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渡》 第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宫朝宪帝十五年 故事的开始,总是一如既往的兵荒马乱。 那一年,赵初誉十三岁,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之女。 那一年是宫南彦弱冠之年,赵初誉被钦定为他的准太子妃。 那一年,宫南珏还只是一个跟在赵初誉身后的十岁孩童。 这一年,全城百姓都在议论宫朝太子宫南彦与寻颜楼头牌男栾顾兮之间不可言说的三两事。 东宫昭阳殿 “太子,娘娘来了。”一旁的贴身侍卫安晋提醒着宫南彦。 宫南彦双手扶额,母妃也的确该来了! 说话间,太子母妃滟姬已经被拥入堂内,太监白珠子掺着她坐在大堂中央,一身曳地长裙美得不知方物,在她身上早已不见当年身为歌女的风尘味,举手投足间皆是皇家贵气。 宫南彦恭敬地退到一旁,“母妃有事,召儿臣入宫即可,又何须亲自前来呢?” 滟姬抚平弄皱的袖角,雍容一笑,并未回应,而是直奔主题,“有人告诉本宫彦儿从青楼里带回来一个男宠,不知是真是假?” “彦儿不敢欺瞒母妃,其中详情孩儿不便明说,但此人对彦儿大有用处。” 滟姬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得知他并未说谎,眼神稍柔和了些,叮嘱道,“彦儿,也不是母妃看你看得紧,只是,你是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对于自己的言行得更加注意才是。” “彦儿明白。还请母妃替我保管此事,就让彦儿做实了圈养男宠的谣言吧。” “本宫明白。”滟姬正欲离开,后堂屏风处一阵清风徐徐而来。 从此以后,她一生再无法忘却那个画面。 那人一双清冷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俊逸的脸上,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一袭青衣,款款而来。 她静静的看着他,这人不愧是寻颜楼的红牌男宠,只是年龄不大,以至于妖媚不足,轻佻有余。 他微微抬头,自然地走到宫南彦的身后。 宫南彦并未察觉到滟姬眼中的波动,“母妃,这是顾兮。” 滟姬轻拂发丝,强压内心的浮动,“初誉肯定也听闻了此事,彦儿还是小心琢磨着怎么跟她解释吧!” 顾兮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也不应声。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事实上也确实与他无关,从宫南彦帮他赎身已三月有余,他并未主动找过自己,也没有任何吩咐,三个多月,他一直待在宫南彦给自己安排的屋子里,只是不允许见任何人。 今日,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昭阳殿众人面前。 这才得知,宫南彦竟是当朝太子。 “母妃,就让誉儿认为这是我的男宠吧。”耳边传来宫南彦笃定的声音。 “彦儿决定了就好,本宫只有一点,凡是不能影响你与誉儿的婚事。” 交代完毕,滟姬便又被众宫人拥着离开昭阳殿。 “安晋,送母妃。” 宫南彦目送滟姬的离去,转向顾兮,“你既已经知晓本宫的身份,就应该猜到本宫为你赎身的原因。” “总不会是因为我是寻颜楼的头牌。”顾兮轻佻眼眉。宫南彦深深望了一眼他,说道:“因为你的母亲。” 顾兮想过无数种理由,却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种。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有关于她的事。 他与她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久到他都快忘记她的样貌,也忘记她薄凉狠心的抛弃。 “那你应该去找她。”他轻描淡写。 “不。本宫深信自己的眼光。” “那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顾兮没有再延续这个有关于她的话题。 宫南彦眼眸深邃,“时机还未成熟,届时本宫自会与你说明。现在你只需让所有人都坚信你是宫朝太子圈养的男宠就足够了。” 顾兮刚要接话,安晋送走滟姬恰巧回来,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好了,安晋,你去把本宫备好的贺礼拿过来。顾兮,你随本宫去平王府一趟。” “平王府?平王早些年不是战死沙场了?” “今日是平王之女,也就是长公主千金的生辰宴会,本宫带你去认识一些当朝权贵。” “爷,那我呢?”安晋听闻一阵委屈,要知道以往太子爷都只带他出门的,今日——。 “你今日留在府上。” “爷——”安晋不能怪太子,就只能怨恨的盯着顾兮了,哪知顾兮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安晋的情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兮与太子远去的背影。 是啊,宫南彦师顾兮的救命恩人,他听命于他就对了。 跟在轿子旁边的顾兮反复搜寻着有关于平王府的资料。 他从六岁流落于寻颜楼,深知烟花之地虽是鱼龙混杂,却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地痞流氓,只有想打听的,没有打听不到的,况且,能做他恩客之人,也必定是大有来头之人。 所以,对于平王府,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个平王,与长公主成婚三年便战死沙场,留下一女——赵初誉,幸而长公主权势滔天,当今皇上和太后都极宠赵初誉,现如今被指给了太子,成为了准太子妃。 想到这里,顾兮转向轿内的宫南彦,也不知这温润如玉的太子面对传说中骄纵跋扈的赵初誉会是哪般模样。转念又觉得甚是可笑,自己好好的怎么会想到这层。 宫南彦看着忍俊不禁的顾兮,“想到什么如此好笑?” “没什么。”顾兮回过神来。 话正说着,已到了平王府,不愧是长公主千金的生辰,这气派和奢侈足以成为京城乃至整个宫朝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太子驾到。”随着宫南彦的落轿,平王府的门童立即来报。 紧接着,众宾客停下嘴边的祝贺,恭敬地行跪拜之礼。宫南彦走在万众瞩目中,周身的贵气让顾兮第一次肃然起敬,这才是天之骄子的气魄吧。 宫南彦前脚还没有跨进平王府,阳光下迎面走来一身红衣,仿佛一只血红色的蝴蝶,在这喧嚣的尘世中熠熠生辉。 这光芒直射到宫南彦的心头,灼伤了他摇摆不定的心思。同时,也照亮了顾兮讳莫如深的人生,为他清冷的岁月增添生机。 与此同时,在谁都没有留意的远处,这抹血红色也染红了二皇子宫南珏年少的梦。 他眼神坚定,看着前方,对身边的乐水云说,“母妃,长大以后,珏儿非她不娶。” 这份诺言萦绕了宫南珏一生,也镌刻在了乐水云的心里。 “彦哥哥,誉儿终于盼到你了。”在宫南彦面前,赵初誉的笑容从来都毫不吝啬的。 也只有在他面前,堂堂长公主千金才真正只是一个十岁孩童。 宫南彦宠溺地抚着赵初誉的柔发,温和而自若。在她面前,他不过是一个如玉般温婉的大哥哥。 宫南彦示意顾兮,“将贺礼呈上。” 赵初誉这才注意到这幅新面孔,只是那个人眼帘微垂,她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却看得清他挺直的脊背,看得清门前新种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她看到那人投在地上的剪影画面交相辉映。 “这是——”宫南彦刚想介绍,赵初誉便打断他。 “我知道,这位肯定是传说中寻颜楼的头牌。”赵初誉咬牙切齿。 她早就得到消息,彦哥哥从楼里赎回来一个男宠,到哪儿都要带着他。从小在皇家长大,对于男宠这类人她已经司空见惯了,要知道她的母亲——长公主圈养的男宠都能组成一个后宫了。 但是,此事却涉及到彦哥哥,她是未来的太子妃,这让她以后怎么在众人面前立足。 前来道贺的宾客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坐等这场好戏的来临。 顾兮一脸淡然地看着趾高气扬的赵初誉,余光再瞥了一眼在座的权贵,想起宫南彦交代他的事儿。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波流转,轻启朱唇,“承蒙爷不弃,为顾兮赎身,顾兮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爷和太子妃娘娘。” 没等赵初誉反应过来,众人先倒吸了一口气,看来坊间的流言真有其事呀,太子竟好这一口。不过这寻颜楼男栾头牌也的确名副其实,真真是妖娆如画的男子,却不让人觉得艳丽,自有一股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周身流出。 “想得倒美,你还真以为什么人都能进东宫吗?”赵初誉一把推开顾兮,占据宫南彦身旁的位置。 宫南彦静静地听着看着这一切,今日的成果他很满意,众人应该已经相信自己圈养男宠的事实了,只是誉儿这边还需要一些时日去接受,暂时他还不打算告诉誉儿真相。 “好了,誉儿,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先不讨论此事。你要相信彦哥哥。”宫南彦只能将事实模糊。 赵初誉拉着宫南彦走入席位,临走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顾兮一眼。 顾兮‘欣然接受’。 众人终于在太子的首肯下纷纷入席,赵初誉和顾兮分别一左一右坐在宫南彦的两边。 “誉姐姐,太子哥哥。珏儿来迟了。”这是二皇子宫南珏,也是赵初誉最不想见到的人,因为每一次相见,他俩都得吵个天翻地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可不想在彦哥哥和朝中大臣面前丢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顾兮静立在宫南彦身旁,下巴微敛,薄凉的双唇紧抿,这个人与他在寻颜楼有过一面之缘,故事发生在一年前—— 他还记得那夜的月光是从未有过的清凉,炎炎夏日却硬是冷若冰霜。他亲手将自己的红牌挂在了楼前最高的位置,也亲手把自己屋前所有的灯盏一步步地点亮。是的,还未挂牌,已是声名在外,拥有着这寻颜楼独一无二的恩宠——唯一一个拥有独立住所的男栾。 那夜,是他第一次挂牌。 他的第一个恩客,便是这位十岁未满的宫南珏。他买了他整整一年。 当然,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一年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他们甚至只是匆匆见了一面,而那一次与现在见到的这个人截然不同。 那晚的他深邃的墨眸中散发着拒人之千里以外的冰冷,浓翘的长睫柔化了原本刚棱有力的轮廓,保留了一份稚嫩,微蹙的双眉之间仿佛藏有许多深沉的心事,却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锁,完全不像此时这般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 “我无需你做什么,只要记住今晚是我救了你。”他留意到了,宫南珏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比今晚的月光还冷上几分。 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当今的二皇子,宫南珏。 “顾兮谢过。”他低垂着眼帘,“他日公子若有需要,顾兮必定万死不辞。” “你倒是个聪明人。”宫南珏再无逗留,一身黑衣掩盖住他给人的压迫感。 他不是聪明,只是从不欠人恩情。 那晚的顾兮从未想过,后来的故事中,他们会因为同一个人纠缠一生。 直到今日,他们才是第二次相遇。 他知道,宫南珏肯定认出他了,只是他必不会在人前言明,而他也会选择缄口不提。 “誉姐姐,生辰快乐,这是珏儿在孤山之北专门为你挑选的礼物。”宫南珏绽放出百合花般的笑容。 赵初誉双手接过,狡黠一笑,眼波流转,“谢谢珏儿,这一年时间没见,我发现,你又黑了不少。” 赵初誉说完还不忘掐了掐宫南珏肉嘟嘟的脸颊,这其中的亲昵是旁人无法比拟的,也是宫南珏一直所珍藏的。 “誉姐姐惯会取消珏儿,珏儿在孤山寺中陪了母妃整整一年,每天晨钟暮鼓,肯定不如宫中安逸的。” 一旁安静的乐水云这才盈盈一拜,“太子有礼了,初誉生辰快乐。”她从来都是这般怯生怯露,楚楚可怜。 宫南彦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虚扶了一把乐水云,“云美人不必多礼,今日是誉儿的生辰,一切俗礼能免则免。” “誉儿见过云娘娘,不知一年的时间云娘娘的寒症是否康复。”赵初誉听她母亲说过,这位云娘娘一年前寒症发作,不得已被送去孤山寺治疗疾病,珏儿也是那时一起跟去的。 “多谢关心,大抵都痊愈了。” “好了,各位近亲大臣们,今日是誉儿的生辰,请各位入座举杯,恭祝初誉。”宫南彦率先一饮而尽,其他人这才开始不再拘束,相互寒暄。 顾兮此时正坐在宫南珏的正前方,宫南珏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望着顾兮,“太子哥哥,这位是?” 没等宫南彦回应,顾兮率先起身,额前几缕墨黑长发随风逸动,眼角轻佻,仿若花色,“在下顾兮,见过二皇子。” “顾兮。”顾兮捕捉到宫南彦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 “哦,难道是红珠子他们口传的那个寻颜楼的头牌?”宫南彦一双无辜而好奇的双眼求知若渴。 这一回顾兮没有应声。 童言无忌,可他感受到了宫南珏口中的讽刺,在旁人耳中孩子的天真无邪打开了他们好奇的缺口。 所有的宾客陷入了窃窃私语,不时地看一两眼顾兮,眉眼中透露中鄙夷,却碍于太子身份,不敢吱声。 “珏儿,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可就不理你了。”赵初誉的娇蛮无理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这样的冷眼相待是赵初誉所不能忍受的,或者说是她曾经忍受过的。 顾兮抬头,姿态闲雅地望着赵初誉,仿佛方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赵初誉微微一愣,她从未想过要为谁解围,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 “誉姐姐,不是珏儿说的,是红珠子说的。”宫南珏满脸委屈。 “你身边的这些个人可要好好□□了,少在你面前嚼舌根。” 宫南彦自始至终都未曾辩解,顾兮清楚,往后这样的场景只会越来越多,如果他连这样的鄙夷都受不了,又怎么值得宫南彦为他赎身呢。 他想要的是未来。 寥寥数语堵不住悠悠众口,在此以后,京城上下都认识了太子身边的顾兮,而宴会上的插曲也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嬉笑谈资。 平王府内寝 “誉儿,这是母亲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长公主宫景瑶递给赵初誉一个镶着木槿花的锦盒。 “我才不要。”赵初誉从未给过长公主好脸色。 宫景瑶一把拉过她的手,强行将锦盒塞给她,“如果你想顺利成为皇后,你就必须接受。” “凭什么。”赵初誉恨极了宫景瑶身后的那一群男宠,更是恨极了旁人眼中秽乱宫闱的宫景瑶。 “往后你自会明白。”宫景瑶态度强硬,一边从锦盒中取出贺礼。 那是一条狼牙型的木质项链,一眼望去并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只是色彩搭配的十分奇特,看这做工倒像是西域那边流传过来的。 可不知为何,赵初誉的目光却被它深深吸引了,这个吊坠她是有印象的,很久以前,这个似乎是戴在了谁的脖子处。 父亲。 是父亲。这个狼牙吊坠是父亲的遗物。小时候她窝在父亲的怀中,总是嫌这个吊坠膈应得很。可父亲总是笑笑,然后珍若至宝一般把它放进贴身的衣物内。 她一直以为这个东西随着父亲一起入土为安。 “这是你父亲特意为你留下的,他交代我一定要在合适的时机交到你的手中。” 赵初誉接过狼牙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母亲,你还记得父亲吗?” 宫景瑶将右手轻轻放在心房的位置,眼神深邃,望着窗外的白云流转,声音飘渺地似要消散,“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那为什么?”赵初誉怒不可遏。 宫景瑶回头温柔地望着她,眼中有赵初誉无法读懂的悲怆,“誉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个女人要立足于这世间有多么艰难。” 那天晚上,赵初誉整夜未眠。 她一次又一次的梦见父亲生前的模样。 她还记得父亲临走前托他的将士带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誉儿,凡事莫强求,珍惜眼前人。 那时她还太小,尚不能理解父亲的用意。现在回想起来她依旧不能明白,眼前人是指彦哥哥吗? 她也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母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那样悲怆的神情。 她将父亲留给她的狼牙坠小心翼翼地戴在脖颈,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贴身的衣服里面,仿佛这样可以感受到父亲的气息和温暖一般。 生辰过后,热闹也渐渐散去,时间不可阻挡地向前推进。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 “小姐,这么冷的天,你又穿得这般单薄,怎么还站在窗前呢?” 小池一边说着,一边给赵初誉披上白色绒毛的斗篷。 小池是与她一起长大的侍女,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妹来得更加贴切。 赵初誉没有什么朋友,小池是她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小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用过膳了吗?”前几天,赵初誉委派小池去打听沈家千金的消息。 “小姐,你猜对了,沈家千金与太子殿下的确私交甚密。” 赵初誉眉心一紧,指甲狠狠地似要掐进肉里。彦哥哥,你为何要和其他女子不清不楚。 “有没有查清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强压下内心的愤怒,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 “据小池了解,应该是沈记钱庄的东家,沈为锋一手促成的。他想搭上皇家这根线,于是设计沈清音与太子在西域一带相遇。” “所以他们是在西域就认识了。” “没错,就是两年前太子亲自出使西域与西域首领谈判有关贡品事宜时,常年战事导致我们国库空虚,太子在西域得到沈清音钱财上的资助,之后……。” 小池感受到赵初誉逐渐绷紧的神经,她拉过赵初誉那只快要掐进肉里的手,强行掰开,然后放在自己的手心,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握住。 她只是一个婢女,能给她的温暖也仅限于此。 “走,我们去沈记钱庄。” 她倒要去看看,这沈清音究竟是怎样一个狐媚女子。竟让彦哥哥甘心落入她的圈套。 当赵初誉走进沈记钱庄的大堂,她一眼就看到了高坐在大堂之上的沈清音,虽然他们从未见过,但她确定,这就是沈清音。 “沈清音。”赵初誉从不喜欢把弯子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从今以后,我不准你接近彦哥哥,否则~” 沈清音停顿了一下,走上前来,她懂了,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准太子妃——赵初誉。她惊叹于她的直白,更是羡慕她的理直气壮。 “赵姑娘,我不懂你的意思。” “说白了,彦哥哥他只是利用你。”赵初誉的语气中满是不屑之味,“你不要妄想得不到的东西。” “赵姑娘,我和南彦只是普通朋友,请你不要多想。”她辩解着。 这一声“南彦”无疑是对赵初誉莫大的侮辱。 小池一旁默默地看着赵初誉严重的怒火,恨不得马上彻底焚烧了对方。 “小姐,这里是沈记钱庄,不可……” 没等小池说完,赵初誉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巴掌过去,沈清音脸上瞬间多了五个手指印。 赵初誉的桀骜不驯其实完全来源于长公主。这一切是沈清音无从预料的,她没有料到,这个女人这般的不管不顾。 两个丝毫不作退让,让紧张的局势僵持着。 “赵姑娘,请你自重,这里可是沈记钱庄。” “那又如何,本姑娘只是对你略作惩戒,南彦这样亲昵的称呼是你不配拥有的。”赵初誉凛然说道。 还没等沈清音应对,沈记钱庄的四个护卫已经出现在赵初誉眼前。 她轻蔑一笑,“你们可知道本姑娘是谁。” 为首的那个护卫将沈清音护在身后,“我们只负责沈小姐的安全。” “你敢动我一个试试。”赵初誉高扬下巴,不可一世。 沈清音本想阻止他,她也本应该阻止他,可是,或许是赵初誉唯我独尊的骄傲炫了她的眼。她默默地退到一旁,不支持也不反对。 像是得到自家主子的认可,那为首的护卫更是意气风发,欲给沈清音报这一掌之仇。 感受到这紧张的气氛,店里的行人纷纷退去。就在护卫蓄势待发的千钧一刻。一个清冷的声音款款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顾兮穿一身惨绿罗衣,线条优美的薄唇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他走到沈清音身边,“沈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沈清音下意识地看向赵初誉,果不其然,赵初誉满脸怒气地看着顾兮,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可顾兮却佯装不知,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上赵初誉的眼神。 “那清音先告辞了。” 沈清音走后,赵初誉将头发往背后重重地一甩,小嘴一吸,快步走出钱庄,把路过的东西都摔得乒乓响。拉着小池怒气冲冲地走出沈记钱庄, 顾兮一路跟着赵初誉来到了大街。 赵初誉猛的回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本小姐打不过那个护卫,还能打不过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顾兮微微一笑,优雅中带着凉薄淡漠,“殿下今儿一早被圣上召进宫中商量边关事宜。” “那你还说……”赵初誉立马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沈清音那个贱人会扑了个空。” “是。” 赵初誉像是已经看到了沈清音在昭阳殿前一脸失落的窘态。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如同一朵绽放的木槿花。 这场景让顾兮心中想到一个成语——笑靥如花。 赵初誉好不容易乐完,转头看着顾兮,眉眼俱笑,“谢啦!你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嘛。” “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恩情。”顾兮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静静地看着如此灿烂的赵初誉。 “反正不管怎么样,本小姐今儿是真开心,顾兮,小池,本小姐带你们去一品楼吃最贵的点心,喝最美的酒。” 说完,便拉着小池往一品楼跑去,与刚才那位飞扬跋扈的千金小姐判若两人。顾兮依旧在身后亦步亦趋,他想。他只是被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容感染了。 “对了。小池,快去把你家安晋请过来一起。”赵初誉没有回头,寒风吹动她的长发,美目留盼。 小池的脸嗖地变得通红,她赶紧看了一眼顾兮,祈祷他不要关注这边,最好是没有听到小姐的话,哪知顾兮非但没有装作听不见,反而饶有兴味地看着小池,像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小姐,你说什么呢?”小池面红耳赤。 赵初誉猛地停下来,朝小池细看几眼,神态天真,难得的娇憨顽皮,“怎么,你敢说你不喜欢安晋。” 小池此时开始怀疑人生了,顾兮认真聆听的神情更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会喜欢那个木头呀。” “是吗?那是谁背着小姐我跟安晋两个人偷偷咬耳朵呀!” “那是向他打听殿下的情况呢,说到底还是小姐吩咐的。”小池连忙辩解。 “原来是这样。”赵初誉狡黠一笑,“那行吧,我只有把这件事告知彦哥哥,他的近身侍卫偷偷把消息传递给别人,到时候安晋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着主仆二人的打闹取乐,顾兮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 刚踏进一品楼的店门。 “赵小姐,你们怎么在这里?”一脸呆萌的安晋从柜台处缓缓走来。 赵初誉瞬间毫无预兆地笑得花枝乱颤,“我算是领教过了,什么叫做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边小池满脸窘迫地扭头就走,任凭赵初誉在后面怎么叫都不管用了。安晋更是一脸木讷,云里雾里,“这丫头吃错药啦。” 赵初誉赶紧踹了他一脚,“你倒是赶紧去追呀。” 待二人走远,赵初誉这才唤着顾兮来到二楼靠窗的雅座。招呼着店小二将店里所有的招牌点心和珍藏的美酒端上桌来。 顾兮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幅度,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今儿当真是重新认识了赵小姐。” 赵初誉没有应声,只是朝他端起酒杯,“顾兮,假如你和彦哥哥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会很开心有你这个朋友。” “我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让你对我另眼相待。”顾兮轻轻抬头,看着静坐在那儿真诚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样的冷漠让赵初誉呼吸一滞,她正欲放下酒杯,对面的顾兮却先她一步夺过酒杯,没有停留,一饮而尽。一切恍如行云流水,让赵初誉目不暇接。 “你——” “傻丫头,往后可别对谁都交浅言深。” 赵初誉呆呆地望着这个优雅而清冽的男子,如墨的双眸,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唇色。 “呦呵!这不是寻颜楼的顾兮公子吗,听说公子爬上了太子殿下的床榻,怎么还在这里私会别人呢。”这是对顾兮求而不得富商巨贾董老板。 “可不是吗,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顾兮公子竟是男女通吃呀。”董老板身边的人附庸着。 这样的污言秽语一出,霎时吸引了整个一品楼好事的客人。 等赵初誉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周遭已经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嬉笑和嘲讽。她捕捉着顾兮每一次神情的波动,试图在这张脸上找出一丝无地自容的窘境。 可是,她再次失败了。 顾兮修长的手指缓缓游移,看着周围的宾客,冷眼一瞥,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丝毫的惊慌和变化,他唇边甚至漾出一丝淡淡地玩味。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赵初誉怒从中生,狠狠地朝他们剜一眼,拉起顾兮的手,潇洒而去。 “你怎么都不辩解呀。” “他们又没有说错。”顾兮注视着赵初誉牵着他的那只手。任凭她拉着他,随波逐流。 “可是他们说你……”赵初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顿了顿继续说道,“说你,男女通吃。” 顾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幽黑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赵初誉,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暗青色。 过了许久,久到赵初誉都快要放弃了。 “难道我要跟他们争辩,我不喜欢别的女子,我心里只有殿下吗?”顾兮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深谷传来,让人抓不住,摸不着。 赵初誉一时之间被梗住了,她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于他。 “那你和彦哥哥有没有,有没有……”赵初誉断断续续地询问。 你和彦哥哥有没有做那种事情。赵初誉终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但顾兮却已明了她的意思。只见顾兮脸上的神情更加冷硬深沉,媚眼中时常流露出的飘忽的目光也越渐锐利。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殿下。” “我……”其实话一出口,赵初誉已经后悔了,她怎么鬼斧神差地问了那样的问题,想到这里,她窘得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两耳发烧,眼睛躲躲闪闪好像看哪儿都不对,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境况。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顾兮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要回昭阳殿了,你要同往吗?” “我……”赵初誉还想说些什么,可又堵在喉咙里出不来,眼睛偷偷撩起来看了他一眼,见他若无其事的背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一贯的自然和洒脱。 “等等我。” 昭阳殿 “想来安晋和小池还没回来。”赵初誉和顾兮一路无言地回到昭阳殿。 殿内除了侍卫,其他人都外出未归。赵初誉轻车熟路地来到宫南彦休息的寝殿。 宫南彦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他政务繁忙,却从未亏待自己,也善待他人。 门口的那株月桂花是她七岁生日,彦哥哥与她一同种下的。 “誉儿,等这株月桂花开满枝头,我必铺十里红妆,以天下为聘,将你迎回昭阳殿。” 彦哥哥,你还记得吗,你在月桂树下对我许过的誓言。 望着这妖冶如火的月桂,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这样的神情是宫南彦从未见过的。 也是顾兮所不能触及的。 “誉儿。”宫南彦处理完政务回到家里,便看到这样我见犹怜的赵初誉。 “彦哥哥。”赵初誉再一次笑靥如花,朝宫南彦飞奔而来。那盛开的月桂花瓣如同一副墨画在他们周边,纷纷扬扬,好不美丽。 在顾兮看来,这女子脸上的光彩极其刺眼,这温馨恬淡的画面更是让他格格不入。 他垂下眼帘,他的从容不迫,悠然自若,此刻显得格外可笑。 他真的笑了。 在淡雅如雾的星光里,厚薄适中的红唇里漾起令人目眩的笑意。 或许是生病了吧,他这样想,不然,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扰这样的美好呢。 “彦哥哥,真的好巧呀,我刚过来,你就回来了。”在他面前,她纯洁地如同一张白纸。 宫南彦宠溺地揉揉赵初誉如墨的秀发,“最近边关告急,忙得实在是焦头烂额。许久没去平王府寻你,是我的过错。” “彦哥哥,你实在不必与我解释这些,我都懂。”赵初誉躲进他的怀里。 宫南彦一愣,他一直都知道,誉儿从来都是他登鼎之路的助力。 “顾兮,你先退下吧。”宫南彦一边吩咐,一边抱着赵初誉坐到花架下的吊椅上。 赵初誉在宫南彦怀中睁开双眼凝视着临风而立的顾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青衣墨发,孤傲疏离。 一股悲凉席卷而来,她抬头,盯着宫南彦的双眼,试图在里面寻找坚定的理由。 宫南彦疑惑不解,“怎么了。” 她没有出声,直到在他眼中看到了星辰大海。她暗暗对自己说,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重重地吻上他微冷的唇。 宫南彦猝不及防。却闻到了月桂花的芬香。 他反客为主,开始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描绘着她的唇,然后,更深入地探索,微冷的舌滑入她的口中。 也不知是谁先加重了这个吻,周边的氛围变得越来越暧昧,谁的呼吸也开始灼热起来。 “不,不行。”宫南彦强行将自己的理智控制住,从这个绵长的吻中抽离出来,“你还小。” “彦哥哥,我已经十三了。”赵初誉争辩道。 “我们等你再长大一些,好不好。”宫南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 可在赵初誉听来却不是滋味。她冷笑一声。 “那沈清音呢?” 宫南彦神色一滞,清音。 誉儿果然去了沈记钱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暮霭沉沉楚天阔 “誉儿,你去沈记钱庄了?” 赵初誉从宫南彦的怀中挣脱出来,立在一旁的花架下。 “彦哥哥,你是在兴师问罪吗?”赵初誉感觉自己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叫嚣着。 她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奈何她是一个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人。谁让她的蛮横霸道闻名天下。 宫南彦单手扶额,头痛不已,每次他们闹意见都是这样的局面。 “誉儿,你不要多想。” 赵初誉试着将眼泪隐去,却还是红了眼眶,“你们两年前就认识。” 宫南彦无奈。 “是。” “你欠了她的恩情。” “是。” “她管你叫‘南彦’。” 宫南彦一顿,却不得不承认,“是。” “你管她叫‘清音’。” 宫南彦忍不住皱眉,“这只是一个称呼。” 赵初誉的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她低垂着头,紧紧握拳,用仅有的理智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仅是彦哥哥,还是当今太子。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扯出一丝冷笑,“那你还让我不要多想。” “誉儿。”宫南彦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赵初誉是一个心气高的人,也是一个情绪容易失控的人,他都知道。 她三岁丧父,长公主也没有给予她太多的关怀,那一段岁月是不堪回首的过往,他陪她一起成长,清楚她内心深处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他与清音真的没什么,如果非要拉上关系,只能说,清音是他夺嫡路上的好帮手。 他的脸贴着她的秀发,微风轻拂,他们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他从后面抱着她。 从远处看去,那样的平淡祥和。 “唉,誉儿,我们不吵了好不好,我今天忙了一天,晚上留下来陪我用膳好吗?” 她就知道,他们会不了了之。彦哥哥从来都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在她内心深处对他的那一份极强的占有欲。 可这一切都是源于对他的爱。 “不了。我想回家了。”她需要回去调控好自己的心态。 “安晋还没回来,我让顾兮送你回家。” 赵初誉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直视对方,“彦哥哥,那你告诉我,你和顾兮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宫南彦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顾兮的身份比较特殊,我需要他帮我做几件事。” 赵初誉很疑惑,顾兮不就是寻颜楼的头牌吗?不过,听到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窃喜了一下。 “他的身份怎么特殊了?” “因为他母亲。”宫南彦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你知道他母亲是谁吗?”宫南彦微扬唇角,继续说着。 赵初誉还没来得及接受顾兮身份特殊的事儿,茫然地摇摇头。 “他母亲叫做——顾妃然。”宫南彦望着刚才顾兮离去的方向,思绪万千。 这下轮到赵初誉惊讶了,她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这是真的?我不信。” “半年前我去寻颜楼为他赎身的时候,就已经查明了他的身份。” “顾妃然?那个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赵初誉再次确认。 “是。就是那个美貌倾城,医术无双的江湖第一美人。” 赵初誉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顾兮会出现在寻颜楼那样的地方?” 宫南彦的神情变得凝重,面露难色,“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顾妃然对顾兮极其薄凉淡漠。” 赵初誉不由得心下一痛。为顾兮,也为自己。下意识地,她没有延续这个话题。 “可就算顾妃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十多年过去了,也应该美人迟暮了吧。” 宫南彦点头附和,“是。但我此次要找的是她的师父——曲笑天。” “什么?”赵初誉完全惊呆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彦哥哥,你的,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江湖第一大地下消息网。传说中,朝堂的内卫机构,江湖的百晓生的幕后主事——曲笑天,他竟是顾妃然的师父?” “没错。”看着这样的赵初誉,宫南彦忍俊不禁,“就是‘玉楼’的楼主,曲笑天。” “可是,民间不是传说曲笑天早在二十年前就归隐山林了,更有甚者说他早就去世了。”赵初誉追问道。 “半年前,我的暗卫追查出,有人在曲鸣镇发现了他的踪迹,所以我决定亲自前往核实。” “所以你要带顾兮前去。”赵初誉这才恍然大悟。 “是。我这一次势在必行。顾兮必将成为我最锋利的一把利剑。” 说到这里,宫南彦双眼微扬,脸上带着几丝不明的意味,与他身上的帝王霸气相映相成。 赵初誉的思绪有些混乱,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初见时婉转动人,风尘味十足的寻颜楼头牌,还有刚才一起谈笑风生的人竟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公子,而且竟还沦落至此。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兮那张清冷如水的脸。 那个少年就坐在那里,盛开的月桂树下,青衣墨发。 晚来的一阵微风,满树月桂花瓣轻盈飘落,晶莹如雪,细细碎碎,赵初誉仿佛还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只见他轻轻侧转回过头来。 彦哥哥? 不是顾兮! 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她呆住了,脸色惨白。 怎么会将彦哥哥看成顾兮。 “彦哥哥,誉儿先回去了。” 话还未止,赵初誉已经疯了一般往外跑。她的心跳的很快,就像一片落叶,一会儿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 她顾不上宫南彦在身后的大声呼喊,此时此刻,她只想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誉姐姐,你怎么了?” 赵初誉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耳边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 她眼前一片空白,刺眼的光亮灼伤她的每一寸皮肤。她的头好痛。而在她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 “傻丫头,以后可别再交浅言深了。” 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男子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阴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隐藏着诡谲狠辣。他半跪在地上,抱着赵初誉疲惫的身躯。 “二皇子,是否需要通知平王府的人。” “不必,本王亲自将誉姐姐送回去。”宫南珏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夜幕降临,宫南彦背手临窗而立。这时,从身后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主上,我们在曲鸣镇发现另一拨强大的势力。请主上示下。” “是宫南珏的人?”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个外表天真无邪的弟弟,和楚楚可怜的云嫔都不是省油的灯。孤山寺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了如指掌。 孤山脚下,就是曲鸣镇,想必宫南珏早已得到消息。 只是在誉儿面前,他从不吐露半分。这一点,他倒是和自己的弟弟不谋而合。 “属下无能,主上恕罪。” 宫南彦犀利的眼神投向黑衣人,声严厉色,“查明他们的身份,否则,提头来见。” 接着,只是一阵凉风吹过,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来人,请顾公子。” 宫南彦重新回到书桌前,提笔写下: 誉儿,事出突然。 来不及与你告别。等我。 “殿下,顾公子带到。” “将这封信送至平王府,亲手交给赵小姐。” “遵命。” “顾兮进来。” 依旧一身惨绿。 他的背脊挺直,仿佛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顾兮,还记得第一次在昭阳殿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救你是因为你的母亲。” “记得。” 他知道,他还恩的任务来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完后你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是。” “二十年前,曲笑天建立‘玉楼’————” 宫南彦的声音从远古时代传来,空灵飘渺,虚无消散。听着他将顾妃然的故事娓娓道来,顾兮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传说,那是一个他未曾谋面的人,活在一个他从未企及的世界。 那些属于顾妃然的快意恩仇,与竹屋那个冷若冰霜的尘外之人,截然相反。 而这个艳绝天下的女人竟是他顾兮的母亲。 这一切未免太可笑了。 宫南彦看着顾兮低垂着眼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颀长纤细的身影一直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一动不动。 宫南彦在等着顾兮的答案。 过了许久。 “你说的都是真的。”顾兮终于开口。 “是,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其他的要等你自己去解答。”宫南彦相信,他必定更想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那你要我做什么。”宫南彦惊叹于他的直白。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各取所需,不是吗? “帮我找到曲笑天,进入‘玉楼’,然后,成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消息枢纽。等我真正得到那个位置,你功成身退,我们互不相欠。” 宫南彦说话说的很慢,却很镇定,他锁定顾兮的双眼,钢定不已。 其实他没有任何理由留下顾兮,是他,将他卷入到这场风波中。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赌一把。而他的筹码不过是,顾兮不甘于平庸的人生。 “你如何认为我会答应。”说不震惊是假的。饶是他再清冷淡泊,一个人邀请你与他一起逐鹿天下,内心的波澜起伏也只有自己才可切身体会。 他长于风尘之地,见惯了官场的虚蛇诡谲,人浮于事。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这一点,他自己清楚,宫南彦更清楚。他不可能再回到寻颜楼去,况且,他更想知道,当年顾妃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生竟会沦落至此。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而这一切,他只能靠自己争取答案。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一如初见,宫南彦坚定无比。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宫南彦黑琉璃般晶莹的眼睛,眉宇间有着尊贵和傲气,“我与你一同出发,我去孤山寺,你去曲鸣镇。” “给我一柱香的时间。”临走之前,他必须回翠竹林一趟,他有直觉,顾妃然肯定在等着他。 “可以,一柱香后,我们城西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小池,皇姑母在家吗?”宫南珏神色匆忙,与侍卫一起把赵初誉从马车中小心翼翼地抱出。 看到这样的场景,小池手足无措,急的直掉眼泪。 还没等小池回答,宫景瑶已经急匆匆地从内堂小跑过来。 “这是怎么了,早上好好的出去,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太子呢?” 宫南珏眼中透出一丝精明,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天真,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皇姑母,珏儿是在大街上遇到誉姐姐的,她今天是跟太子哥哥出去的吗?可珏儿在沈记钱庄才看到太子哥哥呀。”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宫景瑶冷眼一瞥,“誉儿都这样了,太子在沈记钱庄做什么?” “那珏儿就不清楚了,珏儿只看见太子哥哥和一个漂亮姐姐在一块儿。”宫南珏满脸无辜。 宫景瑶一边吩咐着将赵初誉抱进内堂,一边陷入了沉思。 沈记钱庄? 宫景瑶回头,看着满脸大汗的宫南珏,她拿出手帕,亲昵地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儿,“看你这满头大汗,真是个小孩子。” 宫南珏小嘴一撅,“姑母和誉姐姐一样,都把我当成小孩子,父皇在我这个年纪都娶妻啦。珏儿已经长大了。” “怎么,珏儿也想像你父皇学习。”宫景瑶打趣道。 “珏儿才不要。” “难道你父皇不好吗?”宫景瑶一边问着,一边拉着宫南珏的手,走进内堂。 “父皇在治国方面当然好,”宫南珏语风一转,“不过,他也娶了太多女人啦。” 说罢,还煞有其事地挑起两道可爱的眉毛。 宫景瑶一愣,这孩子,想得还真多。 “君王的后宫可是有佳丽三千,你父皇都算少了。” 宫南珏却不以为然,信誓旦旦地说,“我不管,反正我以后只会娶一人为妻,也只对她一个人好。” 宫景瑶不由得侧目而视,审视着他认真的神情,思绪万千。 “公主,大夫来了。”小池带着大夫走了进来。,打断宫景瑶的思路。 宫景瑶赶紧将位置让出,方便大夫诊治。 “怎么样,大夫,誉儿她怎么样了?” 大夫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慢悠悠地答复,“公主放心,赵小姐只是受了刺激,短期内情绪波动太大而致,吃几副安神药,静养几天就没事儿了。” “谢谢大夫。”宫景瑶吩咐着,“小池,送大夫。” 宫景瑶温柔的凝视着赵初誉疲惫的神情,抚平她在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心里暗暗发誓。 宫南彦,倘若你无法护誉儿周全,我不介意誉儿做别人的太子妃。 “小池,你告诉我,今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池一边抽泣,一边回答, “公主,今儿小姐去了沈记钱庄。” 宫景瑶看了宫南珏一眼,又是沈记钱庄。 “继续说。” “然后,小姐和沈家千金大吵了一架。” 沈家千金?珏儿口中的漂亮姐姐? 她想她应该已经猜到事情的原委了。“是因为太子?” 小池不敢隐瞒,“是,我们得到消息,殿下最近和沈家小姐私交甚好,小姐的脾气公主是最清楚的,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 宫景瑶怒不可遏,她单手叉腰,一只手拍在桌子上,“这个宫南彦,还没当皇帝呢,就开始不安分了。” “母……母亲。”就在这时,赵初誉苏醒过来。那轻如薄翼的声音让宫景珏心头一颤。 “誉姐姐,你终于醒了。”宫南珏欣喜若狂。 宫景瑶同样喜极而泣,“誉儿,你可吓死母亲了。” “母亲,不关彦哥哥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她虚弱地解释着,环视着四周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她心头涌上一股暖流,“母亲,让大家都回去吧。珏儿,谢谢你送我回来。” “誉姐姐,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谢字吗。”宫南珏稚嫩的脸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 “那大家都先回去吧,让誉儿静静地修养。”宫景瑶吩咐着。 等到大家都起身即将离去的时候,赵初誉叫住了宫景瑶,“母亲,你能留下吗?” 宫景瑶一怔,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样温和的呼唤,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下来。直到赵初誉再次唤她,“母亲。” “好,好,母亲留下。” 她缓缓坐到赵初誉的床边,温柔地望着这个陪伴她十三年的女儿。 “誉儿,想跟母亲聊聊什么。”她的目光如水,温婉动人。 赵初誉想,上一次和母亲这样聊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与母亲促膝长谈的感受。 “母亲,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的心里一直住着父亲。” “不是住着,是只住着。我的心里从来都只住着你父亲。”宫景瑶重复着,赵舒平是她这一生都不可多得的温暖。 赵初誉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和余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想到父亲吗?” 宫景瑶明白,誉儿一直很厌恶余音他们几个,所以,当赵初誉问完时,她特别留意了她的神情,奇怪的是,誉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反而平平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不会。”宫景瑶斩钉截铁。 “为什么?”赵初誉不能理解。如果爱一个人不应该总会想起他吗。 宫景瑶微微一笑,“因为那样会侮辱了你父亲,我分得清爱和利用,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和别人在一起。” “利用?” “是的,利用。与我在一起的不是富甲一方,就是江湖前辈,从他们身上,我可以索取自己想要的。而他们跟我在一起,无非是攀附我的权势,”宫景瑶的内心一直看的透亮。 “母亲,那你能跟我讲讲,你跟父亲是怎么相爱的吗?”她突然有点想念父亲了。 宫景瑶亲昵地将赵初誉揽入怀中,脸上带着甜蜜而忧伤的微笑,陷入了回忆,“我和你父亲见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那会我得了一场怪病,你父亲是个江湖郎中,真是天时地利呀,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刚巧是春暖花开之季,他就在万花丛中翩然而来,一身白衣。” 赵初誉静静地聆听着母亲动人的声音,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母亲,听着她的述说,仿佛父亲真的在草长莺飞的二月,一身白衣,款款而来。 父亲是她见过的最温和善良的人。 “你父亲包容了我的一切,抚平了我所有不安的情绪,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真像是被偷来的一样。短暂而美好。” 宫景瑶的声音渐渐低落,夹杂着淡淡的忧伤。 “或许上天太嫉妒我了,我还来不及好好珍藏,没过几年,就把这一切通通收走。” “母亲。”赵初誉安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没事儿,我早就习惯了。” “所以,其实喜欢上一个人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赵初誉的眼神迷离,失去焦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赵初誉的神情有些迫切,她拉着宫景瑶问,“母亲,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喜欢上两个人呢?” 赵初誉奇怪的神态和问题,引起了宫景瑶的怀疑,她在想,誉儿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她没有直接回答赵初誉的问题。只是语重心长地直视誉儿的双眼,坚定地回答,“誉儿,你听我说,人心只能承受一份感情,如果你动摇了,只能说明你对宫南彦爱得不够深。” 爱得不够深。 “誉儿,你要记得,适合的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宫景瑶离开了许久,赵初誉还保持着沉思的模样。 是了,她想要的从来都很明了,她需要身份地位,需要权势。 平王府门外 “公主,这是昭阳殿来的侍卫。” “什么事?”宫景瑶刚从内堂出来。 “说是有殿下给小姐的信。” “给我吧。”宫景瑶命令道。 那侍卫面露难色,迟迟不肯把信交给宫景瑶。 “怎么,连本公主的话都敢不听了。”宫景瑶疾言厉色。 侍卫更是后脊冒汗,“殿下吩咐,必须亲手交到赵小姐手中。” “怎么,做母亲的替女儿收封信都要经过殿下的许可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感觉一股压抑的气息盖过来。 “属下不敢。” “小池,把信拿过来。”不再多言,宫景瑶不可一世地转身离开。 小池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派景象。赵初誉满脸愁容地靠在床沿,单手扶额,双眼呆滞,紧抿双唇。小池在她眼前挥了半天的手,赵初誉也没动静。 小池突然又想起适才殿下留下的那封信。信上说到殿下今天就要启程去曲鸣镇了,可公主不让告诉小姐,也是担心小姐听到消息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失控了。 还是听公主的,先瞒着小姐吧。 “小池,你一个人在这嘀嘀咕咕什么呢。”赵初誉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听这说话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小池激动地抱着赵初誉就是一顿狂啃。 赵初誉嫌弃地赶紧把她推开,“小池,你太恶心了。” “小姐你不知道,二皇子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的脸色了吓人了。” 小池想想都觉得后怕。 “别跟我转移话题。”赵初誉露出玩味的微笑,“从实招来,你跟安晋怎么了?” 小池刷地一下整个脸红到了耳后根。“小姐,你还说呢,都怪你,让安晋追过来。” “看你这表情,你俩肯定是成了。”赵初誉一副痞子模样,轻挑小池的下巴,薄唇上扬。“给本小姐老实交代。” “小姐,你从哪儿学的这些孟浪的动作呀。”小池满脸错愕,脸上的红晕也更深了。 “少废话,快说。” 知道自己逃不过去,小池红了脸,低下头,微含着泪,只管搅弄衣角。 过了许久,她光润的带笑的脸突然敛住了笑惫,露出严肃而认真的表情,眼中闪着泪光。 “小姐,安晋对我说,等殿下娶了你,她便来向小姐提亲。” 这一刻,赵初誉好生感动,也好生羡慕,羡慕到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她羡慕小池能拥有一份毫无瑕疵,纯粹真挚的感情。 “小池,恭喜你。”赵初誉张开双臂,用拥抱祝福她。 “谢谢小姐,小池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遇见了小姐。” “傻丫头,你最幸运的事情应该是遇到了安晋,他能够给你一份充满安全感,毫无顾忌的感情。” 没等小池反驳,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誉姐姐。” 宫南珏自从得知赵初誉苏醒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了过来。难得又看到了她如此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笑容。 “珏儿,你怎么来了。” 是啊,珏儿都得到了消息,彦哥哥呢,他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吗? 宫南珏捕捉到赵初誉一闪而逝的落寞。她在等宫南彦吧。 可惜,他已经出发去曲鸣镇了,看这样子,皇姑母应该没有告知誉姐姐他的消息。 宫南珏孩子气的眼睛注视着赵初誉,“誉姐姐都晕倒了,珏儿还不得过来看看吗?珏儿恨不得一直陪着誉姐姐呢。” 他小小的酒窝伴随著笑容一起升起,淡淡的,浅浅的。 赵初誉忍不住掐掐他肉肉的脸颊,“我们珏儿真是个好孩子,照顾好母妃,还要来陪我。” 宫南珏一把打开她的双手,满脸倔强,“誉姐姐,说过多少遍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多大呀。”赵初誉不以为然,“你多大都比我小,都要管我叫声姐姐。” 宫南珏满心无奈,总有一天,我会转变你对我的看法,我会让你知道,我不再是那个躲在你身后的小皇子。 我是要求娶赵初誉的宫朝二皇子——宫南珏。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宫南珏默默地发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恰有风来枕青木 残阳依山,夹杂着片片鳞波的湖面,显得那么优柔缠绵。 一丝愁绪,几抹悲凉,日落黄昏晓。 一柱香后,顾兮和宫南彦来到约定的地点。 顾兮那长发如墨散落在青衣上,只稍微用一条月白色发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他凝视着一骑红尘卷起的万里黄沙,第一次对未知的命运充满渴望。 而这欲望让他原本削薄轻抿的唇平添几分魅惑。 “顾兮,你此去恐要经年,还需要与谁告别吗?” 顾兮心头闪过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 “不必了。有缘自会相见。” 宫南彦不再多言,随着一阵马蹄声响,一前一后两个坚定而孤傲的背影在漫天黄沙中渐行渐远。 顾兮单手抚上胸前的位置,那是临走前顾妃然交给他的信物。 翠竹林溪边竹楼 时隔两年,他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在这与世隔绝的竹楼中,默然的风声之间依旧散射着几道斑驳的光影,渐渐坠入了清澈透亮的溪水之中,竹林的绿意一直蔓延到远处的青山,那满空的竹叶如雪一般,洒落在了淡淡的视野里。 时间竟如停留在两年前。 竹楼内那个凉薄淡漠的女人似乎早已料定自己会来,木制的餐桌上放着备好的锦盒。 “你知道我要来。”走进竹楼,顾兮直奔主题。 顾妃然独坐长椅,脸上似笑非笑,岁月让她的眉梢眼角间隐露皱纹。 “是。”她扯出一丝微笑。 “所以,我与你的关系,还有曲笑天的消息都是你放出去的。”他早就料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侥幸一场。 可结果,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顾妃然的清冷与顾兮如出一辙。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其实他很想质问她,你是一个母亲,为何要这般对我,冷漠至此。 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在寻颜楼多年,他学到最多的除了察言观色,置身事外,便是保持沉默,保留幻想。 只有这样,他的人生才有希望。 顾妃然将锦盒递给顾兮,“这是一个狼牙吊坠,曲笑天看到了这个,必定会相信你的身份。” 顾兮没有做无所谓的拒绝。他接过木质的吊坠,紧紧地攥在手里。 “你一定要保管好这个东西,有一天它会发挥你意想不到的效果。”顾妃然再次强调。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找曲笑天呢?”顾兮看出端倪,顾妃然无非是想引曲笑天现身。 “所有的问题,希望你在他那里可以找到答案。”,她那双如秋潭的双眸隐藏在细蜜的睫毛下,把她凉薄淡漠的清高都掩了下去。 她脸上悲凉的神情是顾兮所无法理解的。 顾兮猜到了,顾妃然的心里有过曲笑天。 相顾无言,顾兮迈开步子,往翠竹林深处走去,背影翩然。 “你独自一人,定要——”他停住了脚步。 定要好生珍重。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顾妃然明白他未说完的话,顾兮,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一切都是为娘的对不起你,是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关。 对不起。 待顾兮回过神来,宫南彦已不见踪影了。感受着胸前狼牙坠传来的温度。 一个人,一匹马,达达的马蹄声。 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角,天光海色浑然相融,熠熠生辉。 平王府 “珏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赵初誉感恩于宫南珏的关怀与陪伴。 “因为,珏儿喜欢誉姐姐呀。”他微扬着头,嘴角弯成微笑的幅度。 赵初誉语笑宴宴,“你和小鬼头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誉姐姐,我很喜欢你。无论几经风华,岁月更迭,我都喜欢你。” 宫南珏凝视着赵初誉的双眸,目光深邃,薄唇轻抿。 那一刻,他脸上的深情和认真让赵初誉茫然不已,这不是她印象中的宫南珏。 “珏儿,你——” “哈哈。”宫南珏扑哧一声大笑了起来,“誉姐姐有没有被我感动到呀?” 赵初誉一愣,恍然大悟,这才是她熟悉的宫南珏,“好你个宫南珏,也敢戏弄你誉姐姐了,看我不打你。” 紧接着,两个人相互追逐着跑到了后院的空地,一路遗留下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 直到落日的余晖完全消散,他俩才笑着平卧在草丛里。 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自在。 许久。 “二皇子,云娘娘召你回宫一趟。”宫南珏身边的红珠子来报。 宫南珏侧身望着赵初誉,“誉姐姐,珏儿先回宫了,过两天再来寻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赵初誉会心一笑,“回去吧,红珠子,照顾好二皇子。” 目送着宫南珏走出平王府,赵初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小池。彦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直觉告诉她,宫南彦肯定有问题,不然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来找她。小池他们肯定瞒着她什么。 果然,只见小池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吭声。 “小池,到底怎么了。你是要我生气吗?” 小池无奈,“小姐,殿下出发去曲鸣镇了,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赵初誉后退了几步,坐在石凳上,“什么时候的事。” “在小姐你不省人事的时候。”小池观望着赵初誉的情绪。 “彦哥哥,他是,一个人?” “殿下和顾兮一起。”小池再无隐瞒的必要。 顾兮。她就知道。 彦哥哥此去,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天色越发阴沉,她突然觉得很悲伤。明明白天还在一起喝酒逗趣,谈笑风生的人,以后的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看出赵初誉神色不对,小池赶紧安慰道,“殿下说了,他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 但,赵初誉仿佛听不到似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 “小池,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赵初誉疲惫地挥挥手。 月凉如水,也如赵初誉此时此刻的心境。 其实母亲说的有道理,适合的才是最重要的。顾兮什么都给不了她,她那样骄傲的性格,除了皇后之位还有什么可以满足她呢。 她要的是江山为聘。 她再不愿意过任人欺辱的日子。 况且,她已经习惯留在宫南彦身边了。 陌上花开,谁家少年足风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半月余。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清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小池,我那件黄颜色的绸缎襦衫呢?”一大清早,赵初誉火急火燎地翻箱倒柜。 “我记得是放在第二层的冬衣里面。小姐,我给你找找哈。”小池一边翻看,一边问道,“那件衣服许久未穿了,怎么今儿想到穿那件呢?” “本小姐今儿带你出去游山玩水。怎么样。”赵初誉狡黠一笑,满怀憧憬,“上次听一品楼的说书先生说,在镇上城东有一处翠竹林,穿过竹林便是一大片海棠花海,平日里见不到的西府海棠、垂丝海棠等等,在那里都可以看得到。” 小池惊得长大了嘴巴,“小姐,你莫不是想殿下想疯了吧,你知道那片竹林号称是迷雾鬼林吗?里面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被永生永世困在里面。” “可谁让你家小姐钟爱海棠花呢?”赵初誉不以为意,两手一摊,“况且,你说对了,彦哥哥都走了快一个月了,要再不找点有趣的事做,我是真的要疯了。” 说完,赵初誉回头盯着小池,满脸委屈,“小池,你忍心你家小姐独自前去吗?” 小池长叹一口气,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吧。那小池只能舍命陪小姐了。” 赵初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就知道小池最好啦。” “找到啦。”小池将那件浅黄襦衫拿出来。 然后,离开房间,将门掩好。 一刻钟后,赵初誉打开房门。只见她身穿曳地长裙,未施粉黛,发间只着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却又凛然生威。 “小姐,你好美呀。”小池不觉看呆了。 赵初誉下巴微扬,双眉微挑,“那还用你说。出发吧。” 赵初誉提前让侍卫准备了两匹快马,这样到了城东可以徒步进去,不至于目标太大。若是被母亲知晓,定然会阻止她前去。 “小姐,你确定不叫上几个侍卫吗?”越是靠近城东,她越是忐忑不安。 “我看你这意思。是想叫上安晋吧。”赵初誉调侃道。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赵初誉笑着指了指已经可以望见的那片被迷雾笼罩的竹林:“看,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小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俩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城东城门处。 在城门脚下,几个古朴简陋的楼阁连绵相接,景色极佳,这里一向是城中游子登高饮酒的所在。 再走近些。酒楼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赵初誉和小池走到一栋名为“无关风月”的酒楼。 这处酒楼与别处不同,生意惨淡,看上去无人问津。 “走,我们进去看看,喝杯酒,壮壮胆,你就没那么害怕了。”赵初誉拽着小池走进‘无关风月’。 “小二,上一壶最好的酒。”赵初誉一边找了个临窗的位置,拉着小池坐了下来。 原本被生拉硬扯的小池突然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小池像是看到了什么,赶紧把头低下去,紧张兮兮地解释,“小姐,你听我说,千万不要回头,坐在你后面的是徐首医家的公子。” “徐光耀?”赵初誉惊诧不已。 徐光耀和彦哥哥是一起长大的,当然,跟她也是一同长大的。 只是后来,他和珏儿走的比较近,自然和彦哥哥就生分了。要是被徐光耀看到她堂堂一个长公主千金,混迹在这种嘈杂的酒坊,以后她还怎么在珏儿面前立威。 不行,赶紧躲。 赵初誉对着小池做了一个‘开溜’的手势,用嘴型说了一个‘走’字。 小池会意,正当二人蹑手蹑脚地准备走出‘无关风月’时,背后传来一个妖媚诱人的声音。 “徐公子,这就想跑啊。” 只见那个艳丽的女子红衣罩体,一双均匀如玉的双腿裸露着,发出诱人的邀请,一双眼睛含笑含妖,红唇欲张。一个回旋,坐在徐光耀面前的那张酒桌上。俯视着满脸通红的徐光耀。 赵初誉第一次见到这样万般风情的女子,她不由得看呆了。如果她变成这样,彦哥哥会不会更爱她一些。 “卓姑娘,小生不才,已有心上人。请你自重。”徐光耀满头大汗,如临大敌。 那姑娘神态娇媚,说道,“除非你把她带来,否则小女子可会一直缠着你。” 徐光耀已经退无可退,慌乱之下,闭着眼随意一指,“就是她,她就是我深爱多年的女子。” 赵初誉两眼一黑,这个徐光耀就是□□裸地报复,都怪她老在珏儿面前说他坏话。 一道凛冽的视线将她包围,只见那个风情女子扭着婀娜多姿的身段走到她跟前。 “就是你。” “徐光耀,你胡说什么呢?”赵初誉忍无可忍,这个黑锅她可不背。 徐光耀一怔,这个嚣张跋扈的声音,“赵初誉!” “姑娘,你别听他胡扯,我是定过亲的人,跟他可没关系。”赵初誉果断走到那女子的阵营。 那女子折腰微步,重新将徐光耀揽入怀中,“徐光耀,你这辈子休想逃过我卓尔的手心。” 原本担心被徐光耀告密的担忧,此时屯然不见。赵初誉眼珠灵动,满脸精灵调皮的神气,“徐光耀,你艳福不浅嘛,改天一定向令尊大人道贺。” 赵初誉知道徐家家风严谨,徐首医更是规行矩步,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独苗在酒坊惹上了这么一个妖媚女子,那还不得气绝身亡。 “赵初誉,你——”徐光耀在女子怀中放弃挣扎。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那女子揽着徐光耀坐在赵初誉对面,对她举起酒杯,“你这女子对我口味,卓尔敬你一杯。” 看着她秀美中透露的英气和真诚,赵初誉莞尔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干了。” 卓尔审视着一颦一笑之间的赵初誉,这女子的背景铁定不一般,周身不失贵气却自带一股清雅灵秀之风。 赵初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竹叶青酒醉人间 “我叫卓尔,是这家酒坊的当家,可惜经营不善,生意惨淡。”卓尔鲜红的嘴唇毫不在意地微微上扬。 “赵初誉。这是小池。”赵初誉落落大方。 “介绍一下,这是我男人。”卓尔媚眼如丝,一把揽过徐光耀。 徐光耀不自在地咳了咳,轻轻转过脸去,耳角微微泛红。 赵初誉被徐光耀的窘迫逗乐,她的目光游离在他俩之间,朝卓尔坏坏一笑,问道,“说真的,卓姐姐,你究竟看上这书呆子哪一点了?” 卓尔顿了顿,毫不掩饰的爱意凝视着徐光耀,一脸崇拜,“因为他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呀。” “不是吧。”赵初誉快要笑抽筋了,“这呆子以前可是我们这群人□□课最差劲的。” “赵初誉,你怎么说话呢?”徐光耀怒不可遏。 “卓姑娘,你可知道赵初誉是何人?” 卓尔愣住,要知道这徐少爷难得主动开口与她讲话。 半晌,才激动地回道,“难不成赵妹妹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这赵初誉可是堂堂的准太子妃,刁蛮任性得很啦。”徐光耀一脸不屑,从小到大,他和赵初誉最是话不投机。 后来他或明或暗地转入到二皇子的阵营,他们的交集自然也更少了。 卓尔双眼微眯隐藏一丝精光,“赵妹妹竟是大名鼎鼎的长公主千金,是姐姐怠慢了。” 赵初誉婉转一笑,只要还没有进入昭阳殿,她便还不是太子妃,那这个话题也不值得她去炫耀,不过知道她叫赵初誉,却不知她是长公主千金的人却不多,这个卓尔,应该不是京城人士。 这样想的,赵初誉也就这样问了,“看样子姐姐不是我京城人?” 卓尔也并未隐瞒,“我是西域人,两年前来到这边,为了生计开了这家酒坊。” “西域离我们这儿可不近,姐姐为何会在这里安家落户呢?” 赵初誉清楚,西域和宫朝中原地区在边关一直有冲突,所以两边的人几乎不怎么往来,这个卓尔为何千里迢迢从西域来到京城呢。 徐光耀在一旁安静地独酌,没有打断也没有离去。 “妹妹是想说,两国的战事不断,邦交不和,为何我还要过来受人白眼吧。”卓尔轻蹙双眉,点明赵初誉心中所想。 “卓姐姐看得透彻。” “实不相瞒,我是来寻亲的。” “寻亲?” “对,我是来寻家中父兄的,可是,时隔两年却无半点进展。改天有机会再与妹妹细说。说不定届时还需要攀附妹妹的权势,帮帮忙呢。” 听得出来,卓尔似乎刻意回避这个话题,既然她不方便说,赵初誉也没有追问。 小池看着赵初誉与卓尔交谈甚欢的模样,不得不开口提醒。 “小姐,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小池望着外面灰暗的天色,提醒着。 赵初誉顿首,“卓姐姐,今日就先告辞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改天再一起小酌几杯。” “好。”卓尔爽朗答应,“有机会一定再来风月楼,届时我们再不醉不归。” 听着卓尔吐语如兰,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赵初誉开始卸下防备,笑吟吟地回答,“一定。” 离开风月楼,他们直奔翠竹林。 此时,雨雪初停,从竹林外面看去,一碧千里,翠□□流。 再走近些,每一片竹叶上都悬挂着晶莹剔透的水滴,迷竹林雾气弥漫,带着神秘的气息,令人感觉它遥不可及。难怪那么多人都趋之若鹜。 赵初誉和小池小心翼翼地进入竹林深处,竹林中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只偶尔听到竹叶上凝结的水滴,滑落叶面,坠入满是枯叶的地面的微弱的声音。 “迷竹林?”赵初誉非常诧异,“这里究竟有何秘密?为何许多人进来了便没有出去过。” “小姐,听说很多人在这里迷路了,闹鬼呀。”小池紧攥着赵初誉的胳膊。 “竹林这么大,又泛着迷雾,在里面迷路很正常。”赵初誉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不过是些胆小之辈夸大其辞罢了。你还真信。” “可是小姐,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吗?”小池的脸色惨白。 赵初誉转过头,环视着四周,“哪有什么鬼神之说,都只不过世人自己吓自己。不过这竹林这么大。我们倒是有必要做点标记,省得迷路。” 赵初誉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寻一处视线最佳的竹子,在上面刻下一个符号。 “小姐,你说的海棠花海在哪里呢?” 赵初誉摇了摇头,“你小姐我也是第一次来,只能边找边看了,不过我估摸着应该要穿过这片竹林,没有猜错的话,就在竹林的尽头。” 说话间,从竹林深处一阵浓稠的迷雾无声无息地飘过来,赵初誉看着小池的脸,恍然间在迷雾缭绕间若隐若现,仿佛如幻影一般。 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小池已经消失不见了。 赵初誉大惊,“小池。小池。”她拼命呼喊。 难道真的有鬼?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一阵冷飒飒的风吹来,赵初誉陡然打了一个激灵,后背有些发寒。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在向她招手。 好似穿着一身白衣,看那身段,应该是个女子。 赵初誉暗自给自己壮胆,大白天的,怎么可能遇到鬼。 她聚精会神地继续朝那个女子走去。 一个失神,那白衣女子竟已不见踪影。赵初誉更是诧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小池又到哪里去了? 此时已是进退两难了,赵初誉只能一边留着标记,一边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赵初誉刻完这标记的最后一笔,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她忍不住裹紧自己的外衫,双手环抱。 就在此时,她眼前一花,似有个白影闪过。 “谁?”赵初誉知道,这就是她方才看到的那个白衣女子。“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 耳边只剩下刷刷地落叶声和席卷的凉风。 又一阵冷风袭来,周边的枯叶纷纷扬尘而起,又漫卷着青翠的竹叶,然后,一片片飘落。 赵初誉警惕地环视四周。猝不及防地,从身后飞来一块白练,那人内力深厚,顷刻间,她已被重创,跌落在地。 而那个若隐若现的女子也终于现身。 只见她一袭白衣,容貌俊美。星眸倒映着堪比冰山之巅的寒气,周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头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气质高雅出尘,似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 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震撼。赵初誉从未见过这般清冷出尘的女子。 但最让她震撼的不是这女子如何倾城,而是她周身的气质竟与顾兮如出一辙。 同样的眉如墨画,凉薄淡漠。 赵初誉此时已被伤痛之感所覆盖,怜人苍白的嘴抿作一道的弧线。气若游丝让她产生了绝望。 难道她要葬身于此了吗?她还没有成为皇后,她不甘心。 只见那女子神色骤然凛冽,一道白练在她手中犹如灵活的水蛇一般,操纵自如。 白练如箭一般袭来。 赵初誉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传说人临死的那一刻可以看到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东西。 她也想看看,在这世间,于她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凉风徐来,死亡的窒息却迟迟没有到来。她颤抖着睁开双眼,那女子正盯着她脖颈处,神情诧异,双眉紧蹙。 但此时赵初誉已经没有精力去思索她的疑虑了。 她从丹田之处涌上一股热流。嘴里充斥着腥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直地往后倒去,瞬间不省人事。 胸口处的伤口疼得赵初誉直发抖,嘴里依旧是一股血腥味。 眼前一片黑暗。 她缓缓睁开双眼,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房间里很是朴素,装饰物不多,所有的物品都是竹制的,梳妆台上的铜镜是四方形的,梳妆台上一把红木梳看起来有些老旧,不知道用了多少个年头。 虽简朴,却自有一股清新淡雅之风。 赵初誉试图挣扎得起身,却无一丝气力。 “说,你的狼牙坠是如何得来的?” 赵初誉只觉脖子上一阵抽痛,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把剑便已架在自己的喉咙处。 她气若游丝地回答。“与你何干。” 那女子清冷中透着凛然,“你要不说,刀剑可无眼。” 喉咙处已被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顺着她的剑柄往下流。 赵初誉倒抽了口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断断续续地回答,“我,我父亲留给我的。” 话刚说完,她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苍白无力。 那女子的面色,一刹时苍白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 赵初誉心下诧异得很,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如实回答,“赵,赵初誉。” “你父亲是赵舒平?”女子急切地追问。 莫非这女子认识父亲。 “是。”赵初誉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了。她每多说一个字,呼吸就跟刀割了似的。 女子心跳得厉害,嘴唇抖颇起来,手中的剑屯然掉落。脸色似要比赵初誉的还苍白许多。 “你是赵舒平的女儿,你是赵舒平的女儿。”女子一阵惊悸,魔怔一般重复着这句话。“我竟伤了师兄的后人。” 她脸上的愧疚之情让赵初誉不明就里。 师兄? “你,什么意思。”赵初誉挣扎着询问。 难道这个女子不但认识父亲,而且和父亲是师兄妹的关系? 这未免也太巧了? 反应过来,那女子连忙拿出衣兜内常备的金疮药,一改凉薄凛冽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为赵初誉上药。 赵初誉一阵茫然,虽心生抵触,却不得不接受,只是这个转变未免过大了吧! 就在她再一次因失血过多而晕过去之前,她的心里还是上下求索着答案。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往事过如幽梦断 又是这个梦。 浑黄一体的沼泽地,一场飞沙走石的大雨中。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六岁的顾兮和沼泽中这群苍狼,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 白天的厮杀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衣服破烂不堪,到处都是血迹。 但是,沼泽地上的累累尸体充斥着他紧张的神经,他不能倒下,否则他很快也会成为苍狼的晚餐,而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只是手中这把生锈的匕首。 天色越发地暗沉了,顾兮清楚,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苍狼全部厮杀,否则等天一黑,他便完全没有胜算了。 找准时机,他不顾一切去扑向狼王,以死相拼。 顾兮朝狼王的腹部猛蹬一下,恰恰蹬在狼王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苍狼显然被踢中了痛楚,惨嚎一声,后退了好几步,越发警惕地保持着战斗姿势,盯着顾兮。 就在此时,其中一只母狼乘机从后面围攻,乘其不备,朝顾兮猛扑过去,在顾兮的后背留下几道血淋淋的痕迹,顾兮疼得浑身筋挛,却竭力撑直身体,挺起胸脯。 也顾不上喘气,朝母狼就是一刀。 一刀毙命。 看到自己的伴侣被残害,狼王的面部越发狰狞可怖,只听它一阵凄惨的长嚎。不顾一切地朝顾兮厮杀而来。 顾兮与狼王撕扯一起,场面血肉模糊。双方都拼死一战。 只见那狼王对月长啸,声音说不出的悲惨凄婉,一道疾如闪电的速度,一口咬住顾兮的喉管。 顾兮殊死挣扎,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从身体中流出时,汩汩作响。 意识逐渐模糊。 “走开。” 顾兮惊得从噩梦中醒来,回应他的依旧是幽暗紧闭的木屋。 一个月前,他从曲鸣镇的孤山北面掉落悬崖,所幸崖谷是一个水潭,他才得以获救。 从水潭往东延伸至尽头是一处伸不见底的丛林,一派肃杀凋零,毫无生机。 但顾兮已无退路。 而十分诡异的是,此处丛林暗设机关,处处陷阱,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一路探入,路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经被野兽腐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 对于别人,这样的机关陷阱或许是致命的利器,但意外地,对于顾兮,却是轻车熟路。 丛林深处的迷雾阵法与城东翠竹林如出一辙。更让他疑惑不解的是,连机关布置的习惯也是大同小异。 他轻而易举地便穿越了这片丛林。 而就在他抬头望见第一道阳光的时候,他却忍不住几声讥笑,寻颜楼头牌的母亲,竟是个江湖中的大人物。 霎时,从背后隐约传来几声诡异的笛声,由浅至深,霸道地钻进耳朵,渐渐地,像是要震碎他的五脏六腑,从他的脚心开始,一路往上,直至头顶,把他的最后一根弦绷裂。 他便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就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木屋了。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一个月了。 只要他一出门,那个魔音般的笛声便穿耳而来。每天只有一个灰衣小童来送饭食,却从不开口说话。 更令他疑虑的是,从他被关在这里,他每天夜里都会做着同样的噩梦,在一片混乱的沼泽地,六岁的他与一群狼厮杀的场景。 六岁。 那是他刚入寻颜楼的时候。 整整一月有余,直到他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白衣少年才推门而入。 “师父寻你,请随我过来。” 顾兮从走出木屋,一直到见到白衣男子口中的师父,他都未曾吐露一个字。他知道,这一切的谜团终于要真相大白了。 这个人他是见过的。 这是顾兮第一次见到眼前之人的感觉。 那人一尘不染的白袍,身上也无多余的装饰,而令人不解的是他那一头如雪的白发。明明只是三四十的年纪。却白衣鹤发。 他平静的眼波下带了点嚣张的味道,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而他已经回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地见过这个白发男子。但他可以肯定的是,眼前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江湖中苦寻的神秘人物,也是顾妃然心里藏着的人——曲笑天。 顾兮微敛着下巴,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询问。他想他应该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从他醒来后,他脖颈处的狼牙吊坠便不翼而飞了。 “你是顾妃然的孩子。”他上下审视着顾兮,欣慰于他的沉着冷静,从他的狼牙坠,到他轻而易举地进入丛林,他已经肯定,眼前之人必定是她的后代,但他不能确定的是顾兮的目的。 “是。” “顾妃然让你来寻我的?”他的声音略显颤抖,他们已经十五年未见了。 “是。”顾兮暂时还不打算将太子的事情告诉他。 “你叫什么名字?”当年她生产完,他还未来得及见到她的孩子。 顾兮眉目淡淡,直视着眼前人,“顾兮。” 曲笑天神色微微动容,“顾兮?” “是。” 顾兮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认识自己? “你知道我?” “是。” “你是谁?” “曲笑天。”他承认地十分坦然。 顾兮语塞,他该问什么呢?问他是否认识母亲?他的父亲究竟是谁?为何他要承受这些? 话到嘴边,却只是不痛不痒地一句,“请问这是何地?” “烟波渚。”曲笑天回答。 烟波渚?顾兮心下微怔,这里竟是“玉楼”的总阁。 “你是有意让我进来的?” “你是她的孩子,我又怎会不顾你生死呢?”曲笑天眼眸深沉。 顾兮轻扬嘴角,微带着几分讥讽,回道,“可不巧,我是在寻颜楼里长大,她都未曾顾过,你又凭什么呢?” 顾兮到底是不信他。 曲笑天双眉紧蹙,神情疲惫。任凭顾兮如何询问,他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青鹤,安排顾兮住进我寝室旁边的‘清月阁’。” 顾兮只能作罢,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 城东翠竹林溪边竹楼 赵初誉再一次从这个竹楼的檀木床上苏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狼牙吊坠,幸好,还在。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府里一定得知了她失踪的消息,母亲这会儿估计已经暴跳如雷了。 那个美如天仙的女子温婉如水地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过来,坐在赵初誉的床沿边。 “这是治疗内伤的汤药。喝了它。” 赵初誉下意识地往后躲,“我不要。” “我是顾妃然。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父亲说起过我。”顾妃然知道,赵初誉对她还是充满了戒备心,所以她索性主动言明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同她讲过他们当年的故事。 顾妃然? 这个女子竟是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美人,顾妃然。 顾兮的母亲? 难怪之前她觉得这个女子与顾兮眉目之间极其相似。 可听她的意思,她与父亲竟是师兄妹? “我父亲走的时候我才三岁,并不知道你与我父亲是师兄妹。”赵初誉颇为冷淡。 “是了,师兄葬身在战场上,他成为了一个英雄。”顾妃然一直都知道,报效国家是赵舒平一生的梦想。 “你真的是顾妃然。”看她神色真诚,赵初誉的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个天下第一美人,顾妃然。”她重复着。 顾妃然微微一笑,“我竟不知我还有这样响亮的名号。” “那顾兮真的是你的儿子吗?”赵初誉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 说到顾兮,赵初誉明显感觉到顾妃然脸上的神情一滞,极不自然。 “你认识他。”她问得很平淡。 赵初誉顿首,“是,他是太子身边的人。” 其实赵初誉很想知道,为什么顾兮会六岁就流落青楼,为什么她从没有听顾兮说起过自己的母亲。可这一切,她都不敢询问,也没有资格询问。 不过,在别人的口中听到父亲的事情,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顾——”赵初誉犹豫不定,她应该怎么样称呼她。 顾妃然看出她的窘迫,“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妹,你不妨管我叫声姑姑。” 赵初誉一愣,这样亲昵的称呼,他们还只是第一次见面。 或许是顾妃然神色之间的温情,也或许是她感受到顾妃然说起父亲时与自己一样的心情。她很自然地唤了一声。 “姑姑。”然后,她又继续重复着,“小然姑姑。” “诶。”那一刻,顾妃然仿佛又见到那个待人温和有礼的赵舒平。 “小然姑姑,你与父亲是几时相识的呢?”赵初誉到底是个孩子,很快便卸下防备,想听听父亲的往事。 顾妃然陷入了沉思,“那我得好好想想了。我第一次见你父亲是我拜入师门的那天。那一年,我刚好十岁,你父亲十三。” 那一年,师父二十有四。 “那会师兄正在挨罚。”顾妃然停顿了一会儿继而说道,“疼得满脸通红,却愣是一声不吭。你父亲从来都是个坚强的人。” 她温柔而真实的语气感染了赵初誉,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父亲离她那样近。 “那父亲他有没有哭鼻子的时候呢。”她想知道的是那个有血有肉的父亲。 “有呀。”顾妃然抿嘴一笑,“我记得那是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为了给我门派赢得机会,我偷偷在隔壁派的茶水里投放了泻药。” “姑姑,你还有这么顽皮的时候呢。” “对呀,那会年少轻狂。”顾妃然慢步到窗前,抬起头,望着窗外已然升起的月光。那会大家在一起,虽然时常有矛盾,但更多的还是温情满满。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后来,这件事还是被师父发现了。师父大发雷霆,把我们几个都狠狠地训了一遍,可是当时的我害怕极了,我不敢承认,师兄弟们也没有出卖我。” “后来呢?”赵初誉追问着。 “后来,你父亲一个人傻傻地跑到师父那儿去,替我顶下了罪。” “父亲受罚了吗?” 顾妃然笑着点头,“是的,他被师父罚跪了三天三夜。” “真是个傻父亲。”好遗憾,没有陪着这样的父亲一起变老。 “三天后,为了感谢你父亲,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你父亲吃到饭菜的第一口,突然就哭了。” 赵初誉疑惑不已,“是姑姑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你父亲哭着对我说,以后再也不替我顶罪了。”顾妃然忍俊不禁。 赵初誉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呢。 是临死前还记挂着她的父亲。 这种感觉很奇妙,母亲很少在她面前说起父亲,更别说还是年少时光的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 “姑姑,这次回去后,你跟我一起回平王府吧。”在赵初誉看来,翠竹林的环境再好,一个人独处也未免太孤单。 顾妃然温和地抚摸着赵初誉及腰的秀发,“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突然,她盯着赵初誉,神情严肃起来,“誉儿,你答应我,不能让任何知道我在这里,除了你,也不能带任何人进来。” “是,誉儿记下了。”赵初誉信誓旦旦。 “姑姑,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呢?她怎么样了?” “她与你是一道的?”顾妃然一再警惕,无非是不想让世人来打扰她目前的生活。 “是的,姑姑,她是我的侍女。”赵初誉央求着。 “你放心,她只是被我关在竹林的地窖里,你随我来。”顾妃然带着赵初誉来到竹楼后院的一块空地,只听见顾妃然念了几句赵初誉听不懂的咒语,地窖的出口便显现出来。 顺着光源望去,小池瑟瑟发抖的背影刺痛了赵初誉的心。 “小池。”赵初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 小池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样的幻觉她已经做了无数次了。 “小池。”赵初誉小心翼翼地往小池走去,“是我。” 小池这才微微动容,她胆战心惊地回头,刺目的光线让她目眩眼花。 “小,小姐?”她试探着询问,凌乱的头发和怯弱的眼神让赵初誉越发自责。 “是我。”赵初誉轻轻地走到小池身边,蹲下来,又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小池,你受苦了。” 感受到赵初誉真实而又温暖的怀抱,小池瞬间清醒过来,小姐,真的是小姐,小姐还活着。 想到这里,小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这一天的担惊受怕和委屈无助,‘哇’地一声趴在赵初誉的后背上大声痛哭。 “小姐,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赵初誉回头望着月光下温润如水的顾妃然,再看看眼前待她如生命的小池。 这一刻,她是感谢上苍的,有这么一些人依然眷顾着她。 在赵初誉的安抚下,小池渐渐恢复了神智,脸色也稍许红润了一些。 “小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小池注意到赵初誉脖颈处细长的伤口,紧张地询问。 赵初誉与顾妃然交换了眼神,她拍拍小池的背,“就是不小心划伤了,现在都没事儿了。别担心了哈。” 赵初誉望着顾妃然对小池说道,“小池,这是顾妃然,天下第一美人。”赵初誉神采飞扬地介绍,完了还不忘加上一句,“是我父亲的师妹呢!” 小池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顾妃然,此刻的她完全忘了是谁拉着她进到这片迷雾竹林,也忘了方才是谁让她胆战心惊,担惊受怕的。 人悄悄,帘外月拢明。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地化不开。 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竹香,悠远的淡淡的却沁人心脾。 赵初誉依旧缠着顾妃然述说着遥远的故事,聆听着记忆深处温和善良的父亲。 小池安心地躺在赵初誉的身旁,睡得香甜。 随后,伴着月光,赵初誉也渐渐进入梦乡。在梦中,父亲和母亲依偎着,而她将头枕在母亲的腿上,仰着头,望着星空,听着蝉鸣。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冬日的清晨,整个世界都是清清亮亮的,阳光透过竹楼的窗户,温柔地照进竹屋,别有一番令人轻松惬意的感觉。 暖阳被层层叠叠的竹叶过滤,漏到地面上变成了淡淡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赵初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清晨。 炊烟缭绕,一顿简单的早餐过后,顾妃然将赵初誉和小池送到翠竹林出口。 “誉儿,要记住姑姑跟你说过的话。”顾妃然再三叮嘱。 “姑姑放心,誉儿出去绝对只字不提。” “想姑姑了,就到竹林来找姑姑,记住我教给你的的口诀。” 或许是对顾兮疏于照顾,或许是顾妃然内心深处未曾泯灭的母性,她将所有的温柔细腻都倾注于赵初誉的身上。 “年关将至,届时誉儿前来与姑姑一起守岁。” 不知为何,相比于宫景瑶,眼前这个人让赵初誉更愿意去亲近。 或许人与人之间是存在缘分的。譬如顾妃然与顾兮,又譬如宫景瑶与赵初誉。明明都是骨肉血亲,却不如旁人来的亲密。 有了顾妃然的地图和口诀,赵初誉轻而易举地走出了迷雾竹林。 “小池,有没有觉得翠竹林真是个世外桃源。”再次见到外面的太阳,赵初誉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小池也有相似的感受,“是呀,而且,顾夫人真的太美了。” “不想了,小池,我们赶紧回家了,母亲这会儿肯定急疯了。” 刚走到城门处,迎面驶来一顶琉璃宫轿。 那人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 “珏儿,你怎么来了。”赵初誉猜想,肯定整个皇宫都知道自己彻夜未归的消息了。 宫南珏一把抱过赵初誉,略带强迫似的将她揽入怀中。 赵初誉这才发现,一直被她视为弟弟的宫南珏已经高出她许多了。 “誉姐姐。”宫南珏声音嘶哑,那双幽深黑沉的眼眸里甚至沾染着一份令人不敢亲近的冷漠与疏理,可即便如此,拥抱着赵初誉的怀抱却是温润无比。 “怎么了。”感受到宫南珏对自己的那一份担心,赵初誉的内心是感动而柔软的。 彦哥哥,为什么每次发现我的都不是你呢。 宫南珏轻轻地松开这份怀抱,凝视着赵初誉的双眸,“誉姐姐,珏儿不知道应该去何处寻你,只能等在城门的地方。” “你在这里守了一夜。”赵初誉的心里似乎有一股暖流在小小的心房中来回穿梭。 “是呀,徐光耀那小子说在这里见到过你。珏儿就猜想呀,你出去了,肯定会从城门口回来的。”宫南珏神色有些疲惫,却毫无抱怨。 “傻瓜。”赵初誉捧着宫南珏因受寒而略有发紫的脸颊。“这么冷的天,你就不会多穿点呀。” 说着,赵初誉将宫南珏的双手捧在手心,反复地为他揉搓着冰凉的手。从宫南珏这个角度望去,赵初誉的脸颊白皙而温柔。 他的心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半晌,心里都是感激和喜悦。 连小池都觉得,在二皇子面前的小姐比在太子面前的她更加的温柔。 后来小池问过赵初誉这个问题,赵初誉说,因为越在乎越期待,所以越任性。 “走,我们回去吧。”赵初誉微笑着,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好。” 距离平王府不远处,赵初誉便已看到宫景瑶焦急地等在路口的尽头。看得出来,她也是一夜未眠,神色疲惫。 这一刻,赵初誉的心里好生愧疚。 “珏儿,是你提前通知了母亲吗?” 宫南珏顿首,“是的。姑母的心情肯定与我无二。” 赵初誉下了马车,宫景瑶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走过来。 “誉儿,你再不回来,母亲都要把京城翻了个遍。”宫景瑶的语气很是愤怒,但眉目之间的关切却也溢满无遗。 而恰巧,赵初誉也感受到了。 “母亲。让你担心了。” 宫景瑶一怔,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会心一笑。 这才看到一旁护送的宫南珏。 “这次又要多谢珏儿了。”宫景瑶将宫南珏对誉儿的这一份体贴默默地记在心里。 “皇姑母严重了,誉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份内之事。”宫南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态度,继而说道,“既然誉姐姐已经平安到家了,珏儿就先回宫了。” 说着,宫南珏留恋地看着赵初誉,“誉姐姐,你好好休息,过两天,珏儿再来寻你。” 赵初誉顿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景瑶看着宫南珏离去的马车,语重心长地问,“誉儿,如果宫南彦不值得托付,有没有考虑过珏儿,他待你之心,母亲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你别瞎说,我一直把珏儿当成弟弟的。” “母亲是过来人,他对你的那一份心,不比宫南彦少。” “或许吧。”赵初誉不再辩解,“但我对他只有感恩,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宫景瑶长叹一口气,“为何对宫南彦如此坚定?” 赵初誉望着遥远的远方,仿佛在眺望了什么,她的声音悠扬绵长,“因为,待在彦哥哥身边,我很安心。” 这种感受就像当年父亲还在世一样。 皇宫大内含章殿 宫南珏斜躺在雕花长椅上,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随意散在耳边,俊美的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他的脚下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卫。 过了许久,宫南珏才慵懒着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二皇子,我们在孤山寺中所有的暗线都,都被遇害了。”那侍卫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额间的汗一层又一层,搀在地上的双手还在颤颤发抖。 他想,今日应该就是他的大限了。 “那你如何回来了呢?”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无一丝温度,让人如坠冰窖。 “属下,属下。”那侍卫结巴了两句,咬咬牙,终于不再多言,“属下愿以死谢罪。”说着,拿起腰间的佩剑,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好了。”宫南珏一个弹指,那把佩剑便断成两截,“这样的假动作,以后少在我面前表演。” “宫南彦此刻在哪儿?” “在,在回京的路上。”那侍卫如释重负,逃过一劫。 “只有他一人?” “是,那个叫顾兮的掉下了悬崖。” “死了?”宫南珏心想,这么轻易就死了,可惜了当时赏他的恩典。 “把沈清音绑了,然后把消息传给宫南彦。”宫南珏一道锐利深邃的目光投向侍卫,“如果这件事你再办砸了,可就不是自杀那么简单了。” “是。属下领命。” 好个宫南彦,一趟就把本王多年建立起来的眼线勦灭了。本王要不送你一点回礼,怎对得起你占东宫之位这么多年。宫南珏冷傲孤清的脸上浮现一丝盛气逼人的微笑。 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举杯独醉,饮罢飞雪。茫然又是一年一岁一浮生。 今年的冬雪下的格外的晚,距离除夕只有半月,这场深冬的雪才翩然而至。 “剩喜满天飞玉蝶,不嫌幽谷阻黄莺。”赵初誉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一身红衣,只项颈中挂了一串狼牙吊坠,发出淡淡光晕。 她的神情凄婉,“小池,彦哥哥已经走了两个月了。” 我很想他。 小池心疼地望着赵初誉,从翠竹林回来后,小姐就没有再出过门,她怜惜于她的相思之苦,但却无能为力。 “小姐。就快了。小池陪你一起,我们再等等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