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又被前夫捡回家了》 第1章 重生 头痛欲裂。 久违的疼痛感唤醒了苏廿的神智,沉睡十几年的苏廿感觉自己的头发正被人拉扯着,只能半强迫半自愿地苏醒过来。 殷红色的温热液体顺着苏廿的脸庞蔓延,她尚未意识到那是什么。光线照在她沉浸在黑暗里十余年的双眼上,让她有种想要流泪的欲望。 好亮……是有人挖开我的坟墓了吗? 苏廿睁眼,适应着对她来说颇为刺眼的亮度。顺着拉扯她头发的力道望过去,想看看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睛的耗子在嗑她的头,却不想被人一巴掌扇翻在地。 人群围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中有嘲笑挖苦,不见半分同情怜悯。扇她巴掌的那人站在正中间,是个须发斑白,面色红润的老人。身形虽有些佝偻,但从打她的力气来看便可知道这人一点都不和善。老人脸上的皱纹因怒气而显得更可怖了几分。 莫名其妙挨了一下,瘫坐在地上的苏廿气冲冲地道:现在的盗墓贼这么没素质的吗?见到姑奶奶诈尸不磕头上香也就罢了,还带鞭尸的! 苏廿叫的嗓子隐隐发痛,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老人怒道:“小哑巴你嘟哝什么呢?还撞柱寻死?你那死爹欠了我银子,拿你抵债是天经地义!就算你见了阎王也说不出什么理来。” 说谁哑巴呢?老娘只是睡了十几年刚醒不适应而已。等我缓过来开口说话吓死你。 苏廿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别说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吸收天地精华化成桃花妖,哪有什么父母可言。再说她已经离世十余年,坟头草长得都比人高一头。要债怎么不早来?她这具尸骨能卖个几斤几两? 苏廿张口想说大爷你眼花认错人了,用尽力气却只发出了难听的声音,仿佛崩断的弦摩擦过琴身,扰的人耳朵发酸。 温热的液体流过她的面颊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红色的小花。头似乎撞破了,她死了十余年,早该成了一堆枯骨,又怎么会流血呢? 苏廿低头,才发现她的双手已不是一副枯朽如柴的骨架。十指纤纤,肤白如纸,碍眼的冻疮都像是白贝壳上的苔藓,惹人怜爱疼惜。这具身体像是个豆蔻年华的孩子,死亡和疾病暂时还和她毫无关系。 不对,她明明记得……她已经死了十余年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房梁上挂着红绸,装饰喜庆。这是成亲时的喜堂,不是她葬身的孤山。身下是冰凉的木质地板,不是棺椁。远方听不见河里浪花拍打岩石的节奏,也听不见风吹过蒿草的低吟。只能看见白墙上的血迹,听见人们聒噪的议论声。 她想细看,却有许多人围着她指指点点。老人气得摇头,连连说晦气晦气。黑压压的影子挡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几乎不给她留喘息的空间。 他们像是在劝她,又像是在看戏。说什么贾老爷家境殷实,不嫌弃你哑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做妾也不亏;说什么你爹苏秀才死后,你家都穷成什么样了,就算为你两个弟弟着想你也该嫁人吧;说什么不知好歹还寻死觅活,长得有几分好相貌就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一张张嘴唇开开合合,露出的白牙锋利如刀,刮得苏廿的心颤了颤。好像她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为她好三个字,然而却无人搀扶一把头晕目眩的苏廿,无人为她擦去脸上血污,那处血流不止的伤口像是咧开的嘴,毫不留情地嘲笑众人的虚伪。 苏廿扫视过众人,并没有看到妖类特有的尾巴耳朵。却觉得仿佛身处妖族最肮脏的地穴。此地污浊不堪,污秽的让她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这是……人间? 苏廿愣在了原地,一时间连头上的伤口的疼痛都忘了。 她这是,这是借尸还魂了啊…… 苏廿生前是桃花妖,妖类死后不会直接去往奈何桥进入轮回,而是会停留在世间飘摇,等到妖力散尽后才会被鬼差带走。像她一样庸庸碌碌不勤于修炼的小妖能停留在人世的时间最多也就二三十年,待她魂归大地后,世间又会多开出一株桃花。 要知道借尸还魂这件事情可不容易,她生前听那些大妖说过,这件事必须要有机缘。有缘的话身体原主平平安安进入轮回,你能多得几十年寿命。没缘的话在人间耗到魂飞魄散都找不到魂魄的栖身之地。 借尸还魂附身为人对很多妖都是极大的诱惑,成人后脱离妖的身份,可修仙飞升,也可与一人相伴,安度百年。 苏廿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能砸到她的头上,也没想过若是平白有了重活的机会,她要干些什么。 重生的桃花妖逐渐从震惊中缓回来,开始接受这具新的身体。一向重视外貌的苏廿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嗯……平的,看来这具身体还没开始发育。怀里似乎揣了什么么硬硬的东西,摸上去像是块玉。 从刚才人们的话语和这双长了冻疮的手上,苏廿能猜到原身家境大概不好,这小丫头怀里的玉从哪里来的?还藏的这么深,怕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 正当苏廿检查自己身体的时候,那穿着喜服的贾老爷被人劝了几句,脸色缓和些许。哑巴丫头这么一闹让人看了笑话,但今日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既然那丫头没事就先拜过天地,反正日后他想怎么教训都可以。 贾老爷起发呆的苏廿,拖着她走到喜堂前,往地下一按。 “拜堂吧。” 苏廿像是要被扔在蒸笼上的螃蟹一样奋力挣扎,奈何身体幼小无力,根本左右不了那贾老爷分毫。原身不愿意嫁给老头子撞墙死了,不代表她愿意来接这个活啊。 苏廿一时忘了自己是哑巴,叫道:我是嫁过人的!你再不放手我叫我夫君——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便想起了什么。开合不停的双唇闭紧了,绷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线。反抗老人的力道也不由得松了下来,被迫跪下。 死了这么多年,竟一时忘了。自己哪有什么夫君,那人早将自己休弃了。 狐族杜家二公子现在不知正搂着哪个姑娘的腰肢风流快活,哪里会想起已经离世多年的自己呢? “一拜天地——” 既然无人能来救助她,那便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苏廿不再反抗,被按着头磕向地面。 她的衣物被拽的散乱,怀里的玉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滑了出来,掉在苏廿膝边,摔成了两半。 这东西怎么这样不经摔? 毕竟是从自己怀里掉出来的东西,不收起来再引出什么事就不好了。苏廿伸手去捡,瞧见那玉的形状后,她的动作却凝固在原地。 上好的白玉雕刻着笑眯眯的狐狸脸,憨态可掬,乍一看像给小孩子玩的东西。但前世为妖的苏廿却清楚的很,这是妖族特有的传送灵牌,可将灵牌的主人瞬间传送至此。 因其材料较为难得,法术复杂。一般都是有些根基的妖怪才会使用,非亲近之人不能得之。 苏廿呼吸一窒,这个图案前世她曾看过千万次,抚摸过千万次。 可从始至终,灵牌的主人也从未来见自己一面。 “二拜……” 话音未落,那传送玉牌骤然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得众人挡住眼睛。苏廿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从白光中显现的身影,褐色的眼眸藏在漆黑的发丝后,晦暗不明的情绪生根发芽,蓬勃而出。 光芒暗淡,那人的身影却比白光还要显眼,还要吸引人的视线。他一身白衣,袖口衣襟上绣着繁杂的花纹,素净中带着几分贵气。一双细长风流的狐狸眼映着女孩的身影,不见半分狡黠虚伪,只有满满的温柔与疼惜。 骤然出现的白衣人引起了不小的慌乱,一人叫到:“截亲了!快来人!”然而被那双狐狸眼冷冰冰一扫,便不由自主地噤了声,缩到人堆里不见了踪影。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突然现身?”贾老爷见对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在不明身份前不敢得罪,要是换个普通人,他早就叫下人来赶跑这盯着他小妾瞧的登徒子。 身穿白衣的俊俏青年瞥了贾老爷一眼,眉眼中带着几分不屑。他理也不理,只顾着将地上的女孩扶起,揽在怀里用丝帕为她擦拭伤口,动作轻柔的像是抚去梅花花蕊中残留的细雪,分外温柔。 “和你说过了,遇见麻烦就把我给你的玉佩摔碎,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才想起叫我。”白衣人用了点小法术,手指轻轻拂过苏廿的伤口,女孩感到额头没那么痛了。 “怎么这样的表情?见到我不开心?”他的声音温柔多情,落在苏廿耳里,熟悉又陌生,像是隔着天与地山与海,因为距离遥远而变了味道。 苏廿垂下眼帘,睫毛微微翕动,像是湿了翅膀的蝴蝶。泪水掩盖了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压抑已久的情绪让她手握成拳,微微发颤。苏廿强忍着—— 千万别一拳挥在这人脸上。 她只是因为光芒刺眼而眼眶湿润,然而这副模样落在对方眼里,就成了受了欺负还要强忍着泪水的样子,满身是刺的玫瑰被暴雨摧残过后只会让人更加怜惜。 老子开心……开心个鬼啊?我宁愿和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拜天地,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你。 苏廿紧抿着唇,别人眼里白衣人风流倜傥,但在她的眼里就只剩下衣冠禽兽人模狗样。原因无他,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就是这张脸,骗得她一份真心后弃之不顾,让她落得抑郁而终的下场。前世她深深爱着的人,最后给她的东西却是一纸休书。 杜衡—— 死狐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诱拐 这到底是什么好运气?难得重生一次,居然又遇上这只臭狐狸。 苏廿上辈子虽然身为桃花妖,但命中遇上的桃花稀薄的只有一朵。好巧不巧,这桃花还开在了风流薄情的狐狸杜衡身上。 回想起往事,苏廿不由捶胸顿足。如果多有几次恋爱的经历,多见些俊俏的少年,多听听说书先生的话本子,可能她也不至于栽在这人手里。 如果只是看到传送玉牌,她还可以自欺欺人:这小姑娘和那只狐狸可能不认识,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玉牌而已。 我在病重之时也用传送玉牌叫你,怎么不见你来这么快?勾搭小姑娘倒是挺积极。 苏廿越想越气,曾经的恩爱像是一场只属于她的空梦,即使被休弃,她甚至傻傻地以为杜衡他总有一天会向她解释,只是她命薄,没等到罢了。 是她太傻,以为狐狸同别人调笑只是逢场作戏;是她太痴迷,才没看出让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夫君只是个面皮好看点的人渣,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纯真少女最好骗,这老奸巨猾的狐狸一定是看中她这点。他骗了前世的她,这辈子休想把她的心夺取了。 一缕酸涩的味道像是雨滴,落到苏廿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杜衡见女孩眼神失落脸色委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哄到:“是我的错,我来的太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苏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明白这句话不是对她,而是对她寄居的这个身体说的。 前世缠绵病榻之时,他的脸曾被她在心底在指尖描摹了千万次。重生后的苏廿咬唇,执拗地不肯抬头赏他一个眼神。 喜堂上杜衡悉心安抚着女孩,好像他们才是一对璧人。 见此情景,众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估计天神怜惜这女孩,闪过一道白光派人来救;有人开始暗暗揣测贾老爷家的小妾怕是早就有了相好的,今日这出是要逃婚呢。 贾老爷面色不善,冲屋里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下人便多了起来。个个拿着家伙眼露提防,将屋里屋外围了起来。 杜衡毕竟是活了几百年的狐狸,看看这场景便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你是不愿嫁人才闹成这样,那就先跟我走吧,小丫头。”杜衡蹲下身与苏廿平视,向女孩伸出手,笑容和善,“跟我走吧,没人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的。” 苏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后背一寒。眼中露出几分抵触。 被晾在一旁的老人见那来历不明的青年人有带走女孩的意思,怒气更盛,对着苏廿吼道:“小哑巴,你爹欠的债想不想勾销了?” 小哑巴家里欠的债管她苏廿什么事?苏廿在心里嘀咕着,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然而直接拒绝杜衡的话,自己恐怕会被留在这里。 在喜堂上她又是撞墙又是召唤狐狸的,那脾气暴躁的贾老爷会怎么对待自己还未可知。 左边是这个身体原本该嫁的脾气暴躁的糟老头,右边是来截亲的好色狐狸。苏廿看着两人,宛如面对前狼后虎,自己则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 她突然有点想念躺在坟墓里的感觉了。 杜衡见小丫头低着头没有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于是决定以退为进,说道:“你要是想留在这里的话我可就先走了。” 一听这话,苏廿抬头,抓住了杜衡的衣襟。 你没听那些人说什么吗?你要走了我怕是会被那气的不成样的老人直接抓住去浸猪笼了。 “嗯?这是想和我走了?”杜衡眉眼含笑,像是得了糖的孩童。 苏廿心一横眼一闭,重重点了点头。 在这两人之间做选择,就像是从两个烂桃子里挑出一个烂的稍微轻点的。 虽然待在好色的狐狸身边不安全,但那贾老爷的眼神明显就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为了活的稍微长点儿,苏廿只能出此下策。 “那咱们就走吧。”杜衡将身形单薄的女孩揽在怀里,唇边带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一挥衣袖。房中白光骤然大亮,晃得人睁不开眼,再往两人那处看去,哪里还有人影?地下只余碎成两半的狐狸脸玉佩。 气急败坏的贾老爷踢飞那块玉,对着一干下人高声喊到:“快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还不知道自己名声已经被毁了个彻底的苏廿,正被杜衡以一个强抢民女的姿势钳制着,狐狸将她放下后,苏廿发现自己被杜衡带到山坡上,举目四望,不见半片红绸,只见山下城镇排列整齐的房屋。 房屋盖了一层白色的薄被,像是在做一个美梦。风一过,苏廿打了个寒战。此时正是初冬,风有些冷。杜衡觉察到女孩的衣衫有些单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杜衡虽然是个令人讨厌的狐狸,但不得不说他的妖法使用的还是蛮娴熟的。居然短时间可以移出这么远来,苏廿只顾着感叹他妖法的娴熟,理所当然地接过了他的披风。 “你叫什么来着?苏……”杜衡盯着她的脸问道。 苏廿……苏廿几乎脱口而出,然而意识到自己已经重生,这个身体也是姓苏的。 苏廿假装失忆,做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捡了根木棍在地上写到:头撞了下,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记不记得你家在何处?”杜衡皱了下眉,问道。 苏廿摇了摇头,继续在地上写:不记得了……你随便将我送到哪里都好。 只要不看见你这臭狐狸,当一辈子凡人她也愿意。苏廿心里想着,脚下的步子挪了挪,悄然同狐狸拉开些许距离。 那个“了”字只写了半边,杜衡便将女孩从地上拉起。苏廿手里的木棍掉在地上,没写完下一句话。 “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走吧,我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杜衡面带慎重,乍一看有两三分可信。 苏廿眼睛一眯,将这只白狐狸从里到外看的明明白白。杜衡虽然一脸正经,但那晃来晃去的尾巴暴露了他到底有多开心。 我才不去,跟你这好色的狐狸走肯定会被吃干抹净。再说你可是连乌龟那么顽强的生命都能给养死,说养我你是作何居心? 苏廿向后退了两三步,眼里写满了拒绝。 “怎么,你难道不愿意吗?”杜衡看出了女孩的抵触和抗拒,蹲下身与她平视,继续用温润的声线诱哄道:“我家就只有我一个人,没人不同意的,也没人会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你家就你一个人我更危险啊,这具身体又瘦弱又没半点法力,你要是哪天霸王硬上弓我一点反抗机会都没有。 苏廿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杜衡身边真的会没人?难道她死之后这臭狐狸没纳妾也没续弦,他那相好的莲花妖跑哪去了? 不过就算那莲花妖不在,按照他的风流程度来看,日后说不定多少女人来找她的不痛快。 想到前世每天提心吊胆与这狐狸的烂桃花们斗智斗勇的场景,苏廿顿觉心累,果断摇头,一脸没得谈的表情。 杜衡站起身,像是失了兴致:“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走,那我只能……” 苏廿以为他放弃了,松了一口气。结果那狐狸骤然向她袭来,将她拦腰一抱,施展法力飞上了云霄。 啊啊啊她恐高! 苏廿紧紧抓住杜衡的衣襟,缩在对方怀里不敢往下看一眼,乖巧的像只小猫。 既然诱哄不上当,那就只好用强迫的手段了。某只得逞的狐狸勾起了嘴角。 苏廿紧闭着眼睛缩在杜衡怀里,心里的吐槽却是一刻都没停下来。杜衡给了她只有亲近之人才能拿到的传送玉牌,还为她做出截亲这样的事。 现在想来,这风流好色的狐狸估计真是看上了这小姑娘的皮囊。 说什么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想先养大再徐徐图之,是吧?哼,这厮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不过杜衡他肯定没想到,这小丫头壳子里的魂魄是我吧?你这死性不改的色鬼狐狸。我死之后他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怪不得以前不论寒暑冬夏,我的坟前都是一片长青。 苏廿的牙关紧咬着,脸色因愤怒微微发青。纵然一纸休书已经断绝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苏廿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最初新婚之时许下的约定明明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同寝死同穴;凭什么最后我郁郁而终你却风流快活。不怨,不恨,可能吗?苏廿现在就想掐死这只狐狸。 苏廿睁眼看着杜衡的侧脸,磨着牙。 你不是喜欢这个女孩吗?不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吗?你看着吧,看我不拆了你的家,赶跑你的烂桃花。 居然敢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不把你这负心的死渣男折腾到怀疑人生,后悔惹上那么多风流债,我就白重活了! 杜衡落到了地面上,依然保持着抱着女孩的姿势,见苏廿一直盯着他,不由调笑到:“别盯着我的脸走神了,就算再喜欢我,你作为女孩子总要矜持些。” 苏廿气的笑了,她勾了勾手指,示意杜衡低些头。 杜衡细眉一挑,俯下身凑近她些许:“好吧,只准你亲一下。”话还未落,脸颊就被女孩重重咬了一口。 杜衡竟也不生气,捂着留下牙印的脸哈哈直笑。“你这小丫头真有意思,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泼辣……” 要不是吃了哑巴的亏,老娘一定让你明白泼辣两个字怎么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遇险 杜衡捂着脸只笑,因为容貌的缘故,即使是笑的有些失态也让人觉得风姿绰约,宛如风过垂柳。 苏廿不理会那只顾着傻笑的疯子,抱着双臂开始打量矗立在面前的屋子。 如果不是知道这狐狸是杜家二公子,从小是锦衣玉食的命,她可能会以为这狐狸只是个日子清贫,生活简朴的普通妖怪。 面前这间小屋有院落有栅栏,可挡风雨,可遮阴凉,但同原先居住过的狐族杜家的宅邸比起来,简直像丢在地上都没人要的一枚铜板。 难不成杜衡是为了这个女孩盖了这间房子?这房檐上有鸟巢,栅栏陈旧发黑,看上去也经过几年风吹日晒。 苏廿皱眉,是不是女孩还在娘胎里这死狐狸就开始打她的主意? 杜衡止了笑站起身,莫名发现女孩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戒备与鄙夷。 狐狸并不知道女孩的心理活动,只觉得刚才自己在养女面前有些失态。 杜衡手握成拳,轻咳了几声,恢复了正经的神色,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行吧,就暂时和你凑合凑合,等你受不了我赶我跑时这里就不是了。苏廿腹诽道。 杜衡推开院门先走了进去,随口向女孩问道:“对了,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来着?” 听到这句话,苏廿只能点点头,她的表情看上去格外乖顺,嘴角却不由得抽了抽。 你可千万别给我起名字。 说起来杜衡也算是个有学问的狐狸,平时提笔便能赋诗作画,附庸风雅,毕竟有学问有气质才能吸引姑娘的视线。 但起名字时他是想到什么就叫什么,名字起的毫无新意和水平。 记得前世旁系有对狐狸夫妇生了个水灵的女儿,大老远赶来请杜家人起个名字。那时杜家父母不在,他哥杜仲正忙。唯一得空的杜衡正逗弄他养的乌龟,头也不抬便随口答到:就叫王八吧。 最后那丫头叫了什么她不知道,苏廿只知道那对小夫妻是笑着来的,青着脸走的。 “我记得你原先姓苏,但既然跟我回来了就随我的姓吧。”杜衡摸着下巴沉吟道,“至于名字……” 狐狸环视四周似是想要找到什么提示,他的眼神绕过冰雪覆盖的山野,扫过门前的枯树,最后落在了女孩身上。“我也不知道你们人类都喜欢用什么名字,就取个我听过的吧……” 苏廿嘴角微微发颤,强迫自己保持着微笑,但事实上一点都不想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该不会叫她春花呀樱桃啊之类用烂了的名字吧? 那人沉思半晌,对她缓缓道:“就叫杜……狗剩,如何?” 十分的不如何啊! 苏廿恼怒,即使知道杜衡起名字的技术,依然觉得自己受了戏弄。 杜衡见女孩变了脸色,狐狸眼一弯,仿佛逗弄女孩是件格外开心的事。他还装作不解问道:“你们人不是说小孩子名字轻贱才好养活吗?” 那是刚出生的小孩子好吗!哪有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被人喊成狗剩的! 最后在苏廿用牙齿和指甲的威胁下,她得到的名字才稍微正常了点。因为今天正好是腊月十二,女孩就以十二为名。 “从今往后你就叫杜十二了,乖女儿。来,叫声义父听听。”杜衡逗弄小猫一样逗弄苏廿,苏廿转身,在杜衡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说实话狐狸的金屋其实还不错,小院挺别致的。乍一看像是隐士居住的清幽之地。苏廿心知狐狸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且不说他还有家要回,那群红颜知己都割舍不下。这个女孩充其量只是杜衡生活中的一丝调味品,没人会为一株桃花放弃姹紫嫣红的花园。 苏廿想到以后这小屋就要被自己霸占了,心情顿时舒畅了几分。 冬季天黑的较早,两人简单吃了顿饭便准备休息。杜衡特地打扫出一间屋子给苏廿住,一副和女孩秋毫无犯的正人君子模样。 这是想先养大然后用人格魅力吸引我主动上钩? 苏廿挑眉,识破了狐狸的诡计。 死心吧狐狸,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折腾一整天的苏廿躺在床上,被褥干燥暖和,感觉很舒服。她听着屋外不绝的风声低吟着曲调,意料之外的毫无困意。 今天发生的事情够她消化一阵子的,先是重生在被前夫看上的小姑娘身上,后又逃了婚,跟着狐狸闹了半天。 她前世从来没有听到狐狸提起类似的地方,不由对此地充满了好奇。不知道这地方是她死后才有,还是本就是这狐狸特地留出来的地点。此地看上去里狐族杜家颇远,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苏廿怀着疑惑,左右也是睡不着,推开窗放轻手脚钻了出去。 隔壁厢房里闭眼假寐的杜衡听见了窗棱的响动,叹了口气。侧过身对着墙上挂的画幽幽叹了一句:“她怎么这么贪玩,一点都不像你。” 虽然像是在埋怨,他却带了几分笑意。 狐狸的小屋建在半山腰上,苏廿想先看看能不能下山再说。沿着被雪覆盖着的石板路往下走,还没走多久,女孩便察觉到不对。 山路明明是蜿蜒向前的,但怎么走能看见那处房屋,仿佛只是在原地兜圈子。 苏廿恍然大悟,这只是妖术中一种障眼法,为了防止人来打扰妖的生活,妖都会掩盖房屋的踪迹,普通人类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还有座房屋。狐狸用的这种法术会让山下的人上不来,山下的人走不出去。 看来她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山的,要不上山瞧瞧吧。 苏廿没走到山顶,便被岩壁上一处山洞吸引了注意。山洞打眼望去平常无比,她却感觉到那漆黑的洞中散发着一丝妖气。 她附身为人后连杜衡的妖气都感觉不出来,又怎么会在这里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要么是这山洞里东西妖力极强,要么是这里面同她前世有些关系。 洞里极黑,像是巨兽饕餮张开的大嘴,能够吞噬一切事物。苏廿站在洞口前试探性往里望,摸出怀中的火折子,从一旁的树上折了根粗壮的枝条探路。不管如何先看看进去再说。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山洞,进入之后才知道其中别有洞天。洞中有洞,暗合八卦,环环相扣,不知其中环境贸然进去定是难以离开。 刚进了洞口的苏廿草草看了一眼,果断转身往回走。 就算她想看看洞中到底藏了什么事物,今晚还是算了吧。自己手无寸铁又无妖力傍身,别说能不能在这迷宫一样的山洞里找到出路,洞里有难对付的东西怕是都要白白送命。 苏廿转身欲走,却听见一阵枝桠响动的声音。 有东西过来了。苏廿做出防备的姿态,熄了火,握紧手中的枝条。又抓了地上一把细灰。向洞口挪了两步,小心翼翼探头望去。 贾老爷的人根本找不到这里,那狐狸应该还在睡觉,不知道她跑了出来。要是野兽的话……不知道现在的她能不能对付。 月光穿过树林间,为大地拢了一层薄纱。苏廿的身形隐匿在山洞入口拐角的阴暗处,探头偷偷望向枝丫发出折断声音的地方。 枯枝遮盖不过庞然大物的身形,白雪和月光反射下黝黑的皮毛格外显眼。 是狼! 苏廿心里咯噔一声,攥紧了手里的枝条。她越是紧张,表现出来的越是镇静。敌在明她在暗,还是有逃脱机会的。她放轻呼吸,生怕让对方先一步发现自己。 前世她收拾小妖不在话下,这辈子还不知道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道来。 狼嗅着味道往苏廿所在的山洞走了过来,白牙呲着,口水滴滴答答落了在了女孩掩盖过的脚印上。让人不寒而栗。 心跳声像是擂鼓,一阵阵在为她助威。苏廿无声深吸一口气,听着狼的脚步声走进山洞里。 近了,近了……再近一点。 苏廿用尽全身力气骤然出手,手里的火把砰的一声砸在了狼的脑壳上,木柴应声断成两节,狼的身形被砸的一矮,毫发无伤。 糟糕,看来自己力道不够,打不死它,还不如捅它眼睛呢。 然而不待苏廿再次攻击,那狼被激怒,张着血盆大口向女孩扑来。苏廿不惧,迎着狼袭来的劲头扔出一把细灰。 狼被迷了眼睛,胡乱扑腾了一阵。灰烬散开后,女孩早已窜出不知多远的距离,林间只余枝条摇曳的响动。 苏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全无妖力的自己根本不会是狼的对手,赶快逃。 苏廿在树林间穿梭,她能听到狼的嚎叫声就在她身后,越来越近。即使全力奔跑也摆脱不掉身后紧紧追来的脚步,女孩心急如焚,下意识往那间小屋跑。 灰狼追至女孩身后,看准时机,对着苏廿的后背便扑了过去。 苏廿只觉被人拉了一把,身体不稳,踉跄倒入对方怀里。她睁大眼睛,瞧见的只有一片白。雪是冷的,月是凉的,但揽住她的怀抱却是温热。 未等那狼落地,便有一道白光闪过,重重击在它的额上。那凶恶的狼哀嚎一声,倒在雪地里,化成了十二三岁的清秀少年模样。 杜衡仔细打量了女孩一番,她微微喘着气,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脸色苍白,像是被吓得不轻。 幸好他紧盯着女孩的动向。 杜衡脸色极差,将气都撒在那受了伤的少年身上,话语间大有一番兴师问罪的姿态:“决明家的狼崽子,来我的山上不知会我一声也就罢了,还想动我的人?” 那小狼妖少年心性,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不依不饶顶撞到:“什么你的,我抓到的猎物就算我的。难道你留着她不是为了吃?” “你这野性难改的狼崽子,要觅食去别处。我的事情与你何干?”杜衡的语气冷了几分,隐藏几分怒意。 小狼妖自知不是这狐狸的对手,况且确实理亏,向苏廿投了个凶恶的眼神便变幻为狼跑了,不与两人纠缠下去。 “好了好了,狗……十二,你别害怕。”杜衡抬手揉乱了苏廿的头发,安慰道,“下次出来玩的话别跑这么远了,你看看,连家都找不到了吧?幸亏我来的及时,不然你真让那狼崽子给吃了。” 苏廿渐渐平复呼吸,甩开杜衡牵她的手。脸上隐约浮现出几分被欺负了的委屈神色。 前世她虽然是个不认真修炼的桃花妖,但也有几分道行,哪里会被毛没长全的小妖怪追着跑。 憋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闲聊 月光如水,树影摇曳,女孩大半个身子陷在黑色的影子里,更填了几分惨惨戚戚。 杜衡有些心疼,沉默一瞬,道:“外面风冷,咱们先回家吧。”说着便要去拉女孩的手。 苏廿此时心情颇差,阴沉着脸想躲开杜衡伸来的手,却被他握住手腕拉住拥进了怀里。 男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是安慰受伤的小兽。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上响道:“都是义父的不对,我该早点来的。小十二,别害怕了。” 苏廿的脸藏在杜衡的怀里,带着暖意的衣衫融化了苏廿冻得发红的面颊,却未能缓和她的脸色。 害怕个鬼,要不是困在这个身体里老娘一个打俩!在杜衡怀中,苏廿仗着对方听不见用口型嘟哝道。然而即使在暗处偷偷嘟哝也尚不解气,小脸上仍些许委屈。 今晚险些丧命于狼口之下让苏廿意识到为妖和为人的落差,不仅要担心性命,原本能熟练运用的妖法再也不能使用了。对做习惯妖的苏廿来说,这就像骤然失去一只手的感觉,要慢慢适应。 不过,听那小狼和杜衡的对话,她倒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此地应为狼王决明的地盘,离狐族杜家约有三百多里。那小狼离去的方向大抵就是前世她常听杜衡提到的安顺山。 说起决明,这个人也算老相识了。他是杜衡最要好的狐朋狗友,没有之一。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关系要好,决明的娘和老狼王一吵架就带着决明来杜家,虽然说是暂住,结果一住就是几年。 两人幼时便狼狈为奸,兴风作浪为祸一方。直到他们长大后前任狼王离世,决明离开杜家接任狼王。杜家才算是消停。 据说决明离开那天,杜家领地里的狐族百姓都精神一震,暗地里欢呼混世魔王终于走了。唯一难过的除了杜衡,就只有花楼里平日同决明相好的几位姑娘。 前世她同杜衡成亲的时候杜家下了严令不许操办,然而杜衡还是派人简单的准备了一番。只有决明和其他几个要好的朋友前来道贺。 苏廿曾见过他一次,决明生的剑眉星目,是个模样英气十足的男人,苏廿完全无法想像传言中他幼时到处胡闹的模样。 虽然杜衡和决明关系要好,但杜衡为什么会来到离杜家如此远的地方落脚?且不说杜家二老是否同意,他哥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住他。也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廿心里想着事情,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她的肩上一沉,抬头一看,狐狸不知道从哪掏出件裘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里风冷,这副柔弱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直打冷颤。狐狸低头凑到她面前,柔声道:“披着吧,就知道你会冷特地给你拿的,感觉好些了吗?外面风大,咱们回家吧。” 苏廿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身体恢复了几分暖意。对于杜衡的事情现在她所之还甚少,来回揣测也没个头绪,再说她再在这冰天雪地里发呆一会儿就要冻僵了,还不如回去盖着暖和的被子睡一觉。苏廿点点头表示同意。 杜衡一笑,向她招手:“来来来,抱住义父,我带你飞回去。” 苏廿瞥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凉意。没理会杜衡看似温暖有力的怀抱,转身独自深一脚浅一脚往小屋的方向走。 “你这丫头……”苏廿听见杜衡轻笑了一声,随即便是一声声鞋履踩过雪地的轻响,狐狸跟了上来。 雪地上留下两行平行的脚印,一轮寒月静静注视着两人。 杜衡似是怕女孩滑倒,将右手搭在苏廿肩上。苏廿微微侧了侧身,对那只手的存在表示不舒服。杜衡不知道是察觉了还是没有,那手很安分,好像真的只是为了保护,没有再给苏廿带来什么不快。 苏廿心情平静,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已撩动不起她心底的波澜了。有些感情大抵只能燃起一次,燃料耗光,剩下的就只有一堆灰烬。 前世有这种和杜衡一起行走的机会的时候,她往往会挽着他钻进他的怀里,或者是搂着他不放,给他讲今天都干了什么事,哪家的桂花糖好吃。 最初的时候杜衡像个完美的丈夫,容着她撒娇,陪着她闲聊。 然而很快他便腻了,不再回应她的话,甚至连微笑都吝啬。三年过后,别说能再有并肩行走的机会,就连他的影子她都看不见分毫。 没想到居然还会能报复的一天,现在两人的角色像是完全反了过来。前世她像一团火般妄想能重新融化变得冷淡的杜衡,但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张开双翼的飞蛾,终究得不到想要的那团火。 停留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几分力,让她的脚步偏离了几分原来的路线。两行脚印交叠在一起。 苏廿回神,才发现脚边是个被雪掩盖的兽夹,半遮半露,颇有迷惑性,应是猎户遗留下来的陷阱。只不过已经锈迹斑斑,不知能否再用。 “留心脚下,你在想什么呢?” 再想该怎么报复你才算合适。苏廿在心里道。但当然不会直说出口,只装作不谙世事的孩子,拉了拉杜衡的衣袖,用手指在雪地上写字,问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兽夹?” “为了抓捕野兽,狼或者狐狸的皮毛都可以御寒,再不济抓个野兔子猎户也能饱腹。” 苏廿眨巴眨巴眼睛,装作天真继续问道:“山上野兽很多,你不害怕?” “我是只狐妖,怕什么?”杜衡轻笑起来,随即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神色,“这里原来有只自称是山大王的狸猫精,总是在我门前上蹿下跳惹人厌烦,他被我打跑之后,这座山上就没有敢来欺负我的生灵了。” 那狸猫精绝对是个雄性。 你逛花楼时大堂里人声鼎沸,处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之声嘈杂若市。你一呆就是一整天,可从来没说过一个吵字。 苏廿的嘴角咧了咧,将沾了雪冻得冰凉的手指藏在掌心,看透不说透。 杜衡掰开她握紧的手,捉住那微凉的指尖,给她取暖。杜衡道:“你不会说话还真是不方便,幸亏你会写字。” 最普通的语言尚且不能相信,写字又哪能表露内心?苏廿抬头看杜衡的侧脸。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的棱角。面前人温润如玉,可惜却是人面兽心。 杜衡不知苏廿心中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道:“虽然你这病是打娘胎里带的,但也未必不能医治。等过两天安定下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苏廿冲他点点头,脸上露出一分发自内心的欢喜。 回了家里杜衡没回他的屋子,直接跟着女孩走到她的房间。苏廿向他投了个眼神表示疑问,她的手摸到了床边放着的瓷枕。 杜衡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女孩床边,解释道:“看你睡着了我再走,我可不想一晚上折腾两次。” 就算你想玩英雄救美的把戏老娘也累了,不想奉陪。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请不要赖在我的房里。 苏廿脱下鞋袜坐在床上不动了,只盯着杜衡,妄图用眼神将他逼走。 杜衡毫无被嫌弃的自知之明。“乖,知道你喜欢义父的脸,早点睡。明早起来接着看。” 苏廿翻了个白眼和衣躺下,用被子蒙住头不看他。 烛火昏黄,本是米粒之光,但在被夜色填满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发亮。女孩虽然颇为疲惫,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杜衡察觉到烛火的光亮正照着女孩的脸,便将椅子移了个位置,遮住了那片微光。 苏廿哪里是因为亮光而睡不着,和这好色的狐狸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怎么会不心生提防?狐狸一动,她的耳朵便支棱起来,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他敢过来我就糊他一枕头,这瓷枕硬的很,够他疼两天的。苏廿紧紧抱着手里的瓷枕,手心都出了层薄汗。然而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 “十二睡不着吗?”杜衡问道。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苏廿到底因为什么没睡。 苏廿翻过身看他,重重点头。 你快走吧快走。 “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啊?” 你这是真把我当女儿养吗?做戏不要做这么全套啊! 杜衡居然真的给她讲起故事来了,然而不是什么前尘往事,只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 苏廿捂住耳朵,更睡不着了。 不知是夜深了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狐狸絮絮叨叨的话语起了作用,苏廿最后仍觉困意上涌,眼皮愈发沉重。最终支撑不住去见了周公。 杜衡的眉眼被烛光柔化了棱角,满眼皆是温柔。他抬手,似是想触碰女孩的睡颜,却只是给她掖了掖被角。 杜衡吹熄了烛火,立于黑暗之中。明明已经走到门边,却像是仍有些不甘心,回身对床上的人轻声道:“做个好梦,二十。” ………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苏廿梦见自己抓着狐狸的衣襟把他揍了一顿,打的他跪地求饶。 然而还没来得及逼迫狐狸发誓再也不调戏姑娘了,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杜衡,快起来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晨起 苏廿侧耳听了片刻,听上去是个男人在叫门,声音有几分耳熟。随即她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反正对方喊的不是她,自有杜衡去应答。 那狐狸不知道是不是睡死了,连应一声都不应。对方也颇有耐心,叫了几十遍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拍的门板咚咚直响。 到底是哪个混蛋一大早上过来扰人清梦。苏廿掀开被子拎着瓷枕翻身下床,恨不得一枕头挥过去敲晕对方。 苏廿风风火火的踢开自己房间的门,撸起袖子想去教训那人。却见狐狸正坐在外间品茶,三千墨发被素色发带简单束起,一身白衣穿戴整齐。 若是忽视院外叫门的声音,此情此景,大抵会让人觉得杜衡仙风道骨,颇有闲情逸致。但外面客人声音喊的震天响却不理不睬,苏廿只觉的这人病的不轻,不知在抽哪门子风。 杜衡抬眼,看见衣衫不整拖着瓷枕的苏廿不由笑了出来。女孩的头发凌乱,腰带没绑好,昨晚未脱红色嫁衣被压的褶褶巴巴,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明明脸上还带着困意,却偏偏露出一副凶巴巴要揍人的模样。 杜衡视线下移,落到苏廿手里的瓷枕上。不知她为何这么喜欢它,昨晚睡觉就抱着,今早出来还要拿着。连特地给她准备的软枕都不用。小孩子真是搞不懂。 “十二,起来了?饭做好了,你收拾收拾咱们就吃。”杜衡收拢了桌上的茶具,站起身对女孩道。 见狐狸这个反应苏廿反倒疑惑了起来,难道老天开眼把这臭狐狸折腾聋了? 苏廿指指屋外的方向,眼神中隐约透露出一种对残疾人的同情,像是在说:你听不见院外的叫门声吗? 杜衡蹲下身帮女孩整理凌乱的衣襟,仿佛被关在门外的客人比不女孩衣上压出来的褶皱。毫不在意地回答道:“不用管他,估计他是过来道歉的,他家狼崽子可把我家小十二吓坏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原谅他?咱们先吃饭,吃完再说。” 听他这么说,被关在门外的除了决明还能有谁?反正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互相伤害过来的。 吃了闭门羹的决明像是意识到了狐狸不会来开门,敲门的声音中断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耐心走了。 苏廿向后退了两步,躲开狐狸想给她系上衣服带子的手。前世在杜家,杜衡都是被服侍的,哪里给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这样主动给自己整理衣冠,怕不是心怀不轨定有所图,日后要她偿还的还排在后头。再说她是活了几百年的桃花妖,可不想被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 杜衡偏头看她整理衣带手忙脚乱的模样,眼神像是赏花一般,并无杂念。他的眼神焦灼在女孩身上,意识却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廿整理完衣衫,抬头想向杜衡要来梳子打理自己的头发,然而刚一抬头,眼前一暗,高大魁梧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屋中,遮挡了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来人星目剑眉,颇为英俊,但和狐狸完全是两个类型。 如果只看皮相的话,狐狸的脸能让人联想到茂林修竹,松柏青青;想起古琴沉吟,洞箫轻和。对方的容貌则会让人想起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想起鼓声阵阵,琵琶声声。 苏廿扔了瓷枕,下意识拉住杜衡的衣袖,窜到他身后藏的严严实实的,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真不是她怂,而是大妖自带的压迫感让她感到些许不舒服。即使她已经变成凡人,灵魂中对妖力的感知依然残余几分。 十几年未见,看来狼王决明的实力又增长不少。 杜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刻,像是在疑惑,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小十二怎么突然变成了个害怕见生人的孩子。 男人径直坐在椅子上,也不管茶杯是否干净,拎过杜衡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就知道你在家,闭门不见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我的待客之道如何也比不上你们狼族的教导之法,你家崽子居然到我的山上来捕猎还差点吃了我女儿,这笔账怎么算?”杜衡回道,虽然脸色未变,但语气中却显露出几分不悦。 决明这才注意到藏在杜衡身后的小女孩,不由来了兴致:“你什么时候有女儿了?何时又糟蹋了哪家姑娘?” “昨日收养的。” 决明剑眉一挑,脸上带了几分神秘,拖长声音问道:“该不会……?” 杜衡点点头,脸色淡然。嘴角勾起的笑容乍一看觉得风轻云淡,但仔细品味起来就觉大有深意。 决明脸上的玩味的笑还挂着,但更像是瞬间被冻住了,他的眼神落在苏廿身上又移开。拎起手边的茶壶,却见杯里还是满的,又放下,一连串的动作像是只为了掩饰他的惊讶。 苏廿看这两人打起了哑谜,脸上不露声色,看上去甚至还带着孩子气的几分茫然,心里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杜衡一定是想将我养大然后肆意妄为!不对,说不定不等我长大就……连一向和他狼狈为奸的决明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恰巧杜衡此时突然回头看她,苏廿被他盯的背后一寒,汗毛几乎都竖起来了。苏廿面不改色盯着狐狸,脚下却悄然挪动了一瞬。 “十二,义父先陪客人,你自己去厨房吃点东西吧。”杜衡对苏廿说道,话语中颇像疼爱孩子的慈父。 虽然知道现在她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不知是不是自己脑补过多,还是被狐狸的眼神吓了一跳。 苏廿心里清楚他这样说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只是找个借口让她离开罢了。她也不争辩,只向杜衡点点头便去了厨房。 决明看着苏廿离去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将心头萦绕的问题问出了口:“你确定真的是她?” “是。” “模样一点都不像,还是个凡人……” “那也是她。” “天机那老神棍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他是诓你的呢?” “天机老人好歹算个仙人,不想告诉我隐瞒便罢了。诓我?就算他看不上我的报复手段,也会害怕遭天谴的。”杜衡笑着坐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将自己的茶杯推到决明面前示意他填茶。 决明帮他续满了茶,叹了口气:“就算那女孩是她的转生那也不再有她的意识了,你说你图个什么呢?” 这次杜衡没有回答。 狐狸嘴角的笑意隐去了几分,只顾着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杯身素白,衬的茶汤更为澄澈。手腕微动,茶汤也随之泛起了涟漪。杜衡精致的眉眼倒影在其中,逐渐模糊成一朵桃花。 两人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厨房里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打破了。 “没伤着吧?十二?”杜衡扔下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向厨房而去。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了厨房门前。 橱柜中原本摞在一起相安无事的杯盘见到女孩后,不知为何突然相约跳柜自杀,残骸碎裂一地。杜衡的脸色瞬间变青。 一片狼藉中,毫发无损的罪魁祸首踩在板凳上一脸无辜,手里抓着仅存的青瓷小碗。 被塞满的橱柜瞬间空了大半,只有下层柜子里的餐具幸免于难。 “噗——哈哈哈哈。”跟着过来的决明瞧见了杜衡变幻莫测的脸色,又看见那女孩无辜的表情,十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一碰就碎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但听狐狸当年拿回来时说过,这些都是上好的白瓷,有价无市。 狐狸在杜家的时候就宝贝的紧,听说曾有手脚笨拙的下人打碎过一只杯子,就被赶出了杜家。后来除了几个信得过的侍从丫鬟以外都不让旁人碰。没想到他搬家也带着这些东西过来了。 虽说也能用妖术将碎片拼接复原,但也只能给没有妖力的人看看。在妖的眼里,那些裂痕是永远抹不掉的。更别说杜衡这吹毛求疵的性子,碎成这样肯定是不会再要了。 杜衡横他一眼,决明仍未止住笑意,边笑边退出了厨房离开这场残局。 杜衡深吸一口气,看得出来他在尽力控制表情,对女孩问道:“你……没伤到吧?” 苏廿摇头,丝毫没有受伤。说实话杜衡没直接冲过来教训她已经算是冷静了。事实上她特地避开了那些餐具的倾斜方向。可怜的杯盘碗碟没砸到她就纷纷落地成碎片了。 打碎了杜衡的心头好,就算被教训一顿也值了。要是他一气之下直接把自己赶出家门更是赚了。 苏廿低着头握紧拳,强迫自己忍住笑意。 “你要拿这个……”杜衡说了一半停了下来,女孩微微低着头,像是知道自己干了错事。要是自己话说重了,怕是会哭起来。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有些无奈。 反正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碎了又能如何。她没事就好。 杜衡虽然心里想的清楚,但看着那些碎片仍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 因为听不出这句话是疑问还是想说什么。姑且将这句话当成个问句处理,苏廿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苏廿来说拿什么都一样,只不过这个小碗放在最上面,把它拽下来所有餐具都会跟着掉出来。 杜衡叹了口气,向苏廿走去。苏廿以为他终于忍不住要打她,下意识抵挡。没想到他的手绕到女孩双臂下,举孩子一样将苏廿从板凳上抱下来,对她道:“以后有什么够不到的叫我便好,这样太危险了,幸好没伤到你。” 苏廿抬头,一脸惊异地看向杜衡。 这不是你该有的反应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生活艰难 杜衡挥袖施展妖力,碎裂的瓷片顷刻间便被打扫干净,厨房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只是原本被塞满的橱柜空了出来。 杜衡接下苏廿手中完好无损的青瓷小碗,眼神在上面停了一刻,不知是叹气还是在惋惜。然而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掀开锅盖给女孩盛了碗饭。 “先吃饭。”杜衡拍了拍苏廿的头,叹了口气离开了厨房。屋里决明的笑声刚歇下没多久,又隔着门板穿了过来。 厨房独留苏廿捧着碗愣在原地,打死她也没想到杜衡会是这么个反应。 难道她做的还不够? 可能这些珍贵的死物在杜衡心里暂时并没有她重要。毕竟是没吃到嘴里的女孩,自然能得几分珍惜。说不定等她过错累积到狐狸不能忍受的程度,他会和自己算总账,赶她跑呢。 来日方长她害怕折腾不死这只狐狸了?暂时先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当苏廿拿起筷子的时候,才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小院里除了杜衡和她一个活物没有,更别提下人侍女了。这饭,杜衡做的? 也不怪苏廿由此疑惑,前世从她认识杜衡起,就从来没瞧见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少爷做过什么家务活,更别说做菜这种事情了。 从来没做过饭的人心血来潮做的东西,能吃吗? 苏廿将鼻子凑到碗边轻轻嗅了嗅,米饭独有的香味顺着她的动作钻入鼻间。像是一双红酥手,撩拨的不是琴弦,而是她的食欲。 苏廿试探性地用筷子挑了些许米粒送到嘴里,嚼了嚼,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米饭吸足了汤水,口感软糯,香气扑鼻。另外两盘清淡小菜也颇为爽口,虽比不上杜家厨娘做的口感,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还行,能将就着吃。苏廿心里虽然仍带着几分瞧不上的别扭,手却诚实的很,又夹了一筷子。 没想到他居然做的还不错。 从厨房出来后狐狸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决明抿了一口茶水,止了笑。脸上却仍带了几分掩不住的笑意:“我说,小孩子都这样,毛手毛脚的。前两天我家那小子还失手弄断了他娘最爱的玉簪呢。你知道这些年他闯了多少祸?也就是我儿子,不然早就把他踢出多远去了。捡孩子回家你是自找麻烦,还不如尽早把她送回去,要是日后出了什么大乱子可怨不得我没提醒你。” 这番话对于杜衡并没起到什么劝说作用,他只回道:“你说的轻松,她这一世命数坎坷孤苦伶仃,我在,最起码能护她安稳。” “人生不称意之事十有八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怎知她今日的苦楚不会是来日的幸运呢?”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理论她的吗?”杜衡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幸好我昨夜留意,不然小十二早就死在你家那崽子爪下了。你该好好管教管教那孩子,不然迟早要闯出大祸来。” 决明知道杜衡如此反应是下定了主意,他再怎么劝说都无用。 饶是狼王洒脱,提起自己的家事也不由叹了口气,道:“昨夜我已罚他关了紧闭。还好他娘这两天回娘家探望,不然知道后又要和我翻脸。你知道辰砂的性子,对孩子一向宠着惯着,听到有人说她儿子一句不好都不愿意。” 狼王决明惧内——这件事说出去怕是没有人会信,然而要好的几个朋友却是清楚的很。辰砂的母族兴旺繁盛,富甲一方。 身为大小姐的辰砂自幼颇受宠爱,性子自然泼辣火爆,发起脾气来谁都要畏惧三分。 虽然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主,只不过人之常情,对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总有几分偏私之心。 “你该劝劝她。”杜衡轻笑。 决明耸耸肩,道:“说的轻松,等那女孩作天作地的时候你就明白是什么心情了。” 苏廿吃饱后将饭菜放回锅里,随手将碗筷刷了。等她再出去后决明却不见了,杜衡正从屋外走进来,屋外的干净寒冷的空气随着他涌进屋子。闻起来有几分清新的气息。 “十二吃完饭了?我也饿了,决明他再不走我就要赶人了。”杜衡取下身上披着的衣袍仔细折了两下,对她道,“这附近你随便转,不过别进我的房间。出去玩的话记得穿上厚衣服,别跑远了。” 苏廿点点头,模样乖巧。但她真不是堆个雪人就能玩一天的孩子了,外面冷,方圆十里都没有什么生灵,还有一层层她破不开的结界。出门有什么乐趣? 苏廿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在杜衡身后给他添麻烦好了。 杜衡从今天开始多了一条小尾巴。 这本来没什么不好的,第一天杜衡甚是欣慰,觉得十二同自己亲近了些许。然而经历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后…… 杜衡觉得十二真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 他吃饭的时候十二端起碗筷便开始盯着他,目光灼灼好像要给他看出个洞来。他研究棋谱的时候她抓着鸡毛掸子过来打扫,把黑白子搅乱成一团糟。他泡茶的时候女孩往紫砂茶壶里塞了一把糖,上好的碧螺春只能倒掉……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被气急了只能把她关屋里让她去面壁思过。他这不像是养了个女儿,倒像是供了个祖宗。 杜衡瞬间理解了好友决明的处境,为人父到底多么艰难。 “十二,那个是墨块,写字用的,不能煮着吃。” 然而他还是说晚了一步,女孩小手一松,那块墨扑通的一声跳进了锅中。青白相间的鲫鱼汤里,墨色如烟般散开,清亮的汤色瞬间污浊了几分。 杜衡抓过汤勺想将毁了一锅汤的墨块捞出来,然而搅拌却加速了墨色散开的速度。寻找未果的杜衡看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脸色也衬的黑了几分。 女孩正往角落里钻,仿佛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想尽量缩小自己的身形躲过这一劫。她捂着脸像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然而手指的遮盖下,女孩的一双眼睛不见半分湿润,甚至还藏了几分狡黠的笑意。 今天这锅豆腐汤是喝不成了。 杜衡扔了勺子叹息道:“小十二,前天你爬到房顶掉下来砸翻了装米的缸,昨天挑水又弄湿了装面的袋子。在你的糟蹋之下,咱们已经没有多少口粮了。食物怕是和你八字相克,你以后还是不要来厨房了。” 没有口粮?苏廿眉眼一弯,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啊。这下狐狸这会八成是会扔掉她这个浪费粮食的熊孩子了。不枉她费心费力作天作地这么久。 又听杜衡开口道:“你一会儿去收拾收拾吧。” 苏廿也顾不上装哭了,双眼盯着杜衡,眸中的几分兴奋激动几乎都掩藏不住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要…… “我们一起去市场再买些食物回来。” 苏廿眸中的兴奋瞬间暗淡下去,扭头走出了厨房。 杜衡还在她身后问:“带你出去玩你不高兴吗?” 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杜衡又叹了口气,着手清理那一锅黑乎乎的东西。 十二其实能理解他的话,也知道墨是不能吃的,只是偏偏要往锅里扔。好像是在试探自己什么反应一般。 这小丫头看上去乖巧懂事,实则古灵精怪不好对付。杜衡有些怀疑她说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了。 她做这些事情到底要干什么呢?为了得到关注?这家里出了杜衡就是她一个人,想不关注都难,哪里还需要这些孩子气的手段。或者说是怕被赶走?想试探自己能忍受到哪一步? 真是个孩子。杜衡勾起嘴角,无奈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集市 集市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无人注意到的暗处走了出来。身材较高的是一青年男子,容貌俊秀,一身白衣气质出尘,宛若神人下凡。引得周围的女子向他频频侧目。 而男子身边穿着肥大青袍的矮小身影则被众人忽略了,自动沦为背景板。 青袍小厮打扮的正是苏廿,虽然听杜衡说此地离贾家有段距离,但为掩人耳目苏廿还是换下了那套红衣,做男装打扮。 狐狸给的衣服有些不合适,衣袍肥大,行动起来颇有不便。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她偷偷跑掉。 她被杜衡带回家将近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世除了那段懵懂无知当小妖的时间就是在杜家当夫人的时候,前者悠闲肆意,后者……不提也罢。 她还是棵生长在山野之间的桃花树的时候,得天地雨露浇灌,日子久了才得化形。除了旁边有家姓苏的老宅,鲜少能见到人影。 如今杜衡肯带她出门。苏廿像深居大院的名门闺秀一般,虽然手规规矩矩地放着,脚也紧跟着杜衡的步伐。但那四处张望的眼神却暴露了她未曾泯灭的好奇心。 她还从来没体验过人间的生活,说实话还是很想看看人间的集市是什么样的。 集市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卖的东西也样式繁多,虽然没有妖界集市的热闹和稀奇,但也让苏廿感到新奇。 只不过如果身边没有杜衡就更好了。 有这只不分场合散发魅力的狐狸站在身边,你想不成为人群中的焦点都难。 集市上的人本来就多,没多久她和杜衡的身前就围的水泄不通。人群里有位大胆的姑娘走上前来想要搭讪。他则迎着对方含羞带怯的目光,谦和一笑。 那位姑娘在他的笑容里失了神,吞吞吐吐,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请让让,哎,姑娘小心脚下……请让让。”杜衡拉着苏廿的衣袖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顺手还扶起一位被蜂蛹而至的路人撞到了的卖花姑娘。 杜衡并没停下脚步,只顾着拉住苏廿往前走。倒是卖花姑娘的脸羞了个通红,满眼倒影的都是那平生只见过一面的背影。 得,这臭狐狸又毁了一个姑娘的幸福。和狐狸一起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苏廿心想。 她瞥了那卖花姑娘一眼,扶正头上的帽巾,不由感叹道:这狐狸就不该出门,找个富婆金屋藏娇多好,省的落下这么多桃花债。 前世缠着他说非他不嫁的那朵莲花去哪了?苏廿一般对杜衡的风流债不会留下什么太深印象,但那个莲花妖真的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苏廿敛下眉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中印下一片灰暗。 她记得…… 正午的阳光落在苏廿的眼中,晃得她失了神。全身都被阳光照了个透彻,连同深藏在心底黑暗的记忆一并翻涌了起来。记忆拉着她,瞬间坠到了那个狼狈不堪的午后。 绕过回廊,穿过绵延不绝的桃花林,层层桃花的掩盖下……人影交叠,气氛格外暧昧…… 不要看,不要想,不要听…… 苏廿深吸一口气。唤回自己的意识,正午的阳光掺杂着集市地上的尘土味道进入她的鼻腔。肺部咀嚼着微冷的空气,像是在研磨一块化不开的冰。呼出——白色的烟雾在半空中弥散开来,迷蒙了走在她身前那白衣人的身形。 女孩有些颤抖,像是冷的,也有些像是失控。她像是被回忆蛰疼了,猛地甩开杜衡拉着的她手。 苏廿别过脸去,避开那人投来的疑惑眼神。 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现在还不是她能平静地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记得…… 她记得莲花妖的母族也是大族,且不论与杜衡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又是难得的相互看对了眼。两家就算不看他们之间的小情小爱,只结下政治性的姻亲关系,也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这些日子杜衡一直陪着她居住在小屋里,要是平时早就有人来找他了吧?别说那一片痴心的莲花妖了,可就连杜家其他人的半个影子她都没见到。 该不是那莲花一族认为这好色的狐狸配不上他们的小姐,于是棒打了鸳鸯吧? 苏廿仔细思量,说不准真有这种可能。 这事有点奇怪,但一时半会儿苏廿也看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还是静观其变吧。 苏廿心里想着事情,微低着头自顾自往前走。却不想走在前面的杜衡却站住了脚盯着她瞧。苏廿正烦着,被他这样看更加没有好脸色。 “怎么生气了?”杜衡察觉到女孩的心情变化,眉眼中带了几分关切,询问道,“是不是看见这么多姑娘追着义父,所以心里不高兴了?直说嘛,你看你这张小脸都皱成什么样了,再皱眉可就不好看了。” 杜衡说着,拿过一旁小摊上的铜镜照向苏廿。一青衫小童出现在苏廿眼前,虽然眉眼尚未长开,但依稀可见是个美人胚子。苏廿冷着脸推开他的手,一副哄不好的样子,小脸气鼓鼓的,可爱的很。 杜衡放回了铜镜,轻笑道:“傻丫头,别的姑娘只是喜欢我这皮相,想多看几眼,随她们去吧。义父只是你一个人的义父。” 哼,花言巧语。苏廿冷着脸腹诽道。 前世你说婚后一切随着我的性子,我信了,结果杜家家规森严,我因率性而为惹下不少祸患; 前世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信了,结果却撞见你和那莲花妖之间举止暧昧轻佻,宛如一对爱侣; 前世你说一定会保护好我,不会让我难过,我信了,结果最后落得抑郁而死的下场。 这辈子不会再被你骗了。 苏廿望着杜衡的身影,嘴角的弧度绷紧成一条苍白的线。 苏廿走神之际,杜衡已经在集市上买完了粮食和食材。因为他那张脸的好处,买东西便宜了不少,旁边卖鱼摊的老板娘又多给他塞了一条鲤鱼。 杜衡一边道谢一边腾出手来拉着苏廿走了,看的那卖鱼的妇人一脸不满,离远了还对着苏廿叫道:“那小厮你是吃白食的?连点眼力见都没有,你家主人拿着这么多东西都不知道搭把手……” 苏廿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股火气上涌,然而碍于自己无法出言,脸都憋了个通红。 等到暗处,杜衡用了个法术,将东西都收到随身带着的一手掌大小的荷包里。杜衡并没在意那卖鱼妇人的话,只掂了掂他的荷包,出言提醒道:“走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小十二你可真爱走神啊。” 苏廿坐在地上,别过头不理他。脸上写明了老娘不要陪你逛街了。 “怎么还生气呢?来,笑一个。”杜衡看着面不改色的苏廿,有些无奈。放柔了声音用哄骗语气问道:“想不想吃糖葫芦啊?” 你以为我是一个糖葫芦就可以打发的吗? “不喜欢?”杜衡托腮,眯着眼的表情暴露出几分老狐狸的奸诈,“那给你买份桂花糖怎么样?” 苏廿的脸上出现一份松动的表情。 杜衡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可是她前世最喜欢的东西。看来重活一世,口味却分毫没变。 “给你买两份。” 成交!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女孩抓着桂花糖吃了一路。嘴上没停,走得时间长了却也有些受不住,在苏廿想拉拉杜衡的衣袖,叫他停下来休息的前一刻,杜衡终于说:“我们到了。” 苏廿抬头看杜衡这是带自己走到哪里了,只见门上的大红牌匾写着永安堂三个字。 早说是带她去看病啊,还费什么买桂花糖的功夫。 她是真的很想说话,只能在心里腹诽真是要憋死了,能说话了之后一定要狠狠骂狐狸一顿。苏廿心里想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糖。 郎中先是给她看了头上的伤,又听到杜衡解释她的病情后又让她张嘴。 女孩张嘴,一股桂花糖的味道飘了出来。郎中左瞧右看,又给女孩把了脉,收手后皱着眉捋了捋胡子。 看来这次是治不好了。苏廿坐在椅子上晃着脚,偏头看两人对话。 “怎么样?”杜衡走上前来,问道。 “头部没有大碍,至于这哑症……”老郎中摇摇头,“这孩子声带未损,发不出声音恐怕只是心病。暂时先吃些药慢慢调理,或许能有些效果。” 心病?杜衡看向苏廿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感情。 杜衡随着郎中去开药,独留苏廿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捧着桂花糖。 老郎中说的话很委婉,但她哪知道原来那孩子有什么心病,才会让自己说不出话来。郎中的话落在苏廿耳里就自动转化成了:没个治,想说话等下辈子吧。 苏廿整个身子陷在椅子里,化悲愤为食欲,难过地咬着桂花糖泄愤。 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上,杜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的手很暖,将苏廿凌乱的发丝抚到耳后,柔声道:“就算十二不能说话也没什么,要是因为这个嫁不出去,还有义父陪着你呢。” 听到他这么说,苏廿的眼神更悲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道士 “十二还想去哪吗?”杜衡将新买的几包药材塞到那荷包里,询问苏廿道。 苏廿不答,只低头吃光了手上桂花糖的糖渣。女孩将另一袋没打开过的桂花糖抱在怀里,眉和眼都低垂下来,像是在叹一口长长的气。 恐怕十二还在为自己的哑症而担忧。 听不见女孩的回答,杜衡想了想,又道:“这天寒地冻的,要不我们回家吧。等到暖和些后我再带你出来玩,夏天的夜市比现在的集市热闹的多……” 按照时间推算,近些天恰巧要到了人间的新年。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小十二肯定没玩够。杜衡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让她转移注意打起精神来,不再去想医馆里郎中说的那番话。 杜衡的话音还未落,原本心情低落着的女孩却对着人群凝视起来,像是看见了糖果一般,拉着杜衡的衣袖向人群的方向飞奔而去。 杜衡顺着女孩跑去的方向望,只见一队人舞狮杂耍,舞狮的人有几分功底,一跳一跑,引得众人连连叫好,打赏的铜钱银两也像雨点一般,落进了收钱人的口袋里。 原来是想看舞狮啊,杜衡放心了几分。看来孩子就是孩子,难过的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十二拉着他的手往人群里钻,女孩身形娇小,贴着人群之间的缝隙钻过去绰绰有余。但被她拉着的杜衡就没办法了。 白衣公子毫无风度地撞进人群之中,只能颇为尴尬地对着身边的人连连道歉,而他和女孩之间牢牢紧握的手,也在人与人冲撞之下渐渐松懈。 “此处人多,小十二你千万拉住我,可别走丢了。”杜衡提高了些许音量,以免自己的声音被唢呐和鼓声盖过。 苏廿虽然听到了他的话,也不回头。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手按住头上的帽巾往人更多的地方挤了过去。 她想要的可不就是走丢了。 一杂役打扮的人被她撞了个趔趄,张嘴欲骂。瞧见她身后的白衣人后却是一怔,怒气吞到肚子里,悻悻让开了几分,然而杂役那双三角眼却紧紧黏附着在女孩身上。 苏廿没察觉到暗处那焦灼在她身上的眼睛,依旧锲而不舍地往人群中钻。杜衡拉着她的手又松弛了几分。即使他想重新抓牢女孩的手,在人群之中却也不得法。 虽说寻人的法术不难,苏廿都能用的明白。但大多复杂麻烦的很,有的要事前在特殊的物什上施法下咒,还要一方响应,才能知道对方的所在之地。 再说妖界有规矩,不能在普通人面前随意施放妖术。就算她走丢后狐狸再心急,也不能突然变回妖身飞到天上找她。好歹也要掂量掂量至不至于为了一个哑巴丫头而受惩罚。 等到狐狸找到僻静的地方施法寻她的时候,她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被遮挡住的视线中,杜衡看不清十二走到哪里去了。不由有些心急,然而却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法术,只能冲着那个身影叫到:“十二!” 他的声音被人群的叫好声压了下去,不知有没有传到苏廿的耳里。 女孩被流动的人群冲的更远了些,青色的帽巾像是只纸质的小船,一个浪花卷过,便离他而去了。 成功逃脱狐狸的魔爪! 苏廿钻出了人群,高兴地原地跳了几下,拎着自己手里仅剩的一袋桂花糖欢欢喜喜地往一僻静小路跑去。然而在她钻入小巷之后,那个盯着她不放的杂役也悄悄跟了上来。 苏廿踩着青石磊成的台阶往上跑,将身后锣鼓喧天的热闹场面都抛在了身后。她心里只想着先把狐狸甩开,找个机会偷偷出城,跑到离这远些的地方再落脚。 反正她会些女红,给人当绣娘也不会饿死;或者找个大户人家当丫鬟,伺候人的活她也能干;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出卖劳力给人帮工,总归不会饿死的。 离开了那个狐狸,也不再充当童养媳啦,美好的生活宛如漂亮的姐姐,正向她招手。 越往小巷身处行走人影越是稀少,行至深处之时,仔细看去。只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坐在看相算卦的小摊上,靠着墙合着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简直要和青色的砖墙融合在了一起。 那道士虽然挂着算命的名,却不像是做这当生意的。苏廿都走到跟前了,既不招揽生意也没个反应,似是连抬眼看一看都不屑。 莫不是睡着了?苏廿心想,这么冷的天气他也不怕冻。 苏廿在他的摊位前站住了,犹豫着要不要做个好事叫醒他,这种天气要是在外睡着了,第二天肯定要被盖着席子抬走埋了的。 然而还不待女孩去叫醒那道士,一双大手却从她身后袭来,钳制住了女孩的身形。 “小哑巴,居然让我在这里抓住你了。还敢逃婚?贾老爷让你气个半死,这回非要扒你层皮让你涨涨记性才行!”杂役咧嘴笑着,带着土色的脏手染脏了女孩的衣衫。“老爷要赏的十两银子是我的了。” 苏廿无法呼救,情急之下只能用手里那袋桂花糖去砸那杂役。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简直像是小孩的嬉闹。 脸上挨了对方重重的两巴掌后,苏廿青色的头巾被扯落了,紧紧捆绑住了她的手。桂花糖在两人的拉扯之下散落了一地,雪地上沾染了几分桂花香气。 苏廿力气小,挣脱不了对方的束缚,也呼救不得。只能寄希望于那坐在角落像是死了一样的人。她急得泪水都要流了出来,挣扎着一脚踢在那算卦摊子上,正巧踹散了签筒。 两人的冲突这才惊醒了那熟睡的道士,那道士揉揉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却理也没理,像是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道士那飘忽的目光落到签筒的时候,才惊叫一声:“哪家熊孩子又弄散我签筒了?!” 杂役以一个格外明显的强抢民女的姿势将捆住手腕的苏廿扛到背上,苏廿剧烈挣扎着,脚还蹬个不停,苍白的脸上带着被打红的痕迹。道士这才将注意落到两人身上。 道士提起身旁的剑,看模样有几分大义凛然,对着杂役叫道:“喂,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看没看见这还有个人呢?” “这是家事,你这臭道士少管。”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杂役自然不满,他那干瘪的嘴角撇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这丫头是我家老爷的小妾,前些日子跟男人跑了。怎么,你也是她姘头?” 苏廿百口莫辩,只能不住地摇头。脸上泪痕纵横,眼中写满了求救。此情此景,道士自然不信杂役的话,手中的剑鞘指向后者,道:“别诋毁旁人。快放人,不然我要动手了。” 动手?杂役轻蔑地冷哼一声。这道士细胳膊细腿的,全身没半斤肉,他打一拳都嫌硌手。但既然他送上门来想要挨打,就怪不得他了。 杂役拽着苏廿的衣襟把她往墙根一丢,像是从肩上卸下麻袋一般。撸起袖子边骂边向道士冲去:“既然你非要找死,你爷爷我就成全你。” 苏廿被摔得不轻,但仍想着可以趁两人争执之时逃跑,她靠着墙想支撑自己站起身,被绑住的双手却使她失去平衡。情急之下,苏廿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乱拱。 这里有人打架,可怕,爬走…… 但没爬出多远,苏廿就被黑色的影子笼罩住了。 苏廿抬眸,只觉眼前剑光一闪,道士手中长剑出鞘,在空中挽了个花哨的花式,直奔自己而来。 女孩无处可躲,下意识别过脸去。那长剑剑尖一挑,只断了束缚女孩双手的帽巾。 苏廿睁眼,那道士眉目和善,眼神清澈,丝毫不像恶人。而那要抓她回贾家的杂役不知何时已经捂着青紫的脸跑了,只余下骂骂咧咧的话音在小巷中回响。 女孩长长出了一口气,砰砰直跳的心平静了几分。 道士走过来,像是想伸手拉她起身。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妥,在半空中拐了个弯,尴尬地整理了并不凌乱的道袍。他问向苏廿:“你还好吗?” 苏廿活动活动身体,抬起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虽然无法说话,仍向道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表示谢意。 走进了苏廿才发现那道士年轻的很,看模样最多也就是弱冠之年。然而看他娴熟的剑招和老道的手法,丝毫不像是只练了几年功夫的人。 “十二?你没事吧?”还不待苏廿再和那道士有什么交流,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苏廿一怔,抬头,只望见半片洁白的衣角。 杜衡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 杜衡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怀里,温润的手指抚上了她红肿的脸颊,指腹绕着那片红痕摩擦而过,缓解了几分疼痛。杜衡的眉眼间敛去了笑意,眼底的情绪饱含关切与怜惜。 “十二,谁伤到你了?义父帮你教训他。”杜衡说着,眼神移到此地仅剩的道士身上,那双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隐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欺负你的是不是他?” 苏廿立马摇头,心想两人产生误会再打起来可就遭了。可惜口不能言,一时解释不清。 道士走过来向杜衡拱拱手,丝毫不在意对方眼中的杀气,说道:“在下姓薛名衔环,是一云游道人,今日偶然撞见这女孩将要被人掳走,便索性做了件好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道谢。” 虽然嘴上说着不必道谢,道士脸上却是带了几分自满和喜悦,背也挺直了几分,像是等着对方的道谢一般。 看来这道士年龄真的不大。 听见姓薛的道士解释了前情后事,苏廿也证实了对方话语的真实性,杜衡的脸色缓和下来,映着道士身形的那双狐狸眼转瞬间便浮现出几分感激之情,恍若刚才一身戾气将要杀人的不是他一般。 苏廿看着狐狸变脸速度之快,嘴角一撇,像是露出个冷笑。 杜衡同那道士假模假样地道了谢意,寒暄好一阵后,两人才向道士道别,苏廿被杜衡拉着,有些不情不愿。 她的第一次逃跑彻底失败了。 苏廿一路上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就算路过舞狮的地方也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杜衡只当她受了惊吓,还在难过,心想着快些待她回家。 薛衔环目送两人离去。这两人与自己有缘,反正也闲的没事,这时候也没人找他看相算卦。道士歪在小摊后的椅子里,掐指推算两人的命数。 然而刚开始推算杜衡,道士便是一惊,坐直身体再次推算了一遍。 自己怎么这么大意!道士回想起来不由一身冷汗,才觉那名叫杜衡的男子身上的妖气甚重,绝非凡人。 仔细回忆一番后,道士只觉白衣人身上的妖气有些熟悉。他左思右想,自己接触过的妖类哪只有这等强大的妖气,最后思来想去,就只剩下那只妖狐。 奔走逃窜的声音,呼救呻.吟的声音,房屋倒塌的声音……多年前的那场让他家破人亡,失去双亲的大火,重新在道士眼前燃起,烧的他双目通红。 火光之中,只见通体雪白的妖狐窜了出来,一口咬断了他父亲的脖颈,夺走他母亲尸身紧紧护住的紫金长匣,扬长而去…… 道士眉目一暗,连摊位都顾不得管,提着剑向着那人的背影追了过去。 然而两人早已融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煎药 出了小巷便是热闹的集市,那边舞狮的锣鼓声还在响着。只是苏廿却提不起兴致来张望了。 如果不看脸上发红的淤痕,苏廿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陪着杜衡买东西折腾了一天,刚才又受到了惊吓,身上也挨了几处打,就像她正微微发疼的膝盖,不用看也知道是一片青紫。行走的速度也不如之前一般健步如飞了。 杜衡看她神色疲惫,脚步虚浮,未免有些心疼。“十二,此处不便施展法术,我背你走一段吧。” 若她还是那个活了几百年的桃花妖,也不至于露出如此疲惫神色,肯定也不会答应杜衡的提议。可现在用的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的身体。柔柔弱弱,手腕还不如她桃花树的枝丫粗,擦伤半点都痛得很,容不得她逞强半分。 杜衡的后背很温暖,行走起来也很稳。苏廿俯身搂住他的脖颈,杜衡身上特有的气息掺着衣服上皂荚的味道,齐齐将她包裹住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苏廿有些晃神,一时间几乎要以为他们本就应是连在一体的。苏廿依偎在杜衡背上,宛若青藤缠树。 苏廿心里不由有些感慨,这种亲昵的程度她在前世只能想象,没想到重活一世,反倒什么都得了。不知是该庆幸自己有机会看的清这人的真实面貌,还是该叹息前世的岁月白白浪费在这厮身上了。 前世他说要娶她当正妻,他说有了她就够了。然而后来苏廿才知道正妻只是摆在桌上妆点房屋的花瓶罢了,哪有外边的野花惹人怜爱。 “下回可千万别乱跑了,待在我身边才安全。”杜衡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廿的思绪,苏廿偏头。左耳贴在他的背上,模样温顺的像只猫,然而细看去却可瞧见另一只耳朵被她捂得紧紧的。仿佛狐狸说的是什么污言秽语,不想脏了耳朵一般。 这话听上去像是关心,实际上只是想折断她的双翼,剪短她的羽毛。给能够翱翔于天际的白鸽套上以关心为名的锁链,变成笼中鸟。 他还是林间一棵秀木,可她却再也不愿做攀着树干才能生存的藤了。上辈子的教训对她而言已经够了。苏廿心里清楚的很,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哑女,爱上这个人定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桥下原是一池荷花,冬季天寒,又落了雪,只余下一池被白雪遮盖住的枯枝败叶。老去的枝干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翘着,实在说不出有几分美感。 杜衡脚下步伐一顿,转身往另一方向去了。 苏廿拍拍杜衡的背,还来不及写字,杜衡倒像是看出了女孩想问什么,直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走那条路吗?” 苏廿点点头,又想起杜衡现在看不见她,于是抬手轻轻敲击了下杜衡的左肩表示回答。 杜衡云淡风轻地道:“不想见到不想见的人罢了。” 荷花与莲花同族同源,虽然苏廿现在只能看见残枝败叶,但说不定哪只没修成人性的荷花精蹲在湖边往这边望呢。 苏廿知道杜衡八成是怕被那白莲花知道了自己的消息,于是拉着他穷追不舍,更想要问个明白。 她离世之前,这两人不是都要谈婚论嫁了吗?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廿在杜衡裸露在外的脖颈后写字询问,杜衡却装作不懂,开口,话语中带了几分笑意,只说道:“我脖子后面不怕痒的,十二你别闹了。” 苏廿无法说话,又急又气,照着杜衡的脖颈亮出了尖牙。然而还不待她一口咬下,正巧身边无人,狐狸也像是故意的,施展妖法,背上的女孩瞬间飞上了云霄。 被呛了一肚子风的苏廿差点没背过气去,对高处的恐惧让她搂着杜衡脖颈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十二不怕,马上就到家了。”杜衡安慰的话语被风拉长,像一根细线钻入她耳中,直直缠绕上她的心头。 然而那并不是牵动姻缘的红线,而是缠绕在心脏上暗藏杀机,让她时刻有这身亡危险的夺命利器。 我就应该下狠手把他勒死,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迎着风发丝凌乱成一团的苏廿心想着,然而这样的冲动不过浮现了一瞬便偃旗息鼓,直到两人降落在小屋前,她的手臂都没再收紧一分。 可能是因为心软下不了手,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十成的把握不想尝试,或者是因为只是不想这么轻率的就和这只狐狸同归于尽…… 或许……只是今天太累了吧。 到了小屋门前,还不待狐狸示意苏廿便松了手,从杜衡的背上跳下。雪地路滑,女孩趔趄了几下,幸好杜衡伸手扶住了她。 苏廿站直了身子,为了掩饰尴尬一般,拉起杜衡的手,写到:晚饭吃什么? “晚饭不着急。”杜衡从他那贴身携带的小巧荷包里拎出几包药材,笑着道:“先把十二你的药煎了再说。” 隔着包药的纸便能闻到一股中药味,估计喝起来味道一定不好。 不知是苏廿的错觉,还是对杜衡的偏见影响。她总觉得这死狐狸的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仓库里东西摆放的杂而不乱,房檐桌角处没有蛛网,也没有想象中的厚厚一层灰,看起来这里经常打扫。 杜衡打开门后一古朴的紫木柜子,柜子里并无食物腐朽变质的味道,反而有种特有的木香。柜子中具是盆盆罐罐一类的物品,摆放整齐。 “让我看看……是不是这个。”苏廿只见杜衡从最下一层拽出个黑色的瓦罐,还不待她细看就被杜衡塞了回去。“哦,拿错了,这个可不能煎药。” 瓦罐怎么就不能煎药了?她前世生病的时候,煎药用的就是个瓦罐,除了不太好清洗以外还挺好的。 苏廿刚想上前阻拦,杜衡却转过身对她道:“十二你先去把米淘洗一遍吧,一会儿我好做饭。” 又来,之前明明说不着急晚饭的,他到底在掩饰什么? 虽然心中还带着几分不满,苏廿并未表露,也未与他多做纠缠,起身到厨房淘米去了。 确定苏廿走远了后,杜衡重新捧出那个黑色的瓦罐。如果苏廿此时还在此地定会感到惊讶,因为那瓦罐和她前世用过的别无二致。 杜衡骨节分明的手抚过了罐身古朴素净的纹路,宛如抚上情人姣好的面庞。 一声叹息触动了凝结的空气,杜衡抚摸着瓦罐,幽幽道:“这可不能让你再碰到了。” 杜衡最后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个煎药的罐子,最初那个瓦罐不知道被他塞到哪里去了。 狐狸身体一向不错,他怕是从来没做过煎药的活儿。倒上水将买回来的药材一股脑地扔进去,不多时,屋里屋外便弥漫出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也不知是不是杜衡存心,还是煎药的手法不对。每逢煎药,都熏得苏廿捂着鼻子跑出屋外。 这才两天,她就有些厌烦了药的味道,也不知道这辈子她的嗓子能不能有机会好。 屋外天气寒冷干燥,阳光明媚。苏廿站在小院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幸灾乐祸。她可以逃脱,但煎药要人看着,杜衡是脱不了身了。 苏廿正四处远眺之际,一顶素色小轿远远而来,抬轿的人却不是干粗活的仆役,而是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步伐轻快好似起舞,步步生莲。 哪有大冬天穿这么薄的,这么不怕冷的除了妖怪就是鬼。一看就是没活多久的小妖。杜衡为了掩饰身份还按着四季增减衣物呢。 苏廿一看就知道那朵白莲花终于找上门来了。不过今天这莲花妖排场有点小,轿子是两人抬的,随从也只有一个。简直像特地做好准备,避开闲人前来私奔的。 虽然前世她们也曾见过几面,但也只是宴会上远远看一眼,两人之间并无交集。 听传闻说她性子高傲,怕是会不屑于对付她这个杜衡名义上的养女。不过哪个女子能受得了情人的冷落,即使以前性子温顺,也难保现在这莲花妖不会做出错事来。 素色小轿行至屋外停住了,一粉衣女子扣了扣门,声音娇媚,甜腻的能挤出一把蜜来,唤道:“杜二公子可在?我家主人璎莲姑娘前来拜访。” 苏廿本想前去开门,然而突然想到莲花妖要是为难她可怎么办?她叫也叫不出,打也打不过,要是她真把自己拐走了,杜衡也不一定能想到她头上。 苏廿脚步一顿,径直走入屋内,想好好看戏还是要先叫杜衡出来再说。免得伤及无辜。 粉衫女子瞧见苏廿如此不理不睬,心里未免含了几分不满。不由在心里抱怨,杜公子身边这个婢女真不懂事。连客人都不懂接待,怎么能照顾好公子的起居?她哪里能想到是杜衡一直在照顾这个女孩呢。 粉衫女子又敲了几次门,却无人应答。未免有些心急,问向轿子中的主人道:“主人,咱们现在……?” “等等吧。”声音从那素色的轿帘后传来。静雅如莲,又好似坐落在山间寺庙中,那远远传来的钟声。 “都等了十几年了,不急这一会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璎莲 杜衡挽起袖口,正端着药碗从厨房走出来。墨色长发被简单束在脑后,余下几缕发丝散落在肩上。乍一看这副模样根本不像是个富贵世家的公子,也不像法力高强的狐妖,倒像是个平头百姓。 见苏廿正巧回来,杜衡将碗放在桌上,向她招呼道:“十二,你回来的真巧,快过来把药喝了,一会儿凉了更难入口。” 药液的颜色像是泥水,黑乎乎粘稠一片,弄脏了白色的瓷碗。让人一看就失了胃口。 苏廿现在并不想喝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拉着杜衡的衣襟牵着他往外走。 杜衡之前忙于灶台边,并未听到叫门声。不明所以,疑惑道:“你要干什么?要我陪你出去玩的话也先把药喝了。” 虽然杜衡这么说,但也顺着女孩的力道走了出门,然而一见到那顶绣着莲花图案素色小轿,他脸上的表情便冷了几分。 粉衫女子望见杜衡,欢喜地对那轿中人道:“主人,杜公子出来了。” 轿帘被纤纤素手挑开,白衣女子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轿,如同一朵缓缓绽放的莲花,悄然映入众人眼帘。十几年未见,璎莲还如她初次在宴会上见到的那般模样。肤不修饰而更显白皙,唇不染而更显娇美。举手投足之间,俨然是大家闺秀的气度。九天之上的仙子都未必有她气质出尘。风一动,一阵若有若无的莲香飘到了苏廿鼻间。 璎莲生的细眉杏眼,然而神态清冷的很。恍若高山之上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可望可敬而不可亲。那双美目只停留在苏廿身上一刻,便移到了她想见的那人身上。望着杜衡的时候,冰美人的壳子融化了几分。漆黑的眼眸下好似一团凝了后化不开的墨。 “一别多年,可算是让我见到你了。”璎莲一叹,眉眼间一片伤悲,暗含几分憔悴。 苏廿偏头去看杜衡的脸色,本以为旧情人相见就算不是耳鬓厮磨黏在一起,也应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没想到这狐狸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即使面带一丝微笑,也只是礼节性的,疏离感不言而喻。 面对佳人,杜衡竟像在看一幅无关紧要的山水画。这让都做好了棒打鸳鸯准备的她情何以堪! 苏廿坐观其变,特地向一旁挪了几步给两人留出交流感情的空间。 杜衡淡淡道,话语中听不出感情:“璎莲姑娘说笑了,我自诩不值得姑娘如此思念。风大天冷,即使为妖时间长了也受不住,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璎莲眼中不知是怒意多些还是失望多些,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幽幽道:“未婚妻子千里迢迢前来,竟是连门都不让我进?我不信你会对我无情至此。” “之前那桩婚事是家里定的,我可从来都没有应过。”杜衡一改往日态度,;脸色虽然依旧和善,然而说出的话语却如同锋利的尖刀,招招夺人性命:“姑娘不如问问自己,我何时对你用过情?” 璎莲怔在原地。 苏廿抄着手看戏,端看两人反应便心下明白了几分。原来这狐狸又当了次负心汉,只是这回伤心的可不是她。十几年前杜衡对待她也是如此薄凉,今日这场感情上的闹剧她终于不是主角了。 她不由回想起十几年前偶然间撞破两人私情的那个午后。 穿过层层叠叠的桃花树,粉嫩花瓣的遮掩下……枕边人拥着别的女子,璎莲枕在杜衡的肩上。耳鬓厮磨,浓情蜜意,两人共挤在桃树下的一张躺椅上,衣襟上落满了繁花。 远远望见这一幕,苏廿这才想起杜衡已经一整个月没来看过她了。 她拉住了身旁的婢女,逃似的离开了那片桃花林,好像做错了事情的人是她。 冷静下来苏廿仔细思量,以前被她忽视的细节重新浮在眼前,成了撕裂她美好幻想的一只只手。她绝望地意识到,她虽是杜衡明媒正娶的妻,却当的像个弃妇。原来杜衡对她的感情早就冷了。 前世如果不是杜仲引她到桃花林,苏廿不知道她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或者自欺欺人多久。如今看到相似的场景,苏廿只能心中感叹一句真是风水轮流转。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那时他们明明是一对璧人,只是之间隔了她。不知这莲花妖当时可曾想过,杜衡这死狐狸能休弃结发妻子迎娶新人,就会在未来的某天抛弃她。 家大业大又算的了什么?容颜绝美又算的了什么?气质出尘又算的了什么?新鲜的时候什么都百般好,新鲜劲儿一过,之前惹人爱慕的种种都变成了眼中钉,碰上杜衡这等滥情又薄情角色,即使高贵如璎莲,也摆脱不了被负心被抛弃的命运。 想到这里,明知对方是昔日的情敌,苏廿望向璎莲的眼神还是带了几分同情。 “想来也是。”璎莲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又道:“我和你本就只是两家利益交换的棋子。有没有情意有什么关系。”话虽说的薄凉,她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揉皱了衣料。苏廿便知道说出这一番话花了她多大的力气。 璎莲咬着牙,一字一句用力道:“你若不愿娶我,大可退婚。如今逃婚多年,对我避而不见十余载,驳的可是我莲族的脸面。” 说真的,比起苏廿以前见过的那些丈夫一出轨就作天作地的小妖,璎莲算是拿的起放的下了。 杜衡却把自己撇清了关系,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道:“现在我只是乡间一只野狐狸罢了,已经不属于杜家。当初这婚事是两家家主应下的,如今退婚也应是现任家主杜仲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苏廿惊讶了。她之前以为杜衡只是离家暂住在外,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脱离杜家。 对于从出生就生活在家族庇护下的一般小妖来说,失去家族的保护后就算能活下来也是苟延残喘。有些家族往往会将犯了大错的妖流放在外,这对普通小妖来说这是只比死刑稍微轻些的刑罚。 虽然杜衡有些道行,就算脱离了家族也能活的好好的。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的父母或是亲兄决定对他用流放之刑? “既然如此,退婚一事我族会与杜家详谈的。”璎莲没了再停留的理由。转身欲走,脸上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但背影中却隐隐透露出几分落寞。 璎莲上轿前瞥了一眼那站在院中的小丫头,但女孩娇小的体态并未在她眼底投下身影,她更像是穿过女孩的身体看向另一个灵魂。璎莲回眸问向杜衡,意有所指:“为了个虚假的梦放弃原有的一切,你真的甘心?” 杜衡与苏廿站在院里,目送她离开,回道:“没什么不甘心的,我很喜欢我养女,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说着还宣誓主权一般,在女孩头上摸了摸。“再说谁能知道这梦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这世上的真假之分谁说的清呢?” 杜衡的声音轻的不像在对璎莲说话,倒像在自言自语。璎莲不再停留,粉衣女子向杜衡行了礼,素色小轿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苏廿在暗处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杜衡手上那煎药时被灼伤的一处,真是为了赶跑旧爱什么谎都往外说。 她垂下眼眸,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喜欢的时候杜衡自然对她百般好,不喜欢的时候抛在脑后死活不论。等这狐狸厌倦了她,过腻了这种生活,也会像对待今日的璎莲一般对待自己。 不过,在她离世的这十几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初见 “十二别看了,就算再漂亮人家都没影子了。快回去把药喝了。”杜衡打断了苏廿的思绪,拉着她往回走。 苏廿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好奇,一边比划一边往杜衡的手上写到:你为什么被家里赶出来了。 杜衡推开门让苏廿进屋,说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刚才找上门来的那姑娘的事情呢。那个漂亮姐姐叫璎莲,是莲花族族长的长女,曾经在两家族长乱点鸳鸯谱的情况下被指给我做未婚妻,不过我又不喜欢她,最后自然没有答应……” 我问的又不是这个。苏廿挥手打断了杜衡的话,在他手上写到。 “乖,先喝药。”杜衡将那碗已经凉了的药端到苏廿面前,盛了一勺喂到女孩嘴边。苏廿被药味熏得皱起眉,偏头躲开狐狸伸过来的勺子。 这种味道浓重的药,一口一口慢慢喝只是延长了折磨她的时间。苏廿拿过狐狸手中的碗,一仰头全都灌进了嘴里。 杜衡的眉眼如泡开的茶叶般舒展开来,“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的,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留在这里我就是会心疼你照顾你的义父,这就够了。我不也没问你为什么要说谎装作失忆么。” 他知道自己的失忆是假装的?苏廿一惊,口中剩余的药液来不及咽下,呛得她连连咳嗽。杜衡给女孩倒了杯茶,狐狸眼中藏了几分笑意,语气却责怪道:“十二你太不小心,怎么喝个药都能呛到。” 苏廿推开杜衡递来的茶,她咳得颇凶,此时根本喝不进去。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扶在木桌上,半天才平复下来。 她轻喘着气,自己的头部虽然受了点轻伤,根本达不到失忆的程度。杜衡应是有所察觉,后来带自己去看郎中的时候才确定的。既然狐狸当时没有追究这件事,以后也不会在意了吧?她根本不用这么大反应的。 药苦的很,苏廿捧着杜衡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几口,抬眼打量着杜衡。狐狸迎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脸上挂着微笑,问道:“怎么,十二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那边有纸笔,你可以写出来,不过如果有些问题我不一定回答。” 苏廿扫了一眼案上一应俱全的文房四宝,没去理会,还是在杜衡手上画到:为什么选我做你的养女? 不用纸笔是因为杜衡认识她的字迹。重生的几率有多小她又不是不知道,杜衡是怎么做到在茫茫人海中准确的找到并且收养她的。如果只是命运捉弄她的话,会不会也太过巧合了? 杜衡眉眼一弯,眼中多了一分戏谑,半真半假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为什么是我?苏廿不依不饶,拉住了杜衡的袖口誓要问个明白。 杜衡像是妥协了,抚着苏廿的头发轻声问道:“还记得你父亲离世那年,你在山下的狐狸庙哭昏过去的那次吗?” 嗯?原身干过这事?苏廿脸上不动声色,乖乖听着杜衡继续往下说。心里暗暗记了下来,以免日后出什么披露。 “那个时候你哭的样子真难看,我被你吵的烦心,就现了形想把你吓走。”杜衡抚摸着苏廿头发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将苏廿按的离他近了些。“你那时都不看看我是谁就管我叫爹,后来我想想觉得养个孩子也不错,结果没想到你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 杜衡的语调中有些郁闷:“你看,现在你不仅不能说话了,还差点被你狠心的家人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被嫁出去,你还不如当时就跟着我走呢。” 杜衡的手穿过苏廿的发间,女孩虽然人不大,一头青丝却生长的颇快,浓密厚重,宛如披在肩上的黑色锦缎,直直垂至腰迹。他解开女孩的发带,以指为梳,将十二头上凌乱的发丝归拢,梳理平整。 杜衡托腮看着女孩的背影,恍惚间忆起十几年前,他曾为另一个女子做过同样的事情。 ……… 那年第一次见她是在桃花树下。她正用法力驱使一根折断了的花枝追赶人类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被紧紧追赶在身后的桃花枝吓得哇哇大哭。三步并做两步窜到院子里,紧紧推上门才算躲过了一劫。 停驻在树下的女子笑的合不拢嘴,察觉到有人来,抬眸一望,笑弯了的双眸清澈如山泉,一望便可自己的影子。 “这桃花开的真美。”杜衡开口道。 桃花这种树生长不挑地方,不管家里大富大贵还是山野乡间都开的一样绚烂。富贵人家一般看不上,文人墨客也嫌它俗。不过不管旁人如何看待,桃花还是桃花。 杜衡有心想折根花枝,带回家装在桌前的白玉瓶里,妆点下他那被决明嘲笑“太素了”的屋子。 然而看那被抽了一顿的孩子,这桃花妖应该没那么好脾气。 桃花妖笑了起来,姿态毫无做作和扭捏。露出一排白皙如贝的牙齿,如同粉红的花瓣中含了一点新雪。语调中带着几分俏皮和自得:“谢谢你夸我好看。” 杜衡心下不由起了几分想要了解她的念头,问道:“我名唤杜衡,你叫什么啊?” 见桃花妖天真烂漫,法力低微,应该是刚修成人形的小妖。他又道:“你应该没有名字吧?” “谁说我没有名字了?听好了,我叫苏廿。”苏廿回道。 “苏廿……谁给你起的名字?” 苏廿轻轻一跃,跳上了桃花树粗壮的枝丫。偏着头倚在树上,回道:“自己起的。” 她指指刚才那孩子跑进的人家,又说:“这家人姓苏,他家人总给我浇水,我就随了他们的姓,不过他家孩子总折我的枝丫。再加上我是从左往右数的地二十棵树,所以就又加了个‘廿’。” “那不就是二十吗?”杜衡一笑:“我叫你二十怎么样?” “我叫苏廿!廿!不是二十。” “廿不就是二十的意思嘛。” “不一样!你这人真讨厌。”苏廿懒得跟他理论,槐树爷爷说过,吵不过别人就要动拳脚。手掌一翻,那根折断了的花枝便向杜衡面门袭去。 杜衡抓住了那根向他袭来的花枝,笑道:“谢谢你的花。” 在苏廿有限的人生经历中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以为这狐妖是在向自己挑衅。脸色沉了下来,双手施加法力要将那花枝夺回。 杜衡一开始不肯松手,然而随着花枝上施加的妖力越来越大,他不免有些担心这纤细脆弱的花枝折断,失控的妖力伤了刚修成形的她。 杜衡及时收手,花枝飞了出去。骤然失去平衡的苏廿惊呼一声,从桃花树上跌落下来。 杜家家教颇严,不仅教会了子嗣如何处理族中事务,如何分析天下大势,也让杜衡对待女子的时候总是保持着尊敬有礼的态度,让这么漂亮的姑娘摔到地上可不好。杜衡想也不想,伸出手来,将 “二十,我只想要那开的正盛的花枝,你怎么掉下来了?”杜衡见苏廿并未伤到,调笑道。“莫非你想跟我回家?” 看见狐狸凑过来的脸,苏廿失声尖叫:“啊啊啊!老槐树爷爷,有人欺负我!” 然而并没有等到树妖出现苏廿便已摆脱了杜衡。杜衡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松开手放她下来。受惊了的桃花妖像是个炸了毛的猫,在桃花树前隐匿了行迹,消失不见了。 风一过,只余桃花香。 杜衡在桃花树前徘徊片刻,眼中染了几分遗憾的色彩。捡起掉落在地的那花枝,转身看向那桃树,苏廿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此时没人阻拦他捡走花枝。不知道如果他去折那柔嫩的枝条,桃花妖会不会跳出来护着她的花。 杜衡兴味索然,把玩着那花枝。明明是刚在桃花树上折下来的,却总觉得手里的这枝颜色不够鲜艳,不够生动。 他绕着桃花树打量了一圈,却觉得好像再也没有能比得过苏廿裙摆颜色的花朵了。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唤,桃花妖是再也不愿意出来了。 杜衡拿着桃花枝插到了桌前的花瓶里,看着那些粉色娇嫩的花瓣,满心想的却是她。 他本来只想折根枝条带回家的,没想到却意外地接到了从树上掉下来的桃花妖。更没想到面前的这株桃花树早已同他小指上的红线连在一起,牵动着他命中的姻缘。 ……… 旁人的故事苏廿自然听的起兴,但没想到杜衡说了几句就停了,反而给她重新扎了一遍头发。苏廿抬手摸了摸脑后,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发型,根本没什么变化嘛。 苏廿偏头回望杜衡,却意外地看见那狐狸在发呆。她将手伸到杜衡面前晃了晃,杜衡才回了神,笑吟吟地看着她。 有一刻,苏廿觉得杜衡是在透过她的身体看向另一个人。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恐惧感在她心底弥散直至全身。 “怎么?冷了吗?”杜衡关切地问道:“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冷?快把厚衣服穿上。” 苏廿点点头,走到房里去找她的厚披风。然而心头的疑惑却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直觉告诉她,杜衡还隐瞒了什么,他收养自己的这件事,远远他说的没有那么简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梦境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苏廿睡得极不踏实。她的诸多疑虑全都反应在了梦里。 她梦见自己被绑在树上,腐朽的树根和枯萎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将她勒的几乎不能呼吸。杜衡冷笑着,手中的尖刀直直插入她的胸口,眼中不见半点怜惜。 她痛的死去活来,胸口涌出的血液染红了粗壮的树根和藤蔓,那些毫无半点生命力的植物瞬间恢复了生机,发芽长叶,枝繁叶茂。然而让树木生长的养料却是她。 那白色的衣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离得她那么远。苏廿从来没有感觉到那么冷的风,刺骨的冷,然而看见狐狸衣袖未动,她才意识到并没有起风。苏廿用尽余力伸手,却抓了个空。 女孩的眼底写满了不甘。像是在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杜衡冷冷看着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女孩,像在看一件即将抛弃的旧衣。说出的话语锋利如刀:“曾经好好待你,不过是因为你是能救我心上人活过来的一个棋子,如今已经没有价值了。” “你不会真以为我的深情都是给你的?也不看看你配不配的上。” 在杜衡的冷笑中,苏廿的意识逐渐涣散了。在她完全陷入黑暗之前,身后的枯树骤然盛开。一树繁花中,绯色的身影缓缓走出,穿过她的身体,与杜衡相拥。 “死狐狸,你终于来找我了。”绯衣女子面容清秀,眼神灵动,一派天真烂漫,那眉眼分明与前世的苏廿无二。 ……… 苏廿一惊,从床上猛地弹起。这才发现是自己睡觉乱踢被子,不知怎得将床边叠放整齐的衣物踢散了,腰带缠住她的身体,勒得她做了个怪梦。 苏廿将那腰带丢到床边的桌上,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下。夜很深了,睁开眼睛去看自己的手指也只能看到个朦朦胧胧的影。窗外风声很急,听得见风卷雪动。 自己怎么会梦到那样的场景?梦见狐狸杀她,苏廿不会感觉到奇怪,毕竟她白天都设想了自己的各种死法。但怎么也没想到梦里自己用鲜血供养的那棵树会是她的前生。想到梦里最后看见的那一幕场景,苏廿不由打了个寒战。 前世的她早已经死透了,桃花树也肯定是枯萎了,说不定被哪个樵夫砍了去当柴烧,也说不定被哪个木匠折去做家具。反正不会影响到现在的她。 苏廿不过胡思乱想了片刻便冷静下来。梦本就是无凭无据的,要是梦真的预示了什么,那就不会有犯错的人和妖了。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梦,许是她潜意识里的一厢情愿吧? 苏廿自嘲一笑,才不会是这样呢,她早就对杜衡死了心。等找到机会了她就离开这个地方,让狐狸自己孤独终老去吧。 她闭着眼心里想着,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夜色像是母亲的臂弯,将女孩整个包裹在其中。没过多久,困意渐渐吞噬了她,苏廿又入了梦。 这次苏廿梦见了她的前世。 她虽然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杜衡的细节,但记得两个人闹得并不愉快。等到杜衡一走,苏廿就跑去山坡东边,找唯一能依靠的老槐树爷爷告状,说自己被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狐妖欺负。 老槐树笑呵呵地听她抱怨,等到她问候完一遍杜衡的祖宗后才说:“那小狐狸哪有欺负你的意思,只是逗你玩儿呢。” 从那之后杜衡几乎每天都来,每次见他都觉得他是那么烦人。苏廿觉得槐树爷爷一定是弄错了。 然而她却没有再向老槐树爷爷证实的机会了。 那年夏天极闷,空气干燥焦灼,如团一点即燃的棉絮。不知是谁家灶台没熄尽,或是谁家烛台碰倒了,总之最后酿成了一场大火。 火势如同战场上攻无不克的轻骑军队,所掠过之处无不溃散,房屋,人群,具是一片火海。 此地人烟稀少,能帮上忙灭火的人手少的可怜。一直以来和苏廿相依为命的老槐树爷爷在那场大火之中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经历此场大火后,此地有不少人葬身火海,苏家觉得这地方不吉利,正商议举家迁往他处。几天后,总是回荡着孩子笑声的小院静寂了下来。 苏廿独自一人坐在桃花树的枝丫上,远眺天边的云霞。霞光散去,蔚蓝的天色渐渐掺了墨,变成好看的藏蓝色。星星显露出了身形,闪烁着,跳动着,像是在窃窃私语。 “喂,你们好啊!”苏廿坐在桃花树上对那些闪烁着的星星叫到,“你们在聊什么呀?加我一个好不好?老槐树爷爷不在了,没人和我说话。” 自是无人应答。 夏夜喧闹,蝉吱吱地叫,远处河边的芦苇丛中一片蛙声,然而那些声音都是传达给他们同伴的,不是在和自己交流。苏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孤独。 “老槐树爷爷被烧死了,可能再过些日子你们也看不见我了,真的没人愿意和我说说话吗?”苏廿抱着膝盖,把脸埋在手臂的阴影下,声音低了起来:“就算只有一个人能理理我也行啊,要是我死了有谁会知道呢?”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泪眼婆娑之间,苏廿只望见半片洁白的衣袖,和一双静如湖面的眸。 “你说,我听着呢。” ……… 睡梦中的苏廿在床上辗转反侧,看模样睡得很不安稳,她眼睛紧闭着,脸上渗出了些许汗水。她翻身时肩膀又压倒了那条半边落在桌上的腰带,桌上冰冷的烛台被腰带牵动得一歪,咕噜咕噜滚到桌边掉了下去,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声响没有唤醒沉睡中的女孩,反而拉着她坠入更深的梦境。 苏廿眼前的画面一转,红色的喜堂,穿着红衣红裳的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满眼欣喜。 “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掀起来了?这是应该让我来的。”镜子中倒映出杜衡的身影。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然而其中藏着的欣喜却掩饰不住。 “那盖头一遮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今天一天走到哪里都要人扶着,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规矩。再说我今早被人按着收拾了一通就塞进了轿子里,我当然要看看自己被弄成了什么样子。”苏廿又道:“你要是想掀盖头的话我再带上就好了。” “反正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你若是不喜欢就不带了。” 苏廿转身,杜衡眼底倒映的只有自己,满眼都是温柔。在这样满含爱意的目光中苏廿感觉到些许不自在,她别开眼睛,说到:“我要不还是带上吧。你们家规矩太多,我这样不守规矩,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赶出家门的。” 杜衡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怎么会?谁敢赶你走?” 杜衡俯身,在苏廿额上烙下一个吻。苏廿只觉的那个吻像是火种,将她整个脸都烧了起来。 “别胡思乱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苏廿梦见新婚那夜摇动的红烛,梦见婚后的岁月静好。也梦见了三年后,丢到她脸上的那一纸休书。 说爱她的人是他,说陪她的人是他,最后抛弃她的也还是他。成婚后刚过三年,休书上白纸黑字写了一行此生不复相见。他给她的誓言随着时间变质,终究成了谎言。 ……… 在一片浑浑噩噩之中,苏廿醒了过来,她抬手一模,枕巾已被打湿了,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微弱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那不是晨曦的阳光,而是桌上跳动的烛火。 被水打湿的微凉手指触碰到她泛红的脸颊,苏廿清醒了几分。她推开那人伸来的手,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将脸埋在被子下。不知是在掩盖自己失控的情绪,还是为了不见他。 “十二,你做噩梦了?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连烛台都打翻了。”杜衡道,递过去一块湿润的面巾。“起来把脸擦擦再睡吧。” 蜷缩在床上的女孩像是一只受伤的幼兽,紧紧护住自己的伤口,不让他人窥探。 杜衡叹了口气,坐到苏廿的床边,劝道:“十二,别害怕了。你只是做了个梦,梦都是假的。别怕,义父在这里呢。” 不管杜衡怎么说,苏廿还是缩在被子底下,摆明了不想理他。 “你是不是还在哭啊?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会肿的。” “是不是光太晃了?要不我把灯熄了?” “不理我?你睡着了吗?” 接二连三的话吵的苏廿怒不可遏,抓起压在身下的枕头向那人挥去。她失控地叫:你出去!然而吼出来的不过是不堪入耳的噪音。 苏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声响,脸上却已是泪痕纵横。 杜衡半强制性地将她揽在怀里,顺着女孩的头发滑下,轻抚着那娇弱的身躯安慰道:“没事了,别难过,梦里的事情都过去了。” 苏廿挣扎未果,将脸埋在杜衡肩头,无声地哭泣。 梦醒了,以前的事情也不存在了。但为什么她心里的难过从未有一丝的削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再遇道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杜衡并不在,正好也省了自己会难堪。苏廿伸手抓过一旁的铜镜,铜镜中女孩的眼睛肿了起来,红红的,像只没睡好的兔子。头发也乱如茅草,难看的很。 苏廿丢了镜子,坐在床上发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呆坐了一会儿,向后倒去,死鱼一样瘫在床上。脸上像蜡像般毫无表情,仿佛昨天的宣泄已经用光了她的所有喜怒哀乐。 昨天那么哭闹真的没什么意义,只能暴露自己的脆弱。杜衡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反正她只想快点找个机会离开这里,根本没想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苏廿心想着,目光在房间之中四处移动,床边是一套木质桌椅。烛台规规矩矩放在桌子中央,她踢散的衣物在桌上叠放整齐,窗前的木架上放着文房四宝,几本浅显易懂的书,还有几样布制玩偶和竹编的蜻蜓;窗棱之间留下来的缝隙都用纸特地糊的严严实实,只要不开窗就绝对不会吹进一丝冷气。 如果不是和狐狸同处一个屋檐下,这绝对是个会让她感觉到自在和喜欢的一片天地。 可惜了,他越是想讨她欢心,越是对她好,她越觉得狐狸日后向她讨回的代价,会比他给她的多得多。即使杜衡平时对她露出微笑,她都觉得是笑里藏着刀。 苏廿在床上神游着,本不想起床。然而一丝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撩动着她空荡荡的五脏庙。苏廿果断穿衣,翻身下床,和谁过不去总不能和饭过不去。 杜衡挽着袖子正在切葱花,见她探头探脑往厨房里望,他用刀将那葱花拢,撒到盘子里,道:“醒了?快洗洗手吃饭了。” 今天的早饭有鱼汤,鱼肉炖的很入味,肉质细腻,入口即化,鱼汤滋味鲜美。苏廿本不喜欢吃鱼,但在美味的诱惑下也不由多吃了两碗米饭。 不知是因为默契还是都有意避开,昨晚苏廿的噩梦两人都没有提起。 吃完早饭苏廿想要出门走走透气。离家之前,正收拾碗筷的杜衡再三叮嘱她,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被附近的妖怪叼走;山洞也别乱钻,迷了路出不来可就遭了。 苏廿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想:杜衡这义父当的还真是有模有样,若不是对他心怀提防,她自己都觉得这个人真的可以依靠的了。 他为什么要特地强调一遍,不让自己去山洞呢?苏廿仔细回想一番杜衡说话时的神态,并没察觉什么破绽,像是真的关心自己。苏廿不由想起来这里的第一晚,在被狼追得乱了手脚之前,她曾发现过一个让她感觉到几分妖力的奇怪山洞。 那山洞里藏着的东西会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苏廿心想,脚下的步伐转了个方向,凭借着记忆向山顶上走去。虽然现在她丝毫没有进洞的准备,但也想过去仔细探查一番。 风有些冷,卷起的雪花直往人脖子里钻,吹的苏廿裹紧了外套。从高处向下望,满山遍野一片银白之中,偶有青松屹立。远处小镇的房屋排列如星盘。 苏廿向下眺望之际,却没想到正巧一行人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苏廿不由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这山荒着,就算是樵夫和猎户这个天气也不应前来。 一行人分成两波走,为首的男子青袍布衣背着剑,后面跟着四五个灰衣人,各自手里拿了些许武器和符篆。 她仔细一看,才发现为首的那人正是那天救下她的道士,跟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的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她看着也眼熟,八成是贾家的。苏廿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怎么勾结起来了? 虽然明知有狐狸的法力屏障在,对方看不见自己,苏廿还是下意识向树后躲了躲。 这行人八成来者不善,苏廿眼眸一暗,正欲快些回家将消息告诉杜衡。然而转念一想,两者起了冲突,不是对她有利吗?若是对方能撕破狐狸设下的屏障,自己便可趁着双方冲突的时机逃跑;若是不能,那也根本没有回去告诉杜衡这件事情的必要。 苏廿袖手旁观,打算坐山观虎斗。 道士走的很急,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将家丁都甩在了身后。他自顾自向前走,用符咒将狐狸的屏障生生撕开一道裂口。然而落在后面的那群家丁却走上了一条弯路,看样子像是屏障自动恢复了裂口。 这两伙人相处的并不和谐。若是没有道士引路,贾家的家丁是断然走不出狐狸的迷阵,破不开法术的屏障的。就算山上山下来回跑,累死都找不到他们住的地方。 苏廿放下了几分心,没有贾家的家丁,她的逃跑计划说不定能顺利一些。 按照常理来想,道士应该先往狐狸在的小屋走,只要他们一打起来,杜衡就没有心思管她了。 苏廿心里算盘打的响,然而那道士却远远望见了隐匿在树林间的她,抛下小屋直奔她而来。苏廿心里一惊,提裙便跑,想将这烫手山芋甩开。 “姑娘,姑娘你等等。我没有恶意,不会伤你。”道士一见苏廿跑了起来,不由心急叫到:“我是救过你的那个道士薛衔环,你不认识我了吗?” 苏廿停下脚步,目光中露出几分戒备。道士见状一喜,想走上前来同她细说。然而他向前迈一步,苏廿就向后退一步。势要和他保持距离。 道士见状,只好站定,无奈地对她道:“这样说话不方便啊,万一惊动了那只狐妖就遭了。姑娘你被他掠来,难道不想回家吗?” 要是原身自己家的话她还可以考虑,但要让她离开狐狸回贾家,那无疑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甚至后者更深些。毕竟狐狸不管心理怎么想,面上还是一副温情脉脉,好生养活着她。被她差点气死的贾老爷子就不一定如何对她了。 道士看出了苏廿的犹豫,但并不知她的犹豫来源于对他的不信任,只以为她是舍不下狐妖,好言相劝道:“你都离开家这么久了,你娘肯定很想你。贾家如何暂且不说,但你不能抛下你爹娘吧?那狐妖作恶多端不是良人,姑娘你千万要慎重啊!” 对于他的后半句话苏廿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想同他握握手,终于遇到个能透过皮囊看出狐狸内在的知音了。这狐狸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根本不配博得姑娘欢心。 苏廿刚活就被狐狸带回了家,同原身的家人哪有什么交集,更别谈感情了。但若是她家人来讨要她,杜衡怕是不会不同意吧? 只是之前种种都表明了她家的贫寒穷苦,若是她回去,家人真的能保护好她吗?更何况家人之间相处的时间最久,她披着原主的壳子去骗她家人怕是过不了几天就露馅,万一把自己当成妖怪烧死她找谁说理去。 还是暂时离她的家人远点吧,等几年过后她长大了些,即使性子变化也不会引起家人什么担忧与恐慌。 刚才道士提的是她爹娘,但原身的父亲早就离世多年了,想必这道士还不清楚她的家境,再看他的样子,也没有和贾家狼狈为奸的意思。苏廿减轻了几分戒心,捡了根树枝走进了些,在雪地下写上一行字。 你怎么和贾家人在一起?来这里只是为了劝我回家? “我在他们那里得知了你们的大致行踪,推算出了你们的位置,结果他们就跟过来了。不过此番前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救你。” 道士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坚毅,一字一顿:“我要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那句降妖除魔的豪言壮语被人说的太多,乍一提都像是儿童戏耍时的玩笑。但看道士坚毅的眼神,凝重的表情,苏廿只能摆出一脸正经,不让笑意袭上她的眼眸。 不过那杜衡虽然风流成性勾三搭四,也不至于要对他痛下杀手吧?难道狐狸勾引了这道士情人? 望着道士那从头到脚一袭青色,苏廿的眼神不由透露出几分同情。道士却不知道她心中如何想,继续对她解释道: “那日救下你之后太过匆忙,后来我才发现带你走的那白衣男子并非善类,而是多年前杀我全家的狐妖。”道士咬着牙说到,眉宇间染上几分愤恨。 苏廿冷下脸来,罪名扣的太大就有些像是诬蔑了。要说杜衡调戏良家妇女,或是霸王硬上弓强行推到了哪家的小姐,这样的罪名她还能信,那狐狸根本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等事情。 且不说妖界有不许伤人的规矩,她最起码还在杜家生活了三年,杜衡什么性子不说看的清楚也算是略懂几分。这狐狸既有洁癖又清高的很,苏廿从未见过他杀生。 狐狸对比他弱上很多的人类基本不理会不在意。再说就算有人能惹恼了他,他报复的方式也绝对不会是取人性命。 见苏廿有些不相信的样子,道士又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有一家传至宝,形似司南,可指点方向。据说该宝能指出一处宝藏,只等遇到能参悟的有缘人。但我八岁那年,这宝物便被一狐妖夺取了。” “我父母护宝未果被杀身亡,幸好有师父收留,不然我定也随着父母而去了。”提起往事,道士的脸上带了几分悲戚的色彩。然而望向林间小屋,那悲哀便化为了愤恨与怒火。 “今日,我一定要让这作恶多端的畜生血债血偿!” 想法不错,年轻人。苏廿恨不得拍拍他的肩膀感叹几句。可惜就是缺点脑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罗盘 “姑娘,若是我死了……也不必知会旁人,若我被妖所杀,定也没脸再见师祖了。若是姑娘有幸能逃出虎口,每年清明十五还望能记得给我烧上一把纸钱。” 道士一脸决然,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看得苏廿都有些不好意思给他泼冷水。 这道士先是看见杜衡是狐狸就觉得他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狐狸。尚未探知狐狸的实力便单枪匹马前来送死。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年少轻狂还是不自量力。 而且连她是向着谁的都不知道,就轻易将一切对她和盘托出。他也不担心自己万一要有心在背地里算计该怎么办。再说还没怎么样呢就敢在她面前放狠话,真的不怕打不过杜衡被打脸? 道士踌躇满志,势要报仇,苏廿只觉的他的所做作为真是荒谬。然而并没有表露在脸上,只拉住那提剑欲走的道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苏廿在地上写到:这世间的狐妖多了,你怎么确定这只狐狸就是杀你全家的狐妖?若是失手错伤了无辜呢? 正欲寻仇的道士被苏廿拉住,眼中有些不耐烦,却还是认真地回道:“他和那妖怪身上的妖气别无二致,肯定就是他。” 若是两者属于同一族群,妖气相仿很正常。这根本不是什么能拿出来说的证据。杜家管辖范围内那么多狐狸,蒙上眼睛只凭着妖气感觉的话,苏廿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苏廿劝他小心行事,又同他解释按照杜衡的性子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可认准了死理的道士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心急之下,呵斥苏廿被狐妖蒙蔽了,看不出那狐狸邪性难改。 见这道士还是执意要去找杜衡讨要个说法,苏廿该说的也都说了,好言相劝却被责怪。随他去吧,他执迷不悟,怕是碰碰壁才能清醒下来。杜衡做事一向有分寸,也不至于真把他打死了。 在你去找狐狸报仇之前,能不能给我两张你破开结界的黄符?苏廿在地上写到。 我一直想回家,不过总被结界所困。虽与父母团圆心切,却着实不能离开这山半步。 苏廿的话半真半假,但离开此地心切却是真的。若是她有机会破开阵法,便能有机会逃离此地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士并不吝啬两张黄符,塞在苏廿的手里简单交代了使用的方法。 “我去寻那狐妖,姑娘你下山小心。”道士话音刚落,便直奔杜衡的房屋而去。 苏廿捏着黄符脸上有些无奈,他真是心急。不知道他们之间这场打斗能持续多久,她想离开也应该动作快些。 道士的背影消失在苏廿视线内,她毫不担心,反正这道士找上门去顶多被老奸巨猾的狐狸打一顿,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苏廿蓦然想起,一别十余年,杜衡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杜衡了。或者说,她哪曾真正的看透这个人。对自己枕边的妻子尚且毫不留情,那怎能期望他对旁人给予温情? 杜衡被逐出家门幽居此地,会不会也是因为犯下杀生之过,天理难容? 可她从未见过道士口中被狐妖抢走的司南…… 另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可狐狸藏起过一个黑色的瓦罐。她已经不是妖怪了,肉眼凡胎,看不透化形之术的。 苏廿将杜衡那温润如玉的外表将杀人放火的刽子手联想在一起,冷风一过,吹的她背后一寒,头皮发麻。她真的不愿相信杜衡会是这样。 如果她的怀疑真是真的,那道士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苏廿握紧了手里的黄符,柳眉弯弯,像是被霜打过一般,积攒着散不开的重量。 要是当时留住他就好了,或者拿个扫把把他赶下山去,被他误解记恨总比让她看着他丧命好。 苏廿僵在原地,有种力量在推着她,像是在告诉她:跑,快下山,别回头,当做不知道这一切。 万一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场面她也肯定要交代在这了。这一世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救得了谁?再说她和那道士不过是萍水相逢,他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而且她只是猜想,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一定会是那么不堪。 苏廿犹豫一秒,迈开双脚,趟过没过脚踝的雪地,直直向林间那唯一的房屋狂奔而去。 现在那道士说不定刚找到杜衡,应该没发生什么,一切都还来得及。苏廿剧烈喘着,口中吐出的白气拉长了身形紧紧跟在她身后。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可以确定杜衡不会轻易对她出手,就算不看什么情意,他说不定留着她还有用。若是有她在场,即使狐狸真的想要被激怒了想杀人灭口,也要收敛几分。 跑不动了的苏廿倚在树上喘着气,穿过眼前的树林,便是她和杜衡居住的地方了。她听见打斗声从树林之后传来,透过林间的遮挡向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过片刻功夫,两人便已在院外已过了几招。 然而涉世未深的道士终究不敌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那抹青色挨了一击,重重倒下,仰面摔在雪地里,不知是死是活。 苏廿一惊,若不是因她无法说话,恐怕会惊呼出声暴露行踪。 杜衡声音远远传来,听起来有些无奈。“都和你说了我不是你找的那个妖怪了。” “你有什么证据?”道士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愤愤道。 苏廿见他无碍,不由松了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看杜衡的眼神穿过层层枝条,望进她的眼中,还是如阳春三月的清风一般温柔,看的苏廿心头一恸。 她为什么会怀疑这个人呢?她就不该胡思乱想,不该折回来。苏廿颇为遗憾,却也明白此时若想偷溜怕是不可能了。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杀你全家的凶手呢?妖气确实没有完全相同的,但你也要有那道行。只凭妖气我都分不出谁是谁,你一个刚修炼十几年的小道士也真是狂妄。” 杜衡抬手扶额,像是叹了口气:“宝物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若我贪图名利财宝,又怎么会隐居于此?再说若是我真是凶手的话,又怎么会留下活口?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道士握紧了剑,骨节分明,手背上毫无血色。他咬着下唇,似是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他追寻仇人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线索,自然下意识紧握住不放。就像将要溺水身亡的人偶然看见了漂浮的稻草,即使明知稻草撑不住他的重量,也拼尽全力握紧。 杜衡冲道士挥手赶他走。像是不想与他再纠缠下去了:“行了,该哪去哪去,看在你救过我养女的份上就给你和你师父留点面子,今天的事情就不与你追究。” 道士尚不甘心,从怀中拿出一巴掌大小的罗盘,对狐狸说:“若要我信你,先让我检查一番你的清白才行。这罗盘与我家至宝司南为同一石料所成,若是司南在附近,罗盘自然会有所昭示。” 杜衡的眼神却落在了站在树后的苏廿身上,对着她的藏身之地唤道:“十二,你回来了?在雪地里站这么久不冷吗?还是被这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无礼之徒给吓着了?” 杜衡动作自然,像是刚刚看到她一样,苏廿却不知道他到底发现她多久了。既然被发现,苏廿也没有再隐藏下去的必要。道士惊讶疑惑的眼神让她有些尴尬,提起厚重的裙摆穿过雪地走到杜衡身边。 杜衡整整苏廿的衣领,抚去她衣裳粘的雪花。想到前一刻她还在怀疑这个人,苏廿微微垂下了头。 看来还是第一直觉比较准呢,狐狸果然不会是凶手。 做完这一切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予那不愿放弃的道士,冲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冷冷道:“查完快走。” 道士托着罗盘,口中喃喃有声。苏廿的眼睛越过狐狸的肩膀,好奇的打量着他施法的模样。杜衡却没再搭理他,只盯着苏廿脚上的绣花鞋,她鞋上的花色似乎比早上见到的深了些,问:“鞋子是不是灌雪了。” 为了速度快些,她趟着雪跑了回来,根本没关心鞋子。被他一问,苏廿才感觉到脚上又湿又凉,难受的很。女孩苦着脸点点头,恨不得现在就窜回家脱了鞋子。 道士用了几种法子,然而罗盘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像个普通的罗盘静静瘫在他掌心。明明尚处寒冬,他额头上却出了一层细汗。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现实。 道士拉不下脸来向眼前的白狐妖道歉,却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说。没等他纠结出个方法,杜衡却没给他时间,揽着女孩的肩转身回家了。 道士一愣,正欲叫住两人,想了想还是算了。那哑巴姑娘去而复返,想来可能是放心不下对方。既然杜衡并不是作恶多端的妖怪,对她也格外关心,这些天以来贾家人都是什么样他也见到了,说不定姑娘留在他身边更为自在。 随他们去吧,各人有各命。道士收了剑,独自下山。 ……… 苏廿两三步跑到屋内,随便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将鞋子连同湿漉漉的袜子一并脱了下来。 杜衡走去里屋拿出一双新的鞋袜微蹲下身要给她换,苏廿却抬脚躲过,拿起鞋袜自己穿上。 杜衡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在苏廿的额头上划了一道。苏廿抬手探向额头,一脸茫然,狐狸开口解释道:“这四周的结界我来此地之后就设了,最初只是为了图个清净,后来你来了想着能对你有些保护就没撤。十二若是觉得着周围结界让你不自在的话,其实和我说声就好了。” 嗯?他难道知道自己要偷溜? 杜衡的手抚过女孩的额头,眉眼带笑,语气温柔:“有了这个从此你不再被结界所限制,但下山之前要告诉我。我是你义父,咱们之间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苏廿荡秋千一般晃悠着双脚,低垂着眼眸,也不知道听没听进杜衡的话。 杜衡拿起她湿漉漉的鞋子,放在熄了火尚带余温的炉边,语调淡然:“既然我愿意给你保护,自然也愿意给你自由。那道士给你的黄符没什么用,丢了吧。” 苏廿还以为塞在胸前的那两张黄符露了出来,下意识低头。然而被藏好的符纸并没有露出半个影子。 狐狸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凭借嗅觉吗? 但不管怎么样结果还好,有了狐狸在她额上留下的这一道痕迹,她便可以随意上下山。逃跑计划似乎可以继续往下进行了。 苏廿还没来得及高兴,狐狸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对了,有了这个印记我也能感觉到你的大致位置,以后就不用担心你走丢了。” 听到这话,苏廿嘴角上扬的弧度僵在了脸上。 ………… 道士走在下山的路上,腰间红光骤然一现,在狐妖面前毫无反应的罗盘像是疯了一般,指针飞速旋转了起来。 在此之前,罗盘已经静寂多年。 道士惊呼出声:“司南被人使用了!”慌乱之间,几乎忘了念起口诀催动法器。 “向西,百里……”道士顺着罗盘最终指出的方向望去,他隐约记得,那个方向有一望族,说不定会与他的家仇有关—— 狐族,杜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标题 虽说有了印记苏廿能够随意穿梭于结界内外,但事实上狐狸并没给她什么特殊的权限。 她就像脖子上拴着项圈的囚徒,即使得到了在墙头来回翻越的自由,典狱长那头绳子一拽,她还得回到看似温情脉脉的牢房里。 这种命运和自由都被他人被牢牢抓在手心的感觉一点都不好。苏廿眼神暗淡了下来。但在没想到对抗杜衡的好办法之前,她也只能安安生生地待在杜衡身边。 她垂着头,杜衡和她说话都不怎么搭理。 屋外一阵巨响,恍若雷击,吓了苏廿一跳。她下意识蜷起身子捂紧耳朵,却没听见下一声响。 苏廿抬头看向杜衡,他也有些惊讶,像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狐狸脸上露出少有的几分严肃之色,急匆匆起身,推门探头向外望去,然而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关上了门。 倚在桌前的苏廿直起了身,脸上带着浓浓的好奇。就差把问题写在脸上了。 “没什么事,一群无知之徒乱用了那个道士给他们的破符而已。”杜衡对那些人很瞧不上眼的样子,“随他们去,就这种方法累死他们也找不到咱们的住处。” 苏廿放宽了心,瘫在桌上继续思考如何从狐狸手中逃出的大计划。狐狸坐在一旁,捡起了手边的一本书。 杜衡捧着书,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擦过书脊,却并未翻开,对着女孩询问道:“十二你枯坐在那里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苏廿抬头瞥了他一眼,墨色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顺着她的肩头滑下,垂至腰际,显得女孩格外散漫。 苏廿脸上挂着一副没事别烦我的表情,她正做着逃离狐狸后享受肆意人生的美梦呢,哪里会感到无聊? 杜衡却像是看不出她反感似的,将手里的书丢到一边,目光落在了笔架上,兴致勃勃地道:“不如,我教你写字?” 苏廿无奈地想: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感到无聊了? 杜衡向来好为人师,前世苏廿是个生长在山野之间的,一直因为没有学识而被他嫌弃。在成婚之后杜衡曾逼着她读了不少书,学了不少杜家乏味的礼仪。不过也学到了些好东西,她的字就是在那时杜衡手把手教的。 一想到这些事情苏廿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掀了杜衡面前的桌子。 骗子,明明说她不管怎样他都喜欢的,结果刚成亲没多久就嫌弃她没文化了。 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里,进京赶考的举人都未必有她受得罪生的气多。 扮演师长角色的杜衡觉得她不开窍学的慢,被逼着学习的苏廿觉得对方太过严苛死板。两人相看两相厌,最终以大吵一架告终。 想到前世的不愉快经历,苏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再看杜衡却行动颇快,已经润开了毛笔,正翻找着墨块。 苏廿心知再不及时阻止就今天真要写字了,连忙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了一本薄册子,翻了几页平摊在杜衡面前。 “你要临摹这个?” 苏廿摇头,比划了一阵才让杜衡明白她不想写字,只是这书里有几个字音叫不准,想听他读。 得知自己养女不想学写字的杜衡有些失望,但还是矜矜业业扮演着传道受业解惑的角色,捧起了书。 杜衡扫了一眼那首诗,抬头又看向苏廿,眼神复杂。苏廿只是为了转移杜衡的注意,并不知自己恰巧翻到了那一页,被他的眼神一看,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该不是什么表达情爱的诗句吧?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杜衡的声音平缓,将这首诗读完一遍,直接问向苏廿,“你……是不是想你母亲了?” 苏廿想起这首诗,写的是父母养育子女的辛劳和不能养育父母的哀伤之情。狐狸多疑,怕是以为自己是接机向他暗示什么,怪不得杜衡会有此疑问。 然而被狐狸这么一打岔,苏廿也不由得想到原身的家人,她不是还有一个寡居的母亲和两个比她还小的弟弟吗? 她能躲在杜衡的居所之中,贾家人奈何不了她。但原身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苏廿在杜衡的手上写到:他们怎么样了?贾家会不会为难我的家人? “不会,我已事先将他们安置好了。”杜衡说到:“将你带回来后我便去送了笔银子,他们搬去了另一个地方,隐姓埋名继续生活了。” 原来你知道我家在哪啊。怎么当初不把我送回去?苏廿刚想抱怨,却想到杜衡是蓄谋已久,抱怨又能改变什么。 “若是你想见他们的话……”杜衡沉吟半晌像是在犹豫,“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吧,反正贾家那老爷子的阳寿也没几年了。” 骗人。苏廿脸色微微黯然了一分,然而并没直接顶撞对方。 杜衡他根本不会在乎贾家到底如何,这样说怕是只为了把自己多留在他身边几年而已。 “怎么,怕我食言?”杜衡像是看穿了苏廿的心思,调笑道:“十二你迟早要嫁人,我不会把你束在我身边。到时候你有了如意郎君,别忘了义父便好。” 嫁人?苏廿心中冷笑,她逃婚跟人跑了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哪有清白人家会愿意娶她? ……… “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响了一天了。”杜仲将手里的笔放在笔搁上,问向身边的红衣狐女。眉目有些不悦,“吵得很。” 狐女像是丝毫不知,侧耳听了片刻,才说:“家主耳朵真灵,仔细一听确实有些响动,像是窗户没关严的声音呢。” 狐女对家主杜仲的态度温温柔柔,但在面对下人时就换了副表情。 “要你们这些下人干什么的?死人一样,都没听到声音?烦扰家主办公的罪名是你们能担待的起的吗?还不快去看看是哪儿。”狐女呵斥道,屋里的下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别说为自己辩白了,就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杜衡眉毛一挑,对狐女的处理方式似乎有些不满。 “罢了,反正手头的事情也处理完了,我去透透气,顺便看看吧。”杜仲合上批阅完的最后一本公文,起身道。 “我随你去……” “不必,你将这些公文送到下属各司去。” “是。”狐女行了礼,目送着杜仲离去。 杜仲只身一人穿过回廊,辨析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一间空荡荡的别院前。主屋的窗子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在寒风的吹动下敲击着窗框,碰碰直响。 那是杜衡原先居住过的屋子,自杜衡走了之后一直都是无人造访,怎么会突然开了扇窗。 杜仲推开那扇许久未开的门,一股薄灰扑面而来。 杜仲扇了扇灰尘往内走。房间内还如往常一般静寂,一缕微弱而陌生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之中。 刚一踏入屋内,杜仲便发现他弟弟的房间里少了些东西。 几件值钱的摆件被顺走了,既然杜衡没带走那些东西,就意味着即使被人打碎了偷走了也不会心疼。 但此时有人替他不高兴。 杜仲皱起了眉头,心头泛起了些许怒火。宵小之辈竟能进入杜家内院,杜家的警卫难道薄弱至此吗?看来还要加强戒严才是。 杜仲心想着,正欲出门,脚下却踢到了什么,往下一看,一个被打开的空盒子躺在他的脚边。 杜仲打开那盒子,从盒子内衬的形状来看,这里面放过的东西……是司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天暖 虽然苏廿对杜衡的戒备之心难以释怀,但杜衡并未对她有什么非分之举,还不至于撕破脸皮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着,也算是相安无事。 天气回暖,门前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山间的几棵山茶花也冒出了粉嫩的花苞。仿佛只在一夜之间,春天便到了。 苏廿从缸中舀了一瓢水,撸起袖子蹲在院子里清洗着自己的衣物,时不时将垂落在耳边的发丝撩到耳后。 她捧着木盆站起身,向院外望去,在那一片明媚的阳光之中,恍然意识到她已经在杜衡身边呆了三四个月左右。时间像是捧在手心中的水,在不知不觉之中从她的指尖偷偷溜掉了。 这么长时间里,狐狸好像彻底改变了以前的陋习。曾经他最常去的地方是酒馆和青楼,以前和他吵了千百次都没能让他收敛半分。 现在他在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简直像是个潜心悟道的修士。想当初上门来找杜衡负责的露水姻缘都踏平了杜家大门的门槛,而如今除了决明偶尔带着酒和烧鸡来找杜衡谈心,其他的时间连只麻雀都不在他们门前驻足。 苏廿有时能听到杜衡在房里说着什么,不像是读书的样子,倒像是在和亲近的人说着闲话,只是从不见有人回应。 而当苏廿一趴在杜衡房间门上想听个清楚时,狐狸就止住了声音。 他一向耳朵灵敏,怕是每次都知道她的小动作。然而却也从不点破她的行为。 他在带她回来的第一天就明确的告诉她不许进他的屋子,也不知道他的房间里是不是藏了个女人。 苏廿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略带讽刺性的弧度,抖开拧干的衣物晾在院中的竹竿上。 衣服的料子颇好,穿着舒服,洗起来也容易。苏廿一边晾衣服一边想,狐狸怕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清贫的,毕竟都有钱给一个半路截来的养女做这么好的衣服。 早春的风还是有些冷。苏廿往衣服上抹了一把手上的水,摩擦着双手。手指冻得冰凉,毫无半点血色,那双手看上去更像是白玉雕琢而成的。 杜衡正巧提着鱼篓和钓竿从院门外走进来,见状语气有些不满:“十二,你怎么把衣服洗了?不是说了放着我来就好嘛。你冻着了怎么办。” 苏廿恨不得直接怼他:你说是要洗衣服,但还不是跑去钓鱼了?再说她也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洗个衣服又怎么了。 然而在无法言语的情况下,苏廿才懒得和他吵架。写字的速度太慢,和能说话的人吵架基本上就是在挨骂。她才不想自讨没趣。 苏廿的眼神扫过杜衡手中的渔具,眉眼间浮上一丝失望。估计他今天也和前几次一样,又空手而归了。 这些日子杜衡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非要钓鱼,在河边一坐就是一整天,仿佛化为了一块石头。 虽然杜衡说是钓鱼,但能钓上来一条半条也行啊,然而直到现在苏廿连半条鱼都没见到。头一天她还期待着能喝上新鲜的鱼汤,现在她只想。 狐狸还嘴硬,说什么今天的鱼饵不合鱼的胃口了,枝头上叫个不停的鸟把鱼吓跑了,钓上来后觉得太小又给放了……总之从不承认是自己技术不好。 苏廿正等着杜衡解释今天是因为什么原因没钓到鱼,杜衡手里的鱼篓却出乎意料地动了动,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后,苏廿的眼睛瞬间散发出光芒。 等了好几天,今晚终于能喝上鱼汤了! 苏廿放下手里的木盆,迎着杜衡而去。杜衡心中一喜,以为养女终于学会和自己亲近了,正摊开手臂想将她拥入怀里散发父爱的慈祥时,女孩却拐了个弯,扑向他提着鱼篓的那只手。 杜衡的手臂抬得有些高,女孩张望着他手里的鱼篓,颇像只巴望着诱人饵料的鱼。 自己在养女心里的地位怕是还比不上一条鱼。 会错情的杜衡脸色未变,只是眉眼间的弧度僵了几分,他笑眯眯的将鱼篓从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再换到左手,逗猫一样逗弄着十二。 苏廿被戏耍了一番后不由恼羞成怒,她站住了脚,冷冰冰地凝视着杜衡,幽怨,委屈与恼怒中和起来,仿佛利剑。 寻常人若是见了这样一副表情,怕是要为自己戏弄小孩子而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杜衡虽然是个脸皮颇厚的狐狸,被女孩这样看着,也似乎也失了兴趣。 “喏,过来看吧。” 苏廿昂着脖子同对方僵持了几秒后,施舍一般地探头向那鱼篓中望了一眼,一条青鱼在鱼篓里扑腾的正欢。 女孩接过杜衡手中的鱼篓,紧绷起来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杜衡看着女孩的侧脸,说到:“虽然这条鱼不大,但也够咱们吃两顿的了。” “你看,我就说我能钓到鱼的吧?” 蹲了几天才钓到一条而已。苏廿凉凉地扫他一眼,捧着鱼篓跑回房里了。 自从在厨房摔了那么多瓷碗后,厨房就成了苏廿被禁止单独进入的地方。 苏廿不知装鱼的盆都在哪放着,想了想,将那条鱼直接倒在了锅里。然后翻箱倒柜寻找装鱼的盆。 跟着她回到屋中的杜衡见到这一幕,以为女孩要直接把鱼煮上,忍俊不禁。 “十二,鱼可不能直接煮啊。” ……… 傍晚吃过饭后,苏廿揉着吃的有些撑了的肚子,喝光了碗里的鱼汤。 杜衡收拾了餐桌上的一片狼藉,苏廿瘫在躺椅上,手指放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节奏。 要是她这辈子不是哑巴的话,说不定此时会哼首小曲来打发时间。 她是生在山野之间的桃花妖,会唱的曲调并不多。大多是从邻家孩子那里听来的。曲子带着天真无邪的声色,和着蛙声与蝉鸣的音调,在空旷的大地上缭绕,久久不散。 孩子口里的歌词大多来自于上一代人的口耳相传,大多是《诗经》里的四言诗,简短易记,调子也简单。 苏廿前世最喜欢唱的还是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苏廿在脑中回忆着那首曲子的旋律,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 杜衡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苏廿坐在桌边,手指轻轻击打着桌面,敲击着某种不知名的节奏。 女孩眼神放空,不知是在参悟那神秘的旋律,还是向内凝视着自己的内心。她的侧脸,像极了狐狸记忆中的那个人。 杜衡一怔,视线随着女孩的指尖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是她常常哼唱的那首曲子。 “二……”杜衡失神道。 女孩的手指骤然停顿,随后重新动了起来,在桌面上敲击出一串凌乱的节奏。 杜衡回了神,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重新唤道:“十二。” “十二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杜衡出声问道,将神游天外的女孩拉回了神。 苏廿瞥他一眼,她虽未露出任何表情,房间昏暗,衬的她多了几分哀怨,宛如女鬼。 苏廿趴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里。乖顺的像只家养的小猫。杜衡挑了下眉毛,十二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十二……”杜衡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 灼灼其华……宜其室家……之前觉得通俗易懂的诗句,苏廿现在却不明白了,这到底是句祝福性的预言,还是个善意谎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自作孽 “十二怎么不开心了?”杜衡轻声问道,像是怕再度惊扰了女孩本就不畅的心情。 苏廿头微微一动,露出一双略带疲惫的眼眸。她趴着,纤细的手指在桌上无力地划拉到:想唱歌。 杜衡像是来了兴致,拉过一旁的椅子贴着女孩身边坐下,道:“别难过,我唱给你听啊。” 哟,真新鲜。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可从来都没听过杜衡唱什么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跑调。 不过按他的嗓音来看,唱的歌应该不会多么难听。 本来只是应付杜衡的苏廿坐直了几分,目光灼灼,像是房檐上伸着脖子期待着母亲带回食物的雏鸟。 杜衡唇角一勾,看着苏廿的眼睛,开口轻声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从第二句开始他就唱错音调了,虽然听上去还不错,但根本不是原来她总唱的那个曲调。刚听到对方唱错的苏廿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随即迅速放松下来。 然而她这一微小的表情变化却未被杜衡遗漏。虽然一首没唱完,杜衡依旧止了声,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刚才唱错了吧?” 苏廿点头,然而下一秒便僵在了原地,她突然想到:杜衡是不是用这种方式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用最快的时间仔细梳理一遍进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暴露她的身份的事情。就算刚才她打拍子被杜衡瞧见了,狐狸即使有疑心也没证据。 即便如此,苏廿仍不敢有丝毫松懈,盯着杜衡的眼睛,像是在揣测对方的心思。 杜衡却看着苏廿微笑,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狐狸意味不明地叹道:“真好,你能听得出来呢。” 然而不等苏廿清楚这狐狸到底在抽什么风,门外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喊声: “杜衡你在吗?” 杜衡眉头纠结了一番,不知是对自己的朋友颇为无奈,还是为自己同养女的谈话被打断而感到不满。 他整整衣衫起身开门,对着外面的友人道:“进来。” 然而走进来的不只是身形高大的狼王决明,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略显单薄瘦弱的身影。正是第一天夜里追逐着苏廿要将她吃掉的那匹狼。 狼妖少年却不见当时嚣张的气势,像是被狠狠教训过一顿,刚进屋的时候有些局促不安。跟在父亲后面,模样乍一看像是只乖顺的小犬。漆黑的眼眸压的有些低,有意避开狐狸一般。 发觉苏廿投来的眼神,面对女孩时,少年瞬间恢复了本态。白牙一呲,充满威胁恐吓的意味。 然而意料之外,女孩只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他,毫无惧意。深究起来,那平静的眼底之中还暗藏了些许不屑和鄙夷。 难道是他不够凶?少年张牙舞爪想吓那女孩,然而还不待苏廿有什么反应,却被他父亲按住头往前一推。 “干嘛呢你?”决明脸色微微发黑,脾气不顺。教训自己家孩子道,“现在见到人了,快向人家道歉。” 少年像只被扼住咽喉拎起来的鸡一样蔫了下来,眼睛瞥向别处,看也不看苏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看着人家,大点声!” “对不起!”少年对苏廿叫到,虽然是在道歉,眼神却写满了不甘,像是苏廿欠了他一笔巨款,他还被人逼着撕了欠条一般。 虽然之前的不愉快在苏廿心里留下了些许阴影,但现在对方就算心里想吃她血肉咬她筋骨,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转悠。 想到这里,苏廿的心情就好了几分。对那少年一笑,算是原谅了对方。看向少年的眼神也像是在看脖子上套着锁链的小狼狗。 “行了,别训孩子了。”杜衡及时出言,打断了空气中发酵着的□□味。 他询问起突然登门的好友来:“这个时辰你来找我,不怕尊夫人找上门来掐着你的耳朵把你拽回家?” 决明看上去心情有些不好,搬过一把椅子坐下,叹道:“要不是辰砂和我吵架了,我现在还用来找你这个臭狐狸?” “看来这次辰砂发的火挺大啊,连孩子都一起赶出来了。”杜衡调笑着,示意那少年自己找地方坐下,他从茶几下端出茶盘,却发现一旁放着的茶壶已经见底了。 杜衡正欲去烧水时,安安静静充当花瓶的苏廿却从椅子上起身,拎起杜衡手里的茶壶去厨房了。 我家孩子终于懂事了,见到客人来了知道主动烧水泡茶。杜衡心里想着,就算十二今天泡出来的是一壶难喝的树叶子他也要喝。 狐狸看着脸色不好的决明,问道:“说吧,又怎么了?是因为你多看了哪个丫头一眼,还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折了辰砂的脸面?” “都不是。”决明抱怨道:“这事情说起来和你有些牵连。你知道那个叫……什么莲的莲花妖吧。就是一直喜欢着你,两家长辈都给你们订婚了的那个。” 提起这件事,杜衡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几分,他说到:“这都是陈年旧事了。这婚约我可从来没点过头,现在也做不得数。” “我自然知道你什么态度,多少年了你一心惦记的只有那朵桃花。”决明苦笑:“不过你倒是脱身的一干二净,却把这几个家族折腾惨了。” 决明絮絮叨叨开始讲起事情的本末来:“其实璎莲到杜家退婚这件事也没闹多大,因为不少人都以为你死了。别笑,是真的。你窝在这不出面多久了。最开始传什么都有,有说你撞到狗屎运捡了宝贝飞升的,有说你风流快活累死在女人床上的,还有说你跟人私奔的……” “噗……”杜衡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发出声音的却是坐在一旁的少年。 他发觉父亲和他朋友一齐看他,抬手忙捂住了嘴,想把笑憋回去,然而脸却憋的通红。 决明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狠狠揉了揉。笑着骂到:“啧,瞅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还是出去玩去吧你。” 少年想了想,没动,这不是他家地盘可以随意撒野,又没有个玩伴。坐在椅子上规矩了几分。 苏廿提着茶壶回来了,给决明和杜衡一人倒了一杯。少年看着苏廿,像是在说:我的茶呢? 你想喝?自己倒吧。苏廿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发呆,忽视少年的眼神。 少年像是忍无可忍站了起来,走到苏廿身边。目光炯炯,像是在盯着一块排骨,想要将她一口吞进肚子里。 怎么,还想动手不成?苏廿抬眼打量对方,想看他在两个大人的注视下能弄起什么风浪。 苏廿正想防备,结果却对上一双笑眼。 狼少年皮笑肉不笑地低头对着苏廿询问道:“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出去了她还回得来吗?苏廿心头一沉,下意识望向杜衡。 杜衡呷了一口茶,对苏廿道:“去吧,走远了也没关系,你有什么事我都看得到。” 少年的笑僵在了脸上一秒,他知道这话八成是杜衡特地讲给他听的。潜台词就是你敢对我女儿怎么样你就死定了。 有了杜衡撑腰的苏廿腰杆挺直了几分,拉起蔫头耷脑的狼少年就蹦蹦跳跳出门了。 杜衡接着被打断的话题继续说:“刚才聊了半天还没说到点上呢,你继续说辰砂是因为什么才和你吵起来的。” 杜衡只听了个开头,猜测怕是璎莲退婚后莲花族想同狼族结亲,这才闹出辰砂和决明的矛盾。 “啊,你不和那莲花妖退婚了吗?上月妖界望族的集会上,莲花族的老太爷提起这事,想把他孙女指给我们狼族。我本想着这美事一桩啊,正巧族内二长老家有个儿子正值适婚的年龄,就一拍大腿应下来了。” “然后呢?” 提起这事决明气不打一处来,说到:“谁知道他家儿子已经和族内一狼女有了感情,两人在未告知对方父母的情况下私定终身了。两人求我允婚,我还能棒打鸳鸯吗?后来我跟莲花族的老太爷通信,结果他跟我打起太极来,看样子是硬要把他孙女往我族里塞,怕她嫁不出去一样。” “辰砂和你吵成这样,看来老太爷是想把璎莲给你了吧?”杜衡问道。 决明苦着脸,继续道:“可不是嘛,虽说我族适龄男子也有不少,但哪有身份地位能配得上璎莲的。我正想办法推脱这婚事,辰砂却骂我贪慕璎莲的美色,想把她扫地出门。你也不看看我是那样的人?” 这话倒是真的,就算辰砂抛下他们撒手不管回娘家了,决明的心思也在怎么哄她回来上,绝对没半点心思去找别的女人。 且不说两人这么多年过来了,打打闹闹不断都没分开,足以证明他们的感情经得起折腾。 再说一个辰砂决明就已经应付不过来了,再填一个简直自讨麻烦。 “这事辰砂确实有不理解你的地方,但你也要让她安心,有什么话说开了不就好了。”杜衡规劝道。 “那也得她听得进去啊。”决明苦着脸,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 杜衡调笑道:“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既然决定娶她就要受着。从娶她的那时起,你这妻管严的名声,是注定坐实了。” “你就好了?”决明毫不留情地戳他痛处,“本来就是个情种,还偏要装作风流,好好的夫妻不当,偏要给她当养父,你说你又是何苦为难彼此呢?” “我……”杜衡被他怼的一时失了声,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上不得,下不得。难受的很也只能藏着掖着。 “我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山洞 这荒郊野外的着实没什么可玩,顶多看看风景四处逛逛。也不知道孩子这么大了会不会想玩过家家。 苏廿推开大门走出自家院子,跟在她身后的小狼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样,见苏廿向自己看,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 苏廿反应平静,小脸上写着一行大字:我可不害怕。她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在地上写到:小狼,你想玩什么?配上她的那副表情,简直像是在哄孩子。 其实叫他小狼并不是因为苏廿有意轻慢,只是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少年现在怎么看她都不顺眼,这自然成了一项罪过。 少年原本仗着狼王之子的身份在自己家的地盘上威风惯了,哪受过这样的气。先是让白狐狸打了,后是被自家老爹训斥,憋屈的要命。 现在苏廿如此反应,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丫头居然把他看做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这样贬低他的身份。少年自然更是没什么好气儿。 “我有名字,我叫桑枝。”狼少年脸上显露出几分不悦,说道。 苏廿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女孩站在他面前,像是根香喷喷却被放在高处不能动的骨头,狼族少年无名火起,诅咒道:“总有一天你会被妖怪吃掉,别以为你能猖狂多久。” 他眼里看来这小丫头什么能耐都没有,还不如直接一口吞了,省的麻烦。 也不知道那白狐狸护着她是不是想将她养大了再吃,说不定那时肉质会更好。 狼族少年其实没真吃过活人,和旁的妖怪差不多平日里吃的最多的不过是野兔子野猪一类的活物。 和人间街头不靠谱的话本子总是买的不错一样,妖族里也流传些吃了人之后会妖力大增长生不老的传言。就像每个待字闺中的女孩都怀过与有情人携手共同闯荡江湖一样,这个年纪的小狼崽子对妖族的神秘传说也没有什么抵抗力与鉴别力。 桑枝对苏廿的威胁程度充其量只是小孩子起了矛盾后恶狠狠地撂下放学别走的一句话,上完学堂后不还是该怎么样怎么样了。 苏廿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肩膀微微颤抖了几分,在地上写到:你这样子吓我,我可真害怕。 桑枝看出她是在奚落自己,不由更生气了。 “你别不信,我可是狼族同龄人中最出色的。” 苏廿好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算计不过一个毛没长全的小狼崽子了? 杏眼滴溜溜转了一圈,透露出几分狡黠的味道来,她在地上写到:你说你自己厉害我可不信,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肯定奈何不了。 桑枝果然上钩,他脸上露出不服输的表情,对苏廿道:“我倒要看看哪里能难住我,快带我去。”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行走在路上,林间树木发芽抽枝,遮掩了小路。 “还有多远啊?”桑枝问道 苏廿停住了脚步,伸手指向她曾到过的那处山洞。几个月前她来的那时树木凋零只剩干枯的枝条,山洞还容易发现些,现在已经被茂密生长的枝条层层遮掩起来。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有一处山洞,恐怕苏廿都不会发现。 桑枝抬头向苏廿指的地方望去,看清了藏在树丛之间的山洞后,表情瞬间不屑了起来 “就这破山洞?”他的语气中含了几分失望与不满,质问苏廿道:“你不是在耍我吧?” 苏廿不理他,伸手挥开挡路的树枝,向那山洞走去。 桑枝手一指,催动妖力。拦路的枝条被妖力切成碎枝,苏廿被吓了一跳,不满地扫了桑枝一眼。细眉微蹙,好似水墨画中黛色的山峦。 不得不说,这哑巴丫头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 桑枝窜到苏廿身旁,问道:“你看,是不是很厉害。” 苏廿冷冷瞥他一眼,心想到了山洞里你走不出来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山洞外新长出来的草绿油油一片,像是一条绿色的织锦。然而有两处踩踏过的痕迹,看上去八成是野兽的爪印。 苏廿在洞口站定,眼神示意桑枝进去。 洞里挺黑,向饕餮长开的大口,贪婪地吞噬一切进入的事物,甚至是光线。 桑枝没把这山洞当回事,向里粗粗扫了一眼,从洞口处折了根树枝制成火把就要往里走。 “你不和我一起吗?”桑枝走了两步,见苏廿站在洞口不动了,转身问道。 苏廿狡黠一笑,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写到:不去,我怕黑。 要是小狼在里面迷路了出不来,她还可以去找杜衡和决明想办法。但两个人同时走丢,他们想找都没地方。 “怕什么,这不是有火吗?”桑枝晃了晃手里的火把。然而苏廿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见苏廿原地不动,桑枝心里不由多了半分看不起。她除了长得漂亮点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呢?为什么白狐狸和爹都要护着她? 缺了玩伴,他一个人在这山洞走就不好玩了。再说他巴不得看见这丫头被吓得哇哇大哭的样子。 “走了走了,这有什么好怕的。真遇见问题的话我保护你啊。”桑枝拉着苏廿的衣袖往洞里走,桑枝的力气比苏廿大的多,纵然苏廿像一只八爪鱼一样贴在洞穴岩壁上,也被拉扯下来半拖半拽的拉进了山洞。 然而拉拉扯扯的两人刚一踏入洞口幽暗处,便被一股怪力骤然缠住。拉扯着跌入洞穴之中。那股怪力像是没有实体的藤蔓,两人结结实实撞在岩壁上。 桑枝手中的火把滚落在地上,熄灭了。 一片昏暗,只有洞口处露出些许亮光。 桑枝从地上弹起来,做出防备的姿势。撞在岩壁上的苏廿虽然身上剧痛,却仍抬头向洞穴深处望去。一时间,洞穴中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两人戒备,洞穴深处却毫无异样的反应。 桑枝偏了偏头,确认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了。他放松下来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搞的鬼?” 苏廿揉着撞疼的手肘,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桑枝,摇了摇头表示不关自己的事。就算真是她做了什么,哪有对自己下狠手的。 洞里暗的很,桑枝只看到苏廿否认,并未看到她的眼神。 “也是,你一个普通的凡人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桑枝又装模作样道:“居然有守门的符咒,这山洞果然不一样。” 哪有什么守门的符咒是把人往里拉的?苏廿心里想,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不对,她也没进来过。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怎么样。 桑枝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望向洞穴深处,向前走了几步,然而却被一股怪力反弹回了原地。 苏廿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桑枝抬手以妖力感应四周,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们……被困住了。” 与此同时,洞穴之中蛰伏的东西却动了。由远及近,一声声脚步的轻响,宛如丧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狸猫 在那一连串的脚步声中,苏廿脸逐渐苍白起来,四周陌生的妖力形成了无形的囚笼。 桑枝看上去脸色也不怎么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狼族少年亮出了爪子,站在了苏廿的身前。 黑暗中,脚步声响了片刻,停在两人身前。 “没想到来打扰我的好事的居然是两个孩子。”来者的语气中显露出浓浓的不屑,明显没把苏廿和桑枝当成什么威胁。 黑暗之中,先展现在苏廿和桑枝眼前的是一双肉垫,一只花色混杂的狸猫迈着碎步前来,悠闲地晃着自己的尾巴,样子颇像人畜无害的家猫,然而左边眼角下那一道伤疤却昭示这只猫可不那么好惹。 桑枝轻蔑一笑,放松了几分,回道:“没想到是你这只狸猫妖搞鬼,喂,快把小爷放出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苏廿脸色苍白如摊开的宣纸,丝毫没有桑枝的好心态。潜意识让她觉得这只狸猫不好惹。 现在她只祈祷着临走之前杜衡那番话不是在吓唬小狼,而是真的在她身上设符咒了。 “哈哈,你没弄清楚情况吧?连我的结界都破不开,还想威胁我?”狸猫连连大笑,像是听了个有趣的笑话。 它舔舔爪子,看着两人,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低声一叫,一股妖力便向着桑枝的面门袭去。 桑枝抬手护住面门,运用妖力抵挡对方的攻击。一股巨力重重击在他的护腕上,虽然抵挡住了狸猫妖的来势汹汹的一击,但也不由后退了几步。 站在桑枝身后的苏廿只觉得两人妖力的冲撞让她无法呼吸。即使重生为人她对妖力已经不是那么敏感,苏廿仍感觉到了那股妖力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这种力量对比的悬殊,让人几乎想要屈膝匍匐在地,渴求对手一丝怜悯,兴许还能得到一线生机。 狸猫妖化身为人,模样张扬。左眼那一道疤痕更显狰狞,猫眼半合着,掩去了其中的阴狠和疯狂。 他懒散地反手一挥。风一般的妖力涌向了两个孩子。风刮过他们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的痕迹。 狸猫明显没把这场战斗当回事儿,这种不伤及性命的攻击像是在戏弄抓到手的耗子一般。甚至手里还在把玩着一套古朴的司南。 苏廿看着司南,眼中露出半分疑惑。之前找上门来的道士要寻回的宝物好像就是个司南。 道士不是说他家宝物是被一只狐妖带走了吗?怎么到了狸猫的手里? 桑枝怒喝一声,露出锋利的爪子,疾跑两步,冲向懒散的狸猫妖。然而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锋利狼爪却划不开结界的禁锢,只能伸着爪子同那道无形的力僵持着,模样有些滑稽。 狸猫妖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桑枝被妖力击倒在地,惊起一地尘埃。 桑枝看上去伤的不轻,苏廿顾不得自己身上正流血的伤口,连忙去看他怎么样。要是唯一能与着狸猫妖对抗的桑枝死了,她离死亡就更近了。 桑枝痛得蜷缩在地上,没有外伤和血迹,但苏廿猜想他的胸口一定是一片青紫。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崽子修炼的倒是不错,虽然应该没有那个人类女孩可口,倒也可给我填一份妖力。”猫妖的视线从桑枝移到被忽视已久的苏廿身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然而目光却焦灼在女孩脸上,兽类的竖瞳显露出来,带了几分危险与不悦。 猫妖绕过瘫在地上的小狼走到苏廿身前,低头仔细嗅了嗅,这种距离让女孩感到危险和不自在,苏廿紧张地偏头向后躲了躲。 桑枝虽然痛得都起不来了,见此情景仍忍不住嚷道:“你想干嘛?欺负不会说话的小女孩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理直气壮,好像完全忘了之前他还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吓这丫头的事情了。 然而这种尴尬的距离并没持续多久,猫妖就捂着鼻子主动退开了,那表情就像是闻到了腐烂的肉,发臭的鱼,放了十天的白米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小狼抬眼看她,眼中露出的疑惑格外直白,像是在询问苏廿:你多久没洗澡了? 苏廿看着眼前不好对付的狸猫妖,捏了下桑枝的肩膀,忍住了收拢手臂直接勒死对方的欲望。 “确实是个人类,不过怎么浑身都是狐狸的味道。”猫妖捂着鼻子,嘟哝道,“闻起来有点像那个姓杜的浑蛋……真是讨厌。” 这山上正巧有个姓杜的混蛋,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狸猫妖口中的那个。 苏廿突然回想起来,之前在她和狐狸的交谈中,曾经提到过这么一只狸猫妖。要是他们是老相识倒是好,今天怕是就不用死了。杜衡是怎么说的来着? 山上曾经有只上蹿下跳自称是山大王的狸猫,被我打跑之后,就没人敢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打跑,打……苏廿眼中刚燃起火苗就被一瓢凉水淋了个透彻,连灰都湿透没有复燃的可能了。 看着狸猫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苏廿觉得隐瞒她是杜衡养女的身份的话,死的说不定能痛快点儿。 猫妖盯着苏廿,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光芒:“这么多年都没尝过人肉的味道了,倒也不是不能凑合着吃。” 桑枝像是恢复了些力气,不怕死地继续对猫妖威胁道:“我告诉你,她可是山上那只白狐狸杜衡的养女,你要是敢把她怎么样,她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苏廿面色惨白,捏紧了桑枝的肩膀,然而女孩的表情看上去更想掐住他的脖子,像是想将他的话塞回喉咙里。 桑枝脸色茫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不知是不是苏廿想多了,只觉狸猫妖看向她的眼神立即发生了几分变化,原本压抑在他眼中的敌意与残忍在听到杜衡的名字后瞬间爆发。 苏廿只能心里诅咒桑枝全家,要是这乱说话的小狼害的她死状凄惨的话,就算自己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然而估计等不到那时候,狸猫吃了自己之后八成也不会放过他。 “我就不该浪费时间在你们身上。”狸猫妖冷下脸,露出尖牙,苏廿因背后一寒,情不自禁地握紧桑枝的手臂。 见狸猫妖露出凶相,桑枝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向后挪动,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好吃……” 狸猫妖才不管他们好不好吃,黑暗中,妖力缠绕在两个孩子身上,将要把两个尚未成熟的身躯拉扯撕裂。 苏廿在他后背上用力推了下,不知道是对桑枝绝望了,临死之前发泄心中的不满;还是只是想让狸猫妖先吃桑枝,让小狼死的比自己快一点。 苏廿的身体被她看不见的妖力吊在半空中,只觉自己正承受着五马分尸的酷刑,口不能言,连呼痛的能力都没有。 桑枝在半空中挣扎着,明显比苏廿好几分,这时他回头瞥了一眼苏廿,眼中满是迷茫无助。 如果不是紧要关头,苏廿或许还能有心思朝嘲笑下桑枝的没出去,但她现在只有一只手还能动,她指指自己,指指狸猫妖手里的司南,口型动了动。 桑枝眼中突然升起几分光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棵救命稻草,他急中生智,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到:“你要是把我们杀了,我爹和杜衡叔就在山上,他们马上就能知道……到时候你连跑都跑不了,更别提……还想干什么事了。” 桑枝看了一眼静静躺在狸猫妖手里的司南,说到。 狸猫妖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然而他清楚现在自己绝对不是杜衡和决明两个人的对手。反正这两个孩子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继续寻宝。等他拿到了这山洞里的宝物,妖力大增,再对他们动手也不迟。 狸猫妖手一动,拉扯着两人的妖力减弱了下来。苏廿和桑枝同时松了一口气,但那妖力却像蛇一般将两人捆了个结实。 狸猫妖灌注妖力,手里的司南发出耀眼的光芒,照的已经适应黑暗的两人皆眯了眯眼。静止不动的司南缓慢转动了起来。 狸猫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现在还不饿,过会儿饿了的时候再来吃你们。” 狸猫妖捧着司南,在司南的指引下,黑暗的洞中重新隐去了身形。 最初苏廿进洞时不敢妄走,一是因为没有妖力傍身怕遇到危险送了小命,二是因为这洞中形式暗合八卦,难以破解。如今看狸猫妖出入自如,估计依仗的就是这手里的司南。 两个孩子被捆成粽子的模样,瘫倒在地面上,脸上皆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 山洞里重新恢复静寂,两个孩子像是待宰的羊羔一样拴在原地,而屠夫却在远处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磨着屠刀。 沉默半晌,桑枝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咱们这算是暂时不用死了。”这是两人都知道的事实,陈述一遍只是为了安心些罢了。 “现在该想想怎么逃出去了。”桑枝又问道:“话说,白狐狸真的在你身上留下什么保护的符咒了吗?” 要是真的设了那他们现在还用被绑在这里了吗? 苏廿垂下头,模样有些丧气。经过刚才狸猫妖的那一番□□,她现在只觉全身都在痛,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桑枝像是毛毛虫一样扭动着,却还精神着,不依不饶地嚷道:“喂,别干坐着,快想想办法。这个时候正好是咱们逃走的好机会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求救 桑枝挣了挣,用尽浑身解数却仍无法摆脱妖力的束缚。他以一个不雅观的姿势向前爬去,却被结界挡住了。 桑枝失望道:“结界居然没撤,不然咱们可以滚着逃走了。” 就算狸猫妖真的没发现他们逃走了,要是让苏廿以这幅毛毛虫的样子爬到杜衡面前的话,还不如给她来个痛快的死法。 桑枝的表情告诉苏廿他是真想尝试,看来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条道理,小狼学的还不错。 尝试未果,桑枝脸上半是恼怒半是焦急,骂到:“这死狸猫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不然一定要扒了他的皮拔了他的毛。” 桑枝嘴里骂骂咧咧,好像要把所有不满与委屈都发泄出来,听的苏廿心烦,他爬到洞穴边缘处支撑着身体直起来。 苏廿心说你就算想报复也得先活下来再说,看他折腾了半天也只是从躺着变为了坐着,还不如省省力气想想办法。 “小丫头,你也说说话想想办法啊?”桑枝说到。 苏廿也正烦着,听到这话没忍住,踢他一脚,心说小丫头是你叫的吗?老娘当年要不是和杜衡分了现在孩子都比你大。 桑枝焦虑着,躲都不躲,苏廿人生的纤细柔弱,这一脚的力气还没有他娘给他按揉肩膀的时候大。 苏廿的怒气像是挨在一团棉花上,看他毫无反应便泄了半分。和他闹也只是浪费时间,还是得想想怎么活下去。 苏廿晃晃脑袋,让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耳边,她张了张嘴,用口型问到:你有什么好办法? “想不出来才问你的嘛。” 不过苏廿转念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之前杜衡不是在山上设了结界的吗?难道只能防止人类进入,而对旁的没有用?若是杜衡的结界有用的话,那他不会不知道狸猫的行踪的。 苏廿对小狼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桑枝解释说结界设置的规模越大法力越微弱,再说很多方法都能避过结界的追踪,那狸猫能找到司南这样宝物,隐蔽身形骗过杜衡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廿试着扭了扭胳膊,被捆的结结实实,连动都动不了几分。 你应该有办法把这个解开吧?苏廿询问坐在一旁的桑枝道。前世为妖道经验告诉苏廿,被妖力束缚住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用妖力制衡。 “我试试看。”桑枝催动妖力对抗狸猫的妖力,却被压制的死死的。即使他化形成狼也依旧无法摆脱。 桑枝垂下头去,模样消沉:“没有用,我的妖力比不过那只狸猫,而且就算挣脱了,他也会立即发现的。” 难道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了?纵然心头百般不甘,此时此刻却只能搅乱她的思绪,让她无法静心思索对策。 想想她死后仍悠哉悠哉的杜衡,想想自己前世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想想重活后的生活有多么美好,即使它像是糖衣做成的浮云…… 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会有再重活一次的机会。躺在这个山洞里,旁边陪的只有一只让她讨厌的自大的狼。 苏廿无法控制地想到:要是她死了,杜衡多久会发现?会给她亲手挖坟填墓,会为她的离去而感到难过吗?还是说会像忘记一朵颓败枯萎的花一样忘记她呢? 苏廿心头有些难过。然而最终让她心头平静下来的,却是回想起了杜衡双手拂过她头顶的触感,以及温暖的怀抱。 “喂,你干嘛拽我裤腿?”桑枝突然开口问道。 苏廿心想她正伤心着呢,哪有心思拽他的裤腿?往小狼脚边一望,正巧跟一只叼着桑枝裤腿磨牙的大耗子大眼瞪小眼。 那耗子粗粗看上去有小猫仔一般大,这深山老林里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的。 耗子贼眉鼠眼望了眼苏廿,继续嗑着小狼的裤腿,丝毫不慌。好像该害怕的本来就不是它一样。 苏廿蹭地跳起来,如果她能说话的话。那此时洞里定会发出一声尖叫。她因妖力的束缚而毫无形象地直接脸着了地,然而女孩却毫不顾忌这些,她的双脚乱蹬着,似是想找到一个着力点快些逃。 “嗯?你看到了什么?!”桑枝也被吓了一跳,然而他明显反应更快,脚一抬,将那耗子踩了个结结实实。 快踩死它……苏廿前世还未化形的时候树根被耗子啃过,后来即使修成了妖,对这种生物一向都是离得远远的。 女孩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耗子,不由吓得花容失色,对着小狼拼命地坐着口型。 然而下一刻她看着那只拼命挣扎的老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改了口:别伤它性命。 桑枝看着苏廿吓得不轻的样子,心里颇为满意,但见她如此说到,还以为她新生怜悯不愿杀生,嘴边不由勾出一丝嗤笑。 “怎么,你对偷吃粮食才得以为生的耗子也有什么同情之心吗?”桑枝动了动脚踝,耗子剧烈地挣扎起来,即使小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仍仰着头露出丑陋的牙齿,想咬住桑枝的脚。 现在踩死它多可惜啊,说不定这耗子还能帮我们给爹爹报信呢。苏廿对桑枝解释道。 桑枝听进了苏廿的话,看了看脚下的耗子,连十分怀疑苏廿的话能否行得通。连狸猫的结界都不屑于阻拦这么个小耗子的去路,这么个小耗子能成什么事? 但眼下也实在没有旁的法子了,死马权当活马医。 “这耗子有几分灵性,可以试试。”桑枝脚下稍稍泄了几分力,也不知那耗子能不能听懂,“喂,我可以把你放了,但你去山中白狐狸的家里报信,我们被狸猫抓住了。你动作要快,不然下次撞见我你就死定了。” 那耗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吱吱地叫了两声。桑枝以为这是协议达成的意识,便抬了脚。却被耗子一口咬上裤腿,扯落了一块布条。 幸好他躲得及时,不然肯定被咬下一块肉来。桑枝大骂了一声,想一脚踩死对他不敬的耗子。 然而那贼眉鼠眼的耗子却叼着战利品沿着洞壁抹了油一样滑走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两人留。 “你说的都是放屁,我真是脑袋短路了才会相信一只耗子能有什么好心。”罪魁祸首一溜烟跑掉了,苏廿便被无端地牵连,挨了桑枝一通埋怨。 苏廿不理他,桑枝抱怨了几句便没了心情,他蜷缩起腿,正看着耗子的尖牙有没有勾破他的皮肤。洞中一时间恢复了寂静。 看它逃走的方向是洞外,它估计是再也回不来了,杜衡和决明有没有机会得了消息来救他们,全凭造化吧。 也不知道狸猫妖会不会发现这件事。苏廿侧耳听了一阵,洞中并没有传来脚步声,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两分。 …… 小屋里,杜衡正同决明喝茶下棋,闲谈着莲花族的婚事应该怎么办,惬意的很,全然不知道两个孩子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杜衡看着棋盘打趣道:“要不让你家儿子娶了?” “胡闹。”决明重重落下一子。 杜衡不看决明的脸色,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像是发誓要撮合两家结亲的媒人:“孩子长得快,你别看这几年他还小,再过些年你就得为他考虑终身大事了。不就是差了点岁数嘛,璎莲人也美性格也好,配得上你家儿子的。” “我儿子自有他的姻缘……”决明搪塞道,但他知道这样无法让狐狸闭嘴,于是又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我看你家女儿不错,听话懂事又讨人喜欢,辰砂说不定会很满意。” 听到决明夸奖自己养女,杜衡露出几分笑意,说:“乖巧懂事?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我家十二脾气可倔了,谁都受不了。” 决明却又道:“倔强点也好,孩子总要有自己的性格嘛。” “你家儿子可没给我家十二留下什么好感。”杜衡落下一子,决明要是想让他儿子和他家十二定亲,绝对免谈。 决明反驳道:“好感总是要慢慢培养的。他们要是成了亲,过个三年五载有了孩子就好了。” “像你和辰砂这样总吵个没完?” “这是夫妻之间的乐趣,乐趣!”决明反驳道,像是知道杜衡不会信一样重复了两遍:“就算我们总吵架她总闹着要和离,我们不还是过到现在吗?你现在一个光棍是不懂这种幸福的。” 杜衡撇了撇嘴,没脸反驳自己之前也是有妻子的。即使他尽了一切努力,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 现在她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杜衡怎么能舍得把她轻易许给别人呢。等她成年后,嫁出去的人家要好好挑,不能离他太远,也不能是妖,对方是个普通人最好。守着她百年无忧,对杜衡来说便也足够弥补心中的愧疚了。 杜衡对着棋盘愣着神,若不是决明唤醒他,估计还会发呆更久。他的注意回到棋盘上,下了一子。然而决明却被另一处事物吸引了注意。 “杜衡,你家怎么有耗子……?”决明的话说了一半,便起身蹲在了地上。杜衡闻言也觉奇怪,自从他在此处落脚,就从来没有耗子敢来他家偷粮食。 面对着决明和杜衡一类大妖怪,耗子自然有在桑枝面前那么横的胆量。发觉自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后,便扔下嘴里叼着的布条逃似地飞奔而去,生怕多停留一刻,小命就不明不白断送在他们手里。 决明没理会逃走的耗子,拿起地上的布条端详两眼。“这和我儿子衣服上的料子一样,怎么有血迹?” 杜衡心说估计出了事,连忙施展法力查看十二的去处,瞧见的却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有结界遮挡住了她。然而凭借着之前在苏廿身上留下的符咒,杜衡还是察觉到了女孩的去处。 糟糕,她怎么在那个山洞里?杜衡来不及细想,抓起外衣便冲了出去。 决明后知后觉地跟上:“是不是孩子出事了?你等等我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被困 杜衡和决明两人刚一出门,便听到山上传来一声巨响。剧烈的妖力冲撞着,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撞倒了一片高耸入云的老树。 决明抬手去挡那扑面而来的气息,周围刚一平静,杜衡却已经施展妖力飞出老远,所向之地正是深林之中妖力发出的核心地带。 决明嘟哝一声:“这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有这么强劲的杀伤力。”纵然心头百般疑惑,现在也没人应答他的问题。 这山上为什么会突然涌出如此强的妖力,决明想着等回来了一定向杜衡要问个明白。 看杜衡忧心忡忡一脸焦急的样子,恐怕他家孩子就处在那发出妖力的中心。 这样强的妖力,处在中心的那两个孩子……决明不敢细想,连忙跟上杜衡。 ………… 此时山洞几乎被那股妖力冲撞的坍塌,幸好两人靠近洞壁,不然肯定要被埋在旁边那堆塌陷物里。 小狼咳嗽两声,他挥了挥手,扇走弥散在空气中的灰尘。偏头去看被自己挡住的苏廿:“你没事吧?”一丝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也不知道头上哪里撞破了。 苏廿毫发无损。她摇摇头,脸色显得更白了。山洞塌陷了一部分,此时一缕日光从残缺的石壁之间穿过,照入了漆黑的山洞。 女孩的脸色白的像张纸,配上那头略有些凌乱的黑发,和这洞里的晦暗色彩,更像是话本子里钻出来的女鬼。脆弱,又有一种诡异的美。 桑枝移开眼睛,打量起四周,想要找到什么出口。他们的处境并不乐观,这丫头确实有那么一点漂亮,要是和他埋在这里憋死了有点可惜。 刚才的爆炸来的太突然,要不是桑枝挡在她身前,此刻苏廿不知道会受多少伤。 苏廿抬手,似是想触碰那少年,她的手指半空中犹疑一阵,不知往哪里放才不会让对方感到疼痛。然而她的手最后还是没有碰到对方,她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狸猫的束缚法术已经失效了。 他已经虚弱的连之前设下的法阵都留不住了吗? “那个狸猫是点燃了洞里的□□吗?”桑枝没有苏廿想的那么虚弱,最起码尚有抱怨的力气。“自己不想活也别选这个死法啊。” 发觉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爆炸后,桑枝开始抖落压在他身上的碎石。 “这么来一下那狸猫估计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山洞塌了不少,他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有心思来吃咱们了。”桑枝起身,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小心辨认方向,他们在的地方离洞口不远,是有机会逃出此地的,只不过清理碎石要麻烦些。 小狼是个实干派,即使不知道搬空这些石头要耗费多少时间和体力,也挡不住他求生的欲望的驱动:“来帮帮忙,清理下这些堵住洞口的石头。” 见身后半天没动静,桑枝停下手里的动作,见苏廿正呆坐在原地,不由问道:“你坐在那看什么呢?” 借着破裂的石壁施舍的一缕微光,苏廿在仔细地观察着山洞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她拦下了桑枝,担心像这样贸然搬动石头会造成更严重的塌陷。 苏廿拉住的桑枝的手,两人相持着,谁都没有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芒在幽深的洞穴之中亮起,萤火一般飞向了两人,在被他们发现之前便在半空中散开。 苏廿还来不及向桑枝解释洞穴塌陷的危险,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隔着挡住山洞的石堆传来。 “十二,你在里面吗?” 紧随其后又是一声熟悉的呼唤:“桑枝?!没死快吱一声。” 桑枝一怔,漆黑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倒映着星星的湖水。“是爹爹!” “爹爹,我们在里面,都没有什么事。”桑枝用力对着洞外喊到,“就是洞口被堵住了,我们出不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这就把你们挖出来。” 洞口出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碎石相撞的脆响。估计两个人是用了法术,要是挑着扁担提着筐,在她和桑枝饿死之前挖通都难。 两个孩子又累又饿,靠在洞壁上松懈下来,都没心思交谈。看来洞被埋的很严重,即使用了法术,很长时间之后,杜衡他们还没有挖通。 日光从缝隙中偷偷溜走,黑暗像是丢入水中的墨一样逐渐化开,笼罩了山洞。女孩盯着那道缝隙发愣,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微弱的声音唤回了神智。 啪嗒,啪嗒。 有水声?最近并没有下雨,哪来的水?苏廿望去,然而四周哪有水痕,只有一行血迹留在地上,还没凝固,带着几分锈味。 看着地上的那行血迹,苏廿并未感到害怕。桑枝的伤口还没包扎,估计是他身上又出血了。想到桑枝是为了保护她而被碎石砸伤的,苏廿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淡而无影的愧疚来。 苏廿抬眼去寻找她困在洞中的伙伴,然而却不见对方的人影,她不由有些慌了神,洞坍塌成这样,桑枝能去哪?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苏廿的眼睛落在了那行血迹上,她扶着岩壁跌跌撞撞向那一片黑暗中跑去。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只是桑枝之前受了伤而已…… 咕噜咕噜…… 吞咽的声音,鲜血涌出身体的声音,牙齿啃噬过肌肉的声音,在幽暗的环境之中,撕咬着女孩紧绷起来的脆弱神经。 苏廿停住脚步,瞳孔骤然一缩。 桑枝仰面瘫在地上,他的眼睛睁着,曾有过的不甘与恐惧都已经凝固僵硬了。尚带稚气的面容迸溅上几滴血痕。胸膛被挖出了一个大洞,狸猫正蹲坐在地上,手上沾满了血,大声咀嚼着他的食物。 苏廿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颤,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狸猫妖察觉到了声响,回过头,狞笑着,嘴边残留的血迹让人心惊肉跳。 他扔下桑枝残破的躯体,向苏廿扑来。 “下一个,该是你了!” ………… “醒醒,别睡了……” “快醒醒……” 苏廿睁开双眼,猛地弹了起来。桑枝缩回手,正坐在旁边惊讶地看着她。刚才正是他拍着她的肩膀将她叫醒的。 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桑枝,苏廿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怎么在这你都能睡着?要是我不叫你你都不知道会在这硬邦邦的地上躺多长时间。”桑枝嘟哝着,然而他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刚才我还叫你帮忙清理石头,结果你把瞌睡虫传给我了。” 苏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崖壁之间透过的那缕日光还在,可见没过多久。她侧耳细听,洞外并没有熟悉的声音,也没有清理碎石的声响。 她是在拉住桑枝之后睡着的?为什么会这样?就算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死亡的威胁,的确身心疲惫,但也总不至于直接倒地昏睡过去。 再说就算她的身体柔弱,不堪折腾,那桑枝怎么也睡着了,说不定是有东西在搞鬼。 苏廿从地上爬起来,小狼活动了下筋骨,看着面前挡住出路的碎石跃跃欲试:“来干活,刚才弄出这么大的响动,爹爹他们应该会找到这里来的,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了,咱们还是自救靠谱点。” 狸猫妖也不知道死没死,此时最好一刻也别耽误。 饶是苏廿往日总嫌弃杜衡,想要早点逃离他的身边,此时也难免想早点见到那张脸。 死狐狸怎么还不来?说什么要照看好她,都是骗人的。她这都要死在山洞里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杜衡而言,她都只是桌案上一个陪衬的花瓶。有没有没关系,打碎了就再换一个,根本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苏廿气鼓鼓地想着:要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她发誓肯定不信他的鬼话。 “喂,你脚步声轻点,我听着瘆得慌。”桑枝说到,语调中有些不满。 苏廿一怔,她并没有走动,哪里会发出脚步。桑枝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回头望向苏廿。 两人僵在原地丝毫未动,漆黑的山洞之中却响起了脚步声。 难道那只狸猫没事儿? 桑枝与苏廿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和绝望,两人清理碎石的动作同时加速,几乎是用尽了最快的速度。 “快挖快挖!我真不想被狸猫吃了。” 此时就站在洞外的杜衡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想自家十二估计现在还没什么事儿。杜衡脸上不见笑意,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不然十二真的会出事。 山洞坍塌了一部分,但并未伤到整体。洞口显出一套繁琐的法阵,将洞里洞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且不说妖力无法进入,连声音都封的结结实实,决明在外面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却听不见里面回话。 决明的指尖凝出一团明亮的火焰,想试着毁去这封住山洞的法阵。然而尝试一番之后除了使法阵看上去更亮了一些之外并无效果。决明收手,光芒大盛的法阵也不见丝毫攻击的意思。 自从学习妖术起,决明就从来没在意法阵过一类的东西,他觉得这东西没意思,远不如拳头和刀剑来的痛快。但好歹也明白大概的原理。 妖类设下的法阵一般都比较简单粗暴,具有较强的杀伤力,面前这个法阵虽然精妙繁杂,但除却守护山洞隔绝内外的作用,并无其他意义。看来设下法阵的人只是不想外人进入,或是里面的人逃出。 “这法阵不像是妖类设下的,倒像是法力高强的凡人设的。”决明看着眼前繁杂的法阵,皱眉询问杜衡道:“这该怎么解?” “这么解。”杜衡将手伸向法阵,施放妖力。刚才还光芒正盛的法阵在他面前变成了个娇羞的姑娘,羞答答地敛去了光芒,缩到碎石间掩去了身形。 决明在他身后嚷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说,你不解释解释?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不寻常?瞒了我这么久好意思嘛。” 杜衡却已经念了个决,清理起山洞中挡路的石头来了。只丢给决明一句:“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先救人,以后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被救 两人神经紧绷着,没有察觉到黑暗处传来的脚步声明显没有之前沉稳了。 一身是血,元气大伤的狸猫妖重新出现在洞穴之中,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手里的司南已经停止了旋转,染上了一层血迹。 浑身是血的狸猫让桑枝惊的倒吸了一口气,他偏头瞟了一眼女孩,咬着牙将自己的惊讶与恐惧一并咽了下去。 他以后可是要成为狼王的,什么都不做就死在这里可太丢人了。再说身后还有个柔弱的女孩子等着他保护呢,临阵脱逃可不是男子汉的作风。 桑枝的妖力施放出来,即使在看到狸猫妖的那一刻身体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双手仍然紧握成拳,准备迎战。 苏廿顾不得身后发生了什么,只低着头,手脚不停地清理着碎石,即使明知自己所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却仍未放弃。 “没想到这洞穴之中的宝贝这么难得到,法阵繁琐的很。”狸猫妖有些微喘,抱怨了几句。即使身受重伤,仍未挫败他寻找宝物的决心。 狸猫妖满脸鲜血,眼神可怖,轻蔑地瞟了一眼桑枝对他举起的拳头。 他抬手,妖力虽不如原先强劲,但那股压迫感仍让人觉得无法呼吸:“这洞穴反正也封死了,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还是先吃了你,免得饿成皮包骨头更加难啃。” 狸猫妖的目光透过自己被法阵弄伤的手,落在桑枝脸上。眼瞳变得细长,掩藏不住贪婪的光:“有了你的妖力补充,我也能恢复的快些。” 话音未落,狸猫妖手利落一挥,妖力如巨型大刀,直向桑枝而来。 虽然狸猫妖伤了元气,但对付桑枝心知自己不是狸猫妖的对手,压低身形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躲过。 那股妖力击打在堵住洞穴的碎石上,激起一堆尘土沙粒,下面正巧是还在执着于挖通洞穴的苏廿。 “十二!”桑枝大叫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却不防被狸猫妖的妖力割伤了腰侧。喉中发出一声悲鸣。 头上的灰土像冰雹一样坠落下来,苏廿只来得及护住脑袋。然而意料之中的重击并未出现,落在苏廿头上的只是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 碎石被杜衡的妖力抵挡,落到两边,蜷缩在地上的女孩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决明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尖刀,断了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的狸猫妖的后路。 狸猫妖气得大叫:“又是你,杜衡!先前你夺我地位,将我逐出此地,今日又来坏我好事!” “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杜衡回敬道,语调中带了几分不屑,眼中的寒意冷的像霜。 决明视力不差,刚进洞就一眼瞥见儿子,看样子受了些轻伤,瘫在地上算什么样子。 “就是这只狸猫妖搞出的动静?”决明将注意放在狸猫妖身上,说着,光芒一闪,手中多了一把刀。 现在不是教育孩子的好时机,决明心中的不满对着狸猫妖全都涌了出来,准备先给伤了他家孩子的罪魁祸首一点教训。 杜衡不忘嘱咐好友道:“决明,此妖心术不正,当心些。” 杜衡不再理会旁人,扶着苏廿的肩将她从地上半抱起来,苏廿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杜衡眼底的担忧与关切简直要将她淹没了。 见苏廿无碍,杜衡脸上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如三月春风吹化了山涧的积雪。他安抚性地抚摸过女孩的头,开口道:“十二,下次别来这种地方玩。” 明明想着要教训一顿养女的杜衡见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廿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原本应是严厉的语气说出的话,也软了半分。语调中的关切多过规劝,听的人心里颇暖。 苏廿推开杜衡安抚她的手,现在她不是最应该被关心的那个。她拉住杜衡的袖口,指指捂着腰侧倒在地上的桑枝,鲜血正从他的伤口中逃出来。 我没什么事,但他受伤了。苏廿用口型对杜衡说。 杜衡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女孩无碍之后,才施舍给痛得在地上□□的桑枝一个眼神。 另一边,决明与狸猫妖缠斗起来,暂时还分不出胜负。虽说狸猫妖心狠手辣,但有伤在身,大抵敌不过全盛时期的狼王,看样子狸猫妖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杜衡估计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未分心去管。 “还好吗?撑不撑得住啊?”杜衡用妖力托住桑枝将他和苏廿带出了山洞。抄着手问道,看样子好像多些关心都懒得。 他清楚狼妖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桑枝腰侧的伤不深,只是看着有几分吓人。 “没什么,就是有点痛。”桑枝仰面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回应着杜衡的问题,不过估计即使再伤得严重,也改不了他逞强的性子。 苏廿蹲在地上,忧心忡忡地看着桑枝皱紧的眉头。她想帮桑枝按住流血的地方,但她的手刚按到对方受伤的地方,桑枝眉头紧皱了一下,表情纠结了几分。 桑枝喘着气,咧开的嘴角用力吐出几个字:“我说,你……轻点啊。” 苏廿手足无措地站在杜衡,杜衡叹了口气,眼神中填了半分无奈。他从袖中取出干净的纱布和应急的草药。 杜衡开口,安慰的却是苏廿:“别担心,他没这么容易就死了。” 苏廿却不敢半点松懈,帮着杜衡给桑枝缠上纱布敷上药。那药里好像有助眠的成分,敷上没多久桑枝就开始打哈切。等他们处理完桑枝的伤口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 苏廿看向杜衡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怀疑,杜衡在医术上没多深的造诣。这个赤脚大夫不会把桑枝毒死吧? “这是止血药的副作用,他最少得睡上一个时辰才能醒。虽然我不懂医术,但寻常药物还是有的。”杜衡拽着桑枝的衣袖擦了擦手,像是仍觉得不干净,掏出怀中的白帕又蹭了一遍。 他们正说着话,决明已经捆着狸猫妖从洞里扔出来了。狸猫妖摔在地上,眼神阴郁,嘴被破布堵住了。样子颇为狼狈,衣襟破裂渗出血来。 “大获全胜,收工回家。”决明收了刀,把玩着手里刚缴获的司南。嘟哝了一句这破玩意怎么用。 杜衡的视线落到了司南上,不知是不是想起来道士的事情了,抬手示意决明给他看看。 决明看了几眼没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原理,随手将司南递给了杜衡,两人交谈了几句,不知说了些什么。 惊动和劳累之下,苏廿实在疲惫的不行,没再理会他们对司南和狸猫妖的议论,她靠在树上,粗糙的树干和柔软的泥土给了她几分心安的感觉。 两人交谈了几句后像是商议出了什么结果,决明传了信,似是要召唤狼族中的人过来收拾残局。 “十二,我和决明还有点事情要说。你先往家走吧。”杜衡拍了拍苏廿的肩膀,说道。 苏廿心想反正她也认路,有没有杜衡都一样,便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先一步走了。 “说吧,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座山不寻常?”决明问向身旁的好友道。 杜衡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去向天机老人询问过二十的事情吧?他虽然告诉我二十的转生,但这个消息是有条件的。” “守好这个山洞里的东西,以免让有心人盗走,肆意滥用,为祸生灵。”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的杜家?” “也有一部分吧。”杜衡说到:“更多的还是想要护好她,我家里的利益牵扯太多,麻烦太大。二十生性自由散漫惯了,留在那里不仅会让她不自在,还会给她带来危险的。” “这么说的好像你家里人对她不好似得,你家也没亏待她,伯父伯母为人多好,哪有你想的那么危险?你这是关心则乱。” 决明随口一说,没注意到杜衡眼睑下的阴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宝物 杜衡低头专心看着手里的司南,显然是不愿再说这些了,他将司南反复看了几遍,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南古朴的毫无花纹装饰,甚至有些不起眼。决明只觉得那司南像是自家的汤勺和盘子,看了两眼便失了兴趣。转头去看他儿子。 桑枝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狸猫妖被捆妖锁绑在树桩上,不甘心地挣扎着。见决明投过来眼神,马上回瞪过去。即使被绑着,眼眸中的凶狠和阴毒也未减半分。 决明兴致缺缺,没心思和上蹿下跳手段不光彩的狸猫妖计较。他手摸着下巴,怀疑地问向杜衡道:“这狸猫妖就是用这东西炸塌半个山洞的?” 按照决明的程度来看,狸猫妖虽然手段毒辣,招式阴狠,但本身实力并没有多强,刚才的爆炸不应该是他一人之力弄的。 杜衡摇摇头,回答道:“司南只起了引路的作用,并没什么杀伤力,他应该是碰到了洞里先前设下的法阵,所以才会伤成这样。” 能毁掉一片山林的法阵可不是一般的法阵,对方肯定是精通五行八卦,道行极深的人物。就算未列仙班,怕是也即将飞升了。 说来说去还是山洞的问题,决明不由失了几分耐心,问道:“这山洞到底有什么渊源?里面放了什么?重要到天机老人要管,设了这么厉害的法阵还要你看着。” “你是知道那个老顽固的性格的,他不想回答,就什么都问不出,”杜衡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但根据我以前听说的传闻,再看见这司南,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曾经有个传说,说有一薛姓道人云游之时,偶然发现了盘古开天地时的巨斧。但历经千年,巨斧已几乎与顽石融为了一体。” 提到盘古决明便皱起了眉,一脸不信,这年头能跟上古大神扯到一起的传说,基本都是胡编乱造。但这一点杜衡不会不知道,且听他如何说。 杜衡完全不在意充当说书先生,继续说:“道人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炼化,最终得到了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但那东西肯定就在这座山里封着。” 虽说重新炼化威力可能会不比以前,要真是盘古巨斧所化,那定是个世间少有,独一无二的宝物。 若真是如此宝物,定不能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上,怪不得天机老人会让杜衡来看守此地。 可惜这山被炸塌了一半,估计密道也毁去不少,不知那宝物是否还有机会重见天日。决明心想,只觉宝物被埋真是可惜。 “道人飞升之时将其封印在这座山上。但也并非完全封印,而是留给后人一条线索。”杜衡将手里的司南倒扣过来,捧到决明面前,“就是这个司南。” 决明顺着杜衡示意的方向去看,勺子柄底下,精细如发丝的笔触雕刻了一个草草的薛字。 杜衡捧着手里的司南,又笑着嘟哝了一句决明听不懂的话:“几月前有个道士找上门来向我讨要他家祖传的司南,当时以为他找错了地方,没想到他倒是来早了。” “你说的这些像是假的。”决明不由道。 杜衡摊了摊手,一笑:“我说的大多都是猜的,这些事真真假假,咱们又不是置身其中的人,辨明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咱们说这些有什么用,这山洞毁成这样,宝物怕是也不知所踪了吧?” “虽然山洞坍塌了一半,但都是些不重要的密道,那宝物应是被法阵护着,定不会有事。”杜衡随口答道。“奉劝你别打这东西的注意,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要是不明不白在这出了什么事辰砂日后肯定要找我算账。” 听到杜衡提起妻子,决明摸了摸鼻子,像是在掩饰尴尬。 杜衡不再于决明交谈,审问起被困成粽子的狸猫妖,“这东西是你从哪里弄来的?我猜杀了薛道士全家的妖怪应该不会是你。估计对方只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你。既然是互相利用,那出卖对方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不齿的事情吧?” 狸猫妖脸色阴沉着,已经不再挣扎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而是在酝酿另一个阴谋。狸猫妖冷哼一声,面对杜衡的问题一言不发。 “不说话?那就算了。”杜衡将司南收好,看上去对狸猫失了兴致:“既然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那你还是到狼族的地牢里去接受审问吧。” 他都和决明聊了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到狼族半个影子过来,十二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看来狼族的效率也不怎么样。 杜衡不打算陪着决明在这吹风了,道:“我先走一步了,回家去照顾我女儿。” 决明眼神流露出几分无奈:“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就等不及了,快去吧。” 两人正说着,不料想被绑在树上的狸猫妖突然暴起,骤然发难,袭向毫无防备的桑枝。情急之下,杜衡出手,妖力却擦着对方的脊背而过,将那腰肢粗细的树干击得穿透了。 “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他。”狸猫妖厉声道,匕首抵在桑枝的咽喉之上,尖端已经刺破了皮肤,血顺着脖颈的弧度流了下来。 “新仇旧怨你都该跟我算的,别伤害一个孩子。”杜衡皱眉,像是对狸猫妖的行为有所不齿。 决明不解,捆妖索明明将他绑了个结实,按道理狸猫妖应该是没有妖力来挣脱才是,怎么捆妖索突然就断了?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捆妖索,那瘫在地上的细细绳索切口整齐,看来是被划断了,估计从他们谈话的时候狸猫妖就没闲下来。 早知道这样绑他的时候就搜搜身来着。决明啧了一声,不止心疼那根珍贵的捆妖索。看着自己儿子脖颈的伤口,心里像是被划了一道。 “把司南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他。”狸猫妖盯着杜衡和决明的动作,似乎两人稍微有一点威胁都会让他敏感的神经受到重创一般。 若是将司南交出去,狸猫妖经过一番修整,迟早还是要来这山洞里寻找宝物。 “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跑。”决明放了句狠话威胁道,脚步却配合的往后退。 杜衡回过头与决明对视了一秒,决明的剑眉几不可查的挑了一下,像是看出对方有何打算了。 杜衡看着对方的眼睛。将司南掏出,轻轻放在地上,像是生怕动作大了惊动了对方。 茂林之中,清风微过。不见半只飞鸟,整片林中静谧的只能听见树叶拍着手随着风的节奏唱和着,沙沙作响。 狸猫妖对着杜衡吼道:“你给我往后退,快退!” 杜衡顺着狸猫妖的意思悄然退后两步,脸上却是一副毫不惊慌的模样,看不出他在打什么算盘。 狸猫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他抬手掐诀去召唤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司南,抵在桑枝咽喉上的匕首偏移了一瞬。 就是现在—— 决明抽刀,看准角度重重击在匕首上。狸猫妖虎口一麻,手中的匕首顺着决明的力道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杜衡手掌一翻,无形的妖力形成坚固的屏障,挡住了桑枝可能受的伤。 狸猫妖见事不成,也顾不得旁的了,伸手去抓那司南。决明再次挥刀,抵挡住了狸猫妖伸出的尖爪。 杜衡将不省人事的桑枝从狸猫妖脚下拉了回来,连带着司南也回到了他的手上。 狸猫妖睚眦欲裂,怒视杜衡。然而此时棋局之上他已处于劣势,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唇边含着半分笑意的杜衡撕扯碎了。 狸猫妖深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抵挡了决明的两次进攻后便不知又使了什么妖术。平地腾起一团黑雾,掩去了身形。 决明挥刀而出,一击而中,但那黑雾只是散了些许便又重新聚拢,看来对方即使受伤仍撑着法术逃离了。 决明甩去刀身上沾染的血迹,望着狸猫妖离去的方向道:“居然让他逃了。” “这狸猫狡诈的很,你想抓也着实要费些功夫。”杜衡回道,“你那一刀已经够他受的了,估计这山上又能继续安静几十年。” 杜衡站起身,又道:“司南先放我这里,等有机会物归原主。” “你真对这山洞里的东西不好奇?”决明有些不甘心让宝物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如果这里面真是宝物,你真愿意这么守着?” “好奇心会害死猫。”杜衡道:。“且不说我先前于天机老人有过什么约定。你看那洞里禁制和法阵繁杂多样,不是那容易宝物就能到手的。” 杜衡说着,顺着山路往家走去。留给决明一个潇洒的背影和最后一句话:“况且我的宝物不在这山洞里,而在家里。” 也是,虚幻传说中的宝物就算再强大再稀有,又怎么比得上眼前实际上的幸福。 决明一笑,样子有几分释然。他捞起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桑枝扛到肩上,不再留恋身后的山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抓走 杜衡说着让她先往家走,他一会儿就回来,可是她都走到家了还没见到对方的人影。真是说话不算数。 苏廿一进门就直接扑倒在床上,连脏了的衣服鞋袜都顾不得脱,便在疲惫之下睡着了。 “我回来了,十二。”杜衡的声音与风声一齐涌了进来。 “十二?”杜衡没听见回应,不免有些心焦。急步走入房中,只见十二屋子的门半掩着,从缝隙中依稀可见一双被泥土染成浅黄色的绣花鞋。 杜衡的眉眼舒展开来,眼底的温柔在那一瞬间泛滥成灾。 衣裳被女孩不规矩的睡相压在身下揉皱了几分,脚踝处的皮肤裸露出半寸,像是早春时节含羞带怯,探头悄悄窥探人间的花蕾。 女孩秀气的眉皱成一团,睡得不是很踏实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还在为今日的遭遇感到不安,心有余悸,睡梦中才会如此不安。 “十二,醒醒,脱了鞋子再睡。”杜衡推了推女孩,却只得到了一声不满的回应。 既然沉浸在睡梦中的人丝毫不配合,杜衡只能自己动手,去解十二脚上的鞋子。他扶住十二的脚踝,这才看见她脚踝和小腿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掺着灰尘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发黑。 杜衡皱起眉,为没看住狸猫妖让他跑了而感到一丝后悔。他将十二的脚轻轻放回床上,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伤药和干净的湿布。 杜衡用湿布拂过十二的皮肤,生怕自己手重了弄痛对方,仔细拭去伤口旁的灰尘,上好伤药,细细包扎伤口。 苏廿在睡梦中隐隐感觉到小腿有些痒,原以为是蚊子苍蝇在她的腿上爬动,然而她抬腿想驱走苍蝇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按住。 有人在摸自己的腿! 出于自卫的本能,苏廿骤然清醒过来,睁着迷茫的双眼回头望。 “十二,你醒了?”即使睡眼朦胧之际看不清对方的身形,杜衡的声音就已经足够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苏廿抬腿对着那趁她睡着轻薄她的登徒子就是一脚。 杜衡没想到十二会突然踢过来,即使及时顺着女孩的力道后退了半步,腹部仍是挨了一下。 杜衡倒吸一口气,一手捂着肚子攥紧了手里的药瓶。 苏廿看向脚踝处被包扎好的伤口,又看到了杜衡手里的伤药,这才知道自己怕是误会对方了。 她咬着唇,一脸倔强不肯认错的表情。 如果你刚从睡梦中醒来后看见有个人摆弄你的腿,还不停摸你的脚。你会怎么想? 这只是单纯的救助行为……个鬼哦。和这只狐狸住在一起谁会第一时间想到这种事。踢到杜衡只是她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反应。 杜衡怔了片刻,随即想到估计十二可能是做了噩梦才会有如此反应。 即使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他仍耐着性子安慰十二:“别怕,是我。我在给你上药,那只狸猫已经不见了,不会有什么来伤害你的。” 虽然杜衡脸上神色淡然,但仔细听来,那温润的声音中隐约带了一丝委屈。 听杜衡如此说,苏廿反倒有些羞愧。她摇摇头,躲开对方伸过来想要安慰她的手,无声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 杜衡叹道:“该道歉的人是我,要是我早告诉你应该离那山洞远点的话也不至于会有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涉险的。” 苏廿抿抿嘴唇,没反驳他的话。其实之前从那外泄的妖力和繁杂的法阵,她就看出山洞是个危险的地方,但那又有什么用?阻挡不了她被激起的好奇心。 想到山洞,苏廿又问起受伤的桑枝,从杜衡那里得知他没什么大碍,虽然还昏睡着,但已经被决明带回家去了。 苏廿长舒一口气。幸好这次有惊无险,不然连累桑枝了。虽然苏廿不太喜欢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甚至想让他历险看他出丑,但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对方能活的好好的。 杜衡抬眼看着苏廿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看来他女儿对桑枝还是有几分关心的,他不由想到决明之前的戏言。 要是十二真和桑枝在一起…… 杜衡觉得他女儿应该嫁给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凡人,平平静静过一辈子。决明就桑枝这么一个独子,迟早要为家族利益牺牲婚姻幸福,十二不该掺和到狼族的利益纷争里。 杜衡觉得不妥,对十二补充了一句:“别和桑枝走的太近,你是人他是妖,寿命都不一样。等你人老珠黄了他还是现在这个模样,在一起不会合适的。” 前世的教训已经够了。他不想再看见这一世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这回轮到苏廿惊了,她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厌恶来,好像看到了一只被拍死的蟑螂瘫在面前一样。 女孩就差没嚷出声来:谁会想和差点吃掉自己的人在一起啊? 杜衡见苏廿如此反应,心里便放松了几分。他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以慈父的口吻说到:“你不喜欢他就好,我的女儿值得更好的人。” 如果是往常,苏廿估计回想推敲一下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想把自己束缚在身边的手段。但现在她只有种身心俱疲之感。 苏廿挥了挥手,示意杜衡出去。他的脸实在是太心烦,她现在只想歇歇。 十二一脸疲惫,却显得她更加可爱。杜衡唇角勾起,起了几分兴致,抬手揉乱了女孩的头发,在女孩手里的枕头挥来之前灵巧的躲开。 即使被赶出门,杜衡也不忘嘱咐道:“药放在你这,剩下的伤口你自己记得处理。” …… 天阴沉着脸,带着几分凉意的雨点落了下来。对于旁人来说尚且能有几分诗情画意,或者感叹两句春雨贵如油。但对刚出现在长街上的狸猫妖来说,这场雨来的就不那么好了。 雨点淋在受伤的伤口上,更像是扎在身上的细针。雨水冲淡了几分伤口的血迹,让伤口看上去不那么触目惊心,但也让他看不出肩上的深色痕迹是伤口流出的鲜血还是雨水的印痕。狸猫妖动了动受伤的肩膀,只觉半个身子都没有感觉了。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也没人注意狸猫妖怎么样。他裹着忘了是从哪顺来的披风,几乎是踮起脚尖从人群之中飞快穿梭而过,狸猫妖一向讨厌人群。 他钻进小巷里,想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使用法术再次遁走。狸猫妖抬手掐诀,只觉得自己整只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现在别说使用法术了,就连行走都觉头晕目眩。脚下青砖铺成的道路湿滑,狸猫妖踉踉跄跄向前走着,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狸猫妖在泥水里挣扎起身,一口牙几乎咬碎。 如果不是杜衡和决明他们两个坏了自己的大事,现在他早已拿到山洞中的宝物,妖力大增,引得万妖尊重了,哪里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今日所受的屈辱,他日一定要原封不动的还给那两个混蛋! 事到如今,他要做的只是活下去。狸猫妖化作小猫的样子,躲在一户人家房檐下舔舐伤口。 雨水并没有持续多久,小巷泛着一股雨后的清新之感,潮湿的泥土气味,浸透的花香在空气中浮动着,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几口。 见雨停了,小巷中的一户人家开了门,走出一对姐妹。 她们从远处走过来,狸猫妖听见她们抱怨突然而来的雨打乱了计划。 现在不是觅食的好时间,也没有力气。狸猫妖理也不理,照常蹲在滴着水的房檐下继续舔舐伤口,然而没多久就觉得如芒在背。 狸猫抬头,才发现那对姐妹中,年纪小一点的女孩正盯着他瞧。 女孩的眼瞳像是一池湖水,干净清澈,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孩子。然而却因太过纯净,眼中倒映着她所看到的一切,给人一种对镜自视的感觉,然而这种眼神却让狸猫妖感到背后发凉。 若是原先,他早就磨磨爪子扑过去咬断那女孩的喉咙了,但现在他损伤太过,只能当一段时间小猫。法术妖力都暂时无法使用,不易动手。 女孩看的狸猫妖几乎要炸毛。 狸猫妖知道人类的有些孩子能看出自己的真身,但那大多只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她多大?十六七?也许没有,但最少也有十四五了吧?不应该看出自己真身啊。 难道她有幸开了天眼?或者家中血统强大?该不会是修道世家?狸猫妖越想越觉得紧张。 女孩步伐越来越慢,一双眼睛只看着他。专注的像是在打量要怎么把他炖汤才好吃一样。 他终是忍不住了。张嘴想咆哮一声吓走她。却忘了自己化形为猫,咆哮被体型限制,转变成傲娇,只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喵—— 女孩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那池湖水泛起层层涟漪,摇曳着一池波光。简直像是秃鹫发现了尸体,饿急了的老虎看见了山羊。 女孩伸着双手猛地冲狸猫妖扑来,叫到: “咪咪——” 狸猫妖被她吓了一跳,蹭地弹了起来,然而这一动作又牵动了肩膀的伤,痛得他趴回地上,逃脱不得。 大一点的女孩叹了一声,连忙从后面紧紧搂住她的腰,像是在防止她妹妹对猫咪做出什么伤害性举动。 两人僵持着,女孩的手在空气中挥舞着抓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小猫。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姐姐你看,是猫咪啊!不抓住它就跑了。” “爹娘都不许你再养了,你还兴奋个什么劲儿啊。”姐姐毫不留情地打击妹妹的心情,“再说这野猫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当心它抓伤你。” 女孩眼尖,看见了狸猫妖肩上那道伤口,连忙劝姐姐道:“它受伤了,姐姐。我们把它带回家好不好?这样把它丢在这里它会死的。” 姐姐看见那道深深的伤口,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的颜色。最终还是向妹妹妥协了。 “下不为例。” 女孩笑的更灿烂了几分,两三步跑到狸猫妖面前。 狸猫妖神色惊恐,还没来得及跑,只叫了一声:“喵——”就被女孩托着上身腾空抱了起来。 喵喵喵?干什么这是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迷茫 女孩一开始还算客气,只将狸猫抱在怀中往家走。然而随着狸猫妖愈来愈见激烈的挣扎,女孩的手从柔软的垫子变成了镣铐和枷锁,将挣扎不休的狸猫妖结结实实的按在怀里。 她走到家的后手才松了几分,狸猫妖连忙从女孩的衣袂下伸出头来,多喘了两口气,杜衡和决明没把他怎么样,刚才他却差点被勒死在女孩的手上。 一进门迎面便见到一位上了几分年纪的妇人坐在庭院中做着针线活,她被五六只猫环绕着。那些猫在她身上各得其所,怀里趴着,膝上窝着,脚上枕着。一派和谐安详。 见两个女儿回来,妇人才动了动,慈爱的眼神看向女孩们,在小女儿怀里停了一瞬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蝉衣,你怎么又捡野猫回来了。你看咱家都养多少了。”妇人的声音响起,脸上虽然带着半分埋怨,但声音却平淡的像是司空见惯。 妇人又转头对那大点的女孩说,“佩兰你也是,也不管管你妹妹。” 佩兰无奈回答:“我那管的住她呀?你和爹说是不许带猫回来,结果还不是顺着她。” “这只小猫受伤了,我不能不管。”蝉衣抱着狸猫给母亲看,“家里的猫虽多,这只大不了养好伤送走嘛。” “哟,这猫怎么伤成这样。”妇人把手里的针线放到一边,将怀里的猫一一放在地上,“我去翻翻咱家的柜子,你爹去年拿回来的伤药应该还有。” 妇人一边给狸猫上药一边同两个女儿闲聊,药粉敷在伤口上痛得很,狸猫身体一抖,跳了起来。妇人手里的药粉纷纷飘落在了棕红色的凳子上。 “按住它。”妇人掐着腰,一声令下,宛如杀伐果断的将军。佩兰和蝉衣果断执行,狸猫妖被四只手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他在心里问候了她们祖宗十八代三遍后,只能通过认真听着她们谈话来分心,控制自己不去注意肩上伤口灼烧一般的疼痛。 从她们的话语中,狸猫听到一些消息。女孩家里姓荀,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靠着祖上留下一处老宅和几亩薄田,家中不愁吃穿。 狸猫妖瞪着面前的蝉衣,却因为太低而像是翻了个白眼。逗得女孩噗嗤一笑。 气得狸猫妖偏头去看院中的猫。 这个家中最多的就是猫,数量比后院仓房里米和面的袋子加起来都多。狸猫忍着疼数了数,他能看到的大约有将近二十只,听上去都蝉衣捡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养活的起。 “这就好了,看着它别让它进水坑里。”妇人收了药箱,招呼佩兰给猫喂食,转身进屋了。 包扎好伤口的狸猫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掉了,乖乖趴在蝉衣膝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想他纵横人间几十年,所到之处皆让人闻风丧胆。然而此时,却是生平第一次被个女孩抓在手里搓扁揉圆。 狸猫嚯嚯磨着牙,心想等日后它恢复了,一定要吃了她以报今日之仇。 蝉衣听到了狸猫磨牙的声音,低头同狸猫说话:“小猫咪,你饿了吗?一会儿姐姐就拿来食物给你吃了。” 趁她手劲儿一松,狸猫妖不放过任何伤害她的机会,往那白净的手腕吭哧就是一口。然而女孩并没有把这当成伤害行为,蝉衣只呵呵的笑,用另一只没被咬的手捏着他的脸颊强迫他张嘴释放那只手的自由。 “你真是只淘气的猫。”蝉衣点点狸猫妖的脑袋,将伤口递到他面前,“你看都出血了,再这样的话就把你拴住了。” 狸猫妖想象了下脖子上被系上带子,像狗一样毫无尊严地拴在屋子里的样子。勉为其难地选择妥协了。 其实自己根本没必要现在和她计较,此处属于狼族地界。因为之前在山洞里他伤了狼王的儿子,若是在外流浪,碰上狼族怕是没活路,现在在这人类的家借宿养伤也不错,反正狼族也不会闯入民宅,没人能找到他。 等他伤好了之后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以后这个女孩该是直接生吃,还是清蒸红烧呢? 他看着蝉衣开始盘算,冷不防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该给你起什么名字呢?”蝉衣沉吟道。 这话听来新鲜,狸猫妖从小不知父母,也无亲友,从来没人给他起过名字。除却各种骂名,顶多被人不咸不淡的叫一句狸猫。他从来不觉得没有名字有什么不好。 “你身上的花纹很好看,就叫你锦纹吧。” “锦纹,锦纹。”蝉衣叫了两遍,像是在品味茶香一般在舌尖体会这两个字,随即又笑开了。 蝉衣举起狸猫,与他对视,问道:“锦纹,这个名字你喜不喜欢?” 被起了名字的狸猫妖打了个哈欠,明显兴致缺缺。 随便你怎么称呼吧,反正你最多也只能在死之前叫上几个月罢了。 ………… 苏廿上好了药后便早早睡着,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洗漱时听说杜衡说起山上被狼族来的人整理了一番。她心下好奇,吃完了早饭披了件衣服往山洞那边走。 没想到狼族效率颇高,仅仅一个晚上就将山上收拾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连之前被连根拔起的树都栽种回了原地,从中间折断的树被挖走了,替换成不知从哪里挖来的,约有碗口粗细的树木。 不过山洞里面却是没管,碎石照样掩埋着山洞的大片空间,也许一时半会儿这是不会有人觊觎了。 然而即使外面如此有欺骗性,苏廿还是能感觉到山洞之中飘散出来的一丝微弱妖力。 她借尸还魂后与普通人几乎无二,既然她都能感觉到这其中的妖力,那这一地区对妖怪来说,怕是像一块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即使有法阵守护,有碎石挡路,但迟早会有不安稳的一天。 还是离这地方远点吧,之前一次能逃脱升天纯属侥幸,多来几次估计都不知道死是怎么死的。 苏廿裹紧了衣服回了家,迎面便见一尺宣纸平铺在桌案上,杜衡正坐在书桌旁研着墨,从笔架上取下来的毛笔浸湿了,躺在笔搁上等待着使用。 “回来了?那是一处是非之地,以后还是少往那边去吧。”杜衡研好了墨,对站在门口的十二招呼道,“来,让义父看看你字写的怎么样。” 苏廿却站在原地没动,前世她的字便是杜衡教的,杜衡见到后定会认出是她写的。 平时交流中在地上乱画,在他衣襟上描摹都看不出字迹如何,但若是落到纸面上,字迹便一眼就看出来了。 若是杜衡之前没看过这小姑娘写字还好应付…… 说不定杜衡真的没看过她的字呢? “过来啊,站在那干什么?”杜衡抬眼看她,催促道。 苏廿微皱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她撩起衣袖将胳膊上的伤痕给对方看。示意自己手臂上受了伤,不适合写字。 她胳膊上只是擦伤,没多严重,还不至于连笔都拿不起来的程度,比起桑枝受的伤,她这道浅浅的伤痕实在不值一提。 正当苏廿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应该再想想其他借口时。却没想到对杜衡居然有效果,他眉眼之中染上三分怜惜。 一看杜衡露出如此表情,苏廿便知道这段时间估计是不用写字了,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杜衡泼墨挥毫来打发时间。 虽然杜衡之前给过十二传送灵牌,但事实上他并不了解这个女孩,毕竟他们相处的这些天里,杜衡根本没看出女孩身体里面的灵魂是她。 既然这样,那她练习一阵子就可以应付杜衡下一次的要求了。 苏廿看着毛笔在纸上婉转起舞,带出的笔划却瘦劲凌厉,好似挥出的刀锋,不见平时的从容自得。 杜衡怕是心情不太好。 苏廿看着那张宣纸,白的底色被杜衡手中的毛笔染黑,从此蜕变,杜衡手中的笔赋予了它与先前完全不同的意义。 苏廿思绪飘忽,偶然想到杜衡是个总会拉着旁人做出改变的人。 她不由联想到自身,她像是一张不谙世事的白纸,是他以情为笔,笔触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明媚,她空白的生活从此填上了诗词,填上了曲调;最后也是他以情为刃,无情地刮去了所有色彩。 在这人世之中,他曾是她唯一的寄托。现在她借着这个身体重新得到了。然而现在杜衡对她的这份感情却是她偷来的,欺骗来的。 苏廿望着杜衡练字时认真而且专注的侧脸,不由联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不直说自己是苏廿呢? 一开始没机会说,再加上担心狐狸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把她抛在贾家不管不问。后来觉得没必要,反正总有一天她会离开,用苏廿的身份还是十二的身份在杜衡身边生活不都一样? 事实上这根本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从前世开始就是这样,她嘴上总说着要讨厌杜衡,说着要离开,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反倒是杜衡先递出一纸休书断了他们的关系。 多么讽刺,一直嚷着要离开的人却是更舍不得的那个。 她到底想离开他走的远远的,还是就算顶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也要留在他身边呢? 迷茫而无助像是无处不在的蛛网,将她缠的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苏廿将自己的身体缩在椅子里,盯着那张平摊在桌案上的宣纸,红了眼眶。 杜衡写完了一首诗,下意识瞥了一眼女孩,偶然察觉到了女孩的难过。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眼眶突然红了?”杜衡放下毛笔,走到女孩面前。 伤口疼。苏廿快速翕动着嘴唇,也不管对方能不能读懂她的话语。 杜衡蹲下,与她平视,手指轻柔地拂过女孩发红的眼角,说出的誓言宛如跪在佛前的信徒一般虔诚而洁净:“十二,别怕,以后我不会让你受伤了。” 她躲开杜衡伸过来安慰她的手,却被误认为不肯在人前露出柔弱的倔强。 “你这样才像个小孩子嘛,之前的反应太冷静了,我都担心你心里憋坏了。”杜衡按住苏廿的肩膀,对她说,“想哭就哭嘛,别逞强。我在这呢。” 这样的安慰让苏廿心里更加难过,他和她的思维和话语总像是朝露和晚霞,永远错开,永远不能知道对方想的到底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夜雨 夜里下起雨来了,雨水落在瓦上,顺着屋檐的弧度滑下,再跃到泥土里,砸出小小的水花。 杜衡和衣靠在床脚边,停了一会儿雨声。往日倒是可以细细品味一番,但此时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情,只觉无味。 “她今天不太高兴。”他叹了一口气。 没人回应他的话。房间中只有灯花爆裂的声响。 杜衡凝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动了动嘴唇,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诉说起了十二的事情:“这次是我没看好她,又让她受伤了。” “她执拗又倔强的性子倒是和你很像。”杜衡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瞬,又说:“有时候甚至我会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你。” 杜衡一笑,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她怎么会是你呢?要是你重生了的话,早就耐不住性子找我算账了吧?” 如果苏廿有机会进入杜衡的屋子的话,她怕是会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几年前。房间里同他们新婚时无二,就算书架上的摆件,丝毫未变,只多了一幅画。 大片桃粉色弥漫在画纸上,像是晕开的云霞。画中一人立于桃花树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杜衡对那画伸出手来,像是下一刻便要扑过去,与那画面融为一体,“连个托个梦给我都不愿意。” 画中人缄默不语,灯火独自摇晃了几下,将杜衡的身影拉得很长,只能听见房檐上落下的水珠一滴滴砸在门前铺的石板上。 一室静寂。 杜衡挑灯赏画,毫无困意,苏廿躺在床上,同样难以成眠。 被子皱成一团,枕头也踢到脚下。外面下雨了,吵的人心烦。苏廿心想着,又翻了一个身。 往日光滑平整的锦缎今日像是一口煎锅,苏廿则像是一尾活着丢入锅中的不幸的鱼。 她睁着眼睛望着棚顶,枕着那只瓷枕。瓷枕真不是人枕的,硌得很。平时放那看看样子也就行了,顶多可以拿起来当武器用,一枕头抡过去肯定身上是要落彩的。用来枕着是真的不舒服。 苏廿拽过她原先枕着的枕头,并不着急换。只抓着枕头里的荞麦壳将它们一个个捏扁,她捏了几下像是觉得不过瘾。抬手将枕头拍平,又团成椭圆,像是在盆里和面。 瓷枕太硬,这枕头又太软,哪个都不舒服。 苏廿将手里的枕头揉成一团,搂在怀里。幸亏那枕头不是个活物,不然怕是得让她骤然收紧的手臂勒死。 苏廿悠悠叹了口气,叹息声被黑暗吞入口中,缓慢地咀嚼磨碎,却迟迟不肯下咽。忧愁被黑暗包裹着,拉得很长,像是屋檐上落下的一串雨珠子,响个不停。 夜晚的忧愁最难消磨,它比什么时候都难以忍受。像是一团漆黑的积雨云,堵在心头久久不散。 她不确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从未如此迷茫过。 她是讨厌杜衡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白狐狸一直都讨厌的很。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讨厌的话,她也不会将一生都托付于他。 杜衡的爱太浅,冷的太快。爱她时可以对她百般好,不爱时弃她而去,不带丝毫犹豫。他既可以将她捧上云端,给她幸福的像梦一般的日子,也可以将她一把推下,任她跌断骨头痛彻心扉也吝啬于施舍一个眼神。 杜衡让她她知道,情与爱是靠不住的,像是插入瓶中摆在桌案上的桃花。虽然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株没有养分供应的桃花最终会淡了颜色,失了姿态,枯萎糜烂,化为尘灰。 甚至不待她凋零,原先带她回来的那只手就重新折下新的花枝,替换她的位置。 明明都已经受过伤,流过泪,看透了杜衡给她的温存与情爱。她的心里,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苏廿只觉喉咙处似有千斤重,坠的她难受的很。她没有流泪,却忍不住咳了两声。她被自己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压着嗓子躲在被子里小声的咳着。 她怕声音太大会把杜衡吸引过来。虽然知道会得到对方的关心,但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她恨他的薄情,恨他的风流,恨他对她的不闻不问。恨他不念旧情冷着脸丢给她一纸休书。 但杜衡凝望着她时,眉眼那抹深不见底的温柔,她爱极了。 苏廿猛地掀起被子,黑暗中可以窥见她坐直的身形。 她半张着嘴,像是蹦到岸上即将干涸而死的鱼,正不断发出无声的求救,无声的嘶吼。 泪水砸到她的手背上,滚烫,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灼痛了。 女孩无声地流着泪,屋外的雨声细细密密的响着,雨水汇入水洼,汇成小溪,汇成河流,最终流向远方。 雨水将小屋门前的石板洗的干干净净,冲走了上面的泥土和脚印。却带不走小屋上空凝固不散的忧愁。 …………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早上天还是阴着的,没怎么睡好的两人不出所料的双双起晚。 反正这又不是杜家,早饭和午餐放在一起吃也没人会嚼舌根,没人责问。两个人捧着饭碗吃着昨日剩的菜,都没什么兴致与精神,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苏廿没兴趣知道杜衡的眼圈为什么泛黑,反正他想说自己就说了,不想说一定会编造各种理由来糊弄她。 杜衡虽然想问问女儿的眼睛为什么红肿着,然而没说几句她就又是一副泪眼婆娑相。知道现在十二情绪怕是不太稳定,索性闭了嘴不再提。 双方这种懒散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睡过午觉,中午时分天气晴朗了起来,阳光洒入室内,照的人暖洋洋的。 杜衡抻着懒腰从他屋里走出来,恢复了往日的精神。然而却瞧见苏廿整个人陷在座椅里,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过了午觉。女孩红肿的眼眶虽然消退了,仍然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太阳出来了,天气比上午好多了,十二你出去玩吗?”杜衡想给女儿找点事情做,来缓解十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忧愁。 苏廿浸在沉思的海洋里,如老僧入定一般。对杜衡的话毫无反应。 “想看会儿书弹弹琴吗?” 杜衡皱眉,拿出他认为大多数女孩都会感兴趣的事情:“想学学女红吗?” 苏廿有了反应,看他一眼,眼神中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 这狐狸什么时候会的女红?这年头想调戏个姑娘琴棋书画都不够用了吗? 像是看出了女孩的疑惑,杜衡出言解释道:“我一个人住在这,当然得自己补衣服。我还和蜀地的绣娘学了些技巧,你要想学可以教你。” 苏廿在脑中想像了一下杜衡拿着绣绷一针一线跟着绣娘缝着图案的场景,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摇头。 算了算了,这场景太诡异。 他为追求绣娘可以放下身段去学刺绣,滥情。苏廿瘫回椅子里,脸上毫无表情。 杜衡见用女红引诱也不管用,想了想,又提议道:“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桑枝吧。” 自从他们那天分开以后就再也没见,不知道那小狼到底怎么样了。苏廿站起身来,示意杜衡她要先收拾收拾自己。 女孩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收拢头发。杜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放下了心来。 看来应该没什么事,说不一定出去逛逛就好了。 不过一听说是去看桑枝,十二还是挺积极的呢。连“他为救你受了不少伤,咱们理应去看看。”这样的劝说都没用上。 杜衡心底莫名泛起一股别样的感觉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探望 桑枝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床幔上绣着的繁复花纹,好像那其中蕴含着什么玄妙的道理,或者藏着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绣线细细密密的针脚会不会封着一个参悟了就能得到珍宝的迷题。 然而想象力并不能缓解他的无聊,桑枝转了转头,然而正巧与侍女向他投来的目光对视。 桑枝的屋子里本来没有侍女,如今受了伤,他娘将自己身边的侍女留在这里照看他。 说是照看,还不如说是监视。医官临走时再三嘱咐让他卧床养伤切莫剧烈活动,按照他的性子是不可能乖乖待在床上的。他娘也肯定知道这一点,才会把侍女留下。 桑枝本来并不觉得自己伤得多重,昨夜他娘泪眼汪汪给他换药的时候,看到娘流泪,他反倒觉得伤口火烧火燎的痛了起来。 换药的时候决明一直在旁边破坏着氛围,嚷着什么别把孩子宠坏了,这点小伤算什么,你别哭啊,儿子身上留下点伤疤怎么了。结果没说几句被他娘抄着药箱撵了出去,半天没见人影。 身上的伤口早就被缠上了绷带妥善处理过,现在并不觉得多难受,只是桑枝正是爱活动的年纪,让他卧床养伤真是难为他。 屋里挺热,虽然窗半开着,但床幔丝毫不动,没有一丝风。也不知是不是他娘临走的时怕风吹冷了他,所以下了防止风吹进来的符咒。 桑枝从一旁果盘里捡起个苹果来,却不急着吃,只拿在手把玩着。 苹果是刚成熟的,还未凑到鼻子底下就能闻到诱人的香甜气味。果皮浅红,像是天边的云霞。 桑枝抬手一抛,粉红的云霞跃入青色的纱幔里。一落,苹果跳回了桑枝掌心。来来回回玩了两次,苹果成了在桑枝手中上蹿下跳的粉衣小姑娘。 桑枝总算找到了个消遣的方法,正玩的起兴。又抛出苹果,然而这次还没等苹果跳回他的手里,就被另一只嫩手从半空中拦截下了。 “小祖宗,你可小心点别乱动,伤口裂开有你痛的。”侍女将苹果放回果盘里,警告道。 夫人让她照顾桑枝,她可不敢半点怠慢。前日狼王带着昏迷不醒的桑枝回来的时候,一向心气高不轻易哭的夫人一边亲自给桑枝上药一边偷偷抹眼泪。 自从有了这个小祖宗,夫人前前后后没少跟着他折腾。还不如当初生个女孩了,至少听话贴心,哪会弄一身伤回来。 夫人担心孩子,昨夜又照看了他一夜,今早被狼王劝了几番才去休息。要是这会儿桑枝牵扯到了伤口,夫人肯定又要心疼。 “我都无聊成这样,玩个苹果怎么了?”桑枝不甘心地争辩道,说着又要伸手去抓那果盘里的苹果。 然而侍女的动作明显更快,她将那果盘端起,拿到了桑枝够不到的地方。 “你!”桑枝微怒,然而此时也不能拿侍女怎么样,他威胁到:“信不信我把你赶走!” 侍女笑了,她比桑枝稍微年长些,也算见过些风浪,丝毫没把这样的威胁放在眼里,她回道:“我从小跟着夫人长大,又不是你们狼族的人。我的去留可不是你能定的。” “要是真想赶我走,你得去向夫人哭诉,说我欺负你了。”侍女笑着添油加醋道。“不过我想夫人会理解我为了看护你的身体而造成的少许不敬的。” “你……”桑枝恼怒,脸都涨得发红。 侍女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孩子计较,然而也并没觉得多理亏。她的胳膊交叉在胸前,头昂着,一副毫无反悔,势要与桑枝死犟到底的架势。 房间的门合隆着,阳光让关在室内的空气变得焦灼起来,屋里弥漫起一股□□味。屋中静下来,像是在酝酿着暴风雨的乌云。 然而还不待屋里的□□桶被点燃,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桑枝,快看谁来看你了。”决明的声音带着一股清凉的风涌入了室内,将屋里的□□味吹的无影无踪。 桑枝顺着声音好奇地抬头望,只见一角象牙白的衣袍,顿觉索然无味。狐狸是他爹的朋友,又不是他的朋友,没意思。 然而还不待他的脸上浮现什么失望的表情,便看到一抹浅绿从那象牙白后探出头来,像是春日未褪尽雪色,便已经萌发的草芽。看的他心中浮现几分喜悦。 站在狐狸身后的女孩眨眨眼,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算是向他问了声好。 躺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见一个同龄人,桑枝心情好了几分。他大人大量,不再与这不懂事的侍女计较。 侍女不喜欢桑枝,只要不过分,平时戏弄一下他倒也没什么,但绝对没胆子得罪狼王。虽说狼王在夫人面前又怂又乖,像只狼狗。但那仅限于夫人,族内上下没人敢挑衅狼王的权威。 她规规矩矩向决明行了个礼,自觉出门去为客人布置茶水了。 躺在床上的桑枝被杜衡微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正觉别扭之际,对方移开了眼,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 决明在一旁应和道:“他受得都是些皮外伤,看上去吓人,不过那狸猫妖下手确实黑,得一阵子能好。” 决明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说道:“当初咱们小时候上蹿下跳受过多少伤?从高崖上摔下来那次不比这严重多了,哪用卧床休息啊?都是他娘给惯的。” 桑枝别过脸去看床幔的花纹,对父亲的话充耳不闻。反正疼在他身上,狸猫伤的人又不是他。 “毕竟是自己儿子,辰砂心疼正常。”杜衡又说:“不过小时候上蹿下跳的是你,摔伤的也是你,别把你干过的蠢事按到我头上。” “你敢说那次不是你怂恿我去那鹰巢里偷鸟蛋的……” 决明和杜衡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的正起兴,苏廿凑到桑枝床边,动了动嘴唇,关切地问:你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儿,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桑枝黑着脸回道,语气无关的像是扯掉了根头发。 决明觉得儿子就应该有男子汉的气质,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该轻易流泪,也不应该像个不经事的丫头似得叫苦叫累,埋怨个没完。辰砂不这么觉得,她巴不得儿子将整个胸腔都向她打开,心情全都向她倾诉,让她能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知道他是喜悦还是难过。 在这种两种相反的引力下长大的桑枝虽然和父亲的期待更相像,但也受到了母亲的很大影响。 他还是个孩子,并没有什么强烈的责任感,此时不谈伤口疼痛更多是因为性格执拗,不想被人看轻了自己。 他别过头去,一副有些不愿理会苏廿的模样。虽然最开始看见能陪自己玩的人心情高兴了几分,然而这丫头说不定也像父亲和狐狸一样觉得自己娇气。 他怎么可能没事。苏廿看着锦被下露出的白色纱布,心想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身上受过最严重的伤就是在山洞里了。她知道自己身上才算是小伤,根本不能与桑枝相比。 苏廿晃神,偶然间想到,似乎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被杜衡保护的很好。折断个指甲,擦伤了皮肤,这些小伤真是微不足道。 没有归宿的妖生来便在红尘之中沉浮,哪有无家可归的妖怪像她过得这么好。 有所得必有所失,于是说老天就要在感情上折磨她了吗…… 苏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杜衡,杜衡像是心有所觉,目光从正与他交谈的决明身上移开,洒落在她的眼底。苏廿别开眼睛,避开他的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桑枝身上。 她毕竟是来看桑枝的,这时候想那么多干什么。 苏廿轻轻拍了拍桑枝的肩膀,用唇语向桑枝道了歉。如果不是她带着桑枝去山洞,他们也不至于撞见狸猫妖,桑枝也不会受伤。 桑枝听她道歉,又见到她脸上的愧色,连忙说:“这事情不能怪你,你也没有恶意。该怪的是那个狸猫妖。” 他这么说苏廿反倒更不好意思了,她本来没安好心,一开始就想的是让他在洞里迷路挫挫他的锐气的。 苏廿脸上的愧疚之色一时难以褪下,双眉微微蹙起,宛如莲舟,又像是凝结了散不去的愁。看的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桑枝生怕她责怪自己,一会儿再一下哭出来,到时候还让人以为是他欺负她了呢,便耐着性子出言劝说道:“受伤严重的又不是你,怎么反倒你更不高兴。反正现在我又没出什么事,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不行吗?你别难过了。” 明明是躺在床上的人是他,结果他一个伤得严重的人来劝前来探视的人放宽心。桑枝在心里叹了口气。 苏廿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差异感,明明应该是她来为病人百忧解难的,结果反倒被人安慰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露出了一个有些淡薄无味的笑容来。 一向不怎么评论旁人长相的桑枝补充了一句:“说真的,你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挨打 苏廿露出一个明朗了几分的笑容,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桑枝,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坚定的表情,虽说桑枝劝她放宽心不必道歉,但是苏廿却不能不道歉。 苏廿嘴唇动了动,用唇语说到:此事究其根本根源在我,如果不是我带你去了山洞你也不会被狸猫妖打伤,我还是是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去山洞的。 桑枝盯着女孩的嘴唇看,十二的嘴唇动个不停,他并不太懂唇语,之前只是因为女孩话少并且说的慢所以才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如今女孩一连串说了这么多,他有些看不懂了。 “你慢慢说,说的这么快我有点跟不上。” 桑枝话音刚落,就听前一刻还在同决明追忆童年的狐狸插了句嘴:“她只是在向你道歉而已。” 两人一齐看向杜衡,皆是一脸诧异。桑枝没想到白狐狸懂唇语,不过仔细一想到也说得过去,毕竟他收养十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懂唇语也没什么意外的。 苏廿则惊讶于杜衡连聊天的时候都会分心关注她。她没觉得杜衡多关心她,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只是为了弥补对她在山洞遇险没有及时发现的疏忽。 杜衡展颜一笑,“看我干什么?我身为养父怎么能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心思?” 苏廿转过脸来,在狐狸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一个白眼。 狼王双臂交织在一起,啧啧两声,看向杜衡的眼眸中带了几分挖苦和促狭。像是看穿了杜衡的内心。 决明却没直说什么,只说:“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关心你女儿。” 杜衡瞥他一眼,没回应他。 桑枝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然而胸前的伤口却不准他露出太过激烈的表情,再说真笑出声来就给尴尬了,那白狐狸说不定会生气。出于多种原因桑枝只能忍着笑,憋了个满脸通红。 他及时轻轻咳嗽了一声,抬手掩去嘴边残留的笑容,正了正颜色,对苏廿道:“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愧疚的。说实话之前我对你的态度也有些不好,说起来我还是该向你道歉的呢。” “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总之要是以后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一定打跑他。”桑枝说着,摩拳擦掌起来。 杜衡轻哼一声,嘴角勾了勾。决明则看向床榻,递给儿子一个带着几分赞许的眼神。像是在说:不错啊小子,学会道歉了。 苏廿把小狼的话当成了一句戏言。她身边平常能见到的只有杜衡一人,哪有什么被别人欺负的机会。 但是看桑枝认真的表情又像是许了一个很重要的诺言一样,苏廿觉得新鲜,毕竟上一个对她许诺的人早就已经食了言。 她记得有个词叫食言而肥,既然如此怎么没胖死这狐狸。 苏廿幽怨地瞥了一眼杜衡的腰,看上去比十几年前还要细上几分,然而不是那种细如杨柳的纤瘦,而是宛如青竹或是松柏一般的姿态。 怎么没一阵风吹过来给他撅折了。苏廿腹诽着,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免得惹自己心烦。 女孩瞥了他一眼便冷冷地移开,连个笑容都不吝啬。杜衡心下明了,看来十二对他的不满并未化解开,他看着女孩同桑枝闲聊,心中微微一叹。 决明用手肘撞了下杜衡的手臂,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去外面聊。 杜衡随手关上了门,决明站在他身后,打趣道:“怎么,和小孩子吵架了?”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杜衡回道:“你找我出来不会只关心这个吧?” “我手下的人搜遍了附近的山区和村庄,却没找到那只狸猫妖。看来是特地隐匿了行踪,恐怕只能等他来找我们了。”决明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换了个话题,说起狸猫妖的事情来。 “随他去,不过只要他还对山洞里的东西有心思,抓住它是迟早的事情。”提起这件事,杜衡一副丝毫不担心的样子。“不用担心你儿子受的伤讨不回来。” 决明争辩道:“谁说我要给那小子讨债了?我担心万一那狸猫再回来时法力增强你看不住司南,只是警告你而已。” “我用你担心?”杜衡瞥他一眼,眼中写满了嫌弃。 大人在外面互怼的正来劲儿,屋里的两个孩子却一派和谐。 桑枝很少有同龄人来看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朋友都被母亲拦在外面了。两人在一块呆了很久,一起闲聊一起吃点心。 桑枝同他的侍女关系似乎不是很好。侍女端着点心盘子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桑枝故意别过脸去不看她,侍女冲苏廿一笑,并没有对桑枝的冷淡露出什么表情。 苏廿感觉这一趟来自己同桑枝的关系拉进不少,和他交谈后感觉桑枝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只是个心底单纯的小孩子罢了。 等到杜衡回屋说要带苏廿回家的时候,桑枝还有些舍不得自己的朋友。 “有时间再来啊。”躺在床上的桑枝支撑起身体,向女孩道别。 苏廿冲他笑笑,点点头。被杜衡拉住手腕拽着走了。 ………… 他发誓等他伤好了一定要杀了这个叫蝉衣的女孩! 狸猫趴在地上,连自己身上的毛都没心情舔舐梳理了。只一味地盯着荀蝉衣,像是锁定目标的猎豹。蝉衣家里的猫三三两两凑到一起互相舔毛,亲昵着,但都离他远远的。 这些天他过得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吃饭时他被掰开嘴一点点喂毫无味道难以下咽的饭粒,下雨时他被女孩强硬地搂在怀里取暖。除此之外还要忍受女孩把他推向猫群的手。 “锦纹你怎么不和别的小猫一起玩呢?”蝉衣拽着他的两个胳膊将他托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询问道。 狸猫用牙齿威胁,在半空中挥动着短短的四肢抗议,打死他都不愿意出声,因为他只能现在这个身体只能发出猫叫。 虽然他本来就是一只猫,但不代表他愿意被当成一只普通的愚蠢的猫对待。 蝉衣却联想到了别的地方,觉得这猫咪估计受了伤之后性格孤僻,不愿意与同类亲近。不由同情起受伤的锦纹来,更用心照顾起这只猫。 今早狸猫刚睁眼睛就被一股鱼的香味刺激的精神一镇。他寻着香味跳上桌案,正欲放开胃口享用愚蠢的人类给他进贡的鱼。然而刚吃了两口身后就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吓了他一跳。 佩兰尖叫着,他从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女孩会有这么尖利的嗓音。 “不好了!花猫偷吃咱家给老祖宗上供的鱼了!” 她这一嗓子引来了全家人,之前给他包扎伤口的妇人看见那没了两口的鱼,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伸着鸡爪子一样的手就要来揪他的毛。跟在妇人身后的蝉衣看到那条鱼,抬手用袖子挡住嘴唇偷偷一笑。 狸猫躲开向他袭来的手,跳到地上,虽然受了伤,却不减他身体的灵巧。 一家之主见此情景也满含怒火地喊着:“快把它打出去!” 狸猫左闪右躲,避过一只只想要抓住他的手,然而却一个不注意窜过了头,直接蹦到了蝉衣的怀里。 他原以为一向对他颇为关心的女孩不会对他怎么样,然而没想到却被她一手抓住。啪啪两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狸猫屁股上。 “让你贪嘴,进贡给祖宗的鱼能是你偷吃的吗?”蝉衣说着,又打了他两巴掌。打的狸猫叫了两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打的多惨。 听见狸猫的惨叫,妇人软下了脸,卸了几分火气。“行了行了,毕竟是条命,别真给打死了,鱼我再做一条。” 其实女孩力气不大,并没多疼。生下来第一次被别人打了屁股的狸猫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比热水过了一遍还让人难受。 猫生暗淡,没脸见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邀请 狸猫从那段屈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紧紧盯着蝉衣给猫咪喂食的背影,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响。 即使他受了伤,也无法忍受如此屈辱的对待。比起什么都不做忍受着心中百般煎熬的怒火,狸猫更愿意选择冲上去给女孩一爪子。 他微微屈起前肢,积蓄着力量。虽然受伤的胳膊因为早上那场闹剧伤口裂开了,现在一着地就疼的厉害,但这并不能阻挡他袭击让他受辱的仇人的信念。 狸猫的眼神瞄准了女孩的后颈,把那白净的皮肤想像成某只讨厌的狐狸雪白的皮毛,这样下手的时候能更解气,狸猫想着,却不由偏了神。 他注意到那处皮肤白如凝脂,没有拢到头上的几缕黑发垂下,像是杨柳柔软的枝条遮住了皎洁的月亮。狸猫不由得看的有些愣了神。 他磨尖了爪子和牙齿,想的是偷袭,可不是欣赏这丫头的脖子。 正当他晃神的一瞬,蝉衣恰好转身,女孩的裙边随着她的动作展开,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花。狸猫看着这朵花,知道自己失去了偷袭的大好机会,只能阴沉着脸乖乖趴回去。 蝉衣看见了缩在墙角散发着低气压的锦纹,展颜一笑。像是未察觉到锦纹对她的敌意,拿着猫食盆向他走了过来。 “吃点东西吗?锦纹。”蝉衣将那不知道多少只猫使用过的猫食盆放到他面前,猫食盆边上沾着乱七八糟各种颜色的猫毛,里面只有被吃剩下的半条小鱼,狸猫连嗅一嗅都没有兴趣。 蝉衣在他面前蹲下身体,好言相劝道:“难道被喂了两天米饭就不喜欢鱼了吗?不吃东西你的伤口不会长好的哦。” 狸猫想到他被女孩掰开嘴硬塞饭粒的场景,只觉胃里一阵翻涌,他干呕了两声,恨不得将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吐出来,才能化解他所受的屈辱。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他的错觉,只是一种心理的不适,他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你怎么了?”蝉衣秀眉微皱,一脸担忧,狸猫想跳到别处去,然而女孩的手却将他牢牢扣在地上,狸猫想挣脱,然而剧烈一动伤口就传来一阵疼痛。他别过脸去,不理会蝉衣。 蝉衣仔细地摸了摸锦纹的肚子,没摸到什么硬块,她沉吟片刻,用相当局限的一点医术断定道:“好像没什么事,是不是刚才呛到了?” 狸猫冷着脸,任由她自说自话。 蝉衣的手落了下来,轻轻拂过锦纹的后背,然而却被躲开了。她收回手蹲在地上看着小猫,笑着问道:“怎么今天对我这么凶?该不会还在记恨我打你的事情吧?” “打你是为你好啊,你偷吃供桌上的鱼本来就是大错特错了,要是护着你的话爹娘会更生气,到时候估计他们就要真的把你赶出去了。”蝉衣偏着头,手指点点狸猫的脑袋,为自己辩白了一番,又从狸猫的角度说:“你还受着伤,没人照顾怎么行啊。” 蝉衣抬手,想揉揉锦纹的头。然而还是被躲开了。蝉衣托腮,露出无奈的表情。看来小猫还在怄气,三言两语解释也没用,还是要哄哄才行。 “好啦好,只要你乖乖的,不偷吃供桌上和家里的鱼的话,以后我就不会打你了。昨天晚上爹爹从河里抓了不少小鱼,一会儿我炸鱼偷偷给你两条怎么样?”蝉衣眼睛转了转,说道。 哼,天真。他是两条鱼能收买的了的吗?狸猫脸冲着墙,依旧不理蝉衣。 蝉衣丝毫不恼,只笑了笑,端着猫食盆去了厨房。小半个时辰后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换成了瓷碗。碗里的炸鱼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油光,闻不见半分鱼腥味,只觉香味扑面而来。 蝉衣在狸猫面前一尺有余的地方蹲下身来,伸手端着碗引诱它来吃。 狸猫早就饿了,但是碍于情面和腿上的伤,不愿去抓老鼠,也不愿意和一干没出息的家猫抢些吃食。趴着晒太阳虽然惬意,但他也不是植物没法靠光合作用生存。即使心里再怎么抵触女孩的接近,也不由得被碗里的炸鱼诱惑。 碗就在眼前,只要他往前一步就能够到。狸猫抬眸看了一眼女孩清澈的满含期待的双眼,又看了看碗里的炸鱼,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 嗯,真香。狸猫嚼着炸鱼,在美食的诱惑前暂时性宽恕了这个女孩。报复什么的根本不用着急,等他恢复了再说吧。 蝉衣注视着吃的正香的狸猫,一只手搭上了它的后背,轻轻抚摸过。狸猫的身体动了动,但没甩开她的手。 锦纹果然更喜欢吃人吃的食物。蝉衣一边轻抚着锦纹背后光洁的毛皮一边想着。它绝对是她见过的最聪明最有人性的猫。 为什么会有人舍得将它打成这样呢?锦纹除了性子冷了点不喜欢与人与猫亲近,还有眼神凶了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蝉衣看着锦纹身上裹着的纱布,静静思考着。 锦纹虽然毛色很杂,但并不影响手感。后背毛茸茸的,摸上去很舒服。女孩没忍住多摸了两把。摸着锦纹的毛,蝉衣不忘催促道:“快吃哦,要是被娘亲或者姐姐看到了我给你偷拿炸鱼的话就惨了。” 埋头吃鱼的狸猫从碗里抬起脸来,赏了她一个略有不满的眼神,然而还是加快了速度。 ………… 回家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话,杜衡稀有的话少,苏廿多看他一眼就觉得心里堵的厉害,更没心情同他找话题闲聊。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回来的这一路杜衡飞的颇快。 苏廿虽然不想与杜衡有亲密的接触,但此时却也不得不紧紧抓住杜衡的胳膊,掌心都渗出了一层细汗。她强迫自己仔细观察杜衡腰带上的青色花纹,不去想现在他们身处多高的空中。 杜衡看见被女孩揉皱的衣袖,绽开了一抹浅浅的微笑:“都飞过挺多次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怕高?” 苏廿幽怨地看他,想说这怎么可能适应?她前世本来就是棵生长在地上的桃树,双脚离地的感觉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像是被风折断了根系吹到了天上一般。 要是今生能变作一只飞鸟,一片云,到空中说不定能不打哆嗦。可惜她今生是个脚踏实地的普通凡人。 杜衡揽着女孩的手向上抬了抬,恰好遮住女孩的双眼,半哄半骗说:“闭上眼睛就不会害怕了,马上就到家。” 不知道是不是杜衡的话起到了安慰的效果,还是遮住了双眼后确实有些效果,苏廿的手臂明显不再颤抖了。 眼前一片漆黑,苏廿却意外地不觉得害怕。可能是习惯性地相信着身旁的人。和杜衡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身体的依赖感比她的人更诚实。 杜衡带着苏廿刚一落地,便见家门口已经有人等候了。那衣服苏廿看着极为眼熟,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见杜衡与苏廿回来,站在门前的两小童迎了上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杜衡先生,家主有请。”两人齐声说到。 面前两小童的苏廿眼熟得很,多看几眼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哥杜仲身边的人吗?就算杜衡已经离开杜家,怎么叫的如此生分。 “不去。”杜衡说着,揽着苏廿走入院中,随手一挥,院门重重合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劝说 苏廿一头雾水,杜衡又什么都没说。只能回头看向被关在门外颇受冷落的两小童,想从他们脸上找出和自己相似的惊讶来,然而两个孩子面色平静,只行着礼乖乖站在门前等候,像是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了。 见三人如此反应,苏廿更加搞不明白了。 前世杜衡面对旁人时一向笑脸相向,不说对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多么好。即使周旋于各个家主面前也彬彬有礼游刃有余,不会让旁人落下半句口舌来。 苏廿记得杜仲与他的关系还不赖,她活着的时候杜仲就对杜衡极为看重。 不对,与其说是看,更不如说是偏爱。 只要是接触过杜仲的人都会觉得他的脾气太冷太硬,不通人情世故,像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他们之所以这么想,那是因为他们没看见杜仲是怎么对他弟弟的。 不说小时候两人关系如何如何好,就前世她看到听到的来说,杜仲对弟弟偏心眼偏到几乎没有限度了。 杜衡风流成性,未娶她之前在外面招惹的狂蜂浪蝶摆脱不了,难免会找上门来。杜仲则一律将其挡在门外,冷着脸一一细数对方的过错,把自己弟弟摘的干干净净。说的姑娘哑口无言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投河自尽。 费心费神赶跑扑上来的姑娘后杜仲关上门继续该干嘛干嘛。半句责怪杜衡的话都没有。 杜仲:关杜衡什么事?她们看上我弟弟说明他有魅力。 不止如此,杜仲甚至想把杜家家主的地位拱手让给杜衡。每逢杜家集会商议事情时,杜仲都会集结一帮对继承制度不满的人提出建议,想将嫡长子继位制硬生生改成由贤者继位。 杜家长老则坚决反对,担心他这么折腾会让有些人为了得到家里的财富地位骨肉离心大打出手。 双方你来我往有理有据吵的不可开交,杜衡则笑吟吟地倚在美人榻上一边观望一边吃葡萄。 也不知道杜仲最后成没成功,不过就算他成功改变了杜家的继承制度,怕是也和离开家族的杜衡毫无关系了。 苏廿记得杜仲与杜衡的关系一直不错,怎么如今杜衡会对自己亲哥的邀请冷言相待。 苏廿抬头,瞧见杜衡脸色并不是很好。她犹豫了一瞬,站住脚步拉住杜衡的手,指指门外。 杜衡却继续推着她的后背让她回屋,敷衍道:“没事,不用管这些,和你没关系。” 苏廿眼中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失落。 前世她偶见杜衡愁眉不展之时,凑到他身边,枕着他的肩上询问发生了什么,杜衡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拂过她的发,看向她的眼神无比复杂,然而却只说了一句:和你没关系,不用过问。 每一句“和你无关”“不用过问”都将她推远了几分。直到最后恍然回望,她与杜衡已经相隔万里,真真正正再与她毫无关系。 想起前世终归是意难平,苏廿脾气上来几分,扒住门框死死不撒手,推也推不进去,拉又拉不出来。她今天一定要知道他和杜仲到底怎么了。 杜衡怕弄疼了她,只得先松了手,无奈问道:“你要干嘛?” 苏廿昂着头,用唇语飞快地争辩着:你教我要懂礼仪知礼数,怎么自己做不到?把人关在门外又算什么礼数? 此时杜衡心情不佳,苏廿如此出言顶撞,已经做好被教训一顿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杜衡却只叹了口气,去开门了。 苏廿紧忙松开门框,张望杜衡与那两小童说了什么。 苏廿仔细地看了看那两个孩子的脸,想起来这两个孩子她是见过的。这是杜家旁系不知道哪个亲戚生的一对双胞胎。 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只是一对只穿着肚兜在田间乱跑的孩子,苏廿嫌弃他们灰头土脸没去抱一抱,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这个身体和他们站在一块跟同龄人似得。 苏廿不由唏嘘,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杜衡打开了门,双手交叉在胸前,还是一副不欢迎的态度。他开口,语气略带几分薄凉:“说吧,杜仲他这次来又找我什么事?” 两人见杜衡出来,连忙道:“我家主人想请先生回杜家一趟。” 不等他们说完,杜衡便出言打断:“你们半年前来时也这么说。我都十五年没回去了,杜家发生了什么大事?能找到我这个外人头上?” 模样精明几分的小童打着哈哈,“二公子,您哪能算是外人?就算是不在杜家本家呆了,但血脉亲缘不还是有吗?”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另一个小童插嘴,抬眼偷偷瞥向杜衡,怯生生说道。 没想到杜衡顺着他的话接了过去,说:“既然没什么大事就去回了杜仲,别来打扰我。” 说完杜衡便要关门,却被个最先说话的那童子急急拦住。 “您别听他瞎说,这次是真的有事找您。”那小童焦急道。他责怪地瞥了一眼同伴,后者羞愧地低下头去,盯着鞋尖。 杜衡的手按在门环上,催促道:“快说。” 小童面露难色,犹豫一瞬才开了口:“几月前家里遭了贼,您那空屋子没人把守,自然没能幸免……” 见杜衡毫无反应,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看上去并不对丢了的东西有半点的心疼。小童这才放松了几分起来,详细讲起前因后果。 “家主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前些日子里白微姐抓起来一个徘徊在家门外鬼鬼祟祟的道士。”小童虽然嘴上叫的亲热,然而在提到白微名字的时候肩膀还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另一个性子内向一些的孩子反应更大,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白微……苏廿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依稀想起那人总穿着一身红衣。 白微是杜仲手下的得力助手,死心塌地地跟着杜仲。传言说是因为杜仲曾经救过她一命,也不知是真是假,那帮没事闲着的人编瞎话的势头太凶。 之前她与杜衡成亲时,还有人谣传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杜衡才要娶她进门。居然还有人信,传的绘声绘色,都不看看她的肚子哪里大了。 苏廿心里刚刚吐槽完那群听风就是雨的人,回想起与白微见过寥寥无几的次数里,白微总是紧紧跟在杜仲身边。 她前世与白微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只听说这女人手段的狠毒决断是出了名的。在苏廿在杜家度过的短短三年里,家里的仆人在白微手里丢了小命的比一打都多。 虽然白微教训起有罪过的下人来像对待仇人一样凶恶。但是面对杜家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就改了性子,温声软语哄得杜仲爹娘格外开心。见到她的手段后也就不难知道,她为什么能在杜仲身后站稳脚跟了。 如今那耿直鲁莽的道士落在白微手里,没死估计也要扒层皮。苏廿不免有些为他担心起来。 又听那孩子说到:“他不承认是自己偷的东西。一开始也没查到什么赃物,家主本来打算把他放了。结果他自己找死,对白微姐和家主出言不逊,被狠狠打了一顿才消停。后来发现那道士包裹里装了几件物什,白微姐说有您身上的气息,估计是您的东西,还想请您前去辨认。” 杜衡闻言不由笑出了声,脸上的薄凉如冰面,只是添了两三分讽刺与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那间屋子里没带走的东西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让更需要的人拿去了又有何妨?”杜衡一副丝毫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模样,在一旁看着的苏廿不由嘟哝了句败家。 “你们说的那个道士估计是我见过的,包裹上沾染些我的气息倒也正常。去回了你们家主人,把人放了吧。”临了关门前,杜衡没忘嘱咐两人带话洗清道士的冤屈。 两个小童相互对视一眼,面露难色。按照他们的身份地位,哪敢和家主直接这么说? “先生要不还是随我们走一趟吧。”两人露出一副难办的样子,眼中几乎露出哀求的光芒。“那道士招惹了白微姐,估计凶多吉少了。家主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关心,先生不回去一趟的话,怕是这条人命就……” “那也是白微欠下的孽债,与我无关。”杜衡薄凉地道。苏廿皱眉,要是这是在前世的话,她估此时已经批评起杜衡的不近人情了。 一直没说话的孩子怯生生地开了口,说:“我们只是想请先生回家一趟。” “家主是真的想念您,您十五年没回去了,今天先生不去的话以后家主还会找各种理由请您的。”伶俐的那个小童补充道。 “我才不管他。” 面对这个问题时,杜衡态度坚决得让苏廿感觉奇怪,正当苏廿疑惑时,杜衡突然转头看向了她。 杜衡笑着,将借口推到她身上:“我养女还小,正需要人照顾,不能离开我。” 苏廿克制自己脸上不要浮现出嫌弃的表情,就算不看她身体里装了多大岁数的灵魂,小姑娘最起码也十三岁了吧?这个年纪在穷人家早就是劳动力了,哪里需要一直照顾?杜衡这个借口找的真不好。 两个小童却真的考虑起来,并且想出了解决办法。“这好办,姑娘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就好了。” “只是做客,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苏廿突然有几分体谅杜衡了,她自己也一点不想回杜家。 要不还是让那道士祈祷老天开眼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杜家 杜衡轻抚过苏廿的脑后,声音低沉几分,引诱似地说:“十二,想去看看我原来生活的地方吗?” 苏廿心想他是不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此情此景也不知道是说好还是应该说不好,只能抬头仰望天空当做思索人生哲理。 即使苏廿摆出一副思索人生哲理的表情也还是没逃过,仍被杜衡拉着胳膊半拖半拽走出了门。苏廿觉得对方肯定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回去心里不爽,非得捎带上她不可。 杜衡住的地方离杜家百里有余,这次腾云驾雾飞的时间比往常长了许多。虽然杜衡已经尽力飞的平稳且快了,但苏廿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两脚落了地,苏廿猛地推开杜衡搀扶着她的手,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清空她的胃。她的脚在平直宽敞的石板路上拉出一条斜线来。摇摇晃晃直奔杜家的大门而去。 “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大门旁边侍卫打扮的狐妖见女孩迎面走过来,冲她高声喝到。 苏廿哪里有心思听他的话,踉跄几步,捂着嘴终究没忍住,胃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蹲在大门口的石狮子底座上。 “你,大胆!”侍卫怒目圆瞪,捂住鼻子一脸嫌弃,伸手就要把这个失礼的小丫头扔出去。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苏廿的肩膀,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制住了手腕。 “孩子身体不舒服,还请行个方便。”杜衡笑着,眼底却带着两三分警告的意味,好像侍卫只要敢碰女孩就要折断对方的手腕。 侍卫是这两年才被安排到杜家守门的,没见过杜家二公子长什么样。见对方是个白衣公子哥,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文弱。顿时忽视了对方的气势,不把他放在眼里。 侍卫本想喝退对方。然而却被门里突然响起来的另一个声音吓得止住了动作。 “没长眼睛的东西,不认识二公子了?”一声清脆的嗓音对门前的侍卫骂道,高大的侍卫吓得颤抖了一下,蔫在一边不敢再动了。 清空了胃袋的苏廿感觉舒服了许多,扶着大门站直身体。苏廿眼中尚泛着泪花,透过朦胧的泪眼中,她瞥见门里飘出一抹熟悉的红色。 是白微那个女人。 杜衡不知是有意冷落对方,还是真的关心苏廿没在意旁的,只顾着轻轻拍了拍苏廿的肩膀。 见她已无大碍,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俯身作势要擦净苏廿唇边残留的痕迹。 苏廿偏头躲开杜衡的手,拿过丝帕握在手里。不只是因为不想与杜衡过于亲密的接触,而且心疼东西。 这丝帕雪白,刺绣精致,一看就是珍贵东西,她要是拿来擦嘴的话还能洗出来了吗?杜衡也不想想再用,真败家。 苏廿权衡片刻,最终决定牺牲自己的衣服,她将丝帕仔细叠好,用袖子抹了抹唇边。 杜衡被这小家子气的行为逗笑了,无奈叹气:“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比这方丝帕珍贵多少?” 苏廿怔住,盯着袖口白色兰花刺绣上那一点污渍陷入了沉思。 正当苏廿在那扼腕叹息之时,白微已经和杜衡攀谈了起来。 “不知二公子今日归来。有失远迎,还请二公子见谅。”白微笑盈盈的迎了过来,脸上毫无刚才教训侍卫的厉色。 “我早就不是什么二公子了,姑娘还是叫我杜衡吧。”杜衡说着,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怎么使得?二公子虽然离了杜家,但始终也是杜家的人。”白微目光中饱含着情深意切,看的苏廿心里有些反感。她嘴上说的深情,谁知道背后怎么想的。 白微又亲切地问道:“一晃十几年未见,不知您现在过得如何?” “我逍遥自在,没什么不好的。十几年未见,白姑娘你又俊俏了许多。”杜衡露出几分礼貌性的微笑,答道。 油嘴滑舌,苏廿腹诽着,踩了杜衡的影子两脚。 这番恭维看起来白微颇为受用,她咯咯一笑:“我哪有什么变化?都十几年了,二公子的嘴还是和以前一样甜。” “哪里哪里。”杜衡推辞道,半真半假地回敬:“不如姑娘才思敏捷,机智过人。”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白微才抽空注意到苏廿,转了话题:“这位是……?” 看向养女,杜衡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语气也放缓了:“是我的养女,名叫十二。” 见杜衡与这女孩关系亲近,白微心知冷落了她不好。白微俯身与苏廿平视,声音柔和,询问道:“小妹妹身体可还难受着?” 白微这一凑近,一股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便铺面而来,即使在浓郁的胭脂香味掩盖下依然能闻到。苏廿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躲开白微伸来的手,下意识藏到杜衡身后。 白微眉头微挑,眼底的热情瞬间冷了几分。不过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只是略带笑意地问道:“怎么了吗?我有这么可怕么?” 杜衡笑了“抱歉,我这养女性格胆小,又患了病无法发声,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我怎么会在意。”白微笑着,又说,“杜家医者不多,但精通医术,相比之下要比凡间的大夫好的多,可以让他们帮忙看看小妹妹的病情,说不定就能治好呢。” 寒暄过后,白微引着两人走入杜家。房屋排布和庭院陈设与苏廿记忆中相差不大,只是庭院中栽种的植物些许不同罢了。旧地重游,苏廿未免有些恍如隔世的微妙感觉。 苏廿张望那些新栽种的植物,脚下未免慢了几步。又被从拐角处走出来的两排侍女一撞,瞬间变被湮没在人群里。 后知后觉的苏廿回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见杜衡和白微的身影了,不由一惊。现在她为人身,在满是妖怪的地方和他们分开了可真是糟糕。 苏廿踮起脚尖挡开挡在眼前的人往前挤,引来侍女们一连串抱怨。“你这孩子就不能等等再走?”“真是的,都要把我撞倒了。”“哪里来的人类小孩?真不懂礼数。” 两排队伍被女孩搅乱,苏廿将侍女们的抱怨置之不理,一心想的只是快些跟上杜衡。然而不知自己面前挡了多少个侍女,只能从夹缝中伸出手,期盼能引来杜衡或者白微的注意。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苏廿顺着对方的力道,跌入温暖的怀抱中。 “别怕。”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抚了苏廿紧绷的神经,“我没走,就在这里呢。” 队伍虽因女孩泛起些许骚动,但侍女们明显经过训练。整整被女孩弄乱了的衣冠,向杜衡与白微施了一礼,仍按部就班队列整齐继续向前。 “小妹妹你可要跟紧我们,杜家这么大,走丢了可不好找呢。”白微的声音从杜衡身后传来,对苏廿说。 “没事,我会看管好小十二的。”杜衡揉了揉苏廿的头发。“就算走丢了也找得到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看病 苏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杜衡确实能找到她。毕竟他曾在她身上下了法术,不管自己去哪里,他自然都能找到。这层法术听起来确实是保护,可也昭示着不自由。 苏廿正胡思乱想着,被一股力道牵引着往前走,她抬头一看,拉她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松开。杜衡随着她的速度放缓了脚步,与她并排行走。 苏廿不再四处张望或是胡思乱想,看着脚下的路加快了些许脚步。 杜衡这次回家虽然只是为了办事,不曾声张。但家里的气氛冷淡的可怕。 苏廿一开始还担心撞见杜衡父母怎么办,前世她就和他们相处不来,更别说现在了。听白微和杜衡的交谈中,苏廿才知道杜衡父母自从将家主的位置交给杜仲后便出门云游了,此时还不知道走到哪里,断然没有撞见的可能。 家里来来往往的侍从察觉杜衡回来,并无惊讶的神色,神情平静淡漠得像是见到陌生客人一般。苏廿留心了一下,发现除了来请他们的那两个小童,到现在都没见到熟悉的面孔。 杜家什么时候大规模换了一批人? 苏廿意识到杜家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杜家了,心下一紧,不安地抬头看向杜衡的侧脸。 杜衡面色如常,不见任何波动。见苏廿看向他,杜衡眨眨眼,指尖挠了下她因紧张而握紧的掌心。 苏廿放下心来,杜衡尚有心思逗她笑,看来情况没自己想的那么严重。 白微引着杜衡走到杜仲的书房:“二公子,家主正在书房等您。” 杜衡全然不管两旁想要通报的侍女,直接推门拉着苏廿进去了。 “终于知道回来了?”杜仲看着书册说到,似乎连个眼神都不愿给杜衡。 杜衡对自家哥哥从来没客气过,开门见山直接道:“回来问点事儿,一会儿就走不妨碍您看书。” “你……”那只拿着书的手微微收紧,书页都皱了几分。杜仲依旧头也不抬,语调里却传来一丝愠怒,“问,问完快滚。” “家里有善医治哑疾的医者吗?”杜衡问得苏廿一脸茫然,他们不是过来救道士的吗?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杜衡说着,将苏廿往前推了推,“我女儿一直无法说话,凡间的郎中开了几副草药,不管用。” “你什么时候有的女儿?”杜仲扔下手里的书,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他用眼神上下打量了苏廿一番。再看向杜衡,眼神由惊讶酝酿为恼怒,“你行啊杜衡,离家才多少年孩子就这么大了。瞧着模样孩子的母亲还是个凡人?你什么时候……” 杜衡无奈道:“你想什么呢?十二是我收养的。” 杜仲冷静了下来,仔细看苏廿的脸,找不出与杜衡相像的地方,但无端地觉得眼熟。 杜仲蹲下身,与苏廿平视开口问道:“小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前世杜仲与她交集不多,顶多不过远远瞥见一眼。偶尔见面时他总是冷着脸,苏廿鲜少有机会近距离见到杜仲。她愣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原身应该多大,最终比了个十三的手势。 杜仲不记得桃花妖离世多少年,但记得与自己弟弟一别将近十五年。如果是投胎转世,时间差不多对的上。 杜衡说道:“到底有没有能医治十二的医者?没有我再去别处找找。” “白微。”杜仲唤了一声,“去,把那个赖在咱家混吃混喝的那只九尾狐叫来。” 白微听闻杜仲传唤,从门外匆匆走进来,听到后半句不由一笑:“家主说的可是那位在后山花园种草药的谢公子?” “除了他还有谁?难道在杜家混吃混喝还不出力的很多?” “没有没有,要是那样的话就是我治下不周,家主身边早就该换人了。”白微笑着回道,行了礼准备退下。 杜衡插嘴问道:“从哪找的人?能行吗?” “谢公子是九尾神狐一族的,道行深厚,医术高超,确实比一般医者要好。”白微回头解释道。 “等等。”杜仲叫住了白微,“还是把这孩子领过去吧,免得他又找什么理由推脱。” “是。”白微回到,冲苏廿伸出了手,“小妹妹随我来吧。” 苏廿看着白微伸来的手,并未搭上,抬头看杜衡。杜衡没有阻拦,只说:“既然如此,你就随白微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苏廿点点头,握上白微的手,随她一同向后山的方向走去。 “别看了,有白微带着她丢不了。别在这站着,让下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待客不周。”杜仲关上了门,说到。 把旁人支走又关上门窗,杜仲明显是有话想说。自己常坐的那把椅子就在杜仲的书桌旁放着,边角连灰尘都没有,明显是有人经常擦拭,杜衡坐了下来。 从进门走到书房见到的景象或多或少都变了些样子,书房却同原先一模一样。杜衡记得他和杜仲曾在这里一同接受父亲的教诲,也曾互相打闹碰翻了书柜,挨过戒尺,翻乱书籍。 书房里有他们共同的记忆,但杜衡离开的这十五年里,只有杜仲一人徘徊在此地。 书桌上公文与书信分门别类的归拢板正,积累起来厚厚几摞。手边的是杜仲一天内要处理的事务。杜仲翻开之前丢到一边的那本书,杜衡坐的近了才看见那是账本。 “离家这么多年,连个书信都不送过来。你也是真够薄情的,一点都不把家里人当回事儿是不是?”沉默半晌,杜仲开了口。 话音一出就不可控制,脸上勉强保持冷静,杜仲越说越怒,账本碰的一声合上,控制住怒火才勉强不把它丢到杜衡脸上,“爹娘一直等不到你回来看看他们,气得出门散心去了。留我一个跑不了的在这照看家业。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了,结果还是为了她。” “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就得不到家族的认可。这话是你们告诉我的。”杜衡收敛了笑容,脸上是平日里鲜少能见到的认真与执着。“我原本不信,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她。后来才知道想要保护她一世无忧,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为了她一个寒了全家的心,你可真够能耐的。”杜仲奚落道。 杜衡只道:“我们寿命无数,人却只有短短几十可活。我陪她这段时间和狐妖的生命相比短如蜉蝣,为何不珍惜?” 杜衡顿了顿,又说:“再说,错过了她,我就再也寻不到了。” “那个桃花妖已经死了。你守着她的转世又能如何?那已经不是她了。”杜仲提高了些许声调,眼瞳中酝酿着怒火。 “我知道。”杜衡的声音颤了颤,脸苍白的看不见血色,“我比谁都清楚。虽然二十和她很像,但那不是她。我只盼着她这一世能好好长大,旁的不再想了。” 杜仲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转过身,长叹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捏着自己的手腕吐出两个字:“罢了。” 书房里闷得人喘不过来气,杜仲推门而去。杜衡一人留在书房里,耳朵里反复回响着对方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百年之后,待她离世,回来吧。” ………… 后山花园原本种了近百株桃树,每逢花季,清风一过,花香袭人。桃花灼灼,灿烂的像是天边烧起来的云霞。如今却只剩下几株,枯枝败叶,一片颓丧之相。 曾经院中开的最绚烂的那棵桃花树连根系都不见了,苏廿寻着记忆中那棵树的地方走去,却只见开着黄色小花不知名的杂草。 苏廿蹲下身,拂开杂草,看了看湿润的泥土。连挖掘的痕迹都没有了。不知道自己前世栖身的桃树最后去了哪里。 “这是谢公子种下的药草,原先这里也曾栽种过桃花树,不过那都是过去了。”站在苏廿身旁的白微说到。 也是,都过去了。苏廿心中刚泛起的一点失落马上就被驱散了。人都没了,要那枯树在院子里占地方有什么用。苏廿在心里自嘲一笑,怕不是在她死后的第二天就被挖出去扔到哪个山脚了。 “小丫头走路看着点,别踩坏了药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苏廿身后想起来,吓了她一跳。 来人背着箩筐,一身青衣,发髻高高盘起,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手和木屐都沾上了泥,像是耕田刚回来的农人。 白微行过礼,笑道:“谢公子,又在栽种药草吗?”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叫我谢怀逸就好。”谢怀逸说道,“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该不会是杜仲又想找个理由赶我走吧?” 白微回答:“公子说笑了,家主想让您帮忙看看这姑娘的哑病。” “是个凡人小姑娘啊,在杜家真少见。” “来,伸手,给你把把脉。”谢怀逸从背篓里掏出水壶洗了手,把水痕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蹲下身示意苏廿手伸过来。 苏廿看着对方尚带水痕的手指眉毛一跳,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去。 白微安慰道:“别怕,谢公子医术高超,会医治好你的。” 谢怀逸把过脉,又示意女孩张嘴。反复查看了半天。正当苏廿开始怀疑这人的水平时,撞上对方清朗干净的眼眸。他盯着她瞧,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这病不是天生的。”谢怀逸起身,下了诊断。“恐怕是受了什么刺激。” 苏廿点点头,杜衡之前曾吐露她原本能说话,是后来才哑掉的。去看病的那次老郎中也说过类似心病的话。 “那先生可知道这该怎么医治呢?”白微问道。 谢怀逸收拾了东西,背起背篓,回道:“这病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找到源头解开心结便可,但凡人的心魔繁多执念深重,哪有那么容易。” 白微闻言心中不悦,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能治就是能治,不能就是不能。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怀逸将白微晾在身后,转身面对苏廿动了动嘴唇。 你说是吧,待在人身里的小妖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灵魂 苏廿一惊,抬手牢牢抓住对方的衣袖。谢怀逸将袖子从她的手里拽出来,看向白微。 要是他将自己特殊的情况说出来该怎么办? 苏廿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心跳的声音盖过了枝叶随风摇动的轻响。却听谢怀逸对白微道:“不知道病因的话也没事,说不定多少年之后机缘巧合便能开口说话了呢。” 苏廿松了口气,看来谢怀逸还没有说出她身份的意思。苏廿不再理会两人交谈的内容,蹲下身拨弄药草开出的花瓣。 淡红色的花朵开的还没有她的小指指甲大,身姿羸弱,随着风无助地摇摆。苏廿手指一碰,花朵便依附过来,像是在蹭她的手。这花似乎不是凡间的东西,即使在这花圃里类似的植物也少见的很。 喂,小家伙,这里曾经是老娘的地盘,你知不知道?苏廿用手戳戳娇嫩的花瓣,心里想到。 这样蔫头耷脑没有生气,会被人当成是死了的草药,连根拔了扔到院子外的。 白微又与谢怀逸交谈几句,听到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后眉头微皱,轻叹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如实向家主禀报了。可惜这小丫头,说不定就要一辈子不能说话了,真不知道二公子听到这还个消息会如何伤心呢。” 白微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像是真的在为女孩的哑病甚是担忧。既然完成了事情,也没有在此地逗留的理由,白微收敛了情绪,对苏廿远远唤道:“十二姑娘,咱们该回去了。” 两人谈话间,女孩还在观赏那朵花,谢怀逸用来洗手的水壶被她拿了过来,对着根系浇了下去。花朵喝光了壶里的水,有了些精神。振掉翅膀一样绿叶上的水珠,花苞绽开,对着苏廿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苏廿往后一缩,手中的水壶差点扔出去。花朵中央原本应是花蕊所在的地方,却随着花瓣绽开露出一张婴儿脸来。 虽然那张脸看久了会觉得有些稚嫩可爱,但突然冒出只会让人觉得诡异万。那张脸正冲着她咯咯笑,苏廿吓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然而那朵花丝毫没有攻击她的意向。苏廿冷静些许,听见谢怀逸的话语随着风轻飘飘传来。 “看来小红很喜欢你啊。”谢怀逸在旁边说到。“我一浇水小红就凶我,逗急了还会用叶子打我的手。” 小红?白微看到那朵花的颜色,心想这估计是根据花朵颜色起的名字。给这凶煞的花朵起名为小红,也就只有这个谢公子有闲心。 “我都没注意到,这花是什么时候种下的?”白微云淡风轻随口询问道。 若是她没看错,这花名叫怨灵,常开放与怨念深重之地,比如惨死者的坟茔处,有怨念滋养的话就会生长,花朵脱落结下果子后会摄取生灵魂魄,颇为不详。 这种植物不能轻易拔除,没想到会在家里出现。也不知道是谢怀逸用了什么法子弄来的还是开在这里的。如果是前者自然好办,但要是后者……就算家里曾出过什么冤案,也不可能有尸体埋在这里,怨气不至于开出这种邪花。 “谁知道是哪个照顾院子的人丢下的种子,我来这儿的时候就有了,一直都长这么大,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既然开花了就好办了。” “我这里还有不少珍稀的草药,小丫头你要是有机会去我屋后看看,最大的花盆里栽着一株仙草,只要你浇水她就会给你指路。”谢怀逸抱着双臂在一旁补充道,“它长得很漂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谢怀逸说起花草来像在炫耀传家宝贝一样,眼神中泛着淡淡的光芒。苏廿听着,也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白微哪有心情去看这个,谢怀逸的后屋她去过一次,道路泥泞不说,还全都是一些长得奇怪的植物,有些碰一下手就会肿上三天。白微又对药草不感兴趣,脸上有些挂不住,开口道:“十二姑娘怕是没有时间吧?改日若是机会,十二姑娘再次登门拜访,一定去看看您的宝贝药草。” “择日不如撞日,谁知道哪天才能碰到和我一样喜欢药草的知音?”谢怀逸拍拍女孩的肩膀,引着她往屋后走:“再说真正忙的是白微姑娘你吧?不用担心,看完了我就把她送回去。” 两个人在白微眼前走向屋后,白微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那条长满杂草的道路,始终不想让泥地弄脏她的白鞋。 她对两人说:“既然这样,我也只好在这等等了。还希望十二姑娘注意时间,别太贪玩。” 苏廿冲白微远远点了点头,便兴高采烈地跟着谢怀逸跑了。 然而刚走到白微看不见的屋后,她就停下了脚步,谢怀逸见她并未跟上,转身笑了。 “你是不是很多问题想问?” 苏廿动了动嘴唇,你怎么知道? 谢怀逸无奈地笑了笑,说:“真糟糕,我看不懂唇语。你是想问我怎么看出你的身份的?” “虽然在我们族群里我算是比较差的,但我毕竟是九尾狐族的医院,会比其他狐妖强那么一点。”他抱起手臂,脸上写着自豪。“像你这种一个身体有两个灵魂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两个灵魂?苏廿心里一惊,难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并没有死? 谢怀逸像是看出了对方的惊讶,笑得一脸灿烂。他解释道:“身体里原先的凡人似乎沉睡了,所以你能使用这个身体,但是并不能完全占据这个身体。想要治好你的哑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死凡人的灵魂了。” 苏廿深思片刻,只觉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她有点接受不了了。要是原身没有死,她又是如何在她身上重生的呢? “你说该不该把你这雀占鸠巢的孤魂野鬼抽出来呢?”谢怀逸右手拿着药锄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地面,左手的拇指摩擦过嘴唇,像是在认真思考。 苏廿抿起嘴唇,死死的盯着他,心里暗暗盘算对方实施这种想法的可能性。这里离白微在的地方并不远,只是两人的身形被屋子遮挡了,要是赶在谢怀逸动作前先跑出去,白微应该不会看不见。 谢怀逸将苏廿上下打量了一番,并没下手,“算了,我只是开个玩笑。凡人的命是命,孤魂野鬼的命也是命。万一凡人的灵魂没能醒过来我就摊上事了,你还是先在这个身体里活着吧。” 苏廿松了一口气,浑然不觉自己刚才被谢怀逸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看你身上一丝法力都没有,应该不是夺舍。”谢怀逸推测道:“你是怎么到这个身体里的?” 苏廿不知道她说出实情对方会不会信任她,但也只能拿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说了一番重生后的经过,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怀逸沉吟片刻,像是在思考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他说:“既然不是你的问题,那就是别人的问题了。” 苏廿撇撇嘴,想不出别人让她复生有什么用。 “不过,总感觉你对这里很熟的样子。你听过这后山有个故事吗?”谢怀逸神秘兮兮地说,“曾经听人说,杜家那位未曾与我谋面的二公子杜衡以前在后山花园为自己的妻子种下过一片桃花林。真可惜,我来的晚,桃花树只剩下那么几棵,早已不见当时的美感。” 谢怀逸像是讲故事,自顾自说着:“听说那开的最好的桃花树一夜之间枯死,杜衡他找遍了方法都没能使那枯枝上再生出一片叶子。后来杜衡和那棵树都不知道去向,栽种过桃花树的地方却生了一朵花。” 苏廿闻言脸色微变,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一分脆弱,那不是属于她身体的记忆,而是属于灵魂。 “你身上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啊,十二姑娘。”谢怀逸见到她如此脸色,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幸亏我方才真的只是和你开玩笑,走吧,别让白微姑娘等急了。” 白微心里一边想着今天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一边往谢怀逸那屋子后面往。她并没有等多久,两人的身影便重新出现了。 “以后要常来啊,我还有别的草药没给你看呢,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的。”谢怀逸对苏廿说。“可能草木之间比较容易亲近吧。” 白微只笑:“公子净是说笑,药草之间怎么沟通啊。” 苏廿对谢怀逸点点头,但她心里明白,可能以后不会有再来杜家的机会了。 白微带着苏廿回到书房,却瞧见书房里只剩杜衡一人,他捡了一本书倚在墙上随手翻了几页,心意明显不在书上。 “你们回来了?有治疗方法吗?”见两人回来,杜衡扔下那本书,随后问道。 苏廿摇摇头,没用她多说什么,白微随即笑着迎上来对杜衡说了前后经过,最后向女孩无法医治的病情表达了惋惜之情。 “看来杜仲找的人不行啊。”杜衡说着,却不忘安慰苏廿,“没事,咱们可以再到别处找找法子看。” 苏廿现在倒是没那么想医治好自己的病了,不管是真正的身体主人死了,还是她被赶出这具身体,她都不想看见。 “现在咱们走吧。”杜衡拉起苏廿的手,说道。 诶?他们来杜家当时是要干什么来着?苏廿拉住杜衡的衣袖,心说你该不会把那个道士忘在脑后了吧? 然而杜衡并没忘,他向苏廿递过去一个安慰性的眼神,对白微说道:“听说前几日抓住了一个行窃的小贼,我有些好奇,麻烦白姑娘引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疑惑 白微站着没动,眉头一挑,然而下一秒便舒展开来,只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哪个小贼值得公子这么感兴趣?” “是个自称薛衔环的道士,不过说他行窃本就是冤枉了他。那道士性子耿直的很,怕是不懂解释。”杜衡回道,“白姑娘为杜家忙前忙后,有些事情疏漏了也是在所难免可以理解的,但要是明知犯错却还要执意而为,这就有些不明智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会怀疑杜仲他识人不明呢。” 白微是杜仲一手提拔上来的,家中琐碎事务主要都由白微来管,杜仲鲜少过问,只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插手几次。 杜衡这话说的半是责怪半是威胁,白微倒是沉得住气,脸上笑容不改。她道:“难得公子对这种事情有兴趣,我本该随了公子心意。可惜您也知道,这地牢不是什么好去处。若是公子想找什么人让家仆带来便是,白微纵有上千个胆子也不敢带您去地牢那种地方,脏了公子的眼。” 苏廿站在杜衡一旁安安静静听着,杜家的每个地方杜衡都曾带着苏廿逛过,但独独没见过杜家的地牢是什么样。苏廿曾好奇想去看看,但被杜衡拦下了。听传言说地牢阴森可怖的很,但这种传言大多只能增加苏廿的好奇心。 白微说着,唤来了两个家仆,让他们去地牢把那个偷盗的贼人抓来。然而没过多久两人就空着手回来了,具是一脸为难。 “人呢?”白微问道。 两人互相推搡了一阵,看到白微脸上变了具是一惊,吓得双双齐声说道:“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没了?苏廿下意识以为道士逃出地牢跑了。然而却听那战战兢兢的两人说,听守卫说那道士模样的贼人一直不肯认罪,惩罚的手法便狠了点儿,谁知道那道士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没打几下就不行了,一直发了高烧瘫在床上挣扎。 起先守卫还以为那道士只是做戏想找机会逃出去,也没当什么事,等到今早检查牢房的时候才发现人要没了。也不知道守卫用了什么方法,让道士临死之前招了供,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偷盗的罪行。不过他们去的晚,尸体已经被白婆带走了。 死了?苏廿脸色微微发白,不由想起以前见到道士时的场景。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死亡这两个字遥远的像是一直笼罩在天边的乌云,虽然知道它终有一天会飘到每个人头上,但在此之前,谁都觉得她遥远。苏廿僵在原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雷声震得失了神。 “没用的东西,地牢里的尸体按照家规不都是统一处理的吗?还能让一个老太太把尸体给抢走了?”白微脸色微变,骂了两句,吓得两个家仆瑟瑟发抖,“再说了之前都叮嘱过不许滥用私刑,哪个不长心的把人折腾死了?” 杜衡轻叹一口气,像是也在为道士的死感到惋惜,他说:“既然这杀孽已经犯下了,再责怪家仆也无用。白姑娘还是好好管理家中事务吧,免得以后再犯下杀孽。” 白微转向杜衡,平息了怒气,俯身行了一礼,向杜衡道歉说:“看来是不能如公子的意了,不过既然他最后坦白了罪行,估计这等小贼是不能入公子眼的,那贼人怕不是公子要找的那位道士呢。” “谁知道呢。”杜衡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意味深长地说。 苏廿仍觉得不可思议,尚未从震惊中缓和出来。她茫然无措地看向杜衡,杜衡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投给她一个安慰性的眼神。 白微又道:“既然白婆已经收敛了那人的尸骨,公子也不必担忧了。” “白婆还在家里干粗活?”杜衡问道,像是不在意道士的死讯了。“那么老的人了,给她些轻松的活计吧。” “估计是人老了闲不住。我也曾想让老人歇歇养老,但和白婆说了几次她都还是原来那样,晚上还是拎着扫帚到处闲逛,好像地上多脏一样。”白微说到。 怎么说到白婆身上了?苏廿心想,她知道他们说的是何许人,甚至还见过。白婆是个性情古怪的老人,不知道她是不是姓白,大家都这么叫。但从她对白微的冷漠态度来看,她们似乎没什么关系。老一辈人里即使是杜衡的父母也说不清楚白婆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家里的。好像她一直在那里,又好像她一直没有存在过。 白婆是只牙都要掉没了的老白狐狸,没人记挂着,总是在阴暗的角落徘徊,很不愿见光的样子。脸上皱纹纵横,无从猜测她以前的模样。一双内陷的三角眼总是带着几分怨毒的颜色,像是每个人都得罪过她。脸色也总是阴沉着,不见半分笑容。 她有时会拿着一把扫帚在夜间清扫走廊。苏廿也曾经碰见过一两次,远远瞧见白婆的身影便躲开了,她总觉得那个老婆婆很凶,不敢靠近。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便不好再叨扰了。”杜衡说道。白微挽留了几句,见杜衡执意要走,便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白微将两人一直送到大门外,对两人道别:“二公子可要常回来看看,家主可是经常会想念您呢。若是再遇到什么麻烦,家中仍会鼎力相助的。” 杜衡拱手说着一定一定,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杜衡才拉起苏廿的手要走了。 嘴上说的倒是好听,事情没一件解决的。苏廿黑着脸看着白微的身影,心想。她要是杜衡的话肯定不会回来。 苏廿抬头悄悄看杜衡的脸色,杜衡眉头微皱,不知道是思索还是不满。 苏廿拉拉杜衡的衣角,想要说些什么,杜衡看向她,眨眨眼,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杜衡拉着苏廿走出守卫的视线范围,才对苏廿说:“想说什么?” 苏廿刚想说家里有点奇怪,侍卫和侍从几乎都被换了,这次来几乎没看见熟悉的面孔。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第一次看见杜衡家,不应该知道这些。于是只用口型说到:“白微似乎有些问题。” “不错,那个女人野心大的很,不会甘于只做杜仲的下属。不过这种事情不用咱们操心,杜仲也有分寸。”杜衡说。“她也不是真心帮我们,从她那里打探不出什么来。” “这些事情没弄明白,我要再回去一趟。”杜衡蹲下身来,与苏廿平视,问道:“你想先回家呢?还是想跟着我去看看那个道士是不是真的死了?” 难道是要偷偷潜入杜家?刺激啊。苏廿眼睛一亮,拉拉杜衡的衣角示意要和他一起走。 “那好,但是你要紧紧跟住我。”杜衡说着,揽住苏廿的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偷盗 虽然狐狸说要潜入杜家,然而却拉着她往相反的地方走,苏廿虽然疑惑,仍跟随杜衡走过杂草丛生的小路。 走了好些时间,两人来到一处山崖后,杜衡抬手敲打了几下石壁。杜衡让开身,石壁一阵颤动,露出一处密道来。 她曾经在杜家那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密道。苏廿惊讶地看着这处不为人知的密道,这才明白为什么以前杜衡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和消失了。 “杜家外围有禁制保护,用法力的话只能从里面出来,咱们两个想偷偷进去有点困难。这条密道是我偶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哪代人挖的,直通后山,咱们从这里进去。”杜衡向苏廿解释道。 苏廿点点头,和杜衡一前一后走入密道。 密道里并不好走,地上碎石排布凌乱,有些硌脚。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一切都浸泡在黑暗里,苏廿能闻见菌类的气味。青苔在石壁上蔓延出大片图案,像是挂在墙上做装饰用的毛毡。 杜衡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子,熟门熟路地在岩壁上摸到了一支未点燃的火把。密道里有了些许光亮。 火把的光虽然不能驱散黑暗,但足够照亮两人脚下的路的。杜衡放慢了脚步,和苏廿并排往前走。 黑暗中,苏廿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们四周环绕。那声音一开始还听不真切,然而随着他们越往深了走那声音就越清晰。 会是什么跟在他们后边?着昏暗的洞穴中八成会孕育出一些难对付的怪物。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人,她把杜衡扔给对方自己跑掉活下来的几率会不会大一点?苏廿越想越怕,后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抬头想看看杜衡的反应,杜衡却像是对那声音浑然不觉,脚步不顿。 听到那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时,苏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杜衡的手,拽着他回头。 “怎么了,十二?”杜衡问。 火把随着两人的动作跳了跳,尽职尽责照亮了两人面前的路。 密道里丝毫不见苏廿想象的巨大怪物,但苏廿确实听见了什么声音,仔细找了找,定睛一看,却是几条老鼠上蹿下跳,撞乱了地上的碎石。 苏廿松了一口气,仍紧紧抓着杜衡的手,好像她一放手人就没了。 杜衡见女孩如此反应,知道她是害怕了。忍不住轻笑。苏廿恼羞成怒,扔开了对方的手。 “别怕。”杜衡揽住苏廿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有我在呢,就算这里真的有什么不详的东西也不会出来欺负你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尽头。尽头处有两盏灯镶嵌在石壁之上,杜衡拧动了其中一盏灯的底座,石壁再次移开,阳光闯了进来。 苏廿用手挡住阳光,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明亮的环境。杜衡熄灭了火把,将它插在石壁之间的缝隙中以备回来时使用。 石壁在他们身后合拢,后山本来就没什么人,谢怀逸正在很远的山坡上和药草交谈,并没注意到两个偷偷潜入的人。 杜家地牢都是犯了罪的妖怪,鲜少会有凡人。即使死了也没人挂念,尸体大多都会卷上一层草席扔到那个山谷里任由任由野兽撕扯。对待同族尚且如此,凡人的尸体更不会在意。若是白婆讨要尸体拿去修炼的话也不会被拒绝。 白婆性格孤僻,行为怪异,不讨人喜欢,和那些粗使杂役居住在一个院落中总是被欺负。之前杜衡父母看她是个老人,给她分了独门独院。她的住处也在后山,离这里并不远。杜衡带着苏廿躲过了众人耳目,沿着小路走了过去。 白婆的院子一点也不像是杜家的风格,倒像是人间哪个村落的人家。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院门紧紧关着,窗户也被木条封死,真不知道在这么暗的屋子中怎么活得下去。 白婆会在屋里吗?苏廿问杜衡。 “在呢。”杜衡笃定地说,“门拴着。” 杜衡翻过只有半人高的篱笆,看样子是想让苏廿也一样进来。苏廿还不够高,尴尬地看着到她胸口的篱笆,却不想杜衡的手绕过她的腋下,将她托起来举着她过了篱笆。 被杜衡像托着孩子一样抱过来,苏廿更觉得尴尬,脸红红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衡却没在意,拉着苏廿躲在柴垛后面,两人踮着脚摸到窗前,猫着腰从木板之间遗留出的缝隙偷偷看进屋子里。 白婆的屋子里很黑,常年不见阳光应该也很冷,要是再多几个瓶瓶罐罐,简直像贮存食物的仓房。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不住跳动,像是想要跳出这个黑暗的牢笼。 苏廿伸着脖子向屋里张望,借着这点光将屋里看了个大概。道士的尸身被横放在地上,面色尚带些许红润,在苏廿看来更像是安静的睡着了。屋子里明明点着灯,却不见白婆的身影。 还不待苏廿细看,一缕花白的头发突然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苏廿仍好奇地向里望,杜衡反应很快,猛低下头,还不忘一手按下苏廿的脖颈。 白婆走了进来,不知是否是因为年迈,步伐有些不稳。她手里捧着一只豁了牙的黑陶碗。往窗户那边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拎起道士的一条胳膊,仔细查看。像是拎着鸡腿端详应该从哪下口。 苏廿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刚被那么一吓有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往窗缝中望了一眼,又看看杜衡,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听说道行不够的兽妖修炼的方法及其原始且不雅。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道士被吃? 杜衡摇摇头,只说:“果然没死。”脸上看不出是遗憾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苏廿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要是他们再不做些什么的话估计道士就算醒了身体也不全了。苏廿透过窗缝继续查看情况。却见白婆放下了道士的手,绕着他走了几圈,喃喃低语,按着某种神秘的轨迹比划着手中的碗。 她手中的小碗微微倾斜,红色的粉末纷纷扬扬飘落,有些还飘到道士脸上,像是抹了胭脂一样。苏廿往地上一看,心下明白了几分。果然是个阵法的形状,地上纹路清晰,新旧不一,现在白婆不过是为了补好未完成的细节,看来这是准备很久了。 “那红色的粉末是朱砂,施咒设阵用的。”杜衡低声解释道,他眉头微皱,有些疑惑。“这是凡人的东西,白婆从未踏出过家门,竟也会精通于此。情况好像不太对,得快点把道士带出来才行。” 苏廿虽然看不出白婆想要施的是什么咒,设的什么阵,凭借本能也感觉这法阵透露着一种浓浓的不详之感。 眼看白婆画完了最后一笔,将要向那法阵灌注法力。苏廿皱起眉头担忧起来,他们是偷偷潜入的,束手束脚,想讨要道士的尸体也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该怎么办? “我先把她引开,再回来找你。” 杜衡示意苏廿藏好,他抓过老人家用来晾衣服的竹竿,扯过一条破布披在身上,将身上的衣服遮的严严实实。随即捡起一块石子向门口扔去,石子击打在门上,发出一声脆响。 要是施展大型法阵的途中被打断,对施术者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或损耗法力,或减少阳寿,全看法阵完成的程度。白婆自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被人打扰。 屋子里的白婆听见了动静,动作停了下来。开口问:“谁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烂的风箱。 杜衡没应,环视了一圈,白婆这里最值钱的东西只是一堆破铜烂铁。做戏要做全套,他捡出一个木箱,木箱里静静躺着一面铜镜,瞧着花样和做工都颇为精细,可惜镜面裂成了两半,杜衡多看了两眼,并没太过在意。 但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简单收进看起来还能用的木箱里,连竹竿上挂着的衣服都没落下。 正巧白婆出来查看,撞上杜衡抱着箱子往里装东西。老太太楞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偷到她头上。她一把将门推得大开,因锈蚀而生涩的门轴发出了一声悲鸣。 “你这偷鸡摸狗的混账东西,居然偷到我这个老太太头上!”白婆叫到,“来人,抓贼啊!” 此处地势偏僻,少有人迹,再加上白婆人缘不好,不受待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人来管。杜衡有恃无恐,抱着箱子跑了出去。 白婆见没人来帮,抓过一旁的竹竿追了出去,脚步都敏捷了不少,看那架势势要敲爆贼人的头。 苏廿躲在柴堆后藏的好好的,白婆并没有发现。装成小贼的杜衡被白婆追着跑的模样实在太过滑稽。她忍着笑意看白婆消失在门外。抬手扶住木柴堆,双肩轻颤,无声地笑了出来。 “看的开心吗?十二?”杜衡脸上挂着笑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次出现在苏廿身边。 苏廿被吓了一跳,眼神惊讶,像是在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杜衡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那随手扯来的破布上面落了不少灰,弄脏了他的白衣服。 杜衡说:“杜家的禁制绕着房屋设的,虽然不能用法术进来,但进来了就可以用。以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个隐患,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今日倒是方便了。” “别愣着了,咱们快走。”杜衡又说,拉起苏廿的手带着她走进屋里:“一会儿她回来就不好了。” 杜衡拉着苏廿闯进了白婆的屋子,他看了道士两眼,在道士身上几处大穴飞快按了几下。道士像是痛极了,身体颤了颤,眼瞳幽幽睁开。 道士一脸茫然,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待会儿再解释,先离开这儿。”杜衡说。 白婆没追上小贼,怕是那贼人见她穷追不舍引人过来,便将东西扔下自己跑了。 白婆找到被小贼丢在地上的木箱,把竹竿杵在一边,她把箱子倒空,摸到了那面铜镜。老人松了一口气,脸上缓和了几分,她把东西重新收到箱子里,抱起箱子往回走。 还没等白婆走到房子里,便见一团人影远远从她的院子里飞了出去。被白衣人拎着领子带起来的青衣人分外眼熟,简直和她屋子里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 白婆手一松,木箱和人一起瘫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