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事务所》 第1章 第一章 天色刚刚吐白,由青色转淡黄的晨曦中,几只布谷鸟飞过,从一座画舫飞到一座楼宇,最终栖息在镂空雕花的栏杆上,留下一串划破寂静的叫声。栏杆下几朵牡丹芬芳吐艳,抖抖身上的清露仍然是那副娇艳的姿态,丝毫未受这几声喧阗的影响。 而睡在揽月阁的谌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天色刚刚擦亮,晨雾中还带着点静谧安逸的气息,因此窸窸窣窣的虫鸣鸟叫生也格外明显,正享受着睡懒觉的幸福时,她的门外就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皱眉侧了个身,将被子连带枕头向头上一裹,以逃避的姿态试图躲过门外之人。 可这人却像上了发条一般敲得愈发急促用力起来,似乎憋着一口劲儿只有开门才能作罢。 谌桑实在受不了这种聒噪,带着起床气冲着门口大喊:“有什么事一个时辰后再来找我,打扰老娘清梦有你好果子吃!” 门外之人身形一顿,随即开口道:“小宛,我是王妈妈呀,你开一下门。” 王妈妈?她这个时候来干嘛?一大清早媚香楼就开张了?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不满,谌桑皱着眉拿起衣架上的藕色绣花斗篷套在中衣外,一边不情不愿的向门口走着一边对着王妈妈喊道:“来了来了,不要再敲了,姐妹们不敢说您的不是,到时候又该一股脑的说我一大早就寻事了。” 王妈妈陪笑道:“瞧你说的,小宛你可是我们媚香楼的招牌,谁敢议论你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谌桑一手扶着斗篷的领口,一手打开门锁推开冷冷地道:“王妈妈,我前些日子可是已经把赎身的钱一分不差的交给你了啊,白纸黑字,你现在还说我是媚香楼的招牌,不太合适吧。” 王妈妈的笑僵在嘴边,片刻后,又丝毫没有衔接的挂上她的招牌媚笑,脸上厚厚的涂着一层仿佛一扯嘴角都能听见簌簌落下声音的粉。 “怎么说你也来我们媚香楼也有些日子了,养只小狗也是有感情的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叫我一声妈妈,我们就是一世的母女不是?” 谌桑心道:你逼我去陪那些“贵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冷笑道:“王妈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眼前人丝毫没有和她客套之意,王妈妈语气顿时冷下半分,她道:“今晚啊,有几位贵客要来,你……” 谌桑打断道:“王妈妈怕是贵人多忘事,方才我们就说了,小宛早已赎身,不再是你媚香楼的姑娘了,住在你这也只不过是不愿再费心另找去处而已,况且我也早已真金白银的给了你房费的。所以今日,你的贵客来,你找我作什么?” 看谌桑急于撇清的样子,王妈妈却难得没有生气而是仍然陪笑道:“我今天来不是找你说这个。”她说着就不请自来的自顾走进了谌桑的房间,边四处打量边道:“我是来请你帮个忙的。” 谌桑叹了口气,把门扣上转身道:“什么事?” 王妈妈道:“这不是楼里几位姐妹听说你做的唇脂颜色娇嫩清丽还带着香味,抹上去啊能把人十魂勾去八魂,所以就请我来帮忙向你买几盒么!” 谌桑对王妈妈的恭维毫不领情,不疾不徐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茶送入口中,才缓缓开口道:“谁用谁过来找我买,不接受代购。” 王妈妈连忙跟着她坐下来:“这不是莲香和碧荷她们几个觉得平日你们交际也不算多,怕贸然过来会打扰到你么。” “我们交际挺多的呀,你忘了碧荷上月才赖我拿了莫公子赏她的镯子吗?”谌桑微笑着看着王妈妈,要多甜就有多甜。 王妈妈顿觉尴尬:“后来不是证明是误会一场嘛!况且我也仔细说过她,她也跟我保证了以后都会看好自己的东西,丢了也是自找的。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以德报怨了。”她一脸的谄笑全然没有当天给碧荷撑腰责骂自己的霸气。 以德报怨?那以何报德? 谌桑知道跟她说再说也无益,所以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她,王妈妈看着眼前媚眼丹唇的女子如花的笑魇却心生一股森森之感,背后竟惊出一身冷汗,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她只好强颜欢笑道:“今晚来的客人可不是一般的子弟,个个都是在上京都享有声望的达贵,看在王妈妈的份上,也为了几位姐妹的将来,你就松松口卖我几盒吧?” 谌桑心道:什么有声望的公子少爷会来这种烟花之地,还不都是些纨绔子弟或是满肚肥肠的官场人士,就算攀附上了也是给人家当妾,最后又会被更年轻漂亮的女子取代,能有什么好将来? 不过,比起在这种青楼妓馆卖笑一生,做个注定会被冷落的姨太太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与那几位姐妹有什么深仇大怨,这么些日子,来来往往见过不少的世态炎凉,这些人为了一点打赏、一些薄爱使的那些蹩脚的小伎俩,都不算什么。说白了,都是可怜人。 谌桑的怜悯本性发作,但她又磨不开面子,于是:“二两一盒。” “二两?”王妈妈登时喊了起来,她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想说“你怎么不去抢呢”,转眼想到晚上白花花银子的进账,又强按下怒气,暗舒了好几口气才对谌桑说道:“我昨儿个听说别的楼的姑娘到你这买才一两银子,怎么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涨了这么些呢?虽说我们楼的姑娘生意是比她们好些,但是姐妹们也是要吃饭的呀,你看你这价格能不能……” 谌桑道:“就是因为我们媚香楼的姑娘要比其他楼来的金贵我才卖给她们最好的材料做的唇脂,其他人要我还不给呢。嫌贵就算了,昨天春香楼的烟儿姑娘刚找我订了几盒,我看看今天和玉露说说直接给她送过去得了。” 说罢,谌桑就作势要去喊玉露,王妈妈忙按住她道:“别啊,我们的姑娘还没用上怎么能先给了其他楼的姑娘呢。哎!二两就二两吧,给我拿三盒,只是以后要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一定先给我留上几份啊!” 谌桑眨眼:“一定!” 言罢,谌桑去工作台取出昨夜刚制作好的唇脂,递给王妈妈,又叮嘱道:“用小刷子轻蘸少许涂在唇上,少量多次,小心别把这唇脂放在阳光下曝晒了,化掉了可别来找我。” 王妈妈接过来笑得花枝乱颤。谌桑又拿出个精致的鬃毛刷子递给她道:“这平日里我都是卖三四钱银子的,看在你平时对我很‘照顾’的份上,就送你啦!” 王妈妈不知是没有听出谌桑刻意加重强调的‘照顾’二字,还是秉着一贯的装傻原则,仍是笑呵呵的接了过去。等到掏钱的时候,打开自己的钱袋翻来翻去,一脸为难的对谌桑道:“你看,这自从你退出我们媚香楼以来,我们这楼就不比以前了,整日入不敷出的,你看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三盒就算我五两银子怎么样?” “玉露!” “好好好!六两就六两,只是下次出新的东西一定给我算便宜一些哈!”王妈妈忙掏出银子递给谌桑。 谌桑掂了掂手里满有分量的银子,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即使在那个时代自己已经是想有多少钱就有多少了,但是她还是很享受这种真金白银在手中碰撞的声音啊,仿佛内心的空虚被一点点填满了。 “王妈妈慢走啊。”收好钱,谌桑就迫不及待地把王妈妈推了出去。 门“嘭”的在身后被合上,王妈妈的笑容应声消失,她看着紧闭的门窗,想到刚才和自己面对面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心里直发怵:这个董小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知从哪学的一身造唇脂香蜜的本事,还一夜之间变得抠门又守财,牙尖嘴利的一点也不像刚来的时候温婉得体的样子,撞邪了? 揽月阁门后,蹑手蹑脚趴在窗户上仔细听着门外之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后,谌桑才踱回房间,重重的在她的温软大床上躺下。 “哎!怪我心太软,就应该跟她说没有货,或者直接一口价十两银子,到时候她的脸色肯定比现在难看十倍!哈哈…….你说是不是啊?小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 话语间,角落一隅一墨色墩凳上逐渐现出一倩丽女子,和床上的谌桑一模一样的长相,举手投足却满是恬静温柔。她只是看着谌桑的方向捂嘴笑着,却不发一声。 得不到回应的谌桑扭了扭身子,翻起身走到女子身前说道:“你确定你不能说话吗?我记得之前的几个客人都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呀,怎么到了你这就不行了呢?你这样我怎么知道你的怨念是什么,不知道你的怨念在哪,我怎么完成任务啊!不完成任务,我怎么回去呀!我想念我的空调,我的冰淇淋,我的海底捞!!!” 洛非啰嗦起来像个唐僧一般无休无止,可任凭她撒泼打诨还是软语相对,面前女子只是睁着一汪清泉般的大眼看着她,就是不开口。偏偏那女子又生了一副颠倒众生的皮相,让人火都发不出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 谌桑现在的这副身子并不是自己的,而是面前的女子董小宛的。嗯,就是那个著名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明末清初名妓董小宛。而谌桑真实的身份则是21世纪东城大学化学系研究生一名,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四界事务所的小伙计一名,她的老板肖风说她的职位叫眚者,就是引领死者在回魂日回家再离开的人。 但是她很抵抗这种叫法,什么生者死者的,听着怪不吉利的,悄悄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引路人。 肖风:还不如眚者呢吧…… 四界事务所,顾名思义,是独立于三界的第四世界在人间的驻扎点,是三界以“人道“为出发点合力建造,为死后因执念留于人间的魂魄完成心愿遁入轮回而存在。而谌桑的任务就是穿越在各个时空,帮助宿主了却生前执念,安心转世。 按说谌桑一如花似玉的花季少女,也算是堂堂自诩之青年才俊一枚,好好的科研工作者不做,跑过来做什么招魂送神的劳什子啊,其实谌桑一开始也是拒绝的,但是…… “那个,我觉得,我还是安安稳稳做个研究员吧,什么眚者死者的,可能需要更拔萃的人才来完成了。” “工作期间想要多少钱动一下念头就可以得到,签下契约开始,寿命计时暂停,直到契约终止再开始运转,期间不老不死,能力会随着工作的时间增长。” “钱和寿命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签契约,在这里签对吗?” 原则是什么?可以用来吃吗? 但是这么好的工作为什么会选中她呢?谌桑也问过肖风这个问题。肖风说的是:“因为你有恰到好处的坏。” 谌桑这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恰到好处的坏”?我明明是,烂到骨子里的坏好不好。 但她还是疑问,“就这个?” “不至于过于怜悯众生导致坏了事务所的规矩放走了该归位的魂魄,又可以有刚刚好的良知可以让鬼魂们在离开前感觉到一丝亲切感和人情味。这正是我需要的,也是事务所需要的。况且,你的灵魂和我很相近。” 大哥你是找合作伙伴还是找对象啊?还灵魂相近呢,soul mate?不过对于谌桑这种利益至上者,有好处就行,其他的随意他编造也好,杜撰也罢,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话是这么说,在正式工作以后,谌桑开始打起退堂鼓了,她顿时明了这么好的工作条件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她开始可以看见以前看不到的鬼魂了,随处可见。 可能是吃饭的时候坐在你对面盯着你看,也可能是在你睡醒睁眼时吊在吊灯上对着你森森的笑,露出八颗标准的血色牙龈和因没了舌头而显得深不见底的鲜红大嘴。还有一次她在宿舍楼公共浴室洗澡的时候斜眼一瞥就看到一只没了脚的鬼披头散发的站在自己身后,她尖叫一声裹着浴巾跑出浴室,一边还喊着“臭流氓,有流氓鬼啊!!” 被甩在身后的鬼:我是女的…… 刚穿好衣服就被甩了一身水的同学:沃泥马…… 不出三天,谌桑肉眼可见的瘦了。额,吃饭的时候有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鬼坐在你面前对着你笑,你也会瘦的。 同组的白池师兄表示很担心:“谌桑同学,你瘦成这样是要学赵飞燕跳掌上舞吗?” 她看着隔壁坐着的赵飞燕本燕摊开手掌说:“可以来一个吗?” 赵飞燕欣然答应,方寸间就开始扬袖飘舞起来。 谌桑举着手看着白师兄说:“我跳掌上舞你是看不到了,但是我手上是真的赵飞燕在跳舞,你要看吗?” “谌桑同学,有病要及时治。实在不行师兄给你众筹。”说完白师兄就转身走了。 赵飞燕脚下一旋轻跃到师兄肩上,继续她的婀娜翩跹之舞。白池蓦地觉得一侧肩膀忽地沉了下来,只当是最近作实验太勤了——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看着翩然起舞的赵飞燕,谌桑感慨:“美啊,实在是美,看一千遍还是如初见的惊艳。” 一旁的田小雨看着谌桑对着白池的方向赞叹的花痴相,又看了看白池邋遢未刮的胡子和泛黄的衣领,那一脸的青春后遗痘怎么也配不上一个“美”字吧! “阿谌你不会是最近兼职太忙了吧?白池师兄……哪里美啊?” 谌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道:“是是是,兼职是有点累了,我得考虑一下辞职的事了。”金钱诚可贵,小命价更高啊!不死不伤是没错,但是有这么多钱却连美食都享受不了,还有什么意义! 谌桑找到肖风 “我要辞职!”。 “不要钱了?” “我钱够花。” “不要永生了?” “仔细一想,活太久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不喜欢契约了?” “喜欢契约就喜欢它可以解除的特性。” 要是论不要脸,谌桑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好,没关系,那我现在给你消除记忆,你会忘记所有关于事务所的事情,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么容易?”——不会有诈吧,谌桑质疑。 “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你向你那个叫高灿的同学水里加料的事已经被她私下拍下来了,是我帮你把证据抹去的,既然你要离职,那我也没有必要帮你维护声誉了,那份视频文件,我也不确定会不会自己跑回她的手机哦。” 谌桑决定让出“天下第一不要脸”的称号。 “我是无意的!” “拍视频的人和警察可不会这么认为。” “……!” “不过选择权在你,该怎么选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迫的。”肖风慢悠悠地晃着高脚杯怡然的喝下一口红酒,缓缓地吐出这句让谌桑差点咬坏了后槽牙的话。 果然!万恶的资本家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老板,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会不顾我们的约定提前走人呢,我只是看你最近太忙了给你讲个笑话缓解一下压力罢了。” “哦?是吗?”肖风嘴角微挑,又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当然啦!我对事务所和老板您的忠诚度日月可鉴啊!”谌桑眨着一双大眼看着肖风,就差在脑门上直接写上“碧血丹心”四个大字。 “不是说喜欢契约就喜欢它可以解除的特性么?” “但是更喜欢它神圣不可侵犯的诚信原则!” “不觉得活太久没意思了?” “您这话说的,谁不想活成个千年老王八呀。” “钱也不够花了?” “多多益善嘛,我最喜欢钱了不是?” 还是那个她,还是那些话。 “那好,契约增加一条:无故违约者,向对方支付100万。注:不可以用工作期间获得的钱来偿还。” 你大爷的!你这是黑店!老子要去法院告你! 内心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知道这里哪是人间的法律能规束的地方,于是她只能挂上标准的七点钟新闻联播主持人岁月静好的微笑:“好的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毕竟,视频如果传出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虽然按照肖风的诡谲腹黑程度来说,视频存不存在都不一定,但是谌桑实在是无法冒这么大的风险。 一边是享不尽的荣华与时光,一边是积毁销骨的未来,说是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利,其实他在开口让谌桑做这份工作的时候,就已经笃定她会答应他所有的要求了吧。 让谌桑惧怕的视频存不存在无可考证,但是事情她确实是做了的。 高灿是谌桑同课题组的同级,是导师面前的嘴甜乖乖女,在同学师兄师姐面前也是撒娇卖萌一个不落,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某某某最好了”,最喜欢打的字就是QAQ和那种不知所云的颜文字。 最初谌桑也觉得这小美女整天笑嘻嘻的,看惯了实验室的糙汉子们再看看小美女还挺洗眼睛的。唔,美女到哪都是闪闪惹人爱嘛。 但是慢慢的她就发现,这女娃子表面上对她很亲,暗地里做了不少给她挖坑的事啊。 比如统一买药品试剂的时候故意漏掉谌桑上报的药品害的她试验进度无法正常完成,和谌桑说错误的报告截止时间导致她无法提交......完了还说是不小心忘掉了。 一次两次就当巧合了,这么多次傻子也看出来不对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 直到一次本应购买了一个月的实验药品一直没到位,谌桑去查快递发现根本就没买,她才终于怒了:“高灿你为什么老是针对我呢?” 高灿一副受惊的雏鸟姿态缩着脖子眨了两下眼睛就要哭出来:“呜呜~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桑桑最好了,你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白池师兄怜香惜玉,虽然只是路过接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一边是美人梨花带雨,一边是谌桑叉着胳膊一副教训人的姿态,认定了是谌桑得理不饶人,于是他决定做一个仗义救美的现世英雄,便对着谌桑说:“你看小灿同学都已经道歉了你就别揪着人家不放了,大家都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伤了和气以后还怎么在同一个课题组相处啊。况且小灿同学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温柔又单纯,有什么差错肯定也是无意为之的,你就别得理不饶人啦!” ???我什么时候得理不饶人了? 高灿抽泣了两声,好像是要强行压制住自己的眼泪让它不掉出来一般说道:“师兄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既然桑桑说是我的错,那我肯定是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惹到了桑桑,但是我以后一定都改!桑桑你也不要生白师兄的气,他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 说完,又抽噎了两下,活像贞洁烈女被逼良为娼的视死如归姿态。 “师妹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人欺负!一定要学会为自己说话才可以啊,你这么单纯以后出了社会该怎么办啊!以后有事一定要来问师兄啊,师兄是你永远的后盾!” 看着这两人说相声一样的一唱一和,谌桑也懒得和这对盛世白莲和绝世大白痴组合浪费时间,但又不甘心白白被恶心了这么一遭,于是转身对高灿冷笑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高灿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她没有预料到按照谌桑的火/药脾气这次竟然没有炸毛,毕竟她还有一堆的委屈话还没使完呢,一股子劲儿就这样倏地憋在那没处发泄了,愣了半天才又挂上她的招牌甜笑道:“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谌桑没理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后来真正爆发的一次是实验室药品丢失事件。 谌桑在的课题组是个大组,一个大导师下面有五个小导师,除大导师带五个人外,小导师又每人都带了两三个学生,一群人分在四个实验室中,大家平时做实验都是混着用试剂仪器,虽然是乱,但是好在秩序是有的,所以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但是最近总是出现药品莫名丢失的情况。说是丢失,其实大家一开始谁也没往丢失的方向去想,一是实验室人比较多,不是我用也可能是你用了,二是作为课题组同僚,谁也不会相信身边共事的同学会做出这种事。 直到月末对账的时候,负责采购和财务的庞师姐发现这月比上月花销和购买量大了两倍多,才觉出不对劲来。 “近期药品使用量比之前多了两倍,虽然理解大家的科研热情,但是希望大家也能理解经费的有限,请合理使用,借给其他组也请及时登记,谢谢配合。”庞师姐在群公告打出这些话。 最初也没人说什么,后来不知从谁那儿开始传出有人偷运实验室的药品出去卖的谣言,一时间搞得沸沸扬扬,大家也无心实验了,得空就开始偷偷的讨论起来谁的可疑度最大。 那段时间谌桑正被一个总是重复失败的实验搞得焦头烂额,本来也没把这件事放到心里去,直到庞师姐私信她,她才察觉到最近感觉大家都有点躲着她并不是自己想太多,她已经不知不觉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号嫌疑人,众矢之的了。 “谌桑,有同学和我反应你最近和给我们提供试剂的史经理走的很近,这最近又是试剂丢失的风口浪尖,大家未免有些风声鹤唳。当然,我是肯定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的,但是众口铄金,你也得小心点,最近和史经理保持一些距离,省的落人口舌。” 谌桑扶额:我和史经理联系还不是因为总是漏买我的药品,我才亲自去确认的好不好! “谢谢师姐提醒了,不知道是哪位同学这么热心和师姐说了这些话呢?” 让我看看哪个崽子想害朕。 “这个我就不方便说了,但是大家也是为你好,怕你背了锅自己却蒙在鼓里。” 谢过庞师姐,心里虽有个明确的嫌疑人,但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就安罪名给人家,这叫诬赖,和那人的行为有何分别?谌桑暗下决心一定要揪出证据来。 后来的几天,她甚至把实验的事情都放在了一边,明里暗里了调查了好些日子,颇有一副名侦探的意味。只是她这个名侦探似乎不是很灵光的样子,调查了许久也丝毫没有一点进展。众人嘴巴严的出奇一致,谁都不肯说出是从谁那听到的消息。 这反倒点燃了谌桑的斗志。她更早出更晚归,平时总是独来独往的她开始和同学一起吃饭、聊八卦,试图从中听到一些有用信息,就差在实验室安个监控了。 但是再大的斗志也磨不住调查萎靡不前啊,就在谌桑快要放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高灿从上次“被迫”向谌桑道歉以后,对谌桑反而更热络起来,不时的就给她分享最近更新的文献库的大作。谌桑虽然不知道她此举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但是不用自己费心找文献,乐得清闲,也就欣然接受了。 某天,高灿分享了一个文件给谌桑,说是谌桑之前在群里求的楼教授的文章解析,她打开以后看却都是乱码,微信问高灿,迟迟没有得到应答,于是谌桑决定亲自去找她。 高灿的位置与谌桑隔了个走廊,很近,但位置正好是背对着她的方向。谌桑走过去刚要喊她的时候,余光倏地就扫到了高灿巨大显示器屏上和庞师姐几天前的聊天记录处。 “师姐,我前两天听到谌桑和史经理在电话里聊什么价格啊什么的,你说会不会是……⊙﹏⊙|||” “不要瞎说,阿谌的性格我了解,谁偷她都不会。这种话小心说,不要杯弓蛇影。” “我本来也是觉得桑桑不是那种人,但是人心隔肚皮啊师姐 ヽ(。>д<)p” 后来庞师姐就再也没有回她,直到刚才高灿打开微信界面和她汇报这周的购买清单才又聊了起来。 谌桑看到这一幕,却意外的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后的轻松。她饶有兴趣的看着高灿给师姐的清单,毫无意外,又刚好“忘记”了她的药品。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资源有限的原因,除了高灿和几位博士师兄外,大家都是没有配电脑显示器的,平时看个文献自己的电脑屏幕也差不多够,但是高灿不知道跟谁撒了个娇,从隔壁组搬过来一个巨大显示器,享受着独一份的优待。也是这独特的待遇让她的所作所为暴露的无所遁形。 谌桑甚至感到有些好笑,站在那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这位大小姐了,竟然这么遭她恨。 正陷入苦思冥想的时候,白池从后面路过,喊道:“谌桑你站这干嘛呢?不会又要欺负高师妹吧。” 谌桑就看到高灿身体登时僵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关掉了聊天界面转身笑着看向谌桑,这丝毫没有任何间歇的转折让谌桑心里默默的给高灿竖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桑桑你是来找我的吗?过来一会儿了吗?”高灿问道。 “刚过来。” “这样啊,有什么事吗?” 谌桑看着面前小美人沁人心脾的微笑,有一瞬间都在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恶,不然这纯洁的小天使怎么就偏偏针对的是自己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给我发的文件有点不对,想和你当面确认一下。” “我看一下。”高灿转身想打开记录查看,想到什么,打开电脑的手停在了半空:“一会我看一下重发你一份哦。” 从这天开始,高灿隔三差五就会旁敲侧击的试探谌桑到底看到了多少她和庞师姐的聊天,但是谌桑却玩心大起,在和她斡旋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一会吓她一会逗她,搞得高灿心神不宁,生怕自己的天使画皮被揭穿掉了。 说起导致谌桑和肖风签下契约的真正□□,其实是个误打误撞的巧合。 实验室试剂基本上都是或多或少带着毒性的,所以明文规定不可以带食物水杯进入实验室,但是高灿就偏偏要做这个特立独行的人,经常把杯子带过去一边做实验一边喝水。 那天,谌桑正在合成一个洗发水的配方,滴管前端被堵住,她用力甩了一下,一滴试剂就被甩到了高灿大开着的水杯里,观之无色无味,除了溅起一丝水花,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她走过去拿着水杯观察了一番,发现原本带着紫苏色调的乳剂,掉入水中竟然变成了澄清的溶液性质,然后鬼使神差般,她又滴了两滴进去,印证了并不是浓度稀释的原因,她有些兴奋的观察着这实验成果,随后便去用自己的样品拿去批量测试了,全然忘记了把掺了药品的水倒掉。 然后高灿哼着歌就过来准备喝水了。谌桑正好返回取药品,眼看着马上要碰到高灿嘴巴的水杯,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身体听从内心的缘故,她竟然没有出言提醒。 就在高灿的嘴唇与带毒的水只有几微米的距离时,谌桑突然反应过来冲上去把水杯打翻了,没有喝到水还被崩湿了一身水的高灿可怜巴巴的看着谌桑,小嘴一瘪,感觉马上要哭出来了。谌桑道:“我以为你拿的是我的水杯呢,看错了,不好意思啊。” 然后深藏功与名的就离开了,从此江湖上又多了谌桑暴力欺小的传说——总比毒杀未遂要好一些,谌桑只能安慰自己,毕竟也确实是自己的错。 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就因为这件事,被奸商肖风盯上了,肖风一口认定是自己救了谌桑,不然她一定落个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下场。谌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来的名可以裂,但是认真盘算一下,有时候忍一忍,这交易也不算吃亏,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肖风。 头几次任务还好,肖风给她的都是一些平常人家的女鬼身份,顶多就是和家人交代几句话,挖一挖埋的金银交给亲朋之类的,一边执行着任务,一边和好看的小姐姐聊聊天,吃吃美食,优哉游哉,全当是带着女鬼去旅行了。 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原本谌桑在知道这次的宿主是董小宛以后,还兴奋了好几天,毕竟秦淮八艳不是空口来的,但是见面以后就不一样了,这董小宛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开过口,肖风也是什么也没交代就把她传送过来了,留她在这哭爹喊娘的愣是没人应,而且第一天来媚香楼王妈妈就让她接客,吓得她急推自己身体欠安才勉强躲了过去。 但是一直躲着毕竟不是办法,所以她就发挥自己科研工作者的特长,在青楼里卖起了口红。 其实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棕榈蜡、橄榄油等基本材料都是已经有了的,但是谁也没有那个想法去做出来,大多数都还是用着朱砂、花叶等做成的口红纸抿一下嘴巴就是了,所以谌桑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加了些香精粗糙做了些口红就畅销了整个秦淮,几天的时间就够她赎了身。 本以为赎身就可以了了董小宛的怨气了,但是在她赎身完以后,董小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没办法,不完成任务,肖风是不可能让她回去的。而且联想到董小宛生前很多事情都是在这楼里发生的,很多人也是在这里认识的,也许回去的契机就在这里,所以她赎了身也没有急着搬走,干脆租了个房间自己住了下来。 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谌桑实在受不了董小宛的一问三不答了,于是她决定亲自联系一下肖风。 每次出任务前,肖风都会给谌桑一个和朝代相符的器具作为通讯介质,有时候是个簪子,有时候是块玉佩,而这次,是块……石头。 不是那种表面光滑模样精致的鹅卵石,而是地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小孩都懒得捡着玩的表面还沾着土的破石块。 谌桑拿着石头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有哪里长得像是通讯工具的样子,她把小石头放在桌上,手附在上面,闭眼默念了一句“小兔乖乖”,却半天没有回应——这个白痴的咒语是谌桑自己想的,当初肖风让她自己设定一个关联秘语,她本着逗一逗肖风的想法说了个“小兔乖乖”(把门开开,妈妈进来),结果就被系统认证了。她好几次嚷着要改,都被肖风回绝了,美其名曰从一而终。导致她后来每次念咒语的时候都会暗骂自己一句“神经病”。 谌桑对着石头叫了几声“小兔乖乖”,也丝毫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出来。她有片刻怀疑肖风是故意拿个破石头唬她的。 就在她对着石头抓耳挠腮的时候,门外又一阵敲门声传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 这次的敲门比王妈妈要轻缓许多,启扬顿挫颇有节奏感,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个有修养之辈。 谌桑小心的收起石头,起身走去开门。入眼就是个相貌出尘绝色的女子。虽和董小宛同样是面似桃花之姿,但是气质上却是大有不同。 董小宛是面似芙蓉眉如柳,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和温婉。面前女子身着金边红底凤尾裙,梳一簪钗圆髻,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眉宇间竟有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倔强与清冷感,但是奇怪的是,明明是初见,谌桑却对眼前的女子平添了一种熟悉亲切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女子见谌桑发愣,掩面笑了一声:“看来是我一大早扰了妹妹的清梦了,小宛这是还没睡饱呢?” 这女子叫她妹妹,难道也是媚香楼的姐妹?但是来的这几日也从来没见过她,按说这么美的女子,别说同处一楼了,就是惊鸿一瞥也能记个半生,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啊。 不敢贸然开口叫人,谌桑一声“姐姐”把女子请入门,然后急向身旁的董小宛投了个求助的眼神,小宛意会,随着二人飘进屋内,手口并用的比了个“柳如是”三字。 原来是明清才女河东君柳如是! 谌桑虽然是个对谁都能怼上两嘴的浑人,但是对待有才学又有抱负之人是很敬重的,特别是这个时代、这种出身下,能有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魄力和才情的女子。因此,顿时对面前的如是更热络起来。 “我也醒了有一会儿了,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谌桑倒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柳如是。 水壶还是温热的,看得出照顾之人也是相当妥帖了。 董小宛父亲原本也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商人,后来家道中落,世态炎凉,下人奴仆纷纷离去寻找下家,只有玉露不离不弃的一直照顾着董小宛的母亲,小宛母亲去世后董小宛就把玉露接了过来,一来是因为玉露梨花带雨的苦求,二来也是考虑到两个人在这偌大无依的乱世中,好歹还能做个彼此的依靠。谌桑很敬重这种忠义女子,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本能,从不把她当婢女使唤,但是玉露却仍是一日三餐的事无巨细,即使谌桑偶尔要睡到日上三竿,她也会早早的过来添茶以备来客或小姐醒来口舌干燥之需。 只见那美人未语先笑,似是有些娇羞的说了句:“今天带你见一个人。” 柳如是本身气质偏清冷,不言语时给人一种疏离之态,但最是冰山化水倾城色,冷美人笑起来面色含羞,脸若桃花,就更加明艳动人了。 谌桑一时看怔住了,还是一旁的董小宛拼命使眼色,她才反应过来对着柳如是道:“什么人要劳烦姐姐亲自来寻我去见啊?” 柳如是道:“晚些见了你就知道了。”话还未说完,就有一抹霞色从脸颊飘向耳畔。谌桑想了想,柳如是在风月场所多年,虽然是卖艺不卖身,但是也是见识了不少风流学者,达官显贵的,能让她谈起来就这样显出难得的小女人姿态的,应当就只有她后来的丈夫虞山先生钱谦益了。 想起后来柳如是与钱谦益的结局,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但是两人也是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伉俪情深、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谌桑就更加羡慕起面前的女子来,这一生,如果能得一人心相伴终生,什么荣华永生,都显得没有这么重要了。 她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肖风,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黑心老板,如果爱上一个人,会不会也像钱谦益般的不顾世俗,奋不顾身呢。 想到这里,谌桑蓦的笑了,他那种没心没肺的腹黑男,别说让他去爱一个人了,就是让他对一个人好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吧。 柳如是见谌桑笑了出来,以为她是取笑自己此刻的脸红娇羞态,又羞又恼的轻跺了一下脚,道:“好一个小宛!我今天要到你见的都不是些普通人,对你以后都是能有所帮助的。你不谢我就算了,还要取笑我,哼!我走了,晚些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美人发怒那也还是美人啊,况且柳如是还不是寻常的美人,这怒也是三分恼七分娇的怒,谌桑一边感慨着这趟公事可真是赚了大便宜了,有空一定要好好和肖风炫耀一下,一边又借机调侃柳如是:“姐姐说的不是普通人,怕是对你来说不是普通人吧。” 那柳如是虽然是乱世的女中豪杰,但毕竟也是个女儿家,提到国家大体,可能与他人辩个面红耳赤,分毫不让,但提到自己的心上人,女儿家的小心思是一点都掩饰不住的,她听谌桑如此调笑她,脸红的更甚了,娇嗔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逗笑是逗笑,谌桑可不愿美人姐姐就这么被自己的讥诮话吓走了,于是忙拉住柳如是道:“是小宛说错话啦,我认罚,一会带你去吃鼎香阁的鸡髓笋、茯苓夹饼向姐姐赔罪好不好,你就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就发发慈悲,原谅晚生吧。”说完,她行了个男式的作揖礼,末了微抬头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盯着柳如是。 柳如是被她逗笑,掩口噗嗤一声笑道:“看你现在比之前开朗了许多,我也很为你开心,想是因为你现在已是赎身了的缘故,”说到这里,柳如是的眼神有些黯然,“也是姐姐自己都是身不由己的缘故,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让你在这个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受了委屈了。”说完,她忽然低头,眼波流转,泫然欲泣。 谌桑是最见不得人哭的,况且还是这么个美人,于是她忙说:“楼里的妈妈姐妹都挺照顾我的,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况且我这不是已经给自己赎身了么,坏日子都过去了,美好的明天就在前方!” 受到谌桑乐观态度的影响,柳如是也跟着破涕为笑,但她旋即又对谌桑道:“妹妹你虽是已经赎了身了,但是想要脱了这乐籍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的。我们女人在这乱世中存活本就不易,纵使你现在能寻到一些赚钱的路子,但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你唯有摆脱乐籍,成为良家子的身份,才有能找到好归宿的可能啊。” 谌桑是个理科生,也不是说有多喜欢数理化,但就是因为受不了那些佶屈聱牙的酸腐之言,又对什么朝代大事件懒得去死记硬背,才投身到了理工科的不归路。所以每次出任务前肖风让她背一背朝代的知识和背景,可是要了她的命了,每次就是敷眼一看,就跑过来了,因此虽然她对这个朝代是有一些基本了解的,但是细节上却是一窍不通。比如,她就不知道,原来只要入了乐籍,自己赎了身不算,还要向官府备案,申请成为民籍,得到同意才可以的。 她来这没多久就自己赚钱赎了身,后来就一直自己待在这揽月阁自己琢磨研究新品,也没有人告诉她,还有脱乐籍这回事的。 也许董小宛对于自己帮她赎身迟迟没有任何反应的原因就是还没有从根本上脱乐籍? 想到这里,谌桑立马提起百倍的精神对柳如是道:“姐姐今天找我来讲这些话,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帮小宛摆脱乐籍的主意了?” 柳如是道:“小宛妹妹果然是顶级的冰雪聪明,我今天要带你见的这些人,都是些在官场上颇有威望之人,想来应该能帮上妹妹。” 谌桑忙向柳如是见了个礼:“小宛这厢谢过姐姐了!” 柳如是似有些不悦,道:“我俩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何来的这种生分的谢来谢去。”想到什么,她又道:“哎?我前几日去嘉兴游玩之前,你还是一身外债的状态,怎的过了这几日你就得来这么多银两给自己赎了身了?你和姐姐说说,你这钱是从哪来的?莫不是遇上哪个倾心的公子替你赎了身?” 谌桑见柳如是是真心关心董小宛,便对她道:“我是自己赚了些银两给了王妈妈才要来那卖身契的。” “你自己?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柳如是困惑道。 忽然想起昨天刚研发出来的新品,谌桑像急于展示奖状的幼童般兴奋的拉着柳如是到梳妆台前递给她一个精致小巧的珐琅彩琉璃瓶,道:“喏,就是这了。” 柳如是接过这瓶子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琉璃瓶身整体呈通透的蓝色,上面画有两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极生动可爱,质地虽算不上是上品,但也是极别致的物件。 谌桑道:“就这破瓶子,花的钱比我采购原材料还多,你们这朝代物资也太匮乏了,连个烧杯锥形瓶就没有,我问了好些人才找到一个跟洋人打过交道的铺子,好说歹说的老板才肯把这瓶子卖给我,哎,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想想办法去进一些便宜又好看的瓶子来。” 谌桑说起自己的成果就忘了处境,全然不记得柳如是这清代人士是不懂什么烧杯之类的,于是她讪讪的道:“我是说,这瓶子实在可爱,姐姐若是喜欢,我改日再买一些让玉露送去给姐姐。” 没及柳如是开口,谌桑又道:“姐姐打开瓶子问闻一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 柳如是虽然对她这什么“烧杯”“锥瓶”的莫名之言不甚了解,但还是从善如流的打开了瓶子,凑上去闻了一闻。 入鼻是一股刺鼻的胡椒味,柳如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是想到这样似乎有些失礼,她便耐着性子又闻了一遍,这次却是全然不同的感受。那辛辣的胡椒味过后,一股柑橘香紧随而来,紧接着又是牡丹与莓果的清香,似一团雾气将她整个包围在其中,闭上眼睛,仿佛置身于粉红色的仙境之中。 她惊讶于这样一瓶不起眼的液体竟然能有这么丰富的气味,沉浸在这气息中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久,她才问道:“这是瓶什么药水,怎么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谌桑笑道:“这不是什么药水,是我新研制的香水。” “香水?”柳如是不解。 “是的,就是带着香味的水,抹在身上这一整天味道都不会散去,而且香味会随着时间变化,中午是一个味道,到了晚上会是另一种味道。” 柳如是看着手里这瓶神奇的香水,感慨世上竟然有这种东西。但是她又疑惑:虽早知她这小宛妹妹是个七窍玲珑的才女,但是先前却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么一身本事啊。 看出柳如是的疑惑,谌桑忙道:“之前姐姐去太湖的时候,我正巧碰上一个洋客人,是他教的我这做香水唇脂的本事。” 听到是洋人老师教的,柳如是便不再怀疑了,自己虽没见过,但也是对这洋人的手艺有所耳闻的,听说都能做那大炮□□之类的东西,能造出这种叫香水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心里疑惑扫除,就更专注的品味起手中这香水起来。 这香水闻到后面层次愈发丰富,果香的清爽以龙涎香收尾,逐渐沉淀萦绕身旁,如同雨后晚亭中独斟的秋露白,一时间竟有些沉醉其中。 看着柳如是拿着香水爱不释手的样子,谌桑道:“这香水就送给姐姐啦,正好今晚姐姐可以抹上给那不普通的人闻一闻。” 见谌桑又是取笑她,柳如是羞道:“妹妹做这东西恐怕花了很多心思的,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好呢!”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却是不舍得把这香水还回去了,想到晚上和钱郎的见面,脸又红了几分。 谌桑道:“这只是我做出来的第一批,可能还有些瑕疵在里面,姐姐不嫌弃我就很开心了。而且,我想把这香水用姐姐的名字命名,姐姐不会介意吧?” 柳如是忙道:“当然不介意,不过,妹妹打算叫这香水什么名字?” 谌桑道:“影怜香。” 柳如是在此之前,曾落魄流落松江,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意。这香初闻极烈,细品下有种清泉流水的柔软感,颇有一些顾影自怜的意味。谌桑也是临时想到的,“影怜香”赠“影怜”者,岂不妙哉? 柳如是似乎对于这名字也很满意,把玩着琉璃瓶,口中喃喃道:“影怜,影怜,顾影自怜……” 谌桑看柳如是似乎陷入回忆,便忙拉住她道:“好啦,身外是香了,但是我这身里可是受苦了,跟姐姐聊的都忘了时间,现在还没吃上饭呢。听说最近鼎香楼又出了几个新菜式,走,我们去吃饭去。” 谌桑不管去哪个世界,第一件事就是盘好附近的美食,放下任务,先去饱食一通。而这秦淮,说起美食,最绝的就是那鼎香楼了,据说鼎香楼的大厨之前是宫里的御厨,专门给皇帝做菜的,后来因为儿子不愿给满清鞑子做官,以痼疾坚辞回乡,大厨也跟着借口出宫,才在这秦淮河畔开了鼎香楼。名声一出,日日客满,谌桑也是提前了好些日子预定才得以在今天等到位子去吃上那传说中的“御膳”。 柳如是仔细的把“影怜”收好,同谌桑起身去了鼎香楼。 . 初夏的秦淮风景正盛,湖水清澈,金光洒在水面,如穿了红丝裙的小金鱼随着粼粼的湖面飘荡。白日的秦淮虽不如夜晚般“烟笼寒水月笼沙”,但却别有一番温柔缱绻的风味。 时值动荡兵乱之际,东北川陕等地已成铁蹄驰骋的沙场,而江浙一带却仍过着宴安鸩毒,樽酒不空的日子。都道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那些□□花又是唱与谁听,那亡国恨又有谁可诉呢? 谌桑带着柳如是来到鼎香楼,这楼平面呈正方形,鎏金铜镀顶,两侧青砖槛墙,与其他酒楼不同的是,这鼎香楼入门便是三道台阶,一步步迈进去,像登基似的,谌桑“啧啧”一声,心道,以这老板这种奇思构想的设计方式来看,儿子这番被贬怕也是沾了老子不走寻常路的光了。 到了饭点的鼎香楼门庭若市,来往的莺燕不少,丝毫不输夜晚的媚香楼。报上名后,店小二带着二人来到楼上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就是靠窗一间江景桌,其他三侧也并未用墙体隔开,而是用着纱幔与外面虚掩开,清风一吹,纱帐随风飘动,竟有一种诗情画意之感。 柳如是很是满意这位置,入座后便一边看着窗外河中来往惬意漂流的船只,一边等着小厮添水点单。 “二位客官可是第一次来我们鼎香楼?”那小二一边倒茶一边问起。 “可不是么,你们这地方也太难订了,我是提前订了好些天才订到的。”谌桑还不忘抱怨一番。 小二笑道:“我们这呀,特色就是千金难求一位,就是当今来了,也得该排队的排队,该预约的预约哩。” 谌桑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话传出去,小店不保不说,脖子上那脑袋都不定是自己的了。 这是家什么店呀,老子儿子的特立独行一身刚烈就罢了,连个小厮都是信口之辈。 腹诽完了,还是得安稳点菜不是,谌桑巧笑倩兮,对着小二道:“小哥可有什么推荐的菜呢?” 那小二可能也是对董小宛和柳如是二人的声名有所耳闻,但即使从前不知,美人的嫣然一笑也很是受用的,因此就连介绍菜品的声音都洪亮了一倍。 “我们这最出名的就要属那鸡髓笋,龙井竹荪和八宝鸭了,尤其是那龙井竹荪,就是当年圣上吃了也是赞不绝口呢。” 当年圣上?不就是明朝皇帝?这小厮可真是胆大包天了,谌桑正想出言提醒,却听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如是说道: “那就每样都来一些吧,多谢小哥了。” “得嘞,鸡髓笋,龙井竹荪,八宝鸭各来一份!”小二喊了一嗓子转身向后厨去。 谌桑一脸不明的看向柳如是:“小二这样口无遮拦可是要……” 不及她说完,柳如是便道:“生逢乱世,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他敢在这说,怕也是笃定了两个妇道人家掀不起什么风浪,你若是强驳了他的话,抹了他的面子不说,这楼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什么人,立场不同的多得是,隔墙有耳啊。妹妹你年纪小,也知那祸从口出的道理,多一言不如少一言,自保为上啊。” 谌桑懵懵的点了点头,印象中的柳如是可是性格刚烈的巾帼之士,怎么忽的这么小心翼翼,独善其身了。但谌桑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柳如是是怕她说出什么惹祸上身的话,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连声应下。 这“御膳”的名声果然是名不虚传,谌桑在现代也算是吃遍了山珍海味,还是被这几道菜惊艳的不得了。尤其是那八宝鸭,肉香四溢,形态丰满,别具一格,肉质细嫩味鲜,吃的谌桑用仅记得的几句诗文连连称赞“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柳如是也是吃的很满意,虽然没有向谌桑一般诗兴大作,也是在心里暗暗的赞叹了一番。 茶足饭饱,谌桑便准备带着柳如是逛街添几件新衣裳,顺便给自己的科研大计寻些原材料。 这时,突然有一书生模样的人掀帘闯入她们的视线。那人衣着朴素,却唇方口正,面若冠玉,虽略有病色,那一身青色箭袖袍下却难掩轩昂的气质。 但即使是吴彦祖闯入,寻常人遇这突然的入侵也会被吓一跳,况且还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纵使见过不少大小场面,谌桑仍是被来人吓了一个激灵,她下意识的站起来挡在柳如是身前,戒备的看向来人。 那人却并无更上前一步的冒犯之意,站定后略带歉意的向二人作揖行了个礼,缓缓开口道:“小生路遇难事,慌不择路来姑娘这躲一躲,望姑娘通融给个藏身的地方,事情一过,小生定马上离开,待风波过后,定登门拜谢!” 许是风吹起了纱幔,那男子看到这里是两位女子,心觉对方应当心软又不会构成威胁才闯了进来。 那人言语诚恳无比,但是也没把谌桑打动到冒着危险去留他的份上啊,这万一找他的人来了,一个不小心,把她和柳如是误伤了,她找谁诉苦去啊,她可不想还没完成任务就带着宿主早早的领了盒饭,那再来第二次任务,恐怕又平添了一些怨气,还是她本人导致的,那这任务是接还不接的是。 刚要开口拒绝,就看到董小宛不知从哪处突然冒出,正盈盈的望向来人,满目含情,一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 谌桑正好奇,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使董小宛露出这种深情,一旁刚刚还号称力求自保为上的柳如是就率先开了口:“先生请坐。” 谌桑睁大了眼看向柳如是,眼神暗示她:“姐姐,我们这样会引火上身的呀!刚才不是刚说了先求自保的么,怎么一转眼你自己就忘了?” 柳如是却不理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来人坐下,自己也坐于原位,眼神示意谌桑坐下。 没办法,这位姐姐都这样表示了,谌桑也只能依着坐了下来,况且从这人进来到现在,董小宛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谌桑也想知道,什么样的男子能惹得董小宛如此失态。 刚要开口诘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约喊着“锦衣卫缉捕重犯,闲杂人等紧急避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 “呦呵,锦衣卫都出动了,这下可真是捅了大篓子了,话说这位兄弟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飞贼强盗之辈啊,怎么会被锦衣卫给盯上了?”谌桑暗忖着,心里嘀咕一会儿若是搜到他们这里应该怎么说才能表明“我和这人不认识,纯属路人”的立场。 这时,柳如是却突然起身,把轻帘微拉,侧身走出帘外。谌桑来不及拉住她,只能惴惴不安的躲在帘后,一边和这陌生男人以及董小宛面面相觑,一边仔细的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阮大人来这鼎香楼有何贵干啊?是捉拿什么朝廷要犯吗?”柳如是款款上前问道。 “呦,见过柳小姐,钱大人近日可好啊?”阮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柳如是说道。 “托阮大人的福,一切都好。”柳如边说着,边看向阮大人身后气势汹汹的锦衣卫。 “哦,今日我奉命追查一要犯,据悉,嫌犯就这在附近。又有人说看到嫌犯进入了这鼎香楼,所以我带人前来查看一番,柳小姐在此地用膳,可曾见过一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大概这么高,面色憔悴有伤病在身。”阮大人伸手比划道。 柳如是不动声色的暗暗看了看身后,道:“未曾见过,不过妾身会帮大人留意的,一有消息,绝对告知。只是我今日在此会客,就不打扰阮大人公干了。” 那阮大人似乎嗅到什么不寻常,侧身就往帘中看去,一步一步的靠近来,嘴里说着:“不知今日柳小姐招待的是什么贵客?阮某可否有幸见上一面?” 帘中的谌桑托着腮盯着对面的人,正想盘问底细,就听见外面由远及近的对话。她迅速权衡了一下,伸手扯下墨色外衣罩在男子身上,男子无措但也不知道她要作何,只能任由自己被谌桑披上了女人的衣服,脸涨的像是个茄子一般。 做完这些动作,谌桑向后挪了三挪坐下冲着外面喊道:“柳姐姐是有遇什么故人吗?” 柳如是会意,应声道:“是兵部尚书阮大铖阮大人来此地捉拿朝廷要犯了,妹妹可曾见过一青衣布裳的男子经过?” 谌桑道:“我和夫君来此地的路上都未曾留意过有什么青衣男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她又转言对阮大人说道:“见过阮大人,只是妾身最近身体抱恙,怕惊扰了大人,因此就不出来讨晦气了,望大人海涵。” 屋内那男子的位置背对着开合的幔帐,只可见背影,谌桑坐在右侧,正是视线的死角处。 柳如是含笑的看着阮大铖,阮大铖神色莫测的站在原地,目光犹如刀剑,透过柳如是直捣入房内,刺的帘内的谌桑也感到了锋芒在背,几人的来去就在那阮大铖的一念之间。 那阮大人顾忌着柳如是,也不好贸然闯进去,停在帐外远远的向里一瞧,只看见一男一女的身影透出,女子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男子身着墨色长衫,并不是自己要追的人,也就放松下来,对着帐内和柳如是行礼道:“既然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阮某就不打扰二位姑娘用餐了,告辞!” 说完,带着一众锦衣卫转身一步一步的远离他们的视线。 谁知下一刻,帘内却是一阵咳嗽声传来。谌桑暗叫一声“不好!竟救了个麻烦的痨病鬼”,立马上手捂住男子的嘴。 阮大铖忽的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片刻,冷哼一声道:“差点让两个女娃娃给骗过去了。” 柳如是情急之下挡在帘外,眼睁睁的看着本欲离去的阮大铖在楼梯口反身回来。故作镇定的露出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笑容,对阮大铖道:“阮大人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阮大铖却没有理会柳如是,径自拨开挡在身前的柳如是,三步并两步的掀起帘子闯了进去。 男子惊异于谌桑这逾越礼数的动作,加上克制不住这剧烈的的咳嗽,身体起伏如豹喘,肩上披着的外衣就这么随着抖动掉了下来,一身青衣正闯入阮大铖的眼中。 一旁的董小宛急的如眉上挂爆竹般的挡在帘缝间,可怜除了谌桑论谁都无法看到她,那羸弱的身子就算是生前也是连秦淮的风都挡不住的,何况是阮大铖这般身材魁梧的孔武大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阮大铖从自己身体中穿过,张开的双臂僵在原地,一股风吹过,纱幔穿过她的细膊柔荑,仿佛是在嘲笑她蒙眼哄鼻子的自欺欺人。 帐内的谌桑更是手脚顿时冰凉,一股冷意从脚底直冲脑门,捂住男子的手悬在半空,下意识的只想逃之夭夭,但又不能扔下这些人不管,于是强撑着对着突然闯进来的阮大铖讪笑:“实在是对不起啊,我家夫君近日染了风寒,惊扰到大人了,我们现在就走。”说完就拉起头低到胸口的男子准备离开。 那阮大铖却也不是傻子,冷哼了一声缓步踱到男子面前:“冒先生何时有了这么一个貌美可人的妻子了,还没请我阮某喝过喜酒呢!” 那冒先生缓缓抬起低着的头,嘴角渐扬起一抹苦笑,对着阮大铖道:“劳烦阮大人费力追到这里来,事已至此,冒某愿意陪你走这一趟,只是今日是冒某擅闯入二位姑娘的房内,实在是与她二人不相干,只盼阮大人不要迁罪于她二人便是。” 阮大铖眼神示下,就有两个锦衣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羁押住冒生:“柳姑娘的朋友我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是今日你若松口愿意执贽于我阮氏门下,我先前所许翰林院编修一职仍然作数。” 那冒生却是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啐”了一声道:“‘执贽’二字唾还之。” 谌桑心里暗暗竖了个大拇指:真乃英雄啊,不过也真是个大傻子,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不能先应下再私下做个转圜嘛,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阮大铖被他这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态度激怒,大喝一声就摆手使那锦衣卫将冒生押走,至门口,冒生忽的回头道:“二位姑娘今日收留之恩,冒某若有命归来自当报答。” 阮大铖一把推了冒生一下,对着柳如是道:“问钱大人好,阮某告辞!” 柳如是也是“救火没水——干着急”,只能对着阮大铖行了个礼,目送他押着冒生离去。 等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后,柳如是才回到帘内无力坐下,对着窗外那行人经过的方向发呆道:“冒先生这一趟去恐怕得吃好大一亏啊。” 谌桑这时心里却是隐约有一丝光呼啸而过,她试探性的问柳如是道:“柳姐姐,你可知这位冒先生全名?” 柳如是这才回过神来,道:“他便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冒辟疆,因为先前同复社的140余人具名的《留都防乱公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使得阮大铖之流如过街老鼠,因此在这阮大铖得势后,便要报复这一干人等,我之前陪着钱大人游太湖的时候曾有幸见过一面。看今日情形,应当是阮大铖对冒先生游说不成,便带了这锦衣卫来抓捕了。” 这么一说,谌桑心里的疑惑就全都解开了,难怪一旁的董小宛从这人一进来眼睛就跟胶水似的粘上去拔都拔不下来,原来是董小宛的官配夫君啊。这不正是巧他爹打巧他娘——巧极了么,她这灵机一动叫的一声“夫君”,没想到还叫了个真夫君。她看了看身边一直对着门口的方向张望的董小宛,轻咳一声,那董小宛才转身回到她身边乖巧坐下。 然后她便开始搜肠刮肚的回忆先前肖风给她看的这位“夫君”的事迹,在想到这一篇章的时候深松了一口气对着柳如是道:“姐姐不必难过了,悄悄地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能预测到人的前世今生的,这叫冒辟疆的书生啊,此去不会有事发生的,只是姐姐认不认识一个叫史可法的人?” 柳如是虽然对于谌桑这‘前世今生’的说法有些莫名其妙,但却是无端的信这丫头的话:“自然是知道的,今晚所见之人,史大人应当也在列。” “那就太好了,”谌桑一拍桌子,笑道,“只要和这史可法史大人说了冒生的事,他肯定会保那冒生平安的。” 柳如是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眼神坚定的“董小宛”,想起那史可法也是拥护南明朝廷的爱国之士,与冒辟疆应当政见相同,想来肯定也是爱惜人才的,虽然不知道小宛妹妹是为何这么坚定的认为史可法一定会去相助于冒辟疆,但确实是值得一试的。 看到柳如是逐渐买账的眼神,谌桑眼睛骨碌一转,对着柳如是道:“我还知道,今晚所见的钱大人,将会是柳姐姐未来的夫君。” 一句话把柳如是羞红了脸,她娇嗔道:“妹妹又取笑我,钱大人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娶我一个风尘女子。” “姐姐可不是寻常的女子,那钱大人也不是寻常的大人,据我预测,你们两人不日之内,必会修成正果。”谌桑一边说一边半仙儿似的作出掐指一算的姿势,眼半眯的看着柳如是。 柳如是被她这模样逗笑,心里也暗暗的期待着这个“不日之内的修成正果”。 见美人眉眼终于含笑,谌桑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实在是看不了美人蹙眉的样子,有一个整日期期艾艾的董小宛也就罢了,这天仙儿似的柳姐姐再跟着一起颦眉蹙頞的,实在是受不住啊。 “姐姐,这饭也吃好了,不如我们两个现在去西街的澜伊坊挑几件趁手的簪钗吧。”谌桑提议道。 “我也正有此意,妹妹请我吃这一顿怕是花费不少,正好挑两件上好的首饰送给宛妹妹,妹妹这穿戴也太素净了,纵是那倾城的脸蛋也趁的没了颜色了。” 谌桑听了忙道:“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不过是一顿饭罢了,小宛平日受了多少姐姐的庇护啊,你要是再说这些还啊送啊之类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边说着边嘟嘴叉腰的一副撒娇的样子。 柳如是掩嘴笑道:“好好好,不讲不讲,那我们现在快去澜伊坊,买上他十件八件的簪钗全带在妹妹头上,没准今日能招的如意郎君,妹妹这后半生也就有所着落了。” 谌桑道:“还是给姐姐带上吧,我倒是不急什么如意郎君,但是姐姐的钱大人怕是着急见到姐姐了吧。”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一边逛街一边把时间消磨到了傍晚时刻。 稍作休整,二人便准备去赴钱谦益等人的约,随着时间的推进,不仅是柳如是越来越压抑不住的心跳,谌桑也是愈发期待着与这位虞山先生的见面。 据史书记载的钱谦益是比柳如是大三十多岁的,柳如是现在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那钱谦益应当是五十多岁了,历史上对这对“老夫少妻”的趣事赘述不少,关于他本人也是受争议颇深,谌桑做着准备一览这位半老的儒雅男士的风姿。 日落月出,秦淮立马换上了莺歌燕舞的模样,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的比白日还要多,摩肩接踵的欢笑着,四处充斥着欲望的笑声流淌在秦淮河的波光粼粼之上。 谌桑随着柳如是来到秦淮河畔,远远地看到有个小亭,上洋洋洒洒题着三个大字“听雨亭”,亭中几名男子交谈着,为首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谌桑猜测应当就是钱谦益了,但是背影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老态,谌桑暗想:这老人家身板也是够硬朗的咧! 正想着的时候,柳如时喊了一声:“钱大人。”那人转过头来,谌桑脑子“嗡”的一声,就只有无数的“卧槽”骑着马奔驰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 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去南宋,帮一位大官家的小姐和她的情郎书生私奔。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上山贼怎么办?万一那家人认出她不是自己家的小姐该怎么办?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带着一肚子的忐忑,谌桑躺在床上等着肖风将她的魂魄引渡到千百年前的刘小姐身上,手脚并用的哆嗦。 肖风嘲笑她:“害怕啦?害怕就别去了,我找别人去。” 谌桑是最受不住激将法的,“谁怕了,这屋里蚊子多,我打摆子不行吗,快点儿的吧,一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但是骗自己也不是这么好骗的,等到肖风数“三二一”的时候,谌桑突然怂了,她猛地坐起来对着肖风一脸谄笑:“你不能陪我一起过去吗?” “你私奔带着我像话吗?” ”你可以扮成我的小丫鬟啊。” “……”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躺稳了,有变故就用我给你的通讯器叫我,必要的时候我会把你唤回来的。” 因为他说有更重要的事,谌桑总是能不去麻烦他就不麻烦他,但是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谌桑一脸木然的被柳如是拉着走近了凉亭。亭中有四人,其余人皆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古代人保养的又没有那么好,反趁的中间的人更年轻了起来。 谌桑不知道该不该问一下他到底是肖风还是钱谦益,也不知道他来这到底作何目的,怕乱开口误了他的事,所以不敢贸然说什么,只是这样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柳如是看到谌桑一反常态的呆傻样子,诧异道:“小宛,你见过钱大人?” “哦,没有,只是和我一位故人很相似。”钱大人是没见过的,我见过一个肖小人算吗? “那可真是有缘分了,”柳如是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很要好的姐妹董小宛,小宛,这是钱大人,这位是史大人,这两位是江苏巡抚张大人和巡按路大人。”柳如是一一介绍众人给谌桑。 谌桑行了个礼道:“见过各位大人。”余光却只是瞥着中间那位钱大人,她眼睛一亮,忽然问道:“钱大人可认识一位叫肖风的人?” 钱大人思考了一下,答道:“钱某不曾听说过,不知那位肖风是姑娘的什么人啊?” “债主。”谌桑答。 柳如是道:“小宛你不是债务都还清了么?怎的还有位债主?” “不是钱债,是说来话长长话短说说也说不清的囫囵债。” 柳如是对她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不置可否,但是听说不是金钱债务,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也就没再作问。她很自然的走到了钱谦益身边,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完的郎情妾意。 那是谌桑第一次在肖风这张脸上看到“温柔”二字,平时对着她总是一幅拽的二五八万的臭脸,怎么看都是与温柔差了十万八千里的神情。猛地一看到这张和肖风一模一样的脸上闪着温润的光,竟蓦的让她有一种“公子世无双”的错觉。 坐定入席后,不知是谁突然一时兴起开始提议吟诗作对起来。 这可愁坏了“科学家”谌桑了,一股“书到用书方恨少”的悔恨感涌入心头,顷刻间,从小到大学过的古诗像一溜蚂蚁排着队爬过她的大脑,从咏鹅到沁园春一股脑冲出塞满她的整个思绪,但就是整理不出来哪个是董小宛原创,最不济来个清末诗人的词赋也可行啊。 此刻若让她扯皮,谌桑能扯上个七七四十九天不带重样的,可是轮到和这些个文人墨客谈些诗词歌赋,那可太难为她老人家了,“词穷”二字顿时贴满谌大小姐脑门。 出来前,肖风给了她一摞书让她看,其中不乏董小宛的原创和一些这个时代的文人骚客的著作,但她都是扫了一眼就直接扔了,嘴里嚷嚷着:“我是去完成任务的,又不是去当诗人的。” 可现在,是真真儿的后悔了,就一首,当时就算背一首也不至于现在啥也憋不出来呀。又不能背李白杜甫的诗,晚清有哪些诗人来着? 谌桑原想让董小宛从旁给她写着她再念出来,可是从鼎香阁出来,那董小宛就像烟遇风般的消失了。 四处找不见她,谌桑想着:“这董小宛不会是去看冒僻僵了吧?谁说的戏子无情?从“遍看颖川花”皆不似其美好的李师师到“千古江山,美人无觅,绝世容颜,倾国倾城”的陈圆圆,再到如今红颜早逝却心挂情郎的董小宛,哪个不是绝代的重情义?只是偏偏累于烟花身份,永远低人这一等,向往着享受不到的公正还要承受世人的审度嗔责。” 谌桑一边小声的唤着“小宛,董小宛?”,一边心里暗骂着:“王八蛋肖风,教我看什么没用的破书,还不如教我个招魂术来的有用!”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谌桑感觉自己在腹诽的时候,钱谦益的目光若有似无又带着刀剑锋芒的扫了过来,未及她多想,柳如是便带着担忧的语气问道:“小宛,你没事吧?怎么老是叫自己的名字?” “额,我开开嗓醒醒神!”谌桑心虚道。 “早有耳闻,这秦淮有两大才女,亦歌亦舞惊为天人,诗画造诣更是令人侧目,今日终有机会得此相见,得以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二位姑娘的诗文,真是幸甚啊。”那史大人捋着并不长的胡子说道。 正与柳如是耳鬓厮磨的钱谦益忽然开口道:“让董姑娘作诗,恐怕是有些为难吧。” “钱兄你常在京城,可能有所不知,这董姑娘不仅嗓音一绝,论才情更是不输你身边的柳姑娘啊。况且,在这如诗如画的秦淮河畔,饶是那阿斗也能憋出个两三句打油诗了,何况是董姑娘这种才色双绝的女子呢。”一旁的路大人道。 “……” 谌桑:感觉有被冒犯到。 这路大人不说还好,这高帽子一带,谌桑若是不作这个诗不就承认自己连阿斗都不如了么,谌桑有绝对的依据怀疑钱谦益是故意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抬到了这种境地。抬眼一看,此刻那钱大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果然,长得这副模样的人,不管是钱谦益还是肖风,都是一肚子蔫儿坏! 那“蔫儿坏”的钱大人似乎要把这坏贯彻到底,他开口道:“那就不如这位才艺双绝的董小姐先来一首吧,主题不限,随意发挥,让本官也长长见识。” 谌桑眼睛微眯,藏在袖中的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半晌,她说道:“好啊,那小宛就献丑了。” 她缓缓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踱步,一副大文豪的姿态,随即以脚尖为轴,旋了个一百八十度,倏地展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折扇,施施然开口道:“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泼墨山水瓶底,为遇见你伏笔。” 谌桑话音落下的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周围的水声和风声还有头顶上呼啸而来的乌鸦声。 那位称她是“色艺双绝”的路大人原本准备好的赞誉之词停在嗓子眼不知该吐还是该咽下去,强咽了口唾沫,他说道:“不错不错,小宛姑娘的诗词独树一帜,颇有个人风采,实乃佳作啊!” 其他几位大人也是很给面子的说道:“好诗,好诗。” 那秦淮河畔算命的王瞎子也能听出这赞扬中的水分,比白素贞水漫金山那天还要多。 任一二年级小孩也知道,这时代作诗,就算不论平仄对仗,也要论个字数工整吧,但谌桑就是这么故意,她冷笑一声,似乎是并没有听懂这些大人的个中敷衍,道:“我不仅会作诗,还会作曲呢,几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小宛就给大家来一首即兴诗歌《青花瓷》吧,不过,如果钱大人觉得自己对着曲子有所耳熟,欢迎随时打断哦。” 众人心想:“这诗词才情可能是众人传的有失偏颇了,但是作为媚香楼头牌,嗓子肯定是不差的。”便道:“洗耳恭听了。” 钱大人更是未觉不妥的样子,示意她继续。 谌桑清清嗓子,毫无顾忌的开嗓高歌。 只见那芦苇中不知在做什么的一对鸳鸯像是被人用棍子生搅了一般,各自分飞的丝毫不留情面,像是多待一刻就会有性命之忧一样。 一曲毕,四周比刚才更安静了。 那路大人这次连假意恭维的话也讲不出来了,柳如是看着这位性情大变后连嗓音都变得不成样子的小宛妹妹,张了几次口,愣是没想出能说什么。 其实谌桑小的时候,也并不是这样五音不全的。甚至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还被老师选做领唱参加六一的合唱表演。但是有一次排练的时候,谌婕忙工作忘记把原本要去参加排练的谌桑叫醒,导致被候选的小朋友取代了,谌桑第二次去排练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别看现在的谌桑脸皮厚的可与紫禁城的城墙媲美,但小时候,她就是个玻璃心的小孩,经这么一折腾,后来再让她唱歌,她便不再开口了,直到后来再想好好唱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现在这样这幅样子了。 “钱大人,这首曲子,可熟悉呀?”谌桑才不会管他们喜不喜欢她唱的歌呢,反正她又不是来这做歌女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确定这位钱大人到底是不是肖风。 比起众人来不及收拾的震惊模样,钱谦益显得镇定多了,他开口道:“此曲婉转悦耳,如泣如诉,回转处颇具穿透力,如此别具一格的词曲,本官还是第一次听啊。” “行,给我装是吧。”谌桑暗想道。 她灵机一动,快速道:“天王盖地虎!” 众人皆是大眼瞪小眼尴尬又带着“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样”的可惜看着谌桑,她还是不死心:“奇变偶不变?” 柳如是却看不下去了,再这么纵下去,她这位小宛妹妹非得闹出更大的笑话不行,于是她忙跑到谌桑身旁拉住她道:“小宛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各位大人,我先送小宛回去了,你们继续聊,我们改日再聚。” 几位大人更是疼惜自己的耳朵,一听说谌桑要走,高兴地不得了,但又碍于钱谦益的面子,表面上还要一副不舍的模样,道:“还未来得及完全领略二位姑娘的风采,实在是可惜,可惜!”心里想的却是:显山露水如此一隅就这样了,窥全貌之后可还了得?果然什么都是传说中的好啊! 钱谦益对于柳如是早早离去明显不悦,但也没多说:“那你先送董姑娘回去,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柳如是点点头,想到什么,她又突然转向史可法道:“史大人,我还有几句话想和您私下讲一下,不知您可否借一步说话。” 史可法道:“当然。” 二人走到一侧,柳如是和他讲起冒辟疆之事云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 谌桑看柳如是和史可法,一个认真讲,一个认真点头的模样,心里想着这冒辟疆的事应该也是能处理的八九不离十了,便也不管他那边,专心研究起眼前的钱谦益起来。 要说他是肖风吧,但他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暗号都不接,要说不是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是后代也不能说是眉眼完全复刻吧,简直是连笑起来眼角带起的皱纹都一模一样。 一旁的几位大人不知个中缘由,只是心里暗暗可惜:“一位大好的才女,怎么就突然傻了呢?” 回去的路上,谌桑一直在向柳如是打听钱谦益的事,比如:“那个钱大人喜不喜欢吃大蒜?”肖风最讨厌吃蒜了,连闻到都不行,谌桑又超级喜欢吃,但每次吃完都会被肖风一顿臭骂加上更难的任务给她。后来被逼的只能自己偷偷去吃完,然后再喷上几管漱口水才敢出现在他面前。 “谦益倒不是很喜欢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平日里吃食比较清淡。”柳如是如实答道。 “那他有没有……” 未及谌桑说完,柳如是便打断道:“小宛,你和我直说,你是不是心悦钱大人?如果是的话,你就直接和我说就好,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刚才在听雨亭我也看出来你对谦益的不同了,不然你也不会作出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你放心,我会问过谦益,如果他也是同样的心思,我会想办法成全你们的。” “谁喜欢他了!”谌桑忙撇清道,“要是真每天对着他那张脸,我还怕做噩梦呢!我是真的因为有位故人和他很像才会一直问他啦。” 柳如是半信半疑道:“当真如此?” “真的比东海的定海神针还真。”谌桑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那你这位故人现在何处呢?”柳如是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在很远的地方就是了,在我家乡那边。”谌桑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柳如是以为她是想家了,有些愧疚勾起她的思乡之情,忙道:“那等过些日子我陪你一起回趟家,顺便看看你这位故人是否真的与钱郎如此相似。” 谌桑缓缓抬头,想要说什么,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把谌桑送回揽月阁后,柳如是就回去了,也不知是回到了她自己的住处,还是回到了听雨亭。 揽月阁位于媚香楼的后院,与深夜仍是充斥着莺歌燕舞的前堂不同,是一处宛如处子的静逸之地,之前应当是董小宛用来会见身份比较高贵又喜好安静的客人的,现在董小宛不在,只有谌桑了,这地方也就没了用处,直接被谌桑租下来了。 在现代的时候,谌桑是不到对着手机磕头的地步绝不睡觉,到了这里,也许是没了消遣的东西,也许是受这静谧的环境影响,她总是早早的就睡下了。 可今晚,谌桑翻来覆去的对着头顶的绣花帐子数了三千只羊愣是没睡着,她干脆直接爬起来找出那块被肖风称作“通讯器”的破石头研究起来,就在她对着石头碎碎念了几遍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从左声道传到右声道,继而变成立体环绕声,别人听来也许以为是鬼片前奏曲了,但是谌桑却知道,是他来了。 只是,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这种浮夸的出场方式呢。 谌桑似乎对于此一点都不惊讶,她坐于梳妆台前头也没回的晃荡着两条腿对着“钱大人”道:“不跟我装不认识了?” 肖风自顾找了个板凳坐下,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就说:“我今天来是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还没说你跑到这个时代干嘛呢,还有,你为什么会是钱谦益?你给其他人施迷魂术了?不对啊,这样风险也太大了,你总不能给每个见过他的人施术吧……”还没及肖风说几句话,谌桑就吐珠子般的扔出一堆的问题出来。 “因为我本来就是钱谦益。” “别扯了你,欺负我读书少吗?钱谦益可是八十多岁死的,现在也得有七十多了,怎么着和你都对不上啊,况且人家还是清初诗文界的翘楚,就你,两句诗能背好吗?”谌桑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但是她总觉得肖风跟自己半斤八两。 但是再看过去,肖风却是半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被他突然的正经瞧的有些慌了,再联想一下,如果不是柳如是在骗她,那他装作钱谦益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谌桑有些颤着声音问道:“你真的是钱谦益?” 肖风眨眨眼,没有正面回答她,仿佛是在说:“哥只能说到这份上了,猜不出来只能说明你自己脑袋不太好。” 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些,说出了口的—— “我澄清一下,翘楚那都是同辈的谬赞,但是钱谦益却不是死去了,是消失,在顺治十三年。”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咦?顺治十三年?不就是……”忽略他装腔作势的深沉模样,谌桑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不就是今年!?” 天呐,我说他怎么有空亲自来了,弄了半天是来死的呀——等一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钱谦益为什么会在这一年消失,那历史上后来的几年是谁替他过得?你就是以这张脸活到了七十多岁吗?你什么时候来到事务所的?还是你原本就是四界的人,钱谦益只是你在这个时代的一个身份?啊啊啊,好乱呀,等我捋一捋。” 谌桑感觉快要把自己的头皮挠秃了,这事怎么越捋越乱呢? 肖风倒是很淡定,他从桌上盘里拿起个橘子不慌不忙的剥开,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着,翘着个二郎腿看着面前抓耳挠腮的困于自己提出的十万个为什么的谌桑。 要说这世界啊,本就是不公的,腿长的人就算是穿着大褂,那二郎腿翘的也比常人好看许多。 算了半天也未捋出分毫思绪的谌桑总算想起来要向肖风这个当事人寻答案了,但是她又不极看不惯肖风那贱兮兮的傲娇态,便也学着他的姿势往椅子上那么一躺,一副“既然你有事求我,那就用答案来换”的姿态。 肖风此番前来肯定是有要事要处理的,联想到他说的关于这一年发生的事件,这次的任务肯定不止是给董小宛了宿怨这么简单,认真一想,根据肖风给她的资料,董小宛也是在这一年去世的,莫非董小宛的去世与钱谦益的消失有关联? 这两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先开口。 众所周知,人老奸姜老辣,众所又周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谌桑想了想,平时又不是没少被肖风怼,一次两次的加之不多,去之不少,悄然数了个“三二一”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肖风开口道:“你去一趟宫里帮我取一个东西。” “你自己怎么不去?以你这上天入地的本事,进宫取个东西还不是有如探囊取物?”谌桑暗暗得意于自己难得的赢面,话语间学起了肖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作风。 “紫禁城现今有华、尹两大天师坐镇,我在其中无法使出大能,贸然硬闯入宫怕是会扰乱历史进程。” 谌桑暗暗鄙视他:还不是害怕了,说什么怕扰乱历史! 肖风接着说道:“况且那东西是在后宫中,以我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接触到的。” 后宫?难道肖风要让她去偷后宫娘娘的东西? “后宫我也进不了啊!” “你是进不了,但是董鄂氏进的了啊。” “董鄂氏?怎么又扯到了董鄂氏?我现在的身子不是董小宛的么?这两个人是怎么扯到……等一下,你是说,董小宛就是董鄂氏?”谌桑双眦欲裂的瞪眼张口看向肖风,脑中快速过了一下,还是觉得肖风在耍她。这董小宛是汉人的身份,董鄂氏却是正宗的满洲正白旗人,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肖风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拍了拍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抹了抹手上的橘渍——那帕子右下角绣了一飘逸出尘的柳枝,谌桑记得在柳如是的荷包上见过相同的图案,此刻见到肖风从怀里掏出这么个女儿家的东西,她竟然连吐槽他娘炮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缓缓开口道:“董小宛确实是董小宛,但是她也可以是董鄂氏。” “?” 你说是就是,问过顺治皇帝吗? “董鄂氏被选进今年入宫,不出意外接下来应当是宠冠后宫的一生了,可惜啊……”肖风说着,又端起桌上茶盏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抿一口,随后轻轻摩挲着杯盏上的烫金花纹不语。 谌桑怀疑他此行是来蹭吃蹭喝的,又是橘子又是茶的,在柳如是那里没吃饱吗?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道:“有屁快放,母鸡下蛋一样。” 接收到谌桑的白眼,肖风干笑一声:“以后谁娶了你可当真是行善积德了。” “用不着你操心!”谌桑随手拿起个枣子扔向肖风,却被肖风一把接住,“嘎嘣”一口咬下,露出享受的神情,及到看到谌桑咬牙切齿的几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后才慢悠悠道:“可惜红颜薄命啊。董鄂妃体弱多病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啊,但那也是在失去一子后才体现出来的呀,在那之前好像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不对劲啊。”谌桑想起小时候看的电视剧,董鄂妃温婉善良,只是天本无情,这么好的一个人在大限前的最后一段日子却极其的凄惨,黑发人送白发人,长子夭折之后不久就跟着病逝了,导致后来顺治为她剃度出家,又有人说是不久就离世了,谈起令人唏嘘。 “那是史书记载着的东西,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总比你可信”——谌桑又想听故事,又忍不住腹诽他,只是表面风平浪静的庆幸肖风没有读心术这个说法,不然早就手起刀落把她收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 “实际上,董鄂氏自小陪鄂硕随军南征,一路上颠簸不适,早就落下一身的病根,幸好随军的军医医术还算过得去,但是那一口气也是全靠草药吊着呢,哎,生于这种人家,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念及此,肖风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好像真的和董鄂氏是旧识一般。 谌桑虽说也是很同情董鄂妃的遭遇,但是此刻却更想要知道后续如何,她瞪了一眼肖风催促他把故事讲下去。 “那董鄂氏因为体弱的原因,对很多东西都是不受用的,因此伺候她的下人在她的吃穿用度上都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但是近日不知是接触了什么东西,身上起满了疹子,高烧不退,新病旧伤加起来,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 谌桑脑海中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你不会是……”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了让我进宫故意给董鄂氏下药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肖风一向自诩君子。 “是!”谌桑斩钉截铁。 “不是我做的,听说是出府一趟淘了些外面的新鲜物件,不知是什么东西犯了忌就这么病了,府上一直忙于给她治病,也没用心去查到底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是隔绝了所有府外的东西。你记得这一趟去,不要把外面的东西带过去,省的被鄂硕看到难受。” “哦……哎?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去了,况且人家又不是傻子,董小宛和董鄂氏长得又不一样,我说我是董鄂氏他们就信吗?”谌桑觉得肖风简直就是慌了个大谬,虽说古代人智商上可能赶不上现代文明,但是也不至于连生活在身边的小姐女儿都认不出来吧。 “这次董鄂氏被指定了入宫,各方面也都应下了,这时候拿不出人,是欺君之罪啊。纵使看在鄂硕的面子上,到不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但是被选做秀女的人,半路说人没了,你是皇上太后,你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董鄂氏不想嫁找出的借口?” “你说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但是,我记得,顺治小时候和董鄂氏是见过的吧?”——万一被认出来,我小命还要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见过董鄂氏了,长相与董小宛极相似,而且董鄂氏常年在苏杭一带,加上她原本就有一半汉人的血统,身上都是带着点汉人的气息的。”肖风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的模样。 “大哥,我是说,董鄂氏好歹是个大小姐吧,我虽说气质出尘,一枝独秀,但是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吧。” 肖风似乎才想到这一点,把谌桑从头到脚瞧了一遍,片刻,方露出隐隐担忧之色:“忘了这一点了,不过这也不难,我把董小宛的一些记忆给你,她生前也是琴棋书画皆不俗的女子,应当够你用了,至于礼仪姿态……”肖风说到这,眉间皱成一道川字线,仿佛这是件比让董鄂氏认董小宛做闺女还要难的事,“我会请一个师傅来教你的。” “有记忆这种事你不早说,害的我在外面出糗!”谌桑气的跳脚,这个肖风就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我也是才想到嘛,哈哈,周杰伦的歌,亏你想得到,哈哈……还唱成这个样子,你也不怕周杰伦穿越过来告你侵犯他名誉。”想起听雨亭谌桑的一首《青花瓷》,肖风就笑的前仰后合几近背过气去。 “笑什么笑!我是因为最熟悉周董的歌,加上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才拿起乱改了一通,说到底还不是你!煽风点火的,要不是你那一句话,我能到这个地步吗?”谌桑想起就来气,虽说这个时代谁都不认识她,但是也不代表她想给人留下这么个印象啊。 “冤枉啊,”肖风似乎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那是在帮你好吧!” “还说!要不是你……”谌桑又随手抄起一个盘子扔向肖风。 肖风稳稳接过,放下后怕谌桑继续发难,于是正色道:“好啦,时间紧迫,那董鄂氏的大限就在这几日了,给你三天的时间学习礼仪,我会去鄂硕那里谈这件事,三天以后,我来接你到董鄂府。” 意识到肖风语气中的认真,谌桑也不再玩闹:“你要我取什么东西?” “夜明珠。” “夜明珠?你买一个不就得了!就算贵一点,但是也不是你拿不出的吧。”用得着让我犯险去老虎嘴里去拿吗? “这颗不一样,那是南疆进贡的血灵珠,世间仅此一颗,以之做药引可以生死肉,药白骨。” 谈起血灵珠,肖风眼中忽然亮了起来,谌桑心中一紧,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自有用处,你去取了便是。”肖风收回眼中锋芒,含糊道。 “我如果不去会怎样?” “那你就被辞退了。” “我很乐意。” “那视频……” “……你还有没有别的花样?” “花样在精不在多,对付你,一招足矣。” “下作!卑鄙!小人!”谌桑在心里暗骂,她在心里模仿自己跳起来打爆肖风狗头的动作,顺完感觉一身的舒畅。 “你还没有说过,钱谦益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今年消失?”平息了怒气后的谌桑努力进入角色,但她还是不习惯,也不愿意去承认,眼前之人和钱谦益其实就是同一人。 “后面你会知道的。”肖风仍是避而不答。 “可是……” “好了,有什么问题下次再说吧,你早点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肖风作势离开。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和柳姐姐……” 说起柳如是,肖风的目光突然柔软下来。 “她……很多事,你长大就知道了。” 说到“她”字的时候,肖风就背身过去了,说到“了”字的时候,肖风就已经消失在谌桑的视线中了,偌大的房间只留下谌桑一人,她张口对着肖风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已经长大了。” 这天晚上,谌桑睡的很不踏实,她一会梦见谌婕把她扔在荒郊野岭不要她了,一会梦见自己躺在一个黑漆漆的洞里,四周是看不清的猛兽的喘吠声……她梦见了许许多多可怕的事情,可唯独没有梦见肖风。 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她在睡前把肖风从祖宗十八代骂到重孙子,怎么就没有在梦里见到他一丝的痕迹呢?果然即使在梦里,他也不想和她纠缠太久。 . 清晨,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抹柔光透过层云倾泻而出,整个秦淮沉浸在水天一色之中,在阳光的召唤下,整个小城逐渐醒来。 大概只有太阳才是最一视同仁的,它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偏爱某人,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善恶而多照这个人一分,少暖那个人一刻,总是那么不偏不倚的竭尽全力给每个子民以它最大的温暖和光亮。 媚香楼外人声鹊起,媚香楼内却逐渐陷入沉寂——姑娘们到了休息的时间。 谌婕也终于迷瞪瞪的在浑浑噩噩的噩梦中辟出一条路,渐渐的睡着了。 在她终于享受起这几日得来不易的安逸睡眠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被无端吵醒的谌桑一阵皱眉道:“我只是想睡个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但想着应当是肖风叫来的人,谌桑也不敢太耽搁,纵使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还是匆匆的穿好了衣服给来人开门。 一开门,一股沁骨的香气扑面而来,紧接着谌桑就被来人的模样惊了个瞠目结舌——原本以为肖风给她找的人应当是宫里的嬷嬷、姑姑之类的人物,最不济也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之类的吧。 但是眼前的人—— 只见“她”一身鹅黄色蝶纹锻裙,外披金丝薄烟翠绿纱,眉飞入髻,青丝挽成利落的高髻盘于头顶,斜簪一青蝶云步摇,虽然巴掌鹅蛋脸,朱唇粉颊的极其动人,但是在谌桑看来,这一身打扮却活像是个招摇的鹦鹉,最关键的不是来人这身猎奇诡谲的扮相,而是,这个人,是“他”呀! 即使这人身上的脂粉香已经惹得谌桑用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去打喷嚏,又被他精致的妆容和不输女人的容貌晃瞎了眼,但是她还是难以忽视他明晃晃的喉结啊。 这人一身女子打扮,分明又是男儿身,那到底是“哥哥”还是“美眉”啊! 也许是谌桑大脑还未完全苏醒的缘故,她连基本的表情管理都没有做到,惺忪中还带着一分没经掩饰的诧异,极其无礼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来人,那人竟也不生气,一双笑眼顾盼生辉,也不开口,只是就这样盈盈的看向谌桑。 冷启动阶段终于结束,谌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咽了口唾沫对来人道:“请问这位哥哥,还是…….姐姐,来我这揽月阁有什么事吗?” 这位美人掩面一笑,真真儿的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但是这在谌桑耳中却被自动过滤成了阴森森的音调,无端的惹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叫我珞珈就好,我是钱大人的旧识,来意嘛,想必他也和你提过了。呵呵,来之前他叮嘱过我,是个难缠的硬橛子,我当是什么不懂事的乡下野丫头呢,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位标志的小美人儿。”说完他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是真的很细,由皮入骨。谌桑感觉这个叫珞珈的像是有透视眼一般,能一眼从表看到人的里子。 被打量的发毛的谌桑一个激灵,才想起要把客人请进门的事,她忙退在一旁请他进屋。 谌桑自小是最怕老师的了,即使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但是每次见到老师总是无端的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打个电话问老师作业都会抖得像个筛子。因此,别人家小朋友不听话,家长都会说去请警察叔叔,而在她家,谌婕从来都是说,“我要请老师来咯”,每到这个时候,谌桑都会乖巧的像是个鹌鹑。 面前这个老师虽然都进门到现在都是慈眉善目的,但是只要是沾了“老师”这两个字的人,谌桑都会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对待。 把老师请入门后,谌桑回手将房门一关,就听到身后传来:“先扎一炷香的马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 公元2000年,谌桑还叫秦桑,是个牙刚长齐的小屁孩。 小屁孩第一天去幼儿园,心里面很忐忑:学校里的饭会像褚妈做的一样好吃吗?老师会像电视中一样差别待遇吗?该怎么表现才能像普通小朋友一样傻,才能不被孤立呢? 小秦桑带着满肚子的心事跟在谌婕后面一路走到了幼儿园。 进门前,谌婕蹲下来,轻柔的帮她把嘴角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道:“去了学校,一定要学会拍老师的马屁,要对老师露出可爱的笑容哦。” 那时她也不太懂什么叫做拍马屁,只记住了“见到老师要笑”。 她进门以后谌婕就去公司了,小秦桑一个人站在那,努力表现出不惧生的样子。旁边刚接待完另一个小朋友的老师发现了独自站在角落的小秦桑,她微笑着跑过来问道:“这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秦桑想起了谌婕的话,模仿旁边小朋友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脆生生的说道:“老师好,我叫秦桑。”偏偏她又天生一副僵脸,学个笑竟学出了一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模样。 老师一副被电过了一般的表情,一瞬间接不上话来,半天才说:“好,好,秦桑小朋友,你先去找别的小朋友玩啊,老师冷静一下。” 晚上谌婕来接她的时候,老师不知和她说了什么,谌婕那一路上都铁青的像是合川路上刚铺好的沥青一般。 回家之后,谌婕把谌桑的书包扒下,蹲下来扒住谌桑的肩膀,直盯着她的一双眼问:“听说你威胁老师了?” 谌桑:“……” 从此以后谌桑就不怎么笑了,也开始了见到老师就躲的日子。 旁人都说她是个“冷美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个中缘由。直到肖风给了她这个工作,她发现,自己在别人身上的时候,竟然可以肆意舒心的笑了,而且如果偶尔是个美人,这笑还能平添不少好处。 美人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在哪都是适用的,哪怕对方是个比自己还要美的人。 这点谌桑领悟颇深,就在她拿出“董小宛式媚笑”对着珞珈露出楚楚可怜一笑道:“可不可以不扎啊”的时候,却看到珞珈从背后拿出一细长的鞭子,这个珞珈浑身浮夸,那鞭子却是清丽脱俗的浅米色,柄上还刻着蝴蝶的花纹,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么生动可爱的图案却也挡不住那鞭子喷薄而出的戾气,谌桑目光接触到那鞭子时不寒而栗,仿佛当下就能感受到鞭子抽到自己身上的痛感,顿时打了个冷战,顺带着把接下来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珞珈看谌桑目瞪口呆之相,又是一阵笑,使谌桑在这焦金烁石的夏日炸起了一身汗毛:“放心,只要你好好听话,无衣是不会伤人的,她很有灵性的。”他边说着边轻抚自己的爱鞭,满目含情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情郎一般。 “我听话,我听话,”好汉不吃眼前亏是谌桑人生中第一奥义,“但是我学礼仪又不是练武术,扎马步干嘛呢?” “你在宫里免得了一日三跪九叩吗?” 谌桑没想到肖风连这个都和他说了,但对他到底知道多少底细还是没有把握,于是小心问道:“是要叩拜没错,但是这和扎马步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那叩叩拜拜就是简单的跪一下就好了吗?那是动辄要跪上好几个时辰的,不需要体力吗?还是,你想直接练习跪?”此刻的珞珈明明是坐着的,但是瞧向谌桑的眼神却让她觉出了睥睨的意味。 谌桑忙搭出把式道:“我选择扎马步。” 珞珈轻笑一声:“这才对嘛。”然后随手拿起桌上一个杯盏放到谌桑头上冷冷道:“身板要直,脚下要稳,这点都做不好,就从跪开始学起。” 谌桑生从咬牙切齿中挤出一抹笑,她是不敢对眼前这个不明来历、雌雄莫辩的人发难,但是挡不住她在自己的脑子里骂他们吧,谌桑用毕生所学词汇把珞珈和肖风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骂了一通,顿时身心一阵舒畅。 就在她觉得放松的时候,嘴角一歪连带着肩膀一抖,她这一抖不要紧,头顶上的茶杯也跟着抖了动起来,晃晃悠悠几下引得谌桑越发慌乱,下一刻直接掉了下来,饶是谌桑眼疾手快接住了杯盏,还是被那溢出的水撒了一身,她一脸无辜的看向珞珈,却被无情的告知“再加一炷香的时间”。 就这么一炷香加一炷香,谌桑连饭都没吃得上,这一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中间珞珈让人从鼎香阁送了两次饭,看的谌桑口水直往肚中吞,却发现一口都没有自己的。 晌午的时候玉露过来送饭,正在扎马步的谌桑以为终于来了可以休息吃饭的机会,她拿下头顶上的杯盏迅速走到玉露身边,打开食盒深吸了一口,看到食盒中满满的食物后满意的冲玉露龇牙笑了笑——这小丫头就是懂她,夏天的中午就应该吃冰西瓜配辣菜嘛。 正要把食物拿出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瞥了瞥珞珈方向,顿时被无声劝退了——他明明是一句话都没说,甚至对于玉露送饭的行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谌桑却无端的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她留恋的看了看食盒中玉露亲手做的东坡肉和麻辣鱼,又瞥了眼珞珈座椅旁斜躺着的无衣,咽了下口水重新摆回原本的姿势道:“我还是晚点再吃吧,玉露你先把饭菜端回去吧,我现在还不饿。” 玉露不明就里,带着丝毫不掩饰的诧异道:“小姐你怎么了!平日的这个时辰你早就喊了八百遍饿了,还有,这位……夫人是谁?你现在这个姿势,像是个发功的螳螂一样的干嘛呢?” 因着谌桑从来不自居为所谓的“小姐”的缘故,她和玉露的关系也就不像普通的主仆那般等级分明,所以玉露被她带的说话间也就没那么多考量,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听到玉露叫珞珈为“夫人”,谌桑忙起身拦住她,顺便抻了抻早就发麻的筋骨道:“这位是珞珈先生,是揽月阁的贵客,现在是我的老师,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今日先不用你伺候了,我有事会叫你,你先出去自己玩吧。” “可是…….”玉露迟疑,怀疑自己家小姐是不是被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给挟持了,否则怎么能一改往日习性,午饭都不吃了不说,还要费心把她支出去呢? “哎呀没有可是,你快走吧,晚点我后悔了你可就失去今天出去玩的机会了。”谌桑一边说着一边把玉露推出门外,关上门后对着珞珈挤出一脸僵硬的笑,意思是“你看我乖吧,我可是连饭都不吃的在练习哦,你知道一会儿在肖风面前该怎么说吧。” 珞珈仿佛并不买账,他用同样绣着两只招摇粉蝶的手帕轻轻擦掉嘴角的饭渍,轻笑道:“饭都不吃,有些人该说我虐待你了。” “哪个敢说您呀,况且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您无关。”谌桑笑的活像东街凤姨养的那只哈巴狗,就差吐舌头了。 珞珈冷笑道:“呵,还挺懂事。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听说你之前是这楼里的头牌,这媚香楼什么时候管教疏松到让一个头牌胖成这幅样子了?” 谌桑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显山露水的小肚腩,尴尬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这个真的不能怪她呀,她还是谌桑的时候,是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身材,所以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以喂饱自己的眼睛和胃为己任,从不吝啬于食物,可是谁能知道,这秦淮八艳的董小宛竟然是吃丁点就胖的体质。况且来这以后,谌桑又是一天到晚的除了吃就是躲在揽月阁钻研新品,丝毫锻炼走动的时间都没有,日积月累的,原本不盈一握的纤腰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虽说比起普通人也算是上乘楚腰,但是这确实不是一个头牌该有的样子,更不是一个常年多病的千金大小姐该有的身材。 没讨到夸奖反遭挖苦的谌桑一肚子委屈混带着脂肪在体内翻滚沸腾,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语言,她便自觉的走到一边重新扎起了马步,余光还瞥着蝴蝶夫人那没吃完的菜,脑中回味着前日吃过的余味,闭眼砸吧着嘴,也就当是吃上了。 傍晚天快擦黑的时候,珞珈遣人送来一个精巧的食盒,放在桌上对着谌桑道:“今日就到这里了,这是你今晚的晚饭,吃了以后靠墙壁站一个时辰再睡下。” 谌桑对于还包晚饭这件事受宠若惊,想着里面至少也得是鼎香阁的佳肴吧,想到这里,就在听到“今日就到这里了”以后便忙不迭的放下头顶的杯盏跑过去查看她得来不易的“佳肴”,但在看到“佳肴”本肴的时候,顿时体会到了什么叫“晴天霹雳”、“只许州官放火”、“判若云泥”:这是给人吃的吗?这分明是给兔子吃的!现在的兔子都有自己的小零食了好不好! 只见那漂亮精致的食盒里从左到右摆着的分别是:两片白菜、一根胡萝卜、一块西红柿,还是切了只剩一半的! 累积了一天的怨气终于在看到这顿比起是饭更像是草的食物后爆发了,谌桑大手一挥,把食盒往边上一推,自己坐在躺椅上揉着发酸的膝盖道:“你回去告诉那位钱大人,老娘不伺候了,那视频爱给谁看给谁看吧,老娘回去坐牢总比在这平白的被人摆布的强。” 珞珈对她突然地发难也只是皱了皱眉头,露出“朽木不可雕”的神情,似是司空见惯,又似早有预料,他拿起无衣缓步走向谌桑,把原本大爷一般摊在躺椅上的谌桑吓了个不轻——“奶奶的,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家伙事了,这下我要和肖风彻底闹掰了,珞珈就不用看肖风的面子对我手下留情了,刚才自己又是老娘又是发横的,还不被他一鞭子抽个皮开肉绽。”谌桑目不转睛的盯着珞珈手中的无衣,双手紧扶着躺椅的把手,盘算着到底是跑还是殊死一搏的时候,就看到他用没有拿无衣的一只手端起食盒,嘴角一挑道:“不爱吃那就没有晚饭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教你坐姿和言行。” 谌桑见珞珈没有要揍她的意思,顿时发挥出她那永远不知道见好就收的本性,语气也跟着强硬了三分:“我不是说了么,老娘不伺候了,爱谁学谁学!” 珞珈对谌桑的话置若罔闻,他拿起食盒,背对着谌桑道:“学不学是你的事,教不教就是我的事了。” 谌桑刚想反驳,快到嗓子眼的话就被撞门的不速之客吓回了肚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撞门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谌桑的小丫头玉露,原来她把谌桑极力把她支走这件事会意成了“抓紧回去搬救兵”,但在这秦淮,又不比在半塘老家,她根本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思前想后能靠的也就只有媚香楼的王妈妈了。 但是媚香楼这种地方,夜晚营业,白日休息,午时三刻,那王妈妈正做着大好的梦呢,哪有空理她这么个小丫头,于是玉露就在门外来回踱步焦急守着,等到太阳落山,王妈妈起身准备开张的时候,玉露听到动静才只身闯进王妈妈的房间。 “哎呦,哪个小蹄子慌慌张张的,吓了我一跳。”王妈妈被突然闯进来的玉露吓了一个趔趄,差点老腰一折,重新躺回她那个铺了十八层棉锦的大床上去。 “是我,玉露。”玉露有求于人又寄人篱下,只能收起一身的骄傲,态度是说不出的卑微。 王妈妈整了整尚未收拾好的鬓角,好整以暇的冷冷道:“是玉露啊,找王妈妈什么事吗?莫不是小宛想明白了要重新回我媚香楼做事了?还是说,”王妈妈扭着她上下一致粗的蟒蛇腰走向前,带着一抹不明意味的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姿丰满,某些角度看丝毫不输董小宛的玉露,“还是说,你想通了,要听我的意见,像你家小姐一样,在我这儿做个光鲜亮丽的歌妓?你放心,以你这水灵灵的花容月貌,再加上我这秦淮第一的包装,保你一个月内名声响彻秦淮,比起当年的董小宛只能是只上不下,运气好再碰上几个达官贵人,要做那人上人还不是指日可待……” 玉露强忍住怒气听她讲完她的成名大计,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道:“我今天来,是想请王妈妈帮个忙。” 王妈妈见玉露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当下语气便冷了三分,“什么事啊?” 玉露突然跪了下来:“王妈妈你救救小宛吧,她现在被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困在了揽月阁,连饭都不让吃。” 王妈妈虽说是万事以利益为先的商人心思,但董小宛毕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好歹也是有些感情在的,她忙扶起玉露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我细说一下。” 玉露就把她在揽月阁的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猜测添油加醋的和王妈妈说了个清楚。玉露记性不太好,加上当时注意力全在珞珈那一身浮夸的扮相上,因此说起来就略掉了珞珈的名字,只说是个穿着艳丽,形容浮夸如五彩斑斓的公鸡般的先生。 王妈妈在听了玉露对困囿谌桑的人的描述后,心里快速过了一下,她虽然只是个青楼的老鸨,但是要在这种地方相安无事的开这么久的青楼,也是要黑道白道都打点通了的,混在这个圈子,有几个靠山也都是不言而喻的,玉露口里这个“鸡毛”似的先生,之前确也没听过,恐怕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而后又想道“如果我此番帮了小宛一个忙,她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必定会言听计从于我,到时候,让她回来我这媚香楼继续做我的摇钱树,再顺带着说服玉露一起过来,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想到这里,她连忙挂上半真情半假意的担忧之色,跟着玉露气势汹汹的闯进了揽月阁,一进门,看到珞珈的正脸后,顿时气势去了一半,几乎是毫无衔接的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姿态,一拍她那圆润而壮硕的大腿笑盈盈的上前道:“我说今日怎么喜鹊入宅,枯木逢春呢,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啊,是什么风把夫人您给吹来了呀?您看您来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好给您接个风,不至于怠慢了不是?” 玉露被眼前的剧情大反转惊掉了下巴,而一旁正酝酿着怒气的谌桑也对眼前一幕不明所以,一边惊讶于肖风给她请来的管教老师竟然还是个大人物,一边对于王妈妈叫珞珈为“夫人”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 “大人物”开口道:“王妈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王妈妈忙应了好几声“好”,“托您的福,一切都好,不知您此次来秦淮,有何贵干呀?” 仿佛是刚想起旁边还有个谌桑一样,他瞥了一眼谌桑对王妈妈道:“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情要你帮忙看一下。” 王妈妈忙道:“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什么事您不嫌弃,尽管吩咐我老妈子就行。” “董小姐今晚的晚饭不想吃了,您帮我看好了,让她学会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说完,便如来时的不请自来一样,又自顾自的走了。 谌桑嘴角抽动: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吃晚饭了!! 一句“慢走”,一句“常来”的送走了珞珈后,王妈妈才把目光收回到谌桑身上:“你怎么认识蝴蝶夫人?你和他老人家是什么关系?” “老人家”这三个字从王妈妈口中说出在谌桑听来十分刺耳,她看了看眼前虽然能看出年轻时应当有几分姿色但现今已是涂脂抹粉也挡不住老态的王妈妈道:“蝴蝶夫人?他叫蝴蝶夫人?”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叫夫人?“他是个什么人啊?” 王妈妈一脸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谌桑,仿佛她这句话问的是“为什么天上有太阳”一般的白痴:“蝴蝶夫人你都不知道!他原名叫珞珈,人称“蝴蝶夫人”,来历不知道为何,但他当年就是专门带青楼小倌的,早些年培养的一批姑娘现在都遍布了各地,要么成了各楼掌事的妈妈,要么就成了达官的妻妾,还有些当年入了宫蒙圣宠做了娘娘,如今这满天下,只要是跟青楼能扯上关系的人,都得借他一份面子。” 谌桑算了一下,按照王妈妈说的,那这个叫珞珈的人,年纪应当至少有五六十了吧,钱谦益也是这样,明明七十多了,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这个朝代难道有什么驻颜术? 又是灵光一闪,她倏地捕捉到王妈妈话中的信息:“难道,王妈妈您当年也是蝴蝶夫人手下带出来的人?” 王妈妈眼眸轻抬,像是回到了那个自己绝代风华的时代,“我哪有这个福气啊,蝴蝶夫人可不是谁都教的,他只带最绝顶美貌或者他认为最有潜力的姑娘,我当年也是听说了他的各种事迹,一直无缘亲自受教,不过带我的是当年他手下带出的第一批名妓,叫施青青,多年前我跟着青青姐有幸见过夫人一次,但是他一直神出鬼没的,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了,今日一见,他竟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样,而我,”王妈妈看了看自己已然松弛、爬满皱纹的双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思烂漫,不知光阴为何物的少女了。” 谌桑和玉露都是第一次见王妈妈露出这种双目闪着光追忆似水年华的表情,不由得跟着沉浸其中: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就在谌桑还停在幻想王妈妈年轻时是怎样的国色时,就被王妈妈一句话打断了:“也不知你哪来的福气,能亲自接受夫人的教导,好了,你先休息吧,我明日再过来。” “什么鬼的福气啊,谁爱要谁要去。”谌桑暗想。 看王妈妈逐渐走远,谌桑忙拉着玉露过来:“快去把中午的菜给我热一热送过来,快馋死我了,这个什么蝴蝶夫人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大鱼大肉的,给我喂草!” 玉露捂嘴笑道:“看你这个样子,我还是再重新给你做一份吧。” “不用,我快饿死了,等不及你再重新做了,你快去快回。” 送走玉露,谌桑就在小屋里敲着碗等着,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就亲自跑去了小厨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屋的争吵声,推门一看,只见玉露正脸红脖子粗的和王妈妈争论着。 “我家小姐只不过是想吃个饭而已,就犯了哪家的律例了?况且又不是用的你们的食材,这都是小姐给的钱,我亲自去市场上买回来,你凭什么不让我给小姐送过去?” 王妈妈的身量比玉露要粗一倍,声音便更加浑厚:“夫人已经吩咐过了,今晚董小宛就是不能吃这个饭!你要是敢给她送过去,就立马给我卷铺盖走人!” “走就走,这个地方我和我家小姐还不稀罕待呢,什么蝴蝶夫人,蛾子小姐的,也不看看我家小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挂个牌子都快能当成排骨卖了,还不让人吃饭,还有没有天理了!” 谌桑摸摸自己虽然饿了两顿还是没有憋下去的肚子,心道自己实在是辱没了“排骨”二字,忙上前道:“王妈妈,你就看在我之前给您赚了这么些钱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多少吃一点吧,我吃完以后我立马做上一百个仰卧起坐,保证明天夫人绝对看不出我吃过东西的。”说完取下头上一只金簪就往王妈妈手里塞。 王妈妈第一次没有见钱眼开,甩开谌桑的手冷冷道:“你当蝴蝶夫人是什么人呢,眼线又何止只有你能看到之人。她说让我帮忙看着,就是提醒我,若你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我的责任,你今天若是吃了一口饭菜,明天我这媚香楼还有没有都另说!” 谌桑心下暗惊,一个青楼竟然也有暗桩这种的存在,又听王妈妈继续道:“你知道他手里那只鞭子为什么叫无衣吗?” 谌桑摇摇头。 “就是,那鞭子抽到你身上,当下便皮开肉绽,不管是多厚的衣物都视若无物!” 谌桑想起白天她说的那些话和珞珈意味不明的笑,当下打了个冷战,便低着头拉着玉露走了。 玉露毕竟年轻,不明就里,颇有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愣头青气势,挣扎着还是要去给她准备饭菜:“一会我偷偷的去外面买些给你带回来,不让王妈妈看到就好了。” “不用了,”谌桑目光呆滞的摇摇头,“我不饿了,你回去吧,明天和后天都不用给我准备饭菜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没听说王妈妈说的吗?总之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玉露虽说听了王妈妈的描述后也是一阵后怕,但是比起她家小姐要三天不吃饭这件事来说,似乎被打个皮开肉绽根本不算什么,她说:“我才不怕,他要打就打我一人吧!你平日都是一天吃五顿,一顿三碗饭的,这冷不丁的三天不让你吃饭,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谌桑自己也没留意过她的饭量竟然这么大,有些讪讪道:“哎,平日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吃一吃青菜刮刮肠道也未尝不可,你就别管这事啦,我肯定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她附耳对玉露道:“我房间里藏了很多小零食,等王妈妈睡下我就偷偷拿出来吃,你就别担心啦。” 玉露听谌桑这么说,才放心下来,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睡觉的偏室。 熄灯后,谌桑半眯着眼,听着窗外人离去的动静,才摸着黑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打开她来之前准备的包袱——虽说是灵魂穿越,但是她是可以通过传输介质带一些东西过来的,每次怕不适应当地的食物,她都会带一些诸如牛肉干、辣条、饼干之类可以储存很久的食物过去——正当她满心欢喜的准备开吃的时候,就看到原本放食物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一个无字的纸团。 双拳逐渐收紧,她把所有的帐一股脑算到肖风身上去,眼眸几近喷火:“可恶!肖风,你给我等着,等我把血灵珠找出来,扔掉也不给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珞珈还没来到,王妈妈就带着一群杂役来敲谌桑的门,进门后就陆陆续续的开始往里搬东西,最初还算是比较正常,软椅坐垫、茶点瓜果之类的,后面搬进来的就越来越夸张,什么古董花瓶、香炉橱架的,最后连鹦鹉宠物的都开始往里搬,把谌桑这原本就不算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谌桑见这场面有越来越失控的趋势,马上拦住正指挥着小厮搬东西的王妈妈道:“王妈妈,可不能再搬了,你再往里放东西我可就要被挤出到院里睡觉了。” 王妈妈正忙着挥斥方遒,哪里有空搭理她到底睡哪,“我搬的这些东西又不是给你的,我是给夫人用的,他老人家大老远过来你这破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我还不得多给他置办点东西,至少让他看着舒心。哎,你给我小心点,这花瓶可比你的命还贵重,砸坏了小心你的脑袋!”王妈妈忙不迭的跑上前去拯救她那“比命还贵重”的花瓶,丝毫不理会被甩在身后的谌桑。 谌桑暗想:“他还受委屈呢,就他那幅样子,不让别人受委屈就不错了。” “我当然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给珞珈备下的,”谌桑跟上前去道,“只是,这房间,是珞珈用来教导我的,我可能还要在里面翻个跟头打个滚儿什么的,你把这些个瓶瓶罐罐搬到里面去,砸坏了你会心疼不说,蝴蝶夫人他老人家看了也触霉头啊,你说是不是啊?王妈妈。” 王妈妈奇道:“翻跟头?好好的为什么让你翻跟头?” “您这就不懂了吧,蝴蝶夫人他是什么人呐,寻常人能用到的招数他会用吗?这都还是最简单的呢,可能一会儿还会教我个屈体前空翻转体360什么的呢,这动作,啧啧啧,要真做起来砸坏你十个八个花瓶都是轻的。”谌桑一边夸张的晃着脑袋一边留意观察着王妈妈的脸色。没办法,谁让这王妈妈最怕、最在意的就是这位蝴蝶夫人呢,她也只能把他抬出来吓唬她了。 王妈妈半信半疑的审度了一下谌桑的话,对于蝴蝶夫人的管教方式,她从来也只是耳听,从未眼见过,只是听说夫人的方法很特别,至于怎么个特别法,谁也不会跟他们这种底层的南院人细说。若这董小宛说的是真,砸坏些花瓶古董的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万一惊吓到夫人惹他不高兴了,自己不岂不是本末倒置了。想到这里,她立马叫住正风风火火搬东西的杂役伙计道:“快停下来别往里搬了,给我把这些花瓶再原路搬回去。” 谌桑见王妈妈成功被自己哄住,跟着在后面附和道:“对对,还有那个大橱柜,也搬出去,不然我一会儿一个回旋踢踢倒了砸到贵人可不好。” 王妈妈忙指挥着首先把橱柜搬出,门口有些微的窄,橱柜又比较大,杂役们小心谨慎的把这些器具挪进挪出,生怕磕破弄坏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别说工钱,小命都难保。 王妈妈见这些伙计动作极慢,看着时间蝴蝶夫人也快来了,急的恨不能自己上手去搬:“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东西,我平时是少了你们吃的还是短了你们拿的,动作这么磨蹭,一会儿坏了老娘的事今天谁都别想吃饭了,都给我动作麻利点,磕坏了不算你们的,限你们半炷香的时间给我把这些东西搬干净了。” 杂役们一听这话顿时加快了动作,这动作一快,免不了就开始“乒乒乓乓”碰撞磕碰,王妈妈看着这些贵重的、她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的金丝楠木家具和收藏了小半生的古董摇摇晃晃的在这些杂役手中心就一阵发紧,但她又怕表现出来让这些工人动作有所顾虑,到时候蝴蝶夫人来了看到这幅场景,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在旁边憋得脸通红。 谌桑在一旁看的很是乐呵,后来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那翘着二郎腿看王妈妈的精彩独角戏。 最后一件大件物品被搬离揽月阁的时候已经辰时了,王妈妈搬进搬出了半个时辰,最后只在房间里留下了几碟茶点和一只用来给蝴蝶夫人逗趣的鹦鹉,谌桑看到这只鹦鹉就想起了那位蝴蝶夫人,王妈妈也真是会挑啊,这鹦鹉黄中带点绿的毛色,简直和昨天蝴蝶夫人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谌桑正要上前去逗逗那只鹦鹉时,一股奇香扑面而来。 片刻后,珞珈像是踏着风一般的飘进了谌桑的小院。这次珞珈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左右分别站着两个女子,若不是那两名女子长相过于出挑,两人统一的白色纱裙加上整齐划一的步伐,简直就是左右护法嘛。 王妈妈看到蝴蝶夫人,急忙上前迎接,“您这么早就过来啦,用过早膳没有?要不我吩咐下面的人做些吃食给您端上来?” 蝴蝶夫人直接越过她走到谌桑面前皱眉道:“谁教你的这种坐姿?” 谌桑还沉浸在对比珞珈和那只鹦鹉的乐趣中,丝毫没感觉到被观察者早就一脸的不悦了。今天珞珈穿的比昨天相对低调了些,水红色湖绉裙,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纹着绿金人鱼色图案,远远看过,像极了粼粼波光的秦淮水面。谌桑暗笑一声,总算没有和鹦鹉撞色,不然她今天是没办法严肃的对待珞珈的礼仪课了。 珞珈见谌桑非但没有丝毫不妥之意,还隐约对着自己偷笑,顿时怒从中来,吩咐左右道:“阿忧,阿佩,把她抬进屋里来。” 王妈妈对于蝴蝶夫人没有理会自己这件事也丝毫不觉尴尬,眼看着他要发怒,连忙上前提醒谌桑道:“小宛,你愣着干嘛呢?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还不快起来跟夫人道歉!”说白了就是怕谌桑表现不佳连累自己嘛。 “跟她道歉,我犯得着嘛,”谌桑暗想道,“我妈教我的,站坐行走,舒服为主!” 见谌桑仍是倔着一张脸不肯言语,王妈妈连忙道:“小宛平时不是这样的,估计是昨晚睡得不踏实,现在还愣着呢。”说完忙又拼命向谌桑使了使眼色。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再叫你。”珞珈冷冷道。 逐客令一下,王妈妈有再多的话也不敢说了,临走前狠狠的瞧了一眼谌桑暗示她好好听话,不要在她的地盘惹恼了蝴蝶夫人。 谌桑昨夜饿着肚子睡不着,想了一夜得罪珞珈的后果,结论就是,最多不就是被抽一顿么,珞珈要真的敢抽她,她就威胁肖风说自己不干了,看他还能不能找出别人来做这件事,退一步讲,就算他找了别人,她还就更乐得自在了。 所以今天谌桑是铁了心的不配合了,她甩开左右两个试图押着她的美人:“我自己有脚!” 反抗的事一会再说,先进屋,先进屋。 进屋后,谌桑又要开始她的葛优躺,只见那个叫阿忧的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走了她的座椅,在她大呼小叫着马上要跌入地的时候,另一个叫阿佩的用脚尖又把她抬起来了,双手搀着把她扶定了。这打一巴掌又给上一层药的一系列操作惊呆了谌桑,她正要叫冤,就听蝴蝶夫人道:“看来昨日的马步扎的还不够?阿忧,把茶端上来。” 话语一落,谌桑只觉自己身后像一阵风飘过般,再回头,阿忧已经不见了踪迹。几乎是没有任何间隙的,待谌桑在转过头来的时候,阿忧就端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热茶走到了谌桑面前,先是对着珞珈微微倾身点头道了一声“先生”,然后把茶杯塞给了谌桑,便站回珞珈身侧。这一来一回的动作即发生在顷刻之间,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鬼使神差的,谌桑竟下意识地接了下来,然后就以手持茶盏的尴尬姿势和端坐着等待奉茶的珞珈面面相觑。 谌桑此刻的内心戏可谓是相当丰富:“该怎么做才能显得不这么尴尬呢?要不,我自己喝了?可是万一再给我端一杯怎么办,这也不是办法啊。况且现在的情形是,别说珞珈手里还有无衣了,就是他旁边两个叫阿忧、阿佩的小丫头身手都貌似不凡,向肖风告状是一回事,能有命活着出去告状又是另一回事,最糟糕的是,万一这所有的事情都是肖风授意的呢?” 就在谌桑纠结着到底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的时候,一旁的阿佩语气温和的开口道:“董姑娘,我跟先生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先生亲自教人呢,您可真是好运气,”说着,她走向谌桑,眼神示意了一下道,“还不快给先生奉茶?” 这阿佩的语气倒是温柔恭敬,长相也挺符合谌桑口味的,就是说出来的话让人火大,哪个想让她家先生亲自教导的哪个来好了,又不是她求着的! 阿佩见谌桑仍是没有动作,便轻飘飘的推了谌桑一把,这一推看似丝毫不费力气,但是着力点正好在谌桑的腰部中下,不知点了哪个穴位,谌桑只感觉自己身子一软,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就不受控制的滑到了珞珈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为防跌倒,她顷刻抬高手臂保持平衡,然后就成了在外人看起来谌桑正给珞珈奉茶的姿势。 “就这样就坡下驴吧,”谌桑心想,“反正我是被人推到这儿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屈服于珞珈的淫威所为,不丢人。” 思及此,谌桑虽然貌似不在意的维持着姿势举着茶杯也不看珞珈,心里却在无声的等着珞珈可以迅速的接过茶去,这样她就可以说:“谁让你喝我的茶了?不过既然你喝了,那这次就先这样吧,下次来记得还就行。” 谌桑还在为自己的小心思沾沾自喜,却发现珞珈根本就不配合她的“将错就错”大计,只见珞珈前一刻还在皱眉看向她,下一刻就开始低头细抚着无衣,对于眼前谌桑这么一个大活人以及大活人手中冒着热气的茶视若无睹。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事实上,仅仅过了几秒钟的时间,但是这对于如意算盘打歪了的谌桑来说已经是度秒如年了。茶杯微烫,但是都没有谌桑此刻的耳朵根烫,她感觉自己的额头当即起了一层薄汗。生可忍熟不可忍!奶奶的,太欺负人了。谌桑被晾在原地半天——也是自己觉得的——羞愤交加,把茶杯向远处一扔——当然,肯定不敢向珞珈身上扔的——一脸的视死如归:“无衣还是什么的,都往上招呼吧,记得跟肖……钱谦益说,给我找个坐北朝南的墓地,最好在北三环以内的,不然我做鬼也要扒他家墙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