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爱我别怕》 第1章 第1章 初秋,落日的余晖又一次染上了云彩,天边像燃烧起来一样,从地平线逐渐蔓延,给万物包裹上一层朦胧的余晖,无端的令人灼心。宋慕君抬头看了眼天边的火烧云,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又紧了紧攥着挎包带的手。 一如既往的下班回家路上。 手机在牛仔裤的裤兜里震动起来,宋慕君扫了眼屏幕,在思考之前手指就已经擅自滑动接起了电话。电话里传来男人清润的嗓音,“慕君,你下班了吗?” “恩,已经快到家了,有什么要我买回去的吗?” 男人轻笑几声,“你在那里等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就这几步路。” “正好家里没吃的了,我们去趟超市,”光听声音宋慕君也可以想象到男人浅笑的样子,电话里他语调微沉,磁性的声音故意压低声线让人耳朵发麻,“而且,我想早点见你。” 宋慕君不自觉地捂了捂耳朵,就算恋爱六年,听他说情话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脸红。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这样,总是不意间来句情话撩得人心动不已。 男朋友这么撩,她能怎么办? 宋慕君软了口气,“好吧,那我在小区对面的报亭等你。” “恩,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宋慕君随意翻了翻报亭摆出来的新刊,又倚在路灯上发呆。 下个月她就要结婚了。 和陈渊鹤。 两个人从大学里相识开始交往,一直到现在,六年已经过去了。据他说,是一见钟情。 到底一见钟情能不能成立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现在再去追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可以肯定两个人之间是有爱的,他们也曾经海誓山盟,蜜里调油,恨不得变成一对连体婴,就算现在几乎可以算作老夫老妻,陈渊鹤也时常不忘为她制造浪漫惊喜。 说实话真的够了,能够碰上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磨合了六年那句“我爱你”依然不曾褪色,真的别无他求了。 可是宋慕君就是停不下来的胡思乱想。 他们俩之间太顺利了,六年间连吵架都没有几次,就算有点小拌嘴也是陈渊鹤马上来哄她。也可以说水到渠成,可宋慕君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都说七年之痒,结婚第一年就是他们恋爱的第七年了,就算所幸熬过去了,还有第二个七年,第三个七年,说到底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这份爱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陈渊鹤不爱她了,她要怎么办。 所以这大概就是婚前恐惧症? 宋慕君长叹了口气,脑袋里乱成一团。 正好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是她妈喻女士打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喻女士精神满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君君啊,吃饭了没?” “还没呢,快了。怎么了,妈?”宋慕君强打精神。 “你们下个月结婚,我这不得问问啊。你酒店订好了吧?” 宋慕君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恩,陈渊鹤订的。” “那婚纱呢?” “我们这周末去选。” “伴娘你联系好了没?” “问了几个,还没说好。”宋慕君皱着眉头,正好看见陈渊鹤身姿挺俊地站在路对面看着她,她招了招手,迈开步子想穿过马路到路对面去。 电话里喻女士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唠唠叨叨,“君君,你这结婚怎么这么不上心?这可是一辈子一回的大事,你倒好,什么都不管,什么都甩给渊鹤,这叫结婚啊?还有化妆师,礼服,你现在还不定好,到时候我看你穿什么结婚!” “妈!”宋慕君愤愤地踩在马路上,忍无可忍地打断她,这些唠叨翻来覆去她听了几乎有几百遍了,刚想说什么,抬头却看到陈渊鹤不顾一切地朝她扑过来。 宋慕君一时有点愣神,她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如此情感外露的表情,他总是游刃有余地为两个人打算好一切,然后温柔地笑着看着你,在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眸中,仿佛你就是他的唯一。 而现在这个男人一脸焦急地大喊着她的名字,第一次狠狠推开她。 宋慕君大脑一片空白。 而下一秒,明显车速失控的汽车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撞在了陈渊鹤身上,他猛烈地撞上车前盖,又从车前盖滚落在地上,没了一点动静。 汽车司机连车都没下,惊慌地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宋慕君,马上重新启动引擎马不停蹄地离开车祸现场。 宋慕君全身都在抖,双腿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她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陈渊鹤身边,却又不敢碰他。 血从他身下蔓延出来,宋慕君抖着手摸上不久之前还冲着她笑的面颊,只觉天崩地裂。 这是一定是惩罚吧? 惩罚明明已经如此幸福却还不知足的她,让她尝尝失去的滋味。 可是为什么是陈渊鹤?明明该死的人是她。 如果她没有打着电话过马路,如果她再晚一点朝陈渊鹤招手,如果她没有在路上磨磨蹭蹭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回家,如果她对婚礼更加上心,如果她不曾怀疑两人之间的爱,是不是眼前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心好痛,宋慕君感觉自己心脏一阵抽搐,像被人狠狠扭起来拧成一团,她喉头一甜,竟生生吐出一口血。 可她感觉不到疼,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旁边报亭的老板抱着打给120的电话吼着什么她也听不到,眼前一片漆黑,最终栽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宋慕君伸手抓紧了那只曾无数次温柔触碰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她迷迷糊糊地想: 好想,再看一次他的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耳边不停有声音流淌过来,富有节奏的蝉鸣、檐下不停碰撞的铎声、树叶摩擦的簌簌的声音,然而宋慕君并没有觉得惬意,因为她耳边还有一道吵得人要死的小丫头的叫唤:“小姐!小姐醒醒!” 宋慕君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眶热热的,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满是泪痕,连她自己都不由得感到惊讶。 这是做了什么样的梦才能哭成这样? 宋慕君努力回想梦的内容,却好像雾里看花,记不起分毫。 小丫头看她终于醒了,松了口气,“小姐终于醒了!刚才小姐好像魇着了似的,一个劲地哭,怎么喊都不醒,快吓死奴婢了。” 她极自然地浸湿了条帕子又拧干了递给慕君,慕君用帕子擦了擦脸,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抽不出身,“春枝,我睡了多久?” “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只是睡了半个时辰就开始哭,怎么喊都没用,”春枝又换了条帕子,给她叠好敷在了眼睛上,“小姐,不然您就听我一句,以后别再正午睡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说别的,就光您白日偷懒,夫人不知道说了您多少次了。” 慕君斜靠在床头,眼上盖着的帕子浸过水凉丝丝的,她哭肿的眼睛总算好受了一点,“诶春枝,你还是个小丫头可不是老婆子,怎么这么能唠叨。你看这天热的,我不睡觉难道出门找罪受?” “您可以看书呀。” “蝉声太大太扰人,读不下去。” “可以练刺绣。” “上次我针扎出来的眼还在呢。” “那您练练琴也行啊。” “前日佩哥儿才刚来过,说我弹琴难听打扰他读书。” 春枝说不过她,急得跺了跺脚,“您就是欺负奴婢年纪小!要是墨叶姐姐还在这,才不教您这般躲懒!” 慕君感受着眼睛上传来的丝丝凉意,翻了个身朝她摆摆手,“你墨叶姐姐现在新婚燕尔,好歹要等生了孩子再回来,你就省省心,别闹她。” 春枝鼓着脸颊,估摸着帕子要敷热了,又给她换了一条。 慕君笑了笑,小丫头就是有活力,嘴里不停手里也不停。她摸了摸哭得发烫的眼眶,又开始思索刚才的梦。 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也没哭过几回,今天在梦里倒是哭了个够。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梦里的感情却是还留在她心里,那种爱而绝望的感觉,怎么形容都感觉奇怪,只觉得心脏被揪起来,呼吸牵扯着密密麻麻的疼痛,只有眼泪流个不停。 慕君若有所思,“春枝,我做梦的时候说梦话了吗?” 春枝陀螺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停不下来,闻言想了想,道:“您好像一直在喊一个人。” “谁?” “奴婢听的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元和?” “元和?”慕君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名字,并不是她认识的人,只是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莫名的悸动。 她把手按在胸口,好生奇怪。 “奴婢也不清楚,您平时睡觉从来不说梦话,大概是魇着了,”春枝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还是先梳洗吧?过一会做的梦就忘了。” 往窗外看了看天色,确实再不起太不成样子,慕君乖乖地换了一身湖绿色襦裙,使春枝给自己梳了双髻。 慕君揽镜自照,往头上插了个鹊衔珠的步摇,打起精神准备出门,“走,春枝,母亲约莫是等着我们了。” 春枝应声,拿着团扇一路给她打扇一路随着慕君到夫人院子里去。 宋夫人赵氏正倚在窗前的软榻上看账本,听闻女儿来了,连忙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吩咐侍女:“让她进来,你去端些厨房新做的芙蓉糕来。” 侍女笑盈盈地应声退下了,正好与慕君错身,侍女行礼退下,一个进一个出。 慕君脸上没了刚起时的疲惫,凑到赵氏身边,甜甜地撒娇:“母亲,您怎么知道女儿饿了。” 赵氏绷着脸,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门,“别跟我撒娇,我不吃这一套!让你午时来,你倒好,未时快过去了才到,是不是又偷懒睡觉去了?” 慕君舔着脸笑,“还是母亲了解我!” 赵氏都要被她气笑了,亲昵地捏捏她的脸,目光却带上了些忧心,“我儿,不是为娘的不让你偷懒,你这快15岁的大姑娘了,日后寻了夫家嫁过去再这般作态,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慕君伏在赵氏膝上也是直撇嘴,要是不用嫁人就好了。 她忽然又想起来刚才的梦,模模糊糊记得好像是跟一个男子有关,“母亲,你认识叫元和的人吗?” “元和?到不怎么听人提起这个名字,”赵氏警惕起来,“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慕君糊弄过去,“没甚,就是看书的时候看见了这个名字,一时兴起,不过大概不是您说的这两个字。” 赵氏还想追问,她急忙转了话题,“母亲,明天不是守诚表哥就到了?有什么要我准备的没?” 赵氏又被提起来另一桩忧心事,心思不由得飘了,“你准备些小玩意作见面礼就行。哎,你守诚表哥就是太温和守礼,做事规规矩矩的,跟你的性子南辕北辙,你们俩倒是互分一半正好。” 被母亲的用眼神嫌弃,慕君权当没听见,笑嘻嘻地接话,“那我找找砚台笔墨什么的,回头拿给守诚表哥。” “恩,”赵氏想了想又接着嘱咐,“我准备安排他住在咱家东巷那间宅子,你到时候多照顾些,别让人家觉得有什么怠慢,我若出面他又总是礼数太过反而误事。” “让他住咱家不行吗?反正前院还有不少空屋子。” “你守诚表哥是来考科举的,这届主考官又正好是你爹,不得避嫌啊?”赵氏嫌弃女儿太过闲云野鹤,人情世故一点不关心,又下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你这样让母亲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 慕君皱皱鼻子,“那就不嫁呗。” 赵氏长叹了口气,点点她的鼻子,“哪有不嫁人的姑娘呢?算了,总归我是要为你打点好的。你只记得多往你表哥那里问问,他还带了个友人一同来,你多上点心。” “孩儿领命。”慕君怪模怪样地行礼,逗得赵氏又是笑又是皱眉头。 正笑着,一侍女从门外疾步走进来,步伐却一点声音没有,她极为规矩地行礼,“夫人,老爷回来了。说是要先检查佩哥儿学业,然后再带他一起过来。” “行,我知道了。”赵氏挥手让她退下,方才去拿点心的侍女恰好又回来了,于是母女二人喝着茶尝着点心,又话了些日常。 “这厨子手艺不错,”慕君小口吃着点心,“是新来的那个?” “恩,喜欢一会给你拿点回去。” 慕君笑了笑,“不用啦,我回头想吃就让春枝去厨房端,”她又向春枝使了个眼色,“这糕点做的好吃,你去赏他二两银子。” “诺。”春枝领命退下。 赵氏一旁看着,觉得自家女儿刚才那做派还是挺气势的,心下微动,女儿一直说不想出嫁,难道是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们家从老爷到三个孩子,个个都是极有主意的。 她试探地问:“你要是喜欢,母亲就让那个厨子给你陪嫁?” “行啊,”慕君漫不经心,“到时候再说呗。” 长叹一口气,赵氏算是看明白了,这女儿就是天性散漫,还没开窍呢! “怎么?”一中年美髯男子绕过屏风,进到室里来,“谁又惹夫人叹气了?” 跟在他身后堪堪到他肩膀的小豆丁上来见礼,面上一派严肃却被娃娃肥减去了威严,用还未变声的稚嫩嗓音唤到:“母亲。” 站起身来候在一旁的慕君轻咳一声,宋慕佩抬头瞥了她一眼,颇有些不情愿地行礼,“姐姐。” 慕君扬了扬嘴角,这才笑着唤到:“父亲,小弟。” 赵氏迎上来,虚点慕君,对着美髯中年男子宋洪昌半亲昵半抱怨道:“你看这狭促鬼,可不是整天惹人生气。” 宋洪昌大笑,“可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佩儿可跟我告状了,说母亲净偏向姐姐,也不常去看他。” 佩哥儿听得宋洪昌揭他底,羞得满脸通红,强做出来的小大人模样也崩了,“爹爹!” 慕君摸摸佩哥儿的小脑袋,“没关系,姐姐会常去前院看你的。” “不用你来,”佩哥儿赌气,“你一来就捉弄我。” 慕君无辜耸肩,宋洪昌和赵氏却一起笑了起来。 一家的晚膳也和乐融融,自不必提。 等慕君和佩哥儿各自回房歇息安置,赵氏也换了寝衣,坐在梳妆台前微蹙眉思念着外出游学一年多的大儿子宋慕昭。 宋洪昌进屋就看到自家夫人魂不守舍这一幕,上前揽上她的肩膀轻拍着安慰她,“你这整天愁来愁去,还不若去园子里多散散步。” 赵氏斜了眼这煞风景的,“你这做父亲的倒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他读完了万卷书,可不就该行万里路了?说不得昭哥儿早玩疯了,不愿意回来。” “他之前来信说夏末就来家,说怕再晚些赶不上妹妹及笄。” 宋洪昌失笑,“昭哥儿和君儿倒是性情相投,随性洒脱,又极有主见。佩哥儿却大不相同,小小年纪就一派古板作风,惹得他哥哥姐姐老喜欢逗他。” 赵氏想起自己的三个孩子,面上一派温柔,“夫君,守诚明天就到京城了,我安排他住东巷那宅子,他说明日要带友人上门来拜谒。” “可,便留他们用晚膳,我也好见见,考考他们功课。” “不耽误你的事就行,而且,你见见守诚那孩子也好,”赵氏笑了笑,“我有心把君儿嫁回我娘家,守诚那孩子也是咱从小看大的,性子最是温和不过,我瞧着跟咱君儿正好互补。” 约莫老父亲挑女婿都看不顺眼,看谁都是想拱自家白菜的猪,宋洪昌皱了皱眉头,“我不想君儿远嫁,看他科举如何吧,若是他有意留京做官倒还可以考虑。” “我也是这个意思。君儿那散漫性子想必也受不了世家大族的规矩,我也舍不得让她吃那份苦。而我那嫂子最是心善不过,况且婚后他们也在京城不回岭南,我思前想后,觉得守诚堪为良配。” “你就是想太多,先看守诚考得如何吧!”宋洪昌心里认同夫人这番话,只是心气还是不顺,且打定了主意明天定要“好好地”考校一番他的功课。 (被姑姑三言两语敲定了一次考前模试的赵守诚:QAQ)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因着有客人要来,慕君难得起了个大早,派家里小厮去京城南门候着。等小厮接到守诚一行人,又引他们先去东巷的宅子放下行李,洗漱一番歇息歇息,再带他们来宋家。 慕君一大早就去东巷的宅子里布置过了,赵氏早早令人打扫好了屋子,然而床帐屏风等布置,还是今早慕君弄得。 文房四宝摆置好,胰子梳子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墙上挂上当朝有名书画家的含有金榜题名寓意的佳作,慕君看了看屋里略显得有些空荡的一角,又命人搬来一盆君子兰。 又检查了一遍,慕君吩咐了留下伺候的小厮随时备着热水,便打道回府,只恭候大驾。 南门,宋家的小厮接到赵守诚和其友人之后便是一条龙服务了,小厮领着他们去了宅子,热水早已备好,只等着为他们洗去风尘。 赵守诚朝友人拱了拱手,“墨飞兄,这便是我姑母为我们安排的住处,虽然只是一进的宅子,住我们二人绰绰有余,且地处僻静适合潜心读书,你任选一间屋子即可。” 陈渊鹤笑了笑,虽然岭南而来一路跋涉,风尘却掩不住其风华,一袭长衫虽显陈旧,却整洁工整,不曾有半分狼狈,“虽然赵贤弟你这么说,我却是不能当真的,我住西厢房就好。” 赵守诚想劝,但他也不准备住到正房去,毕竟是别人的宅子,他住东厢房,墨飞兄住西厢房,这番安排确是最好的。 而陈渊鹤推开西厢房的门,一眼就瞧见了角落架子上的君子兰,看来这布置房间的人也早早料想到了二人的安排,东西厢房摆设的格外用心。 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君子兰招展的花瓣,他四处环顾了一番,这屋子里到处展示着年轻女子的手笔,想来也只有宋丞相家才名在外的掌上明珠了。 宋慕君。 陈渊鹤搓了搓手指,抿起了嘴角。 午膳过后,慕君算了算二人抵达的时间,放心的继续雷打不动的午睡。等她睡醒收拾好,赵守诚和陈渊鹤也正好到了。 赵氏在偏厅接待了他们,派去唤慕君的侍女在半路接到了她,便带着她折返。 在门外慕君就听了母亲赵氏愉悦的笑声,不由得对来客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她掀开叮叮当当碰撞做响的水精帘,歪头露出狡黠的笑,“我真恨不得守诚表哥时时在母亲跟前,你一来母亲就笑完了她平日里一月笑的数。” 听到这声音,赵守诚忙起身,惊喜地看着她,“君表妹!” “守诚表哥。”慕君笑着问候。 赵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心知女儿约莫是刚从床榻上爬起来,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时辰掌握的正好,不早不晚,一点没误事。 “前些年岭南一别,竟是再也没见过,君表妹都长大成大姑娘了。”赵守诚颇为感慨。 慕君九岁的时候曾跟赵氏一起回过岭南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当时她还小,整日里跟着大哥宋慕昭一起撒野疯玩,对这个用功读书的表哥印象不深,但他这么一说,慕君也颇为感慨,“表哥也变样了,不知外祖父外祖母身体康健否?” “二老精神好得很,也常念叨你们,还问你们什么时候再回去一趟哩!家里托我捎来了给你们带的东西,都在后面的车队上,约莫还有两日就到了。” 慕君拿眼睛瞧赵氏,看她虽然笑着,但眼眶红红的,想必问及外祖父祖母已经哭过了,当下便换了话题,“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外祖父祖母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自不会少了你的,”赵守诚笑道,又侧身让出陈渊鹤,“这位是我的友人,跟我一同赴京赶考。” 陈渊鹤敛袖作揖,“在下陈渊鹤,字墨飞,见过宋姑娘。” 慕君本是随意地打量一眼,听到这名字却愣在了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陈渊鹤的脸,脑袋里飞快闪过前夜梦里的内容,却如流沙过隙分毫抓不住。那梦带来的又悲又喜的感情让她表情发僵,一向能说会道的她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赵氏看到女儿难得的失态,忙出声提醒,“君儿,过来这边坐。” 慕君缓了缓澎湃的心绪,忍下即将脱出眼眶的眼泪,垂着头坐在了赵氏旁边。 赵氏执过她的手轻拍,昧心地为女儿打掩护,“我家这孩子,就是怕生,见到外人容易怕羞。”才怪。 赵守诚表示惊诧,“竟是如此?我记得以前君表妹开朗得很,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可宋慕君才名在外,世人皆赞宋慕君胸怀不输男子,不应是如此忸怩性子。陈渊鹤心里疑惑,面上却笑而不语。 真真是恼人!慕君在心里暗自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因自己的丢脸在心里记了陈渊鹤一笔,谁知道这家伙做了什么事让她如此印象深刻! “守诚,你们看过东巷的宅子了吧?可住的习惯?” “姑母,那宅子布置得极妥当,下人服侍得也用心。” “那就好,我让君儿提前去看过几趟,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你们只管开口就好。” “宋姑娘蕙质兰心,有劳。”陈渊鹤适时的附和恭维一句,慕君却冷哼一声扭头不去看他。 陈渊鹤:“???”他做错了什么吗? 只是没等他找机会问清楚,宋洪昌便回来了,二人自是把握机会向这位当朝宰相请教一番。 入夜,宋洪昌送走了两个年轻的读书人,回房准备歇息,不出意外又看见自家夫人满腔愁绪。 “夫人今日又是在为何事发愁?” 被他这么一问,赵氏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找到了倾吐的机会,“夫君,你看守诚学识如何?” “还凑合,”宋洪昌漫不经心地答道:“倒是跟他一起来的陈渊鹤我看着不错,弱冠之年能有这番见识颇为不易,想必今年榜上定有他一席之地。” “夫君……”赵氏揉搓着手绢,“我冷眼瞧着,君儿似是对那陈渊鹤有意似的。一看见他整个人都呆了,而且又是脸红又是发呆,一副小女儿姿态。” 宋宰相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不是昨儿还说她没开窍?” “可这开窍不开窍不就一眼的事?你当年不也是……”赵氏翻着白眼,大有抖落朝廷大佬当年英勇事迹的打算。 “夫人!夫人!不是说好了不提?” “我那是在孩子面前给你面子,想当年,我爹拿着扫帚都赶不走你。” 宋洪昌连忙打断自家夫人,作揖求饶,“夫人大量,我明日就打探那陈渊鹤的来路,一定上心。” 眼见赵氏还准备说些什么,宋洪昌把人揽在怀里,“我们歇息吧,夫人。你别老是关心孩子们,也多关心关心我。” 赵氏羞红了脸,骂他,“你这越老越不正经的。” 于是翌日早朝前,宋洪昌精神抖擞地把小儿子从床上拽了起来,还有心思训诫他,“男子怎么能如此惫懒?这么晚了还起不来!” 宋慕佩:“……” 亲爹!这才将将寅时过半!!姐姐天天睡到太阳当头照你怎么不说她! 宋洪昌无视他幽怨的小眼神,继续交代道:“算了,为父今天交给你一项任务,你去一趟东巷宅子,跟你守诚表哥打探打探他那朋友的来历,问问那陈渊鹤是否婚配,家里情况什么的,越详细越好。” 宋慕佩木着脸不答话。 宋洪昌怕他不上心,又吓唬他,“你要是打探不清楚,又惹你母亲忧心,我就罚你抄书。” 他自以为传达到位了,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扭头坐车上朝去了。而宋慕佩一头扎回床上,在心里发出了土拨鼠尖叫:他一定不是亲生的! 昨日见过了陈渊鹤真人,慕君一整夜翻来覆去,早早起来连懒觉都睡不着了。她在自家院子里瞎晃悠,恰好看见佩哥儿一脸比往日更严肃的表情要出门去。 慕君喊住他,三步并作两步迎过去,“佩哥儿,你大清早上哪去?” “大清早?”佩哥儿被戳到了痛脚,“辰时都快过去了,这叫大清早?” “哦,那这大晨午的你上哪去?”慕君从善如流。 “爹让我去东巷找守诚表哥。” “找他干嘛?” 佩哥儿心知父亲的交代跟这不靠谱的姐姐大有关系,他沉吟了一下,答道:“讨论学问。” 慕君立马换上一副节哀的表情,“啧啧啧,读书真辛苦。那你快去吧,姐姐在家等你。” 佩哥儿:“……” 不生气,他不生气。这才哪到哪儿。 送走小弟,慕君扭头便去找赵氏请安,“母亲,女儿来给您请安啦。” 赵氏看了眼日头,“真是难得,今日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夜里太热睡不着,母亲,我想去京郊的别苑住几天。” 赵氏心里更着急了,女儿对那陈渊鹤果然是情根深种,都为他睡不着觉了,还要去京郊别苑一个人静静! 我可怜的儿啊! 她连忙转移女儿的注意力,“你弟弟呢?他今日还没来过。” “我早上碰见他了,说是爹让他去找守诚表哥讨论学问。”慕君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啃了一口。 这是让佩哥儿打先锋去了,赵氏了然,又看着自己花容月貌的女儿,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她一向自认命好,当年在岭南桥边,宋洪昌对她一见钟情,千方百计把她娶回家,不曾厌弃。家里不说通房,连侍妾都没有,一家人简简单单和和美美。 他自言起于微末,哪怕如今身居高位,仍不曾有一日忘记初心,不管是作为朝廷命官,还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碰上宋洪昌这样的人,是她的运气。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有这般好运气,一生平安喜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进了三伏天,慕君整天像一只翻了肚皮的青蛙一样,瘫在湖中央的凉亭里。 宋家的宅子是五进的,园子也不小,不光有假山,还专门在园子里挖了个湖,从湖里引出来了一条小溪围着园子绕了一圈,且依着小溪搭起了长廊,颇有些雅趣。 慕君啃完了春枝拿来的第三个冰碗,一张嘴哈出一口寒气,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从来没有一个季节像夏天一样让她感谢上天令她生在一个富足之家,她都想象不到平民百姓如何度过这炎炎夏日。 虽然要说起来,宋洪昌也不过生于一个平民家庭,家里略有几亩薄田,糊口之外供他读书也只是刚刚好。可架不住他能学啊!一路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过五关斩六将,年仅弱冠拿下了当年的探花。 而且还娶到了母亲。 岭南赵家可能在朝廷没什么人脉,可架不住赵家有钱啊。可能在世家大族眼里,光有钱也没什么用,可架不住皇帝赏识他,死命提拔他,两人大刀阔斧地改革,弄得世家贵族哀声载道。 慕君发出了和她母亲相同的感慨,虽然对象不同——爹真是命好。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总是催她多出门逛逛,首饰裙装给她送来一批又一批,还老是问她怎么不邀小姐妹来家玩。 这么热的天,她一点不想出门,可她每次回绝,母亲就用一种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 难道她在家偷懒乱晃悠,母亲终于看不下去了? 慕君感觉身下的石榻暖热了,蛄蛹着换了块地儿继续脸朝下趴着。 而这一幕在不远处的赵氏看来,就是女儿爱而不得,愁断心肠,埋首痛哭的场景了。于是慕君一抬头,又看见了赵氏泫然欲泣的脸。 慕君:“……” 好吧,她承认自己这样的确有点不雅。慕君慢腾腾地爬起来,清了清嗓子,准备找个说辞蒙混过关,却没想到赵氏一阵旋风一样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心痛道:“我的儿,你这样让娘如何心安呐!你想如何就如何便是,娘什么都答应你!” 慕君被抱了个满怀,忍不住蒙了一下。 她已经热到如此痛不欲生的地步了吗? 慕君闻着母亲身上好闻的香味,略想了想然后开口,“那,我想去京郊别苑住几天。” 赵氏毫不犹豫的答应,“好,都依你。” 慕君为此跟佩哥儿炫耀了好几次,京郊别苑避暑圣地,而且最重要的是宋家这处别苑的位置特别好,依山傍水,连太子也在旁边建了处院子。 且她这次去没有长辈跟着没有顾忌,还不是她想干什么干什么。 佩哥儿数着日子送走了这烦人的姐姐,爹还跟他说他姐姐最近可能心情不太好,让他多注意点,可他完全没看出来姐姐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她高兴的很! 到了别苑,春枝几个侍女张罗着收拾小姐的寝室,打扫干净屋子又换上了特地从家里带出来的床铺褥子,寝帐屏风什么的,没一会就布置成了家里的模样。 而慕君早就跑出去玩了,虽然是京城人士,但她从小就喜欢玩水,自从小时候跟着哥哥宋慕昭在溪水里折腾过一次之后,就停不下来了。但随着年龄渐渐长大,顾忌也越来越多,也只有这处别苑能让她入水了。 宋家的别苑背靠险山,山上流淌下来的河水正好流经院子,夏日很是清凉。慕君找了处靠着院墙,院墙后面就是山壁的角落,穿着中衣一头扎进水里。 瞬间夏日的燥热都被隔绝在水面之外,慕君被水中的静寂所包围,世间一切俗务离她而去,只剩下宁静,她也总算有时间好好想想陈渊鹤的事。 一想起他,自己的心总是要多跳那么几下,不安分的很。 慕君扬起身,让自己浮在水面上,时不时拨几下水,惬意得很。 慕君一直觉得自己前几天的梦透着一股古怪。那个梦的内容她一点都记不起来,梦里的感情却完完整整的留着,不光是伤心绝望的感情,还有爱,因为爱所以才会那么绝望。 可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接触过陈渊鹤这个人。 京城里从没出现过陈渊鹤这号人物,岭南那边他也是后来才搬过去的,慕君九岁去岭南的时候不记得跟他有过什么交集。 可是这个人就是突然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哭肿了眼睛。然后紧接着做完梦的第二天这个人还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 慕君想了一下,既然不是她的记忆,那大概就是预知梦了吧? 可能是以后的自己被这个人伤透了心,所以托梦给认识他之前的自己,让自己务必离他远远的。 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了。 虽然有点傻。 慕君自己咯咯咯笑了一会,又扎回水里,贴着河底游了一段,看着阳光从水面上透下来像彩带一样游弋在水中。 她好像变成了一条鱼一样,只能感受到水中悠悠的波动。 可惜她终究还是需要呼吸,慕君从水底窜出水面,头发早就在水底散开了,被她湿漉漉地甩在脑后。她又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跟陈渊鹤走的太近! 不过生活有的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慕君长吸一口气,结果抬头就看见站在崖边的陈渊鹤从她家院墙上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慕君:“?” 幻觉吧?他怎么上去的?那里不是断崖吗? 慕君呛了一口气,从水里出来反而咳嗽起来。 陈渊鹤其实也有点尴尬。 他与太子议事,太子建议他来山上转转,他本以为这整座山都是太子别莊的后院,看着也完全没有人来过痕迹,没想到这崖下却别有洞天。 一开始远远看见有人在河里起伏,他还以为有人溺水了,结果疾步走近一看却是一女子在凫水。他念叨着非礼勿视,还想着这是哪家的姑娘行径如此奔放,可那姑娘又突然消失在水面上,好久都没有上来。 不会是真溺水了吧?陈渊鹤一边想着一边又凑近,只见那女子破水而出,仿佛一朵从河底绽放的水莲花。水滴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这就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首饰,像珠帘掩面影影切切,又像水晶折射出五彩的光,让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怕惊扰了美人。 陈渊鹤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巧舌如簧如他也说不出一句话。 美人莹莹美目轻抬,眸光流转,水滴从她的睫毛上滴落,两人视线相交,一眼万年。 陈渊鹤想,这一眼,大概他一生都难以忘怀。 接着第二眼,第三眼,陈渊鹤觉得这女子越看越眼熟,好半天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宋丞相家里的掌上明珠宋慕君嘛! 慕君一下子被水呛着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往水里躲,也惊醒了看晕了眼的陈渊鹤。 他连忙背过身去,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脸上迅速染上红晕,连耳朵尖都红透了,“这,这,是陈某唐突了,宋小姐为何在此?” 慕君一听更生气了,本来还侥幸想着他不一定能认出来,结果这呆子直呼宋小姐,还这么大声音,是生怕没人来不成? 慕君呵道:“给我住口!你这竖子无赖!鬼鬼祟祟偷窥我家院子,意欲何为?定是不安好心!” 陈渊鹤听她这么说话也皱起了眉头,本来他只是在太子别莊随便走走散散步,谁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敢在这河里凫水,竟是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声誉。 谁能想到她行径如此奔放?陈渊鹤心里气恼。 只是他不过稍微晃一下便听见慕君惊慌地叫道:“别回头!” 终究还是个小女儿家,陈渊鹤心里生出一丝怜惜,稍稍缓了语气,“既是知道不妥,为何还在此处肆无忌惮地玩水?若被人看了去,你当如何?宋家当如何?” 慕君羞红了脸,“这是我家别苑!谁知道你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怕不是用意不良故意窥视?” 陈渊鹤往侧边瞥了瞥,果然看见几栋屋舍,心里一沉。 他猛然想起太子命他上山时嘴角噙着的笑意,那像是等着在看戏的表情,令他有些悬心,却没想到太子倒是送了他好一场“造化”。 陈渊鹤攥紧拳头,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高尚君子,可如此利用一弱女子以成事,实在令他无法忍受。他想要甩袖离去,可仇恨的火焰一直烧在他心头,让他抬不动脚。 良久,陈渊鹤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这险山后面便是太子别莊,我听说太子渴慕贤才的美名,前来拜谒,却一直不得见太子天颜,无奈山中漫步行至此处。” 慕君冷哼一声,“你一赶考学子不好好读书,反而沽名钓誉,汲汲营营,怪不得太子不见你!” 沽名钓誉,汲汲营营,陈渊鹤苦笑一声,说的不就是他吗?可就算为天下人所不齿,他也不能放弃任何向上爬的机会。 陈渊鹤又抿起了嘴角,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脸部却隐隐显出了坚毅的轮廓,他敛眸道:“宋小姐所言极是。” 谁知他这一附和,慕君更生气了,她口不择言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虚伪!嘴上说是,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小人!” 陈渊鹤无奈至极,又远远听见有小丫鬟找来的声音,只好尴尬退场:“陈某告辞。” 慕君却以为他要回去上门告状,秋后算账,慕君在心里尖叫,只是春枝越来越近,她不方便开口,只能咬着牙忍着,眼看着陈渊鹤的身形消失在断崖后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本来预想中的悠闲的休假泡汤了,慕君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又派小厮回家里守着,只要陈渊鹤一上门就把他轰出去。 只是家里并没有什么动静,陈渊鹤说告辞就真的告辞了,日子平静的让人心慌。 第三天,慕君终于受不了这种慢刀子磨人,她抬手招来春枝,想来想去也只有让春枝替她跑一趟了。 在她身后给她打扇的春枝凑过来,“小姐,怎么了?” 慕君肃容,“春枝,小姐我有一项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春枝一听,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您吩咐。” “去把陈渊鹤带来见我。” 春枝:“?” “陈渊鹤?那不是表少爷带来的友人吗?小姐万万不可啊!您再怎么说也不能单独见外男啊!” 慕君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春枝是这幅反应,所以她才犹豫着拖到了现在。她郑重地盯着春枝,“你可还记得表少爷来之前那一天我做的噩梦?” “记得,您在梦里一直哭还一直喊一个人的名字……”春枝说到这突然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您和这陈渊鹤!” 听得她误会,慕君也不解释,就算是被误会有私情也比让春枝知道她被人看光了要好。她继续编着瞎话,义正言辞地说道:“这陈渊鹤以前满嘴花言巧语,我不小心信了他去,直到那天在梦里我才幡然醒悟,这等人渣实不应与之为伍!你把他喊来,我今日就与他恩断义绝!” 春枝不明觉厉,很是捧场,“小姐本就不该与他有所牵扯,现在断绝关系也不晚,可是奴婢不能让您私底下见他,不然叫别人知道了不好收场。小姐另找机会如何?” “这事本不应宣扬,你要总顾忌着不能单独见他,让第三人在了场,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 春枝也犯了难,放下扇子,扭头就往外跑,“小姐您等等,奴婢这就回府问问夫人该怎么处理!” 这一根筋的丫头!慕君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连忙扑上去拦下春枝,“这点小事,你小姐我能自己处理,不用告诉夫人!” “可是……” 慕君厉声呵道:“我心里有数,就按我说的做!” 春枝委委屈屈地应声,“是。” 春枝这丫头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行动力奇高,很快跟陈渊鹤约好了第二天京郊小树林见。 估摸着快到时间了,慕君带上春枝借口外出走走,来到了约好的地点。 陈渊鹤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正背着手赏景,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作揖道:“久候宋小姐大驾。” 慕君冷哼一声,不接腔,而是向身后的春枝使眼色,示意她躲开放风,莫要听两人谈话。可是春枝垂着头就是不看她,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慕君,一路监管二人是否有逾礼的举动。 慕君被她弄得头大。 陈渊鹤表情毫无波澜,只拱手作揖,“宋小姐,唤陈某来此处,可有要事?” 要事?慕君咬牙切齿,她找他还能有什么要事,这人居然厚着脸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慕君正要开骂,却被陈渊鹤淡淡瞥过来的一个眼神镇住了。 不对,这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是正合她意,难到还要他漫天宣扬不成? 只是自己吃下这个暗亏还要忍气吞声,实在让人不爽。慕君忍了又忍,最终咬牙切齿道:“我无事找你。” 春枝惊疑地看着自家小姐,不是说来斩断情缘的嘛,小姐难道又心软了?这可不行啊,虽然这陈渊鹤着实气度斐然,一派翩翩君子的样子,可是这私相授受若是传出去了,小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忠心耿耿的春枝一狠心,小姐既然不肯说,那就让她来。春枝往前迈出一步把自家小姐护在身后,责骂道:“你这穷酸书生日后莫要再纠缠我们小姐!我们丞相府肯收留你那是好心,岂可忍你戏弄我们小姐。若你识相,当速速离去才是!” 陈渊鹤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称是便准备离去。 慕君有些心虚,毕竟因她胡说害得陈渊鹤又挨一顿骂,只是这一骂替她出了气,她不好得意忘形,在后面拉了拉春枝的衣袖,这件事就准备这么掀过去了。 但世事总是一波三折,在这关头突然登场的新人物搅乱了局面。 他人还在远处,声音到先穿过来了,“怎么这小丫头这般不识趣?打扰了有情人相会可是大过。” 这僻静山林今日客人繁多,慕君心里开始盘算杀人灭口的可能性,可她回头一看来人,这主意瞬间打消,乖乖地躬身行礼,“臣女见过太子。” 陈渊鹤作出一副不认识来人的样子,一听慕君唤他太子,也跪下,“草民陈渊鹤,见过太子。” 太子带着一队随从,缓缓站定,却是不理会跪着的陈渊鹤,只对着宋慕君发问,“宋小姐请起,孤听闻你许久不曾出门,怎么今日有兴致跑来这山野了?” 慕君被他问的一头冷汗,心里后悔今日真是万万不该出门!她避重就轻地回答道:“臣女来京郊避暑,看今日天气清爽,便来山里走走。” 太子明显不信她的说辞,揶揄地看了看还跪着的陈渊鹤。 陈渊鹤跪的笔直,说道:“太子容禀,草民自恃才高,听说太子在京郊别莊消暑,斗胆前来拜谒,却不小心在这山里迷了路。巧逢宋小姐,便想问个路,以至于招致这场误会,全系草民一人之责,望太子明察。” 突然听到陈渊鹤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慕君颇为诧异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太子又看慕君,“竟是如此?那孤岂不是误会了宋小姐?” 慕君垂着头,默默又行了个礼。 太子笑了,“既如此,倒是孤多管闲事了。不过,你这读书人做事不周全,想来也无大才,”又扭头交代随侍,“回去把这读书人的拜帖挑出来扔掉,就当孤给宋小姐赔罪。” 随侍应下,“是。” 陈渊鹤依然跪的笔直,看不清他的神情,而慕君闻言面色惨白。太子这一句交代几乎就断送了他的仕途,即使他科举考的再好,有了太子评定的这一句“无大才”,谁又敢用他呢? 慕君有意想替他辩解一二,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太子将他拒之门外是为了给她出气,她不能不识好歹。慕君艰难地弯下膝盖,“谢太子恩典。” 陈渊鹤也行礼,“谢太子恩典。”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两人送太子走远,心里都掀起惊涛巨浪。 慕君看着他失神,心里密密麻麻疼了起来。 这男人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脊背总是挺得笔直,何时这般落魄过?这可是只用一个梦就惹得她哭了半个时辰的男人!如何能没有才干不堪重用? 太子太没眼光! 慕君咬着牙,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轻飘飘的散了。一切皆因她所起,若不是她在别苑太过放肆,若不是她不依不饶非要今日约他出来,何至于碰上太子这煞神,何至于此呢? 如今且能如何?慕君几番嗫嚅,最后艰难地下了决心,“你且好好念书,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陈渊鹤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与宋小姐有何干?” 慕君听他嘴硬,心里替他着急,埋怨这死脑筋书生不知好歹,也带了些小性子出来,“我说要管就管定了,我自有门路。” “本就是陈某冒失,不便拖累宋小姐。” “我说不拖累就不拖累。” “陈某……”陈渊鹤话还没说完,慕君就打断了他的话,“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我说了要管就是要管,你乖乖听着就是了。” 这两个人连抢着认错也能吵起来,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春枝虽然搞不清状况,却也被两个人瞪大眼睛吵架的样子逗笑了。 慕君和陈渊鹤眼看又要掐起来,紧张的气氛被笑声打断,两个人动作同步地看了看春枝,又扭头互相看了一眼,不免也觉得好笑,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架势。 慕君背过身,手指不受控制地缠着腰上压裙配饰的穗儿,好半晌才别别扭扭地问:“你可知得罪了太子有什么下场?” 陈渊鹤也背着身,闻言应了一声,“不过是在京城寸步难行罢了,”他又顿了顿,故作轻松,“谋个外放的小官还是可以的。” 慕君忍不住回头看他挺拔的身姿,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满足于在地方上消磨一生?连父亲都亲口夸赞他的学识,今年的三甲本来必定有他一席之地,可是如今…… 慕君垂下眼眸,“你来我宋家寄宿,想来对我父亲也有些了解,你可想过走我父亲那条路子?” 宋洪昌出身寒微,能走到今天的高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是只忠于皇帝的纯臣,当初士族势大,处处压制皇帝,皇帝便提拔起了一批自己的臣子,其中最受他信任的便是宋洪昌。 陈渊鹤如今得罪了太子,恰好太子的母家便是世家大族的领头羊纪家,皇帝即使大刀阔斧的改革,削弱士族的实力,皇后的位置却还是不得不留给纪氏。 如今朝堂上,皇帝宋洪昌一派便与太子外家纪家一派两相鼎立,较量时有胜负,但比起一开始的士族把控朝堂的局面要好了许多。 如今太子那边扬言不要他,他要想在京城混下去,也只有向当今陛下投诚。 陈渊鹤肃容,略微考虑了一下,便工工整整地向慕君作揖,“还要麻烦宋小姐替我说和了。” 慕君看着男人低下的脑袋,发髻都绑的一丝不苟没有一丝碎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居然有点可爱。 慕君一出现这个想法就赶紧掐灭了它,一定是那个梦的后遗症!是梦里的感情在影响她! 她慌张地羞红了脸,一时口不择言,“你要是哄得我开心,我就帮你。” 陈渊鹤作揖的动作一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没待他仔细问询,慕君便红着脸自顾自拎着裙角跑了。她小跑几步,回头看见陈渊鹤衣带飘飘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她心里又是一软,贝齿咬了咬嘴唇,遥声对他喊:“你后日来丞相府,过时不候。” 陈渊鹤本来满心沉重,却看见她在山林间敏捷如小鹿一般的活泼背影,不自觉目光也变得柔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当慕君和春枝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时候,陈渊鹤眼里的情绪一扫而空,他捏起别在腰间的折扇,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转身返回了太子的别莊去复命。 太子正在院子里搭着凉棚听戏,看见陈渊鹤来了也不收起随意的坐姿,半笑着看他低头行礼,随意问道:“事儿办完啦?” 陈渊鹤不答他,只沉声问道:“殿下怎会出现在那?” 关于遇见宋慕君的事情,他一句都没有跟别人提过。 太子颇为不耐烦,“怎么,孤帮你一把你还来兴师问罪了不成?记好你的身份,你不过是孤养的一条狗。” 陈渊鹤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并不作答。 太子咋舌,“墨飞,你大仇未报怎么还有闲心讲究风度?孤让你拿下宋家千金,这都几个月了,半点进展没有。若不是孤那天让你去后山,怕不是你至今还跟宋慕君说不上一句话,”太子用折扇挑起陈渊鹤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他,“孤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也不想因为自己下手太慢,让原家平安无事的蹦跶下去吧?” 即使被威胁,陈渊鹤表情并无变化,他守礼地并不与太子对视,把自己的情绪都掩起来,待太子放开他才一派风轻云淡地应是。 陈渊鹤行礼告退,听得太子又喊住他。 太子似笑非笑地端着茶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说:“对了,你的书信孤都替你收起来了,你不介意吧?” 陈渊鹤没有回头。 太子眼里闪过一抹利色,“少搞些小动作,墨飞,你是个聪明人。” 赵氏终于等来包袱款款归家来的女儿,却发现这一散心散得女儿眉头皱得又紧了三分。当晚宋丞相归家,便又迎来了赵氏的泪眼。 宋丞相哄了媳妇,想了想最近查到的陈渊鹤的种种过往,尤其他昨日还因唐突了自家女儿而被太子厌弃的事情传的无人不知,他脑袋里一出现“女婿”这个词,火气就有些按捺不住。 晚上一家人吃饭,慕君明显有心事,吃几口饭就要瞅一眼宋洪昌。宋洪昌本想装没看见,可又不忍心看女儿伤心,草草吃完饭放下筷子,看了眼慕君:“出去说吧。” 慕君羞红了脸跟上去,“您都知道了。” “京城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宋洪昌翻着白眼走上水廊,他屏退了跟着的丫鬟小厮,看着他们远远地忙活着给长廊的檐下挂上灯笼。 灯笼星星点点地映在水面上,像散落在河里的星星,随着水波一摇一摇的。 “是女儿害父亲难做了。”慕君垂着脑袋,她知道自家立场,一直对太子敬而远之,却架不住他自己凑上来给人添堵。 宋洪昌很少见女儿垂头丧气的样子,拍拍她的脑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皇上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我。” “可是……”陈渊鹤的名字卡在她舌尖,却说不出口。 宋洪昌扫了她一眼,“你喜欢那小子?” “……”慕君本能地想否认,可是她从来没能在爹面前瞒住过什么。 这一迟疑,宋洪昌就知道了她的回答,他一时忍不住火气,冲动道:“那行吧,爹看看能不能让他发配边疆。” 慕君慌忙瞪大了眼睛,“爹!” 叱咤朝堂的宋丞相酸溜溜的,“真是女儿大了就留不住了,心里只有那小子,也不多关心关心爹。” 慕君哭笑不得,“爹!我才十四,您之前不是说至少十八才让我嫁人吗?” “下月底你就及笄了,爹一想到那些打你注意的小子们就气。”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害他丢了官途,心里愧疚罢了。” 宋洪昌又仔细打量了下女儿的表情,也不欲与她争辩,只悠悠地叹了口气,“行了,爹会看着办的。” 慕君知道爹这是答应了,马上喜笑颜开,“谢谢爹!那我就先回去啦。” 被毫不犹豫地抛下的宋洪昌看着女儿欢快跑远的背影,低低嘟囔着,“小没良心的……” 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沿着灯火明亮的水边长廊踱着步子。 第二日陈渊鹤准时到宋家报到,只是他到了之后不好说与慕君有约,只是一味沉默,守门的小厮也不好赶他走,便把他迎进门来,他却只肯站在前院的梧桐树下等。小厮无奈,只能禀告主母再做定夺。 慕君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她一看见小厮步履匆匆地过来,便带着春枝上去拦下他,“何事匆忙至此?” 小厮一看是慕君,恭敬地行礼,“小姐,赵公子的朋友今日突然上门,小的请他坐着也不肯,就站在外院那梧桐下等。” 慕君素着脸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领我去看看。” 小厮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按着她的吩咐,转身领着慕君去找陈渊鹤。 隔着几步远,慕君就看见那人挺拔的身姿,心思摇曳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轻咳一声。 陈渊鹤听见声音,星眸微转,接着行云流水般的行礼,“宋小姐。” 慕君使劲摆出高傲的样子,一扬小下巴,招呼他,“跟我走。” 春枝隐隐觉得自己昨天好像做错了什么,只是看着自家小姐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陈渊鹤要上街,急得直跺脚,“小姐,小姐你好歹把帷帽戴上啊!” 慕君撅了噘嘴,但心里也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实在不好火上浇油,只好乖乖戴上了帷帽。 帷帽长至下颌,薄绢末端缀有珠玉,行动间碰撞作响,叮当不息,红唇隐隐透出来,看得人一阵心神摇曳。 戴上帷帽,慕君很是嫌弃的撩了撩帘子,又跟春枝吩咐,“你不用跟我去了,我午时前会回来的。” 春枝大受打击,可怜巴巴地喊:“小姐……” 慕君摇摇头,转身带着陈渊鹤走了。陈渊鹤瞥了眼急得要哭的小丫头,又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在慕君身后也不做声。 慕君领着陈渊鹤去了西市,阵阵吆喝声此起彼伏,带着这座城市的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现在还早,卖早点的小摊还没收走,慕君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羊汤馆,毫不客气地找了张空位置坐下,扬声喊道:“老石,两碗羊汤,半斤羊肉给拌拌,再来两张饼。” 被称为老石的人很快从后厨转出来,看见慕君就笑,“我就听着是你来了,怎么今天还带了个新面孔来?春枝呢?” “春枝今日休沐回家啦,这个是我新收的小弟。”慕君摘下帷帽露齿一笑,整个店被她的笑映的满室生辉。 陈渊鹤朝老石点点头,心里想:这小骗子,瞎话随手就来。 巳时出来吃早饭的人三三两两,店里就慕君和陈渊鹤两个人,却也不嫌静,店外路过的行人说说笑笑,一派安宁祥和。 陈渊鹤出神了一瞬,又敛回视线,对上身边慕君无聊地打量他的目光,“宋小姐为何带陈某来此?” “因为我想喝羊汤了呀。”慕君一脸理所当然。 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陈渊鹤一时有点蒙。 慕君龇着牙朝他笑,“我昨天说了,你哄得我开心,我就帮你。” “陈某如何哄得……”陈渊鹤皱起眉头,感觉有点说不出口。 “你既然不会哄,那你就乖乖听我的,我高兴了自会遵守承诺。”她的小虎牙在阳光下莹白如玉。 老石很快把菜都上齐了,奶白色的羊汤中翻滚着蛋花,缀上香菜和麻油,看得人胃口大开。切成薄片的羊肉拌上酱油和醋,更是不停地诱惑着人举箸,饼也烙成金黄色,看起来又焦又香,让人无法抵抗。 陈渊鹤看着慕君毫不在意地悠悠端起碗抿了一口汤,羊汤还冒着滚滚的热气,烫的她吐了吐舌头,他忍不住软下了面色,试探着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在嘴里。 醋和酱油给单薄的羊肉染上了味道,在他的味蕾上起舞,他一边诧异于这坊市间难得的好手艺,一边瞄着慕君生动的小表情——她盯着碗的样子,就像一只捡到松子却翘不开壳的小松鼠。 陈渊鹤忍下笑意,朝老板招手,“劳烦,敢问店里可有调羹?” “调羹?”老石被他文质彬彬的样子镇住了,后来又乐呵呵的一拍大腿,“哦,你说匙子啊!有有,我去给你们拿。” 慕君噘着嘴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不服气,看得陈渊鹤一阵好笑。 “我也知道可以用调羹,但是羊汤的精髓就是这份抓心挠肺凑上去撮一口的热度!”她气哼哼地强调,“一看你就不懂。” “陈某确实不懂。”陈渊鹤坦然承认,风度翩翩地用调羹舀了一勺羊汤尝了尝,肃容点了点头,味道着实不错。 慕君朝他做了个鬼脸,明明年纪不大却整天一副老学究做派。 这羊汤滚烫鲜美,若是冬天清晨来一碗想必能驱散一整天的寒意,只是现在却是酷暑,慕君没一会就吃的满头大汗,等她吃完倒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反观陈渊鹤却不紧不慢地擦着嘴,连鬓角都没乱一分, 慕君:“……”好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陈渊鹤一看就是不会哄女孩子的呆子,慕君觉得带这样一个呆子出来逛街的自己,脑袋也有哪里不对劲。 吃过羊汤,慕君带着陈渊鹤一起去逛西市。 慕君凑到卖头饰的小摊上,兴致浓浓的挑挑拣拣,又在自己脑袋上比画了一下,扭头亮着眼睛问陈渊鹤:“好看吗好看吗?” 陈渊鹤第一次陪女孩出来逛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听到她问,只是傻愣愣地点头,又补了一句,“好看。” 慕君换了个精巧的梳子,“这个呢?” “好看。” 摊子上还有嵌了玻璃的耳饰,她瞪着陈渊鹤问他,“那这个?” 自诩实诚人的陈渊鹤点头,“也好看。” 慕君气得把耳饰砸向他,跺着脚转身就走。 这个呆子,只说好看好看根本不走心! 陈渊鹤手忙脚乱地接住耳饰还给小摊老板,皱着眉头跟老板道歉,根本弄不懂慕君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对他来说,应付女子简直比读书治学还要难。 小摊老板看得好笑,好心指点他,“小哥这样可不行啊。” 陈渊鹤闻言抬头看他。 “女子可是这世间最无理取闹的生物了,你得哄着捧着。” “?”他也哄了也捧了啊,明明夸她好看了。 小摊老板也是第一次见这么不开窍的人,“你这哄法不行!翻来覆去就一句‘好看’,说了跟没说一样。看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儿,想必也是个读书人,你们写文章能写成一朵花,怎么夸人的时候就词穷了呢?” 陈渊鹤大为受教,没想到哄人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他想了想买下了那对玻璃的耳饰,又朝小摊老板拱拱手,转眼看见几乎跑得要看不见慕君,赶忙追了上去。 小摊老板还是笑眯眯的收拾着自己摊上的东西,真是青春啊。 连在暑天吃羊汤鬓角都没乱一丝的陈渊鹤,为了追上慕君,跑得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有些狼狈。慕君撇撇嘴,却是放慢了步伐,不再像一开始一样横冲直撞。 帷帽上的珠玉碰撞叮叮当当,慕君整了整自己的薄纱外罩,低着头往前走。 陈渊鹤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装着耳饰的小袋子。其实他说好看是真的觉得好看,尤其是这对玻璃耳饰,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晃着,晶莹剔透的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跟她灵动狡黠猫儿一样的双眸相辉映。 他抿了抿唇,还是默默地跟在慕君后面。 慕君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兴致,偶尔看见几个别致的摊子随手翻翻,也不再问陈渊鹤。 但经过刚刚小摊老板的指点,陈渊鹤吭哧吭哧憋了半天,终于在她看脂粉的时候憋出了一句夸赞,“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慕君:“???” 她狐疑地打量了陈渊鹤几眼,只是除了他完全红透的脸,倒像是刚才那句《诗经》不是他背的一样。 慕君继续逛,看西域传来的宝石的时候,陈渊鹤又冒出一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次慕君听清楚了,这呆子试图在讨她欢心,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对她好一阵夸。慕君觉得好笑,觉得该制止他,却又好奇他下次会说出什么。 等到她进到布料店,陈渊鹤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直接开始背《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慕君愣了一下,看到店里忙碌的小厮和娘子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又瞪着眼睛跳起来捂住了他的嘴,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呆子!呆子! 他居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背《洛神赋》!慕君眼波粼粼,瞪他的眼神似娇似嗔,让本来一横心豁出去的陈渊鹤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感觉一阵香风扑面,属于女性的柔软躯体撞进了他的怀里,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慕君在周围揶揄的眼神中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她拉着陈渊鹤的袖子把他拽出店,刚想责问他,却发现他的脸比自己还红,明显已经羞到脑袋停转了。 慕君又生气又想笑,她跺了跺脚,抱怨道:“你刚刚在店里是作甚!” 陈渊鹤有点小委屈地低头看着她,“我听说都是这么哄人的。” “你!你这个呆子!” 陈渊鹤自知理亏,也不还嘴,垂头丧气的样子傻呼呼得像小熊。 慕君看他这样,之前的气恼一下子就都消散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抬头之前马上把手缩回来装成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念在你是初犯,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她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又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接近午时,暑气也蒸腾着攀升上来,她红着脸道:“我们回去吧。” 已经对哄女孩完全不抱希望的陈渊鹤闷闷得点点头,还是跟在她身后。慕君往后瞅他几眼,特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并肩前行,在热闹的坊市间穿行,有时衣料摩擦,每每都让慕君脸红好一阵。 两人走出坊市,过了没一会便远远看见了丞相府的大门。慕君想了想,蹲到路边扯了几根狗尾巴草来,只见她手指翻飞,把三四根狗尾巴草并在一起左绕右绕,没一会,一只小兔子竟出现在她的掌中。 陈渊鹤从没见过这种玩意,颇有些兴致地打量着她手中的草编小兔子。慕君把手里的小兔子给他,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嗫嚅半天红着脸小声道:“这样就扯平了。” 她飞快地瞥他一眼,听到自己急如鼓点的心跳声,“你哄我开心,我也哄你了。” 陈渊鹤看着自己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他手指微动,摸了摸袖袋里包装精致的耳饰,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慕君眨眨眼睛,她性子一向大方,很少有如此羞窘的时刻,她哼哼着,“那我回去了,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一提起宋丞相,陈渊鹤眼中蒙上一层墨色,看不清情绪,只是攥紧了掌心的首饰小包。 慕君没等来陈渊鹤的回复,咬着嘴唇转身进了宋府。 陈渊鹤沉默着目送她离去,只觉得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像是隔着天堑。 陈渊鹤在等宋洪昌回复的同时也没有闲着,他们这些明年春天参加会试的举人有时也办一些集会,各自交流一下消息。 赵守诚看着自从前些天出门回来明显有些消沉的好友,积极地拉着他去参加了岭南举人的集会,这集会还请来了一位同样出身岭南的何仁何大儒,一众举子摩拳擦掌地准备在会上大展才华,一鸣惊人。 赵守诚平时为人大方仗义,赵家也是岭南大族,众学子都热情的与他打招呼,只是对他身旁的陈渊鹤颇有些不耻。 陈渊鹤攀着赵守诚住进了宋家的院子就已经够令人羡慕了,他居然还不知廉耻地去勾搭宋家大小姐!幸好被太子撞上了,不然这等无耻小人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众学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高谈论阔,但明显何大儒的身边才是众人的目标,赵守诚也兴致冲冲地拉着陈渊鹤往那边凑。 有学子讥笑着瞥了一眼陈渊鹤,故意扬声道:“吾等书生,悬梁刺股苦读几十年,想来还是比不上人家几番奉承来的有用。” 他身边的书生明白他想说什么,也阴阳怪气地顺着他说,“此话怎讲?” “有人趁着关系住到了宋丞相家的别院还不知足,竟还肖想宋家大小姐。人家宋小姐那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你说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另一书生笑着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要我说,还是太子殿下慧眼,一眼就看出此人‘无大才’,扔了他的拜帖,真是大快人心!” 几人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赵守诚听到自己的友人和表妹被人污蔑,怒气冲冲就要上前理论,被陈渊鹤拦了下来。 陈渊鹤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一切骂名由他来背负,不必解释,也不需解释。 他理了理衣袖,昂起头,转身离去,竟是丝毫不把那几个上蹿下跳的文人放在眼里。 直到集会结束,陈渊鹤一直端坐在边缘处的亭子里,不带一丝烦躁和狼狈,背始终挺得笔直,像一棵风雨中的白杨。 集会结束后学子们一起恭送大儒离去,何大儒目光在一众躬身行礼的学子中转了一圈,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陈渊鹤面前垂询:“汝志向为何?” 陈渊鹤眼也不抬一下,保持躬身的姿态,恭敬地答道:“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何大儒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良久抚了抚胡子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只叹息着交代他,“日后有什么疑问难题,尽可来寻老夫。” 左右被何大儒的言语又惊得一阵窃窃私语,陈渊鹤还是一派不紧不慢的样子,垂手应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