恭真的将他所想放在心上了?百里屠苏心下微暖,这便是朋友的感觉吗? 正欲开口答谢,却听见“咯吱”一声,两人连忙往廊柱后一躲。 客房中央的门被人打开,身着蓝衣的白发婆婆拄着拐杖从房内走了出来,紧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白发婆婆身后走去。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风晴雪! 两人见状,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她不是你同乡吗?”百里屠苏压低了声音问道,语气有些质问的意味。 他不是傻子,那蓝衣婆婆自然就是幽都婆婆,而风晴雪此时还从她房里出来,两人看上去关系匪浅,有些东西已要呼之欲出。 若欧阳少恭真的与她是同乡,那他该当如何? 欧阳少恭自是知道百里屠苏所问为何,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也是幽都之人吗? “她和我并非真是同乡,我日后与你解释。” 话音刚落,只见风晴雪领着幽都婆婆往另一侧走去,神色严肃,脚步匆忙,显然是要去做什么事情。 “跟我去看看。”欧阳少恭敛了敛神,朝百里屠苏问道。 百里屠苏剑眉一蹙,终是颔首。 幽都之事从他知道起,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去看看她们到底是要干什么,也好过自己胡乱猜忌的好。 夜色已深,再合适不过。 ...... “你这么晚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穿手链?”梧桐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轻揉着眼眸,睡意惺忪地看着坐她对面,正拿着一串手链捣鼓的芙蕖,如画眉眼衬着昏黄烛火,氤氲不清。 然而芙蕖俨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低着头自顾自暇的穿手链,向来娇憨清丽的脸庞似有难得的固执。 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直接给拉到她房里,就让她这么干坐着?再配上这副显然有事却不说的模样,梧桐委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要闹哪样? 难不成是还没见着陵越?陵越回山也有几天了,不可能没见着面啊! “你若再不说,我可直接躺你床上了。”这话还真不是梧桐想诈她,是真的困极了,懒得去琢磨她的小心思,倒不如好生睡上一觉再说。 将将动身朝床边靠去,就听见芙蕖瓮瓮的声音—— “这是我从大师兄手中拿到的晴雪的手链。” 梧桐睡意散了大半,到头来还是为了陵越,不过,她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清醒的。 “风晴雪的手链?”回身走到桌前,拿起芙蕖穿了大半的手链,细细观摩。 这是一串很精致的手链,用各种雅致小巧的灵石加之上等丝线重新穿织,只不过灵石似乎摔得太碎,细看仍然看得出裂痕。 凤眸一挑,这上等丝线可不正是妙法长老的乌金丝吗?妙法长老对芙蕖虽好,但也不是个特别大方的,更何况是乌金丝这种贵重物品。 看来这芙蕖真的是诚心待风晴雪的,只是不知道若她知道风晴雪真正身份后...... “是她的,你说大师兄下山那么久,回来还是我去找的他,结果就看见他在帮晴雪穿手链,你说他明明有时间,怎得还不来找我?” 梧桐闻言,看向腮帮鼓得与包子一般无二的芙蕖,轻笑道:“师兄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的,我与屠苏见他都少,他要做的,肯定都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听了这话,芙蕖才稍稍收了气。 酉时她去找陵越,就见他坐在亭子里,正对着串手链发愁,当时只想着拿剑可斩杀各路妖物的陵越,做这些女孩子家家的琐事,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便将穿手链一事揽了下来。 结果越想越不对劲,陵越这么忙,却有空穿手链,为何不来找自己? 于是大晚上便将梧桐拖到了她房里,却又碍着面子不好出口,若不是梧桐那么一说,她估计还能再憋一会儿。 话一出口,梧桐就发觉了异样。风晴雪手链不会无缘无故摔成这样,陵越也不会对一个新弟子手链这么上心,可听芙蕖口气,陵越应该是准备自己穿手链。 那就只能说明,风晴雪手链碎了与陵越脱不了干系。她记得今天下午陵越是说要去剑阁找红玉的,那风晴雪不会也是要去剑阁??? 思及此,梧桐心下暗叫不好。 幽都本就是为了焚寂与百里屠苏而来,就算她与风晴雪说得再多,估计也比不上她婆婆的一句话! “这事我明日就去帮你问,你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强忍着心头猜测,梧桐不动声色地与芙蕖说道,她现下只希望风晴雪不要忘了她说过的话。 瞧出梧桐脸色有些白,想起她身上伤病将将痊愈,也惊觉自己今晚太过闹腾,因着梧桐那番话,倒也没再郁郁不欢,朝梧桐点了点头。 知道芙蕖并未起疑,梧桐转身便大步朝房外走去。 若是芙蕖细心,定然会发现梧桐离开的方向,根本不是往临天阁。 ...... 说巧不巧,往新弟子房的路上,恰好要路过往届弟子以及干活打杂的人所住之房。 经过其中一间时,梧桐意外地听见了蕴着怒意的声音,从她身侧的房内传来—— “没有封印,连半点焚寂煞气都没有,他根本就不是韩云溪!” 梧桐顿时心下一凉。 风晴雪啊风晴雪,你怎么就没把我跟你讲的话听进去呢?再怎么说,你也拜入了天墉城门下,不求你一心向着,起码不要背叛,也做不到吗? 黛眉霎时紧蹙,本就不是想要忠于天墉城才来的,如何去要求她? 下一秒,不等里面再发出什么声音,梧桐抬腿一踢,负手走了进去。 正欲说话的幽都婆婆与风晴雪皆是一惊,尤其是风晴雪,膛目结舌地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梧桐。 “看来幽都法术果然绝妙,大半夜还劳烦婆婆替我天墉城的人查看身体状况,只怕受之有愧啊!” 幽都婆婆脸色骤变。 甫一惊讶于梧桐忽而出现,只觉似曾相识,正打量着她。 这少女虽是面如冷霜,但不难看出生的极好,又穿着天墉道服,想起了她是那个朝自己打过招呼的姑娘,本想着随口说个借口糊弄过去,哪晓得她出口这般咄咄逼人? “姑娘家家,嘴巴太伶俐并非好事!” 听到这话,梧桐怒极反笑,凛冽凤眸看了一眼心虚的风晴雪,又看向床上坐着之人。 是戒律长老门下一个干活的人,若她没记岔,这人十岁脑袋受过伤后,便是这副痴傻模样。 只不过也刚好叫云溪。 想来是打听到了这个“云溪”的消息,所以才带幽都婆婆前来,终究还是为了焚寂,不会顾韩云溪的命了,是吗? “他就是韩云溪,敬你是前辈,若有得罪,梧桐向你赔个不是,只是婆婆......”梧桐顿了顿,上前一步,眼底疏离与薄怒却是再无保留的出现在两人眼里。 “师兄有礼是代表天墉城,我无礼,是因着...人。” 风晴雪此时只觉得羞愧万分,哪里琢磨的出梧桐的话中深意,能硬着头皮迎上犀利凤眸都已胆寒。 历经世事的幽都婆婆,到底是有些本事,听出了梧桐的意思。 可不就是说她无礼,所以才有刚刚的唐突吗?心里霎时有些恼火,又瞥见风晴雪怯怯的神情,自是以为梧桐平日里也这般对她,到底是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瞬间怒意袭来,想也没想抬手就朝梧桐挥去。 饶是机敏如梧桐,也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急急伸出手去挡,运气晚于幽都婆婆,修为本也敌不过她,两掌相对的须臾,耳畔响起风晴雪的惊呼。 浑厚而精纯的真气震得她心口一闷,体内真气霎时乱窜不止,整个人也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朝地上跌去,却落入了一个散着淡淡甘松气味的怀抱。 “原来你真的是幽都派来的人,看来你们两个是商量好的,一个一早到天墉城来打探消息,另外一个逼掌教真人交人。” “不是的......”许是未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风晴雪正欲解释,却被幽都婆婆直接打断——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用藏着了,容老身一问,真正的韩云溪呢?”幽都婆婆忙道,瞧见陵越搂着梧桐,也自觉冲动,含着歉意看了一眼梧桐。 “这人就是韩云溪,我师妹说的婆婆不信,便要对她下手吗?”陵越的语气已然不悦到了极点,若不是他多留个心眼,还不知道梧桐会不会受伤。 垂眸看向梧桐,眉宇紧蹙,神情却是温柔,“可伤着哪儿了?” 虽说幽都婆婆那时是真的动了真怒,但也未想要将她置于死地,除了真气有些乱窜,并无大碍。 再者,陵越将将扶她的时候已往她体内输了真气,现下只是手臂微麻。 “没。”梧桐轻声道,凤眸微敛,心念闪动之间,终是看向了风晴雪她们。 “老身方才委实冲动了些,姑娘莫怪。”幽都婆婆一扫方才震怒模样,她在幽都听说了紫胤这些年来就收了三个弟子。 陵越是大弟子,听风晴雪说还有个叫百里屠苏的,眼前这个姑娘大抵也是紫胤门下弟子。 与她对掌不过是仗着岁数长,修为深厚,这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确也无大碍,修为应是不低。 “师姐,婆婆她不是故意的。”一旁的风晴雪也急忙解释道,梧桐救过她的命,她还没来及告诉婆婆,如今又生出诸多误会,自然是着急万分。 凤眸循声看向风晴雪,梧桐心里顿时五味陈杂,风晴雪这般作为,连她都有点生气,芙蕖又会怎样难过?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并不是这个。 “婆婆愿意与晚辈过招,是晚辈之幸,之前生出许多误会,还望婆婆海涵。”梧桐正身朝幽都婆婆欠身说道,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夜已深,不若婆婆先行休息。” “韩云溪在哪?”幽都婆婆置若罔闻,今夜反正已撕破了脸,若是再不问出个什么来,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人就是韩云溪,师尊当年费尽功力把他体内的煞气逼出来,想不到他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陵越冷声道,想起适才梧桐近乎被震得要跌在地上,愈发生气。 “哼,不可能,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叫你师父紫胤真人出来。”幽都对焚寂之息最为敏感,哪里会信陵越的话? “实情如此,信不信悉随尊便,天墉城一向尊重前辈,对您更是礼待有加,反而幽都却派人来冒充弟子,欺瞒掌教真人。”陵越看了一眼风晴雪,墨眸中尽是失望,“天墉城近日比较繁忙,不宜留客请你们早日离开。” 话毕,陵越伸手将梧桐拉至身后,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俊逸脸庞已然冰霜。 梧桐看着陵越的背影,一时也有些怔松。 陵越是知道百里屠苏的身世的,知道他叫韩云溪,也知道幽都的意图,是否幽都当年真的是要对百里屠苏不利,紫胤才会让他这般说? 屠苏...... 少年俊美脸庞涌上心头,一想到将将十岁的他就独自承受着焚寂煞气的侵扰,她的心就揪着痛。 为何不再早些遇见你?遇见那个将将十岁,却已孑然一身的...韩云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记忆 “我原以为晴雪是来天墉城找人的,没想到......” 弯月依旧,凉风吹进房内,昏黄灯火摇曳出粼粼黑影。 之前在房里陵越他们的对话,两人站在房门口听了个全,风晴雪竟然真的是幽都之人! “我之前太轻信她了。”欧阳少恭盘坐在茶几前,神情有些懊恼,幽眸却是泛着微不可察的精光。 他并非真的与风晴雪是同乡,不过是在山下见了一面,作伴上山拜师学习。甫一风晴雪只说上山找人,欧阳少恭对这个看上去单纯天真的少女,并未起疑,谁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找的韩云溪,应该是我。” 从陵越与幽都婆婆的对话中,百里屠苏知晓了许多他从未接触的事,也知晓了,他的事梧桐是知道的,而且是与陵越一同瞒着他的。 她应该知道自己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依旧选择了和陵越一起瞒着他,大抵这样真的是为他好。 可有没有人问问他,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又有没有人问问他,想不想自己的童年? 没有,就连梧桐,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欧阳少恭显然有些诧异,他当时听见了这个名字,但并未往百里屠苏身上想,毕竟从未听人提过他还有个名字。 闻言,百里屠苏星眸一黯,胸口隐约郁结,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沉声道:“她们说师尊当年从幽都带回来一个孩子,师尊座下,就只有师兄、梧桐和我,师兄说当年师尊煞费苦心,才将煞气取出来,那必然是我了。” 况且,百里屠苏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出口,紫胤座下三个弟子,只有他是十岁才来天墉城的,陵越与梧桐,算得上......青梅竹马。 想到这里,百里屠苏只觉得胸口那股子郁结之意愈烈,竟让他一时心悸不止。 在那段他还不叫百里屠苏的日子,她的身边,也有陵越。 “屠苏,他们所说的焚寂煞气,到底是什么?”欧阳少恭眉头轻拧,看向失神的百里屠苏,继而道:“跟你有何关系?” 星眸闪烁,似在犹豫着什么。 若是换作平日,大抵百里屠苏并不会对欧阳少恭吐露那些事,可如今心里所想,扰的他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没来由的倦意袭上心头。 忆及欧阳少恭那时替自己换药,终是说出口:“少恭,你还记得以前替我疗伤,我的伤口愈合比常人慢的事吗?” 欧阳少恭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就是凶剑焚寂的煞气,我不知道它是何时侵入我的体内,只知道从我懂事开始,它就如跗骨之蛆,一直伴随着我。” “当年师尊把它藏于剑阁之中,封印了我体内的煞气,不让我与师兄弟来往,也是怕我为焚寂所控,伤害身边的人。” 言语间,百里屠苏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抬首望向天上的弯月,皎洁白净的月光,透过薄雾,洒在他的脸庞上,显得格外孤傲清冷。 “原来如此,难怪剑阁出了盗贼,陵越大师兄会那么紧张,幽都也是为了那把剑来的。”欧阳少恭见他起身,自己也起身走到窗边。 一些原还模糊的事情,渐渐拨开层层云雾,完整的展现在他的眼前,所有无法解释的行为,都在此刻有了缘由。 百里屠苏听着欧阳少恭的话,心下怅然若失。 他不是不知道欧阳少恭这些天来对他的善意,除了对梧桐的态度让他起疑,其余的皆是全心全意的待他,是真的拿他当朋友的。 只是不知听了这些话的欧阳少恭,会不会像那么多师兄弟一样,也对自己敬而远之,也以为他是一个怪物? “那焚寂煞气,会不会令你很难受?你是不是很痛苦?” 欧阳少恭记得他帮百里屠苏换药时,那伤口里残存的煞气,已让他心生畏惧,光是看着都觉得恐怖的存在,若是以血肉之躯承载,那该有多难受? 此话一出,百里屠苏浑身一震,偏头看向欧阳少恭,那双幽眸中的关心,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这样的话,委实让他感动,除去梧桐他们,他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遭受了太多的非议,太多的针对,太多的不公,忽然之间,又出现一个人,认识不深不浅,却愿意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如何不动容? “别人听到这样的话,会以为我是一个怪物,你担心的,不是我会害你,而是焚寂会不会伤害我。”少年声音微哑低沉,俊美眉眼低垂。 欧阳少恭浅浅一笑,看着百里屠苏眼底的情绪翻涌,心下暗忖,这个少年,不过十八,却又是经历了多少流言蜚语,才会因着他说出的再普通不过的话,而有如此触动。 “你是体内有煞气,人又不是煞气,怕什么?” 这样不循规蹈矩的话,在百里屠苏听来,犹如一缕暖阳,缓缓照进他寒冷成霜的心,这是他的朋友,是百里屠苏的朋友。 百里屠苏望进那双满是关怀的幽眸,唇畔一弯,难得的露出喜色,然就是幽眸中的赫赫关心,让他想起了另一双眼睛。 他记得,风晴雪每次看他的时候,也是这般充斥着关怀、担心。 “我想去见见晴雪,她之前这么在意韩云溪的下落,之前我一直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是那种担心、关怀的眼神,我觉得她不会对我不利的。” 其实欧阳少恭也觉得风晴雪的眼神很干净,但是到底还是骗了他们,不是吗? “别莽撞......”话音未落,就听见清越夹杂着冷意的声音响起—— “担心、关怀,便是对你有利吗?” 梧桐站在门口,负手而立,凤眸中似有汹涌翻越,却又好似平静如水,如画容颜不知染上了何处的寒霜,映着月光,竟有些慑人。 屋内的两人瞬时愣住了神。 “夜色已深,少恭不若先回房休息?” 这哪是询问意见?分明是逐客令! 欧阳少恭眼力不低,自是知道梧桐是生了气动了怒,瞥了一眼百里屠苏,想说些什么,话到喉咙,也只能迎着凤眸中的寒意,咽了下去。 “少恭告退。” 霎时,偌大的房内,噤若寒蝉。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人儿,心下三分心虚七分疑惑。 他知道她肯定猜到了他与欧阳少恭偷听之事,所以难免心虚,可为何这么生气?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偷听? 偷听并非本意,只是真的想知道关于自己小时候的事,这......错了吗? “你想去找风晴雪?想知道小时候的事?” 终是梧桐先开了口,语气清冷也稍稍散了些许,唯独凤眸依旧有些复杂难喻。 她从弟子房回来,就瞧见百里屠苏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以为是他失眠,亦或是身体有所不适,连忙想要过去问他何故。 将将走到房门,隐约听见百里屠苏在说煞气之事,紧跟着听见欧阳少恭的那句“怕什么”,心下也是一惊。 饶是知道欧阳少恭云游四海,定然眼界旷阔不受束缚,却也没想到他能将百里屠苏的焚寂煞气,看得如此之开。 正欲进门,却又听见了百里屠苏的声音。 他想见风晴雪。 想知道小时候的事,梧桐能理解,可是陵越也好,她也好,都直接或者隐晦的和他提过,离幽都的人,远一点。 更何况听他们所说,两人是知道风晴雪骗了他们的,他还是想见,不愿问她,不愿问陵越。 她之前不能确定幽都是想对百里屠苏不利,但经过今夜一闹,大抵可以猜出,幽都解决焚寂煞气的方法,绝对不是单单封印焚寂,极有可能是直接对百里屠苏这个宿主下手。 这样的方法,是陵越与她都不想选择的,所以她特意过来,想先与百里屠苏说一些与幽都有关的事,让他不要再对幽都起好奇心,万事等紫胤出关再做抉择。 可谁知道,他说他看见了风晴雪眼神里的关心、担忧,便轻而易举的相信整个幽都,都不会害他吗? 到底是年少心性,想也没想直接打断了里面的对话,愠怒地目光在触及少年愣住的神情后,陡然失了锐气,只剩平静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看着眼前的少年,梧桐心头蔓延着酸涩得微痛的情愫。 忽然醍醐灌顶,他从来都是聪明的,他看得出别人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他不是傻子。 只是不想......看出她的,对吗? “我只是想知道小时候的事。” 是因为想要,所以才看到了关怀、担忧。 因为不想,所以视若无睹。 “师尊、师兄,这么防着幽都的人,必定事出有因,风晴雪她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件事不要再提。” 喉头干的发紧,梧桐移开了视线,没有等百里屠苏说什么,转身便想离开,却听见身后少年沉闷的声音—— “为什么?我想知道事出何因。” 这是头一回,百里屠苏没有听梧桐的话,语气坚定的有几分严肃。 以往温顺乖张的人认真起来,就像为了根胡萝卜和她急了眼的兔子,扎心得很。 “你不需要知道。”梧桐深吸了一口气,回身看向百里屠苏,少年俊脸浮现固执,星眸湛清无比,蓦然,却让梧桐心生内疚。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之前的事,无论怎样,她不该意气用事,方才那般对他,到底是失了分寸。 未几,梧桐上前几步,凤眸中的冷冽已不复存在,语气终缓:“师尊从幽都带回来的孩子,若我没猜错,确实是你。” “那个时候,听师兄说,你已经忘了过去种种,我们都希望你不要再被过去牵绊。” 瞧见少女眼底不复慑人之意,百里屠苏未曾第一时间去想她所说之话为何意,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将将的梧桐,显然是气极了,不然哪会在欧阳少恭一个新弟子跟前,那般不加掩饰?不知为何生气,眼下也不知为何消气,可不管如何,消了气总是好些。 现下若是再问起缘由,怕是“不知好歹”。 不过,听她说来,这些事儿,也是她自个猜的,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倒也八九不离十,诚然是她的作风。 百里屠苏唇角蓦然一弯,他自己只是随心而发,殊不知在梧桐眼里却是久违之事,也不知今日里已然笑了第二回了。 看着眼前的人儿,露出了一深一浅的酒窝,她心中某个极为柔软的角落不受控制的微微一动,凤眸竟有些挪不开。 好像很久都未曾看到他这般笑过了,他很少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情绪,总是面若寒冬,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色。 “我明白你们的用意。”百里屠苏抬眸看向梧桐,继而说道:“你还记得师兄说过,他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吗?” 梧桐闻言,黛眉微蹙,似在思索百里屠苏所说之事。 陵越年幼与弟弟走散,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常也会和他们提一提他的弟弟,依旧记得他走散的弟弟。 是了,百里屠苏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用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来说出他的心里话。 同样这么多年,陵越记忆没有缺失,所以记得他走散的弟弟,记得这份本该随着时间变淡的兄弟情谊。 而他呢?他的家人、故乡、童年,他的十年岁月,都是空如白纸。 思及此,梧桐才惊觉一件事。 他们都在为百里屠苏好,却没有问过他,抹去那十年之后的百里屠苏,是否会比那个韩云溪要好? 她只想着为他好,却忘了问问他,怎样......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感同身受 “你当真不记得十岁前的事了?” 梧桐坐在桌案前,睨着百里屠苏,神情几分懒散,眸光却是湛然。 “我只记得当时在天墉城醒来之后的事,在那之前的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百里屠苏颔首道。 他知道梧桐虽未明说会帮他查,但此时坐在这里说这件事,就证明了她不会再如之前那般瞒着自己了。 焚寂煞气本就诡谲难测,若真是让他失了记忆,并不是不可能。 “你...还记得韩云溪?” 百里屠苏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摇头,他只是知道他是幽都要找的韩云溪,但是有关韩云溪的种种,他都不记得了。 “我只是知道我是韩云溪,其他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少女含怒模样,百里屠苏像是想通了什么,看向神色自若的梧桐,突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我只是觉得...晴雪可能知道有关韩云溪的事。” 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偏偏梧桐听懂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可控的红晕爬上耳根。 她之前的确生气,但不是因为...吃醋啊!百里屠苏难不成是以为她...... 回想当时场景,诚然与戏本里说的吃醋相似,也不怪他这般想,将将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若是解释了,那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若一直这么不说话,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敛了敛心神,心念微动,梧桐开口说道:“若我没猜错,你在来天墉城之前,应该是生活在一处叫乌蒙灵谷的地方,乌蒙灵谷一族以守护焚寂为己任,按理来说,你的族人...或者说是...” 说到这里,梧桐顿了顿,黛眉微蹙,她记得风晴雪那时和她提过一句,她的哥哥是应了乌蒙灵谷之人,才前去加固封印的,叫什么来着? 凤眸一动,朱唇再启:“既然世代以镇守焚寂凶剑为己任,乌蒙灵谷的大巫祝,应该是有属于乌蒙灵谷一族的特殊法术,去抑制焚寂煞气,可是还是让焚寂煞气进入了你的体内,只能说明当时也许是在加固焚寂封印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煞气误入了你体内,也导致你没了在那之前的所有记忆。” 先不论梧桐是刻意转移了话题这回事,这些话,是百里屠苏第一次听。 之前他去问紫胤也好,陵越也好,他们都闭口不提之前的任何事,并不能消除他对过往的好奇,相反,只能更加认定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所以在梧桐也对这些事三缄其口时,他才会生气。后来知道她也对此事有所猜疑,便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甫一对梧桐的推测未抱有太大希望,一个是因着她当年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些事,另一个是听她口气,紫胤他们在这件事上也是瞒着她的。 殊不知,她一下说出这么多! 一时之间,百里屠苏定定地望着梧桐,竟不知作何反应。 乌蒙灵谷......韩云溪......他只觉熟悉,却想不起任何有关这两者的画面。 大抵因说者未曾全盘托出,触及星眸中的震惊时,难免心虚。 梧桐忙又道:“其实这些,我也只是猜测,当年的事可能只有师尊、师兄知道,他们瞒着你也许是未考虑周到,但他们一定是为了你好的!” “我知道,只是......”剑眉微敛,神情一下就黯了下来,“每每午夜梦醒之际,也会很想知道我的家人、故乡,到底是什么样的?” 夜晚是思绪最为繁多的时候,百里屠苏曾做过梦,梦见自己站在深渊里,四周寂静无声,乌黑一片,只有他一个人。 那样毫无边际的黑暗,那样无助又孤独的处境,是漫漫长夜中最为难捱的东西。 瞧着百里屠苏恹恹地模样,梧桐倒宁愿百里屠苏如同往日一般不苟言笑,如今这样的失落黯然,让她心里委实难受。 “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在天墉城。你只是忘了那段记忆,而我,家人、故乡,这些或许压根儿就没人知道。” “我也问过师兄、问过师尊,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他们不说,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我究竟来自哪里。” 百里屠苏尚且知晓他来自乌蒙灵谷,但是,除去紫胤给她取的梧桐这个名字,她又是谁呢? 脑海里霎时浮现了梦中之境,为何在想念家人之时,竟会想起梦里那对夫妇? 梦里那个与自己容貌宛若双生的女子,纵然最后难逃一死,但至少有家人。 凤栖...... 心中将将默念这个名字,梧桐就觉得心口一阵悸动,铺天盖地而来的熟悉感与莫名的酸涩苦楚,近乎让她沉浸。 若自己是凤栖,有家人,有故乡,有要守护的存在,那样也挺好不是吗?可若自己是凤栖,家人逝去、恋人相离、朋友为敌,这样的她又该如何? 心念迷失,一瞬即可。 “梧桐!” 耳畔少年焦急声音响起,犹如一条细绳,把即将沉入海底的人儿捞上了岸。 百里屠苏听完梧桐的话,心绪翻涌不止。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人懂这种苦,梧桐也会经历,甚至比他的煎熬更甚。他起码有个念想,而她却是一无所有。 思及此,百里屠苏正欲开口,星眸一转,却看见梧桐正一手捂着胸口,神情迷茫而又涣散,俨然存了些许魔怔之意,连忙开口唤道。 梧桐手上一松,低头看去,发现前襟被她抓的皱皱巴巴,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这已是第二回因为一个梦境晃神了。 “梧桐,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剑眉紧蹙,上回受伤初醒,也是这般失控。 自打他来天墉城后,不曾见过一次这种情形,而从姑获鸟那事以后,短时间内,就有两回,焉能不疑? “无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换作平日,百里屠苏定然会相信,因为此时的确夜深,可现下他是不会信的。 他来天墉城以后没有的症状,指不定在他来天墉城之前发生过,也许问陵越,会知道其中缘由,抬眸望向梧桐。 烛火笼罩在眼前的少女身上,衬得她眉目如画,凤眸沉静不失灵动,宛如蚌中珍珠,这是夜色里难得的美景。 许久未曾听到百里屠苏的声音,梧桐心下疑惑,目光移过去,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正看着自己的那双熠熠星眸。 “屠苏......”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梧桐才惊觉砰砰跳的心。 俊美无俦的脸庞,眸光似星辰般璀璨,精美五官恰到好处,陡然看见这样的百里屠苏,远比方才的悸动,来的更加真实而猛烈。 忽然间,夜风拂过房内,梧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面上顿时就挂不住了,生怕百里屠苏看出自己的心思,怕他继续视若无睹,连忙起身。 “我先...先回房了,幽都的事以后再说。”匆匆说了这句话,梧桐也没注意百里屠苏的反应,径直朝门外跑去。 紫色倩影霎时消失在视线里,百里屠苏才堪堪回神,房内淡雅幽香却并未随着主人的离去而迅速散去。 想起方才的失神,从前不觉得自己对梧桐有别样心思,对着少女明艳容貌饶是觉得十分好看,除了惊艳,也并无其他感觉。 如今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后,只是单单瞧上一眼,便是心如擂鼓。 他想,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 翌日。 梧桐正琢磨着怎么和芙蕖说风晴雪的事,走到芙蕖门前,陵越低沉的声音便传入耳里,颇为模糊,然而下一秒,就听见与平日里甜美柔和迥异的声音—— “我说的有什么错吗?为了穿好她那个灵石,我还特意找了妙法长老的乌金丝来镶嵌,我诚心待她,可她呢?” 她已经知道了? 梧桐微讶,随即明了,昨夜在弟子房动静闹得并不小,芙蕖又关心这些小事情,从哪个师兄弟那里听来的,不足为奇。 这下连铺垫都没用了,听那声音,梧桐也知道芙蕖是真的生气了,不然芙蕖何时在陵越跟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风晴雪,你来天墉城的事,大师兄和我爹不追究,不代表我无所谓。”不复适才那般怫然,全然冷下来的声音,也是芙蕖冷下来的心。 梧桐叹了口气,大步走了进去,“师兄,芙蕖。” 原本就因风晴雪一事气不过,以致于欺骗带来的难过被藏在了心底,却在看见熟悉的人之后,倾泻而出。 芙蕖只觉得鼻头一酸,险些直接哭出来,但想着这么多人都在,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到底是红了眼眶。 “师姐......”陡然看见梧桐,风晴雪想起婆婆与梧桐动手的场面,又想起梧桐与自己说的那一句话,心下顿时五味陈杂。 “晴雪姑娘,你现在并非天墉城弟子,不用叫我师姐。”说罢,梧桐走到芙蕖身侧,拦住了芙蕖的视线,她知道,现在芙蕖不会想要风晴雪看见这样的她。 听到梧桐这样说,陵越倒是松了一口气,依照以往芙蕖受了欺负,梧桐还不得教训风晴雪一顿才罢休,旋即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诚然,梧桐比芙蕖性子静,但也不可能做到这般处变不惊。 从昨夜知晓风晴雪身份一事开始,就看不出梧桐对此惊讶,就连沉稳如他,也有些生气风晴雪欺瞒身份一事,而她,却好像......早就知道了? 难不成她早就猜到了? 其实要从风晴雪身上问出东西,并不难,尽管欺骗是真,但这些时日,风晴雪除了隐瞒了这件事,其他的事还是以诚相待的。 再者,以梧桐的聪慧,想要知道的,应该没什么难处,只是没想到她会不和他说,心下有些气闷,余光一瞥,却睨见芙蕖泫然欲泣的小脸,一时猜到了梧桐的意思。 芙蕖向来重感情,若是知道了这些,定是一番难过。而若是他知道了,梧桐扛得住芙蕖的软磨硬泡,他可扛不住! 思及芙蕖往日娇俏笑颜,眼下这般难受,自己心里也不知为何,莫名不是滋味。 “对不起,虽然我这次来天墉城确实是有所图,但我没有想要欺骗你们的意思,我也没有想要利用你们,我现在就要走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风晴雪说的话,在场的其实都知道是真的,可众人也没有那么快就可以“忘了”,她隐瞒身份这件事,也是真的。 梧桐陵越都沉得住气,并未多说什么,也算默认了她的说法,而芙蕖,听了这话,怒气蓦然而起:“赶紧走,难道还要我送你不成?” 话音刚落,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便从半开着的窗户飞进房内,翅上灵光闪闪,修道之人,一眼便看得出不是普通的蝴蝶。 灵蝶挥着翅膀,轻轻落在了风晴雪的指尖。 梧桐记得古书上说过,有些修炼的人,会以灵力养蝶,从而用其传讯。 一旁的陵越看见风晴雪若有所思的盯着手指尖上的灵蝶,神色严肃,上前一步问道:“这是你们幽都传讯的法术?” 梧桐一惊,莫不是幽都婆婆去找百里屠苏了?现下自己、陵越、芙蕖都在这里,凭借幽都婆婆一己之力,带走百里屠苏不是难事。 凤眸一眯,就等着风晴雪承认,心里做好了准备,就算是打不过幽都婆婆,也不能让她带走百里屠苏! 然而,风晴雪的话让她这个念头破灭,却带来了另一个让众人脸色一变的消息—— “糟了,是婆婆去了剑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剑阁再度遭袭 秋色暮暮,天高云淡。 红玉站在剑阁前,手持佩剑,妩媚眉眼夹杂肃然,透着一股子坚毅,身后是一众天墉弟子,身前,是幽都婆婆。 “我不管您什么身份,我只听命于紫胤真人,任何人不得入剑阁,婆婆,请回吧。”话毕,红玉欠了欠身,身姿挺拔优美,无丝毫退让之意。 “你也是剑灵,应该知道焚寂的危害,凶剑已经有所异动,只怕不日就会发生变故。” 幽都婆婆的声音已有些薄怒,看着红玉的眼神也变得锐利,“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带走焚寂,只是,必须查看。” 到底是在紫胤身边服侍这么多年,自己该做什么,岂会因他人之话而忘? “对不起,查看也不行,如果没有紫胤真人的指示,任何人不得入剑阁。”红玉睨了一眼身后的弟子,“天墉弟子,还不带婆婆去休息?” 身后的弟子应声上前,严严实实的拦在了剑阁前。 八年前,紫胤将百里屠苏带回天墉城时,就吩咐过这句话,她身为剑灵,的确察觉到了焚寂最近的异动,可在这层身份之前,她是紫胤的剑侍。 “哼,就凭你一个剑灵,也想拦我?”不待红玉反应,幽都婆婆手中法杖一转,充盈强大的灵力霎时从法杖中迸发出来,直朝弟子飞去。 本就未曾想到幽都婆婆会真的出手,众弟子猝不及防,全被灵力震翻在地,神情痛苦。 见状,红玉难免愕然,却很快反应过来,提着手中双剑就朝幽都婆婆攻去,一个旋身手中双剑灵力大涨,逼得幽都婆婆退了几步。 幽都婆婆怎会让她给比了下去?法杖虚转,三个回合下来,竟直接将红玉的双剑压在了一旁的石灯上。 红玉下意识想要抽出来,却发现手中双剑被法杖压的纹丝不动,脸上渐渐浮现恼意。 “锵!”雄伟沉闷的钟声,在此时响起,红玉大惊:“不好!” 这是天墉城的警钟,她与幽都婆婆都在剑阁外,有人趁此机会进了剑阁!!! 哪里还顾得上与幽都婆婆缠斗,红玉猛然抽回剑,飞身朝顶层赶去。 将将到窗棂边,里面涌出浑厚真气,震碎了红木窗棂,也把红玉直接给震回了剑阁外。 仅仅是真气,红玉就能感觉到这回入剑阁的人修为不浅,踉跄着堪堪稳住身形,就瞥见身侧的幽都婆婆提气往顶层飞去。 一进顶层,幽都婆婆就瞧见一人,带着面具身穿黑衣,已然拿到了焚寂,当即蓄力一击,鬼面人瞬时一躲,就势持着焚寂作为武器,丝毫不甘示弱的回击。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幽都婆婆拿着法杖,加上自身不菲修为,对上鬼面人,按理说鬼面人除了能抗住,是没有多余之力的,可鬼面人仿佛很快意识到,他手中的剑,是焚寂。 焚寂一动,蓦然幽都婆婆的灵力一弱,脸上痛苦难耐,不待她作出反应,鬼面人箭步冲到幽都婆婆跟前,手腕轻挑,焚寂陡然没入幽都婆婆腹部。 “唰”的一声,幽都婆婆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无比,脑海里却是清晰,如今鬼面人只要再用力,自己的腹部定会被焚寂贯穿。 思及此,幽都婆婆憋了口气,握着法杖,抵开了腹部的焚寂,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好似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整个人跌在地上。 还没等她回神,就察觉罡风已至门面,不出意外,她今日怕是会交代在这。 身侧又是几道劲风,已至眼前不到三寸的焚寂被剑挡下,剑芒闪过,鬼面人拿剑的手瞬间开了个口子,却是再也拿不住焚寂。 幽都婆婆正盯着掉落的焚寂,就发现紫影掠过,待她凝神看去时,焚寂已被梧桐稳稳接住。 与她并肩而立的,还有红玉与陵越。 “摘下面具。”陵越冷声道,手中剑锋直指鬼面人,俊逸脸庞笼着冰霜。 梧桐恰好站在鬼面人正对面,心下生疑。 分明是大势已去,还能这般处变不惊? 凤眸一挑,想起上回的鬼面人,是直接把她拎到外面,那现在故技重施也不是不可能! 垂放身侧的手往后掩了掩,指尖在裙裾遮挡下灵力乍现。 鬼面人闻言,身形顿了顿,眼神瞥了一眼梧桐怀里的焚寂,捂着伤口一步一步的往栏杆处退,不过五步,便已退无可退。 下一秒,鬼面人转身欲跳,赤色灵光紧跟其后,牢牢地牵制住了鬼面人一条腿,鬼面人脚步一顿,险些踉跄摔在地上。 陵越飞速地看了梧桐一眼,没有犹豫,提剑刺向鬼面人。 眼看就要击中鬼面人,谁料,鬼面人竟用了蛮力往外跳去,随黑影一跃而下的,还有那赤色灵光。 “梧桐!”陵越几乎是吼出来的,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抓,丝绸衣角滑过手心,快到他的手尚未来得及收紧,已无踪迹。 剑阁下是百丈悬崖,适才下去的,除了鬼面人,还有梧桐。 忽然间,陵越恍若雷击,全身犹临寒窖,四肢百骸仿佛失去了知觉,唯独心口钝痛,痛的他近乎窒息。 “抓紧。”耳畔响起红玉略显吃力的声音,陵越才堪堪回神,循声看去。 在鬼面人往下跳之时,红玉最先察觉到梧桐未曾松手,加之身侧传来熟悉幽香,想也没想便往旁边一抓,万幸抓住了梧桐的手腕,仍是无法避免鬼面人的冲力,整个人被拉到了栏杆上。 一个女子拖着两个人的重量,手臂瞬间发麻,但是她知道,不能松,所以咬牙用了所有气力抓着梧桐的腕骨,却阻止不了梧桐整个身子往下滑的趋势。 甫一梧桐便只是想困住鬼面人,哪想得到他竟不顾百丈悬崖,还想拖着她下去,若不是红玉及时拽住了她,她怕是早已被拖了下去。 然红玉一人之力,杯水车薪。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子在往下沉,低头看去,那鬼面人因着她灵力化作的绳子,被吊挂在空中,受伤的手正流着血,一滴一滴,旋即落入崖底,消失不见。 若是撤了灵力,兴许红玉还能把她拽上去,可若是撤了灵力,那这回又是无功而返,鬼面人就是冲着焚寂来的,一回比一回明目张胆,现下抓不着他,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脑海里晃过百里屠苏的脸,梧桐心下一定,指尖灵力更甚。 不知梧桐心里所想,红玉一心只想拉她上来,却发觉事与愿违,手中一空,“梧桐!” 这些年,真正意义上是红玉从小看着长大的,只有梧桐一人,而且她也能感受得到,紫胤对这唯一的女徒弟很是欢喜,若是此番掉了下去,生死未卜,让她如何交代? 好在,梧桐的身子只往下掉了一点,就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扣住——是陵越。 “松手......”就算是陵越,一拖二的情况下也是很吃力的。 梧桐抬眸望去,手臂已经酸涩无比,她不是不知道下面是悬崖,可是她若不放手,瞅陵越这架势,大抵会随她一起下去。 赤色灵力终是缓缓撤回,陵越察觉到手上重量轻了大半,手间猛地用力,直将梧桐拖了上来。 梧桐身形还未站定,就听见陵越厉声呵斥道:“胡闹!” 再不济,她不是学了腾翔之术,百丈悬崖顶多受点轻伤,可现下这些话,梧桐是万万不敢说的,虚瞄了一眼陵越,俊逸脸庞像极了他身侧的佩剑,寒气泠然。 一旁的红玉虽也有些生气,但她知道梧桐只是为了抓住鬼面人。关心则乱,梧桐会腾翔之术这一点,她方才忘了,此时并未忘却。 睨着垂首不敢说话的梧桐,红玉终究是心软,正欲开口道,又听见陵越说:“我去崖底查看。” 话毕,就瞥见蓝光一闪,人已消失。 “自己也去了崖底...”也只有陵越走了,梧桐才敢小声嘀咕,凤眸微敛的讪讪模样,看的红玉心里好笑。 “他也是担心你。”红玉揉了揉梧桐的发顶,眼底温柔,幸好没有掉下去,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她可毫发无损。 梧桐当然知道陵越是在担心她,心里是明白的,可劫后余生的后怕,只想通过嘴上的强硬来掩饰,百丈悬崖,她怎么会不怕? 那鲜红显眼的血液,也在白雾茫茫的空中,虚渺如尘埃。 若是陵越没有及时抓住她,又或是红玉未坚持那么久,她想,她也不会例外。 “你......”红玉话刚出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婆婆!” 风晴雪跟在陵越与梧桐身后,她也自知修为一般,所以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不曾想到一进来,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幽都婆婆,前襟的殷红与腹部依旧在流逝的血,刺痛了她的双眼。 吞声忍泪的风晴雪,何尝不是在揪着梧桐与红玉的心。 红玉是有几分自责的,若是自己再早一些赶上来,说不定幽都婆婆就不会有事了,可若是幽都婆婆不纠缠于她,鬼面人哪能碰到焚寂? 一时心里有些五味陈杂。 而梧桐揪心并非为此。 她方才看了一眼鬼面人的眼睛,几乎可以确认,这不是上次那个挟持风晴雪的鬼面人,也就是说,鬼面人不止一个。 而不是同一个鬼面人,却依旧如此熟稔的找到了剑阁与焚寂所在,要说没人提供消息,她不信。 梧桐脑海里蓦然有些乱,不止因着鬼面人一事,更是因着跪在地上哽咽不已的风晴雪。 那个......亦或是那些鬼面人,对焚寂势在必得,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单单瞧幽都婆婆的脸色,焚寂所伤,并非是平常的剑伤。 思绪陡然回到八年前,百里屠苏被焚寂控制伤了紫胤之时,紫胤难看的脸色,焚寂是剑,但也不仅是剑,被焚寂所伤,也会被焚寂煞气所伤。 黛眉紧蹙,凤眸一转,看着适才她丢在地上的焚寂,焚寂煞气...这样凶险的东西,究竟为何......这么多人都来争夺? 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焚寂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八年前乌蒙灵谷惨遭灭族,也一定与焚寂有不可开交的关系! 霎时,梧桐心口传来异样,像是被针突然扎了一下,虽不是剧痛,但毫无征兆的疼痛也让她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尽管差点坠崖,但她委实未曾受任何的伤,如今这没由来的痛疼,饶是她再聪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念闪动,梧桐嘴角扯了扯,或许是因为看着焚寂,想起了那个俊美少年。 她放于心尖的人,她的心上人,若是他知道,这折磨他的东西,极有可能与他灭族脱不了干系,梧桐不敢想,那时的百里屠苏,是否还能对焚寂心无怨怼? 焚寂煞气只折磨他一人,所以他受着、挨着、忍着,所以他还能平静。 可血海家仇,他又如何平静? 这下心口是真的开始密密麻麻的疼痛了,但梧桐并不惊讶,因为她知道,这回是何故。 屠苏......屠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神伤 午时。 陵越看着打开的房门,停下了脚步。 方才去崖底查看鬼面人踪迹,百丈之高,让他费了不少气力才找到一条路径,可到了崖底,却是一无所获。 想起风晴雪曾找过自己,说鬼面人第一回偷袭剑阁时,撒出过曼陀罗花粉,能使人昏迷,而曼陀罗花一般在温暖湿润的环境生长,据说只有南疆才有这种花。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下想来,幽都就是在南疆。 昆仑山七十二峰,三十三山,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那么是否风晴雪也能凭此帮他找到那个鬼面人呢? 可如今幽都婆婆被鬼面人所伤,无论如何是在天墉城伤的,他们就得负责,这件事先放一放,也情有可原。 陵越敛神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风晴雪忧心忡忡地坐在床沿,秀丽眉眼有些倦意,陵越心中顿生歉意,到底也曾是自己的师妹。 再者,若不是当时风晴雪告诉他们幽都婆婆去了剑阁,也许焚寂也保不住。 “剑阁下面是百丈悬崖,无法找到凶手。”风晴雪循声望来,眸中满是担忧,看的陵越一愣,放缓了语气,继而道:“婆婆情况怎么样?” 闻言,风晴雪垂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的法术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想化解煞气还得靠婆婆自己的修为,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陵越凝眸,眉宇微蹙,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幽都不是看守古凶剑的一族吗?怎么连族中法术也无法治愈?” 对幽都的了解因着焚寂,大致还算周全,可幽都婆婆煞白的脸色,并不容乐观。 “之前封印焚寂的时候,婆婆被恶灵击过一次,所以体内还存着煞气,都怪我没有能力,没有照顾好婆婆。” 越说越自责,风晴雪看着眼前紧闭着眼的幽都婆婆,脑海里全是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幕,触目惊心。 “你先不要担心,好好照顾婆婆,我们再想办法吧。”陵越知道,若是让她这么说下去,怕是会把责任全揽自个身上,连忙打断她的话。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碎碎的脚步声,陵越抬眸望去,来人耷拉着娇俏眉眼,杏眼明明充斥着关心担忧,这般纠结的人儿,不是芙蕖是谁? “这是我爹让我送过来的。”芙蕖将手中一个月白瓷瓶递给风晴雪,神情有些不自在。 瞧着芙蕖孩子气的举止,陵越眉宇微松,睨了一眼药瓶,开口问道:“掌教真人怎么说?” “他说,婆婆是客人,让我过来帮忙照顾。”说到这,芙蕖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 身为天墉城大师兄,芙蕖是知道的,平日里都很忙的人,更别提加上鬼面人一事,忙上加忙,这也是她主动问涵素药的缘由,她想让陵越放心去处理鬼面人之事,而且...... 芙蕖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外,正色道:“大师兄,你去忙你的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她来着还是某人给她“通风报信”,她才知道幽都婆婆受伤。 “好。”陵越应道,目光随着芙蕖那一瞥,不动声色地收回,旋即朝外走去。 ...... 秋日里,正午的太阳也有些许毒辣,陵越将将走出弟子房,站在房檐下停住了脚步,“现在知道躲着了?”语气中蕴着浓浓的不悦。 下一秒,一抹紫影翩然而至,紧跟其后是清越的声音—— “师兄。” 梧桐站在陵越身后,看不见正脸,她还真的怕陵越气还未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才去找芙蕖,和她说让她去找涵素讨一些好药,给幽都婆婆送去,本来是准备陪着芙蕖一起进去,毕竟幽都婆婆是被焚寂所伤,又在天墉城,理所应当前去探望。 可前脚踏入院中,就依稀听见陵越的声音,她虽未听清陵越具体在讲什么,但那一句“百丈悬崖”她却听清了,心中顿时胆怯。 指不定陵越还生她的气呢!之前愠怒的话言犹在耳,哪还敢进去?索性和芙蕖说明了前因后果,自个就待在外面不进去了。 不过,陵越怎得当时没有教训她几句? “你知不知道那下面是百丈悬崖,红玉姐抓着你,你还不放手,鬼面人我们是要找,可是你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命吗?” 完了完了,这是想什么来什么,梧桐一瞬间明了,当时忙着抓鬼面人,如今是秋后算账了。 “就算你会腾翔之术,也不能拿命开玩笑,梧桐,你知不知道当时......”教训的话蓦地就说不出口了,不是因着别的,只是垂首之时,瞅见了梧桐发红的皓腕。 当时...其实她也是害怕的吧?那么高,被吊在空中,还差点真的掉了下去,自己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她。 “抬起头来。”声音收了几分怒气,陵越看着低下头的梧桐,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好笑。 从小到大,梧桐一旦惹了麻烦,就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副任凭他们处置的乖巧模样,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们在欺负她呢。 梧桐秉着“大不了就是一死”的心,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梧桐,从小你就聪慧、机灵,学剑术法术都很快,唯独就是不上心,后来屠苏来了天墉城以后,我感觉得到你比之前勤奋多了,在同辈里,你的修为确是数一数二,甚至陵端这个二师兄也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梧桐,你喜欢待在藏书阁,就应读过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墉城的剑术再精湛,你学的再好,总有人能够比你更好,届时,你还提剑与人打吗?” “也许你会想着,打就打,输了就输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你的胜负欲不强,这很符合修道之人的本心,但你有没有想过,出了昆仑山脚,没有谁会觉得,你输了,我就不和你打了。” “输了的下场,是死。” “所以答应我,以后无论何时,不要轻举妄动,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是你手中的剑,更是你自己的本事。” 房檐外是白日灼灼,耳畔是陵越认真沉稳的声音。 凤眸定定地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男子,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漆黑深邃墨眸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她。 须臾之间,梧桐只觉眼眸发酸,仿佛有什么东西混着几个时辰前的惊恐,一并倾泻而出。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陪她从小到大的师兄,不知不觉中,她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他说的这些话,委实让梧桐后怕不已,若当时真的掉了下去,陵越、红玉、芙蕖、紫胤,还有...百里屠苏,他们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这样的自己太不懂事了。 深夜忽觉孑然一身之时,想起这些人,心里仿佛照进暖阳,是他们对自己的爱,温暖如火,而她又怎么可以让这些人失望呢? “师兄...”梧桐本想好言应下陵越,谁知一开口,平日清越声音不复,已是软糯带着哭腔。 陵越显然是没想到梧桐竟然要哭了,望着她通红的眼眶,身形微滞,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上前轻缓地揽住了梧桐。 “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若是师尊瞧见了,你又好说是我欺负你了。” 原是准备憋着不哭的梧桐,在听到这句话后,脑海里闪过儿时片段,哪还忍得住?霎时把脸埋在陵越怀里,一动不动。 虽是秋日,但午时也有些热。 不知过了多久,陵越发觉掌心出了些薄汗,想着怀中的人定是在耍赖,正欲说些什么让她抬头,却蓦地察觉到了胸口的湿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微弱的抽泣声,陵越心中一震。 小时候,梧桐不喜练基本功,常常练到一半就抱怨连天,他记得有一回天气特别炎热,梧桐浑身仿佛被水淋过,最后还未到时间,便一屁股坐地上。 陵越甫一以为她是闹脾气,可这样半途而废,还是头一回,思量再三,还是上前看看。 结果,发现小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白净如玉的脸庞上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就坐在地上,暗自抽泣。 当时的陵越是头一回见到梧桐哭,想起对付芙蕖的方法,连忙从怀里拿出吃的,却发现无济于事,一下也不知如何处理。 小姑娘眼泪隐有决堤之意,陵越只想着说些什么,心中一急,“你再哭,师尊瞧见了,你可别说我欺负你。” 能从陵越口中听到插科打诨的话,就算是陷于自己小情绪里的梧桐,也是喜闻乐见,下一秒,便破涕而笑。 往事顺着日光渐渐重叠,也许会记不住当日种种,但陵越记得,当时的日光,也是这般灼人。 ...... 晌午一过,白日毒辣退却,午后染着氤氲秋气。 百里屠苏坐在亭榭阑干上,靠着亭柱,神色黯然。 分明是未时风光,脑海里午时那两抹交织的紫影,怎么挥也挥不去。 他本是想去找欧阳少恭的,结果却瞧见了房檐下的场景,男子丰神俊逸,轻揽着怀中少女,低着头说着什么,神色既无奈又温柔。 甫一还未认出是何人,直至目光往下移,百里屠苏身形一晃。 哪怕是隔着些距离,哪怕是背影,他也能辨出少女是谁,不是别人,是梧桐。 又或者说,是陵越与梧桐。 心口那股熟悉的、不知名的郁气在不受控制地到处流窜,上回也是这般,百里屠苏认命般闭了闭眼。 若梧桐当真心悦陵越,他的隐晦的情意又如何比得上他们十几年青梅竹马之情? 不是没想过,但每每细想,他又觉得不可能,平日里没有丝毫逾矩之举,谈何喜欢?可午时那一幕,近乎粉碎了他的微末希冀。 犹如凌迟。 “屠苏?”熟悉的声音响起,百里屠苏放于膝间的手微微一愣,星眸睁开时带着暗色。 “怎的一人在此?梧桐师姐呢?”欧阳少恭四周看了一眼,竟未瞧见他人,语气微讶。 脑海里不知怎得浮现出欧阳少恭看梧桐的复杂眼神,心念微动,“少恭,觉得她是怎样的人?” 话一出口,百里屠苏就有些后悔,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越解释越不对劲,索性星眸一转,看向欧阳少恭,没再多言。 俨然是未想到百里屠苏会忽然这么问,欧阳少恭面露愕然,未几才堪堪回神, “师姐仙姿佚貌,聪慧无双,修为也远在我之上,往后请教之处还很多。” 这样的话,太过片面,饶是不谙世事如百里屠苏也听得出欧阳少恭的敷衍之意,剑眉一拧,无声地表露出了自己的不悦。 欧阳少恭见状,心中了然,眉眼染上几分笑意,“我曾有...一个很在乎的人,她同我一起经历许多,却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她不肯原谅我。” “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最后一面,是她想要帮我,但天道不公,明明她初心是好,仍是逃不过躲不掉,浩大天地,在那之后,我再未见过她一眼。” 说到这里,他轻笑出声,笑意并未达眼底。 “她很好,也很像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三人下山 欧阳少恭说这段话时,几分温柔,幽眸中似乎映衬着某些复杂情愫,但最后那句“她很像她”,让百里屠苏有些不舒服。 不愿拿他人与梧桐作比较,是最先出现的念头。 忽然间,脑海里浮现交叠紫影,脸色瞬间一沉,胸口的那股子郁气已涨的发痛。 正欲说些什么,却敏锐的听见了腾腾脚步声,突如其来的大阵势让百里屠苏一愣,下意识朝欧阳少恭望去,发现欧阳少恭一扫之前神色,也是惊讶的看着百里屠苏。 “去看看?”欧阳少恭询问道,显然脚步声他也听见了,虽说他刚入天墉城不久,但这样整齐的脚步声,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未几,百里屠苏颔首,起身朝前走去。 一路走过去,发现很多弟子来回穿梭,却奔向同一方向——山门。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诧异,一时都暗自将之前的插曲抛诸脑后,少年间的默契,向来无言。 “莫不是山下出了什么事?”欧阳少恭认真道,他不清楚天墉城会因着何事而有如此大的动静,可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并非天墉城出事,而是山下。 百里屠苏沉思片刻,才沉声道:“天烨阁。” 简单的三个字,欧阳少恭懂了百里屠苏的意思,天烨阁乃掌教真人所在,去那里是最直截了当的方式。 果然,在天烨阁前见到了陵越,衣袂轻扬,俨然是将将赶到,百里屠苏眸光一黯。 欧阳少恭明显感觉身侧的人有些异样,正欲开口,就听见陵越朗声道—— “掌教真人命我带你们下山保护村民,你们快去准备。” 俊逸脸庞上不见半点情绪,像是被冰霜覆盖般,那锐利严肃的目光令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还未作出反应,就瞅见陵越大步流星走向台阶之下。 “陵端。” 被叫到的人神色躲闪,明明也算得上天墉城二师兄,偏生这般畏畏缩缩的,倒是让陵越心中来气。 “你跟我们一起下山吧。” 不容有疑的语气让陵端神色更为慌张,期期艾艾道:“大师兄,你...你不会也让我去吧?” 听出了陵端不想去的意味,陵越眉宇一蹙,知晓陵端的性子,也未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啊?” “不是不愿意...”陵端顿了顿,十分“难为情”地继续说道:“只是我前段时间耗损了一点修为......” 言下之意还是不愿意去。 瞥了一眼陵越,又怕挨骂,陵端忙道:“哦,对了,肇...肇...肇临和陵川他们都知道,再说了大师兄,你和梧桐都拿鬼面人没办法,更何况我?” 陵端从肇临那里得知了幽都婆婆受伤一事,也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梧桐,心下惧意更甚,哪还敢去山下? “你整天不是想着如何偷闲,就是仗着二师兄的身份欺负别的弟子,能让你耗损修为的,除了睡觉,我还真想不到其他。” 清越的声音蓦然响起,陵端身形一震,循声望去,就看见刚才还在说的人儿,向他走来。 梧桐睨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俩听客,心中有些疑惑,怎得某人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可此时有更重要的事,也顾不上去细究,往陵越那边走去。 “梧桐......我这不是怕...怕拖你后腿。”越说声音越小,陵端迎着犀利凤眸,委实是越说越心慌。 这小姑奶奶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梧桐抬起右手,就着手中佩剑的剑茎抵上陵端的肩膀,“二师兄哪会拖我的后腿啊,我还指望二师兄多多指教呢!” 这话在陵端耳里,听了只想找个地缝一溜烟钻进去,脸瞬时通红,换在平时,他还会不甘示弱地辩驳,可此时辩驳不就是去找罪受? “二师兄说的没错,之前他帮我们除妖,的确损过一次修为,让我去吧。” 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梧桐还准备说些什么,然而在听完之后,黛眉一拧,下一秒就响起两道声音—— “不行。”陵越梧桐异口同声地说道。 甫一两人正与风晴雪在后山准备以幽都之法,搜寻鬼面人,陵端却跑来说山下安陆村出现了妖怪,一晚上死了三家人。 昆仑山修仙门派不少,竟还能出这等事,自然是天墉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陵越二话没说就让梧桐在后山等着,自己到前山来主持大局。 陵越走后,梧桐越想越不对,最近天墉城恰因着鬼面人一事戒备森严,难保这不是鬼面人想出的调虎离山之计,连忙赶来,却没想到百里屠苏竟然想要下山。 “如果山下的事跟鬼面人有关,那你去肯定会有危险。”陵越抬眸看向百里屠苏,眼神中的担忧赫然,紫胤闭关前交待的事,他不能忘。 “正因为跟鬼面人有关,我才有责任。” 少年背光而立,白光倾洒在少年宽阔肩头,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铮铮意气。 这样一句有头无尾的话,听的梧桐心里一阵难受,垂放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直到指甲嵌入皮肉,心中疼痛才缓缓散去。 “大师兄,让我跟屠苏师兄一起去吧!上次鬼面人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如果他杀村民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那见我们出现,鬼面人就会现身。”欧阳少恭如是说道,有理有据的话让陵越听了也不得不重新考虑安排。 “是啊,大师兄,要不是他们俩私自下山,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想也没想,陵端就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就瞧见背对他的梧桐转过头来。 凤眸凛冽如刀,光是一眼,陵端便周身一僵,惶惶地垂首,不再说话。 一旁的欧阳少恭看着陵越略显动容的神情,又道:“就让我们当诱饵,大师兄和师姐在周围埋伏,说不定,能够引出鬼面人来。” 这番说辞下来,陵越是真的有些摇摆不定了,不为别的,只因欧阳少恭所说句句在理,他现下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 “梧桐!梧桐!梧桐!”连着三大声“梧桐”,愣是打断了陵越等人的思路,循声望去,就看到肇临气喘吁吁的朝他们跑过来。 肇临身形刚刚站定,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晴雪说有发现,让你们去看看。” 梧桐微微一怔,怎得时机掐的这么准?正欲开口回话,就听见欧阳少恭说道:“难道是调虎离山?” “大师兄......” 百里屠苏话刚开口,就被梧桐打断:“师兄,你坐镇天墉城,我带着屠苏和少恭一起去。” 其实百里屠苏一开口,梧桐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这个情况下,若是百里屠苏真的再说与欧阳少恭一起去,陵越极有可能会应了,但是让他下山,她最不放心,倒不如跟着一起去。 许是没想到梧桐会主动请缨,众人皆是一愣。 除去欧阳少恭,其他人可都知道,梧桐这些年从未下过山,特别是陵端,虽说他也知道梧桐修为比他厉害,但下山就意味着没准会碰上鬼面人,到底同门这么久,陵端难得关心道:“你......下过山吗?” 饶是表达关心的方式与常人迥异,也令梧桐大惊,神色颇为古怪的瞥了陵端一眼,“不然二师兄去?” “......”当他没说。 “好了。”陵越冷声道,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百里屠苏,“也只能这样了,如果你们见到鬼面人的踪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办完山里的事情,就尽快下来协助你们,万事小心。” 话毕,陵越像是想起什么,睇了一眼梧桐,声音竟有些薄怒:“特别是你。” 其他人不知道陵越此举为何,可梧桐心里跟明镜似的,当然知道陵越在说什么,讪讪地应道,却是没注意到前方面色一沉的某人。 ...... 深秋白光洒在屋顶上,银杏树林之下的村落显得格外的恬静,这样一个如诗如画的地带,却在此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刺鼻的尸臭味。 陵川、肇临分别带着天墉弟子在安陆村各处,看有什么线索,而梧桐一行人,则是来到了被害村民的家中。 院子不大,白带飘扬,应是时间仓促,搭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中央的木床上,附着一层白布,离得愈近,恶臭就更加明显,梧桐掀布的手微微一愣,这怕并非单纯的尸臭啊...... 戏本上都写一些贪财好色的男子,大晚上经常被妖怪吸光了精气,还啃得缺胳膊少腿的,梧桐当时看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即将面临这种景象,不免有些胆怯。 黛眉不自觉地蹙了蹙,正欲动手,就瞅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指尖拿过白布,轻却并不缓地掀开了白布。 梧桐顺着手看去,少年面若寒冬,星眸宁愿盯着村民尸首,愣是没往梧桐这儿看一眼。 从下山开始,亦或是在天烨阁前,梧桐就隐约察觉到了百里屠苏的异样,下山的路上她特意找话与他说,他也是三句回一句,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冽气息。 天地良心,梧桐最近可真的没做什么。 “有什么发现吗?”百里屠苏抬眸,直望向欧阳少恭,好似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闻言,欧阳少恭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走神的梧桐,这一路上,这两人倒是有趣得很,一个找话题起劲,另一个躲还躲不及。 “不像是销尸化骨的毒素,他身上粘有的血肉附有粘液,真的是很奇怪。” “会不会是什么动物吃了,然后又吐出来?”说话间,百里屠苏微微偏头看向欧阳少恭,投向少女的视线,一闪而过。 到底下山是有正事在身,梧桐就算是再想不通,也只能把这些小事放一放,定了定心神,凤眸一转,开口道:“若是动物本身就有毒,就像蛇、蜈蚣这些,被咬了之后会不会是这样?” 此话一出,百里屠苏本能的循声望去,旋即又收回目光。 欧阳少恭垂首仔细看了一遍尸体,抬头道:“但如此大面积的粘液与伤口,并不像普通的蛇或是蜈蚣。” “当真是有妖怪啊!”在旁的村民当即就惊呼出声,“前夜,村里的阿星说,这大晚上的,看到茅房外有许多盏大灯笼,再一眨眼,灯笼又纷纷的没了,这可怎么办啊?是不是让妖怪给盯上了!” 村民上了年纪,一听觉得有妖怪,情绪瞬间就激动起来,说着说着,竟怕的直打哆嗦。 “老人家,你先不要害怕,既然是在天墉城脚下,我们就不会让妖怪肆虐,我们会保护村子的。”欧阳少恭旋即安慰道,这老人家害怕是真,可若是不说些什么,周遭的村民难免陷入恐慌,更不利于他们保护村子。 安陆村处在天墉城的脚下,昆仑山有着诸多的修仙门派,高手如云,更有紫胤天下御剑第一人坐镇,就算偶尔有妖怪放肆,也未曾如此诡谲过。 “好好好...”村民听了欧阳少恭的话,又看着这几人手中都有武器,躁乱渐渐平复。 尸体探查也再没什么线索,三人本是要与肇临陵川他们一同去探查村内,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都已走出院子,却发现还有人没有跟上来。 饶是一路上“视若无睹”的百里屠苏,也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少女站在院中,左手持剑负手而立,远山眉轻拧,凤眸紧盯着地上,俨然是在思忖着什么。 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对视一眼,默契地朝梧桐走去。 而梧桐恰在此时扭头看向来人,眸光微闪,神色犹豫不决。 欧阳少恭还好,只觉得是梧桐与平日作风稍许迥异,可百里屠苏几乎是陡然明了。 她也许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物有所了解,但应该不是很好对付的那种。 果然,清越声音难得支支吾吾一回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想起我在书上看过一种动物。” “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无一生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诛心 早春时节,万物复苏,小雨淅淅沥沥,顺着屋檐落在青石板地上,滴滴答答,激起一个又一个小水坑。 院中高大魁梧的树,淋着雨水宛若翡翠般的碧绿巨伞,树干无节向上伸直,皮青如翠,叶缺如花,妍雅华净。 敞开的院门,有一妙龄少女正在收伞,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少女穿着紫白相间的天墉道服,齐齐刘海下一双杏眼清澈无杂,容貌端丽,却因扎着麻花辫,整个人显得十分娇俏。 院子一侧走出一个少年,穿着与少女样式相近的天墉道服,丰神俊朗,嘴角微抿着,面无表情,眼神却是在触及少女时稍稍动容。 “大师兄!” 陵越还未说什么,就瞧见芙蕖撑着刚收的雨伞,就朝他小跑过来。 小雨沾湿了裙裾,芙蕖直盯着陵越,哪能注意得到?倒是陵越瞧见了,眉头一蹙,又看见芙蕖难得的笑颜,并未说什么。 “你还没吃早膳吧?”芙蕖收了伞,拿出怀里护着的东西,递给陵越,“这是我今早做的糕点,刚刚做好,应该还热着呢。” 眼前蓦然多了一包糕点,陵越委实始料未及,愣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糕点,指尖传来温热,想起芙蕖适才刻意将这包糕点护在怀里,到底是生出几分感动。 “谢谢。” 分明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道谢,芙蕖听了,眉眼弯弯尽是笑意,好似发生了天大的好事一般,咧嘴笑道:“大师兄不嫌弃我的手艺不纯就好,我天天做给你吃!” 陵越闻言,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心软接下了这包糕点,拒绝的话正欲出口,芙蕖恍若未卜先知,把伞放在廊角柱子旁,一溜烟就跑开了。 循着芙蕖的身影望去,陵越的目光停住,霎时暗潮翻涌。 两年多了,她还是...那样。 春风夹杂着雨水吹过,陵越敛了敛神,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才拿着伞朝外走去。 ...... 耳畔响起门闩关上的声音,芙蕖的心才渐渐平复。 能让陵越收下那包糕点,她可是拼了命的在跑,生怕陵越追过来再把糕点给退了,索性没有。 深吸了一口气,芙蕖推开房门往里走去。 屋子里没有点熏香,满屋子萦绕着熟悉的淡雅幽香,清新怡人。床上躺着一名少女,身着雪白中衣,青丝柔顺搭在枕边。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床上的人始终阖着眸子,然就是沉睡着,也掩不住少女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的容貌,除去过分苍白的脸色,算得上是世间少有。 坐在床沿的芙蕖微微一愣,即使看过了很多次,也会为少女似醇香醉人的眉眼所惊住。 如今床上躺的,是十九岁的梧桐,时间已经过了两年多。 两年时日里,梧桐虽只是沉睡着,但也在慢慢成长着。 原还残存的稚气,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五官轮廓已是出落的极美,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眸还未睁开,就已这般勾人心魂,怕是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梧桐,春天都来了,你怎么还没醒?”芙蕖看着床上的人,眼眶霎时一红,旧事顿时涌上心头。 那日是霜降的前三日,芙蕖正在屋里给梧桐准备十八岁生辰礼物,是个绣着梧桐样式的荷包,还差最后一针,不知怎么的,就扎到了手指。 她刚放下手中针线,就听见门外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于是走出去看,就瞧见肇临正和一些弟子说着什么,眼眶微红。 天墉城山下出了妖怪的事,她听说了,当时还觉得奇怪,好歹也是修仙练道之人,不至于被妖怪吓成这样吧? 正准备上前调侃一番,却听见有弟子问道:“大师兄还有救吗?” 芙蕖蓦然觉得心口一窒,天墉城被叫大师兄的,除了陵越还有谁?旋即冲上前去,想要问个明白。 到底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她也只能听肇临说。 “屠苏狂性大发,他当时好像被那把血红的剑控制一样,一剑就要刺向大师兄,梧桐去拦他,他们俩也算是认识这么久,谁想得到屠苏竟然直接用剑刺穿了梧桐的心口,要不是执剑长老及时赶到,制伏了屠苏,恐怕大师兄性命都难保。” 芙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还是闻讯前来的风晴雪扶住了她。 “大师兄呢?还有......梧桐呢?”话一出口,芙蕖就感觉脸上流过什么东西,打颤着的手轻轻擦掉脸颊上的液体。 “大师兄伤的很重,执剑长老在想办法,梧桐......梧桐...”肇临堂堂七尺男儿,说到这竟有些哽咽,“我...我不知道,当时她浑身是血,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虽还有三日才是霜降,但芙蕖在此刻犹临寒冬,除了眼眶中不断涌出的泪让她仍有丝毫清明。 “那屠苏呢?他人在哪儿?”一旁的风晴雪着急的问道。 肇临一听这话就来气,刚滞住的怒气又翻涌上来,又恼又气地道:“你还担心他?不知道执剑长老怎么求的情,才罚他关禁闭,面壁三年。” 原来,这回安陆村除妖,几乎搭上了紫胤门下三人。 每每想到这,芙蕖心里都揪着痛。 费了紫胤百年修为才救回陵越,可梧桐却是自那以后,再未醒过。 这两年来,紫胤、涵素、红玉,都试着给她疗伤,却皆是徒劳,可奇怪的地方也在这,分明没有任何人给她疗伤,无论是心口处的剑伤,还是其他内伤,一月之内,不治而愈。 虽然一直昏迷,到底是再无性命之忧,脉象平稳。只是红玉在和她一起给梧桐换衣服时大惊失色。 红玉与她说,梧桐肩胛处本是有个天生的凤凰印记,而后不知怎么移到了心口。 刺穿的剑伤、心口处的凤凰印记,却皆在那时了却无痕。 芙蕖垂首,床上的人儿,神色平静,仿佛睡着一般,却因着脸色苍白,一眼就能看出病容。 “凤凰非梧桐不栖,你和凤凰这么有缘,都说凤凰□□而生,你还不醒,难不成真的要我去拿火烧你......” 说着说着,杏眼中的泪珠啪嗒一声掉在梧桐放在床侧的素手上,滑落在被褥之上,洇成了深色,像极了外面阴沉的天空。 床沿上的手如凝脂玉般通透,芙蕖握住,轻轻擦拭着梧桐手背上的未干泪渍,忽然间,觉得手中一动。 两年多没有丝毫动静的人儿,毫无征兆的举动,让芙蕖有些不敢置信,定了定心神,再看向少女纤细柔嫩的手,却是再无动静。 少顷,芙蕖叹了口气,适才大抵是自己看花了眼。 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正欲转身,耳畔陡然传来无比清晰且十分熟悉的一声嘤咛。 手中茶杯应声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心里的那块石头,蓦地四分五裂。 ...... 天墉城,乃是天下清气鼎盛之地,而后山禁地内,汇聚了至纯清气。 安陆一事,陵越重伤,梧桐昏迷,而百里屠苏则是被关进了后山禁地内,至纯清气虽无法消弭他体内煞气,但也可将其减缓抑制。 这两年多的时日,除了陵越,再无他人能进入紫胤所设下的结界,也就是这两年多的时日里,除了陵越,百里屠苏亦未再见过任何人。 站在禁地入口,陵越掂了掂手中纯黑剑鞘,敛眉朝里走去。 禁地实则是一个山洞,里头没有白日与黑夜,有的,只是无尽的孤寂冷清。 双手结印,蓝色的结界才缓缓散去,陵越往里走了几步,就瞧见在闭眼运气的百里屠苏。 少年生的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只是紧蹙的眉宇间,一记朱砂夹杂着凛然寒意,好似拒人千里之外,白净修长的手正放在膝间,骨节血红一片,周身也是隐约有煞气缭绕。 陵越心下一紧,大步上前,旋即蹲下,放下手中剑鞘,从腰间摸出一根丝带,伸手小心翼翼地包扎起少年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你又伤害自己来抵御煞气。” 这并不是第一回,骨节反反复复的伤口,陵越却是看一次,心疼就多一分。 “这是红玉姐帮我找遍世间,才找到的灵铁,根据师尊所授,以纯阳之火打造出来的剑鞘,这样一来,可以帮你抑制焚寂,二来,可以起到隔绝之作用,不容易让人察觉。” 在弟子眼里不苟言笑的陵越,此时眼底尽是温柔,将剑鞘递给百里屠苏,看向不远处蠢蠢欲动的焚寂,“你来试试吧!” 少年星眸微闪,犹豫再三,才开口道:“师兄,我......”大约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过话,声音嘶哑低沉。 “试试吧!”陵越鼓励道,唇畔难得扬起。 须臾,少年终是接过剑鞘,起身走向焚寂所在之处,拎起时不时涌现赤色的焚寂,凝眸看了好一会儿,神情带着悔意。 “她醒了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陵越一怔,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少年自顾自暇地答道—— “我又有什么资格......”话毕,少年手腕用力,利落的将焚寂放入剑鞘,翻涌煞气随之湮灭。 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画面,百里屠苏至今也难以淡忘丝毫。 两年前,它也是这样,整个剑身萦绕着赤色煞气没入了她的身子。 一剑穿心的结局,是紫袍浸血,是吐不尽的血沫,是少女无力的合眼,又或许是少女心口迸发出的强大灵力,让他瞬间清明,却又蓦然跌入地狱。 指缝间、袖口里、眼眸中...皆为血色,鼻翼间萦绕着的浓郁血腥味,还带着熟悉的幽香。 他记得清楚,当时离霜降不过三日。 衣袍被吹的呼呼作响,尽是悲怆,心里像是被撕开一个巨大的洞窟,凛冽寒风毫不留情地灌进,遍体生寒。 一剑诛命...诛了他的心,这两回事儿一般无二。 可这两年多,百里屠苏才发现,是截然不同的。 诛命哪里比得上诛心半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梦里的她 每回受伤,梧桐都会做一个梦。 当时焚寂迎面刺来,速度极快地没入她的身体,身体蓦地一滞,空气中的尘埃仿佛停住,周遭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凭生从未受过之痛疼,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疼的她头皮发麻。 然而就是这刹那剧痛,心口宛若有什么东西要凭空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如火焚身之感,浑身被烧的疼,比被焚寂刺穿心口还要疼。 不是未曾见过百里屠苏煞气发作时的样子,甚至梧桐还帮百里屠苏抑制过煞气,可如今,这般红了眼一心想杀人的百里屠苏,梧桐诚然是第一回见。 因着受伤脑海里格外清晰的她,知道百里屠苏不是故意的,因为在焚寂刺穿心口之时,她看到了恢复清明的星眸,她知道他醒了。 正因如此,让清醒的百里屠苏来面对煞气发作的百里屠苏所干下的事,无论是痛到发不出声来的她,还是倒在地上重伤的陵越,对他,都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惩罚。 梧桐强忍着痛意,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就看见百里屠苏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心口的焚寂也在此时倏然抽离,空落感直冲喉间。 “噗”地吐出一大口血,耳畔响起陵越的呼喊,梧桐张了张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意识随着那一口血,不复清明。 不管如何,她在那时是真的以为她会死了,再也见不到百里屠苏,再也见不到陵越,再也见不到芙蕖,再也见不到任何她想见的人了。 分明她的十八生辰就快到,而她将永远停在十七岁了。 真可惜她对那个人的爱意还未曾宣之于口,甚至他们还在吵架,连告别都未来得及就这样分离了,怎么可能不难过? “啪!” 脸上划过一滴冰凉的液体,梧桐猛地惊醒,下意识睁眼望去。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细雪开始纷飞,寒冷渐渐飘落,梧桐心如擂鼓,颤抖着抬起自己的右手,覆上左胸前,旋即望去,手中洁白无暇。 她……没死? 一阵激颤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梧桐难以置信。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安陆村里,那天她被百里屠苏用焚寂一剑穿心,疼的厉害。 身后是陵越在喊她,天墉城大师兄一向沉稳冷静,但陵越重伤之际竭力喊她的声音,听得出来其中的绝望悲怆,叫人心里发酸。 之后她就闭上了眼,陷入了黑暗里。 按理说她本在制服九头蛇这个妖物时就受了点伤,再加上煞气涌现正盛时,被焚寂刺穿心,应该是死了。 就算没死,也应该是在安陆或者天墉城,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梧桐定了定心神,想起刚刚看到的颜色,垂首望去。 她身上穿的,不是天墉道服,而是一套赤色劲装,她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杉,愣神时鬓间碎发轻抚上她的脸颊,伸手朝头顶摸去,并未有想象中的光滑触感。 心里一沉,长这么大以来,梧桐一直都是用玉簪束发,除去沐浴就寝时会将头发放下,其余时候皆是将青丝束于脑后,从未用过发带。 这不是她!!! 然就是这一瞬间,梧桐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若是她没记错,那个被换作“凤栖”的女子,正是如此装扮。 难不成自己......成了她? 荒谬的念头一出现,就被梧桐否定。可一想到自己与梦里凤栖一般无二的容貌,以及连名字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再者接连几回都梦到她,实在是诡谲的很。 凤眸微敛,一时之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迷茫。 这回受伤,没有梦见她,而是直接成了她?莫不是因为这回伤的极重,所以才会有如此现象? 换句话来说,这是她的意识附在了另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上? 这场景梧桐还只在话本里看过,未曾想到竟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还能回去吗?凤栖不认识天墉城任何人,那她所在之地定不会离天墉城很近,思及此,梧桐黛眉轻拢。 “你是谁?”轻柔女声蓦然传入梧桐耳内,尚未理清的思绪再度紊乱,梧桐朝四周看去。 白雪皑皑,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然而,心底的直觉告诉她,饶是那女子的声音委实过分轻柔,也并非幻听。 “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梧桐当即回身望去,不远处有个东西,白日光芒打在上面格外晶莹剔透,似是被人立在地上的......冰棺? 梧桐暗忖,反正现下已是这般情况,倒也不慌不忙,信步走向冰棺。 走近才发现,冰棺不是普通的冰棺,冰棺周围溢着充盈到梧桐还离几步都能察觉的灵力,而方才的声音大抵就是来源于此冰棺。 隔着厚厚的冰块,依稀能瞧见冰棺中的女子,也是一袭红衣,梧桐隐约觉得像似在照镜一般,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是凤栖?” “正是,你是谁?为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冰棺中的女子,正是梧桐梦里梦见过的那位天界战神——凤栖。 许是没想到一语成谶,梧桐微微愣神,旋即反应过来,凤栖是她梦里的人,那么现下她便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吗? 思忖再三,梧桐终是开口答道:“我叫梧桐。” 只听见冰棺中的人一声轻笑:“梧桐?倒是与我有缘,只可惜我马上就要神散了......” 凤栖话中的信息有些惊人,梧桐怔怔地望着冰棺,凤眸鲜少失神。她知道凤栖是战神,若是她没猜错,现下已是那回大战之后。 一直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却没想到是在她形神俱散之际。 不知为何,梧桐似乎能察觉到凤栖的小小失落,心念微动。 “你很勇敢,至少那座山下的百姓,因为你才少受一些灾难。” 冰棺中一阵静默,好一会儿才听到凤栖轻声说道:“虽不知你是如何得知那场大战的,但......谢谢。” 即将离开这人世间,怎么可能不难过?念及此,梧桐将将抛诸脑后的苦涩也袭上心头,垂首喃喃道:“我大抵也快死了,还是被我最欢喜之人无意一剑穿心而死。” “怎会如此?我瞧你不过是真气有些乱,好生休养应不至与我一样。”凤栖疑惑道,透过冰块显得有些飘渺。 梧桐闻言,她以为凤栖只是在安慰她,并未深想,艰涩道:“我还未曾亲口告诉过他,我心悦他,就这样离开,无论如何,心里都揪着疼。” “我想同他说,我真的很想与他去游览大好河山,真的很想与他一起在漫天星光下走一走,真的很想与他看看繁华人世,他一定不知道,春华秋实,夏蝉冬雪,我都想与他一起。” “他也一定不知道,我真的对他欢喜极了,并无之一。”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到这儿,凤眸已红的不成样子。 哪怕被焚寂刺穿心口时,梧桐都未如此之悲痛。 是啊,她再也见不到百里屠苏了,再也见不到了,她再聪慧、再冷静,又有什么用?甚至那份爱意都只能永久随她留在这个梦境之中。 “你一定很爱很爱他,梧桐,不要难过,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你能见到他的。”凤栖的声音有几分笃定,但对梧桐来说,更像燃起的香烛,熏得她眼眸酸痛,眼泪决堤般掉落不止。 “我...也很喜欢一个人,他温润如玉,是个谦谦君子。他公务繁重,却也能在闲暇时日耐心陪我,他会奏琴,会不厌其烦地听我说些琐事。” “我原以为,这般好的日子可以继续下去,可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从存在之时起,就注定了他们往后的责任。” “能力越大,注定就会承担更大的责任。我与他吵了一回架,在那之后我近乎再没见过他。” “而后我因着是凤凰,所以成了天界战神,征战四方,只为以战止战,而他依旧在天界处理众多事务,我很想他,但我知道有些事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大战,我知道若是那神力全数冲向不周山,不周山下的黎明百姓定逃不过这一劫,我不想让他受到谴责,所以拼尽全力也想挽回,只可惜就算我是凤凰,也无法违背天意。” “不日后,我的三魂七魄就会散于天际。” “没想到,最后听我说这些话的人,会是你,梧桐。” 一大段话听下来,确实让梧桐有些懵了,脸颊上泪还未干,寒风刮过,带来的轻微刺痛让她回神。 梧桐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凤栖陡然出声道:“梧桐,你过来。” 睨了一眼自己所站之地,离那冰棺不过三寸,再过去那不得贴着冰棺站,不过倒也奇怪,分明是离冰棺这么近,除了感觉到愈发充盈的灵力,竟未察觉到丝毫寒冷。 虽是心生不解,到底还是上前一步。 “你把手举起来,与我一般。”梧桐大致瞧见凤栖将手举在半空中,掌心对她。 凤眸一挑,依言照做。 “我们能遇见,就是缘分,我不信天命却终归于天命,我希望你不要如此,若非我委实受了重伤,真想同你做姐妹,但姐妹虽做不成,总归还是想送你点什么。” 话音刚落,梧桐举在半空中的手似被大力一扯,贴上了冰棺,与此同时,掌心瞬时温热无比,像有什么力量源源不断地通过掌心流入她体内。 分明猎猎严冬,却让梧桐恍觉身临温泉,周身舒畅。 “我送你一份礼物,望你珍重。” 这便是战神的礼物吗?究竟送了什么物什? 然还来不及深想,梧桐心里翻涌着滔天倦意,眼皮不自觉地阖上。 四周又恢复了甫一那般寂静,眼前也是漆黑一片。 “凤凰非梧桐不栖,你和凤凰这么有缘,都说凤凰□□而生,你还不醒,难不成真的要我去拿火烧你......”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和她说话? 浑身无力,心口微痛,眼皮更像是灌了铅,适才的舒适感消失的一干二净,这又是在哪个梦里? “梧桐?” 熟悉的声音有些颤动,不难听出是女子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 好说歹说,就算是梦里,她也得好好看清是和谁在一个梦里吧?思及此,强忍着身体不适,梧桐缓缓又吃力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地是少女娇俏却带着泪痕的小脸。 “梧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想念 辰时的天本该亮堂,却因着下雨而形成的雨雾显得朦朦胧胧。 梧桐凝眸,眼前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人儿,杏眼红红,坐在床沿,紧紧抓住她的手,温热触感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里。 “梧桐......”芙蕖看着刚刚醒来的梧桐,声音颤抖的厉害,一时除了轻唤她的名字,竟不知所措。 昏睡了两年多,终于醒了,芙蕖又喜又惊,却因着她怔松神情而有些胆怯。 “我——”将将开口,梧桐就觉得嗓子涩得很,不知她是睡了多久? 听出了梧桐声音异样,芙蕖连忙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擦掉眼泪,倒了杯温水坐在床头,轻轻揽起梧桐的身子,心下一酸,差点又落泪。 这两年来梧桐一直昏迷,无论是喂药还是其他,都没有办法让她咽下去,所以只能靠每日陵越给她输真气来维持她的身体所需。 两年多未曾进食,身形本就因高挑显得瘦弱,如今芙蕖揽着她竟无丝毫压力,怎能不难受? 茶杯里的水很快见底,梧桐才觉得喉咙舒服些,微微偏头,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凤眸望向她的瞬间,芙蕖委实忍不住情绪,眼角滑过一滴泪水,有多久没见到这双神采奕奕的凤眸了? 时日如白驹过隙,凤眸却更甚当年清灵。 “两年多。” 两年多? 梧桐黛眉不自觉地拢起,她对那场梦的内容记得十分清楚,与凤栖说话最多半个时辰,怎么一醒来就过了两年多? 心念微动,想起那日的情况,梧桐又道:“师兄呢?” 她记得当时陵越是受了重伤倒在地上,也正是如此,她才会毫不犹豫去挡下那一剑,受了那剑她还有机会活,可若是陵越挨了那一剑,必死无疑。 “大师兄今日要去禁地,午时会再过来。” 话音刚落,芙蕖惊觉自己似乎说漏嘴什么了,百里屠苏这件事梧桐还不知道,她刚醒也应晚点再告知,忙道:“你若是想见他,我等会儿就去找他。” 然而梧桐昏睡两年多,这刚刚醒来,思绪不免有些缓慢,甫一听了芙蕖的话,还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至少陵越无事。 可又重新理了一遍芙蕖的话,心生疑惑,斟酌再三,出口问道:“谁在禁地?” 分明是问的芙蕖,但梧桐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不顾紫胤命令下山、私闯剑阁夺焚寂、重伤陵越,甚至险些要了她的命,犯了这样大而多的错误,涵素岂会让百里屠苏无恙? 而芙蕖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想—— “是......屠苏。” 虽猜到了,但真正听芙蕖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梧桐是知晓后山禁地的,那就是处山洞,暗无天日。 “他......如何?” “屠苏这两年多在禁地,除了大师兄,掌教真人不允许任何人去探望他,我也只能从大师兄嘴里听到他的情况,他......”睨了眼梧桐还算淡定的神色,芙蕖才继续说道:“煞气发作过几回,但好在他自己能控制自己了。” 眉心跳了跳,控制煞气? 连修为如紫胤那般高深的剑仙都难以控制的存在,百里屠苏又能如何谈得上真正的控制?不过是强捱难受痛苦罢了。 而涵素将他关在禁地,定是不放心他的煞气,怕他祸及旁人,又得给众弟子交代,索性关进后山禁地,只怕这个结果也少不了紫胤在中斡旋。 这番话若与芙蕖说个明白,仅让她平添烦恼,多说无益。 叹了口气,梧桐看着芙蕖的侧脸,柔声说道:“告诉师兄我醒了,也告诉他,我想见屠苏。” ...... 得知梧桐醒来时,陵越正在前往剑台督促师兄弟练剑的路上,听完芙蕖的话,当即大步往临天阁赶。 走到院内才发觉,下了几天的春雨竟停了,雨过天晴,巳时天空一碧如洗,陵越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蓦然一笑。 久违的笑容看的芙蕖一呆,顿时心如擂鼓,喃喃道:“大师兄,你...你怎么了?” 须臾,陵越敛了敛笑意,并未留意到芙蕖的神情,摇了摇头就朝里走去。 屋内淡雅幽香萦绕,不浓郁却使人感到惬意怡然。 少女半靠在床头,雪白中衣显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但睁着的凤眸却是流光溢彩,饶是病容,也看得出少女不同于两年前的稚嫩,如今哪怕大病初愈,少了几分气色,也掩不掉轶丽极美的容貌。 陵越看着那双凤眸,往日纷纷霎时涌上心头,弄得他心里发酸,连带着眼眶都有些酸涩。 那日,就是这位少女,挡在了自己身前,以她单薄的身躯,承了盈满煞气的一剑,他看着她被刺穿的身体,近乎绝望的叫着她的名字,希望她无事安好。 可她终究是闭了眼,昏睡过去,一睡就是两年多。 这两年多每当午夜梦醒时分,她的身影都会出现在他脑海里,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决。 明明他才是师兄,明明应该是他好好保护她,但又是为什么昏睡的不是他?一想到这儿,陵越得不到答案,就会持剑在院中练剑。 手中之剑,是为了保护心中所在乎之人,他曾一度将梧桐的昏迷与百里屠苏被关禁闭归咎于自己修为不精纯,将那些酸楚全吞进了肚子里。 现下一见到她,翻涌得委实厉害。 “芙蕖你快看看,天墉大师兄竟也会走神!”清越的声音响起,梧桐笑了笑,怎么一个两个见着她都这样,让她也有点......想哭了。 芙蕖闻言,看向陵越怔怔模样,轻笑但并未说什么,这样的话,有多久未曾听过了? 陵越这两年不仅身形长高了,在众弟子中的威严也增长不少,不说话时颇有几分紫胤不怒自威的影子了,谁还敢这么诽论他? 陵越脸色一沉,眸子却是映着温柔,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嗓音沙哑:“一醒来就这般油嘴滑舌......胡闹!”尾音轻颤到底是出卖了主人心中慌乱。 听着陵越教训的话,梧桐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开心的很。 说实在的,梦见真正的凤栖之后,梧桐总觉得心里有处空白被填满了一般,发自肺腑的舒畅,只是这个梦她还不知道怎么说,不过眼下并不急。 “师兄伤可好全了?” 陵越颔首道:“师尊替我疗伤,早就痊愈了,倒是你,可还有何处不舒服的?” 被他这么一问,梧桐有些愣神,从她睁开眼醒来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身体无力,四肢发麻,睡了两年多,这种情况很正常,陵越显然不是在问这个。 梧桐抬手覆上左胸上方,这里,怎无一丁点儿感觉?不但没有感觉,甚至还有莫名的温暖,充斥着她跳动的心。 看着梧桐的举动,陵越芙蕖皆有几分紧张,一个是亲眼所见她心口被刺穿,另一个是听肇临说她伤在心口浑身是血。 然这两年多里,他们也知晓,梧桐所受之伤,皆不治而愈,芙蕖甚至见过那光滑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上,并无任何伤痕。 意识到两人炙热的视线,梧桐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故作淡定道:“大抵睡得久了,身体有些发软。” 毕竟受伤的是梧桐,连她都这么说了,陵越与芙蕖就算再怎么觉得不对劲,此时也是欣喜占了上风,无暇顾虑其他。 “芙蕖,我有些饿了,想吃白米粥。”凤眸一转,里头装满了期待,芙蕖一看瞬时应下,旋即转身就往外跑去。 虽说陵越十分开心,但梧桐这么浅显的小心思,也就能骗过盛喜之下的芙蕖了,眯眼盯着梧桐,示意她说话。 梧桐本也没想指望偏过陵越,喝了一口床头放着的水,开口道:“我又做了一个梦,然后梦一醒就过了两年多,身上的伤也没有别的感觉。” “师兄,我似乎只要一受伤,就会做一个梦,梦里是别人的故事,梦醒又是一个痊愈的我。” 两年多的时日,她只是在做一个梦?陵越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世上那有这等好事,做个梦还能让受过的伤好全,皮肉伤都不留疤的那种? 可凤眸里清澈透亮,并不像是故意骗他,更何况梧桐也没有必要骗他,她把芙蕖支开,估计是不愿让她多想。 思忖再三,陵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件事等师尊出关再说,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梧桐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不是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可以大方公之于众的喜事,陵越所说之法,诚然最稳妥。 眸子转了转,再看向陵越时,眼波粼粼,“师兄~” 陵越身子一怔,神色难掩震惊,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退,合着自家师妹受个伤人都变了?语调虽迥异,但不难听出是有事要求他。 果然—— “师兄好歹是天墉城大弟子,虽说掌教之令不可违,但若是有师兄监督着,也未尝不可。” 陵越大致猜到了梧桐用意,仍是未点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所以呢? 梧桐正了正神色,一字一句道:“我想见他。” 她想见百里屠苏,仅此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我心栖你 静静的坐着,百里屠苏半身倚着石壁,左腿半屈,手搭在膝上,俊脸在摇曳烛火照映下显得分外清冷。 星眸盯着不远处的焚寂,有些失神。 在禁地的日子,除了陵越每日送来膳食,他未曾见过任何一个人,石壁上有处布满了许许多多的剑痕,那是他为了计日刻下的痕迹。 抬眸望向石壁,纵横交错的剑痕,原来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她......还没醒吗? 这两年多以来,众人对他的消息只能从陵越口中得知,而他对众人的消息也只能从陵越口中得知,譬如梧桐。 紫胤闭关当天,陵越才出现在他面前,彼时的陵越脸色因着重伤初愈,稍许苍白,而他的身边没有别人,可紫胤已经闭关了,那梧桐呢? 许是看出了他眼里的慌乱,陵越连忙说梧桐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尚未醒来,百里屠苏当时是信了的。 可一月、两月、三月......当石壁上出现三百六十五条剑痕时,百里屠苏察觉了不对劲,一年里他并未经常问起梧桐,但每当问起,陵越总说还未醒,难道一年了还没醒吗? 终于,在第二个年头的第一天里,百里屠苏再次问了陵越,得到的还是相同的回答——还未醒来。 可百里屠苏岂会信?陵越也知道,一个人昏睡一年还未醒,这样的理由不足以再让百里屠苏相信了,于是,他将他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令常人闻之变色的自愈,百里屠苏听后却毫无反应,饶是陵越知晓这件事后都久久未能想通,百里屠苏怎会这么淡定自若。 他苦笑一声:“上回被姑获鸟伤了,也是如此,大抵是因为她星蕴是凤凰,涅槃重生...也未尝不可。” 当时这话不知是在安慰陵越,还是在安慰他自己,只是而后这一年里,他就是靠着这一想法才不去乱想。 可每每禁地只他一人时,他望着那把剑,心里就隐隐作痛。 耳畔突然传来悉悉窣窣的脚步声,百里屠苏回神,剑眉一蹙,望向洞口处。 虽瞧不见外头天色,但陵越委实才离开一小会儿,除了他,并没有人能进后山,更别提到禁地里来。 须臾,陵越走了进来,百里屠苏微讶,莫不是有什么事要与他说?星眸不经意往后一瞟,瞳孔霎时紧缩。 陵越身后跟着个少女,身着紫色天墉道服,身形高挑,青丝用玉簪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极美却有些陌生的脸,而那双粲然生光的盈盈凤眸,几乎让百里屠苏瞬间就认出了来人。 分明随着两人走进,衣袂摩擦、鞋履踏地的声音离他愈来愈近,但百里屠苏只觉得耳边声音在渐渐消失,到最后,四周寂静无声。 他的眼里,忽然间,只有一人。 那人长高了许多,轮廓也清晰了许多,脸蛋上原有的稚气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消失殆尽,若非脸色瓷白,定是绝艳容貌,不可方物。 这不是别人,是他上一秒还在心心念念的人儿,是他这两年多来一直深深思念的人儿啊! “屠苏。” 寂静之中,他听见了她在喊他,声音却是熟悉无比,甚至清越之中多了几分柔和。 百里屠苏起身,怔怔地望着来人,梦里不是没有梦见过她,只是她...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可不管他眨多少回眼,眼前的人都没有如梦里那般化作烟雾离他而去,而是离他更近了,神色中夹杂太多情愫,他唯独读懂了一种——欢喜。 百里屠苏一震,终于回过了神,也终于听见了四周所有的声音,也看到了梧桐身旁的陵越。 “怎么这么久不见,我瘦了,你也瘦了。”少女似呢喃的声音传入百里屠苏与陵越耳里,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红了眼。 到底陵越年长,抬手间撤了结界,就兀自走了出去,也不知是为了掩饰通红的眼眸,还是特意把地方留给再次相见的两人。 未几,梧桐看着依旧盯着他却不说话的百里屠苏,蓦地一笑。 她跟着陵越来的路上还在想,百里屠苏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场景,想过很多,而眼下这一种显然不在她所想范畴之内。 百里屠苏看着她,她索性也大大方方的看着他。 本想着自己好歹也长高了些许,但站在陵越身前时,发现还是比陵越矮了不少,心里还安慰自己,比百里屠苏肯定不会再矮到哪里去,可如今站在他跟前,她甚至还得稍稍仰头看他。 两年多的日子里,百里屠苏也长高了不少,她能感觉得到,他身高隐隐有超过陵越几分。 她方才那句话并非刻意,而是真的有感而发。 他未像两年前那般束发,只是用了发带将长发绑在脑后,些许碎发顺着额角垂下,不难看出瘦了许多,五官立体分明,更甚两年前的俊美。 不细究微微发红的星眸,明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梧桐却觉得他眉梢眼角都染着好颜色,让人心如擂鼓。然而这样的好颜色并不会让他显得阴柔,整张脸却是英气凛凛,直逼人心。 许是梧桐看的时间真的久了,又或是目光灼灼,令百里屠苏有些羞赧,不自觉地撇开头,闭了闭眼,欲言又止。 这一动作让梧桐猛地回神,凤眸一挑,又上前一步,笑道:“说你瘦,还生气了?” 充满揶揄的话在百里屠苏耳里,无疑是让他心里压抑情绪翻涌得更厉害。 禁地面壁所受所有的苦,他都可以接受,可偏生跟前这人一句玩笑话,混杂着两年多未见的思念,让他差点哭出来。 百里屠苏睁眼望去,眼眶发红,眼底却是清澈。 “没有。”声音沙哑,垂放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梧桐叹了口气,若是平日,百里屠苏这般对她,她定然是会心生不悦的,只是现下她懂,懂百里屠苏为何这般拘束,也懂他为何红了眼睛。 “睡了一觉醒来,过了很久很久,满心欢喜跑到你这来,你也不说好听的给我听。”说着说着,梧桐面上沾染了似有似无的恼意,叫百里屠苏心头一紧。 “百里屠苏,我好想你了,你知不知道?” 尾音随着少女的拥抱,带着熟悉的幽香将他包围,握成拳头的手上一凉,少女细腻柔嫩的手轻缓又坚定的撑开了他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是他们两年多的第一回拥抱,纯粹而虔诚。 好一阵过后,百里屠苏才颤抖着伸出手,揽住了梧桐,眼角霎时滑过一滴泪,落入衣裳。 她......明明瘦的更多,本就该想到,这两年多皆是昏睡,又能把身体养好到哪里去呢? “你这么笨,肯定不知道想我......” 耳畔是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百里屠苏顿时慌了,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最后只道了俩字—— “没有。” 与适才一样的回答,却是不同意义。 话音刚落,百里屠苏怀中之人忽而离了他的怀抱,一双凤眸熠熠,哪有半点哭过的样子?恼羞成怒的瞪着眼前笑颜如花的人。 梧桐向来知趣,见好就收,笑归笑,但也不再去说这个问题,反正她知道了答案。 走到不远处的焚寂跟前,将将想要摸一下纯黑剑鞘,身后微风轻扬,已有人先她一步拿起了焚寂。 百里屠苏什么时候这么宝贝焚寂了?梧桐诧异地望向他,“我......听师兄说焚寂有剑鞘了,就想看看。” 这倒是真的,来的路上陵越与她说了剑鞘一事,她当即便说想要看看,竟有剑鞘可以抑制焚寂煞气。 百里屠苏闻言,持剑的手顿了顿,似在思忖梧桐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将焚寂递到梧桐跟前。 见他这状,梧桐满意地笑了笑,手正要附上去,百里屠苏手又是一收,将剑牢牢抵在地上。 这下梧桐算是明白了,他并非开始宝贝焚寂了,压根只是不想让自己碰罢了!心里好久未涌现的小性子,委实翻滚的厉害,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说道:“你......” 抱怨的话,在目光触及少年尽是惧意的星眸时,陡然噤声。 他在害怕,害怕什么? 余光睨见了剑柄上大力到发白的指尖,梧桐瞬间醍醐灌顶,他做的这些,不是宝贝焚寂,更不是不想让她碰,而是怕她碰。 两年多前的那一日,一剑穿心的是她,可是两年多后的今日,因着胆怯做出这些动作的是他。 其实梧桐想告诉他,那一剑除了当时很疼,醒来后已经是毫无感觉,也很想告诉他,她并不怪他,还想告诉他,她真的没事了。 蓦地想起与凤栖说的那些话,梧桐顿时觉得无数画面在脑海里奔涌,有与百里屠苏一同练剑的,有受伤醒来百里屠苏温柔给她喂水的,有夜色阑珊下朝百里屠苏委婉表明心迹的...... 还有好多一闪而过的,喜怒哀乐皆有,而这些画面的共同之处——都是与他有关,填塞在她心里,微微发热。 “百里屠苏,世人只道凤凰非梧桐不栖,可我既是凤凰,又为梧桐,你可知道我心栖谁?” 萦绕心间许久的问题,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好久未见的人儿提起,百里屠苏绷紧了身子,万一她说出的名字,与他无关又该如何? 想到适才走出去的陵越,百里屠苏竟有些不想听梧桐接下来的话,忙道:“梧桐,我......” 本想着实在不行,把焚寂给她看,自己在这儿,再怎么也不会让焚寂伤了她,不过多留点心罢了,谁知梧桐打断了他的话—— “我心栖你。” 凤眸里水光潋滟,温柔了声音:“你知...还是不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心之所向 连着下了几天的春雨,终于在今日停了,翠绿春叶沾上水珠,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从后山禁地出来过后,陵越就发觉了梧桐的异样。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梧桐在来禁地的一路上问了他许多问题,不难看出她的忐忑。可这一出来,怎么眉眼都温柔了几分? 心里痒痒,陵越终是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说这话之时,梧桐仍然沉浸在适才的场景里。 她向百里屠苏坦白了,坦白了她的心意,坦白了她的欢喜,坦白了一直亘在她心尖的事。 其实问出那句“知不知”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动静,但心里早已澎湃不已。 若是百里屠苏答一句“不知”,她该如何?又亦或是答一句“知”,她又该如何? 甚至她还在想,百里屠苏要是再如同之前那般不作答,才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从甫一少女表明心意的羞赧中恢复过来,梧桐见百里屠苏久未作答,想起自己一醒来就跑过来找他,又思及夜色阑珊下他也是这般“无动于衷”,凤眸黯了几分。 梧桐脸色由红转白,转身欲走,肩头却是蓦地一沉,有人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与再见时的拥抱迥异,这是前所未有的亲昵拥抱,这之前梧桐冷掉的心,在这一刻,陡然温度回升,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她的后背紧贴着少年硬朗的身躯,温热恍若透过衣料,沿着她的腰际一路向上攀爬,玉面顿时绯红,心跳得飞快。 除去容貌上的变化,百里屠苏愈发英挺的身形,也能让梧桐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少年这两年里的成长。 她的......屠苏,是真的长大了! “你与我说过,不求无愧于他人,只求无愧于自己心之所向。”灼热呼吸喷洒在耳侧,有人沙哑而清冷道:“梧桐,我的心之所向,是你。” 百里屠苏语气深沉认真,说着与她一般无二的话。 梧桐只觉心里“啪”的一声炸开了花,那颗压在心中央的大石头被炸成齑粉,风一吹便散了个干净。 原来百里屠苏......亦是喜欢她的!!! 那夜她说过的话,他都记下了,然后再说给她听,她听的清清楚楚,甚至还能察觉得到他与自己一样整齐有力的心跳声。 谁说百里屠苏不善言辞的啊?说起话来,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莫不是睡久了,醒来就变痴傻了?”陵越的声音陡然响起,梧桐才堪堪回神,望向陵越,凤眸无半分恼意,这倒是让陵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梧桐心里欢喜,连带着苍白脸色也晕上浅浅绯色,抬眸望了眼天,笑道:“雨过天晴,春日好时节,为何不喜?” 她嘴角的笑很浅,明媚而羞赧的笑颜,显得整个人灵动曼妙,这还是陵越两年来头一回见到。 毕竟是大师兄,协助掌教真人处理过大大小小的诸多事宜,若是听不出梧桐话里的喜悦,委实惭愧,况且她还笑得那样鲜活万分。 从梧桐醒来到现在,能让她情绪如此欢喜的,只有禁地里的人儿了,诚然她也是从禁地出来后才一扫之前的不振。 陵越饶有兴致地望着梧桐,揶揄道:“难得看你把小心思写在脸上,也只有他才能让你这般。” 闻言,梧桐黛眉一挑,不置可否。 见她这状,陵越眼底笑意更浓,甚至轻笑出声。 这两人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百里屠苏虽不是从小,但自打来了天墉城以后,就是自己把他带大的,无论其他师兄弟怎么编排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 百里屠苏沉默寡言是真的,赤子真心亦是真的,这样原本该恣意张扬的少年,如今因着那凶剑困在天墉城,受众人不喜,但他的心,百里屠苏的心,比那些师兄弟任何一个人的心都要热。 他坚持他所信所爱,所信是对他好的众人,而所爱,陵越知道,唯梧桐一人。 梧桐是自己实打实看着长大的,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她的性子自己怕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这回醒来后,陵越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以前的梧桐饶是性子再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现下,就好像整个人多了些什么,更加鲜活生动了。 陵越蓦然生出一股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叹,心里难免有些酸涩,不过那人是百里屠苏,一切便皆是他能接受的。 百里屠苏...梧桐,如此甚好。 ...... 大抵因着梧桐终于醒来,除去门派事务繁多的陵越,与其交好的芙蕖是愈发舍不得她一人独处了。 梧桐前脚与陵越分开,后脚芙蕖就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面上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拽着梧桐的手却是微微出汗。 看着眼前东说西说不肯放开手的人儿,梧桐心里一动,她如何不知芙蕖这样是何意?待芙蕖说完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轻柔的抱住了她。 “没事了,芙蕖。” 芙蕖身子怔了一瞬,知晓梧桐看穿了自己心里所想,顿时鼻子一酸,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不知是说给谁人听。 虽说梧桐比芙蕖年岁小,但梧桐比芙蕖心思细腻,到头来,梧桐反而更肖姐姐,芙蕖便是她明里暗里都护着的妹妹。 耳畔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平复,梧桐放开芙蕖,看着少女发红的杏眼与鼻尖,心里温暖却又觉得好笑,伸手点了点芙蕖的眉心,正欲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 “梧桐!梧桐!”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就落在两人身旁,穿着紫色道服,身形高了梧桐许多,许是因着来势匆匆,额间蒙上了一层薄汗,五官有几分俊朗,更多的是少年的稚嫩与意气。 两年多的时间,恰逢万物生长,饶是芙蕖他们,梧桐都觉着与从前不同,更别提眼前这个人,谈不上陌生,却一下记不起来。 “梧桐,你终于醒了!”还没等梧桐认出来人是谁,只见那少年双手一抬,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力道很大,但也颤抖。 梧桐黛眉微拧,正想开口让少年放开自己,结果又被人打断—— “肇临!你放开她,她才刚刚醒!”芙蕖毫不留情地抵开了肇临的手,又一手将梧桐护在身后,杏眼瞪得大大的,好似只要肇临再前进一步,就会彻底翻脸。 闻言,梧桐算是想起眼前这位少年是谁了,凤眸一转,没想到两年多的时间,就连肇临也变化这么大了! “我...我对不起,梧桐...我只是很开心...你终于醒了......”话毕,肇临眼眶倏地一红。 两年多的时日里,备受煎熬的还有肇临,亲眼目睹了浑身浴血的梧桐,又亲耳所闻她昏迷不醒。 甫一去看她,单单是那安谧睡颜就让他心生胆怯,他多怕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真的就这样长眠不醒。 那一刻,他的心恍若被生生剜了一刀,血流不止。 不看就不会痛,而后两年多的时日里,他很少去看梧桐,却时时刻刻惦记着她,不见并不是不念。 所以当他今日在剑场听到陵越说梧桐已醒之时,放下了手中之剑,近乎是一路狂跑过来,忽而见到所念之人,到底是难以控制情绪了。 瞧着肇临红了的眼眶,梧桐心念微闪,依稀记得这个少年曾与自己说过什么,但却又想不起来,只记得他对自己似乎很好。 “我已无事,多谢你挂念。”抬眸望向肇临,梧桐淡淡笑了笑,无论之前种种是如何,单凭今日肇临见她醒来,如此欢喜,她也应该如此答。 凤眸里清澈水灵,比两年前更甚动人,却是没有半分别的情愫,肇临虽不是心细如发,但也知道梧桐对他,无半点别的心思。 两年多,分明已让她出落成了般般入画温柔明艳的美人,对他之心,却是未变分毫,同门之谊,从来都是。 “梧桐,我......真的很开心......”重复了适才的话,肇临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梧桐,又飞快地别开眼。 然而仅是那一眼,梧桐怔愣一瞬,陡然想起了肇临曾说过的话—— “我......我喜欢你,梧桐,我喜欢你。” 是那日剑场她教训了陵端之后,肇临急急忙忙与她说的,只是这话并未让她上心,反而令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才会有后来夜色下与百里屠苏说的那么多的话。 后来陆陆续续又发生那么多事,倒是真的记不清这回事了。 如今肇临虽未直接提起这件事,但将将那一眼中的暗涌,已足够让梧桐想起。 正愁着如何回答,梧桐看了一眼芙蕖,她现下倒是真指望芙蕖能再次抢话,也好过这么沉默下去。 而芙蕖仿佛听见了梧桐心中所想,往前走了一步,继而道:“你开心的时候,也让陵端少作妖,梧桐已经醒了,大师兄也早就痊愈,屠苏面壁这么久,怎么还不够?” 此话一出,肇临脸色骤变,当即反驳:“那怪物本就该关,别说三年,关一辈子都行!” “什么意思?”清越声音蓦地一冷,肇临循声望去,凤眸里凛冽无比,果然,一沾上百里屠苏的事,她就不一样了。 芙蕖转过身来,三分懊恼七分不满,懊恼自己管不住嘴,不满半刻钟前天烨阁中的争吵。 原本将百里屠苏关禁闭之意,除了抑制煞气,更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毕竟是百里屠苏重伤陵越,毕竟梧桐一直昏迷不醒。但最后紫胤仍是为百里屠苏求了个情,只要梧桐在三年内醒来,百里屠苏就可提前出禁地。 这件事只有陵越、芙蕖知道,所以今日梧桐一醒,芙蕖便去禀明涵素,想让百里屠苏提前解禁,却不知陵端他们在哪儿听到了风声,冲了出来,硬是不让百里屠苏解禁。 天烨阁上一闹,陵越又不在,涵素只得将此事推迟。而陵越与梧桐分离后,正好撞上芙蕖在找梧桐,芙蕖又是个心急的,将天烨阁上的事全盘托出。 陵越念及梧桐大病初愈,只让她先保密,自己去处理这件事,芙蕖哪能想到,自己情急说漏了嘴? 心虚地看了一眼梧桐,芙蕖支支吾吾地说道:“梧桐,其实...也没什么,不过......” 这飘忽的眼神,梧桐岂会信? “肇临,你说。” 被点名的某人,丝毫不知为何芙蕖要给他挤眉弄眼,觑了一眼似有薄怒的梧桐,一不留神将天烨阁之事全说了。 芙蕖并不会没有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师尊闭关前还留了一手,能让百里屠苏提前解禁,还恰逢她醒来的今日。 梧桐微低了低头,心下了然,抬眸间一扫之前慑人气势,细看竟有几分笑意。 “今日...真是好日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解禁 乍暖还寒,暄风些许尖利,夹杂着冬天的阴寒,宛若无形之剑,直逼门面,一点儿也不温柔。 一个时辰前,因着紫胤替百里屠苏求的情,陵越与梧桐直接前去了天烨阁,一阵软磨硬泡,让涵素终是松了口,准允百里屠苏提前解禁。 芙蕖知道后,嚷嚷着要下厨替百里屠苏接风,梧桐本想与陵越一同去接百里屠苏,却又被芙蕖拉着帮忙。 于是乎,只有陵越一人去将百里屠苏领了出来,两人正往膳堂去。 未几,两人便到了膳堂门前,陵越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百里屠苏,语气温和:“这次芙蕖为了庆祝你出关,亲自下厨给你接风,你可要有口福了。” 百里屠苏微微一愣,冰冷神情终是动容,星眸望着陵越,似有话要说。 瞧出自家师弟欲言又止的模样,陵越出声问道:“怎么了?” 百里屠苏眼神蓦地飘忽,额前碎发随风轻轻摇摆,像极了他现下忐忑的心。 “她呢?” 这一路上,百里屠苏都未说什么。甫一陵越还在琢磨,许是因要背着焚寂走,所以不愿开口,毕竟焚寂给他的回忆没有什么开心的。转念一想,又亦或是重回师兄弟之间,反而情怯? 然陵越确实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个? 陵越看着忽而别扭起来的百里屠苏,哑然失笑道:“她在帮芙蕖。” 面上笑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复杂情愫。 能让这个孑然一身仿佛只剩一具躯壳的人,生动起来的,只有梧桐。 听出陵越话中笑意,到底是陪自己长大的师兄,别扭了一时,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陵越敛了敛笑意,负手带着百里屠苏往里走去。 膳堂内正人声鼎沸,师兄弟们有大快朵颐的,有在插科打诨闲聊的,也有用完膳准备离开的,无论他们在干什么,在陵越领着百里屠苏走进之时,瞬间鸦雀无声。 打破一室寂静的,是肇临不可思议地一句:“二师兄!” 感受到了师兄弟们前后态度迥异,百里屠苏敛眸跟在陵越身后,一声不吭。 陵越带着百里屠苏走到了一张干净如初的桌子旁,神情肃然,负手而立,环视了一周,才朗声道:“屠苏师弟,面壁期限已经过了,他和其他师兄弟一样,一切如常。” 话音刚落,就听见清脆的一声—— “啪!”坐在右侧的陵端把筷著一丢,整张脸阴侧侧的。 两年多的时间,他也变了许多,面容颇有几分俊俏,只是如此一来,眼底暗色就更为扎眼。 瞧了一眼百里屠苏,陵端低吼道:“什么时候把这个怪物给放出来了!” “屠苏!你回来了!”后厨传来少女悦耳的声音,盖过了陵端的抱怨。 芙蕖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菜大步走到陵越他们所在桌子旁,将将放下,杏眼弯成月牙儿,笑道:“怎么样?辛不辛苦啊?我爹下了禁令,除了大师兄以外,谁都不允许靠近禁地,不然我早就去看你了!真的好想你啊!” 在百里屠苏面壁之前,早已习惯了芙蕖劈里啪啦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但隔了这么久未见,委实应接不暇。 怔瞬了好一会儿,还未回过神来,不知如何应答,直到身旁扬起微风,偏头看去,星眸才微微闪动。 坐在他身侧的,正是梧桐,而她的跟前,也是满满一盘菜。 色香味俱全的两盘菜,已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不难瞧出,芙蕖是真的挺开心百里屠苏解禁,而梧桐,虽只是帮她打打下手,但也是很欢喜的。 看着呆住的百里屠苏,梧桐笑了笑,方才芙蕖那一大箩筐话,她听着都晕,更别提本就不善言辞还被关了两年多的百里屠苏了。 她也笑了笑,凤眸里波光流转,下颌轻扬。 “这些都是芙蕖做的菜,我方才偷尝了一点,那可比以前的鸡丝粥好吃多了。” 此话一出,知情的几人,皆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就连百里屠苏,嘴角也隐隐有笑意。 芙蕖从小对吃食就兴致勃勃,在百里屠苏来天墉城后的第一个冬天里,亲手做了一大锅鸡丝粥,陵越最先尝,只吃了一小口,便借故去了剑阁,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那鸡丝粥卖相尚可,但真正吃下肚子,味同嚼蜡。 梧桐机灵,知道陵越先离开,而不把鸡丝粥吃完定有蹊跷,用调羹挖了一小勺,勉强吞下,随口胡诌早膳用多了,便将剩下的给了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虽当时跟芙蕖并未像现下这般熟悉,但他也能分辨出芙蕖对他的善意,再加上梧桐又眼巴巴地看着他,硬是把那一大锅粥喝完了。 鸡丝粥是好粥,立竿见影。 当日戌时百里屠苏便腹泻不止,吓得陵越梧桐不轻,把他送到凝丹长老那里去的时候,百里屠苏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芙蕖赶来的时候,以为是自己的粥把百里屠苏害死了,当即嚎啕大哭,梧桐和陵越劝都劝不住,还是百里屠苏被吵醒,她才作罢。 而后好长一段时日,芙蕖都不敢下厨。 但这两年多,陵越忙着处理门派内事务,梧桐一直昏睡,百里屠苏又在禁地无人能去探望,她便在厨艺上下了狠功夫,就是为了等着他们四个再聚首。 如今得偿所愿,就算是被梧桐打趣,芙蕖也觉得格外愉悦。 “对对对,这两年,我剑术精进不少,而且啊,还把厨艺学好了,怎么样,我贤惠吧?”芙蕖边笑边说,杏眼时不时瞟向陵越。 这是经历了多少回,又是努力了多少回,才能既有底气又能极为自然的向陵越讨赞赏。 梧桐与百里屠苏四目相对,然后又同时看向芙蕖,心里皆是一暖。 原以为无人在身后陪着,却发现除了彼此,还有人也在默默等待他们,是朋友,亦是亲人,焉能不感动? “嗯。” 终是败在了芙蕖眼神之下,陵越敛了敛笑意,认真而温柔的点了点头,继而道:“芙蕖...一直以来都很好!” 听到陵越的赞赏比听到任何一个人的都要雀跃,芙蕖顿时眉开眼笑,一边摆菜,一边给百里屠苏盛饭。 “屠苏,你瘦了不少啊,要多吃点!”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边其乐融融,陵端却是坐不住了,走到柱子旁,双手交叉于胸前,面露嘲讽道:“哎哟,真贤惠,师妹我看你不用练剑了,改当厨娘得了。” 芙蕖听了倒也不恼,反倒是不急不慢的给自己盛好饭,才笑驳道:“哎,我还就喜欢当厨娘了,我还就喜欢给屠苏做菜了。” “二师兄许久未见,合着搁我这儿消食呢?实在是想消食出去练剑不是更好吗?”凤眸睨了一眼身侧神色一黯的百里屠苏,又看向陵端,眸中充斥赫赫不悦。 本以为两年多的时日,陵端也能长大些,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那话听上去是在冷嘲芙蕖,其实是在热讽百里屠苏,这两人倒面不改色,梧桐却是不能忍的。 甫一欢欢喜喜尚好,非要来凑热闹,她怎么会让芙蕖与百里屠苏受委屈? 从前不会的事,现下更加不会。 陵端一时被梧桐说的哑口无言,心里来火,却又不敢发作,暗自腹诽:这梧桐醒来后,不仅越长越美了,怎得嘴上功夫也渐长? 开心接风宴被不速之客搅成这样,饶是陵越也有些恼,眉宇一蹙,冷声道:“陵端,这个时间应该带师弟们上课了,别让真人久等。” “是,大师兄,走。” 语气中的不情愿听的梧桐特膈应,正欲再说些什么,放在桌底的手上一暖,有力而温厚的手安抚似的附在了她的手上,抬眸望去。 少年容貌俊美,本因着面无表情而分外冷傲,却在此刻蕴着情愫,星眸轻眨。 他让她不要在意。 心口跳的飞快,遏制不住,明明他什么都未说,却好像喝了一大口蜂蜜,甜到四肢百骸。 那只为一人留下的小小天地,百里屠苏就这样推门进来,无声言语,却让她知道,来人是他。 “屠苏,别管他,趁热吃!”待人走后,芙蕖又展颜而笑,瞧见百里屠苏手微微动了一下,也没在意,拿着筷著给他夹了许多菜。 一顿接风,终究圆满。 ...... 未时三刻,后山新栽的树苗正冒出点尖,嫩黄碎花缀在枝干上,随着春风摇曳。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景象,星眸片刻失神。 分明是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却在此时,觉得十分陌生。 到底是过了两年多。 叹了口气,百里屠苏坐在石潭边的廊桥上,捏着手中随意捡起的树叶,放在唇间,轻轻的吹了起来。 刚被关入禁地时,他还见过一回欧阳少恭。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欧阳少恭早已褪下天墉道服是何故,直到他说出他不适合天墉城,他说他心里还有牵挂、有情、有爱,百里屠苏才意识到,欧阳少恭是来告别的。 说来也对,对于欧阳少恭来说,若是唯一的执念和期望皆被磨灭了,那来天墉城又有何意义? 禁地一别,两人击掌为契,期待再度重逢之时。 他短暂却真心的朋友,欧阳少恭,在那之后再未见过。 而风晴雪,陵越也和他说了,她是幽都灵女,也许再也不会来天墉城,可是在与她相处的日子里,他总觉得风晴雪认识自己,亦或是认识从前的自己。 不然,何必在他入禁地前,那么声嘶力竭地对自己叫出“韩云溪”。 他想问紫胤,紫胤只说了八个字——前尘已散,何须执着。 到底是没有机会再问清楚其中缘由。 曲随人意,心里五味陈杂,连带着吹出来的调也都是低沉凄凉的。 “屠苏!” 乐曲戛然而止,百里屠苏循声望向来人,星眸一亮,衬的眉宇间那一记朱砂分外熠熠,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心之所向。 幸好,幸好,她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小小凤凰 梧桐方才陪芙蕖收拾了碗筷,打扫了膳堂,两人许久未说话,自是又碎碎聊了一阵,再回神时,发现百里屠苏与陵越皆不见了。 记得陵越是去天烨阁了,但百里屠苏去哪儿了? 算起来,她与百里屠苏才是真正没好好说过话,念及此,梧桐便与芙蕖告别,一路寻了过去,在后山石潭边看到了想找的人。 “屠苏!” 她瞧见百里屠苏循声望来,眸中笑意更甚,旋即朝百里屠苏跑去,也在廊桥上坐下,偏头看向百里屠苏,星眸中似乎有失落。 薄薄日光落在他俊挺五官上,再加之眉心一记朱砂,越发俊美无俦,他即便不说话,也是世间难得的美少年。 “梧桐......”话刚开口,百里屠苏就觉得眼前忽暗,淡雅幽香逼近,紧跟着眉心微微一凉,熟悉却久违的灵力正缓缓流入体内。 未几,梧桐放下了手,满意地看着消失的朱砂印记,凤眸一挑,笑道:“好了。” 百里屠苏这两年多里,修为也长进不少,除去甫一怔瞬,而后便反应过来,梧桐是在帮他掩掉眉心印记。 眼前的少女粲然一笑,眉若远山,凤眸潋滟,因卧床许久的病容也消散殆尽,她容貌幼时清秀,只觉得是美人坯子,谁料才堪堪两年,便迅速出落得这般绝美。 她明艳绝伦,但不单单限于皮相,许是因着修道多年,从骨子透出淡雅清风的气质,世上实在是寻不出第二个相像的女子。 “这两年多,你过的可还好?”清越的声音传入百里屠苏的耳里,惊觉自己失神,正欲接话,却又听梧桐说道:“连芙蕖都发现你瘦了,又怎么会过得好?” 不提还好,梧桐一提,那日触目惊心的场景便占据了百里屠苏的脑海,怎么说......那日的血色明明现下已是见不到分毫,却好像烙在了百里屠苏心里,挥之不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日的梧桐,终究是成了百里屠苏心头之刺,他别过眼去,忽然就不敢看她。 察觉了百里屠苏的异样,梧桐蹙了蹙眉,细想他为何如此的缘由,思前想后,除了膳堂陵端的话,今日实在无其他不顺心之事,心里暗暗给陵端记下一笔。 眼下去算账并不是最要紧的,梧桐正想着说些什么,好让百里屠苏不再去想陵端的话,忽然间迎面刮来一阵风,眨眼片刻,两人对面的廊桥扶手上,已多了一只雪白的鹰。 虽睡了两年多,但梧桐仍是一眼认出来阿翔,不因其他,实在是这般强壮健硕的海东青,天墉城只有它。 “阿翔!” 见到“故人”,梧桐自是欢喜不已,起身上前摸了摸阿翔的身子。 果然是独一无二的海东青,就连毛发也格外柔软,比她屋里的被褥摸起来舒服多了,只是摸着摸着,梧桐忽地笑出了声。 阿翔的到来,无疑缓解了方才过分沉寂的气氛。 百里屠苏莫名松了一口气,星眸盯着梧桐的动作,满是温柔怜惜,听她轻笑,心里那股郁闷之气也散了大半,信步上前,站在梧桐后侧。 “怎么了?” 闻言,梧桐回过半个身子,笑意盈盈地看着百里屠苏道:“师兄、芙蕖、你、我,都是瘦了不少,它倒好,还稍稍胖了些许,真是没心肝!” 梧桐口中的它,正是阿翔。 她将将摸它,毛发虽软,但让触感更佳的,是阿翔长了几斤的肉,芙蕖说它每日聪明的很,她在后厨一有动静,便能瞧见阿翔如影随形的矫健身姿。 有时想想,若是做个没心肝的,什么都不想也挺好的。 百里屠苏愣了愣,像似不信,倾身也伸手摸了摸阿翔,俊脸微沉,并不是觉得阿翔没心肝不妥,反而是真的有些嫌弃它只增不减的肉了。 海东青分明是神鹰中的佼佼,怎么也不该被他喂成这样啊! 教训的话正欲出口,百里屠苏却蓦然想起,这两年大抵是芙蕖在喂养照顾,若是直说,梧桐又与芙蕖交好,怕是更为不妥。 敛眸想了想,百里屠苏找了个折中的说法—— “芙蕖的厨艺果真...是下了功夫。” 不然阿翔没有百里屠苏的投喂,定是会瘦的。 梧桐几乎是听完这话的瞬时,就明了百里屠苏的意思,笑声更加轻扬。 少年郑重其事的神色,看的梧桐心中一动,忽然好像也明了百里屠苏之前为何陡然沉默。 他与阿翔迥异,他聪明,他有心肝,他这两年多,始终是自责内疚的。 若是换作她,执剑亲手对付待自己最好的两人,一人重伤,一人昏迷,她宁愿自己承担这一切,也不愿就这么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难以接受的事,身边这个少年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怎么可能她一醒来就抛诸脑后? 他应是很介意,也应该很难受。 梧桐敛了笑意,旋即转身收手,凤眸里尽是认真:“屠苏。” 百里屠苏放在阿翔身上的手顿了顿,看着突然转过身来的梧桐,神色俨然是有话说,也收了手站正身子,静静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你可知这两年多,我经历了什么?” 最不愿深想的事,被她直接抬上桌面,百里屠苏瞳孔猛地一缩。 “我做了一个梦,对,与我前几回受伤一样,也是一场梦后,一切无恙。那日焚寂刺进心口,其实我并无太大感觉,反倒是那个梦,让我不明所以。” 少年星眸澄清,梧桐终是没有说出那日被一剑穿心之痛,怎么可能“无太大感觉”?不过是不想让他再多想罢了。 “梦里的女子,长得与我一般无二,名唤凤栖,听起来名字也有渊源在里头,是不是?她是天界战神,也是应龙之女,她还有心仪之人,只是因着些事儿,两人终究是生分了。” “后来一场大战,凤栖为了她心仪之人,三魂七魄不日将消散,我也是有幸,能与上古战神在梦里见上一面,更是有幸得了她的赠礼。” “都说黄粱一梦当不得真,但若你是我,怕也会把梦中种种皆认作真实,因为那个梦真的太长、太真实了,我甚至相信,也许...凤栖是我的前世。” 百里屠苏站在风口,早春的风吹到脸上,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看着梧桐,其实心里并没有那么平静。 他修道,不信前世因果轮回这一说,可他却不得不信眼前人说的话,不为别的,只是因着她是梧桐。 梧桐想要骗他大可说其他的,眼下纵然她面色从容,但百里屠苏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的忐忑,他不会读心,只是凤眸中星星点点的不安,让他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前世倘若真是凤栖,那他又会是谁呢? “屠苏,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 百里屠苏一愣,他的心思本就纷乱,听上这一句道谢,彻底乱了分寸,颇为古怪的看着梧桐。 见他这状,梧桐又笑了笑,才道:“我肩胛处本是有处凤凰印记,听红玉姐说,是师尊把我领回天墉城的第一日起,便存有的。” “后来我才发现心口也有了凤凰印记,心口的印记越来越明显,肩胛的印记就越来越淡,直到收服姑获鸟后,肩胛处的印记彻底消失了,它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了心口。” “我的星蕴是凤凰,名字也与凤凰有关,甚至身上有天生的凤凰印记,都说明了我与凤凰的不解之缘,而凤栖,她的真身便是凤凰。” “当日那一剑,刺进心口,待伤口自愈后,我身上便再也找不出凤凰印记。我想,之前师尊不让我下山,许就是因着我身上这一胎记,太过招摇、玄乎,所以才不允我下山,如此一来,便是再无顾虑。” 听完这一大段话,百里屠苏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剑眉拢了拢,却是没有说话。 从梧桐的话来想,还是这个凤凰印记救了她一命,前几回受伤都不是小伤,更何况那日被焚寂所伤,但都能自愈。 现下凤凰印记消失,是否意味着,即刻起,她所受之伤便不可能好的这么快了? 到底是与那凤栖有关,只是若梧桐都对她只是知晓几分,天墉城的藏书阁中是找不到有关这位战神的其他消息了。 可她却谢谢他,定是不想让他再陷于自责,用了这么个傻方法来解释,让他宽心,她却还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语气瞬间低落:“对不起,梧桐。” 虽觉得事有蹊跷,但很显然那处凤凰印记类似于梧桐的保命符,如今因着自己没了,他哪能想通? 百里屠苏心中所想,梧桐自是也想过,但道谢才道了一半,她一把抓住百里屠苏垂落的手臂,连忙说道:“你跟我来!” 说罢,梧桐拉着怔瞬的百里屠苏来到了他们平日里修炼之地,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撩袍盘坐在地上,抬眸望向站着一动未动的百里屠苏,又伸手将他扯坐在地上。 “看着。”话毕,梧桐便闭了眼,双手开始结印,百里屠苏看了一眼,便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费解,为何忽地练起了星蕴之术? 未几,待赤色灵光绕满梧桐周身,她的正上方,出现了一团影子,眨眼间,那抹影子已变成了一只凤凰。 星眸定定地看着那只凤凰,这只凤凰比他之前所见的,更加绝艳瑰丽,更加绰约高贵,全身此起彼伏的金色纹路,细长翎羽轻轻挥着,他却感受到了更甚精纯的灵力。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如今的梧桐,便是睡了两年多,她的星蕴之力,瞬时展现出的灵力,竟已让人望之生怯了! 忽然间,百里屠苏目光狠狠一震。 赤色灵力涌现之际,少女宛若坐在明珠之上,容貌更显轶丽,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抹颜色。 那消失于肩胛、心口处的凤凰印记,毫无征兆的现于眉间,一闪而过,却是夺目。 百里屠苏诧异的看着那抹稍纵即逝的艳色,乃至于梧桐收力睁眼往他这儿看时,还没回过神来。 他心中倏尔一动,是不是如此看来,那道保命符还在? “这便是我真正要谢谢你的,虽然凤凰印记消失了,但我的星蕴之术却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屠苏,都过去了。” 梧桐本以为百里屠苏是因着她非但没修炼,还有所增进的星蕴之术而惊讶,却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这算怎么回事?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灼灼目光才堪堪挪开。 “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嘴都动了,却是没说什么,他忽然想通一件事。 那日梧桐以身挡剑之时,是否也是想到这件事,仗着这道保命符,所以才有恃无恐。 要是往后她也因此铤而走险,那还不如就让她当它消失了,明里他会好好保护好她,暗里也能有道印记保护着她。 念及此,百里屠苏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似想起什么,看向那双粼粼凤眸,心底有处声音,温柔却坚定:“梧桐,今后我定会好好护你。” 前尘,今世,来生,百里屠苏永远都要保护好他的小小凤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护短 煦暖春光,和风习习。 百里屠苏提前解禁后,便真的如同陵越所讲,与其他师兄弟一样,一切如常。 日子过的飞快,今日,恰逢他打扫天梯。 本有梧桐陪他一同打扫,可梧桐被红玉叫走,便只剩百里屠苏一人在打扫天梯,如此看来也好,至少不会分心。 百里屠苏垂眸望着手中扫帚,脑海里蓦然浮现梧桐被叫走前的场景。 “等我回来啊!” 少女声音清越柔和,眉眼明艳轶丽,言笑晏晏地嘱咐自己乖乖打扫,而后就是来传话的芙蕖一脸嫌弃神情,每每想到这儿,百里屠苏都还能回忆起当时耳根的灼热。 她那语气像极了在哄小孩儿!分明他比她还长了一岁。 一想到这儿,百里屠苏难免想起梧桐的十八生辰,若不是安陆一事,她也不会连着两年没能再过生。 嘴角微抿,握着扫帚的指尖隐隐发白,今年,定要好好准备她的生辰礼物。 “屠苏!屠苏!先别扫了!”芙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百里屠苏停下手中动作,循声看去,芙蕖一路小跑过来,两个麻花辫晃呀晃的,怀里倒是揣着什么东西。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芙蕖高兴地说着,身子还没站定,就已利落地将怀中纸包打开,扑鼻而来的鲜美肉香,让百里屠苏一怔。 看着百里屠苏愣神,芙蕖倒是乐的更欢了,指着包子杏眼弯弯道:“喏,热腾腾的包子,趁热吃吧!” 星眸轻闪,百里屠苏看向芙蕖,过了几秒才说道:“不了,我在跟师兄学习天墉城的心法,戒绝荤腥,谢谢。” 这还真不是他不领情,实在是和陵越在学习心法,不宜破戒,但到底芙蕖还是为了他好,能解释清楚,也好过令芙蕖乱想。 “想你关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可是特意跑下山去给你买的包子呢!”芙蕖面露失落,恹恹地看着包子。 闻言,剑眉一拢,说实在的,芙蕖对他的确很好,无论是甫一为他亲自下厨接风,还是平日里的维护,都是很单纯的对他好。 “山下?” 下山不是件易事,百里屠苏推脱的话瞬时就说不出口了。 “嗯,费了我好大工夫,结果你也不吃,大师兄也不吃,搞得我好像欺负你们似的。”芙蕖越说越难过,杏眼耷拉着,宛若下一秒就能哭出来,转身欲走。 “欸!”百里屠苏终究是出声叫住了芙蕖,伸手拿过了她手中温热纸包。 其实陵越是带着他和梧桐一同修习天墉城心法,嘱咐他们戒绝荤腥,陵越以身作则自然是不沾荤腥,他也想好好修炼,所以除去那天膳堂芙蕖下厨的那顿,再未沾过荤腥。 可还有一人,心法要练,荤腥不戒,换了梧桐劝他吃肉的话来说——“我都两年多没好吃好喝了,总要吃饱点才有力气修炼心法啊!” 念及此,百里屠苏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这纸包里香气溢然的包子,梧桐定会很喜欢。 看着百里屠苏接下了自己带回山上的包子,芙蕖霎时喜笑颜开,硬是拉着百里屠苏坐在了阶梯上,这两年多,她还没正儿八经和他说上话呢。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少年低沉轻缓的声音—— “这两年多,多亏你和师兄照顾阿翔,谢谢。” 芙蕖笑出声来:“傻话,跟我还客气什么,阿翔它很聪明的。记得你当初在雪地上捡到它的时候,它才这么一丁点儿,梧桐还觉得海东青不应该那么小,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话毕,芙蕖敛了敛娇俏眉眼,伸手撑着下颌,语气满是怀念:“可我还是觉得小时候比较好。” 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不知他人如何,于芙蕖来说,在这两年多的时日里,是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下意识驳道:“师兄说过,长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照顾身边的人。” “做更多的事就要负更多的责任,哪能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 “不会,师兄说不会的。” 芙蕖看着俨然是被陵越手把手教出来的百里屠苏,心生好笑,都是陵越带大的,怎得梧桐就没那么听陵越的话? “师兄说,师兄说,你就知道师兄,大师兄只对你和梧桐好,对我和其他弟子可是越来越严厉了。” “那两年多里,不是忙着修仙练剑,就是打理天墉城的事务,想见他只有在他去梧桐那里时,才能见上一面,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 两年多的时日,每个人都在长大,陵越已越发沉稳,在众弟子之中颇有威仪,芙蕖亦然,哪怕不像陵越一般,却也是在自己的生长之路上,一步一步的走。 在忙着厨艺与修炼的同时,还要照顾昏迷的梧桐,这对芙蕖来说,委实是一种成长。 “这两年多里还要谢谢你照顾她。” 芙蕖看着认真和她道谢的百里屠苏,少年眉宇轮廓更加深邃俊美,忽而一瞬间,就很明显的觉着,他真的长大了不少。 这段时间,他的话很少,说的为数不多的话,亦或是主动说的话,几乎全是梧桐。 想起梧桐前几天与她坦白了他们俩的事,芙蕖忍不住揶揄:“你啊,人是长大了,但话反而更少了,好不容易说的,也都离不开梧桐,你以后不要一个人闷着,不然梧桐欺负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猝不及防被芙蕖调侃一番,顶着杏眼中难以遮掩的戏谑,百里屠苏耳根微热,偏了偏头,嘴角轻扬。 早春的天气,虽不甚寒,却决计谈不上暖和。 可偏偏一想起那个人,心里瞬时淌过温水,犹临人间四月,连带着星眸里也染上了浅浅笑意。 原来已这般喜欢。 然心间温热还在持续,就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 “不说话已经够招人嫌的了,我看他还是少说话的好。”来者不善,除了那人,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这种话。 听到这话,百里屠苏倏然敛了笑意,脸色平静如水,却不免多了几分冷淡。 芙蕖没他这么淡定自若,听到陵端这煞风景的话,霍然起身,转身毫不客气地回道:“你闲着没事干啊!不练功扫地去,干嘛老针对屠苏?” 语气中的不悦并未让陵端收敛,反而更加肆意,走进了几步,又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哪敢针对他呀?他可是执剑长老的高徒,大师兄和梧桐的宝贝师弟,你的......” 话音未落就瞧见芙蕖杏眸瞪着自己,似有薄怒,陵端顿了顿,忙改了口道:“咱们的好同门。” 字里行间的不明喻意,就连芙蕖也察觉到了,更别提百里屠苏,星眸暗涡一旋,仍是未开口。 他含的是什么沙,射的又是什么影? “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不想因为一粒老鼠屎,搅了一锅粥。”陵端讽刺的笑了笑,负手走了几步,不待芙蕖说话,又道:“有些人,死皮赖脸地赖在天墉城,为祸众人,我怕他没有自知之明提点他一下而已。” “陵端你太过分了!” 剑眉一拢,百里屠苏压下心中情绪,起身拿起纸包,正欲离开,却被陵端一把拦住。 “屠苏师弟,这就要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二师兄啊!你这一语不发目中无人的,难道平日执剑长老和大师兄都是这么教你的?” “陵端,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在尽一个作为师兄的责任,哦,我差点给忘了,说起来执剑长老和大师兄对你可是煞费苦心哪,就连梧桐也对你掏心掏肺。” “可到头来,惹得自己的师尊受伤闭关多年,又险些令大师兄丧命,甚至让梧桐重伤昏睡了那么久,他们都教不了你,我又何德何能?” 心底将将结痂的伤口,被这凌厉的言语,霎时划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百里屠苏却发现,他根本无力反驳,陵端说的,何尝不是事实? “你有完没完?” “二师兄两年多的时间,别的不说,越俎代庖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百里屠苏身形一晃,抬眸循声望去,来人是她。 梧桐方才被叫去剑阁,先不说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单凭她匆匆赶来,便听见陵端在为难百里屠苏,她原就烦郁的心绪,现下是更甚焦躁。 盈盈凤眸陡然锐利至极,光是站在陵端不远处,就直逼的陵端后退了半步,方才的底气,如今看来怕是分毫不留。 “原来...原来是梧桐师妹啊......”陵端甫一有些惶乱,只觉得梧桐似要狠狠教训他,又想起天烨阁前的事儿,他倒是不怕了。 什么要将芙蕖嫁给下一任掌教,而娶芙蕖的竟然是百里屠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梧桐对百里屠苏有意思,难不成天墉城唯一的两个女弟子,全要栽在百里屠苏这个怪物手里不成? 梧桐轻慢的笑了一声:“百里屠苏是我执剑长老门下弟子,是好是坏,与二师兄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与其担心师尊师兄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有没有白费,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几斤几两。” 话毕,梧桐已走到百里屠苏身侧,凤眸敛了寒意,瞥了一眼百里屠苏,他方才朝她望的那一眼,让她心疼不已,受伤、沮丧、失落,她都在其中看的清清楚楚。 再看向陵端时,复如初般犀利。 “你!”陵端咬牙切齿地盯着梧桐,暗自腹诽:要不是肇临和我说了,怕是等百里屠苏娶了芙蕖都没人提醒你。 “梧桐,你从小就聪慧,可别犯糊涂,你和芙蕖护着他,他就是一个怪物、疯子,着了魔的时候,六亲不认的,你难道忘了那天是肇临他们把你带回来的吗?不是他!” 陵端这一段话出口,百里屠苏只觉得心里猛然一凉,唇角紧紧抿着,定定地看着地上。 事到如今,他还是反驳不了陵端的任何一句话,只能任由他在自己心里捅刀子,心中清明不复,充斥脑海的只有怪物、疯子。 是啊,他就是一个连焚寂都控制不了的怪物,一个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杀的疯子。 “肇临对你好,你......” “够了!”梧桐厉声打断了陵端的话,若是再放任他说下去,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更荒唐的话。 星眸中的空落落,直直闯进了梧桐眼底,她心底的心疼便是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出。 她走到百里屠苏与陵端之间,坚定而温柔地将百里屠苏拉到身后,凤眸凛然,“陵端,你既然这么爱管临天阁的人,那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当初被师尊在后山捡到,无父无母,身上甚至还有奇奇怪怪的印记,照你的说法,我也是个怪物,也是个疯子,你大可放肆宣扬。” “但若是往后,你再这般刁难屠苏。”梧桐顿了顿,凤眸轻眯,冷笑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话毕,梧桐便移开了视线,也没回头却准确地抓住了百里屠苏垂放身侧的手臂,径直离开了这里。 被梧桐气场震慑到的陵端呆站在原地,心里莫名慌乱,分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单单几句话怎么能让他生出畏惧感? “梧桐!屠苏!” 芙蕖渐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陵端看着远去的三人,顿时恼了,用力地踹翻了旁侧的扫帚,恶狠狠地说道:“我好心劝你们,你们还不知好歹的护着那个怪物,走着瞧!” 他一定要让你们看清那个怪物的真面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我亦想你 虽说百里屠苏平日里冷着脸惯了,在众人看来皆是喜怒不形于色,可偏偏在梧桐眼里,他的喜怒哀乐,一目了然。 譬如现下的百里屠苏,剑眉轻拢,星目低垂放空,薄唇轻抿,不难看出他在意了。 在意陵端说的那些话。 百里屠苏未对陵端他们有过期待,但不代表不会因他们的话而难过,到底还只是少年而已。 春日尚始,春光尚亮,他的心里不该黯淡。 凤眸一转,梧桐看着在一声不吭的芙蕖,笑道:“芙蕖,中午我想吃你做的茄子煲。” 原还被百里屠苏的脸色给唬住的芙蕖,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多年生活形成的默契,让她几乎是一眼就看懂了梧桐为何笑,连忙起身道:“好,我这就去厨房。” 知晓经历了这事冷着脸的百里屠苏比往常更甚冷漠,让芙蕖先回避,总好过到时候哄两人吧? 然而芙蕖走后,梧桐才意识到了百里屠苏的异样,方才她和芙蕖说话的动静并不小,可百里屠苏却好似什么都未曾听见,一动不动的坐在亭榭的石凳上。 他是真的被伤了心。 须臾,梧桐终是出口唤道:“屠苏。” 清越声音的大小,坐在她右侧的百里屠苏是肯定能听得到,但他此刻神思恍惚,仍是未有所反应。 叹了口气,梧桐起身走到百里屠苏跟前,正欲再度开口,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百里屠苏身上异于平常却十分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虽淡,甚至是微弱,但梧桐对它的记忆早已刻骨铭心。 两年多前,她正是被这股凶煞之气,刺穿了心口。 “百里屠苏!”话音刚落,坐在石凳上的百里屠苏猛然起身,梧桐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他,少年精美五官附上了丝毫暗色,似夜般阴沉。 哪怕许久未见他这般模样,但梧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煞气发作了。 隐隐猜到,怕是被陵端一席话激起了他心中的怨念,而因着芙蕖与她在,不愿出口,自然便给了焚寂可乘之机。 梧桐不敢再耽搁,右手一翻,指尖萦绕着赤色灵光直指百里屠苏眉心,少年脸上的阴骘之色瞬时散了大半。 当赤色灵光全然缠绕百里屠苏的身体时,他的神情终于恢复了清明。 听了陵端的那些话,饶是百里屠苏的内心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毫无波澜。 与梧桐所猜测的一般无二,他将不甘、难过沉积于心,碍着梧桐与芙蕖在场,硬生生的自我消化,可不知为何,心里那股凶煞之气似有所感,顿时翻涌得厉害。 焚寂总喜欢在这种时候去控制他,而他的意志力确实是这种时候最薄弱。 意识已被煞气充盈的浑噩不清,忽然间,眉间流入了熟悉的灵力,犹如清泉般温和却坚定的渗进他的脑海,再到四肢百骸,因焚寂煞气而过分灼热的心,渐渐冷却。 百里屠苏蓦然想起他与梧桐的初见,在临天阁的院子中央。 那时他的煞气尚未被紫胤封印,见到梧桐,心生紧张,焚寂顺势发作,晕了过去,醒来后身体并未像前几次那般难受,反而有轻盈之意。 而后虽一直都是陵越在帮他抑制煞气,但那回深夜煞气发作,梧桐帮自己抑制调理后,也有同感。 似乎只要是她,自己焚寂煞气的气焰就没那么嚣张,仿佛是有点畏惧梧桐的感觉。 何故? “屠苏?” 声音焦急,让百里屠苏回了神,看向神情慌张的梧桐,忙道:“我没事。” 听他这么说,梧桐才放下心来,狠狠地将陵端在心里骂了一顿,若不是他,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 “梧桐,我方才...一时起念,煞气就......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梧桐打断了他的话,又觉出自己语气太过强硬,软了声音又道:“师兄与我说过,你体内的煞气会随你修为增长而增长,而你体内的封印会随时间慢慢减弱...” 说着说着,梧桐似想起什么,忽而顿住,凤眸竟难得的出现了闪躲之意。 百里屠苏的心思其实比常人更为坚毅,只是每每碰上梧桐,就不自觉地被她牵着走,能从她眼中读到闪躲,实在是蹊跷至极。 她方才之前是去了剑阁,莫不是红玉和她说了什么? “屠苏啊,我这儿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说呢。”语气陡然变了个调,百里屠苏眉心跳了跳,努力回想上次听到这个调是什么时候。 哦,想起来了,是那次求他去拖住陵越。 “来来来。”梧桐不仅动嘴了,还一把拉过了百里屠苏的手臂,将他一下子拉到了小石潭边,凤眸弯弯的,笑意虚晃未达眼底。 说来奇怪,后山布局奇怪,亭榭里风呼啦呼啦地灌,相反小石潭风平浪静。 百里屠苏静静地看着梧桐,并未说什么。 他等她先开口。 “方才红玉姐叫我去剑阁,师兄也在,他准备去一趟幽都,一来是给幽都一个交代,二来,师兄说师尊和他说过,晴雪曾经帮你治过伤,她又是灵女,想带她回天墉城来。” “上回她来天墉城时,对你特别照顾,我当时怀疑过她的目的,但其实看得出,她并非是为了焚寂,所以这次,我们选择相信她。” 两年多前,风晴雪隐瞒身份来天墉城,的确让当时的梧桐生气,毕竟自己和芙蕖都是真心相待她。 但后来安陆一事,她受了伤,醒来后风晴雪与欧阳少恭早已离开了天墉城,现下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每个人的立场,所在乎想守护的东西都不一样,她不能强求风晴雪。 若是没有那层身份,她会很喜欢这个女孩,只是她对他们的欺瞒,终究是一道隔阂。 陵越这次提出去幽都找她,纯粹是出自她对百里屠苏是不以焚寂为目的的好,再加之风晴雪又是幽都灵女,幽都法术到底还是对抑制百里屠苏的焚寂煞气有所帮助。 闻言,百里屠苏点了点头,让梧桐这么小心翼翼的,应该不是这件事才对。 “但是铁柱观观主又向天墉城来信,希望我们能派人去助他加固狼妖的封印。” 百里屠苏仍是未察觉到其中异样,正欲开口询问,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什么,脸色瞬时一沉。 天墉城派去铁柱观的人,历年都出自执剑长老门下,而这回陵越又要去幽都,那去铁柱观的,是梧桐? “因为安陆一事,本来该是我与芙蕖一同下山历练,去年春日,芙蕖已下山结束了历练,所以这回去铁柱观,也是我的历练。” 梧桐的话,证实了百里屠苏心里的猜测。 他下意识就说道:“可你的身子......” 梧桐像是早就知道了百里屠苏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前几日,凝丹长老便替我把过脉了,又让我吃了几副药,已无大碍。” 换句话来说,这次的铁柱观,陵越得去幽都,他不能下山,只有她能去,而且必须去。 明明知道,她也是今日去剑阁,才知道的消息,也知道下山历练是每个天墉弟子真正修炼之路上的大考,再者那原本束缚梧桐下山的凤凰印记已消失,历练一事避无可避。 这不能怪她。 百里屠苏蓦地想起梧桐额间曾一闪而过的凤凰印记,若是说出这件事,梧桐铁定是下不了山的,可他不想说,不愿说。 以后再遇见安陆的情况,他宁愿梧桐不知道有凤凰印记,那样就不会毫无畏惧。 心里霎时翻涌起怒意,他也想陪着她下山历练,也想经历这场修炼之路上的大考,更想向对他好的人证明,自己也能惩恶锄奸,行侠仗义,但是他不能。 说了要保护好她的,却只能接受这个她要去历练的消息,然后无动于衷。 他分明是在生自己的气,却听到了自己冷漠地说:“什么时候走?” 他清晰地觉出了眼前人儿忽的怔愣的神情,仿佛不曾想过自己会这么和她说话。 好一会儿,才听见梧桐轻声道:“后日便走,屠苏,我......” 解释的话哽在了喉咙,梧桐看着面若寒冬的百里屠苏,凤眸一黯,她要怎么解释?说自己也不想去,说自己甚至为了不去差点没硬生生把吃了的药吐出来?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不是不在乎百里屠苏误会了什么,而是更在乎,她和陵越走了以后,谁能来护住他? “师兄与我皆会速去速回,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多去红玉姐那,安心修炼,等我回来,好不好?” 胸中万千郁结被这一句“好不好”化解的一干二净,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她的错,百里屠苏适才态度那么不好,她却还在担心自己的境况,说不内疚,是假的。 “梧桐,对不起。”话毕,百里屠苏移开了视线,他心虚得不敢看她。 梧桐瞧见了少年俊脸浮现的愧疚之色,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上前一步,素手轻抬,缓缓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年郎。 百里屠苏浑身一僵,萦绕鼻间的淡雅幽香,腰间多出的柔软,瞬间让他恍了神,没来得及推开,亦未来得及回应,就听见耳畔响起软糯声音:“好好等我回来。” 心里顿时回温,百里屠苏星眸一亮,正要应下,却又觉出怀中温香软玉动了动,腰间被揽的更紧,耳畔响起的声音比之前更让他心悸,是充斥着浓浓的不舍与显而易见的哭腔—— “我会很想、很想、很想屠苏的。” 后来难捱的日子里,百里屠苏总在想,若是这次他留住了梧桐,亦或是不那么相信她,是否这天上人间,都会对他们好一点? 可历经沧桑后,他却懂了,这一生所历,皆是冥冥中注定,他只想重回昆仑山上,只想在这小石潭边,紧紧地抱住她,对她也说一句。 “我亦想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翻云寨 赤峰山山路九转千回,跨过半山腰,除去碎石铺满的小路,两侧皆为高大茂密的灌木丛。 路的尽头是一处寨子,石砖堆砌而成的寨墙,寨门前站着些许人,手中皆持着刀剑,谈不上凶神恶煞,却不面善。 寨墙上也站着人,似在巡逻,而“翻云寨”这三个字,用木板高挂于寨墙。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寨子,微微愣神,脑海里蓦然响起清越的声音—— “屠苏,我前几日看了话本,都说山里最多强盗土匪,个个凶神恶煞,你说是他们凶,还是戒律长老凶?” “我会很想、很想、很想屠苏的。” 美人如斯,言犹在耳,是她。 画面一转,却是与他一同长大的陵端在厉声质问他,眼中恨意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是你杀了肇临!杀人偿命,别让这个怪物跑了!” “百里屠苏,你竟然敢杀害同门,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怪物!” 肇临死了,被焚寂所杀,虽不是他,他却拿着焚寂在场。涵素带人抓他,芙蕖私放他下山,红玉擅自交于他焚寂…… 半年时日,他已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天墉城,辗转来了琴川,遇见了方家姐弟,遇见了吴叔,遇见了久违的欧阳少恭与风晴雪,却再也没有见到天墉城的任何人,包括梧桐。 风晴雪告诉他陵越与梧桐皆回了天墉城,但因重要之事不能立即下山寻他,所以便让她先来找他。 太多太多的事,以至于现下,百里屠苏也会偶尔恍神,风晴雪口中能让梧桐无法下山的重要之事,是何事? 而若是她听信了陵端的话,也以为是自己杀了肇临,她又会如何看待自己?厌恶,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这些天,琴川发生的采花贼一事才让他分不了神多想,可眼下仅仅是看到一个寨子,便有些难以自持,百里屠苏神色微不可察的黯了黯。 “我们进去吧!”身侧响起的声音让百里屠苏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一把拦住了说话的少年。 少年一身青衫,银冠青带束发,通身儒雅气息,面容清秀,腰间挂着黄穗青体玉佩,这便是方家少爷,方兰生。 而拦住他的,除了百里屠苏,还有他身侧的另一位男子,黄袍衬得男子愈发温润如玉,如沐春风,正是今日偶遇的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只知道欧阳少恭家乡在琴川,却不知欧阳少恭与方家渊源颇深,如今方家小姐方如沁被采花贼掳走,他岂会袖手旁观? 三人汇总了许多线索,便一路来了这赤峰山翻云寨,若是情报未错,那方如沁便是被关在了这处寨子里,也怪不得方兰生二话不说便要冲进去。 “干嘛?我们就应该趁现在,我们假装是路人,然后去问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马上把他们放倒。” “不行,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如沁的位置,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得想办法潜进去,再打听消息。”欧阳少恭冷静道,若是真如方兰生说的这般做了,怕是根本见不到方如沁便会被抓了。 “潜进去?怎么潜进去啊?难不成变成那个阿翔,飞进去?” 欧阳少恭嘴角轻扬,幽眸看向方兰生,将肩上的包袱递给了他,轻笑一声,道:“小兰,得委屈你一下了,这是我让桐姨特意挑选好,回乡送给你姐的礼物。” 送给女子的,除了胭脂水粉,便是衣衫罗裙。 言下之意,变不成阿翔是不可能的,但是男扮女装倒是可以。 方兰生是个聪明的,自是明白了欧阳少恭的意思,脸色一变,忙不迭将手中包袱丢给了百里屠苏,“我才不去呢,为什么不让木头脸去?” 剑眉轻拢,百里屠苏直将包袱又给扔了回去,正色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闻言,方兰生还要推辞,欧阳少恭见状,又道:“对对对,小兰,我觉得你男生女相,扮下姑娘家进了翻云寨,不易让人发现,再说了,姑娘家在翻云寨里寻人更加容易啊!” 方兰生一时没想出反驳他的话,可身体硬是不听使唤,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仨大男人,怎么就是他了啊? “为救如沁,事不宜迟啊!” 到底还是担心方如沁,方兰生虽忸忸怩怩,但仍是去换了那套女装。 当他再度出现在百里屠苏他们眼前时,紫衫粉裙,略施粉黛。 若是女子如此打扮,定是清艳秀雅,但方兰生好说歹说,是个男子,旁人看尚可,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都是见过他正常相貌的,如今扮了姑娘家,便是不苟言笑的百里屠苏也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 实在是……太男生女相了! 滑稽归滑稽,三人还是没忘正事,以兄妹互称,再加之方兰生的“美色”,成功的混进了翻云寨,还得知了重要线索。 翻云寨的寨主要在今晚与压寨夫人成亲,还是两位。 寨里的人将三人带至一小屋,只让他们在这儿等着,有事会派人来叫,便离开了,想来是认定他们掀不起什么大浪。 待人走远后,欧阳少恭才道:“这个寨主懂毒,又要娶妻,多半就是那个采花贼。” “一个贼头,竟敢要娶我姐,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方兰生在屋内来回走,声音中有难以抑制的怒意。 “闭嘴,吵死了。” “稍安勿躁,先别冲动。” 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先后劝道,两人对视一眼,百里屠苏难得的先开了口:“一路上,有不少山寨中的喽啰守着。” 方才是百里屠苏装病,方兰生扶着他,欧阳少恭问的路,自是由他来观察最为适合。 欧阳少恭点了点头:“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况且寨里的人皆说,有两个压寨夫人,更得先探出如沁在什么位置。” 回想将将所见之景,欧阳少恭继而道:“我刚才看见有几个妇人,捧着两套嫁衣,朝西边去。” 说到这儿,欧阳少恭起身看向方兰生:“小兰,你出去探探路,打探些消息。” 被点到名的方兰生眉宇一蹙,“又是我?” “当然是你,不然你穿这身干什么?”走近几步,欧阳少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是个姑娘,就算被人发现了,撒个娇就过去了。” 除去能降低寨外守卫的警戒心,能在寨内走动,便是欧阳少恭让方兰生穿女装的第二个缘由。 想了想,方兰生颇为娇柔的甩了甩辫子,带着阿翔,走了出去。 寨子内大致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厢房,他们被安置在离西边最远的东边,一路上也有几个问方兰生做甚的,都被他一一应付了。 刚躲过一路寨里的人,就听到了女声——“小姐啊,你看你长的美,配我们寨主绰绰有余,只要你嫁了,寨主自然会给你解毒。” 听上去应该是妇道人家在劝嫁,方兰生顿时恼了,这贼头竟还敢安排人来用毒逼嫁? 睨了一眼比他高了不少的墙,以及墙边随意摆放的推车,拎着裙角就爬了上去。 屋内正中央是露天的院子院里有不少看守,最里的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几个妇人,对着房里的人说话。 委实隔了些距离,方兰生瞧不起清楚里面人的模样,只能依稀瞧见一个娉婷身影,却是白衣。 并非方如沁。 方兰生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生惋惜,这女子虽瞧不清容貌,但看那身段,大抵也是个美人,还被下了毒,实在是可怜。 可眼下得先找到方如沁才行啊。 双脚一落地,又听见了女声,这次,却是他最熟悉的! “滚!滚啊!都给我出去!” 要是方如沁的声音他还听不出,那他真的愧对自己这个姓了。 方兰生大步上前,凝神一看,恰巧门未上锁,连忙猫着身子往缝隙里看去。 与之前那个院子如出一辙的布局,院中零零散散几个守卫,不同于之前那些妇人,这里劝嫁的,硬是被方如沁骂了出来。 方兰生暗自叫好,听他二姐声音不虚,和骂他时一模一样,定是没有被下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劝不动,我们这就去找寨主,换别的人来吧!” 这是要车轮战啊?方兰生正欲踢门而入,又想起百里屠苏的话,退到了一边,毫不犹豫地召来了阿翔,说了一大堆话,让它去通知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 不一会儿,就瞧见了两道身影,心里对阿翔倒是多了几分敬佩。 “如沁当真在此处?”欧阳少恭问道,神色肃然。 “当然,我二姐骂人的声音我做梦都记得,她真的在里面,待会我进去吸引那些守卫的注意,你们俩趁机进去。” 关键时刻,方兰生的机智还是挺让人舒心的,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正欲转身去墙边,又被方兰生叫住。 “诶!”方兰生指了指旁边的院子,“那屋子里还有位姑娘,和我二姐一样被抓来的,被下了毒。” “如沁姐被下了毒吗?”百里屠苏开口问道,若是方如沁被下了毒,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方兰生摇头:“没有没有,我二姐没有,只有那姑娘被下了毒,而且她院里守卫可比我二姐这院里守卫多得多了!” 话音刚落,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事有蹊跷,既被下了毒,又比方如沁院里多了许多守卫,那被关着的人,说不定会点功夫。 方兰生见他们俩突然没了动作,以为他们要先去救那个姑娘了,他倒也不是不想救那姑娘,但诚然,他更担心他二姐啊! “喂,你们愣着干什么啊!我先进去吸引他们注意,你们也跟上啊!” 说罢,方兰生径直闯了进去,里头的守卫循声望来,“站住,你谁啊你!” 琴川方家少爷,可不是真的就只是少爷,糊弄人他还挺拿手的,三言两语便将守卫骗了过去,进了房内。 房内桌案前坐着的女子,面容与方兰生几分相似,却更为清秀可人,橘色衣裙却不张扬,反而更甚秀妍。 “二姐!” “兰生。” 方如沁惊讶的看着方兰生,管理方家多年的心性,很快便敛了讶色,“穿成这样……” 想教训方兰生,却又被他前来找自己给感动了,终究是没有出口。 “二姐,你应该没有吃亏吧?”虽亲眼瞧见了方如沁把那两个妇人赶出去,但方兰生仍是不放心地问了问。 说起这个就来气,方如沁拧眉:“别啰嗦了,赶紧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吧!” 方如沁是在琴川郊外月老庙被掳来的,一路昏迷,醒来后悄悄看了外面,这里应该是哪座山峰,离琴川怕是还有些距离。 方兰生自己如何寻来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方如沁忙道:“你…你不会一个人来的吧?” 她这弟弟要是真单枪匹马闯进来,那真的会吓死她。 方兰生狡黠地笑了笑,朝一旁点了点下颌,“当然不是。”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而屏风后显然多了两道影子,两道影子听了方兰生的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黑袍加身的俊美少年,是她不久前认识的百里屠苏不疑,可那道黄色身影…… “少恭……” 从未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到欧阳少恭,多年未见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来救自己。 琴川人只道欧阳家的少爷与方家少爷乃是总角之交,殊不知,欧阳家的少爷,与方家二小姐,亦是青梅竹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重逢 山里的夜空,宛若一匹漆黑幕布,漫不经心地铺展开,携着浓郁白雾,闯进了梧桐的眼里。 视线从窗外移向屋内,满屋的红绸委实扎眼,动了动被凤冠压的酸涩无比的脖颈,凤眸闪过一丝欢喜。 十日前,她从天墉城下山来寻百里屠苏,知晓百里屠苏无处可去,又记起欧阳少恭曾与他们说过家乡在何处,便也想去琴川碰碰运气。 可她是个不认路的,误打误撞进了赤峰山,又误打误撞进了翻云寨,虽看过话本里写的土匪窝,但身临其境时,却又另当别论。 她对自己的容貌不自知,旁人却是垂涎欲滴,譬如翻云寨寨主——李潘安。 说来也可笑,堂堂天墉城执剑长老门下高徒,竟遭了一杯茶水的暗算,中了毒被封了左右肩胛的两处大穴,只能坐在床榻上任人宰割。 梧桐轻微地挪了挪左肩,发现被封住的穴位隐隐有冲破之势,心中暗喜,连忙运起周身灵力,灵力迅速在体内游走,直朝左肩冲去。 闷哼一声,左肩穴位已被冲开,梧桐抬起麻木不已的左手,飞快地解开了右肩的穴。 身形一晃,右肩隐隐作痛,伸手去碰,指腹传来凹凸感,垂眸望去,火红嫁衣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脑海里闪过那抹久违的艳色,梧桐即便未曾瞧见过女子嫁衣如何,但现下自己身上穿的这套,做工并非无懈,却仍很精致,可肩上绣的那只凤凰,到底还是没有她的那只凤凰一般栩栩如生。 敛了敛神,梧桐再度运起体内灵力,发现已然恢复了七成,除去心口些许堵闷,从这个寨子出去,大抵是没有任何问题。 正欲起身离开,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凤眸一挑,她还没去找那李潘安的麻烦,就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还想娶她? 做梦。 ...... 李潘安好不容易从前厅离开,喝了几碗酒,晕晕乎乎的走到了西边的院子,看着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门,心里浮现两个人。 方如沁之前已经答应了嫁给他,到先不急,而另一个姑娘,单论容貌,方如沁是落了下风的,又或者在他之前见过的女子中,与之相较,无人能占上风。 甫一他看出她是有功夫傍身,甚至有些忌惮,但终究是贪念熏心,下毒是上策,也未曾料到她不经世事,竟被自己用最简单的迷药给放倒了,封了大穴。 念及此,李潘安顿时心猿意马,如此难得的美人儿,就在离他一门之隔的屋内,连带着脚步也快了几分。 轻推开门,“嘎吱”的响声在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李潘安往里望去,婀娜身影覆着大红色的嫁衣,素手交叠端坐于床榻,青丝绾在鎏金凤冠下,愈发显得肤如凝脂,仙姿佚貌,眉目是世间难得绝色。 梧桐看着呆住的李潘安,认真打量起来,这人面容尚还清秀,穿着红衣倒也还有几分英气,怎么看怎么不像贼头,也不像会强抢民女的人,然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对她下了药,也是真的想要逼嫁。 凤眸忽而一凛,李潘安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才走上前去,在桌案前停下了脚步,美人在前,他那股子深藏于心的自卑,陡然充斥了他的脑海。 “还...还未请教姑娘,所唤...何...何名?” 被人用这样炙热的目光盯着,梧桐不自在极了,黛眉轻蹙,继而起身,语气清冷:“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李潘安怔了怔,似没想到梧桐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虽说只是下了最简单的迷药,但药效却很猛,况且他不是还点了她的穴吗? “你……”李潘安顿了顿,看着丝毫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梧桐,心头一紧,这女子的修为比他想象的要高,若是硬来,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可她竟以为迷药是毒药? 这还真的不怪梧桐,天墉城是名门正派,就算修为再高,她从未下过山,也无从知晓世间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藏经阁的书籍自是不会记录这些。 而这种如白纸一般纯净的经历,在李潘安看来,是件大好的事。 “姑娘何必说的这么极端,我并非对姑娘下了毒,纯粹只是仰慕姑娘,心仪姑娘,想要与姑娘结为夫妻,共度一生,这等浅显的愿望,本意是好。” 闻言,梧桐看着李潘安走近,凤眸睨了一眼他在身后不知作何的手,轻笑出声,她是什么都不懂,是遭了暗算,被算计一回,是她蠢,但想要再二再三来算计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右手抬起,一把将凤冠摘下,青丝霎时没了束缚散落肩头,左掌灵力霎时翻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潘安打去。 李潘安尚未来得及下手,就感觉一阵劲风袭来,强大精纯的灵力正中左肩,整个人被大力直掀出了门,身体撞开木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胸口宛若被巨石压住,体内真气悉数乱蹿游走在他的体内,虽未吐血,但依旧搅得他大咳不止。 整个人还躺在地上,就瞧见屋内的人儿一步一步走了出来,站在廊檐下,嫁衣如火,青丝如瀑,凤眸有着不可逼视的流光。 “李潘安,你算计错人了。”她说的认真,字字清晰,看着倒在地下的李潘安,梧桐头一回遇见这种事,饶是再聪慧,也没想明白怎么对付,觑了扎了自己一晚上眼的衣裳,正欲开口,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院门有人。 这小寨子也不是不可能卧虎藏龙,毕竟来人脚步轻巧,若不是她之走出了房门,怕是等他进来了,也无所察觉。 快步走到李潘安跟前,指尖赤色一闪,封了他的口,以免他帮倒忙。此时,李潘安才幡然醒悟,这姑娘,不仅皮相惊艳,这一身修为也让人生畏啊。 梧桐这回下山没有带她的佩剑,只带了几件衣裳与一些银子,包袱在于不在,差别倒不大。 只是...... 梧桐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穿的衣裳,不说别的,单从款式,就比平日里穿的复杂许多,拖曳于地的裙裾,宽大的广袖,都令她束手束脚,原本就只恢复了几成灵力,对付李潘安还行,但对付门外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吱!” 凤眸紧盯着微敞的木门,双手翻飞,灵光缠绕指尖,拈了最简单的印却注入了不少灵力,不待木门被打开,先发制人,一抹赤色向木门飞去。 “锵!” 锐利剑芒闪过,破了她的攻击,甚至朝她掠来,梧桐暗叫不好,提气往后退去,剑芒触地,顿时飞沙走石,眼前霎时有些模糊。 这真气十足的一剑,位置准确,力道猛烈,却让梧桐分了神,如此熟悉的剑术,莫不是哪位师兄弟在此处? 然还来不及等她细想,又是一道真气充盈的剑气逼近她,随之而来的是男子着急的声音—— “屠苏,打死他!” 心神一晃,几道溢出的剑气擦着外袍过去,索性嫁衣繁复,外袍虽被划了个稀碎,好在并未伤到皮肉,只是梧桐此时压根不在乎衣裳破没破。 她刚刚若是没听错,是有人在叫“屠苏”? 灰沙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黑袍加身,五官匿于尘埃下,须臾,终是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猛然撞入她的眼里,剑眉星目,清冷凛然,白底红边的衣裳显得他愈发英俊沉稳,脖颈一如初见的别致银链,这哪是翻云寨的人,这是时隔半年未曾见到的,她心尖上的人啊! “屠苏……” 百里屠苏久久未回过神来,只觉得时间蓦然停止,在梦里出现过的人,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的灵力,还是半年前的她。 天墉城道服以紫色为主,偏素雅,梧桐穿着只觉得灵动曼妙,如今青丝散布,身上的火红嫁衣即便是被适才剑气弄得残破不堪,丝毫不减风华,反之更衬得窈窕动人。 自古以来,女子容貌越明艳,越容易显得艳俗,但梧桐从小便修道,神态仪表谈不上楷模,却也有股子由内向外的仙门之息,空灵清绝的气质令她的容貌丝毫不显轻佻。 “屠苏......”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凤眸里似有波光,她的百里屠苏,又是在她不在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走上离开天墉城这条路? 芙蕖传信来说肇临被焚寂所杀时,她听到的时候愣了许久。 所以,即使是后来肩胛被狼妖重伤,即使浑身是血,她也强撑着连夜往天墉城赶。 幽都与天墉城之间距离比铁柱观与天墉城之间距离要长,所以若是她还未能及时回去,那么她的百里屠苏又能依靠谁? 她并非刻意偏袒百里屠苏,肇临之死,人非草木,她也想抓了凶手以祭亡灵,但她信他,信他哪怕煞气发作也不会容忍自己杀害同门,却更害怕,他会以为无人信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能与焚寂有所联系,便是他的罪。 当她赶回之际,百里屠苏已下山,带着杀害肇临的罪名,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地方,也离开了她。 其实,她收到芙蕖的消息之时,是去铁柱观助观主镇压狼妖尤为关键的那一晚,知道消息后,她心神慌乱,凭当时的状态,能不死于狼妖手下,已是万幸,可右肩近乎被狼妖一爪拍了个粉碎。 这回,她没有像前几回那样自愈,她清晰地感知右肩骨头碎在身体里的痛苦,也冷静地恳求观主封住她的穴,执意回了天墉城。 可是那让她心乱如麻的人,没有像她走之前说的那样,没有等她,强撑的身体在那一刻,终归是倒了下去。 醒来后,陵越已带着风晴雪归来,她伤势不轻,只能让风晴雪先行一步,去找百里屠苏,而她只能留在天墉城养伤,与陵越一同查找线索。 这可能是梧桐第一回往凝丹长老那儿跑的这么勤,恢复是恢复得挺快,只是那日她与陵越兴冲冲地去凝丹长老那里换最后一次药时,凝丹长老让她拿剑,她没有拿起来,那把明明比陵越他们的要轻许多的佩剑。 分心镇压狼妖还要强撑的结果,是再也拿不起剑。 她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她的师尊是天下御剑第一人,她所属的是剑术绝伦天下闻名的门派,从小修习的剑术,在同辈中排得上名的剑术,就这样,再也与她无干。 但她还得假装没事,安慰陵越,安慰芙蕖,安慰红玉,也安慰...自己,她法术向来强于剑术,从今往后精修法术,以法术傍身,也不会吃了亏去。 而后待她痊愈,一路下山寻来,想过无数次重逢之景,独独没有料到这一种。 下意识垂首看向自己身上被划开几道口子的破烂衣裳,又抬眸朝百里屠苏望去,心念微闪间,外袍已被扔在了地上。 嫁衣以艳色为主,无论外衣中衣里衣哪一层,皆为赤红,所以梧桐如今脱了外袍,仍是一身红衣,不过比起之前的广袖长摆,已是窄袖轻衫,更甚玲珑纤瘦。 原还愣着的百里屠苏,似被梧桐这一举吓到了,星眸一偏,目光投向了地上的李潘安,想起他要娶的另外一个人竟然会是梧桐,心生愠怒。 是方兰生找到她所在,若是方兰生未曾找到,那他们怕是现在还只守在方如沁的房内,虽瞧见李潘安被她打倒在地,仍是后怕。 她是来找他的,毋庸置疑,但必不可能是直接来的,定是知晓了肇临之死,才会来寻他。 忽然间,百里屠苏十分想学读心术,他想知道,这半年以来,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信念,是否...还信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了结 梧桐看着眼前的人儿,正欲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抢了先。 “我的天啊!你怎么比小仙女还漂亮,你是神仙吗?” 说话之人,正是从院外跑进来的方兰生,此时的他,正穿着与梧桐一般无二的嫁衣,只是身形比梧桐高挑,比她多了不少滑稽。 闻言,梧桐眉心跳了跳,来人不论身形还是声音皆不似女子,却是嫁衣红妆,觑了一眼不远处的百里屠苏。 剑眉轻拢,但星眸望向陡然出现之人时,未现半分抵触不满,想来这人他是认识的。 “你是?” 方兰生眨了眨眼,上前两步,笑道:“我是方兰生。” 话毕,瞧见梧桐眼神迷茫,又扯过一旁的百里屠苏,继而道:“我是屠苏的朋友。” 屠苏的…朋友。 梧桐颇为惊讶,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欢喜。她原还百般担心百里屠苏,从未下过山的他、不善言辞的他,是否能适应山下生活,是否能照顾好自己,眼下看来,是她多虑了。 “我是梧桐,屠苏的师姐,是来找他的。” 在外人面前,梧桐向来是以百里屠苏师姐自居,如今这么介绍自己的身份,并无不妥之处。 “师姐……”方兰生眼睛霎时亮了起来,百里屠苏的本事都让他艳羡不已,他师姐的修为岂不是更加厉害? 想通其中关系,方兰生顿时觉得喜从天降,一把抓住了梧桐的手臂,忙道:“屠苏的师姐,那你修为肯定厉害,你教我法术好不好?” 毫无征兆的动作,让梧桐应接不暇,本能地想往后退,臂上传来的力量却不容她退,一个趔趄,身形晃了晃。 “我也不……不是很厉害,你……” 话音未落,方兰生就感觉肩膀一麻,整个人被大力拽开了几步,眼前闪过熟悉的身影,下一秒,就瞧见百里屠苏站在了梧桐身前,脸色似有些阴沉。 方才听见梧桐的话,百里屠苏莫名不悦,她当自己是师姐,所以是特意下山想来把他带回天墉城的吗?她…不信他吗? 分明不是第一回听她这般介绍自己,心里从未有过起伏,为何如今这么在意? 还未来得及想通,抬眸便看见方兰生抓着梧桐的手臂,心间涩意纵生,没有犹豫,大步上前拎开了方兰生。 鼻间丝丝暗浮的幽香,让他悸动的心渐渐平复,她来找他,何尝不是最纯粹明了的相信? 被拎开的方兰生回过神来,好似也悟出了适才冒犯,搓了搓手,而后笑嘻嘻地看着百里屠苏:“我这不是一激动,就…就得罪了,我道歉还不行嘛!” 到底是百里屠苏朋友,梧桐看了一眼百里屠苏的背影,伸手轻轻地将百里屠苏拉到一旁,“无事无事。” “梧桐师姐你真好,比这个木……屠苏好多了!”好说歹说,人家师姐给了自己台阶下,若是自己再说她师弟木头脸,未免也太不聪明了。 虽说方兰生未说全,但梧桐还是猜到了那个残缺的称谓,木头脸吗? 偏头望向脸色不佳的百里屠苏,眸底盈满了笑意:“叫我梧桐就好。” 余光瞥到了地上的李潘安,话锋一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方兰生正愁着怎么和梧桐搭话,听她这么一说,噼里啪啦的讲了一通,倒也将来龙去脉说的十分清楚。 正儿八经去找人的时候就难上加难,哪能想到机缘巧合下,却误打误撞在这个翻云寨碰上了。 “这么说来,你二姐已安全了?” “对,她和少恭在……”方兰生忽而想起什么,忙道:“我二姐和少恭还在等消息呢!”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声音—— “兰生!兰生!” 院内几人循声望去,率先进来的是位女子,眉宇间与方兰生五分相似,更甚秀丽可人,此时神色却是焦急。 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人,一袭黄衣,面容清隽,哪怕是在夜色之中,也掩不掉他浑身温润如玉的气质。 梧桐站在百里屠苏身侧,先是打量了前面女子,看容貌也猜的出是方兰生的二姐——方如沁,眼神直盯着方兰生,定是很宝贝这个弟弟。 凤眸一转,在看到方如沁后面的人时,愣了愣。 许久未见,欧阳少恭仍是当年翩翩公子,未变半分。 方兰生知道自己与百里屠苏进来的时间超过了他们约定的时间,自己又没发出任何信号,怪不得他们冲了进来,当即道:“二姐!我没事我没事!” “小兰,下回……”责备的话未来得及出口,欧阳少恭蓦地怔住了,红衣青丝的艳色,霎时与脑海中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同之处是,真正算起来,她活的更久,多了她没有的沉稳内敛,也少了她如今的灵动曼妙,到底是像…… 梧桐不自觉地往百里屠苏身旁靠了靠,“好久不见,少恭。” 欧阳少恭看她的目光,总是很奇怪,就好像是透过她,在看故人,可明明天墉城招新,才是他们第一回见面,这回重逢,刹那的炙热让她心里一紧,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 清越的声音在院子里顿时引了众人的视线,方兰生看向梧桐,又瞥了一眼欧阳少恭,语气飘忽:“你们俩…认识?” 方如沁看着被绑来的另一位女子,极美容貌,娉婷姿态,还和欧阳少恭认识?望向欧阳少恭,却望见了他眼底前所未有的激动,哪怕只是昙花一现。 “少恭也曾到天墉城拜师。”百里屠苏冷不防地道,身形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欧阳少恭投向梧桐的大半视线,她可是未穿外袍。 “屠苏……”梧桐微讶,不明所以地看着百里屠苏转过身来,取下黑袍披在她身上,温热熟悉的清冽气息霍然笼罩在身上,安心而舒适。 “谢谢我们屠苏啊!”声音软糯,眉眼带笑。 百里屠苏正在梧桐脖颈处系结的指尖一滞,星眸微闪,飞快地打了个结,又转过身去,对上欧阳少恭已平复的目光,道:“他怎么办?” 这么多事同时发生,差点给忘了正事,欧阳少恭眸光一沉,看到了地上残破的嫁衣外袍,嘴角一弯。 “带到前堂。” …… 东方欲晓,淡青色天际宿存几颗星,整座赤峰山朦朦胧胧的,如身披轻纱一般。 翻云寨前堂稀稀松松跪着十几个人,为首的是喜服未褪的李潘安,没再易容的原本面目,确实比不上之前英俊。 “我李潘安认栽了,要抓抓我,把我这些兄弟们都放了。” 此话一出,跪在他身后的人当即求道:“大侠饶命啊!不要抓我们寨主!” “各位大侠,饶命啊!当初我们这帮兄弟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是寨主好心收留我们,如今各位却要抓走我们的寨主,让我们这些兄弟们该怎么活啊!” “是啊!大侠饶命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倒是让站着的几人无所适从。 百里屠苏他们既是来救方如沁,也是奉衙门之意前来抓采花贼,总而言之是为了保护人。好不容易抓到了,却又有人为他求情。 而梧桐是被抓进来的,除去中了迷药,身子有些难受,诚然也没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与她一同被绑来的方如沁,就更是未损分毫。 “大侠饶命啊!”忽然间,跑出几个妇人,正是之前去劝嫁的妇人。 妇人跪在地上,神情着急:“寨主也没想要害谁啊!他只是想娶个媳妇,又有什么错啊?” 见梧桐与方如沁皆未有所反应,最靠前的妇人又朝方如沁道:“他虽是劫持您来的,可是他不也没强迫姑娘您吗?” 闻言,凤眸一挑,方才欧阳少恭给自己把了脉,李潘安给自己下的迷药,已无踪可寻,可见迷药不曾真正有毒,害人之心,他是不曾动过。 于方如沁来说,许是用了什么权宜之计应了这场喜事,可她没有。倒也不是在乎这个,只是在揣测,这李潘安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不知是因梧桐换上了自己的衣裳,白衣胜雪,愈发冷艳绝俗,让妇人不敢找她求情,还是因方如沁站在前。 “是啊,姑娘,好说歹说我们寨主也没有真正伤害到您,迷药劲头也就几个时辰,求求您,说句话吧!”右边一个妇人想来是真怕李潘安被抓走,横了心想留下李潘安,边说边用膝盖向梧桐这边挪了一小步。 本借力倚在门柱上的梧桐一激灵,摆手道:“不必如此。” 她可从来没被人这么跪过。 “姑娘,我们寨主实在是太想娶媳妇,您又长的极美,所以才得罪您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寨主吧!” 这是从何处认定只要自己松口,李潘安就不会有事了啊?梧桐微微一噎,望了眼一旁的方如沁,眨了眨眼:“他若真是坏人,也不会好心收留这么多兄弟,恐怕我也不单单是中迷药这么简单了。” 方如沁怔瞬片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话道:“少恭,梧桐说的不错,他虽毁了琴川众多少女清誉,但并未真正伤害她们,若是对簿公堂,也让她们难堪,不如就放过他吧!” “这么放过他,岂不是便宜他了!”方兰生当即不满道,要不是他绑了方如沁,他堂堂方家少爷怎么会穿女装? 还朝方如沁使眼色,一点后怕之意都没有吗?若是迷药再强劲一点,亦或是李潘安早进了院子呢?百里屠苏剑眉紧拢,心尖像是被什么用力攥了一把,星眸沉的厉害。 深吸一口气,半年来从未这般跌宕起伏的心绪,在短短几个时辰,就因一人,变换数回。 欧阳少恭看着面露不忍的方如沁,又望了眼神色自若的梧桐,未说什么,反而将视线投向了百里屠苏。 “你是替衙门办案的,你来做决定。” 百里屠苏从梧桐开口,就知晓她的意思,压了情绪沉思须臾,道:“我听你们的。” “但是李潘安,你要向我保证,不再作恶。” 风向忽变,李潘安一时缓不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梧桐与方如沁,心里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别的情绪,瓮声道:“我李潘安,这辈子不会碰别的女人。” “你也不用这样做,只要你日后好好做人,一定会有喜欢你的女子。”方如沁嘴硬心软惯了的,况且李潘安的确没强迫她什么,若让他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刻薄了。 “如沁姐说的对,这件事过了就过了,日后改邪归正,总有人心甘情愿嫁给你。”梧桐甫一就没想把他怎么样,顶多是想出口气,忽然之间听他这样说,也有点不自在。 没想到,到头来被绑来的两位姑娘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李潘安的脸色“刷”地就白了,怔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声如蚊吟:“方姑娘,梧桐姑娘,我对不起你们,特别是梧桐姑娘,你的穴……全解了吗?” 闻言,百里屠苏抬眼看向梧桐,他的眼神复杂极了。大抵是被梧桐吓到了,眼下仔细思忖,才发现不对劲,最简单的迷药又怎么可能真的能困住她? 可梧桐与方如沁都是放过李潘安的意思,他饶是再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还和你动了手,自然是解了的。”话毕,似察觉到了某人的目光,了然于心,讪讪地笑了笑。 两人之间的暗流潮涌微不可察,欧阳少恭环视一圈,沉声道:“我们走,你们好自为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决定 午时一到,白日渐渐刺眼起来。 梧桐看着桌上的珍馐美馔,满心欢喜,在天墉城芙蕖也偶尔会下厨,但委实没有一回做出这么多菜的情况,加之下山以来,也没好好吃过东西,捧着脸一道菜一道菜的望过去,凤眸弯弯。 “今日设宴,一来是为了感谢屠苏梧桐你们帮忙解决采花贼一事,二来,是给少恭接风洗尘的。”坐在主位的方如沁已换了身衣裳,原显老气的绛紫色衣杉在她身上,反衬得她温柔沉稳。 闻言,梧桐回神,正欲说些什么,余光扫过旁边的少年,顿了顿。 百里屠苏浑身似笼着冰冷的气息,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佳肴,眼神泠然。 唇角一僵,梧桐眼眸轻眨,合着翻云寨那事还没在他这儿翻篇啊? 她又非刻意隐瞒穴道被封,只是两人见面时,穴道已解,便忘了这回事,天地良心她可不是故意的! 梧桐放下手,借着桌布遮挡,准确又轻柔地拽住了百里屠苏的衣角,指尖微动,百里屠苏愣了一会儿,星眸看向始作俑者,没好气地低声道:“别闹。” “我......”话未出口,便听见方兰生咋咋呼呼道—— “少恭,既然你去过天墉城,那这么说,你不是也会法术吗?快教教我!” 被唤到的欧阳少恭还未说什么,方如沁便直接道:“兰生,学什么法术,你给我好好吃饭。” 分明是呵斥,在方家少爷耳里倒没有什么威慑力,于是乎方家小少爷继而理直气壮道:“你还说,要不是你之前阻止我去天墉城学法术,我早就遇到少恭了。” “只要有我在,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兴旺家业,娶妻生子,为咱们方家延续香火。”方如沁瞪了方兰生一眼,似有些动怒。 方兰生不以为然:“我不是说了吗?你先成亲,我再成亲,你先照顾好你自己的婚事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看看木头脸还有梧桐。”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名字,梧桐下意识看了一眼百里屠苏,下一秒星眸便率先移开了视线,不过没有适才的冷意,梧桐又看向方兰生,近水楼台先得月...用来形容她和百里屠苏? 方兰生对她与百里屠苏的事并不清楚,但从昨晚百里屠苏的行为和梧桐自报身份来看,不难猜出两人关系匪浅,也不觉着自己说岔了什么,摆摆手:“我这是举个例子,总之呢,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方如沁与方兰生就成亲这回事,在午膳上说了个透澈,若不是套出方兰生在月老庙遇见了喜欢的女子,怕是没得完。 “屠苏啊。”方如沁了却了弟弟的事,话锋一转:“你本来就是来找少恭的,如今少恭住在我们方家,不如你也一起留下来吧?” 百里屠苏救了方如沁,于情于理方如沁都想让他多在方家待待,毕竟方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对啊,梧桐是来找你的,你又是来找少恭的,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们还回天墉城干什么呀!你们就留在琴川吧!这里这么多好吃的,还有我们大家在一起,多热闹呀!”方兰生笑着附和道,眼神在梧桐与百里屠苏身上来回移动,有了这俩人,还愁没人教他法术吗? 四目对视,却是梧桐先挪开了视线,面对方兰生与方如沁的挽留,她有些手足无措,这回下山,她是想光明正大的带百里屠苏回天墉城的。 肇临之死,不是光凭陵端一张嘴就能定下百里屠苏的罪行的。陵越问过其他弟子,肇临出事那晚,根本没有人亲眼看到是百里屠苏杀的肇临,而梧桐也去问过陵端,他说肇临是因为好奇要拿焚寂剑,激怒了百里屠苏,所以百里屠苏才杀了他。 但正是这番说辞,有很大的疑点。 如若只是因为好奇,肇临拿的应该是剑柄,可是梧桐记得很清楚,肇临死时明明握的是剑鞘末端。 当时还有其他的人在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想要拿焚寂,肇临为了保护焚寂才会握住剑鞘,才会被刺中心口,所以当时肇临不是想拿剑,而是护剑。 如此说来,陵端那番说辞,完全立不住脚,无论是谁想要拿焚寂,百里屠苏不是因此动怒,也不是因此煞气发作杀了肇临,光凭这一点,梧桐就有足够的把握把百里屠苏带回去,且保他无恙。 “琴川很美,你们大可留下来。”就连一直未曾作声的欧阳少恭,也是浅笑挽留。 梧桐是心动的,可...... 她还未开口,就听见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多谢如沁姐的好意。” 听到这话,凤眸微亮,然在听到后半句话时,蓦地一滞—— “不过,我还有要事要办,虽不回天墉城,也不便久留,容我...再考虑一下。” 她并非对琴川毫无感觉,甚至于一路下山,见识到的风景都是在天墉城不曾见过的,那些只在话本里看到过的山川美景,变幻成了实相,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是喜欢这人间烟火味的,但是,在这之前,她想要百里屠苏一身清白,那些给他泼的污水、脏水,她通通都要把它们冲刷掉,她喜欢的人,不该沾染半点灰尘。 可百里屠苏婉拒了方如沁,与此同时也不打算回天墉城?要事,又是什么? 梧桐看着碗里色泽尚佳的鸡肉,忽然之间,没了胃口。 ...... 午膳过后,方如沁与风晴雪一同去了孙府,方兰生跟着欧阳少恭回了欧阳府打扫,瞬时只余梧桐与百里屠苏两人。 楠木桌案上摆着两盏清茶,茶雾缭绕,清香宜人。 梧桐透过缕缕白雾,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百里屠苏向来不会主动说话,哪怕现下察觉了少女不佳的情愫,也只是拢起剑眉,刚刚说的话,终归还是太突然了,本还有些生气,此刻也是消散殆尽。 半晌,梧桐忽地开口,声音缥缈:“你食言了。” 换作旁人,半年不见,听见这样的话,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百里屠苏却听懂了,坐在椅子上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确实没有如半年前的她所愿,等她回来。 “对不起。” “肇临的事,师兄相信你,芙蕖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所以你也信我,跟我回去,好不好?” 百里屠苏猛地看向少女,星眸中有情愫翻涌。 她沉沉静静地坐着,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衣裙,除了腰间别着的玉佩,罗裙再无其余饰物,裙裾用细金线绣成大片大片的梧桐花,清雅脱俗,与她头上剔透的簪花相映。 这是方如沁今日为她置办的衣裳,简单精致,她容貌极美,便是这样的素色,也让她流光隐隐,让人惊艳不敢逼视。 百里屠苏心口一跳,眼前的丽人,轶丽细瓷般肌肤上,是带着病态的,从未下过山,因为他义无反顾的下山,中了迷药入了山寨,半年时间,她瘦了太多。 她是信他的。 “梧桐,我......”他好多话想和她说,却被一句似曾相识的“好不好”给乱了心思。 他不是不想回天墉城,他只是想查清楚鬼面人的下落,可若是说出来,陵越和梧桐肯定不会让他插手,他们想保护他,可这一回,他不想连累他们。 听出了百里屠苏的犹豫之意,梧桐心里也想过他会再度拒绝,毕竟他在天墉城要背负的比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多。 “也好,我陪你。” 梧桐眉眼弯弯的看着诧异望向她的百里屠苏,她是来带百里屠苏回天墉城的,但并不是非要带他回去,她蓦然想明白了,百里屠苏的清白从来都不需要被证明,他从来都是坦荡的少年,干干净净,光明无俦。 下山后,梧桐也会想,若是当初没有离开天墉城,在百里屠苏被污蔑杀害肇临时,她是决计会一直陪在百里屠苏身边的,她还想过,就算是百里屠苏真的因为煞气杀了肇临,她也愿意和他一起扛。 她希望她喜欢的少年,永远好好的活着,平安喜乐,就像在琴川这样,交到了朋友,也变得更加感性。 只要他肆意自在,旁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他想做的,她一一奉陪。 “梧桐,谢谢。”百里屠苏沉声道,刹时的感动与欢喜让他动容,连带着俊美面容都难得露了丝丝笑意,这个傻姑娘,到底是有多相信他,才会这样义无反顾。 从一开始,他就听出了她的话,也知道她那句“好不好”的意思,她想过用感情留住他,把他带回去,却同样的因为感情,选择陪他留了下来。 凤眸眯了眯,越过人看到了背后的东西,心念微动,梧桐又笑了笑,问:“想去查鬼面人我也陪你。” “......” 她竟是猜了出来!百里屠苏突然有些别扭,正要开口扑救,就听见少女清越的声音:“傻子,你想做的事就去做,还有我呢。” 换句话说,她不会阻拦,或者就算陵越来了,她也会说服陵越,让他去做,无论什么人来。 他所想所念,她都知道。 这样冰雪聪明的她,却是这么喜欢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隐瞒 灯火幢幢,映在窗上,是静谧黑夜里为数不多的跳动。 梧桐和方如沁说了她与百里屠苏留下来的事,往房里走去,暗忖时辰还早,正欲绕道去百里屠苏的房里与他知会一声,瞬时停下了脚步,凤眸一挑,望向拐角处躲闪的身影。 什么时候方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在方家需得与贼一般了? “你......”将将开口,又瞧见人影一晃,紧随其后的是若隐若现的...妖气?眸光稍顿,转身跟去。 大户人家虽不用愁吃穿住行,但偌大宅院的路径东绕西绕,尤其在夜里,对只住了一日不到的梧桐来说,就有些难认了。 她记性饶是不错,短短时间,她也只记住了自己房间与百里屠苏房间所在位置。于是眼下,便是找不着方兰生人影。 梧桐微恼,方兰生不会任何法术,晚上还出来乱跑,若是真给他撞上什么妖物,那还得了?好说歹说住人家里,再者她是天墉弟子,不可能对妖物坐视不理。 双手合实,指尖涌现赤色灵光,熟稔地捏了个诀,灵力随手而动,猛地朝地上钻去,恍然又不见了痕迹,细看却能瞧见,微弱的灵光正飞速地朝前掠去。 须臾,当梧桐赶到妖物所在地时,眉心跳了跳。 昏色灯影下,方兰生躺在地上似晕了过去,一动不动,左眼一圈红痕,而他身前站着一个姑娘,橘色衣裳与灯影重叠,细眉大眼,乌发如云,身形瘦小。 大晚上的哪里来的姑娘家家?凤眸微眯,那丝丝赤色灵光正是奔着眼前陌生的姑娘而去,她是妖? 陌生姑娘也发现了梧桐的到来,右手握拳还没来得及展开,大眼直直盯着梧桐:“你是谁?” 这语气像极了她才是深更半夜私闯别人府邸的...妖,可这姑娘长得未免太可爱,真的是妖吗? 梧桐上前两步,眼神迟疑:“你为何伤他?” 姑娘无丝毫悔意,看了一眼地上的方兰生,无辜地眨了眨眼:“他吓我。” “你是妖?”梧桐冷不防地问道,只见姑娘神色一变,原还乖巧的气息陡然消失,带着戾气朝梧桐飞来。 还真是妖! 梧桐虽不敢妄断姑娘是人还是妖,但也并非毫无防备,脚尖轻点,纤腰用力,绣着大片梧桐花的月白裙裾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宛若月牙。 像似没想到梧桐身手这么好,姑娘稍稍愣了一会儿,然而就是这片刻停缓,赤色灵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姑娘的右肩,整个人摔在地上。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姑娘捂着肩膀看着逼近的梧桐,连忙求饶:“我真不是故意打晕他的。” 黛眉微动,梧桐走到姑娘身侧,“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打你的。” 妖也有好坏之分,若是坏事做尽的妖物,梧桐自会毫不留情,但若是好妖,她没有非要动手的必要,一路下山也碰到过对她好的妖。 她动手,单单只是因为这小姑娘先动的手。 姑娘自知理亏,眉眼耷拉,揉了揉肩膀,眼底闪过狡黠精光,坐直身子,伸手扯了扯梧桐的衣袖:“好姐姐,我就是路过,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这个小妖吧!” 芙蕖也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说话,梧桐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没由得一软,反手握住姑娘的手腕,正要将她扶起来,指尖一松,橘色身影一晃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声音—— “好姐姐我们后会有期啦!” 梧桐望着姑娘离开的方向,怔了怔,她当真没想对她做什么,不过也是扶起来,然后问个清楚,小姑娘挺狡猾的。 摇了摇头,她发现她还是猜不透这些人的念头,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方兰生,哑然失笑,这红尘人间,确实有趣。 ...... 翌日清晨,卯时三刻刚至,方家便响起一阵嚎叫—— “啊!!!!!!!” 不愧是方家少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在住他隔壁的百里屠苏早已醒来,在院中练剑,只是大早上听见这叫声,难免不解。 百里屠苏收起手中的焚寂,走到方兰生房门前,轻叩房门。 房门蓦然打开,又“嘭”的一声关上,若是其他人可能连方兰生都没看得清,可百里屠苏到底是修仙门派弟子,眼力过人,将方兰生左眼淤青一片瞧得仔细。 昨晚还一起用了晚膳,今早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屠苏!你怎么站在这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百里屠苏循声望去,星眸暗光微闪。 他才发觉,梧桐下山,是没有带佩剑的,从翻云寨到方家,从未见过一次,且若是带了佩剑,她一定会来与自己一同练剑的。 “你的剑呢?” 梧桐脚步一顿,停在了台阶下,掩在广袖下的手霎时攥紧,面上不动声色道:“我着急下山,忘了带。” 这理由说的过去,况且除了这个理由,百里屠苏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情况,梧桐会不佩剑就下山?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房门又是“嘭”的一声。 “木头脸,我昨晚见到小仙女了!” 还是第一回,梧桐觉得方兰生咋咋呼呼的声音格外动人,凤眸泛光,看来昨晚没白费力。 方兰生口中的小仙女,就是让他不再被他二姐念叨亲事的姑娘,那昨晚那个小姑娘就是方兰生的小仙女?梧桐愣了愣,那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小妖女。 “你们两个怎么都一脸不信啊?我要是没见着,我眼上的伤怎么来的啊!”看着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怀疑,方兰生指着自己眼角处的伤痕。 梧桐当然知道是他小仙女打的,可若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小仙女还是个小妖女,他不得跟自己吵起来?有点为难,一时没有说话。 而百里屠苏向来不关心这些小事,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与方才一般无二的沉默,让方兰生气得跳脚,然还没跳几步,方兰生又停下了脚步,朝他们俩恶狠狠道:“你们爱信不信!”似又觉得自己真打起来是决计打不过他们俩的,方兰生又讪讪道:“我现在尿急,我去方便了!” 一溜烟,便不见了。 现在这么嚣张,但愿知道真相后也能这么理直气壮。 黛眉轻挑,梧桐偏头望向百里屠苏,迎上他的目光,眼神虚晃,笑道:“我肚子饿了,去吃早膳吧!”话毕,伸手抓住百里屠苏的胳膊就往外走。 这条去吃早膳的路上,梧桐没有回头,也未瞧见百里屠苏如炬目光。 她什么都没说,可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百里屠苏察觉到异样,他并不善于察言观色,但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又心悦她,对她的了解最深,如何看不出? 梧桐啊梧桐,你到底瞒了什么? 他终归是没有问。 ...... 在琴川的日子,梧桐原以为会很无趣,却没想到方如沁对他们百般照料,还协助欧阳少恭开了一家医馆,人人都说这方家二小姐是菩萨心肠,不仅免费施粥,而且还布医施药。 方家乃琴川大户人家,开了医馆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前来看病就诊的百姓也是络绎不绝,百里屠苏、梧桐、风晴雪这三人自是有事可做了。 真正懂医术会诊脉的,只欧阳少恭一人,剩余三人便是在帮衬着抓药,皆是头一回抓药,药柜一格一格,谈不上繁多,却也密密麻麻,得费些心思才能找到所需药材。 “当归五钱,当归......” 这边风晴雪便接了个药单,对着药柜碎碎念着,正找着呢,面前突然多了只手,纤细白嫩的指节,宁神的药草味中还夹杂丝丝幽香,抬眸望去。 “当归五钱。” 当初风晴雪来天墉城虽目的不纯,但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天墉城的事,甚至于百里屠苏的煞气她兴许还能抑制一二,梧桐心里的别扭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了,况且她们两个还有约定啊...... 三个人抓药总有一个稍微闲一点的,适才看她找不着药材,梧桐正是那个闲一点的,便顺手取了递给她,怎么她一脸...犹犹豫豫的? “谢谢梧桐师姐......你的伤......” 其实自回幽都起,再度见到梧桐的时候,风晴雪被惊到了,一方面,就算作为女子,她也是被她长开不少的容貌惊艳到了,但不限于此,还有她身上绝俗的气质,而另一方面,是被她的状态。 风晴雪和陵越一同回天墉城的时候,接到梧桐受了点伤的消息。 当他们到天墉城时,梧桐才将将恢复少许,一张脸瓷白毫无血色,那时他们才知道,梧桐何止是受了点伤,是右肩胛几乎粉碎,是身为天墉弟子却再也用不了剑。 她始终记得,那时梧桐和她说的话。 “替我找到他,但不要告诉他,我很快就来。”声音轻柔又坚定,哪怕当时梧桐也才得知她不能再拿剑的消息,她也是这样说的。 梧桐第一想到的,永远是百里屠苏。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下不了山,也清醒地与风晴雪约定,不要告诉百里屠苏她受伤的事,更是清醒地承诺,她很快就来与他们汇合。 风晴雪知道梧桐是对她好的,若非真心以待,当初也不会私下找她,大可直接告诉陵越,把她赶回幽都,甚至于在发现她与婆婆说的话之后,也只是一人出面,要不是婆婆动手招来了陵越,最后也不会把事情弄成那样。 所以,从发现梧桐与百里屠苏他们一起从翻云寨回来起,风晴雪就很想找机会问问梧桐的伤,眼下又身处药房,自是顺口问到。 梧桐一听风晴雪是要问她伤的事,连忙提高声音说道:“我一直都好,你看人在等你的药了!” 好在风晴雪心思单纯,被梧桐一说,转身重新扎头去抓药了。 松了一口气,梧桐下意识往百里屠苏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星眸,隐有波澜。 “什么都好?”百里屠苏被她们俩没由来的对视引过来,倒听见了清越却比平日里高一些的声音,风晴雪是想问什么?她被糊弄过去了,他可没有。 梧桐一愣,心念微动,笑道:“晴雪在问我上回姑获鸟的伤如何了,过了这么久,当然一直都好啊!” 凤眸清澈,瞧着半分也不心虚,百里屠苏暗忖是自己多心,也转身前去抓药,却没有看到身后的人,紧紧攥着袖子发白的指尖。 不好的事,她一人挨着,就好。 她喜欢的少年,永生欢喜,便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盛涌 夜里,琴川的长街散着冷意。 梧桐站在方府门前,青丝微乱,大口喘着气,望着头顶的皎月,暗叫不好。 今日,她本该寸步不离百里屠苏,怎料医馆病人一多,她与百里屠苏皆各忙各的,等她忙完手头的事时,医馆便只剩她与欧阳少恭俩人。 月圆之夜,又离了天墉城,焚寂也在,甫一便算到了这一天,所以梧桐才这么着急赶着下山来找百里屠苏。 从医馆一路跑回方府,梧桐若没估错,大抵已是戌时。 心急则乱,她竟是直接跑回来的,从未跑过这么远又这么急,脚底隐隐发痛,只是此刻,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的,提了提裙据,径直往府里跑去。 然而,当她跑到百里屠苏门前时,却猛地停住了。 “你在做什么?”是百里屠苏的声音,他...在和谁说话? “我之前在幽都学了好几种抑制煞气的办法,但我不知道哪种管用,你愿意相信我吗?” 梧桐愣了愣,风晴雪也在?她是 幽都灵女,又想帮百里屠苏抑制煞气,也正是知晓这份心思,陵越当初才会不远万里前去幽都找她。 忽然之间,梧桐心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不是傻子,不是没有看出百里屠苏今日在躲她,所以她才会那么“凑巧”的一人留在了医馆,可为什么风晴雪此时还在他的房里? 未几,她听见了百里屠苏闷声应道,梧桐只觉得心揪了一下,他宁愿相信风晴雪,也要避开自己是吗? “苏苏,你要坚持住。” 再度传来声音,沉默地站在原地听着里面的动静,陌生的称呼让梧桐有些恍惚,大半个月的时日,原来他们已经这般熟了吗? 心口一点点收紧,梧桐蓦地伸手压上了胸口,不对,不能这样,就算他真的信任风晴雪,风晴雪是幽都灵女,抑制煞气的办法肯定比她要好。 只要百里屠苏的煞气能得到抑制,她都应欢喜才对,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收紧,紧的让她有些难受。 “啊!” 陡然,房内传出的痛苦的吼叫让梧桐回神,没有犹豫,直接踹门而入。 风晴雪正准备再试其他的办法,但没想到百里屠苏的煞气翻涌得这么厉害,一时慌了神,被百里屠苏抓着手腕就要赶出去,却听见房门“嘭”的一声,循声望去。 来人是梧桐。 猝不及防的来到,以至于煞气发作的百里屠苏在瞧清楚人儿后,身体也是一僵。 分明要欧阳少恭多留一会儿她,怎么还是来了?来不及细想,百里屠苏胸腔内似有火在烧,肇临死的样子,陵端骂他的样子,欧阳少恭与他告别的样子,顷刻间全部浮现,烧的他浑身都疼。 手间力道一松,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苏苏!” “屠苏!” 梧桐哪还顾得上将将所想,见他这状,当即上前蹲在他身侧,凤眸蕴着慌乱,却还冷静地说道:“出去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被百里屠苏浓郁的煞气吓到的风晴雪站在一旁,听见梧桐的话后,连忙驳道:“不行,你的伤......” “我有数。” 风晴雪话说一半,就见梧桐突然抬头,一双凤眸直直地望过来,瞬时闭了嘴。 她的眼眸本就生得好看,平日里就流光熠熠,顾盼生辉,但像此时这么认真时,却又坚定得让人无法拒绝。 风晴雪移开了视线,跑了出去。 盛涌的煞气让梧桐察觉到了异常,地上少年俊美五官上已萦绕了醒目黑雾,眉心那一记朱砂更是刺眼。 煞气怎么会这么浓烈?来不及细想,梧桐微抬右手,指尖赤色灵光显现,正要动手,腕间一紧。 “出去......”低沉到沙哑的声音,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梧桐,气息更为紊乱,微微有些恼意,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先是被故意撂下,再被赶,梧桐气极反笑,从百里屠苏手中挣出来,“愿意相信晴雪,不愿意信我?” “我......”才说了一个字,百里屠苏只觉得煞气在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胸口像似憋了一口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索性闭了眼。 百里屠苏从前受伤,很少会表露出来,甚至可以说,这些年受的伤,能忍他绝对皱皱眉就过了,可眼下近乎惨白的脸色,紧抿薄唇,梧桐知道他定是很难受了才会这样。 再也顾不上别的,梧桐双手结印,左手先抵上百里屠苏的胸口,而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带着赤色灵光靠近他的眉心。 蓦地想起什么,梧桐扭头望去,凤眸一凛。 就连焚寂也异常躁动,用了红玉亲制的灵铁剑鞘,四周仍是浮沉煞气,怎么会这样? “梧桐......”少年声音微微打颤,梧桐回头看,不知什么时候,百里屠苏已睁开了眼,星眸中的脆弱、哀求一览无遗,抵在他胸口的手一僵。 百里屠苏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我难受...不要。”说着说着,百里屠苏竟伸手覆在了梧桐手上,似要移开,梧桐瞬时回神,她是以左手结的印为主,在抑制他的煞气,若是左手一动,那便不行了。 如今这要挪开她手的百里屠苏,是染了焚寂煞气的百里屠苏。 “梧桐,我现在真的很难受。”百里屠苏剑眉紧蹙,星眸泛红。 梧桐睨着她,她分明知道百里屠苏现在意识不清,心里却还是一软,手间力道微松。 忽然间,梧桐只觉腕间一痛,劲风迎面而来,本能起身往后退去,堪堪稳住身形后,望向已站起来的少年,眸中染墨,薄唇轻扯,笑意中透着冷意。 “你若是让我出去,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黛眉轻拢,梧桐看着眼前的人,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她现在正好站在门前,焚寂在床头放着,若是他要出去,那也一定会拿了焚寂再出去。 须臾,梧桐已做出了决定,不动声色地垂眸,跑回来的路上还在嫌弃这广袖衣裙多有不便,此刻却是靠着这宽大的袖口暗暗结印。 她的结界术,可是连紫胤都需看上一看才能解开,他这个剑灵,还能直接破了不成? 结界术一布好,梧桐稍稍安心,眼下只要将这剑灵逼出百里屠苏的身体即可。 “你若是离开他身体,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梧桐就瞧见他眼里闪过狠意,转身就要去拿焚寂,早就有所防备,梧桐哪会让他得逞。 一道灵力朝他打去,先他一步跑到床头,手正抓住焚寂剑鞘,右肩便被狠狠一撞,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下子失衡,跌进了床榻,紧跟着一股大力抵住她的喉咙,双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按在头顶。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百里屠苏熟悉的俊脸近在咫尺,梧桐暗忖不妙,焚寂虽在自己手中,可这人完全仗着身形颀长,将她死死压住。 梧桐尝试动了动身子,根本动弹不得,这百里屠苏是受焚寂所控才会这般对她,但说到底,他依旧是百里屠苏的身体。 熟悉清冽气息笼罩着她整个身子,梧桐微微侧头,颇有几分恼羞成怒:“我怎么不敢?我告诉你,你要是伤害他一分,我一定连这把剑都废了!” 手上力道松了些,百里屠苏冷笑:“还想废剑?”话毕,抵在梧桐脖颈的手肘一抬,便要去夺她手上的焚寂。 脖颈力道一减,梧桐连忙吸了几口气,抬眸看向百里屠苏,现下能动的除了脑袋,还有什么?凤眸一顿。 百里屠苏只着了中衣,一番缠斗后衣襟张开,脖颈与锁骨就这样露出,白皙如玉,清隽嶙峋,梧桐心一横,眼睛一闭,张嘴就咬了上去。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压着她的人身子一僵,梧桐立马松了口,睁眼便瞧见了一排牙印,瞬时有几分心虚,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右腿一屈,左手猛地一抬,借力直接将百里屠苏反压在床上。 没有多想,闭了眼,左手溢满灵力朝百里屠苏胸口打去。 “梧桐......” 少年疼到打颤的声音响起,就算知道他现在受了焚寂控制,可长长的睫毛因着这声音,仍然抖的厉害。 心里不相信此时百里屠苏是真的,可耳畔的声音却比什么都更真实,喉咙发紧,梧桐别过头去,深吸一大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 不能再心软,这回煞气本就异常汹涌,若再让他得了机会,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去。 过了一会儿,四周终于安静了,梧桐松了口气,望向百里屠苏,少年躺在床上,似晕了过去,额上尽是汗珠,一滴一滴划过眼角,在浅色被褥上晕开。 放下手中焚寂,梧桐边揉右肩边走到床边坐下,适才被他一搡,肩胛又隐隐作痛,为了抑制煞气,咬牙拿了这么久的焚寂。 “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了?” 原先复杂的心情又涌上了心头。 百里屠苏与她说的话,她不是不记得,他说过的,他的心之所向是她,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玩一起闹,一起看过璀璨星月,也一起赏过落日晚霞。 他们有过那么多那么多美好而真实的回忆,可为什么单单在焚寂这件事上,两人就是意见不合。 安陆村那一剑她知道百里屠苏还未放下,也许正是因此才想一人独自承担,不愿再让他人与焚寂有牵连,可为什么又是风晴雪? 梧桐垂眸,她忘了,风晴雪和百里屠苏小时候便认识,但是他不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 脑海里蓦地响起医馆欧阳少恭说的话。 “有些人在特定的时日陪着自己,就算往后隔了许多岁月,只要她对你足够重要,总会记得。” 百里屠苏最轻松欢畅的时日,陪他的是风晴雪,是乌蒙灵谷的族人,无论是谁,都不是她啊。 伸手捂了捂眼眸,梧桐想冷静一下,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冷厉而俊美的脸,他什么也没干,光是出现就让她难以冷静。 轻笑一声,梧桐放下了手,她这是魔怔了吗?从前就算喜欢一个人瞎想,也断不会想这么多,自从...意识到自己对百里屠苏的感情后,每次遇到与他有关的事,都想的格外多。 看着百里屠苏安静睡颜,梧桐突然就什么都不想了,左手紧紧的握住了百里屠苏微凉的手。 没人教过她什么是喜欢,可她知道,眼前的人,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喜欢到见不得他半点不好,喜欢到关于他的事,她都放在了心尖,珍之爱之。 “百里屠苏。” 灯烛曳曳,房内她反反复复喊着他的名字。 还是外面“轰”地一声让梧桐回过神。 莫不是有人想来害百里屠苏?凤眸闪过不悦,扯过被子盖在百里屠苏身上,起身朝外走去。 门一打开,便瞧见风晴雪背对着自己,脚侧一堆碎石,越过她还能依稀看见一个橘色身影。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就看见风晴雪回身望来,然后她看清了那个橘色身影的正脸。 不是别人,正是方兰生的小仙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曾相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如沁看着眼前的几人,柳眉紧蹙,神色不悦。 寅时三刻便有丫鬟传话,说是家里来了人,还和风晴雪在院子里大打出手,毁了一座假山,伤到了她种在一旁的花花草草。 方如沁知道风晴雪不会乱来,可亲眼看到那院里满地狼藉时,终是有些薄怒。 风晴雪看了一眼穿着橘色衣裳的陌生小姑娘,又看了一眼身侧的梧桐,缓缓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不分青红皂白就过来打我。” “明明是你先打我的!”小姑娘当即驳道,灵动眉眼似有不满,也看了一眼梧桐,急道:“姐姐,你怎么不帮我!” 梧桐眉心跳了跳,她算哪门子姐姐?她们俩才见第二面,况且她几个时辰前也没亲眼目睹事情经过啊。 小姑娘这么一说,众人视线皆望向梧桐,百里屠苏难得地开了口:“你认识她?” “我这......”梧桐将将才说了俩字,就听见小姑娘抢了她的话—— “认识认识,不过,我是来找屠苏哥哥的!” 听了前半句,饶是温和如梧桐也不由微恼,这亲认得毫无根据,正欲说话,却在小姑娘说完后半句时,把话咽进了喉咙。 屠苏...哥哥? 凤眸一挑,看向百里屠苏,这称呼......有些刺耳。 “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找我?”百里屠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姑娘先说认识梧桐,又说是来找自己的,但他对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毫无印象。 小姑娘似没想到百里屠苏这么直接,微微一噎,气焰灭了大半。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随随便便地闯到我家来,还在这里信口雌黄地乱认亲!”方如沁经营方家这么多年,眼力敏锐,不难看出小姑娘的异样,也多的是对付这种小姑娘的法子。 “好,你不说,玉儿,去报官。”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惊呼:“欸!二姐!” 方兰生从门外径直跑到小姑娘身边,忙道:“襄铃...襄铃是我的朋友!” “朋友?”方如沁对他说的并不太信,“什么朋友三更半夜乱闯我们家,还跑去找屠苏?” “找屠苏?”方兰生一脸愕然看着襄铃,不敢置信道:“襄铃,你不是来找家人的吗?找屠苏干嘛啊?” 他人听了,只觉得是襄铃说了谎,可梧桐却不这么认为。 若真如方兰生所说她是来找家人的,又正好要找百里屠苏,是不是她也认识以前的百里屠苏,亦或是她认识的人,也叫韩云溪。 然还没等梧桐问,就见襄铃一跺脚,便跑了出去。 “唉!襄铃!”方兰生本就是被襄铃引过来的,如今襄铃前脚走了,他后脚就跟了上去,仿佛没有听见方如沁让他站住。 “走走走,我也走!”被方兰生置若罔闻的行为气得不轻,方如沁一甩衣袖,甚至都未和众人打招呼,沉着脸色转身就走。 瞬时前厅只余三人,空荡的突然。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梧桐先开了口:“其实兰生眼睛上的伤就是她打的,我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见过她一面。” “兰生?”风晴雪那日并未瞧见方兰生眼睛上的伤,自是不明梧桐在说什么。 梧桐从头说了一遍,语速不快不慢,话说完下意识睨了一眼百里屠苏,却发现他脸色微冷。 莫不是昨夜煞气还未消散? 话将要出口,凤眸瞥到了他脖颈间的一处粉红,身子一愣。 梧桐站在风晴雪与百里屠苏中间,又恰好站在靠院外的地方,微弱晨光打在百里屠苏身上,脖颈处的痕迹有几分明显。 她不是还特意用帕子敷着消肿了吗?怎得还是...... “你真的不认识那个襄铃吗?”风晴雪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确定,襄铃要是真的不认识百里屠苏,何必昨晚和自己大打出手?不认识不至于这样吧? “我真的不认识。”百里屠苏答的肯定,他从见到襄铃的第一刻起,能感受到的,就只有陌生。 “可她好像很在乎你的样子,你问梧桐,她肯定也看出来了。”风晴雪朝梧桐努了努下巴,梧桐都能猜到她是幽都的,眼下定然也能看得出襄铃并非空穴来风。 梧桐轻笑:“襄铃与兰生在月老庙初见,当时你去了。前几天,她深夜来了方府,应该不是来找兰生的,而昨晚她以为晴雪要害你,才和晴雪动手,她很聪明,知道修为不及我便会趁机逃走,但昨晚......”顿了顿,凤眸睨了一眼风晴雪,继而道:“就算知道修为不及晴雪,为了你依旧选择动手,屠苏。” 看着她眼里闪过的不明情愫,百里屠苏皱了皱眉,方才听到是梧桐将方兰生送回了房,心下顿时闷闷的。 大晚上的为什么她会碰到方兰生?分明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而且她能怎么把方兰生送回房间? 一想到这儿,心里更加烦闷,却没想到风晴雪对自己认不认识襄铃这么执着,也没想到梧桐说的一清二楚。 明明真的记不起襄铃的存在,听她说完后,竟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认识襄铃。 未几,百里屠苏才道:“可能我小时候认识,现在忘了吧。” 闻言,凤眸一怔,梧桐怎么也往这儿上去想。 最近是怎么了,一些人,一些事总是和百里屠苏已经忘却的小时候产生联系,是她想的太多了吗? “你究竟忘了多少人啊?” 风晴雪此话一出,星眸霎时望向她。 百里屠苏知道风晴雪是他小时候认识之人,可是也仅是知道,并未有任何记忆,若是莫名被忘记了,换他他也会有点生气吧?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我先去医馆了。”清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氛围,梧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风晴雪的抱怨,像一根银针,带着昨夜发生的种种,忽然就扎在了她心口上。 就算不知为何,但百里屠苏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梧桐不同往常的心情,背影是那样单薄瘦弱,好似来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回想前后发生的事,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月圆之夜,哪怕知晓风晴雪是幽都灵女,百里屠苏也不曾想过要牵扯到她,甫一煞气发作时,他是一人待在房里,却不知风晴雪何时破门而入,在替自己抑制煞气。 只是昨夜煞气盛涌,风晴雪越抑制,反而越浓郁,索性趁着神智尚且清明,便想要将风晴雪赶出去,在那时,看见了梧桐。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周身一直有熟悉的幽香缭绕,昨夜帮他真正抑制住煞气的人,是她吗? “梧桐!”没有多想,他出声只是下意识地想让她留下来,却只见她身形微顿,转瞬便出了院子,不见踪影。 被梧桐突然离开吓了一跳,风晴雪以为是自己方才凶了百里屠苏,梧桐才走了,于是讪讪地道:“我是不是太......凶了?” 百里屠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与你无关。” “苏苏,你昨晚煞气发作的厉害,还好梧桐帮你抑制住了,你今天不要去医馆了,才熬过煞气,别太辛苦。” 猜测得到证实,百里屠苏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过了这么久,他夜里时常会梦到梧桐被一剑穿心的那一幕,是他持着焚寂,是他差点杀了她。 即使后来梧桐没事了,但他已经怕了,他不敢让焚寂再与她有过多的接触,他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自若地让梧桐替他抑制煞气,如若梧桐再因此有什么闪失,他真的承受不来了。 所以他昨夜避开了梧桐,就是怕重蹈覆辙,然而,到头来,替他抑制焚寂煞气的人,还是她。 百里屠苏也会想,一剑穿心不痛吗?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不痛,可要是痛,为什么她还不怕啊? ...... 天灰茫茫的,辰时已到也不见阳光。 梧桐一路走到医馆,还想着医馆或许没开门,毕竟大多人现下应还在用早膳,而真正走到医馆门前时,她倒是有些惊讶。 医馆的门是开的。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梧桐踏了进去,房内还有未燃尽的烛火,扑鼻而来的药味儿,倒让她紊乱的心神渐平。 凤眸微眯,依稀瞧见了药柜处的明黄身影,不知怎么,蓦地有几分熟悉感。 好似在哪见过这个背影,梧桐皱了皱眉,正在思索在哪见过,就看到那身影动了动,温润的声音响起:“梧桐?” 欧阳少恭微讶,这个时辰平日里都只有他一人,抓药虽说不是他的事儿,但是及时补充、清理药柜里的药材,他怕别人做不来,所以每日他都会提前来整理一番。 今日梧桐怎么来的这么早,还只有一人? 秋风吹过裙裾,微凉的感觉,梧桐往里走去,笑道:“原来每日能抓对药,还是多亏了少恭。” “抓药本就不是难事,只是繁琐的很,我也只是稍作整理,这些日子,还是有劳你...你们了。”欧阳少恭放下手中药材,走到窗边伸手推开木窗,朦胧晨光照入房内,视野稍明。 回身望向梧桐,欧阳少恭眸光微暗,随后倒了杯热茶递给梧桐,道:“昨夜屠苏煞气如何?” 闻言,梧桐接茶的手一顿,下一秒,她就觉着臂上一热,紧跟着“咣”地一声。 欧阳少恭也是一愣,他发觉梧桐仍是穿着昨日的衣裳,今日又来的格外早,想来昨夜情况不佳,想着随口问问,未料到梧桐反应这么大。 茶杯碎了不打紧,只是……看了一眼月白色衣袖上的大片水渍,幽眸轻闪。 “我…对不起,少恭,我方才走…走神了……”梧桐面露歉色,说着说着,就要蹲下身去捡碎片,手腕蓦地一紧,抬眼望去。 欧阳少恭俯下身,鬓间两绺细发垂落,眸中含着笑意,还夹杂着些许不明情愫。 又是这种目光! 梧桐已经不是第一回在他眼里见过这种东西了,第一回见面、后来在天墉城......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眷恋又温柔,好似在看什么认识了很久的人,亦或是他很…在意的人。 “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梧桐喃喃道,她虽是真正从小在天墉城长大的,但欧阳少恭这样炽热的目光,让她不免也有些怀疑,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曾相识。 这么一问,欧阳少恭却垂了眸,将梧桐拉起,再看向她时,眼底平淡如初:“你从小在天墉城长大,三年前,我才第一回上天墉城。” 言下之意,他们第一回相见便是三年前的招新,从前并不认识。 听他这么说,梧桐愈发怀疑,可饶是聪慧如她,却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其中蹊跷,脑海里忽而闪过在藏书阁看过的话本,笑了笑,随口道:“说不定上辈子见过。” 声音虽小,但欧阳少恭就在跟前,听得真切,幽眸瞬时暗涌翻腾,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少…少恭?”看着欧阳少恭突变的神色,梧桐一时懵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 须臾,盯着梧桐茫然的样子,欧阳少恭颇为狼狈地别开了头,她眼底清明,那一句让他失态的话,不过是无心之言罢了。 不记得也好,不记得,也许就不会再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