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派遇上反派》 第1章 重生 顾斐只有从桥上掉下去的时候,才真正看清自己的未来。身前身后等待着他的都是死亡,所以他就这样死了,在未来等待着他的,除了死亡外也不会有其他东西。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半分遗憾,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结局。将死之人也该看开了,他想,可是事实却总不如他所愿。 “我还没有遇到我想要的奇迹啊……”他勉强自己遗憾地想。 然后他落地了,立交桥的高度还不足以让一个坠落的人想很多事情。 预想之中的疼痛也如预想一样到来,顾斐觉得自己应该是后脑勺先落地,可惜就连这个猜想事实也不想让他如愿。 他感到后背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却不是撞上什么东西后所产生的疼痛感——他是被什么东西砍成两半了么?紧接其后的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觉——他的背部触地了,接下来便是一声惊叫。 啊,好吵。 顾斐想。 终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慢慢淡去了。 他终于死了。 …… 死了? 猛然睁开眼,却见自己正处于一片漆黑中,周围的黑暗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空间,他现在又似是躺在黑暗之中的一块特殊的平面上。 原来死后的世界竟是这样的,没有身边人口中一直神神叨叨的地狱天堂,没有孟婆汤也没有奈何桥,有的只是一片一眼望去没有尽头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却又什么也没有,光是待在这里就能让人感到恐慌和……孤独。 还是说这是他这样死亡的人在死后的惩罚?毕竟周围的人都说,自杀的人在死后也不得安宁。 “想让我后悔么?”顾斐忽地觉得鼻子一酸,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但没过几秒便放弃了。虽然他没有那些特殊的恐惧症,但一个人待在这里也瘆得慌。生前他除了某些事外从未怕过什么,死后却开始害怕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死后的世界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记得他曾经和某人的对话,为了让那个人离开后不会孤单,他愿意做—— 【咔——滋滋滋】 突然响起的机械杂音打断了顾斐的思绪,就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顾斐三两下从黑暗中的平面上爬了起来,他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但又立刻发觉这个机械音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而会聚至他耳边的。 “有人么?” 他在什么地方,曾听过这种机械音,是从某种漏电的器具,不,并非一定是漏电的……而是那种器具使用时一定会发出的噪音。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器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顾斐往后倒退了一步,他想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但不想往那边凑。 而是逃离、他想离那个声音越远越好。 “什么人在那——啊?” 然后他一脚踩空,再次感觉到了那坠落时的窒息感。黑暗中的平台竟只有一人躺下时那么大,能支撑他站立的地方竟只有那个平台。 【咔滋】 噪音在他落下的一刻,就像是被人设计好了一般停下了。 【咳咳,有人么?】 顾斐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问出了他早就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的这个问题。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用尽力气……朝上面比了个中指。 而后,失去了意识。 — 顾斐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不是一个乐意无私奉献也没有什么世人皆推崇的伟大精神的好人,他自己也很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而这次事实也没有与他作对。 不过周围所有人都想把他培养成这么一个“好人”,他必须帮助身边每一个有困难的人,必须把每件事做到最好,从小就开始学习各种烦且复杂的礼仪规矩,明明不是贵族也快要成了贵族——而会去无条件帮助平民的贵族又不是杂草,春风一吹哪里都是——况且他所在的这个国家是全民平等的,哪里来的贵族平民之分。 然后长大后,要学的就更多了,从每个人都需要学习的那几门功课,到各种各样的课外项目,门门都要他去学习,可仍是每件事都要做的最好。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父母重新生了个妹妹,然后对那个小姑娘各种放纵,好像小女孩需要做的事情全都砸在了他身上一样,小女孩什么都不需要做,除去正常的上学外,每天只需在家里等他回来就行了。一年里唯一剩下两天时间也被父母安排,拿来陪妹妹玩游戏。 电子的那种,却也不是那种能攒来荣誉的,只是纯粹的娱乐罢。 可怜顾斐几乎全能,除了游戏一窍不通。原本灵活的手搭在那光滑的平板上整个人就成了手残党,而看见那蓝光屏大脑就当机。哪怕游戏在贴心对真正的手残党再怎么温柔体贴,也承受不了脑残的折腾。 顾斐觉得自己可能是对电子产品过敏,但在写论文或查正经资料时却从未掉链子过。而意识到自己哥哥根本没法带给自己快乐的女孩则气着了,然后除了功课上的问题外就再没找上哥哥过。被抛弃的哥哥就像某些小说广告里写的那些因为没法带女友上钻石所以头上长草的王者大佬一样,虽然能够一路打一路复活甚至打野时都能死的哥哥是真的没法带妹妹上王者。 顾斐看着自家妹妹和别人交好,看着自家妹妹长大成人,小女孩在上高中的时候终于良心发现而重新重视起了自己的兄长,近十多年被忽视的情感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发展起来。妹妹需要她这个哥哥来帮自己完成很多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好不容易得到妹妹青睐的哥哥自然不会拒绝妹妹的要求。在照顾妹妹上,没有人要求顾斐做到最好,这是他唯一一次遵从自己的想法,想要在已经老大不小了的小女孩面前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然后,他就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在意识到自己是自杀后,顾斐忘记了自己自杀的理由。 其实也不是忘记,只是不愿承认—— 【咔滋】 【我所能读取到的记忆,只到你妹妹病重后,后面的所有记忆都是混乱的,或是说,模糊,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 “有没有人告诉你,随便看别人脑子里的东西是很失礼的行为?” 【你刚才还对我比中指了喂,你那良好的家教在死后被你吃了么?】 “……”谁啊我去。 之前的回答算作条件发射,有问必答是顾斐的那位迂腐又固执的老师强求的,哪怕回答的东西牛头不对马嘴,反正只要回答了就证明你是在正视问话的人。 歪理,一片歪理。死之前怎么就没有认识到那位老师一点也不靠谱呢。 “等等。”他不是死了么? 原本还以为先前那片黑暗是从生到死的缓冲期,现在看来,这缓冲期为什么那么长? 而且现在不用睁眼,也可以感受到外边环境是一片敞亮。身下还不是触觉奇怪的平面,而是柔软的、像垫子一般的东西——嗯,就是垫子,或是说,枕头。 “什么……情况?” 【咔咔,你的运气可好的很,只要现在和我签订契约,你就能再次活过来啦!】之前的机械噪音此时此刻也变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噪音,似是一个幼童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去不掉的机械摩擦声。【不需要犹豫,只要点点头,你立马就能睁开眼睛——】 顾斐:“你知道我是自杀的么?” 那个声音:【啊?】 对一个世界、对活下去已经毫无期待的人,从桥上一跃而下,然后,莫名其妙地陷入黑暗之中,又从黑暗中掉落下来。 良久,迟迟没有等到回答的顾斐在他自己也看不见自己到底有没有挑眉的情况下挑了挑眉:“你不是刚刚读取了我的记忆么?” 【说了只到你妹妹病重的那块儿好么!】机械声发出了咔咔的杂音,从语气听来好像生气了,【你XX根本不是我要等的人!我认错人了,谁让你从那座桥上跳下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杀是连死都不能原谅的,你XX怎么能自杀!】 “那能怪我么?”顾斐想。看来这个机械怪音在说脏话时会自动变作杂音,这倒是让他心情愉悦。 他那种年纪的人,会选择离开人世、甚至离开自己心爱的妹妹的原因,无非就是压力,天大的压力,把他从一个活人硬生生压成了一堆立交桥下的肉泥。 “虽然吓到了别人,但是我没有感到后悔。我对活着的世界没有任何追求,所以才会决定离开。而且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奇迹的世界,我很累,不想再待在那里了。”顾斐苦笑,“你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那个你原本想见的人吧。” 【不可能!】机械怪音开始嚷嚷,【在你完成任务之前,我没办法换人!你不是追求做一个好人么,那你得帮我啊!】 可是我做好人已经做累了,而且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好人。躺在不知长什么样、但是触感却很好的枕头上的顾斐这时候只想睡一觉,他觉得自己是翻了个身,又觉得这个时候翻身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别人,各种意义上的,但是他还是翻身换了个更舒服些的睡姿。 【我知道你自杀的原因。】明明连顾斐自杀都不知道都机械怪音不依不饶,【因为你的妹妹病重甚至已经没救了,你不想让她先一步离你而去,所以你就先走一步——真是幼稚,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相信那些可笑的地府传说,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那你是什么?顾斐抬手抱起手边的那个枕头。从来没有人要求他连睡姿都要完美无缺。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你就把我——当成你要找的那个奇迹吧!】 “……” “……” 机械音在抛出最后一句话后,周围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顾斐在枕头上挣扎了一下,依依不舍地坐了起来,而后为了不刺激到很久都没有见光的眼睛,缓慢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他手上抱着的那个枕头,然后发觉那其实是一个手感不错的包裹,上面用青色的丝线绣了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就算是看过很多书也学识渊博的他也瞅不出那是什么,可能绣它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绣啥。包裹的整体则是说不上是白色的白色,里面大概是衣服,总之跟枕头的感觉差不多。 他自己身上则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同样也是绣了鬼画符的白色,略显古风,却与他所知的那种古代的衣服截然不同——因为样式完全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 而头顶上则是带给人奇怪感觉的帐子,和手里的包裹同样的颜色,同样是绣了个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 “毫无美感。”向四周看看,又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找了各种各样的词试图来形容自己看见的东西,但最后只想骂人。房间里堆得东西实在太多,甚至有很多辣眼睛的颜色,至少和这张床的颜色完全不搭。顾斐可以看见房间的角落处堆了一张木桌,那是整间房里唯一一个看上去不违和的,不过木桌上也压了太多的东西,这房子的原主人一定不懂什么叫整理,或是说,是那种环境越乱越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 顾斐下了床,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他看见那是一个破旧的木箱,上面还布满了灰尘——他不禁咬牙切齿,怎么看这间房子怎么不爽。 “你说要给我条命,但我已经说了要把这条命给我妹妹——喂,你不和我解释一下?” 【咔滋】 先前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这回却不能再说是“机械音”了,【但你要完成任务啊。】不再掺杂杂音的幼童声音听起来很得意,【怎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说吧。 【我是吴峥。】幼童似乎很满意面前人的表现,【你在我写的书里——搞不懂的话,你可以叫我‘系统’。】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重新倒回床上的顾斐闭上眼睛,“那是我妹妹曾喜欢的一个作者。” 【原来是粉丝啊,那就好办了。】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躺在床上的人在心里呵呵两声,妹妹喜欢的人在他眼中除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情敌外什么也不是,可惜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系统还没有反应过来。系统唠唠叨叨地开始自言自语,在发觉面前人并没有全神贯注地认真听讲时则又开始质疑起顾斐的家教来。 顾斐默默地听着系统的话,只感觉越来越困。 — 《仙界创世录》是某站点上的一部很热门的修真爽文,其中涵盖了很多同类小说的特色,总体上可以说是一部老掉牙的四处致敬的男版玛丽苏小说。但是爽文人人爱看,纵使剧情饱受诟病,它还是坚持了下来,最后还幸运地火了。 吴峥是《仙界创世录》的作者,原本是一个没有名气还天真的很的一辈子只能站在食物链底层的卑微码字员,写一部小说还直接拿自己的真名作笔名用。 他洋洋洒洒给这本书拖了三百万字,两千一章写出了这等若是出实体书定是让人咂舌的玩意儿,书名也是随便起的,这个名字也是,本身连激起别人翻阅的兴趣也没有。 但机缘巧合地,他拿这部扯了两三年的“巨作”给什么征文活动投了稿,可能是主办方觉得他用心良苦,他的小说就这么摆上了某个小说阅读站点的首页。于是在一堆霸道总裁爱上我中这部小说脱颖而出,直接火了起来,吴峥本人也被自家小说带火,整天在外面夸耀自己的“孩子们”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后来好像惹恼了什么人,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小说仍然红火,吴峥却从那个世界上没了踪影。 小说的内容很简单,写的是一个原先流浪时四处遭人嫌弃而被高人收为徒后四处遭人嫌弃得道变强后仍然四处遭人嫌弃最后被因为想不出挑剔的词而忍无可忍的恶人陷害的命运凄惨的人故事,不过在故事后期有了反转,原来的剧情一扭头就成了“被恶人断手断脚变成废人扔下悬崖的主角大难不死,在悬崖的山洞中发现了典籍又激活了血脉,发觉自己其实是创世神化身后找到了自己的仇人进行报复,最后走上人生巅峰恢复创世神身份”——完美得感天动地,令人不由得凄然泪下,仿佛主角前期受得那些苦难都是为了后面的好日子,只是那个“后期”占了这部三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的二百七十五万字罢。后面的注水剧情多的令人发指,活该吴峥从人间蒸发。 顾斐听说过这部小说,还上网查过小说的概要,不过像他这样的“好人”是绝对不会看也不会被允许看“小说”这种东西的,而且他一年中只有两天的空闲时刻,三百多章的小说看了也会被人指责是浪费时间。 除去妹妹整天在耳边安利外,他好奇小说内容而去查了简介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这部小说里的一个跑龙套角色与他同名。他的妹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查到了这部小说——她找的是自家哥哥的名字,在翻过了十几页有关顾斐的“优秀”和光荣战绩后,在一行小蓝字上找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链接。 因为只是一个跑龙套角色,所以网上查找也只能在一个有关“你想要复活哪个反派”的投票上找到“顾斐”这个名字,而且还混在一堆真正和顾斐有关的东西里扮演一个格格不入的扎眼丑角。 那份投票里顾斐的名字后边只有两票,一票是妹妹觉得这个和自家哥哥同名的炮灰角色实在太过可怜才投的,还有一个是在查阅简介后不服气的顾斐本人投的——后来在投票结算时却只剩一票了,因为妹妹在看完整部小说后对“顾斐”之一角色产生了深深的厌恶感,于是她就用已经投过票的那个账号再投了一票,刷票后整个账号的票数都算作废。 “你特么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啊!”妹妹对小说角色的怨恨显然带到了现实之中,连安利的语气里都带着嫌弃,被牵连的哥哥像是激活了潜能一般愤怒地破例上网搜出小说的资料,还黑进作者吴峥的网里扒了人家一个底朝天,最后在妹妹的怒火中带着险些被蓝光屏刺激得快瞎了的眼睛搬进了医院,有幸得到了一年内额外的两天假期。 然后在妹妹生病之后,吴峥就消失了。顾斐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他不曾数过的不知道多少日子,最后在这里遇上了变成了“电子产品”的吴峥。 “……”这家伙果然跟自己有仇吧。 【顾斐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怎么能怪我呢?】系统的语气听起来乐呵呵的,【这么说,虽然你不是我的粉丝,但也是看过一点剧情的?】 “你想多了。”顾斐毫不犹豫地否认了系统的遐想,“就算看过,我也不会让这种东西留在我脑子里的。”他的父母也不会允许他对这种东西上心的。 【你身边的人对你要求可真苛刻,做好人又不需要这样。】 让父母满意,让所有人满意,所谓“好人”的定义在顾斐父母眼中就是这样,但是顾斐的父母做不到,他们又希望有人能做到,所以就必须有人去做。 强迫自己是一个完美的好人,压抑到了最后,爆发开来,死伤惨重。 【但是现在你怕是还得压抑下去。】系统的声音仍然听起来笑嘻嘻的,【我的文里顾斐可是跟主角有仇的反派,最后死得很惨的那种,你已完成可会死得很惨哦。】 “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哈。 【你不想问些什么嘛?正常人一般都会考虑接下来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吧?】 “为什么?”顾斐一愣,“我要过剧情完成任务啊,不是按原来的走越快越好么?”我妹妹在原先的世界可是要死了,天知道她能不能撑到自己完成任务的那一天。 顾斐这个角色,在《仙界创世录》中不过是一个拉仇恨的龙套,让他早点攒齐仇恨值,最好在主角血脉觉醒前就被主角干掉完成剧情比较好——这样比较快,而且,他在原先的世界里因为太过优秀也拉过不少的仇恨值。 那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全身上下都是假的,假冒的彬彬有礼,假冒的忍耐,假冒的笑容,但是尽管是那么做作的人他们都无法超过,他们能做到的就只有在背后指指点点,而等待顾斐在长期的假惺惺中终于崩溃。 【但是顾斐在别人面前可是伪装成温顺无害的老实人来着。】系统无情地出声提醒,【你不能偏离正统剧情的啊大哥。】 “也是,如此做作的反派,难怪会引起她的不满。”顾斐抽了抽嘴角,他有些恼火,瘫在床上不想动弹。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还要受人牵制,扮演一个令人喜欢的好人角色他是擅长得很,但他也想过好多次,他真的已经厌倦了。 【你想在空余时间里不按剧本来也可以。】系统犹豫了一下,仿佛是看出了顾斐的心情有些低落。它似乎是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有些艰难的开口: 【只要你不是你,你就可以脱离剧本随便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镯子 【只要你不是你,你就能随心所欲了。】 顾斐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亮了,可以说是完全暗了下来。外边的天色似乎已黑,所以没有点灯的房间自然也亮不起来。 他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系统之前良心大开告诉他的那条“线索”,撇了撇嘴认为这条线索知道了也是白搭——他一时没法理解什么是“你不是你”,这种时候只好些转换思路去想想别的东西。 在稍稍整理了下所有已知的事物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索着下了床,他记得自己脚边还摆放着一个盖满了灰尘的木盒,所以下床时还得小心翼翼。在之前环视房间里布局的时候,他看见了床对面那对乱放的东西上摆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油灯,想来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在这里堆满了东西后那油灯就无处可放了吧,但对于现在的顾斐而言,漆黑的环境中能带来光亮的东西才是最有用的。 “系统,你还在么?” 一摸到那盏油灯,顾斐就开始冲着空气喊。虽说是喊,但他也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他不知道房门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毕竟他压根就没看过那部小说,就算来到了书里也对这个书中世界一窍不通。 【当然还在啦!】随叫随到尽职尽业的系统应声回答道,【刚才看你太累了所以就让你先休息啦,经历了一场死亡后大脑混乱可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你不觉得我现在正需要些什么么?”顾斐在黑暗中瞪了瞪眼睛,他的眼睛正在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现在已经可以模糊地看清周围的摆件了。 “你能点火么?我需要一点火光。” 【啊,这个嘛,建议你自己来,因为你是火灵根嘛,也学过和火有关的心决,点个火很容易的。】 “有什么咒语之类的么?” 【……我错了。】系统不知为何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久到顾斐在心中默数到了第二十秒,它才用一种略带委屈还有些不甘心的语气开始忏悔自己的过错,【我忘记你根本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根本就没看过我的书这件事了,看来你需要抽空补习一下我的故事内容,这样你才能如你心意,快点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油灯上立即碰出了火花,油灯也立刻亮了起来。顾斐自知这是系统的力量在给萌新小白一般的自己作弊,他看着油灯上方跳动的火花,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看样子这吴峥的能力不只是解说,在某些时候还能利用作者的身份让一些本就可能发生的事情百分百发生。 【只有这一次啊,你得自己学学。】一边的系统仿佛担心他会胡思乱想,马上再次出声对这点火光的出现作解释。顾斐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这到底是一个不错的发现,就算系统说了这“新手福利”只限一次,但也让他知道系统可以出手干预书中的剧情。 他对于这个发现可高兴得很,他原来觉得自己正处于的这个书中世界其实可以换成一个巨大的体验游戏,而玩游戏向来不是他所擅长的,就算是单纯的没有任何陷阱的而且不管选什么都是HE的文字游戏也能被他绕成死局,现在则心安了不少,因为游戏刚开局就有个不是纯文字而是有声音的新手指导员。 系统分明看不见他的模样,却好似能察觉到他想法,它似乎打了个寒颤,但并没有在表达些什么。 “你会一直看着我完成任务么?”顾斐借着手中的火光,一边打量着脚边的木盒,一边试探性地询问。 【当然不会。】很遗憾地,他得到了系统否定的答案。系统很委婉地告诉了他他们一天只能交流不超过三小时的时间,意在人与非人之间的“三八线”,【不过只要三小时时限未到,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你那里可以看到我做什么么?就比如看到我拿了个镯子之类的?”顾斐突然很好奇这一点,因为以前他所过得就是随时随地被人监视着的生活,就算是一年内那仅剩的两天自由时间也不例外。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打开了那个木盒,他凑着火光可以看见里面摆了一个乌黑的镯子。 哦,女性款的,上面好像还描有银色的图案,至少这个镯子带在一个大老爷们身上可一点也不适合。 【我这里只能关注原作剧情的内容……等、等等大哥,镯子?你都干了些啥啊?】 “我只是开了个盒子……”顾斐皱了皱眉,“你刚才也没阻止我啊。” 【这XX是原著剧情吗?】气急败坏的吴峥又开始说起了脏话,不过身为系统的它得以身作则不做坏榜样,所以脏话还是被杂音给替代掉了,【那个盒子你是碰不得的,按原著你得把它完好无损地带回去,当成宝贝一样献给另一个反派渣渣。】 “……”顾斐默默地合上了盒子。都是好奇心在作妖,想不到刚开始就走错了一步。原本还指望无差错地走完剧情完成任务,只能希望这个剧情的容错率并不是零了。 【其他你做什么我也不会管,但是这个镯子以后是要给主角的。】 “如果不给那个反派会出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作者说起剧情来倒是非常随便,【反派诈降,给创世神献宝后被杀,这是我原本写的剧情,哦,那个反派的名字是童邢,你很快就会遇上他的,所以建议你记住这个名字。】名字当然是随便起的,童邢可不是一个好名字。 “……”顾斐觉得他是真的有必要采取原作者的意见,抽空瞅几眼那本注水大作了。 反正也没关系——被顾斐的沉默吓着了的、说是要负责的原作者如是安慰道。而后它简单介绍了下童邢的身份背景——童邢是顾斐的旁门师兄,是顾斐的师傅带起来的却又不能称作是师傅的大弟子,至于顾斐的师傅则完完全全就是个布置任务的没有思考能力的NPC,就连小说里也没出现过多少次,出场机会最多的还是在别人口中,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完全不用介意童邢的身份到底是师兄还是再加“旁门”一词,只要知道这人是个比小说中的顾斐活得久一点的反派就行。如果顾斐是反派中的炮灰,最早死得那一批,那么童邢就是反派中的干部,和真正的幕后boss坚持到了最后,然后认识到了实力差距而假意投降时被主角端了。 【不重要的角色我一般都不给他们想名字,所以你就算看过小说,也可能会听见陌生的人名。】如果系统有脸的话,此时此刻它脸上一定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如此随意的作者——顾斐在心中呵呵两声,他不会质疑自家妹妹的爱好,但是这时候却开始心疼妹妹的脑子了。 “所以,就不会出事咯。” 【对,你的献宝是你自己决定的,童邢并没有逼迫你一定要把东西交出去,只是这间房间里还有些玩意是被别人看上的,按照原著发展,再过几个小时就会遭人抢劫一空了。】 而那个时候,原作中的顾斐还躺在床上睡觉。睁眼一看就会发现满屋的宝物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这个因为满是灰尘所以被忽视掉了的盒子。 顾斐扯了扯嘴角,这个盒子也许本身就是房里的东西,而这间房间也许是租来的——不,他拿着手里的灯盏起身走到窗前——一间房自然是有窗的,他推开那扇窗,接着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家供人借宿的酒家。 他迅速关上了窗户,拿着灯盏转身往物品堆里走去,打定主意后蹲下身把那些东西一个一个地打开。房间里堆放的不只有涂成各种亮丽颜色的箱子,还有很多像是家具可有一眼瞧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奇形怪状的摆件,不过若是他先前读过那本书,估计就能认出这些是什么玩意儿来了。 顾斐懊恼地挠了挠头,他又瞥了眼方才被重新塞回木盒中的那枚镯子,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犹豫了一下:“系统,那个镯子既然能当成诈降的道具被送给主角……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镯子吧?” 【那就是一个修真故事中普遍提到的普通的芥子镯啦,就是可以储存东西的那种,但像你现在的修为连打开那空间都做不到。】 “修为?我现在是什么?” 【在你学会怎么动用灵力之前你XX就是个普通人!】系统没好气地又说了一句被屏蔽掉的脏话,【原本的顾斐也是个渣,都年纪一大把了连筑基还没到。】 “我在原本的世界也不能称年龄大吧,四舍五入可连三十都达不到。” 【唔,书中的你已经快三百岁了,还有啊,你死的时候都快四百了。】 “……”你小说的设定真有趣。 看来对于修真的人来说,年龄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顾斐琢磨着系统的话,不知不觉中皱紧了眉。“他”死的时候,就是主角已经觉醒了创世神血脉、开始手刃仇人的时候,只要他被主角杀死,系统口中的“任务”就算完成,可是一百多年的时间——只能希望书中世界和他原来的那个世界的时间并不流通,这里百年那边一年了。 但他的妹妹……可能连半个月都撑不过了。 一想到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借助各种各样的冰冷机械维持生命的亲人,顾斐只感觉到痛苦,他学了那么多东西又拿到了如此之多的荣誉,可是最后却连唯一一个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保不住。父母因为妹妹的病情也开始互相责怪,最后竟将“让妹妹好过来”这件事也托付给了他,他就像是家人们心中一个过于理想化的希望一般,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希望”也对妹妹的病情无能为力。 “系统,两个世界……时间一样么?” 【啊,那是一样的,你放心吧,不会出什么差错。】 真是没心没肺的回答,吴峥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出了何等严重的错误,系统也看不到持有系统的穿越者脸上表情的变化。 “那得加快了……”顾斐喃喃,他又一次看向地面上随意乱放的那些器具,脸色阴沉。 只有我不是我的时候……才能随心所欲。 他隐约明白了系统话中的含义,又记起最开始系统对他说的那番言论。“复活”始终只是针对完成任务的人的奖励,能被复活的人也自始至终都只会是他。太可笑了,他竟然相信奇迹会出现——他可不想活下来,失去了妹妹的世界有什么好停留的——但现在也不是和系统闹矛盾的时候,处于新手期的游戏渣渣需要一个大佬指导员带。 顾斐咬了咬牙:“系统,你那边能想办法让我读到你的小说么?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得补一下小说的内容。” 【当然可以,我会想办法把小说送过来的。】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它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闯关者的承诺出现了什么严重的错误,【三个小时要到了,明天我们再联络。】 “……” 【嗯,怎么了?】 “没什么。”顾斐敷衍般回应着,他知道自己的沉默也许会引起系统的怀疑。系统那端传来了一阵机械杂音,而后在一声“咔”后便不再有响声了。 三小时时限已至。 “想来我并没有睡上一天。”几次确认系统是真的不在了之后,顾斐吁了口气。他三两下打开那个木盒,重新拿出了那枚乌黑的镯子。 “芥子镯。”镯子的材质好像是玉石,摸起来十分冰冷,尽管上面还描了银边,仍然是光滑的。他盯着手里的镯子看了一会儿,重复了一遍系统对这个镯子的说辞,而后闭目冥神,想着该怎么做才能打开系统所说的那个“空间。” 闭上眼后理应面对的黑暗,在周围环境彻底安静下来后忽地换成了一个镶有点点星光的夜空。顾斐愣了半晌,后知后觉,他竟就这么打通了芥子镯。 “原来是这样啊。”他想,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在打开芥子镯空间后他立马睁开眼睛,打量了番房间里堆放的其他东西,笑容越发越灿烂。 — 隔天醒来的时候,窗户大开着,房里的东西除去脚边木盒外果真一样不剩。顾斐不禁怀疑这个场景是不是作者的锅,因为作者自己也没有想好那些反派或是正派到底是怎样得到各式各样的道具的,所以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一个炮灰一次性全拿到,再在夜晚被人抢光。 还等不及顾斐整理思路,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他立即从床上爬起来,下床后简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头发?抬手揪了揪自己的发丝,那么长的头发他的妹妹倒是喜欢的很,可惜病重后那一头长发全部都剃光了——有一半是因为压力而被妹妹自己拔掉的。 门外的动静更大了些,顾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朝门边走去。 打开门,却见门外空无一人。低下头看见门口摆放了一本怎么看都不符合古风特色的书,这大概就是系统送来的东西。 《仙界创世录》封皮上这么写着。 扉页上画了个爱心,吴峥这人的恶趣味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仙界创世录》的主角名为纪元烨,这是整本小说里出现过的名字中为数不多的有三个字的名字,某些论坛上也曾有人吐槽过作者的起名废。 纪元烨是一个孤儿,就和所有悲情主角一样,从小没父没母。 在得到高人帮助前就一直跟着好心收留他的人一起拾荒,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拾荒”这种说法。 主角每天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跑到城镇里去还得被同龄人们嫌弃,走到哪里都有人丢石子,一次在垃圾堆里救出的猫也被乱石砸死了。后来收养他的人不知为何惹怒了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权贵,主角悲痛万分却又无处诉苦,走投无路之下,终于上天为这创世主转世黑暗的人生送来了一束光,他受人指点,来到清源山寻找仙途,又天资聪慧,一下就被山上的仙人收为徒弟。 可是师傅出场不多,师兄百般刁难,纪元烨仙途一路坎坷,又在一次各门派集会盛典上被人陷害,被废修为后从清源山山顶扔下,所有人都以为他尸骨无存,他却偏偏没有死,而在十年后集会再开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带领一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下,毫不留情地屠尽山上一切生灵。 顾斐一脸冷漠地翻完前面描述纪元烨有怎么怎么惨的那几章,又面无表情地看完纪元烨如何报复的那几章,心里呵呵冷笑。 普通的平民百姓可受不起创世神的恩赐,他想,而创世神的愤怒,一般人也承受不起。 想要当创世神的父母所需付出的代价之多,想想便知,于是主角一出生就把父母给克死了,连带所有的亲戚。 而那些仗势欺人的渣渣,想来以后被报复的很惨也是命中注定如此,书中前面几章就写到了,纪元烨是一个有仇必报又很会伪装的人,所以他的仇人们有时死到临头都一头雾水,自己是被谁干掉的都不知道。 幼时的经历让纪元烨过分地早熟,他又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在常人面前依然是一副人畜无害又文绉绉的模样,在出场机会都没多少章的恩师面前又是一副乖巧的小白兔样子,身在正派杀人害人从不亲自动手,潜入反派之中各种无间道。黑白两道皆吞,后来就以创世神的身份统一了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对他万分膜拜,小说也开始了后期的长篇注水内容。 得,又是一个戏精。 “清源山……啊。” 那就是顾斐所在的修仙门派所在地了,只是小说从头到尾都没写清源山上到底有什么地方,所以那个修仙门派叫什么也不清楚。 至于顾斐现在所要过的剧情,已经是纪元烨入门派后面的故事了,按照剧情发展,可怜的创世神转世寻仙都得遭人迫害,走到哪里都被人鄙视,甚至还没在山上待满一月呢,就被自家师兄带下山去,美名其曰是“历练”。 “……”呵呵,他在想什么呢,他现在扮演的角色不就是那位拉人下山的师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主角 纪元烨从出生起,就不受人待见。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就像是天生遭人嫌恶一般,每走到一个地方,总会有各式各样的人跑过来,找各种各样还不带重样的借口来羞辱他。他拿到手的东西隔天就会被别人抢走,他好心帮助过的人几天后就会莫名其妙惨死街头。 后来除去养父外,他也不敢再接近任何人了,那只陪伴了他三天的猫,在第四天早上被埋在了乱石堆中,他原本想将其安葬,但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适宜永眠的土地而赶回去后,猫的尸体已经被切碎,成了别人口中的美餐。 有段时间养父也被他连累,因为保护他而被权贵带走,离开前养父把多年来攒下的全部家当都留给了他,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看见身边的人因他而遇难了,于是他一路跟随权贵的马车跑进城中,打算用自己换回亲人的安稳——可追上马车后还没靠近,就看见了那位老人倒在了红褐色的垃圾堆中,马匹在一旁喘着粗气,权贵的手下手里握着的棍棒根本不会给人说话的机会。 他终于是独自一人了。 走在返回小城的山路上,纪元烨感到了一阵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好像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一般。恍惚间他已经走到了一棵树下,抬头可以看见树杈上正挂这一条草绳,不可思议的是,挂在树上的草绳形成了一个环,就好像特地在等他将头挂上去——一切就应该在这个时候结束,他想,现在连天都是那么告诉他的了。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抛去委屈外,他感到了不甘心。他才不想就这么结束,收养了他而今却已经不在了的老人曾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绝望。不,他才不想就这样死了,他还要帮养父报仇,还要帮自己报仇,那么多的苦日子过下来最后还要便宜上天,这怎么可能让人服气! 他抬头隐约看见自己的养父和那只猫就站在树上,养父朝自己微微摆着手,那张苍老脆弱的脸上是他一直想见却又从未见过的老人的笑容。那一定是老人在给自己打气吧,纪元烨咬紧牙关,他用手边的火石烧掉了那条绳子,连同这条山路旁的所有树木。 好巧不巧,树林中藏了一只以食尸为乐的妖怪,妖怪平日里靠幻术吸引人们前来好让自己的食物增加。树上的绳子便是妖怪幻术的成果,走进幻术的人类都会看到最为痛苦的幻觉,人类死前的悲伤和愤怒也是妖怪最棒的养料。 然后一把火,把树林连同妖怪一起烧死了。 明明是伤不到修士或非人之物的普通的火焰,在纪元烨手中就仿佛变作了神火。因为妖怪害人的传闻而前来驱逐的“仙人”看中了纪元烨的天赋,仙人一抹被烟熏得焦黑的额头,朝着纪元烨伸出手来。 “小子,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将来必有大作为,何不拜入我仙门?”就这样满脸笑容地带着纪元烨上了山。 清源山上的生活必然要比山下好的多,而成为了仙人的弟子后,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也成了过去式。仙人给纪元烨安排了一个住处,又把他交给了另外一个弟子,嘱咐对方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的师弟,然后,就在纪元烨不舍的目光下乘云离去。初入仙门纪元烨非常的激动,可是一扭头看见师兄脸上的表情,他就预想到了以后的生活将是如何。 他的师兄名唤顾斐,长着一张和山下大众并无区别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混入人群中一下变能找不见的大众脸,身上穿着的则是一袭白衣,说不清是何等材质的衣裳上还纹了一株仙草,非常完美的一身衣服,就是搭上那张脸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他在顾斐的脸上看见了格外熟悉的神情,那是在山下四处流浪时,人们看向他时脸上所有的。他以为山上的仙人会与凡人不同,现在看来,也没多大区别。 果然,在来到清源山上的第二天,就遭到了师兄的敌视。顾斐在看不顺眼的人前毫不掩藏自己的敌意,他仗着师兄的身份,把杂役弟子的活扔给了纪元烨。 从小就习惯做这等事的纪元烨并没有感到哪里不对劲,老老实实地去干了活,然后回来则被一顿挑错。 打骂自是无法避免的,纪元烨看着师兄率领一大群不怎么熟悉的同门弟子将自己围了起来,无奈闭上眼睛,任由他人口水四溅。 至少能吃饱穿暖还能学到仙人的本事,他还要帮养父复仇,自己所受的委屈到现在还不少么? 一直抱有这种想法的话——纪元烨咬牙,他觉得自己怎么想,在这座山上怕是活不长。 顾斐不是一个好师兄,也不是一个适合修仙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让别人去体罚别人。在又一次被一通毒打还被吊在柴房中继续受罚后,站在一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的普通杂役,带着“你真是太可怜了”的目光开始和纪元烨说起顾斐的坏话。 “那家伙逢人就说自己是火属单灵根,就是天生的修士,可是我们这些看过他入门的人都知道,哪里是这回事啊。” “……”被吊在柴房中的纪元烨奄奄一息,好像还没缓过神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也忒倒霉了。”杂役一声长叹,他瞅着被罚的新入门弟子伤口处滴滴答答不断下落的鲜血,实在不忍,但手都放在绳结处了却仍是不敢将人放下来。 “你别怪我啊。”他又一叹气,“上次我把你放下来后就被打一顿,如果不是我拼命地求饶,估计就直接没了。” “没……关系。”纪元烨勉强地笑笑。对于他被“放下来”一事,他完全没有印象。但他觉得,这也不能怪别人。 他与这个杂役弟子并无多大交情,对方会和他说那么多话,也只是因为平日里太过憋屈,无处可发泄怨言罢。 “我就和你说吧,唉!”终于找到诉苦对象了的杂役弟子跺了跺脚,把他多年来积攒的苦水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他哪里是火属单灵根,而是水火双灵根,这种要人笑掉大牙的运气也就他那种人能遇上了,水火不相容,像他那样的,以后想要做什么都难!还装模作样,在上面那些仙人面前装出一副好人样子……呸!” 杂役说话时一脸的不屑,他说顾斐之所以穿白衣,是因为顾斐崇拜的某位上仙也是白衣飘飘,而衣服上纹的那株仙草则是顾斐亲力亲为,模仿的是上仙衣摆上的图案,只不过做出来就成了个四不像。 “那……可否告知我……究竟是哪里惹得师兄不满了?” 这个问题,纪元烨已经好久没问过了。 第一次问出类似的问题是在他被同龄人踩在脚下的时候,据说那是他母亲的一个朋友的儿子,也是村里最为健壮的孩子,在他被迫离开村子前就已被一个路过的道长看中,不知带去哪里学习道法了,在此之后,也没再回村子看过。 “哪里都得罪。”杂役弟子同样也毫不掩藏自己眼底的怜悯,“你比他有天赋啊,又生得好看,他感觉到了危险,自然不会给你有好脸色。” “你看到没有。”柴房外晃过一个女孩的身影,“那是他的心上人,就担心被你抢去。” “是……师姐么?”纪元烨循着杂役手指的方向,一眼就能看见那个在柴房门口张望的女孩。女孩年龄似乎和他差不多大,一头乌黑秀发在脑后用白色缎带扎成两个小辫,穿得怎样则被柴房挡住了,估计也是一身白衣。 “是啊。”杂役收回自己的手,“是顾霜师妹,也是你的师姐,大概顾斐师兄看见你和她走得近,嫉妒了吧。” 顾霜是在纪元烨之前入门的,两人上山不过相差了几天时间,又是同龄人,虽因为纪元烨的顾忌没见过几面,但待在一起时还是相处得很好。小姑娘的天资一般,但他们的师傅在普通人眼中是仙人,而在清源山上不过只是一介地位比较高的普通修士罢,所以收徒也没什么讲究。顾霜作为杂役从底层干起,后来没过几天,因为勤奋转正。 也许顾霜刚入门就被那两百多岁的老头子给看上了,顾斐的样貌停留在二十多岁的青春年华,虽然还是相差了五六岁,但老牛吃嫩草和一见钟情这种事他还是做的出的。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顾斐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便全都毁了,不过或许是所有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他们看着顾斐在其他人面前装成君子,也没人敢指出他其实是个小人。 小女孩现在正值天真烂漫,什么也不懂的年龄,可能是好奇这间柴房是做什么用的,就这样凑了过来,然后瞅见里面还挂了一个稍微有一点眼熟血淋淋的人,吓得站在柴房门口不敢动弹。杂役弟子匆匆起身将纪元烨放下,纪元烨往阴影处缩了缩,他不想让顾霜看见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 — 于是隔天,顾斐带着纪元烨向师傅请示,带着一众新进门的弟子,下山历练。 “可是师兄,你先前教我的心决和给我的典籍,我还未曾……”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站在山门口,纪元烨犹豫着开口。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兄是不是在修炼上也打算捣乱,给了自己一套错误的心法。 而对方只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两人带着身后的一众人走下山,一路无言。 此番下山历练非常幸运,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而在追着一户人家里躲藏的不明生物跑进城外树林后,他们竟在一个简陋的树屋中发觉了堆满整间屋子的奇珍异宝。 那个树屋必然是有主人的,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或许屋子的主人本身就是个危险——可眼中只剩下珍宝的人有怎可能想那么多,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顾斐将屋子里的所有箱子一个个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拍手叫好,又碍着自己这讨人厌的师弟在身边,不好对这些宝物动手动脚。 “还是小心为上吧,师兄。”纪元烨站在树下,他想起了一个月前自己上山时的情景,他的师傅告诉他,树林里会藏有各种妖魔鬼怪。 他暗自将手搭在了腰间的那柄短剑上,这短剑还是下山前顾霜替他求来的——在那时他就想过,这场历练也许不会很顺利,因为除了关注真正的敌人外,还得小心自己人的黑手。 “这说不定是陷阱。”就算自己的师兄也是需要警惕的对象,但是该提醒的时候还是得提醒,“也许是幻术。”就像之前那条草绳一样。 可惜顾斐不没有心思听他师弟扯这扯那,他当场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带走。 纪元烨听着身后一群起哄的同门师兄弟,也没法再说什么劝阻的话,他默默地跟着别人一起上前打算搬动那些宝箱,但是自己的那个师兄又一个眼神阻止了他。 大概是担心自己对这些宝物做些什么么?纪元烨在心中暗自想到。 真是叫人无法理解,他想。这个师兄对他的戒心,似乎远超于他对师兄的防备。他觉得自己的师兄简直不可理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戒备自己这样一个还没学会任何“仙术”的入门弟子。 “别想太多。”搬着宝箱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另一位师兄小声说道,纪元烨勉强笑了笑,点头示意。入门的这一个月来,虽然遭到顾斐的刁难,但还是有人对他持友善的态度——他觉得这已经很好了,就仿佛,和曾经的生活在某些程度上重合了一样。 “啊哈!这次的收获如此丰富,那群看不起我的人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队伍后面搬运箱子的人哀声叹气。 他们的大师兄终于放弃了治疗,只因为这里并没有地位高过顾斐的人,人家都懒得装了。 ——然后,那么多的奇珍异宝,只过了一天便不见了踪影。 从房中走出的顾斐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就像刚刚目睹了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一样。而原先摆放在他房中的东西,在一夜间全都消失了。 纪元烨坐在酒馆的一楼,面前除去清水外什么也没摆。下山历练,他的师傅或是师兄都没有给他额外的盘缠,想来那些东西也是得在平日里自己挣得的。 他抬头就能看见站在楼梯上摇摇晃晃、好像就快跌下来的师兄,跟在对方身边的还有几个与顾斐一齐上楼确认的弟子。在看着自己的师兄终于走完楼梯下到一楼后,他又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来这家酒家歇息一夜的主意是队伍里的人提出的,从顾斐冲下来说“宝物都不见了”的时候起,那个人就坐在桌前浑身颤抖不停了,一副生怕怒气冲天的顾斐把他的头给扭下来的样子。这下看到顾斐,哆嗦地两眼都直往上翻,感觉快要休克了。 “纪师弟,你想想办法……”坐在纪元烨身边的弟子也在抖,边抖边把身旁的人往外推,也不知是在图个啥。 “师兄。”纪元烨皱了皱眉,被后面的推着起身上前,顾斐闻声抬头,抬起手指着他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又摆摆手让他赶紧退下别烦。 纪元烨:“???”看来师兄受到的打击挺大。 他和身边的一众弟子们瞅着顾斐魂不守舍地离开了酒馆,在看见顾斐的身影消失在酒馆门口又见身边的弟子也没再拉着他不放后,定了定神,抬腿就往楼上跑去。 如果是妖怪的幻术的话,在上山前师傅曾教过他确认的方法,不过这所谓的“确认”,一定得等到幻术破除之后。单纯只是一个确认的法子,没办法在陷入幻觉的时候从幻觉中逃出。 房间里确实空无一物,妖怪的幻术只是障眼法,如果东西还在的话,这房里就没法待人了。 “不是幻术……”那会是什么? 他在房里绕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紧闭的窗前。 说不清为什么,他能感知到窗边起伏动荡的灵力,就好像是这个世界在告诉他,不久前有一个不知道怎么走门的人踏窗进来了一样。 “……什么!”深吸一口气,他推开窗户,接着立即被外边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酒家的二楼,这间屋子的窗,应该正对着酒家背面的水沟和围墙。 而现在,水沟和围墙都在,不过是染上了他这辈子不愿再见却又不得不天天见到的那种颜色。 倒下的蒙面黑衣人,还有四溅在围墙上甚至连水都被染红了的红褐色血迹,昨晚不知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惨剧,而那个引发这一惨剧的人,也许就是带走了这满屋宝物的—— “哟。” 纪元烨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而又头戴与这副扮相完全不配的精致面具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内。 “小友,初次见面。”黑衣人半边脸被面具所遮,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那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象征着面前人的心情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魔物 “小、小友?” 纪元烨心呼不好,眼前这人的修为和自己相差太多,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敌人,也感到后怕,如果刚才自己没有回头,面前人究竟会怎么做?会像现在这样带着笑容和自己问好,还是让自己成为倒在窗户下面的那堆尸体中的一员? “你不需要这么紧张,我既然愿意与你搭话,就不会在这时害你。”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歪头轻笑,“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纪元烨犹豫,他瞥了眼窗外的血腥惨状,似是在心中挣扎了一番,“你,你又是谁?”末了,他还是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口,可能是不习惯一个初次见面还不明敌友的人的这种问法。 当时也是相处了好几天的时间,他的师傅才从他口中问出“纪元烨”这三个字来。 黑衣人见状,并没有进一步逼迫,他蹲了下来,抬起一只手抚在了纪元烨的脸上,这种温柔的动作令纪元烨全身僵硬,“不想说也没关系。”他说,那半张脸所透露出的笑意更深。 “以后你会遇上类似的情况,记住,就像今天一样,面对从未见过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要把名字告诉他。” “……为什么?” 黑衣人微笑:“当你的名字被夺走时,你的存在也会消失。” “什么意思——唔?” 黑衣人的离去也像他出现那般突然,从打开的窗户处刮来了一阵风,就像是这阵风将他吹走了一样,风过房间里便没了别人的身影。 真是厉害。 纪元烨在心里感叹道。 他抬手搭在了自己的脸上,从记事起除了养父的一次醉酒和那只猫外,还没有人与他做过如此亲近的动作。 转身合上窗,黑衣人走前所留下的那几句话在他的脑中不断翻滚——名字、还有存在,这些不真实的东西也会被夺走么?他记得幼时认识的人中是有人改过名的,而他的那些同门师兄弟里,也有因抛却凡尘而下定决心将俗名一同遗弃的。 自愿舍弃和被人抢夺,都是失去,两者的大径相庭无人质疑。 若是有幸还能再见的话,就鼓起勇气去问问对方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吧,他想。黑衣人说了,他既然愿意与自己搭话,那么暂时就不会伤害自己——这是否是一种保证?还有那些在夜晚莫名失踪的珍宝,还有黑衣人的身份,待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想问的事情有很多。 也不知对方有没有耐心来回答他,毕竟“没有敌意”也只是暂时。 “喂,你还在干什么呢?”门口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叫唤声,出声的这位同门弟子好像对这家酒馆没什么好印象,脸色也十分苍白,“大师兄丢了东西,心情很不好,你快些下来。” “出了什么事?昨晚休息前不是说了要返回门派么?” “总不能空手而归,什么也没做成就回去——”站在门口的年轻修士撇了撇嘴,“刚才有人找上门来了,让我们帮忙。” “做什么?”纪元烨心里有数,平常会找仙人帮忙的,无非就只有遇上妖怪走投无路的人家。他们进城时追赶的那只妖怪也是受人所托,只是不知道逃走的家伙有没有回到城里继续害人。 “除魔。” “哎?” — 魔物和妖怪是不同的概念,妖怪由生灵所变,魔物则是执念与邪灵,两者唯一的相似点估计就是都会害人。被妖怪吃掉的人好歹还会有残渣,虽然一眼看去惨不忍睹,但人死后好说还有去处——灵魂还有安歇地。民间也有人死后灵魂出窍的传闻,灵魂不是妖怪的主食,于妖怪而言顶多只是个调味料,但对魔物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被魔物吞噬的人会连渣都不剩,很可能那魔还会拟态成已死之人的模样去祸害另一方土地。 “你只是跟去看看,积累经验。”顾斐回忆着小说里的情节,斜眼看着被“小弟们”拉到自己跟前的主角,尽力模仿原来的顾斐对待主角时那副嫌弃的表情,“不要拖我们的后腿,不然就把你当成这次行动的诱饵。” 他的心情很不好,换做谁去一次性读完那本又臭又长的长篇小说都不会有好心情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只为读那种网上一找便能找到千百篇类似情节的恶俗读物。最后是探测到他很久都未动弹的系统自动跳出来,才把已经昏昏欲睡的他给叫醒。 “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看书时犯困。”顾斐合上手边的书向系统表达自己的不满后,才发觉时间不妙,而匆匆从房里冲出后,就对上了一众人惊讶的目光。 原作中的顾斐是一个不会在小辈面前掩饰坏脾气和恶意,却又很喜欢在小辈面前装样子的咋一听很矛盾的一个人,拿小辈出气和装逼两不误,也是辛苦了这一角色竟演了几百年——所以坐在一楼的这些顾斐的跟班们估计是看自家“老大”居然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出现而觉得匪夷所思吧,那时他眼见有根本不认识的人凑上来,急中生智,把宝物已全没了的事交代出去后又作出一副慌忙的样子,径直冲回了房内。 然后还要继续装出失魂落魄的样子,直到被请进了又一家大户人家的院子里。 “所以你是想让我这个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灵力的无修为凡人去对付那种反常识的玩意儿么?”顾斐冷笑,系统好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却以“剧本就是那么写的”做借口直接躲了起来,格外干脆地去学做了鸵鸟,明明一直在线,却怎么叫都不回答。 于是在心里陈列完一堆骂人词后,他已经站在了那大户人家的庭院中,手下的人也已开始做起了除魔的准备。 系统死活不应,所有的退路都已堵死,顾斐只感到心累,但就算啥也不会,站也得站到最后。他可是得完成任务的——至少得在系统面前装出一副誓要完成任务拿到新生的样子,说不准就在走剧情的过程中让他找到了可以不等一百年就能救活妹妹的方法。 嘛,光是站着其实也挺好的,他想,会有人替自己干活可是令人深感欣慰,心里的疲累感也被那些小弟们的贴心驱散了不少。小弟们四散开来开始布阵——顾斐扭头看向一边,唯一一个像他一样的普通人则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边——比他矮一个头的主角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同门弟子在别人家里上蹿下跳,那对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可惜主角身边的前辈并不能替他解答,因为作为前辈的他自己对眼前事也摸不着头脑。 他瞟了眼一边趴在墙上催动灵力涂涂画画的手下,对对方画得内容起了些兴趣。那是一副略显复杂的符咒,或许是用来驱魔的。 紧接着就看见那还是一介普通人的主角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一树枝,就这样,模仿着把那繁杂的驱魔符给画了出来。 【哎呀,主角的天赋点可是全满的,什么东西看看就会。】系统终于舍得出声了,它可能认为在原本世界中几乎是全知全能的顾斐会不习惯这等落差,所以自以为及时地冒出来安慰。【人家可是创世神。】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可以说就是他创造的,本来就会的东西,看一遍只能说是温习。】 “我可不觉得你是在安慰我。”顾斐冷哼一声。他与系统之间的对话其他人自然是听不见的,所以除了表情上的控制外,其他也不需要担心。 他记得吴峥的小说里有这一情节,图的就是埋创世神的逼格有多高。别人画的符拿那所谓的魔毫无办法,但主角随便在地上画的这个,直接把那魔给轰成了渣渣。 “呵,你在瞎画些什么?”符咒有用归有用,但戏还是得继续演的,顾斐一脚踹在主角的手上,少年吃痛,那根树枝也随之飞去了不知哪里的角落。还没等到少年抬起那只受伤的手,顾斐又一脚踩在那上面。 “……算了吧你。”他收回自己的脚,又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符,“像你这样连灵力都无法控制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是修仙的料。” ↑以上是原作小说中的剧情,被冒名顶替了的顾斐照搬了下来,虽然动作则有所改善,按原剧情,踢的是主角的手里的树枝,踢手太过凶残,不符合顾斐在他人面前装出的形象。 至于一脚踩在了主角手上……仅仅是因为没站稳而已。 — 纪元烨按着已经红肿的手,瞪大了眼睛。一个月来顾斐对他是充满了恶意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可亲自动手且在别人面前还是第一次。果然是因为师姐给自己的那柄短剑遭到了顾斐嫉妒的原因么!纪元烨咬紧牙关,他还没学会“仙术”,手骨断裂还需要等漫长的时间让它慢慢恢复。 “师兄。”他强忍着手上的疼痛,该习惯了,这十几年来自己受过的伤不小,骨折什么的也该习惯了。 “呵,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别装什么可怜。”顾斐想了想,觉得小说里的台词好像有点突兀——可演戏什么的还得按剧本来,他不知道该怎样改动才能不影响最后的结局,“站到一边去好好看着。”他又背了一句,“要是妨碍到了这次行动,我说过了,就把你投进阵里去当诱饵。” 其实《仙界创世录》里每个反派在与主角对话时说辞都很莫名,强行降智,唯心言论。 “嗯。”纪元烨点了点头,纵使有再多不满,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打过任一魔物。自己的师兄说的确实没错,方才只是觉得那符咒眼熟才仿照着画了一遍,也许那么做真的会影响到驱魔。 正打算往一边走去时,脚步一顿。同时周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纪元烨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向后跳开,又迅速抬起头。 只见原先他站的地方,被一像是没有实体的东西砸出了一个巨坑。巨大的阴影瞬间遮盖了地面。 魔物,从天而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假面 魔物的数量之多,令人防不胜防。离得最近的那员弟子手持驱魔的符咒,却连手臂都还未来得及抬起,发出一半的惨叫声卡在了那人的喉咙中,人瞬间就化为了粉末四散于空气。 “我的……天。” 顾斐嘴角抽搐,一脸震惊。他侧身勉强躲开魔物群的攻击,扭头一看发觉原先平整的地面此时已无处可站,简直想不出这时候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你是想让刚进新手村的无氪玩家直接去打终章首领?” 【这、这是……数据错误吧……】一想起顾斐手边压根没有适合的防具,顾斐现在又只是个战五渣,系统的语气也弱气起来,【你、你加油啊,现在你死的话我也就完了啊。】 “我当然知道!” 连化形能力都没有的低等魔物与人类的语言不通,对付它们只能靠打,什么碰运气一般的说服之类的完全无效。而这群魔物的数量又多攻势又猛,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人躲在幕后操纵它们作敢死队,稍一分神便有一巴掌飞了过来,顾斐一怔,“该死!”躲闪不及,直接被拍出了院子。 “师兄,我们来帮你!”边上的几个弟子见大师兄有难,立马拎着五花八门的道具朝魔物们冲去,结果不必多想也能猜到,不费几秒的时间就通通被按进了地里。 “你得和我解释一下!”倒在院墙外树丛中的顾斐恨得直咬牙,“书里有这情节不错,但我记得我们要对付的只是一只吃撑了所以没什么攻击力的小魔!” 【也许是世界应了你的心意,想要让剧情快点发展吧!】系统也很急,【几十年后的仙山聚会就是因魔物聚集祸害人间而起的!现在魔物提前聚集了,如果得到仙人重视的话,剧情的转折点也会加快到来!】 “我可没工夫听你这废话——”顾斐大喊,虽然任务进度加快是一个好消息,这意味着近百年的剧情是有可能被他催化加速缩短为半个月的,但再好的消息也不能讲给一个没命的人,他只听见院内传来魔物如雷般响彻云霄的吼叫声,震得他脑壳都快裂开了。 “快走,别过来送死!”同时,院内也是一片混乱。尚还安全的弟子们大惊失色,原本请他们过来的大院主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纪元烨一抹嘴边因为魔气侵染腐蚀而流出的血液,转头让那些还想跑过来的师兄赶紧撤离。 他心知自己与魔物的距离太近,或许跑不开了——可他还没有达成心愿、还没有做成他想做的事——他才不想就这样…… 只感觉喉头一甜,紧随其后的便是腥味。 魔物的邪气对人体伤害太大,连修仙之人都会因魔气倒下,对于纪元烨这等还未习得入门仙决的普通人来说自是致命。他哇地一声吐出满嘴血腥,腰间短剑还来不及拔出,脚步一个踉跄,抬头就见山一般的黑影朝自己瘫倒下来。 “……!”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纪元烨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他竟躺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周围竟是清源山弟子面目全非的残骸。 可再定睛一看,却发现这里仍是那座大院,他所躺着的地方也是先前遭到魔物袭击的那块地,不远处裂开的地皮上,还画有他模仿画出的那张驱魔符。 “怎么……回事?”纪元烨不由愣住了,四周驱散不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只感到一阵恶心,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惊愕地发觉大院中所有的魔气都散尽了。 整个大院除他之外已不见活人,是那些魔物们以为他已经死了灵魂也散了,觉得猎物捕完了又意犹未尽,所以跑到外面继续害人去了么?纪元烨挣扎着站了起来,拔出短剑当支撑物——幸存的人、逃跑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他想,他有些慌,手骨的断裂和眼前的血红让他头晕,他不得不让手中的短剑承受自己全部的重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纵使师兄总是千方百计地为难他,纵使在山上也遭人欺凌每天都弄得满身伤痕,可是……纪元烨张大嘴巴,他忽地喘不过气来,他的确是想过让所有欺负他、羞辱他的人快些消失,可绝对不是以这种形式——也绝不是那么快、那么突然。 魔物、魔物——他在心里喊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魔物出现在山下的这座小城中,他的师傅带他上山时,也只说城里或许有隐藏的妖怪,可从未发现过魔物! 所以在听到“除魔”一词时,他才会这般吃惊。他不认为师傅的话会有错,那可是和他那大师兄完全不一样的、活了几千几百多年的真正的仙人——仙人的话怎会有错—— “不对,不是魔物。”窒息感仍在,手里的短剑也因为身躯太过沉重而陷入了地里。纪元烨往前迈了一步,直到站起来后他才看见了,看见了那个手持长剑,站在血海之中的黑衣人。 魔物并非是离开了,魔气也不是因魔物离开而散去的。 — 它们是被消灭了。 整座大院,无论是发狂伤人的魔物,还是被魔物袭击后失去行动能力的修士们,亦或是还未来得及跑出大院的凡人和掩护凡人离开的仙门弟子,只在一瞬之间便纷纷命丧于那黑衣人手下。黑衣人手握一柄素色长剑,剑身滴血不沾,剑气所及之处却是生灵死物均被破坏,若是纪元烨当时尚还清醒,他一定能看见那副漫天血花飞溅飞舞的景象。 美景使人心悦,可这血光只能让人恶心。现在纪元烨醒来了,站起身也看到了,从熟悉的人和陌生的人身上流淌出的暗红液体把这大院填成了血河血海,人们身上的鲜血似是流光了,可不知要多少人命才能铺就这番……景色。 这是与妖怪和魔物完全不一样的,生机盎然的景象让人欣慰,可人世间也不缺乏以杀人嗜血为乐的疯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纪元烨手脚一软,短剑一松,失去了支撑物,整个人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小友。”那居然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熟人”,戴着精致面具的黑衣人轻笑,他竖起一根手指放至嘴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不是说了吗,名字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啊。” 假面人的语气中充斥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愉悦,纪元烨摇了摇头,把不久前自己所想的、想要问那假面的所有问题都抛到了脑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死除了魔物以外的我的师……普通人!” “何出此言呢?小友,他们可不是我杀的。”假面人歪了歪头,“是魔物。” “休要胡说!” “就是魔物。” 就算告诉别人这种凄惨血腥的场面居然是一个人所为,想必也无人会信,纪元烨险些又要吐血,假面则将手里的长剑收起,轻功一晃从尸山上跃下,便来到了他身边。 “你!”纪元烨立即转身朝自己的短剑摸去,却不想身体的负荷让他动弹不得,无奈他只能看着眼前的假面扯开夜行衣的袖口,他心头一紧,却发现那里并没有藏什么杀人夺命的武器或是毒。 是一个乌黑的玉镯,扣在那假面人的手臂上。 “芥子镯?” “正是。”假面人笑着回应,“小友真是见多识广,这镯子虽是从你们那里获得的,但事出有因,还请原谅我不能还给你。” 是那些宝物之中的么!果然这个黑衣人就是昨夜盗取了所有宝物的——纪元烨仍无法动弹,光是皱眉瞪眼就花光了他的力气。 “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们。”假面人好似从他那愤怒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纠正道,“那是魔界尊主的所有物。”他说,“因为珍宝失窃令尊主大怒,所以才会派那么多的杂兵来至你们于死地,懂么?是因为你们弄丢了魔界的宝物,才使得那么多人丧命。” “强词夺理!”说话间就有鲜血从口里喷出,纪元烨眼前一黑,硬是坚持着没倒下去。魔物害人还有理了! “那可都是创世神所留下的……和我等人类一样的,孩子们呐。” “再说,莫不是你们先拿魔界宝物,才引起了这番闹剧么?” 言下之意,都是顾斐见财起意,贪婪作祟,明知树上搭建的树屋一定是有原主人的,却还是固执地命人搬走了树屋里的所有珍宝。魔界人只是为了把宝物取回才寻迹来到了这家大院,一不小心动了粗,一不小心害了人。 纪元烨心中大怒,只恨自己太弱,这个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出不了,也就根本无法反驳眼前黑衣假面那一通颠倒是非黑白的歪理! “小友莫慌。”假面抬手轻轻拍了拍纪元烨的背,那动作温柔地简直像是一老父亲在安慰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一般,“拿着这心法好生练习,你会变强的。” 他是……什么意思? “还有,大院之外的那些人,还活得好好的,等到你醒来时,记得去和他们会合。” 纪元烨睁大眼睛,瞅着眼前人将一块散发着点点星光的石头摆在了自己面前,他用力抬起头,又一次想要从对方那张被假面遮盖的脸上看出点究竟来,却似是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的景象尽管只剩血红也模糊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酒楼 “你听说了么?街头那沈家竟被一夜灭门!” “喂喂,今天早上我大着胆子过去瞧了,那里啊,魔气太重!” “哎!早就说了,那些魔物已经混进城里啦,这不,沈家那位老爷子都把山上仙人给请去了,还是什么也没保住。” 街边某家小摊上,听着周围人在那自说自话脑补魔物袭击人类的惨剧,“沈家”,顾斐默念了遍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他有些好奇那沈家大院中所发生的惨案,之前他被魔物打出了大院,被系统的无能气着了又因魔气攻心而晕了过去——惨剧就是在那以后发生的,留在大院中的人全都交代在那里了,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只能靠猜。 【幸好那个时候被打出来了!】看不到顾斐表情的系统自是不知道顾斐在想什么,它听起来有些激动,【因祸得福啊大哥!】它喊,激动过了头还抬高了音量,【而且主角也没事,任务还能继续!】 重点是为什么主角还没事啊!顾斐恼火地想,主角没事当然是最好的,可他对这种和原著偏差太多的剧情居然也能被主角光环防住感到了错愕,也感到了少许不可思议,难道那灭了沈家的门的“魔物”提前认出了作为创世神转世的主角,觉得自己惹不起创世神所以还特地给人家留了条命么! 他斜眼瞟了眼坐在小摊另一边,显然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连喝茶都端不稳茶碗的主角……哦,那其实是因为对方手上的伤还未好——纪元烨称自己醒来时就已躺在尸山血海之上,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情。 也罢,不知情就不知情,反正人都死了,丧事也都办了,也没人知道还有俩啥也不会的没用道士反倒逃出生天。 顾斐摇了摇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扭头看向街边的又一家酒楼,那里边正有一说书人在讲故事,掌声叫好声激烈的在这里都听得清。 “系统。”顾斐看着酒楼的眼神有点复杂,“你写的那部小说里,沈家唯一一次出现……不是在魔界尊主出场的那会么?” 魔尊正式出场,大概是在整部小说那唯一有用的二十五万字的中后期,吴峥设计了沈家这么一个炮灰家族,目的是写明未来站在主角那边的前期反派在人间的身份——主要是为了介绍那反派。 小说中对魔尊来到凡间所给出的借口,是尊主的好友因留念人间而下落不明,思友心切的魔界领导者于是就亲临人界,打算看看是什么东西迷住了他的朋友。 在顾斐看来,就是那位魔界尊主对人类的生活向往已久,终于有一日不知抽了什么疯下定了决心,不顾手下人的劝阻跑来人间,还借用秘术夺走了沈家小少爷的名字,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普通凡人,和满城的人类一起住在仙山脚下,不到主角搞事情还不打算恢复魔尊身份了,凡人的日子过得喜滋滋,所谓不亦乐乎。 真按小说里写的来,尊主大人看来有耐心得很,顾斐心中呵呵冷笑。 魔界尊主跑上来的理由是在那二十五万字中提及的,但直到主角逆袭直到小说完结,都没再提过那个好朋友的事,那个沉迷凡间俗事的可怜魔族估计都烂在地里了,和创世神乐呵呵地混在一起的尊主大人还是成天和创世神待在一块儿,死活赶不走。 所以,顾斐卑微地想。 “这个沈家和那个沈家,还有之前突然冒出来的那么多魔物……”他顿了下,好似是想给系统一个整理语言的机会。 【啊,是哦,主角第一次下山打的小魔因为太菜,所以和着地点我也没起名。】系统仿佛如梦初醒般,用着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恍然大悟道,【看来世界为了加速发展,所以干脆就把这两地并成一个了。】 闭嘴!闻言顾斐无声地愤怒道,他在心里对着系统呐喊:别把你自己的破烂锅子盖在世界头上!世界是无辜的! “师兄。”一旁的纪元烨皱着眉:“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被魔气侵蚀所以快死了?” 你也闭嘴吧,顾斐哭笑不得。主角聪明得很,早就看出眼前炮灰角色的存在对自己有害无利,所以在说理应是关切的话时,说出口的反而像诅咒。 这样也好,两人都清楚对方并不是友人,那就没什么好装的了。 见主角盯着自己看,顾斐微微一笑:“哪里,反倒是小师弟你,你一来就让我门派损失那么多弟子,这回还是留在山下别走了吧。” “……”纪元烨觉得自己受了内伤。他简直想不通,面前的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头怎地这般厚脸皮。 他虽然不信沈家那灭门惨案就是因他们拿走了魔界珍宝而引发的,可顾斐也该想想,为什么宝物会一夜间全部消失,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魔物突然出现——况且,带了那么多弟子下山,结果现在谁都不在了,顾斐居然还想着要针对自己么? 自己在这个大师兄眼里什么也不是,那些师兄们呢?究竟算什么呢? 纪元烨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手骨断裂,整只手都肿了起来,虽说在小摊摊主的帮助下已做了简单的处理,但是疼痛无法避免。 “哎呀,对了,你手上还有伤啊。”顾斐仍没心没肺地笑,“听说烫茶水对这类伤口有益,来,让师兄给你看看。” “咳!”年轻的道士真的被气着了,啪地把没受伤的那只手一甩,摔碗走人。 “十几岁的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顾斐见纪元烨直冲那酒楼奔去,俯身用手挑起了砸在地上险些摔碎的茶碗,叹了口气,又抬头故意大声道。 纪元烨走路的速度明显有所加快,不过数秒他便跑进了酒楼。顾斐挑了挑眉,想来,也是委屈那主角还给自己面子,待在这家小小的茶摊,直到刚才被气走。 【大哥你挺熟练啊。】系统诧异,【以前没少那么气人吧。】 “那是。”自认为全能的闯关者丝毫没觉得这是句讽刺,他对着茶摊摊主满是歉意地笑了笑,而后转身也往酒楼走去,“我们去听听那说书人在讲些什么,那么热烈的喝彩声,难怪主角都起了兴趣。” 【人家那分明是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系统呵呵,【你还要死皮赖脸地凑过去。】 顾斐不以为然:“正好拉一下仇恨值。” — 意料之外的,酒楼里真正听书的人实则很少,或者说,客人少得可怜。走进去后,除去几个伙计和那掌柜的外,基本上没见着几个人。 坐在说书人跟前的也不过三三两两几个孩子,站在边上的几个大人可能是酒楼花钱雇来的,说书人一讲到不怎么精彩却又确实是这篇故事的精彩处时他们就开始拍手叫好。大人起哄孩子们也跟着闹,其间吸引到的几个真正的听众反而有点尴尬,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躲在席间占着位子当吃瓜群众。 原来是酒家用来招揽客人的手段,顾斐心道。酒楼怕是清闲已久,平时靠着说书人说书吸引客人和打发时间,边上站桩的伙计昏昏欲睡,看到有客人进来也没多大反应。 环视四周,他看见纪元烨正站在说书人那儿,认真好学的主角听书时都很认真,并没有发觉自己跟了过来。说书人正讲得起劲,口中叨念着什么“神”什么“仙”,似乎是在讲有关神仙开天辟地的故事。 “是创世神的传说啊。”一边的掌柜的打了个哈欠,看旁边的客人对说书人讲得故事感兴趣,就好心说了起来。“听说创世神花了六天六夜的时间创造了三界,在第七天黎明到来时力竭而死,后来上界被封,三界余二,即人界与魔界。” 再者魔界单方面挑起战争,人界不敌,在魔物们肆意妄为的时候,有人继承创世神的遗志习得了仙术,从此人们开始寻仙问道,人界也有了保障。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了。”顾斐咧了咧嘴,“系统,你这设定是不是照搬了哪个有名的外文创世传说?而且一个世界里又有神又有仙的,你就没觉得哪里违和么?” 【你管那么多干啥,最后还不是火了?跟一个虚构的故事较真,累不累啊。】如果系统有脸,这个时候它一定翻了个白眼,【你还愣在这里作甚?不是来这找主角的么?他就在那里,你上去气他啊。】 “别急,仇恨值是要拉的,但不能过。”顾斐摇了摇头,若是反超童邢就不妙了。 虽说主角最早把“顾斐”干掉是因为那货最弱,而不是因为主角更恨其他人,可若仇恨值拉的太高,“他会不希望我那么快死掉。” 他曾经也有宿敌,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那个事事比不过他而恨他入骨的、与他同样优秀的人,从最开始的想至他于死地到后来的各种人性考验与陷害,从原本物质上的折磨到最后发展为了精神上的,原来最希望他死去的宿敌到最后变成了最希望他痛苦地活下去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仇恨到了极致都会变成这样,但尽早完成任务一事事关重大,他不愿冒险。 “未来的创世神是有仇必报的伪君子,他报复的人越多,就越能明白□□毁灭只是一时的痛苦,你的小说中也提到了活到最后的那几个反派的结局,不是么?” 那些人一直没能死去,创世神想让他们生不如死,他们就只能一直活着。 “……还有。”撇开仇恨的话题,顾斐瞥了眼不远处的纪元烨,“他是伪君子,我的设定也是伪君子,后面那位魔界尊主的人设还是谎言连天笑意杀人的伪君子——吴峥,你真的好喜欢伪君子这个设定,不觉得有些审美疲劳么?” 他对“伪君子”这个人设倒没什么不适应的,毕竟原世界中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纯粹的坏人因为周围所有人的希望而被迫装成了好人,变成好人后,还得变得更好。 对于这个设定,顾斐唯一的挣扎在最开始与系统讨价还价时就放弃了,他对装成好人感到了疲倦,可偷懒休息和妹妹的命可无法等价。好在现今纪元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休息和妹妹可兼得。 【……】大概是觉得顾斐直呼自己名字绝非好事,充电一天通话三小时的系统也不会去猜顾斐的心理,它假装没电,怎么叫也没了回应。 “呵呵。”顾斐在心中比了个中指。扭头发觉掌柜的正瞪着自己,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了。”他从身上摸出一点系统给他开挂得来的“这里的”货币,掌柜的一张脸瞬间阴雨转晴,乐呵呵地转身离开。 每个人的好心,都是需要代价交换的。他垂下头,心中冷笑。 “不过啊,一本修真小说,因为特意描写了一炮灰的身上穿戴,所以让我穿了这么一套样式奇怪的仿古风白衣长衫……还特地编了一套交易货币,现在看来也是银制品。”该说这作者是认真还是愚蠢——在掌柜的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顾斐低头瞅了眼自己袖口上纹得那歪七歪八的图案,一想起小说里写的,这是某个与他同名的自命不凡的人的“杰作”,他就想把系统扯出来打一顿。 然后抬头,目光恰好和主角对上。 “哐!” 同时说书人醒木一拍,发出的巨响则惊得旁边那已经睡着了的伙计好像以为酒楼出了事,那伙计就站在顾斐身边,只听见他大叫了一声,直往身边人身上窜——顾斐侧身想躲却没能躲过,他被这普通人牢牢抱住,不免傻了眼。 对方还不撒手。 “……”纪元烨冷漠脸。 打算挣脱的顾斐,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个人的重量,他这等不文弱书生就算承担得起也不想承担。他尝试去推开扒在他身上明明只是受了点惊吓但死活不放手的酒楼伙计,却发现对方身体冰凉,好似连灵魂都散尽了般。 “X!”一瞬间脱口而出的脏话因为不符合他在陌生人面前伪装的身份和这个世界的要求,所以就和系统一样也被屏蔽了,顾斐猛地后退一步,仍有那冰冰冷的如同某些地方的道具人偶般的遗体倒在地上。 “怎么了?” “怎么回事?” 那群被雇来捧场的人和别的孩子们听到两声惊叫后全都围了过来,原本已经离开的掌柜的也赶回来了。掌柜的见刚才还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魂,吓得脸色苍白,“是魔物、是魔物么?”她惊慌失措地叫嚷着,身形一歪,竟也倒了下去。 “……我去。”顾斐愕然,伸手碰了碰掌柜的脸,发觉她也已断了气,他把碰过尸体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不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运气来,也不禁开始感叹:还有完没完了?他自己与自己说,沈家大院已经来过一遍了,怎么这间名不经传的小酒楼也来? “又是……魔物?”纪元烨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上,眼神中并无恐惧而夹杂着困惑。 身边响起了又一群人的惊叫声,他立刻朝后面的一众普通人瞟去,“师、师兄!”在打算上前帮助时又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纪元烨急忙张开手推着其他的普通人往后退,同时用一种不抱希望地眼神向顾斐大声求助道。 不要看我!顾斐浑身一个激灵,喊我也是没用的,我也不会仙术啊! “先离开这……不对,先确认外面情况!” 外边一切安好,酒楼本身就无人光顾,现在说书的掌声也停了,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师兄,看来那魔物还在这里。”纪元烨咬牙,他能看到周围正浓的魔气,“我们都没看到那魔物是怎样害人的……那是什么东西?” 能瞬间让人变成冰冷的尸体,或是让尸体动起来装成活人?顾斐一阵头痛,他记得那伙计抱在他身上时还有温度……小说里有这样的魔物么?他伸手按在了地上两具遗体的肩上,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自心中升起。 “难道说……” “是肩头火!” 人群里的一个少年突然叫出了声。顾斐心呼果然,他起身循着声音看去。 那站在人群中说话的年轻人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逆天的话,满脸的坚定,整张脸上,都透露着“我说得都是对的所以快相信我吧”的信息。 “他们的火灭了。”那少年紧接着又大叫道,“三朵火灭,魔物,就把他们吃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沈钰 “肩头火”,是一只小说后期才会出现的小怪,所以,就像之前的沈家一样,它是不应该、甚至是最不应该在这时出现的东西。在小说中,它出场时主角都已成为了创世神,放在那时一只低等小怪只能算创世神日常生活中的娱乐项目,可把它丢来新手村,那可是要了命的。 这就像在开玩笑一样,顾斐想,就算不相信也必须得相信,因为能让人在死去的同时失去温度的只有肩头火。 他盯着那喊出“肩头火”三字的少年不敢轻易移开视线。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位少年的喊叫声,可若有人像他一样了解这个世界的剧情设定与走向的话,就会知道没有人会将那少年的话当一回事。 为什么?只因为这里是新手村!新手村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连终章队友都不认识的怪物! 他记得小说里明明白白地写了,纪元烨挥手击溃了来袭的怪手后也不明白自己打散了什么,直到跑出去浪的魔尊回来时才提到了“肩头火”这一名字——创世神都不认识这怪物,新手村里的普通人就更不可能知道! 可是那个少年居然连尸体都未靠近就轻而易举地说出了作乱怪物的名字……“什么是肩头火?”站在少年身前掩护着酒楼内凡人离开的纪元烨回头问道。 “就是、就是……”少年欲言又止,“哎!在下也说不清楚,总之就和吃人的魔物差不多吧!” “不一样!”顾斐大喊,同时开始回想自己在之前酒家中打通芥子镯空间的步骤,“首先魔物和怪就有本质上的区别,魔物来自下界可被魔君控制,但怪是人界生灵变质而生……”他读过小说,此时也顾不得这怪物到底有没有人知道了,“你们注意一点,它应该是一只鬼手,小心别被它碰到了。” 说了也是废话!现在连肩头火在哪儿都不知道,鬼知道怎么才能不被碰到!顾斐屏气凝神试图推动自身周围的灵力,又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与肩头火有关的信息:“那玩意可不是什么民间传闻……要是被拍到肩也不要回头,左肩两火是心火魂火,右肩则为神火,神火灭,神形俱散!” 他一拳打在房梁支柱上,顿时灵力迸发,那木头柱子直接被击穿。 “师兄!”纪元烨被顾斐的暴力拆迁惊到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顾斐的实力。 果然修仙之人和凡人的差别是很大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想道,顾斐这一击明明没有使用仙术,而且还是无心所为,却仍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怀里藏着的那块石头好像在发烫,纪元烨脸色稍变,身后被他护着的少年见状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不,纪元烨摇了摇头,他只是在想沈家大院中那假面人所说的话。石头中刻录着未知的心法……他真的能变强么? “别担心。”少年并没有看出面前的年轻道长的心中想法,只以为他在担忧现在还不知躲去了哪儿的那只鬼手,“按你师兄的说法,肩头火现在只剩下鬼手了,只剩下鬼手的肩头火一天以内害人有限,它虽然已经吃了两个人,但两人的神火都未被取走,证明它已经吃不下了。” “原来沈家大院的吃撑小魔的戏份换给了这个妖怪——”顾斐通过周身的灵力能轻易听到远处的对话,他听到了少年对鬼手的说法,虽有不满,但心中对这件事也有了个大概,“好了。”他张开两手手掌,屏住呼吸,“现在能控制灵力了,让我把你逼出来吧!” 原小说中没有写肩头火是如何被消灭的,只说了在创世神神威之下,肩头火被秒了。所以他也不知该怎么对付那神出鬼没的妖怪,只好采用比较特别的办法——顾斐猛地攥紧双拳往后一跳,周围的灵力经他拉动,也纷纷朝他涌来。 “看见了!”纪元烨瞪大眼睛,他看到了格外显眼的魔气混在了那些灵力中,一齐朝他的师兄冲去。他不假思索地甩出了腰间短剑,在身后少年惊愕地目光下一跃而起,短剑脱鞘而出,被纪元烨用力刺进了那团魔气之中。 “唔!”被短剑刺中的魔气顿时扭动起来,随后吞掉了短剑却又失去平衡,径直砸在了地上,刚好被从空中落下的纪元烨压在了身下。 “没事吧……”少年的声音在发抖,“你要小心点,别让他碰到你的肩……” 纪元烨摔得不轻,暂时爬不起来,除了手上的伤似乎更加严重了外,他还感到了从后背出传来的那一阵凉意。肩头火抓住了他的衣服,似乎还想一点一点往他的肩边挪动。 “肩头火。”顾斐面不改色,虽说主角的挺身而出让他体验了一把“感不感动,不敢动”的精彩瞬间,这时候他心里也慌得一匹。他松开手放过了周围的灵力,迈步走到倒地不起的纪元烨身边,把那鬼手从纪元烨身下扯了出来。 小说里魔尊和创世神解释肩头火时,说肩头火明明是妖怪,却不食人的血肉,它吃的是人界的阳气,所以才会去拍灭人类的三火。 人界的灵力之中自然不缺乏从人类身上析出的阳气,因此它隐匿了身形化为与魔气相似的存在躲藏在了大气灵力中,也因为这样才能灭人火而不被人发觉。 但凡有人动用灵力就会带动藏身于灵力里的它,修仙之人的三火必然旺于一般人,它原本想就这样扑灭顾斐的三火,顾斐也是想用这种可能会同归于尽的办法来让它现出身形,却不想半路杀出另一个逞强的道士,胜利女神一下子就站到了顾斐那边。 仿佛被不幸缠身了般竟会在一个与普通人无异的道士身上吃瘪的鬼手好像生气了,还在那扭来扭去地挣扎着。顾斐挑眉,转身试图将其卡进了方才被自己打出了个窟窿的那根木头柱子里,但发觉柱子的破损太严重,无奈但还是不打算放弃这一想法:“你可悠着点吧。”他压低了声音,“无论和哪个时期的创世神作对,你都讨不到好处的。” 肩头火:“……”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师兄。”一旁的纪元烨在认识肩头火的那名少年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看向自己师兄的眼神稍有缓和,至少不像肩头火最初闹事时那样充满了不信任,“听这位小公子说,那鬼手好像只是妖怪‘肩头火’的一部分。” “啊,那是当然。”顾斐点头应道,“人界的妖怪跑进魔界去偷师,魔界那位尊主大人当然不会放过它,它身体的其他部分,估计已经被真的魔物吃掉了吧。” 《仙界创世录》里这鬼手的来历写得很清楚,就是一个人类走火入魔,为了不死而变作妖怪,害死了不少曾经的好友和同伴后觉得自己已不是人界之物了,就不自量力地跑到了下界去偷魔界心法,然后被因友人失踪而心烦意乱的魔界尊主直接击成了碎块。身体的其他部分被魔气侵蚀消散于空气中,唯有沾染了同族鲜血的右手执念太深反而吞噬了魔气。可惜那时候的魔界尊主正伤感着呢,压根没注意到这手下败将的最后一点儿挣扎。 后来肩头火一只手潜心修炼,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时光终于重拾信心,这回却更是不自量力地找上了创世神,被这上天眷顾的宠儿抬手抹去了存在,连碎块都没剩下。 “他原本是人?”纪元烨皱了皱眉,方才顾斐喊叫时他就很在意了,“妖怪是人界生灵变质而生”,这句话他的师傅也对他说过,但以前见到的都是非人型的妖怪。现在看看这鬼手,除去颜色不太对劲外,整个就是人类的手,连带着一截断臂。 “人类更容易产生质变。”一旁扶着他的少年抢先顾斐一步回答道,“肩头火还好,有些变成了妖怪的人类混在人群里,他们生得与人类一样,你根本无从辨别。” “是啊。”顾斐戳了戳卡在房梁支柱里的鬼手,“不知他以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不过我对这种,嗯,放弃人类身份甘愿与鬼神为伍的家伙的过去也不感兴趣。”他抬头看向纪元烨身边的少年,“那么这位小公子,你的学识之广让我真是诧异——” “呵,沈钰,一直装成人类,不累么?” 此言一出,少年一怔,纪元烨也愣住了。站在两人身后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虽也有人不愿相信身边还有非人之物,但每个人的心都被揪到了嗓子眼边。 “你……”少年张嘴欲言,顾斐朝着他摆了摆手,嘴角微微上扬。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人的!也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我是有剧本的人,和你们不一样! 而后伸手把那鬼手从柱子中拽出。 支撑着房梁的柱子随之断裂,房梁也和着支柱一起倒下,偌大的酒楼自然不可能只用一根柱子支撑——顾斐抬手动用身边灵力,又抄起鬼手大步上前,直冲至纪元烨身边后用鬼手一拍,接着就踏着灵力径直冲破酒楼楼顶。 他击断了其余几根支撑酒楼的房梁,定了定神,仇恨值也拉到了,就果断离开这是非之地。 之所以拆穿少年不是人类的身份又走得那么快,是因为他想起了那少年是谁,在场的其他人除去他特意留下的两人外,其余也一并带出了这就快倒塌的酒楼。 至于主角,主角光环这般强大,只要拍灭的不是神火,他觉得以后肯定有人会把自己的火拿来相赠。 沈钰是何等人?就是这一天中反复提到的那魔界尊主在人界的假身份,魔界尊主夺去了沈家小少爷的名字,没想到还真打算就这样在人界过普通人的生活。 小说中从未仔细描述过这个前期反派后期男二的魔尊的性格,可顾斐知道,每一个厉害的伪君子撕破脸皮后都难对付。 纪元烨一脸茫然地注视着顾斐离开,又一脸茫然地仰面倒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大师兄竟会在这时害自己,还不惜借用害人的怪物的力量。“别慌,别乱了神。”边上的少年马上把他扶了起来,抬头眼见房梁即将倒下,便立马往纪元烨身上一扑,咬牙让房梁砸在了自己身上。 “咳,咳咳。” 待到烟尘散去,少年跌坐在酒楼的废墟之中,“喂,你没事吧?还好么?”他摇了摇倒在一旁的纪元烨,纪元烨眼神涣散,但显然还留有意识。 “我……没事。”是左肩,纪元烨躺在地上,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他不清楚,那时是顾斐没打算害死他,还是说不方便拍他的右肩,才将就着换了左边? 也不知道被拍灭的是心火还是魂火,看他现在还活着,那大约是心火吧。 “是心火。”少年一脸严肃,“魂火散而神智无……心火还好,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以命换命。” 纪元烨偏头:“没了心火,也会死么?” “还有时间,而且你是修仙之人,可以靠灵力来弥补心火的缺失。” “我还没有开始……修习仙术。”纪元烨苦笑道,他抬眸看向被倒塌的楼顶遮住的天,心道顾斐果真是想杀死他,从最开始就给了他错误的心法阻碍他的仙途,让他连修仙入门都办不到。 “但是……”可顾斐却没想到他遇见了那个假面吧,假面人给了他另一套心法,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修习。 他示意少年帮他拿出藏在他怀里的那块石头,少年虽疑惑,但照做了。 刻着心法的石头发着微微的光芒,将石头捧在手中的少年微愣,语气又开始颤抖起来:“是清源么?” “清源?”纪元烨摇头,他不知,唯一听说过的“清源”一词便是那座“清源山”,“这心法……莫非和清源山有关么?” 看着少年的样子,明显是知情的。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隐瞒:“传说中,清源崖的蛇妖离仙是最接近上界封印的半神,离仙因上界封印消失后,清源崖变作清源山,这部心法就是当年离仙留下的。” 准确来说,是创世神死后遗留下的秘宝之一,清源崖的山神机缘巧合得到了这部心法,再将它传给了弟子离仙,蛇妖经历各种磨难后终于蜕皮成神,但几千年来都被凡尘所缚不愿飞升。最终,蛇妖离仙与他在凡间的执念一起消失,心法被交还于山神,此后一直埋在清源崖底。 “当在下来到人界时,清源崖已成为了清源山,山神也不在了。” “……”纪元烨闭上眼,“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嗯,你说得对。”少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的身高开始变化,逐渐拔高变作了一青年模样,身上的服饰也变成一袭青衣,青年的手中则多出了一柄折扇。 魔界尊主,沈钰。 虽然和外界画像上的样子完全不同。 “看来在下与你有缘。”沈钰道,“你那师兄在凡人面前轻易点出在下名讳,现在饶你一死,但你那师兄,在下绝不轻饶。” 言毕,整座酒楼的废墟都好似被魔尊的灵力震撼了般。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纪元烨强忍着失去心火后的痛苦与恶心,朝沈钰抬起一只手:“把心法给我。” “好。” 石头上散发的光芒更亮了,纪元烨将手按在那上面,蓦地,大量他平日里看不懂的文字脑中涌进他脑中,同时周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冲进他体内,他猛然咳出一口鲜血来,边上的沈钰忙出手相助。 “莫慌。”沈钰轻声道,他将手搭在纪元烨背上,帮他调理体内灵力,“不会有事的。” “嗯,不会有事……” 纪元烨脱力般闭上眼睛,脑海中那些看不懂的文字,随着灵力流动越来越通畅,也一一转变为了他所熟悉的字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魔尊 魔界是在创世的第六天诞生的,与魔界一同在创世神手下成型的,便是几千年来都未曾变更或是移位的魔界尊主。 创世神给了这位魔界尊主极大的力量和极高的权力,并把由上层执念和浊气沉淀而成的魔界托付于他。 神将气化作灵力,以此来填补世界的空白。灵力随后充满了整个世界,为以后的修仙者们提供了前往上界的可能性。而在第七天黎明,创世神力竭而亡——往后的各种民间传闻中均是这样说的,只有真正活过那几千年、从创始之初就一直存在的人,才知道创世神真正的死因。 在下界时常有魔物能看到,他们那位伟大的掌权者总是在黎明到来时坐在一汪清泉旁,那是被邪念污染的魔界唯一的一潭清水,虽在魔气的侵蚀下已不再清澈透明。 魔尊仰头望天,好似在思念着一个分别已久的友人一般。 — 沈钰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那位开辟了天地的至高无上的神。 那时的魔尊只是一团充斥着灵力的魔气,没有五官亦是没有样貌,没有四肢也无法移动。 在神的身边,则站着上界的人,人是在第三天以神为模板被创造出的,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裳,一对眼睛澄清明亮,他是创世神眼中最为完美的“孩子”,神也因此格外照顾着他。 不过第六天的时候,人还很弱小,他并不像沈钰,从出生起就有了接近大乘的修为。创世神对他最完美的孩子很偏心也很严厉,人并非先天生灵,需要从筑基开始起步,漫长又短暂的三天时间,无法给这新生事物带来改变。 人对这新生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因此神给了新诞生的孩子一天的时间,让沈钰来领略他所拥有的力量。 第六天午时,沈钰有了人形,开始跟在人的身后,学习人的语言。他知道创世神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神的目光是炽热却又温和的,他能感觉到。 第六天到了未时的时候,沈钰已变得与人无异,他很高兴自己变成了神最宠爱的孩子的模样,兴高采烈的他拉着人跑去向创世神展示自己,得到了创世神的略微指点后激动不已的魔界尊主没有注意到人投向自己的别样的神情。 第六天酉时,沈钰已化作了一身着青色长衫的青年男子,青年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开始吟诗,耳边也开始响起了各种音乐声。人坐在上界的一涌清泉旁,默默地听着自然万物所发出的声音,同时无言地注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创世神在第一天就赐予了这世界白昼与黑夜,此时夕阳西下,透明的泉水有了金灿灿的颜色。人用手捧了金色的泉水,用它来炼得了金丹。 第六天戌时,找不到人的沈钰来到了创世神身边,创世神的法力无边,他的力量推动着整个世界的变化与发展。透过创世神的眼睛,沈钰看到了世间的一切。 神为他所偏爱的人创造出了适宜生活的环境,赋予了人思考的能力,也给了人更大的进步空间和更广阔的前进范围。 他用手中折扇指着沈钰与人一般无二的脸,我不能给你那些,他说,但我允许你去模仿、去学习。 第七天的子夜,人修得分神境界,他用剩下的金色泉水灌溉了上界生灵,从此自然万物也有了神智,怪开始出现。 第七天的丑时,神开始沉睡。人的分神来到了神的枕边,手持用金色泉水浇筑而成的一柄素白长剑,看向造物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嫉妒,还有掩盖不住的恨意。沈钰抬起头看向人,闭嘴,人说,你这个事事模仿我的残缺物,还不配与我说话。 我可是神最喜爱的孩子,人手中的长剑上照映出了一抹扭曲的影子,素白的剑身染上了人的邪念,所以只有我能杀死神,人说。剑气斩断了神的身体,沈钰瞅着创世神渐渐消散的躯体,不免愣住了。 创世神死后,神的躯体化为了灵力,他其余的秘宝则留在了上界,第七天的卯时到来了,人带着灰暗的长剑与所有的生灵,离开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第七天的巳时,沈钰重新变回了那团没有五官也没有四肢的魔气,他带走了创世神遗留下来的所有珍宝,用创世神余下的神力将上界封印后,前往人界寻找杀死了神的仇人。 人离了上界,在人界繁衍生息,一个人变作了两人,两人变作了百人,百又成了千,千又有了万,当魔气降临人界时,人界已过了近千年的时光,最初的那个人得道成仙,早已不知去向。 到处都有着为创世神改编的戏曲故事,人们是因创世神力竭而感激着神为世界所做出的努力,魔气愤怒了,它卷来了人的邪灵与执念,那些扭曲的事物变成了以人的灵魂为食的魔,自那以后,魔界挑起了单方面的战争。 它们伙同妖怪一起毁坏了人的家园,魔把自己的怒气和恨意发泄在了这等与人相关却又毫无干系的新生物种上,不堪忍受魔物袭击的人界智者翻山越岭找到了千年前飞升的仙,仙人给予了后代们指点,修仙者开始出现。 — 魔界与人界的战火平息后,魔尊带领着剩余的魔物们前往了由邪念和浊气堆积形成的下界,他再一次变作了人的模样,抬手从人界引来了一潭清泉。靠着这唯一的水源魔界开始发展,魔尊在自己的领土上闭关修炼——神在创造魔尊时就给了他强大的实力,但却剥夺了魔尊领悟他道的机会,他没法选择,人却在变强。 又是千年,物是人非。魔界尊主遗忘了他与创世神一齐度过的那四小时的时光,他总是在黎明到来时来到那潭清水旁企图回想起曾经的记忆,可就好似世界在捉弄他一样,仇恨千年不忘,真正不应忘记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有一个在人界的朋友。”有一天一个声音托梦而来,那个声音给了沈钰前往人界而不是为了复仇的理由。“在下在人界有朋友么?”沈钰想,生灵的记忆是可以虚构的,他抓住了这不知真假的线索,带着创世神的遗物们再次来到了人界。 人界一片繁荣昌盛之景,全然不似当初遭魔物破坏的那般末日景象。身着青衣的幼童拿着叫不出名字的玩具与沈钰擦肩而过,沈钰挥手,幼童手里的玩具落入他手中,他便成为了那幼童。 — 夜幕降临,今晚没有月亮,坍塌的酒楼的废墟中也照不进一丝光。沈钰缓缓睁开眼睛,方才他好像陷入了许久年前的回忆中,还做了一场千年来都不曾做过的梦。 纪元烨周身的灵力已逐渐平稳,沈钰吁了口气,抬手再次助他理顺灵息,而后站起身,拍了拍青衣上沾上的尘土。 “好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前辈要走了么?”纪元烨闻言睁眼,他一时找不出能用来称呼面前这位活了上千年的魔尊的词,只好笼统地使用了一个不管怎样总归适合的词语,“刚才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在梦里,前辈也出现了。” “也许是清源将在下和你的梦捆绑在了一块吧。”沈钰并没有多想,毕竟眼前人和那位至高的创世神完全无法搭在一块,他也忘记了创世神的样子,“在下在人间的暂居地已毁,现在想想,魔界的他们也一直在等在下回去,估计是等急了,所以,也该回去了。” 魔尊当然不会和这稍有投缘的年轻人说实话,那些魔物是他派出的,因为被他安放在立了结界的树屋中的创世神遗物不翼而飞,这群下山历练的道士则是最该被怀疑的盗窃者。珍宝失窃的那晚他也派手下去道士们歇息的酒馆看过,但那些魔物竟都死在了酒馆楼下,让他不得不警戒起是否有高手混在这群乌合之众里。 原本计划是将道士们引去沈家大院,再命令魔物乘其不备一举击杀,“沈钰”的父母和家里的门客也在他的安排下能够安全逃离大院而毫发无伤,却不料出现了预想之外的情况,魔物和自己的家人全部丧命,道士只剩下两个侥幸逃生。远在酒楼里听说书的他除去周围人的猜测外无从得知沈家大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急又恼时又碰上了许久以前的“老熟人”。 肩头火潜入魔界也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魔界对人界的仇恨经久不衰,更不会原谅这个跑来魔界偷学典籍的变质人类。他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肩头火居然还有一只手逃了出去,还是顾斐解释肩头火来历时他才记起。 那个人类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奇怪的气息,沈钰寻思道,不只是虚假,还有别的什么……那人的多变和狠心就像他的那个仇人一样,不过比那个仇人要弱小得多。 “前辈……为何要来到人界?还夺走了真正的沈家公子的身份?”纪元烨的呼吸渐渐平缓,他已完全领悟了这份心法。清源心法带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他慢慢呼出一口气,目光还停留于尚未离开的青年身上,“为何要假扮成沈家公子,留在沈家?” “在下很后悔。”沈钰摇开手中折扇遮住了半脸,叹气道,“当时夺人存在只是顺手。”他说,“见沈家夫人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在下心存不忍,就决定假扮成无法回去的沈家小少爷,等到他的父母寿终正寝……等到他们安然入睡……等到适合离开的时候再离开。” “……”想起沈家的人倒在血泊中的那副模样,纪元烨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他是知道是谁将沈家灭了门的,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那黑衣假面的存在告诉眼前的魔尊。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话,在下建议你先休息吧。你还需闭关修炼几日,在下在外面替你护法。” 纪元烨眼眶微湿:“多谢前辈!” 没想到这么一个初次见面的、而且辈分与修为都相差甚远的人,会待他这般好。不惜受伤也要救自己,指导了自己如何领悟石头中的心法,现在还要帮自己护法——哪怕是假情假意,只要有人待他好他都会很感动,先前在清源山上与他关系稍好的弟子也是如此,那些弟子惨死于假面手中,他也是先为此感到了愤怒,而后才是对假面那不为人道的手段产生了更多的怒意。 “无需多言。”沈钰一摆手里折扇,他的四周瞬间缠绕上了一圈魔气,等到魔气散去,他也站在了废墟之外。 “先前你在肩头火手中保护在下,在下也是时候要报答你的恩情了。” 毕竟,人界可是魔界的仇敌啊,魔尊在心中道,仇人的人情,怎么想都得尽快还清。 他甩手将折扇刺入地表,一道无形的屏障随即拔地升起,把整片废墟都包裹在了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出关 纪元烨在酒楼的废墟与魔尊的结界中闭关了三日,当他将那清源心法彻底融会贯通时,他又做了一个梦。 而和刚开始领悟清源时所做的梦不同,这一回,他是直接跌入了自己的梦境空间: 他能在自己的梦中自由地走动,以第三者的视角去做自己梦境的旁观者。 少年的梦仍停留于不知多少年以前的过去,梦中有他和他的养父,还有那只只陪伴了他三日却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的猫。 那不是记忆里最美好的回忆,纪元烨站在曾经居住过的位于小城一角的破烂木屋前,一边看着过去,同时回忆着过去。 在他还没有能力帮上养父忙时,老人总是在天未亮时就出了门,等到天亮后再赶回来照顾他。不过这种单方面接受别人照料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很久,为了分担养父的辛苦,他很快就学会了日常过活中会用到的各项技能。 他和养父随后便开始到处流浪,过着四海为家的生活——这一点在梦里也不曾改变。在梦境空间中所看到的梦是单调而乏味的,也是与事实有所偏差的。他在梦中看见了一直陪伴在老人身边的自己,没有什么权贵也没有什么生死离别。 又一转头,自己去往仙山的场景也出现在了眼前。他看到了原本应该死去的老人和猫都还活着,在路过的仙人看出了他的天赋说要带他上山时,他的家人们与和仙人一起离开的他挥手告别。 梦中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站在梦境之中却又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纪元烨不由自主地举起手,也朝着只有在梦里才能再看到的家人挥了挥手。 “……,……” 那两个用作称呼的词不管怎样都说不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也听不见声音。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那最好的朋友起名,如果是猫的话,起什么名字会比较好呢?梦中的猫好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一般,慢吞吞地转身,挪动着步子向他爬来。 纪元烨的心毫无预兆地开始狂跳,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脚尖升起随后蔓延全身,就像是后背被肩头火抓住的时候那样,心头一阵不安:“哎?等、等一下!”他后退一步,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眼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好像预料到了。 朝他爬来的猫,那是,被埋在乱石之下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那只猫啊! 纪元烨后退一步,双手扔遮住眼睛不敢放下,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从两手间缝隙中看出去,他看到了从猫身后一直蔓延至虚空中的黑红的血,原本平静安详的的林间木屋和山间小路也瞬间着了火,“是我干的么?”他放下手,心在胸口怦怦乱跳,“是我点的火?”大火燃起又烟雾弥漫,呛得他不得不咳嗽起来。 不会错的,他用那一把火烧掉了那条返回小城的山路,烧死了山间吃人的妖怪,得到了路过的仙人的认可——也烧没了妖怪幻术中的家人。火势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浓,纪元烨被黑烟熏出了眼泪,他抬手抹了把脸,只感觉似是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失去的呼吸的资格。 整个梦境空间好似都被黑烟困住了一般,无处可去也无力逃走,这场梦远要比先前的梦真实又危险。眼睛也被烟烫得生痛,想要闭眼时却无论怎样都闭不上眼,“啊——!”纪元烨大叫出声,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突然从烈焰中窜起,又一阵清风拂过,想象里那只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终于不见了。 他连忙擦掉了因呼吸困难而流出的眼泪,他抬起头,发觉周围火焰已止黑烟也散,他正站在一座山崖旁,崖边绽开着雪白的梨花,花儿应景,形成了一副与方才的烈火地狱截然不同的景色。 “清源……”这里并非清源山,纪元烨张了张嘴,最后的一个字就挂在嘴边。 “清源崖。” 清源心法曾经的主人,蛇妖离仙的诞生之地。四下张望,可以看见一位身着黑衣的青年跪坐在清源崖的山神祠前,原本紧闭双目冥想凝神的青年好似察觉到了纪元烨的到来,于是睁开了眼睛,转头向纪元烨看来。 “对不起!”与黑衣青年的目光对上的同时,三个字脱口而出,纪元烨不禁有些脸红,总觉得是自己的到来打扰到了他人的修炼。 可又转念一想,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这里是我的梦境空间……”是这位青年的出现他才得以从那片地狱中离开,而且,方才那道黑影应该也是这位青年吧?所以他没好意思抬高音量,“你是?” 黑衣青年摇头道:“唤我离即可。” 纪元烨一怔,原来那就是沈钰口中的离仙,传闻中最接近上界却又无法狠心告别凡尘的半神。看来这是寄宿在清源心法中离仙的一部分执念,或者,没能成神又在世间隐去存在的离仙实际上就藏身于这份心法里。 离仙是妖,本就能永驻容颜,不过那张脸上却有着与青年完全不符的沧桑感。沈钰说离仙被凡尘所缚,又不忍看凡间世事变迁,不忍看沧海化为桑田,最后只能独自走上千年的旅途,最后只能消失以告别。 他举手作揖,语气中夹带着歉意:“还请前辈原谅后辈的莽撞,后辈因一些事情,必须习得清源心法,但在领悟过程中,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儿……感谢前辈出手相助。” “无妨。”离又摇头,接着站起身走向了崖边的梨树,“我既然将清源还给了山神大人,那就与清源无关了。”他低声说着,“我不会在意后世是谁得到了这部心法。” “至于救你,也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罢。” “前辈为何在此?”纪元烨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我认识的人说……是因为那所谓的‘执念’么?” “是执念,我的本体已获得仙身,执念却无法化作下界魔物,就留在了这里。” 人界生灵都会有执念,人类执念过深就会引起灵魂的变质,人会变成怪——但其他生灵不同,它们最初不能做到复杂的思考,它们凭本能行事,所以总会有一些弱小的生灵不想永远处于食物链底层;为了以后能无忧无虑地过上更好的生活,它们就开始找自救的办法。 离也曾是弱者中的一员,是处于清源崖底层的生灵,每天每夜都需担惊受怕,它过腻了这种整天躲躲藏藏的日子,费劲千辛拜了山神为师。山神赐予这条黑蛇名字,黑蛇在山神的指导下又终日以含有天地精华的露水为食,终于化成了人身。 黑蛇想要成仙,必须去寻找蛇妖一脉蜕皮成仙的灵宝,为此他离开了清源崖,步入尘世中后,便有了消散不去的执念。 “人间能有什么事物能困住妖怪的心呢?”青年反省自身,世间也有他这种饮食仙露修炼成仙的妖,在凡间游历也经历过数不胜数的王朝变更,于战火中手里却从未沾血,以血肉为食的同类在他眼里就似异类——那么他执着于人间的什么呢?“无非是一只朝自己伸来的手,一个微笑,一个安稳的住所,还有一次理解。” 离抬手摘下树杈上的一朵白花,花在他手心里又变作了一枚白色的埙,他转身走向纪元烨,把这枚埙放于纪元烨手中。 “你求之过急,所以深陷梦境。” 纪元烨握紧离仙的赠物:“前辈?” 蛇妖好似对独处千年后终于遇到了另一有缘人而心生喜悦,他说随身携带的铃铛已送给多年前闯入梦境空间的异世人,手边又找不出合适的东西——所以只好另寻他物赠予有缘人。说罢,离仙举起一只手,轻轻点在纪元烨的前额。 — “快点醒来吧。” 一句话毕,身边的场景顿时变回了原本的酒楼废墟,少年怔怔地瞅着手里的白埙,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梦还是现实。他将视线从手里的半神所赠却又想不出用途的事物上移开,打量了番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他发觉自己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了,明明那块石头已不再发光,周围也没有光源。 是修习了清源心法后得到的能力么?大概每一个修习仙术的人都可以靠把灵力聚集在眼睛上来看清四周。 — 三天已过,外界的凡人看不到被结界遮盖的酒楼废墟,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座没有名气的酒楼突然倒塌后又突然消失,被顾斐从里面带出来的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酒楼外的空地上,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一般的心路历程。 沈钰摇着扇子站在结界外,平常人肉眼看不见的魔气围绕在他身边。该出来了,他想,纪元烨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结界中忽地传来一阵巨响,紧随其后的则是木料炸开的声音,沈钰会意,他立即合上手中折扇,结界破除。 纪元烨手握白埙立于平地上,原本结界中的那片废墟在他的灵力催动下变成了尘土。他抬起头,看见沈钰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直在外替他护法,不由又一阵感动。沈钰展开折扇:“别想太多,在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感觉怎样?” “好极了!”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般神清气爽过,手上的伤好了,身上的伤口太多来不及愈合,但都已经不疼了,“果真如前辈你所说的那样,现在连失去心火后的痛苦都感觉不到了!” “可惜魔界之人没有三火,不然在下就能拿魔物的心火给你了。”魔界尊主全然没有魔界领导者的自觉,说起好话来吓得自己的手下都瑟瑟发抖。 纪元烨不知沈钰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但他瞥见了围绕在沈钰身边那些的魔气们的举动,看到它们正默默地朝两边移开,但又不敢离得太远,好像生怕沈钰又闲来无事跑去变成其他人了一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那么,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沈钰摇了摇扇子,身边的魔气依次窜进地里返回魔界,而他在躬身行礼后,也变作了一团魔气涌入了地里。 不知下次见面时,会不会成为敌人。纪元烨自言自语道。 顾斐丢下他返回仙山,现在一定已将魔物出现的事情转告给了师傅,这次下山历练清源山又损失了那么多弟子,除非山上的仙人根本不顾凡间人类的生死,否则这次事件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世间也有不吃人的怪,世间也有会怜悯的魔。”他眼神稍黯,想起了第一场梦境中所看到的情景,人与魔千年来的恩怨只是因最初的人类杀死了创世神,现在却演变成了两方互看不顺眼,互容不得对方的情形。 虽然沈钰没说,但他能从这魔尊眼中看出魔尊对他的仇恨——因为他是人类,所以恨他,又因人类保护了自己,所以要尽快还清恩情。如果不是酒楼里他不知沈钰身份,想要保护沈钰而挡在了那青年面前,顾斐推毁酒楼让沈钰被迫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候,魔尊会不会直接杀了他? “在下心存不忍,就决定假扮成无法回去的沈家小少爷,直到他的父母寿终正寝……” 他想起了沈钰和他所说的话,又记起方才那些和人一样也会害怕的魔物,竟有些伤感。人界和魔界只能一直这样下去了么?明明…… “……和我等人类一样,都是创世神的孩子们呐。”黑衣假面的话自耳边响起,如惊雷在耳边炸响般,纪元烨赶忙摇了摇头,自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也不知那假面人到底是人是魔还是怪,他自称是人,可又杀了那么多人,人死后的执念缠绕在他身上,所以应该是怪吧?不过前提是那假面人真如自己所言并非魔物,魔物是不会变成怪的。 他抬头望天。 “该上山了。” 不知顾斐有没有把自己的死讯带回去,若是山上的人以为自己已死,他们会不会认为现在回去的自己是魔物假扮的?不会这样的,纪元烨对自己道,他也有理由解释自己为何从魔物手中逃脱出来——就比如,说那魔物假扮人类太久,恢复原身后一时不习惯就放过了他之类的……嗯,认真想的话,总归能想出一两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的吧。 况且山上还有那么多仙人,连顾斐那种人都可以看出魔尊的假身,仙人们不可能看不出他是不是人类。 “纪元烨!” 身后突然有人大叫他的名字,还在考虑着回到山上后该怎么说的纪元烨一愣,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人从身后揪住了衣领拎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童邢 主角得到魔尊帮助,会在废墟里闭关三日,出关后修为将猛涨,其间还另有高人相助。 顾斐倚在街边大树下翻看着手里吴峥特意为他装订的《仙界创世录》,同时也听着吴峥那幼童的声音在耳边汇报着任务进度,余光随意瞥了眼身前热闹非凡的街道,心中不由感慨: 这一切,除去某些过程不尽理想以外,实在是太完美了! 他在弄塌了那座酒楼后并没有返回清源山,撇去他还想留在这里看看主角该如何造化这些原因外,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清源山在哪里。 小城虽小,人在城里更小,更别说城外还被一圈又一圈的树林层层包围住,出了城后往哪走都不知道,于是白白浪费了两天时间。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穿进这本书里顶替了“顾斐”的炮灰角色时,清源山弟子们都已经在酒馆里闭眼休息了,下山都不是他亲自下的。 今天是他夺走主角心火后的第二天。 — “你就不能变出张地图来么?”在树林里迷路N次后再次绕回小城门口的顾斐忍无可忍,对于他的抱怨和抗议系统明显迟疑了下:【你自己看,我在写前期剧情时就是俩地点来回换,也没提到中间的路怎么走啊。】他也不认路,顾斐还真翻开了小说装订本来核实系统的话。 书上对于仙山弟子在两地间来回只提到要通过一条山间小路——小城外茂密的丛林于是也只给他们留在城里这一个选择。 【等人来接我们吧。】系统好言相劝,【正好休息一下。】 顾斐不领情:“听我妹妹说,别人穿书都送金手指,你这个系统就不能有点金手指的样子么?”连地图都给不了,上一次帮忙点火还用着被强迫不情愿的语气。 【金手指可是主角特权。】系统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你顶多是个被人罩着的炮灰,我也只是个把世界观告诉你的新手教程,虽然也干提示任务进度的活。】 也是,顾斐琢磨道,假使自己真的有了金手指,那么对完成任务反倒不会有好处。他最后是得死在主角手上的,有金手指后自己说不准就死不了了。 等一下,有人罩着的炮灰?他自己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抬起头等着系统接下来的话。系统却好像不认为那是需要扩充的内容,直接跳过开始扯别的。 【你现在连你死后才会发生的‘杀死肩头火’这个任务都提前完成了,对,这个任务是主角专属,你的任务只到你死为止。】 顾斐冷笑,转身朝城里走去:“那任务现在进度到哪了,说来听听。” 他自己也在心中算过的,把自己已经历过的事和小说里的情节作对比,他已经成功地让主角与魔界尊主相识了——那就是直接跳过了中间那几次上山下山的繁杂内容。小说里男一男二的见面同样也是在沈家灭门后,不过书里的主角那时已达到融合阶,可不是现在这样的普通人。 “原著里,因为千年前魔尊和创世神的关系,沈钰与纪元烨一见如故,沈钰把从清源山下挖出的创世神遗物‘清源仙决’送给了纪元烨,领悟清源后纪元烨的修为又提高了一个境界直逼金丹期。”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系统给他的小说,就这小说的简介回忆道,“主角开挂也开得有理有据……等等。” 就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般,顾斐脚步一顿停在了城门边,连忙在想象里敲了下正在罗列数据清点任务进程的系统:“话说顾斐快三百岁了都还没筑基,他咋活下来的?”他是不清楚一般的修真小说里怎么描写这些东西,但就这本小说中也有“只有达到金丹期的人才可容颜不老”这一设定,“你吃书?” 【什么话。】系统好像白了他一眼,顾斐撇嘴,不依不饶:“顾斐真的有人罩?” — 罩着“顾斐”的人是他的旁门师兄,在《仙界创世录》前期的故事内容中已达到金丹修为的反派童邢。顾斐在看书时就有疑惑,不知这个道行心境圆满的真人为何对主角持有偏见,也不知为什么一个心术不正之人还能做到心境圆满结成金丹。 童邢格外关照顾斐的原因,则是因为顾斐给了他踏入仙门的机会,原本的童邢没被路过的仙人看上,或是说没有纪元烨那么好的运气碰上仙人,所以连仙山都上不去,连杂役弟子都做不成。而几百年前顾斐一心求仙问道或许还是个好人,就顺手拉了童邢一把,他道行不足做不了童邢的师傅,就让童邢成为了自己的旁门师弟,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师兄了。 童邢尽管不被看好但颇有天赋,很快就反超了顾斐,怕是也给迟迟没有进步的顾斐造成了不少压力,也让顾斐心中产生了杂念。童邢心知顾斐在害怕着什么,是人都会害怕生老病死,一次下山历练中他意外得到了一颗驻颜丹,自己没吃,而是拿给了顾斐。 ↑以上内容小说里均没写到。 “这么说我那师兄是个好人啊。”顾斐若有所思,“那你怎么把他安排成了反派?还是最后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那种?” 【我这不是还没说么。】系统道,【童邢没被仙人看上,他没有天赋,后来的修为全是靠修炼邪术夺他人成果所得的,你翻到第六十七章,那里魔尊大大有解释。】 “……”是顾斐的修为么?就是说童邢不是想报达百年前顾斐的恩情,只是心有愧疚无法到达圆满心境,所以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心安?“果然是人人伪君子,全都表里不一。”顾斐恨恨地想,难怪自己之前尝试着驱使周围灵力来寻找仙山道路却不成功,原来的那个“顾斐”根本无法过久地控制灵力。凡人苦修百年,明明能催动身边灵力却无法长久,明明有天赋却仍不得道,原因就出在他这个旁门师兄身上! 而童邢还假意关心,扣住顾斐那条命让他死不了,修仙者超脱凡尘,对世间万物和大道的理解都不是一介凡人可比的。凡人活那么久,自觉与仙途无缘而想要下山时家人也已老去早就无家可归,转头又看着原本弱于自己的人一个个超过自己,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他能不嫉妒么?他不是怪,心中杂念滋生,就越不能领悟大道。 “他特么是想把我变成怪么?”顾斐扫了眼小说的目录,翻到第六十七章,敷衍地看了看书里的沈钰对童邢的评价。他现在能理解原主在看到纪元烨时的心态了,不,应该是原主看到每一个新入门弟子时的心态。是纯粹的嫉妒和对上天不公的愤恨,原来的“顾斐”拿新弟子出气,又让新弟子去欺负下一批新弟子,心态扭曲怕是童邢走后也无缘入道……如果不是被主角一击打死,也许会成为第二个“肩头火”。 不过成为肩头火也避免不了被一下秒杀的命运,肩头火杀了那么多人也挨不过魔尊的一击,“顾斐”这种无法修仙的普通人只会更弱。 “话说你为什么要给一个炮灰加这么一让人同情的背景……” “而且那驻颜丹是啥玩意儿啊?能让凡人直接有了金丹修士的特权?为了永生而好不容易结丹的那些人不会抗议么?” 【所以我没写啊 。】系统听起来很得意,【炮灰角色在小说里着墨不多,我又提到了顾斐面相不佳,长得不好看,谁还会去想顾斐到底是怎么活三百岁的。】 “不会是什么妖怪的内丹吧……”顾斐忽然猜测道,【……】系统的沉默好像也在验证这种猜想,一时间他有点反胃,但随后便释然了。 “内丹就内丹吧。”反正他是必死之人,恶心点也没什么。 “好了,告诉我现在剧情进展到哪了?” 【主角已成功地和魔尊见了面,修为也达到了筑基阶段。你倒是干得不错,刻意给他俩制造了相处的机会,主角也得到了清源仙决。】 顾斐心情稍好:“把握住手边的机会可是我最擅长的事。” 系统并不知道剧情已出现了差错,它只能看到最终的结果。清源仙决并非是沈钰交给纪元烨的,而是一个原著小说里从未出现过的额外角色。那些原本应该被沈钰回收大半的创世神遗物,现在沈钰一件都没拿到,全都落入了那假面人的手中。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城,顾斐随意走到街边的一棵树下,靠在了树干上开始翻阅起小说来,前期的剧情因为世界的恩赐所以发展地飞快,他得复习下后面的剧情以防忘记。 “接下来就是仙门聚会前的小关卡了。”他暗自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炮灰的戏份不多,只要拉仇恨就可以了!” 【啊,没错。】系统附和道,随后又响起了一阵杂音,【看在你态度如此积极的份上。】杂音停止后再次开口说话的系统有些严肃,【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它说,【你自杀的事情已经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传开了。】 “什么?”在原本的世界,就是指——“你可以看到原来世界的事?”顾斐靠在树上没动,但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只能看见但无法干涉,告诉你你也只会失望吧。】系统叹气,【你的父母好像很伤心,你真不该那么草率就丢下他们。】 谁管他们。顾斐就着树干坐了下来,只觉得头痛。他那对父母当然不希望他死去,因为他一死,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财富和荣誉都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远离,“他们想在我活着的时候榨干我。”他合上手中的小说。 所以才会不断地给他施加压力,世界喜欢好人,就让他学做好人;世界喜爱优秀的人,他就得成为最优秀的人。他的父母没有把他当作儿子来养,他只是一个用来实现父母年轻时理想的工具,而为了填补亲情的空缺,才有了他的妹妹。 【你就不觉得……】系统艰难地把话说出口,【在你死后,他们会放弃你的妹妹么?】 吴峥看见了躺在完全不像是病床的“病床”上的年轻女孩,那间病房已好久无人光顾,就算吴峥已不是人,它也感到了莫名的哀伤。它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顾斐说这件事,哪怕说了也没什么用。 “当然。”顾斐却丝毫没觉得意外,重新翻开手里的书,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是因为他们放弃了她,我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热闹的街道,嘴角不禁上扬。这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决定,甚至是一个必须要反悔的举动,他却还是很高兴。虽然不承认,但他的确找到了奇迹。 可是时间余下的不多——他还需再次鼓起面对死亡的勇气。顾斐翻了翻书页试图平复心情,自杀只是一时冲动,可现在不同,自知自己的未来却无法作任何改变,就像凌迟一样,吊着一口气,慢慢折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乞丐 隔天,看主角闭关还未出来,又趁着三小时时限未到,顾斐带着系统连夜赶制的地图,一路与系统唠嗑着走去了小城的一角。 手里的地图其实就是系统凭印象和直觉瞎画的,完全怎么顺眼怎么来,具体参考价值不高。顾斐顺着地图标出来的一条无人小径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居民区”,按照小说里的内容,这里就是纪元烨和他的养父在这座城里的“家”。 还真是要什么没什么,可枯木搭建的房屋架子下就是不缺人。老远处就可以看到很多与纪元烨同龄或是年龄稍小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小孩在一块空地上打架,他们脚底下踩着焦黑的土地,那里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哦,在主角的老家上面打群架么?”顾斐饶有兴致地没上前打扰小鬼们的争斗,他瞟了眼身边的树,便像是童心大发般三两下爬到了树上,给自己找了个最佳的观景台。 【我可没写过主角回老家探亲的剧情。】系统提醒道,顾斐现在的所作所为与主线无关,所以它看不见也无从得知这闯关者想出了什么鬼主意,【你怎么想的。】它问,【来这里是要找什么人么?】 “啊,没错。”树上的顾斐不打算隐瞒,他特意选择三小时时限内带系统来这里,就是为了向系统确认某些事,“我来看看我们未来的女主。” 【女主?】系统哑巴了,它可不记得自己有写过乞丐出生的女主。恢复了创世神身份的主角地位之高,哪是乞丐能随意靠近的,而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攀上创世神的人类,被沈钰两下打死丢去喂狗都算运气好的了,创世神亲自动手,保准你连灵魂都不会留下。 “叫肖浅,我不知道是哪个。”顾斐刚想抬手指指下边的混乱场面,又猛地想起这是剧情之外系统压根看不见,只能悻悻也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也不是女主,是剧情后期难得的反派,恨创世神入骨的那种。”活到小说快完结了都没死的奇迹般的反派之一,主要是因为她一直躲在其他反派后面,所以创世神觉得麻烦就没管,后来这喜怒无常的神估计觉得反对自己的声音有些太聒噪了,就把连带她在内的所有反派打包塞在一块儿,一下一起解决。 还顺带抹除了反派们在其余人脑海中的记忆——就是否定了这些反派的降生,让他们变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事物。 “昨天晚上闲来无事翻小说时看到的。”顾斐闭上眼,有些惬意地躺在树上,“能让你起正常名字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又看到你给她安排了一个‘与主角是同乡’的背景,就有点想找找看。” 肖浅是怪,准确地说,肖浅以后会成为怪。变成怪是因为她死后怨气不散,失去灵魂的躯壳被怨气强行撑起又产生了“想活下去”的不现实期望,然后被反派利用拿来对付创世神。 创世神会多这么一个敌人也不冤,因为肖浅的死与恢复创世神身份的纪元烨脱不了干系——肖浅死在那一年的仙门聚会上。 这个刚踏入仙门、兴高采烈地跟着师兄师姊们前去参加仙山会议的小姑娘,被一心想报仇、又被沈钰怂恿六亲不认的纪元烨放在了最后杀——不得不说沈钰还真是尽足了身为主角损友的职责——肖浅看着前一天还与她畅谈救世理想的师姐为保护她被魔气撞成了两半,又瞅见昨日还说要陪她训练的倾慕已久的大师兄被打成了筛子,那浑身是血的恶鬼偏偏还忽视了她,又在她以为自己被遗忘可以逃过一劫的时候,挥手夺了她的魂。 更让她怨恨的是,她还看见那杀死了自己的人冲着她咧嘴笑了——小说里特意描写了肖浅死前的心理以及肖浅那些同门师兄弟姐妹的凄惨死相,又提到了纪元烨为何把这姑娘留到了最后解决:因为肖浅是他曾经的“老朋友”,是曾与他一同住在城郊的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乞丐,大字不识又口不遮拦的小乞丐五十步笑百步,合伙其他乞丐一起嘲笑靠拾荒为生的纪元烨和他养父日日艰辛过得却还没有他们这些乞讨的强。老人脾气不好却也不打算和一群乞丐计较,纪元烨却记下了,连同乞丐的样貌和声音一起。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这小乞丐上了仙山,肖浅没入清源山门派,而是去了别的因为很快就被灭门所以书里压根就没提到名字的地方,也许是个和清源门派不同的大门派吧,小姑娘刚开始对未来产生了憧憬,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一拳。 “和主角一直纠缠到结局,怎么说,也该算半个女主了。”顾斐眯了眯眼,“这么个悲情人物,我想看看她变成怪前人长什么样。”怪物的怨恨在创世神眼中什么也算不上,肖浅人如其名,也只能成为创世神无聊的生命中的一个消遣。 【好奇她的长相啊,一个小女孩,你能看出些什么。】系统对顾斐装模作样的感伤不以为然,【而且她的名字也不是我特地想的,只是有个朋友廉价把他的角色卖给我让我写进书里罢了。】 “把朋友的角色写成反派。”顾斐嘴角抽搐,“你那朋友怎么没把你打死。” 【他自己送给我的,那就得做好被这样对待的心理准备啊。】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别人的心血当宝物看的,就像有人惜命却活不长久一样,说这些的时候,系统语气好像有些失落,【而且他看见我的角色配置后也没反对,还很高兴。】它叹着气,【若不是这样,我都以为我是被他杀的呢。】 顾斐一惊,从树上坐起:“你是……被杀的?” 没人知道这一得奖的畅销小说作者失踪的原因,网上还有人嘲笑吴峥是写书太水遭了天谴,却没想到……顾斐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就好似能通过空气看到吴峥那张满是死相的脸一样。 【是啊。】系统回答,【你还不知道吧?你也不会关注我这样的作家——我就在你自杀不久前没了命,昨天他们才发现了我的尸体。】 “……”真怀疑是不是某些狂热的书粉干的。 顾斐没再说话,只是因头痛而皱了眉,系统看不见,只觉得他的沉默也许是他认为原本世界上有杀人者而在担心他妹妹的安危,又或许是在担心被人杀害的它可能充满了怨气。 为了防止闯关者瞎想,它连忙安慰道:【其实也不需要担心什么的,而且让我成为‘系统’的那个声音还跟我说了,只要成功地完成任务,我就能知道是谁杀的我了。】 哦,就是说,我一个人的命可以交换妹妹的生命和一个真相。顾斐挑眉:“系统。” 【怎么了?】 “暂时先不要联络了,给我一点自由的空闲时间,三小时时限也省着点来。” 【好吧,你注意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会影响主线的事啊。】 咔的一声,系统没了响应。顾斐自知是系统那边听他的掐断了联系,他扶了扶额止住了头痛,探头向树下看去。 乞丐们还在打群架,被围在中间单方面挨揍的是一个小女孩,人群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在大喊着“你们不要再打了!放过我姐姐好么!”只是声音太弱,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 “肖浅能让其他乞丐和自己一起取笑捡破烂的话……在乞丐群中地位挺高的吧?”应该不会是那个被打的女孩,旁边叫嚷的那个倒是有可能。 不过,肖浅有姐姐么?小说里可没写。 “浅儿。”一个灰头土脸的娃转头对喊着“别打我姐姐”的女孩儿说,“就算是你说的……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会偷那东西?” 好吧,还真是肖浅的姐姐,树上的顾斐无语地呵呵两声,想想也是,小说里没写到的东西多的去了,不缺一个姐姐。肖浅在入仙门的时候这姐姐可能已经去世了,或是说……这个小城就是纪元烨复仇的第一个目标,创世神在杀回仙门聚会前先拿这个忧伤之地开刀,肖浅没了姐姐被迫寻仙求助,误打误撞被仙人收了徒,然后没过几天好日子又被创世神杀了个措手不及。 还真惨,虽然自己在之前就挂掉了,根本没有说别人惨的资格。 “偷东西?小乞儿偷东西很正常吧?”回想在原本的世界中尘土堆里难得一见的那些手不干净的小乞丐们,他有些好奇。原世界里乞丐是罕见的“稀有动物”,他只知道乞丐会和过路人起矛盾,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内讧。 把人打成这样,丢的估计是个宝。倒在地上的女孩张着嘴只能发出奇怪的断音,敢情是个聋哑人。 喊肖浅“浅儿”的那个娃回头又踢了地上的女孩一脚,肖浅也又哭喊起来:“都说不是姐姐偷的!昨晚来了个陌生人,是他拿走的啊!” “怎么可能,城里哪来的陌生人,最近进城的那批道士早就被魔物干掉了。”边上脸稍微白净点的另一个娃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然后抬手朝自己一指,“我亲耳听到的。” “陌生人?”树上已经被“魔物干掉”的道士直起身子,这三天他一直在城门边晃,知道那白脸乞丐说的不错,最近确实没人进城。 “真的是从没见过的人!”肖浅以她最大的声音说,“但是他戴着一张面具遮了半张脸……也许就是城里的人——哎,你们别打了!那个镯子真的不是姐姐偷的,也不在我们身上!” “镯子?”顾斐脸色一变,他想起了先前酒馆中被自己打通空间的那枚芥子镯,莫非偷走宝物的人来过这里?但还是耐着性子没从树上下来,继续偷听树下人的争吵。白脸乞丐接下来说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那个镯子可神奇的很,我们几个把全部家当都塞进去了,就是相信你姐才交给她保管的,现在说丢就丢?”乞丐们闻言纷纷点头,作势就又要朝地上的女孩打去。女孩被这些没轻没重的小鬼们打了好久,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再打下去估计要完。 “姐姐!”肖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顾斐捂住自己的耳朵,心中绞痛。 回想以前劳累过度险些猝死的那个晚上,耳边也是这么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只是喊的不是姐,而是冷战多日他好久没听到的一声“哥”。 他咬咬牙,抬手把周围灵力往自己这一拉,灵力马上带动空气刮起一阵狂风,吹得那些蛮不讲理的小娃娃们东倒西歪。他特意避开了倒在地上的那女孩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肖浅,“姐姐!”肖浅又喊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己姐姐跟前,“姐姐!” 那聋哑人瘫在地上,两眼翻白,满脸是血。小姑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姐姐快不行了,大脑当机想不出办法,直接扑在姐姐身上嚎啕大哭。 顾斐扶额,从树上跳下阻止了肖浅这危险的举动:“她还有救。” “你是谁?”肖浅鼻涕眼泪抹了一脸,抱住自己的姐姐一脸警惕。突然出现又长着一副危险模样的人,这么说都很可疑。生长在这种环境下小乞丐也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顾斐寻思说这话会不会被这女孩嫌弃,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解释自己的身份。他驱动身边灵力召来了一颗泛着金光的药:“你姐姐还有救,这颗丹药拿着。”是一直带在身边的药,他校对过小说内容,这应该是顾斐下山历练前从丹房弟子那拿来的回复药。 肖浅将信将疑,又不敢拿自己姐姐的命开玩笑,她觉得稍迟一点姐姐就会离自己而去,时间紧迫,也由不得她多想,急忙把丹药塞进姐姐嘴里。 地上的女孩咳嗽了两声,血污暂时洗不掉,但身上的伤口则开始愈合。 还真是神奇,顾斐和肖浅同时感叹。顾斐忽地想起了纪元烨手上的伤,不过转念一想,主角修为大增后这点小伤也会好,用不着花一颗回复药。 “难道,你就是那些被魔物……” “我还活着,没被魔物干掉。”顾斐抬手阻止肖浅继续说下去,“能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么?” “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发现姐姐的情况有所好转后立即对“长着一副危险模样”的顾斐有了好感的肖浅老老实实地回答,“昨天晚上来的,然后,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就不见了。” 存有这些乞丐所有物资的芥子镯被偷,不,是不知是刻意还是不小心弄丢芥子镯的人来这里拿回了自己的东西。 “是不是还拿着把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顾斐浑身一颤,连忙伸手抓住肖浅的两肩来掩饰自己的慌张,被抓疼的小姑娘往后缩了缩,好像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异样,歪了歪头以示奇怪。 是纪元烨,他出关了——不想回头让身后人看到自己惨白脸色的顾斐真想一巴掌呼死自己,三天到了,昨天晚上通宵熬夜今早又跑去确认无事导致他都忘了这茬!虽然是走剧情,但真要他无事般面对刚刚坑害过的人还是有点心虚,而且……他在那儿站了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镇定下来,正要假装诧异地说声每个炮灰反派都会说的“你怎么还活着”,纪元烨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拿着一把剑?” 语气很急,顾斐不禁愣了下。他放开肖浅,转头朝纪元烨看去。 却发现纪元烨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五官标准,除了块头有些大外完全能称得上是美男子。 这是……谁啊?顾斐张嘴欲言却又咽了回去,之前系统被自己劝走了,他没好意思一个小时都没过就再把它喊回来。纪元烨好像急切地想要确认肖浅口中的“假面黑衣人”的身份,又碍着那个大块头所以才站得远远的没有跑过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顾斐赶紧把大块头和脑中记下的小说人物做对比,最后得出结论: 冤家路窄,这特么居然是童邢。 “是拿着一把剑,特别丑,和我们上次在街边偷,啊不对,是买的那把剑比真是丑死了。”纪元烨的老乡没认出因为修习清源而脱胎换骨了的纪元烨,家人的危机一除,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发挥她那口无遮拦的特长。纪元烨眉头紧皱,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顾斐有些慌,眼神不住地往远处瞟去。 “纪元烨。”一边的童邢观察已久,忽然开口,竟直呼主角姓名,“怎么,你认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献火 肖浅和她的残疾人姐姐是在昨日傍晚时分捡到那个乌黑的镯子的,住在城郊的小乞丐们去城里偷过不少东西,所以她们一眼就看出这镯子不普通。在“独占镯子”和“好东西应该和伙伴们一起分享”中肖浅的姐姐觉得瞒着别人不好,就选择了后者。 白脸的小乞丐见识最广,他曾有幸遇见过从仙山上下来的仙人,虽然没能得到仙人的认可,但也因此听说过世间有“芥子镯”这类事物存在。芥子镯已被人打通过了,使用二手货的乞丐们很容易就再次打开了其中的空间。 他们惊愕于芥子镯中深邃的夜空和点缀漆黑的星星,惊讶过后就是惊喜,天降空间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就等同于下钱雨,于是激动万分的白脸带了头,他们就像着魔了般,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了芥子镯中。 然后第二天同样是傍晚,哑巴姐姐在前往小城街道乞讨的路上遇见了戴着精致假面的陌生人。明明是白天,他却穿着一身只有在夜晚才能隐藏身形的夜行衣,特别的引人注目。 假面人好像受了伤,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街边却无人敢上前去和这个看起来就很诡异的人凑近乎,姐姐一时糊涂,就把他带回了城郊的“家”中。 当天晚上,镯子连同他们所有的家当一起不翼而飞。 “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眼熟?”顾斐咂舌,和身后的纪元烨对视一眼。 “没错,师兄,看来有人故技重施。”纪元烨挑眉,点了点头,“还成功了。”还好这回没有死人。 两人又交换了眼神,而后同时朝身后的童邢看去,看得童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余的旁门师兄自觉背过身向远处走去,给后辈腾出一个没有干扰的谈话环境来。 “顾斐,你怎么看。” “我又没见过那假面人。”顾斐回道,“要问也该问你自己吧,纪师弟。”他特意拉长了最后三个字的读音,纪元烨脸一黑,手里灵光乍现,在手中灵力即将丢向顾斐的脸时又硬是被他收了回去。 童邢一走,纪元烨就立即翻脸不认人,对此他一点也没觉着意外——纪元烨在来时好像与童邢产生了矛盾,于是他刚刚就和这记仇的主角对了下口供,两个戏精不计前嫌同时入戏,把共同的敌人童邢唬得一愣一愣的。 一个哭诉“师弟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另一人回以“多亏师兄你我才能从魔物手中死里逃生”,演得让演员自己都恶心,不常在清源山上的童邢却不知顾斐与纪元烨的恩恩怨怨,压根听不出这对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师兄弟的话是真是假,只能神色复杂地站在一边,听纪元烨两句概括完他与假面人的相遇后又接着听小乞丐扯,耐心都扯完了,却好似要给顾斐面子一般站着不动。 也难怪顾斐一给颜色,童邢转身就走得这般痛快。 不过共同的敌人一走,两人间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冷得让不明所以的肖浅打了个喷嚏。 顾斐心知童邢和纪元烨会互相厌恶的原因:因为童邢那一身夺他人修为的歪门邪道对付不了创世神,所以童邢觉得纪元烨十分扎眼,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会很好,所以,十分记仇的主角也不会给童邢好脸色。 总有些人心理不正常,顾斐瞅着童邢的背影想到,这种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到手,还总觉得别人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这种人在原来的世界也不少,自己身边则尤其多。 他没忘记原主是因为童邢的原因才混成了一个心口不一还嫉才能如仇的炮灰人渣,却不理解为什么童邢还要看自己眼神行事。 “按照纪师弟的说法,戴着假面的黑衣人就是偷走了那些奇珍异宝的小偷……” “还是杀死我派弟子的凶手。”纪元烨冷冷道,接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继续假面人的话题了,“顾斐。”他抬眸,一个小小的动作便牵动了周围的灵力,“等到我们返回清源山,我等你跟我解释心火一事。” “如果说没有恶意的话你也不会信吧,纪师弟。”顾斐默不作声地站到了肖浅身前,替肖浅挡住了来自纪元烨的灵力波动,“没想到你的运气那么好。”他勾起嘴角扮演起原主来,压低了声音假装愤怒。 “心火被夺反而还因祸得福,理解了大道,成功筑基。” “你们在说什么啊!”一边的肖浅睁大眼睛,发觉自己什么也听不懂,而面前的两位“仙人”所说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后,小乞丐开始无理取闹,“你要帮我们帮到底呀,听你们刚才说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很危险,你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闭嘴!”纪元烨怒喝。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被一险些杀了自己的人冷嘲热讽后还有个不懂气氛的小丫头片子在旁边叽叽喳喳,更别提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脾气本就不好,只是低微惯了才给他人留下某些错觉。 “……”顾斐不由哆嗦了下,肖浅不愧是以后因为太过聒噪而被创世神盯上的反派,他暗暗想到,紧接着又想起系统的警告“可不能作出什么影响主线剧情的错误举动”,也不顾主角心情如何,急忙张开双臂护住这将来会给主角使绊子的女反派,同时催动自己那弱不禁风的灵力开了个自以为牢固的护盾:“嘿,别太激动。” 然后在纪元烨皮笑肉不笑的扭曲的表情下,转身安抚小姑娘:“没事,别担心,那个假面人的事我们会解决的……好,乖,去陪你姐姐吧。” 纪元烨额头上青筋暴起,右手心中窜出灵力凝成了一把剑,顾斐此时的表现再结合清源山上他对顾霜的“追求”,让不知道此“顾斐”非彼“顾斐”的纪元烨产生了极大的误解,本来就没打算轻饶夺人心火的恶人师兄的主角抄起灵力凝成的剑——等到顾斐反应过来,那把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刚把小乞丐送走的顾斐:“等等,你冷静点。” 都说长痛不如短痛,但现在不是他该死的时候,“我刚才说错什么了么?”顾斐不敢轻举妄动,他以为童邢在附近纪元烨就会暂时放过他,看来是想多了。 “老牛吃嫩草……” “什么?” “顾霜师妹……还有这位姑娘。”纪元烨没认出肖浅就是他的老乡,手中的剑紧贴顾斐的脖颈,“她们和你相差百岁,你……” “……” “顾霜?” 就好似又什么东西被重重打进了大脑中一般,又或者这两个字就是一个“密码”,接下来纪元烨还说了写什么,顾斐都听不清了。他没有感受到皮肤被灵力凝剑划开的痛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霜,他想,他默念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只感觉头痛欲裂。 — 顾霜是他的妹妹,确切来说,他的妹妹也叫“顾霜”。他没在小说里读到过妹妹的名字,因为吴峥根本没给纪元烨口中的“小师妹”起名。 那个小师妹是纪元烨作为一介普通凡人踏入仙途时的灯与火,短暂地成为了这位创世神黑暗的转世人生中的一点光,然后飞速地熄灭。小师妹的戏份很少,吴峥并没有写明她是死是活,可能是忘记了这一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吧,小说后期创世神开始开后宫时都没再出现过。 没想到天意弄人,顾斐真的有些伤感了。世界居然给这个无名龙套添上了这个名字。这个顾霜会长什么样?他开始胡思乱想,会和他的妹妹长得一样么?不可能吧,毕竟他和“顾斐”长得完全不同。 “我可以救她的。”迷迷糊糊的意识下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异常恼火愤怒的声音,“你们让我去见她!”他听见自己喊道,“我可以救她——她不能死!” “冷静点,顾先生。”他又听见了另一个冷静过头的陌生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好像拉住了正在往什么地方冲去的他,“你已经害了你的妹妹一次了,还想再害她一次么?” “什么……意思?”意识恍惚的顾斐朝声音响起的地方伸出手去,“我怎么可能会害我的妹妹?” 他当然不会得到回答,周围沉寂下来,顾斐感到了恐慌。他定了定神,眼前顿时出现了一副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景象。 他看见面颊凹陷疲惫不堪的自己走进了那间堆满了机械仪器的病房,被机器埋没的女孩的眼神中带着恐惧,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个死神—— “不!”眼前的幻象骤然消失。这不是什么妖怪的诡计,都说只有将死之人才会看到幻觉。 “我怎么可能会害她?”他有些混乱,对着不知名的空气喊道,“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伤害她,只有我……绝不可能!” “顾师弟!顾师弟!” 顾斐猛然清醒,他抬头看见童邢正一脸凝重地盯着他,愣了愣,慢慢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上面并没有伤口,看来纪元烨不打算趁人之危,他失去意识后就放过他了。 “是这具身体,被创世神的灵力影响到了?”他猜测道,“还是我对妹妹的名字太过敏锐了?” “师弟!”旁边的童邢发觉他走神后,一把抓住他搭在脖子上的手,“你没事吧?” 顾斐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记得自己没有头痛的毛病,估计这也是这具长着年轻人面貌的老人躯体带给他的“礼物”。 他挣脱开童邢用力过猛的那只手,扭头环视四周:“没事,那个,纪师弟呢?” “纪元烨去找假面人了。”童邢递给他一张画着奇怪符文的黄纸,“他留下了一张传音符,我回来时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你。” “顾师弟,千万不要逞强,不然我们先返回清源……” 顾斐躺回地上,童邢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害怕他会受惊一样。 一个害自己变得那么惨的人,这样“赎罪”还真有些受不起,见童邢仍在等他回答,顾斐摇了摇头:“我头疼,还是在这里等纪师弟回来吧。” 他简直是在作死——等纪元烨回来继续劈他么?顾斐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给逗乐了,但还是坚持要等纪元烨回来。 童邢衣摆下的手攥紧了,又悄然松开。 — 纪元烨在最开始见到假面人的那家酒馆的一楼,找到了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位子上的、好像就在等他到来的假面人。 那柄素白长剑就随意靠在酒桌的一边,桌上摆着两小壶清酒,没有碟子。 纪元烨迟疑片刻,还是走进了酒馆,整间酒馆此时就像是专门为了他俩碰面而存在的一般,不见其他人,酒馆管事的人似乎提前知道这里会有一场不平凡的碰面,也似是已经和客人们打过了招呼,早早地溜走了。 “小友。”假面的嘴角上扬,抬起手示意纪元烨坐下,“恭候多时。” 纪元烨脸色稍变,客气地没动:“不敢当,请问前辈是为何要和那些乞丐过不去?”他知道假面是故意把芥子镯丢在了街道边,为的就是让别人捡去,让别人以为得到了宝贝后再将其收回,“为什么要这么做?” 假面抬手扣了扣桌:“这是权宜之计。” 他犹豫了下,言简意赅:“我缺钱。” “……”年轻的道士深吸一口气,抬手往酒桌上一拍,想了想又觉得这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恼怒,又抬起手拍了个更加用力的:“凭你的实力,想挣钱还难么?”光是除魔就能揽到大笔银子,不会有人不欢迎除魔的道士的。 “嗯……也有其他原因在吧。”假面笑了下,伸手把酒桌上的清酒推给纪元烨,“小友,今天不是责怪的日子,是庆祝的。” “祝我修得筑基么?”纪元烨这回不再客气,“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好,甚至,我们只见过……”两面,两面还都是站在血腥味中。他边说边坐了下来,但没去动那壶酒,他从没喝过这种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东西,出于警惕也不打算碰。 “你知道。”他微微撑起上半身,“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假面笑容不减:“但是我不能给你答案。” “……”纪元烨咬了咬牙,盯着假面脸上的笑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还不忘抓起那摆在桌边的长剑——他手持素白长剑对准这武器原本的主人,开口冷声喝道:“那可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周围灵力随即缠绕剑身。 纪元烨动了杀心。他早就想好了,若是找到假面后,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现在已经不是三日前那个不会仙术的普通人了,也不是那个在血海中双脚发软站不起来的凡人,习得清源心法后整个躯体就似与身边灵力融为了一体,明明从未学习过额外的仙术,施展起来却得心应手,好似这个世界都在迁就他,做任何事都可随心所欲。 “真是麻烦的小友啊。”假面别过头去,好似无奈地笑出了声,“既然如此,那就稍稍满足你的好奇吧。” 酒馆一楼的桌椅,在强大的灵力震撼下已见不着原来的模样,假面纵身跳至酒馆房梁上,一撩衣袖,一条闪着金光的皮鞭从那芥子镯中滑出。 金鞭瞬间划开了纪元烨四周的灵力而紧紧缠在了长剑上,速度之快让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新人修士根本来不及防备! 这不是修为或战力上的差距,战斗还未开始就已告终——终章boss毕竟不会在新手村被击倒。 “好了,小友。”倒立在房梁上的假面收回了长剑与皮鞭,摊开手求和道,“今天来这是为了庆祝啊,何必如此呢?” 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的纪元烨一脚踢在早就被灵力压扁了的酒桌上,也把还未动过的那壶酒砸翻在地。他因自己的弱小而感到了不满,弱小是各种方面各种意义上的弱小,灵力无限却仍打不过敌人,将对方视作敌人却仍在迟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庆祝”,那个人是这般说的。 在拿到长剑的时候,他就该一剑刺过去,而不是大费周折,还要去提醒敌人“我要进攻了”。 “为什么要特意……” 庆祝?他的出生纪念日没人在乎,父母亲戚的死却让人耿耿于怀;他做过的好事没人记住,稍有不慎就遭人谴责。第一次打过来了一直欺负他的人、第一次学会了自己干活、第一次挣到了足够的盘缠能离开小城…… 他总能听见街边的同龄人向家人炫耀着琐碎的小事,城里的人也总能找出借口来祝贺自己的孩子“终于懂事了/长大了/有前途了”,可从没有人、就算是他的养父也从未给他庆祝过什么,因为不会有人在意。 他自己又在在意什么呢?他与养父的生活,和小城中其他人的生活本就是一天一地,根本没有可比性,也完全不需要幻想什么,只需接受现实便可。他在在意什么?是因为灵魂深处回忆并渴求着什么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既是质问他自己,又是在询问假面。他听到假面叹气的声音,而后是落地声。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但我不能给你答案。 ……可恨!该死! 他抬起头,随后发觉了眼前人的不对劲。 假面身上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他刚才怎么没发现呢?那张脸就算一直笑着也掩饰不了它的惨白无血色。 “你……怎么了?” “她说你受伤了,你也会受伤么?”想起记忆中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黑衣人,纪元烨现在都能看到缠绕在假面身边的怨气。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假面脸上冷汗直流。 “不是受伤。”假面否认道,“小友可是在关心我么?” 纪元烨摇头,他没有闲心去关心一个杀死了他的同门弟子的凶手,也不会去关心一个现在杀不死但未来一定会报仇的对象。 假面对此也不恼,正了正身,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纪元烨身前:“一般庆祝的日子都会有礼物。”他伸出手拍在面前人的肩上,“必须好好收着。”笑道。 “别再掉了哦。” “什么?”肩上突然一热,连带着瞬间充斥全身的暖意,纪元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前失去心火后造成的不适感在“那样东西”被放在他肩上的那一刻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他抬起头瞪着眼前的人,“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么?” 是心火。沈钰曾和他说“不知有没有人愿意以命换命”,现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他瞪着假面之外露出的那抹笑容,这个人,这个方才才和他打了一架的敌人,居然把自己的心火给了他! “我当然知道。”假面的声音稍稍弱了下来,“这次是有要求的。” “那也不能自剥心火——你疯了么?” “我修为可高过你呀,小友。”假面伸出一只手指制止了纪元烨的话,“你都没事,”他笑道,“为何我会出事呢?” “况且,这也可以解答你的一个疑问吧?” 他是人类,下界之人均有浊气和邪念凝聚而成,没有三火。 纪元烨只觉得自己也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脏也开始狂跳起来,假面人在悠悠说完安慰别人的话后,就倒在了他身上。 他顿时慌了,他接受不了这个人的疯狂——假面到底想要什么,才会不惜把自己的肩头火让给了别人?而且还是给想要杀掉他的自己?他伸手扶住身上的人,心中又有疑问滋生,这让他也越来越不安。 直到他听见了假面微弱的呼吸声,一颗心才逐渐平稳,慢慢安定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委托 天才蒙蒙亮,小城中安静得很。 纪元烨将假面还给他的“借来的财物”递给了肖浅,“请收好。”他瞥了眼手里的布袋,说,“以后不要再随便捡奇怪的东西回来了。” 说是财物,也不过是不到十枚的铜板和几块硬邦邦的不知做什么用的面疙瘩,大概假面也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才会在“缺钱”的时候仍果断地将其扔给了他吧。 “有一事相求,啊。” 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无论怎样都不会轻易忘记。 失去了心火后的人类,一直昏睡到东边光芒出现才醒来,那一觉他睡得很安稳,身体也冰冷得就像具死尸。纪元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居然就一直在那酒馆中守着等假面苏醒,或许是好奇心在作祟吧,在什么也没问出来之前,绝不允许对方先一步死去。 沉睡的人不能运用灵力,所以只能依靠外力帮助——“还说什么修为比我高。”纪元烨暗想,他紧紧攥住假面的衣服,同时强行推动身边灵力帮眼前人稳定住因心火的丧失而造成的“不平衡”。 他心火被夺时也没失去意识,纪元烨想。 不过回想起肖浅的话,假面一定是很早以前就把自己的肩头火给剥下了,然后一直坚持着,还不忘用简单的诡计骗走了乞丐们的家当,再说了一通废话又轻松打败他后,恐怕是觉得只有示弱才能激发他的同情心,所以放弃了抵抗,这才倒下。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硬撑下失去一火后的痛苦的,可能假面也不曾料想到吧,在精神松懈的同一时刻所有的坚持都换做了“反噬”,像他这样面不改色立于血海中的人,竟一下就被压倒了。 拜托,千万别死啊。他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祈祷。“你把心火交给我,不是因为有事相求么?” — “啊,没错。”醒来后,假面如是说道。 “我想要让你……” “帮我找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名为逆银锁,假面抬起手,一柄短剑骤然出现在了他手中。他按着短剑在身前的酒桌上刻了一个奇怪的符文,说,逆银锁是原本属于人类却又落入妖怪手中的秘宝,被为了从除妖师手下逃离的怪物带去了一个用幻术构成的空间中,这个符文就是开启那幻境的“钥匙”。 单独一个逆银锁没有什么特殊用处,妖怪无法使用所以只能将它藏起来,但若是有灵力强大又修为高深的人类得到了这样宝物——“他将成为神。” 纪元烨一愣:“神?” 对于神的概念,他并不陌生,也在清源制造的梦中遇到过半神离仙留下的执念,甚至在那梦中还见过真正的“创世神”。由人成神,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道具能轻易做到的,假面的说法未免太过草率,也太过天真了。 “当然不可能那么容易。”看出了纪元烨想法的假面苦笑了下,纠正了自己的说辞,“逆银锁是让某件事发生的‘前提条件’,而那件事则与神有关。” 逆银锁虽被称为“锁”,看着酒桌上的刻痕,却是一把钥匙的模样,如此一来,它的用途也一目了然。假面扶着歪曲的酒桌站起,抬头对上纪元烨的眼睛,“我需要它。”他说,语气诚恳且态度真挚,“小友,我需要你的帮助。” 纪元烨注视着拿回了财物但好像不打算放过他们的肖浅转身跑回破烂不堪的木板中,摇了摇头,试图把假面与他说过的话从脑中甩出去,一抬眸,发现肖浅已放下布包从烂木头中钻出来了。 “你们是仙人吧?在仙山上的日子好么?” 肖浅眼里放着光,小姑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俨然就是一个看见希望不愿放手的无知小童。纪元烨皱了皱眉,回忆起昨日自己对这女孩的恶劣态度,又对比自己在常人面前的模样,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好挽回女孩对自己的印象。 “你没有修仙的天赋。”一边的童邢突然开口抢先打破了肖浅的美梦,“昨天也说过了,我们不会带你上山的。” “昨天?”纪元烨转身问道,那个时候因为顾斐突然晕倒,被大发雷霆的童邢赶走后自己就跑去找假面了,因此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情。 童邢冷冷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要回答他的意思,他只能回头又仔细打量了肖浅一番,发觉肖浅身上果真无半点灵力,这种人哪怕习得了仙术秘诀也驱动不了周身灵力,外出打怪或是修炼都需要借助旁人之力,童邢说的不错,确实不是个修仙的料。 “可是世间竟会有毫无灵力的人。”顾斐的声音悠悠响起,纪元烨闻声望去,发现顾斐正从乞丐们的歇息地中走出,满脸的疲倦好像没睡好一样,语速也略有下降。 “人的三朵肩头火中便蕴含灵力,这种人的存在真叫人感到意外啊。”顾斐走至肖浅身边,蹲下身又抬手摸了摸肖浅的头,不止是语速缓慢,他的语调怎么听都十分怪异,说罢还不知有意无意地瞥了童邢一眼,看得童邢脸色苍白。 发觉成功吓到童邢后顾斐满意一笑:“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真的没办法和你们一起上山么?”肖浅抓住顾斐搭在她头上的手,她也许是认出了纪元烨就是曾经被他们合伙欺负过的那对拾荒父子中的儿子,觉得纪元烨现在生活得不错而对仙山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向往,所以才会软磨硬泡想要让仙人们带自己上山。 她会毫不犹豫地丢下自己那无法自主生活的残疾人姐姐的,因为原著里的肖浅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企图不断往上爬的、最后因执念化作了怪的女人,尽管变成怪物的主因是为了复仇。 “求仙问道可不只是为了吃饱穿暖,而你现在已失去修习仙术的资格了。”顾斐摇头道,别说是原著剧情无法更改,就算能改肖浅也上不了仙山,因为肖浅的天资能力在昨日就被脑子抽疯的童邢给夺走了,上了山连杂役都做不成。 “不过请相信奇迹吧。”按主线发展肖浅必定会找到另一个门派,就是不知道没了仙缘的她该找什么借口成为那个门派的弟子了。 “奇迹?” “嗯,相信奇迹会出现的。”顾斐站起身,“既然丢失之物已归还,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对待没有天赋的凡人可真好啊,顾斐。”走在被火焚烧后只剩杂草的山间小路上,纪元烨对顾斐满是不屑道。清源山上的杂役弟子都对顾斐充满了怨言,可见顾斐平日私下里连不得修习仙术的杂役都不放过。这样的他会对一没有灵力的凡人那么好,也只是因为对方没有灵力,比不过他罢。 说话间他特意和童邢保持了一段距离,因为每每开口,总能感觉童邢在瞪他。 “怎么,纪师弟羡慕了?”顾斐微微抬头,故意不正眼看人。 纪元烨冷笑:“昨天还不知是谁做了亏心事,心虚地晕了过去。”被剑一指就倒了,倒下前还要大叫一声把童邢引来,如果不是童邢的干涉,他那时就可以让顾斐人首分离。 不过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顾斐死了,他也没法与童邢交代。 那位在山上时从未见过的旁门师兄,似乎对顾斐有别的感情在,他寻思着,那就是被称为“执念”的东西吧。 对方可是一见到他就大喝他的名字,而且还不问缘由就大声逼问他顾斐的去向,一副顾斐下山历练却杳无音讯下落不明担心得要死的模样。若不是童邢,他还不知道顾斐在害了他之后居然失踪了。 原以为那个人是遭报应也被鬼手夺去了肩头火,因为这事与他也有关,他认定童邢若知道真相必定会偏袒顾斐,所以没把酒楼中发生了何事告诉童邢,结果就被童邢拎在手里花了一天时间走遍全城,最后在城郊这个他有模糊印象却记不真切的地方,找到了正在“逗弄”小姑娘的顾斐。 一路走来还数次感觉到童邢在探查自己的灵力,但因清源心法的关系,他自身外围就好似被施加了一层保护罩,外人根本无从对他下手。 他看见了顾斐护在灰头土脸的小乞丐身前,还不惜用灵力来击晕了其他的乞丐们,简直是大材小用,杀鸡用了斩牛刀。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脸和身后童邢的脸一起黑了,只是接着就被童邢用力丢在了地上。 接着两人便躲在树后屏气偷听顾斐和肖浅的谈话,他想,在他因假面而跳出来的时候,童邢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哦,那是……一个意外。”顾斐抽了抽嘴角,总不能说他不是被吓晕的,而是被一个与他妹妹同名的人给刺激到了吧。 “意外啊。”纪元烨挑眉,“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不逃回山上呢?那样也不会有这些意外发生了吧?” “……”顾斐无言,他不可能顶着这张在山上待了两百多年、其间也必定会祸害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下山“历练”的“顾斐”的脸和主角说“我不认识路”,除非纪元烨愿意相信自己的师兄活太久了老年痴呆、而旁边的童邢也愿意帮他圆这个可笑的谎。 “顾师弟。”童邢赶在纪元烨再次出声前阻止了对方,道,“你们此番历练不幸遇到魔物的事,我已上报给了师傅,以及魔尊出现的事情,也一并传上去了。” 与魔尊见过面、相处还不错的纪元烨挑起嘴角:“魔尊?” 除去他与顾斐外,所有清源山弟子都死在了沈家大院中,顾斐这三天来没回过门派,童邢也说顾斐没了音讯所以才下山找人。没有人能把魔尊现世之事传给童邢,至少他们这群下山历练的人中无人可以做到。 顾斐同样皱紧眉头:这些天来一直以为撇开剧情后自己就是自由的,却说不准身后还有别的事物紧随不放。 “是安然道长麾下的弟子说的。”童邢见顾斐眼神不对,很快反应过来,立即解释道,“顾师弟,你认得的,是那位张小道长,这些天他也在凡间历练。” 顾斐附和地点点头,一头雾水可只能表示自己明白了。他记得原著里是提到过安然道长,那家伙是个龙套,出场次数还没他那师傅多,所以完全可忽视。至于张小道长……完全记不得。大抵又是个原小说中没给写名字,世界自动补上的吧。 “然后呢。”纪元烨道,“魔尊出现了,仙人们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样?”面对纪元烨,童邢显然没有太多耐心,“他们决定召集全门派,清源山只是大门派的附属,没有反对权。” “……”纪元烨没有太多惊诧,出关时他就想过了,沈家被魔物灭门,“正义”的仙人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他又想起了沈钰,也记起了自己先前的困惑和犹豫。他见过魔物的残忍也见过与人类无太大区别的魔物,这让他不想和沈钰为敌,可惜沈钰恨人类入骨,犹豫在战场上只会带来死亡。 手心中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他低头瞥了一眼,发觉是那枚白色的埙,就好像在叫他放心一般,虽说一枚死物不会有灵智。 “仙门聚会。”顾斐想,“这个剧情发展得真快。” 一枚符咒突然出现在了三人面前,童邢下意识地抬手接住,而后吁了一口气:“无妨,是师傅的传音符。” 既然是他老人家送下来的,应该是什么任务吧。顾斐歪了歪头,在脑海里翻找着小说中有童邢参与的历练任务:“出了什么事么?” 童邢放开手中纸符,符咒一离手随即就烧了起来,他又举起手指向身后的树林,“看来我们得回去了。”他说,“要我们在返回清源山前先去一个地方取一样东西,说是对与魔物交战有利的宝物。” 纪元烨心生不好的预感:“什么地方?” 以及,什么宝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妖境 小城外的树林,是妖怪最为活跃的地方,尽管一个月前的一个“意外”,迫使某些弱小的妖怪不得不搬家。被烈火吞噬后的树林里留下了数个魔窟,有些是天然造就的鬼斧神工,不过大多是被妖怪的执念与死灵的怨气侵蚀而成的。 童邢站在树林外,向自己的两个师弟解释师傅布置下的任务:“我们要找的是逆银锁。”他催动身边灵力在空气中凝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大概,长这个样子。” 顾斐看着点了点头,书里有对逆银锁的具体描写,他自然知道逆银锁不是锁——但他这时候不敢乱说话。 花了不少功夫又跑去敲醒了被他扔下一天半的系统,折腾半天后他总算想起来小说中的确有这一情节,可“寻找逆银锁”是主角被废修为打下山后和沈钰组队完成的副本任务,和他以及童邢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原著里的他俩在男一男二闯关冒险时还在商量下一个要害的人,所以剧本中不会有他的台词,这段剧情完全是原创。 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逆银锁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被找到,还是被仙门弟子找到。 这个世界上相信银锁可将一切邪物异物封印,逆银锁则是唯一可以解开封印的道具,那是沈钰用来助纪元烨觉醒创世神血脉的“钥匙”,纪元烨也是因为逆银锁才能成功复仇而恢复创世神的身份。 “那个,师兄?”他觉得这个剧情还可以抢救一下,他也受不住世界一直顺着他的意思来,拼命地加快故事进程只会让所有的剧情线都乱掉,“我们是要进妖怪的巢穴么?”你确定要让一个还未筑基的凡人和一个刚入仙门的弟子去闯有魔尊保护还险胜通关的副本么?他看向童邢,希望这个旁门师兄能快些醒悟过来自己带的是怎样的队友。 “一定要拿到那样东西的话……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上山再找一些人来吧?”主角将来的救命道具,可不能就这样被其他人拿走,要不然,他永远都不能被主角杀死,任务也永远不能完成。 “没关系。”童邢打散了自己的灵力凝物,转头面向顾斐,“顾师弟岂是在担心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么?”他倒是听出了顾斐的言外之音,但显然没明白这言外之音在说些什么,况且一个自信过头了的人本没那么容易就被劝服。 “而且周围有那么多人在,妖怪数量多,我们除魔师的数量就更多!” 顾斐:“啊?” 只顾着对比小说剧情了,周围有什么人他完全没注意过,现在童邢一说,才发现树林外围居然站了那么多仙人道士,且明显不属于同一门派。 这又是什么情况?顾斐有点懵,小城外的树林中有妖怪藏着的事并不小众,但那么多除魔师于妖怪而言都是一个“奇观”了。莫非小说中魔尊发现的隐藏副本竟提前公诸天下了么?而且这副本是在维护么?有那么多人在这里排队? 系统,怎么回事啊系统!他无声地喊道,自认为这不是自己的责任的吴峥选择了逃避,不管三小时有没有到,鸵鸟干脆进化成了缩头乌龟。 一边的纪元烨面不改色,也和童邢一样站在树林前。“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逆银锁。”假面曾对他这般说过,“如果有人得到了逆银锁,他将成为神。” 那人前边刚提及逆银锁,清源山随后便让他们前来寻找,这未免太过凑巧了。而且现在这般情况……“不止清源山得到有关逆银锁的消息么?” 这里的人们,又有多少是真为了打倒魔物妖怪而来?纪元烨用余光扫视着身后的人们,默默将那些领头人的样貌记了下来。 “为什么还不进去?”人群中有人说话了,发言者是一个身着蓝白夹衫的青年男子,长着一副与他那声音完全不符的俊美模样,就好似上天在造他时觉得不给他一个魁梧雄壮的声音他出门在外就会被揍一样,“我们在这都等了那么久了。”很难想象这等难听的声音会是这样一个人发出的,“为什么还不进去啊?”他说。 “他是谁?”顾斐回头问童邢。 童邢面无表情:“张小道长。” 顾斐“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先前话里提到的那位龙套……“不对啊,我是不是应该认识他的?”他有些紧张地瞟了眼童邢,对方好似还没发觉他的不对劲。 “也没事。”他安慰自己道,“如果穿帮了就说我记性差。” “他们在等谁?”纪元烨往前踏了一步,发觉这片树林外居然被人施加了一层结界,结界外围缠绕着怨气,应该是妖怪的自保手段,小城居民平日若无要事也绝不会靠近树林,这里可是妖怪的领地。 “为什么不直接打破结界?” 那位张小道长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身边有人拉着他不让他过去。 见状,纪元烨皱眉:“是咒法?” 不是普通的结界术,中间还混杂着其他的咒术,假如有人贸然闯进去的话,等待着他的或许就是妖怪的幻术套餐了。 “他们在等符文师。”顾斐走至结界边,抬手按在空气上,又像是静电般甩手退后一步。外人不能接近不能触碰的结界术,强行破除后又会有想不到的严重后果,也难怪那么多仙人道士还得憋屈地等援军来。 原著里寻找逆银锁时,也提到了符文师,尽管活了几千年又熟悉结界阵法的老魔头压根不需要那种新生弟弟。 符文师修习的并非寻常的仙术,而专门研究的是阵图。那些稀奇古怪的法阵都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有些人一辈子都致力于修复这些残破不堪的法阵。他们修仙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从不注重战力,一心只想延长自己的寿命,因为那样就可以看到更多的阵图。 心有杂念就越难修习,符文师很少有高修真人出现,再者,修复阵图是一项精细活儿,外物的干扰是绝不允许的,所以常年积累下来,每个符文师的脾气都很古怪,而且修为越低脾气越暴躁,基本上没人愿意去和符文师吵架。 但是啊……顾斐微微扬起嘴角,小说的插画中有画那枚能破开结界的符文。他瞟了眼正在和被两个人紧紧拉住的张小道长对话的童邢,“剧情需要。”他想,“逆银锁只能被主角拿到。” 只接触修□□一个多月的纪元烨从未听说过符文师,自是没有其余“前辈们”那份耐心和敬意去等待符文师的到来,他看见顾斐徒手在结界上画了一道略有些眼熟的符,突然记起了假面在酒桌上刻出的那道痕迹,心中了然。 于是在顾斐忍着结界的反斥、画完符文的最后一笔、结界破除之时,他一把将顾斐推进了树林中,自己也扑了进去。 “我特么……什么鬼!”顾斐被按倒在泥地里,还没来得及跟身后那位没事找事做的人抗议,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正面对着一具骸骨。 啊,活的骨头。 被生人压倒在地的无辜的怪物眨巴眨巴眼,被活物的气息一熏,瞬间飞灰湮灭。 一旁同样趴在泥地中的纪元烨一拍手,兴奋道:“这里就是妖怪幻术构成的空间。”假面先前刻给他看的就是打开这空间的钥匙,只有画上符文才能进入这里;如果让那些符文师来的话,破除结界后剩下的只会是一片普通的树林。 虽说不知道顾斐是怎么知道符文的画法的,但他们确实进来了。 顾斐回头见是熟人,扶额道:“你这是在报复我么,还觉得内疚,所以把自己给赔进来?” 妖怪的幻术空间可不好闯,魔尊都拿这些妖怪没办法,毫无准备就跌进来,要不是运气好,早就变成怪物的食物而被吃了。 纪元烨站起身走到顾斐身边,顺带把顾斐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不忘拿顾斐的白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泥:“你想多了,我只是进来拿东西。” “然后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是吧。”顾斐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咧了咧嘴,随后环视四周。他的审美与幻术所制造出的这个空间完全合不来,空间中的树木颜色偏暗,树干则是会令人反感的红褐色,地上的泥里掺有血水,浑浊的空气把所有干净的颜色都污染了。 他没有得到纪元烨的回答,对方在拿他的衣服擦脸过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幻术空间深处走去了。 “嘿,我倒是知道沈钰那魔尊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副本难闯了。”顾斐抬头目送着纪元烨消失在树林深处,又踢了踢方才那骷髅怪的粉末,自言自语道。 躲在幻术空间中的妖怪都是无法打过除魔师所以才想躲起来的弱小怪物,执念和怨气太浅,甚至连活人身上的生气都敌不过——而魔尊是邪灵和魔气聚成的死物,又带着一濒死的纪元烨,妖怪们根本就不怕,沈钰的魔气还能成为妖怪的养料。 “这个幻术空间于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啊……系统,出来跟我谈谈人生与理想吧。” 【……】装死的系统在一阵杂音过后重新活了过来,【不要想当然啊大哥,空间外围的都是能一脚踩死的小怪,但是里面可是副本首领啊,是制造了这个巨大结界的首领啊!而且越靠近中心就越危险,里面还有魔物啊!】 “我还是挺想打打副本boss的。”因为以前无论玩什么游戏打什么关卡都撑不到最后,顾斐跃跃欲试,“你知道为什么结界破了,外面那群人却还没进来么?” 系统嗤笑:【他们没发现咒术已破呗。】 “对,是这样。我们原来的世界里不是有人做过实验么?把鲨鱼和饵食放在水池中,中间再夹了块玻璃;或是把熊从小栓起来,长大后他就不会跑了什么的。”顾斐转身往纪元烨离开的方向走去,“但他们不是那群大脑不灵光的动物,而是人类,他们很快就会进来的,那个时候想要从那么多人手中保住主角的救命道具可就难了。” 【话说为什么我的剧情会变成这样啦!】 “我也想知道——”身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顾斐开始跑起来,“世界真是对我太好了,知道我赶时间,所以它也拼命地赶。” 【你有想过主角大大在这时得到逆银锁后会发生什么嘛!】 我怎么知道?三两下跳上一棵树,往来时方向一望,果然看见大群人马已涌入了这个幻术空间中。“我没想过啊。” 顾斐屏住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而不至于被其他人发现,如果被“抓住”,就得被迫和那些人一起行动了,那时必然会有很多麻烦事发生。 跑进幻术中的人想拿到逆银锁,他和主角的目标也都是逆银锁——最后逆银锁只能落于主角手中,其余人都是妨碍。 “提前拿到激活血脉的钥匙,无非就是提前杀了我……我之前夺走了他的心火,仇恨值也攒到了吧。” 那不一样,系统焦急道,【你得老老实实按步骤慢慢来,仙门聚会上的决战是不能避免的。】 “就是说,”躲在树上屏住呼吸,看着人群从树下通过,而后动用灵力跳至另一棵树上,顾斐一抹头上汗珠,“欲速则不达,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符师 制造了幻术空间的妖怪,在五十年前曾是一大户人家的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任何程度的“苛待”。 后来家中闯入了一位来自下界的逃难者,收留这位不速之客的代价就是家毁人亡,从天堂掉入地狱的小公子执念不散,仗着自己见识不多,初生牛犊不怕虎般闯入了魔界去找魔尊要赔偿。 沈钰觉得麻烦,便用逆银锁帮他稳定了灵力,让他变成了妖怪“活”了下来,顺便将这创世神的遗物托它保管,还差人把他送回了人界。 “魔尊大人也许是认为人的执念并不是人,只要不是人类就不是他的复仇对象,所以才会如此好心地留下了这妖怪的性命吧。”靠不断地模仿成长起来的魔物,脑子有时会转不过弯来也很正常。 “……” 纪元烨瞅着面前这个自称是符文师的少年,妖术幻境,亦真却假,对方是在他甩开顾斐后突然出现的,自顾自地帮他挡下了一批不需花费吹灰之力就可解决的小怪,又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幻术空间的主人,接着开始吹嘘自己已在整个幻术空间中布置了成百上千个符文,而后则停下了脚步张开双臂,阻止了身后人,也就是自己继续前进的动作。 他刚想说什么,那符文师却忽然退后一步,拉起他的手就往边上的一棵树后钻,他抽身不得,只好跟着一起跑去了树后,“怎么了?”一回头,却见原本所站的地方已经被簇拥在一块的众多魔气给占领了,那些魔气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竟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符文师随后又甩手掷出几张纸符,咬破手指滴血成阵,符文上刻着血字将两人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魔气,形成了幻术空间中的另一个小型空间。走在后头的魔物好像发觉了树后的反常现象,张牙舞爪地靠过来后径直穿过了符咒空间——这似是比结界术更高端的符文阵法,空间外围的人碰不到空间里面的一切,也压根发现不了这个空间的存在,因此不会起任何疑心。 魔气聚集的地方一般寸土不留,不过这幻术空间里一切毕竟都是虚假的,魔物经过后,被侵蚀的土壤和植物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只是血色更暗,暗色显黑,黑气更浓。 见所有魔物已离开,符文师放开了纪元烨的手,擦了擦鼻子,压低声音,笑着解释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幻术之主和魔尊有关系,魔尊把他最宝贝的东西交给了那怪物代为保管,又对人间事物充满了不信任,自然还会派出魔物作守卫。” 纪元烨神色微变,“你到底是谁?”他警惕道,“所有的符文师都像你一样么,还是说,只有你比较特殊?” 他是因为清源梦境的缘故,才知道创世神并非力竭而是被初代人类所害,那么这个符文师呢? 他暗自聚起灵力,灵剑成形之时符文师少年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怎么会呢?”少年挑起一根手指,颇有些轻蔑的意味在里面,“那些活太久了的老古董一心都放在破烂图腾和破纸上啦,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哦?也是他让我来保护你的。” “保护你,让你安全地拿到逆银锁。” 听他的话,纪元烨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个人:“是……假面?”还是说,是清源山的人?委托他来到这里取逆银锁的人是假面不错,但不能排除仙门之间不会有争执。 是啊,拿到逆银锁的人“将成为神”,凡人有几个能抵得过成神的诱惑呢。 少年点了点头,又笑道:“假面?”他说,“怎么,师父还没告诉你他的名字?” 纪元烨摇了摇头,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假面,可是假面只用一句话就将所有的疑问都堵了回去,“但是我不能给你答案。”他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或反驳。纪元烨原先有不甘和愤怒,现在则是懊恼,假面的话似是有极大的影响力,自己居然没有趁假面昏睡其间摘下那面具去目睹他的真容,甚至想都没想过那是个解开谜底的绝佳机会。 “那不太可笑了嘛。”符文师真的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捶打纪元烨的背,“像他那样恨不得让天下人都记住他的人,居然没告诉你他的名字?” 纪元烨“咦”了一声,感觉哪里不太对。 符文师口中的“师父”好似与假面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那位“师父”行事高调又以“正义”自居,作为一介散修在人间四处游历斩妖除魔,到处救人到处留名,就好像一个多年前被仙门抛弃、现在又急着想要让自己得到仙人关注而拼命刷存在感的“有志之士”一般。 “我就是被师父从一魔物口中救出来的。”说道自己的师父,少年脸上满是自豪,而后语气又低迷下来,“只是得救后,灵力被魔气侵蚀再入不了仙途,只能凑合着修习符文咒术。” 纪元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调?救人?”他只看见了一个杀人栽桩于魔物、为了生计不惜去骗乞丐的黑衣杀手。沈家大院中假面确实除了魔,可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全部成为了魔物的陪葬品,沈家一家老小和数十个门客,清源山派下山历练的几十名弟子……死在剑气之下还不如被魔物吞噬,好歹后者只会带来恐慌,而无痛感。 符文师叹道:“他已经失踪了两年,昨日看到那张传音符时,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照你这么说,那两年内必定发生了什么,让师父性情大变。” 纪元烨垂下头,回忆起自己与假面相见的那几面,他试图在他记忆中的假面身上找到与少年口中的假面的相似处,一旁的少年安静下来,“传音符中说了,你很重要。”他道。 纪元烨抬头,发觉对方正歪头看着他。 “不要随意告知他人姓名,名字被夺走后,你将不复存在。”初见时,偷走了满屋珍宝又将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曝尸楼下的假面放过了他,并给了他一个几日后便从沈钰身上得以认证的忠告;第二次见面时,杀人不沾血的假面告诉他了一个扭曲的观点:“魔物和人类都是创世神的孩子。”而这一观点隔日就在梦境中被证实正确——第三次见面就在昨日,分明是陌生人却跑来祝贺他,还把自己的心火换给了他,又将两年未见的弟子送来帮助他寻找逆银锁…… “太奇怪了。”他抱头蹲下,喃喃自语,“你我分明从未见过面,你却好像……你说性情大变,他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他抬起头询问少年,假面告诉他的的确都是常人不知的、就连接近上界的仙人都未必会知道的事。 “所以才会急着告诉我,连清源心法都是他给我的……可是为什么是我呢?”目光停留在少年脸上,为什么不去找他的弟子,而是找到了自己? 少年耸了耸肩:“或许嫌不能修仙的我帮不上忙吧。” 除了假面外又有谁会知道答案呢,也许假面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纪元烨依然蹲在地上,眼神却悄然打量着面前的符文师。少年生得一副好皮囊,两只眼睛却深邃地略有点诡异,黑发稍长,但扎成一束也不显得杂乱,一身黑衣却泛着白光,大概有符咒护着,所以就算不额外费力制造空间,幻术空间内魔气再浓也靠近不了他。 他不知为何开始怀疑起了眼前人,或许,他想,又有谁知道这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不,他又急着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人这般无聊的,他对自己说道——特意编出一段假话来套他的话,用的还是一没有修为的符文师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才踏入仙门一个多月的新人修士,什么也不知道,基础都尚未学完,仙山上的人也还未认全。 “你叫什么?”纪元烨盯着少年的眼眸,道,假面送来的帮手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若非如此,他决不会起疑虑。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多年来的生活经验。 少年仿佛读出了他心中所想,嘴角微微上扬:“我姓施,至于名字……还是算了吧,说了也误事。” 纪元烨站起身:“怎么会。” 又道:“我能知道……你师父的名字么?” “当然。”一张黄纸出现在少年手中。 其上如是写着: “权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偏差 幻术空间的范围不比一片树林大多少,从外面绕一圈不需半点时辰即可走完,可里面层层空间叠加在一起,又有无数魔窟洞口等着人进去,硬是凑出了不下数月走不完的一个迷宫。 一支由几十个仙门宗派弟子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慢吞吞地在歪歪曲曲的山路上移动着,走在前边的人大多面色凝重,手搭在腰间武器上,有剑的紧握剑柄,带刀的也不甘示弱,全部警戒着周围的敌人。 为了逃命而躲在幻境中的妖怪并不可怕,他们真正担忧的是隐藏在周围黑雾中的魔——此行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从未听说过下界魔物会与人间妖怪交好,而在这妖怪的幻境中竟会有如此多的下界邪灵,让人不得不惊诧。 最前面开路的人却与众不同,手边什么武器也没有,两手空空手上似是还受了伤,他拒绝了身后人的保护,轻飘飘地荡在队伍前沿,队伍中有人擅自催动灵力给这领头人测了下修为,呵,一不怕死的低修小鬼。 当然也有同情心泛滥的人想上前护一护这低修小鬼,小鬼身边的灵力波动却好似自动形成了一层屏障,不等别人靠近就将那多管闲事之辈推去了几米开外的地方。这时有识货者恍然大悟:“哦,那是个符文师。”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一青衫修士感叹:先是有人千里传音告知了各派高修弟子秘宝的出现,又见识了魔物与妖怪奇迹般的合作,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扬言不需要保护者的符文师,今天可真是个稀奇的好日子。 符文师身着一袭黑衣,一头墨发松散地束成一扎,腰间别了枚别致的面具,手上还戴着个奇怪的乌黑镯子,走在他后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脸,但若另一边的纪元烨能开挂看到这边的情形,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和他身边的施姓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或者说,那姓施的符文师就是仿照着这个人,“制造”的。 摘下面具后的假面,悄无声息地混进了这一众仙门弟子齐聚的队伍中,他竟是个符文师,远处那所谓的“弟子”也不过是一尊傀儡罢。傀儡所述是真是假,确实也只有假面本人知晓,纪元烨没在那傀儡身上感知到活人的气息,所以才会怀疑。 只是这件事现在除了天地和假面自己外,没有也不会有第四者知道,一个人和一批人,都被他带去了迷宫的中心。 — 如果顾斐在这里,又开了上帝视角可以看到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记起权臻这个人在原著小说中的角色定位和比某位仙人师傅还少的戏份。 权臻是《仙界创世录》幕后大反派身边的跟班,名字用的是小说主催编辑的大名。 创世神最后的敌人自然是千年前杀死了神明的原初人类,权臻所要做的,就是替大反派守护最后一池金色的水。金池毁去后,靠其中的水成为半神的原初之人会变得与凡人无异,可惜小说中让创世神跑了躺远路,金池没能被毁,权臻最后的结局,则是被大反派连同金池一起炼成了能令“人”变为“神”的渡劫密钥。 这个反派跟班在书后期几乎每章都有写到,但主角从未与他见过面,书里也不曾写过他除了汇报金池情况之外的剧情,妥妥的到死都是个工具人。 平平淡淡地为了剧情而生,平平淡淡地为了剧情而死,生前无人认识无人见过,死后无人唏嘘无人伤感,这样的一个角色,很难想象会提前加入剧情中,还目的不明地踢开了一堆配角去接近男一,凭一己之力影响了天道,又卷走了原本应属于主角和魔尊的创世神遗物。 而只要纪元烨不说,自以为手持剧本的顾斐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书中世界出现了如此大的偏差。 书中的权臻与现在的假面唯一的相似处,也许就只有那副面具吧。面具挡脸,吴峥写书时也不曾描述过这个角色的样貌。无就是所有,假面后藏有成百上千中可能性,只是没有人会去遐想这一堪比道具的平面角色的样貌。 — 童邢无言地走在队伍里,虽不落队,别人问话时也会给出回答,但心思已不知去向。 他很后悔当时离顾斐太远,就这样看着顾斐被纪元烨推进了幻术空间中。 事发太过突然,在他想冲进去时,那些先前拉住张小道长的同行又跑来拉住了他。他一时急昏了头居然大费口舌地与他们解释,现在想想,那时真应该直接出手,光是修为上就足以压制那等小角色了。 错过了将顾斐救出的时间,现在顾斐和纪元烨不知去向,他却要待在这群人之间,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像是散步一样防备着周围的魔物,心急如焚。 他抬头瞪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如果师弟出了什么差错,”他咬牙想,如果顾斐不幸死在了这个幻境中,他会让所有人知道比魔物更为可怕的存在是什么。 区区执念伤不了魔物,妖怪的执念也是邪灵们的美餐,因此大众都认为人间妖怪不及下界,也想当然地认定魔物比妖怪更危险。世间却是有能让魔尊都屈膝让步的妖怪,只是现在还未诞生。 那种妖怪说不定等到百年之后就会降临于始,可若是顾斐现在死了,他不介意让这百年提前。 妖怪乃执念所化,执念由心而生,魔物最为忌讳的,是人心。 直至今日,闭上眼仍能看到几百年前却亦是还未发生的情景。 黑衣青年手握素白长剑屠尽山门,清源山上梨花落下,遍地都是枯萎的白色却不见一丝猩红。他返回山上时,死去的人的尸身在剑气肆虐下成为了天边的尘埃已被狂风卷走,他什么都没找到。 “这里还剩下一个人啊……” 青衣执扇的男子将跪倒在地的他从地上拽起,魔尊的笑里都不屑带着杀意,他被扔进魔物堆中连同灵魂一起被啃食殆尽,临死前留下的恨意变为了执念,再被魔尊从魔物中拎出。 于是他成为了妖怪,生前是弱小的人类,死后恨意再浓也不会变得强大,魔尊自信他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故意没有消去那份恨意让他以怪物的身份苟延残喘。 他不甘,恨意随着时间推移夹杂上了其他的情感,生前压抑下的对他人的嫉妒羡慕与人心内留存的欲/望,在死后变成了执灵的力量,他开始吞噬同类,然后夺取过路修士们的修为,最后只身闯入魔界,站到了魔尊和那毁掉了他平静生活的仇敌面前。 解封的上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创世神的跟随者们毕恭毕敬地跪在白雾中的高台上。他吃掉了魔尊的恐慌,吞食了铺天的魔气,最后在高台之上所有人惊恐的目光和黑衣青年的一指下,被勒令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这是无论是过去的原主还是现在的顾斐都不会知道的,《仙界创世录》内压根就不曾提到过的内容:童邢是一个重生者,带着对创世神最根本的恨意,会不择手段地阻止创世神的复活。 前一世的童邢是清源山上的一员杂役弟子,天生不适宜修炼,却被顾斐收为徒弟带在身边。他视顾斐为自己唯一的亲人,顾斐也待他若己出。 在最平静安详的那段日子中,师徒俩最喜登上清源山旁的那处小崖,崖上立了一座山神祠,崖边种满了雪白的梨花。传闻曾有故人离仙在此得道飞升,在山神的保佑下,这里也灵力清澈,是修仙之人闭关的绝佳宝地。 一次意外中顾斐为保护弟子修为尽失,活了几百年的人类心境圆满早已看淡生死万物,就算原本仰慕他跟随他的人纷纷离去,尽管生活有了诸多不便,顾斐也不在意,一切如常照旧——却因为纪元烨的出现产生了变数。 纪元烨上山后无人看好,处处遭人排挤遭人为难,顾斐为照看他,也将他收到了自己门下。但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护得了别人,在童邢注意不到的时候,顾斐开始自卑,心态亦有所转变。 他有意地忽视了害自己丧失修为的大弟子,又认为童邢天资不佳终无成就,于是对纪元烨倾囊相授,甚至将别派的典籍借来教给纪元烨,好似将纪元烨视作了希望。童邢按捺心中不满与嫉妒,跟随在师父和师弟身后小心翼翼地行事,不想刺激到顾斐,让他更加疏远自己。 两个废物相濡以沫报团取暖,自是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于是在仙门聚会上纪元烨被诬赖为魔界之人,其余门派的人落井下石,纪元烨被废修为后断手断脚扔下了山,他大喊着师父的名字述说着自己的清白,顾斐迫于压力,没有给予回应。 童邢目睹了一日内两人的希望破灭,他更加小心地照顾自己的“亲人”——那几日清源山上的梨花开了,顾斐的心情稍好,时隔多年终于又一次主动与他这个大弟子对话,他们相约在梨花树下饮酒赏花,顾斐屋中不曾存酒,童邢自告奋勇下山买酒,所有事都好像逐渐恢复正常。 可是纪元烨回来了。 — 童邢前一世死在了沈钰手中,被玩心大发的沈钰变作妖怪放回了人间,历经磨难誓要报仇,至少要站在纪元烨身前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对待从未苛待过他的顾斐。 创世神面色冰冷,似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因为顾斐最后放弃了他,他说,给出了一个让童邢瞬间失控的回答。 那是世间的珍宝,他大怒,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宝物!是需要去珍视的……我所期待的那棵梨花树,树下的那壶酒以及唯一会向他微笑的那个人,清源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殿一堂……居然被你这种人毁掉了? 他摇着头,摊开手冲创世神道,他救了你啊,他和那些害你的人不一样啊,他从未想过要害你,在你死后也悲痛欲绝…… 魔尊在一旁嗤笑出声,不过都是一些废物罢。 你所看重的事物,在别人眼中可能一文不值。顾斐不过是创世神漫长一生中的一员过客,一介凡人,凡人护不了创世神,却在那里自作主张洋洋得意。顾斐的尸体混在了千百具死尸中,人生前千姿百态,死后却一般无二,他已变作漫天的灰尘,灵魂则被魔气侵蚀,千疮百孔后连转生的机会都不剩下。 弱者所做出的努力,在真正的强者眼中尽显可笑。 他不知自己的重生是对创世神出言不逊的惩罚还是创世神大发慈悲给他的机会,一眨眼就回到了百年前自己刚出生的时候,从头开始,重新来过。 他依然是那个天资不慧不适宜修习仙法的弱者,为了改变命运,他从一开始就以吞噬他人修为入手,踩着别人的头享着别人的成果拼了命地变强,路过的仙人告诫他心有杂念难以悟道,最后仍是顾斐将他带回了清源山。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想方设法防止顾斐再次失去修为,在清源山上也放弃了他的邪术开始专心悟道,但这一世,顾斐的修为却是因他而废的。凡人会很快老去,他急病乱投医,从一个散修手中得到了一份金色的水,金色的水被炼制成了驻颜丹,世间唯一一颗可以让凡人永驻容颜的丹药,让顾斐的生命得以无限延长。 凡人被强行扣下了命,心境不圆满,活得太久就容易变疯成魔,好在顾斐并没有出现那种迹象,只是性情大变,一改曾经的真心待人,开始伪装和作假,而后心生杂念,而后害人害己。 童邢默许了顾斐的行为,在顾斐向他的师弟师妹们伸手时,他百般纵容,也千方百计地帮顾斐撇开责任。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要顾斐还活着,其余都能不作数,他认为一切好似恢复正轨,可是纪元烨再一次出现,一下击破了他的幻想。 听闻纪元烨上山,他提前出关却晚了一步,顾斐已经带着纪元烨和一众弟子下山历练。他在山上等了数日也不见顾斐给他传信,担心顾斐出了事,就急忙下山寻人。 恰好遇上纪元烨出关。 — 队伍前方的带路人在一处洞窟前停了下来,符文师抬起头,伸手指向了黑黝黝的洞窟深处,“这就是幻术空间最里边的魔窟。”他说,“也就是制造这空间的那位大妖怪所在的地方。” 洞窟前已有人经过的痕迹,假面不动声色:“各位,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魔窟 假面将他们带到这里,自己却不打算进去,人群中有人实在不解,有人也起了疑心。走在最前面的人倒毫不介意,走过假面身边摆出几个轻蔑的表情后,便直往洞窟闯去。 他们都是最接近上界的顶级门派的弟子,修为本身就要甩开那些低等门派一大截,身上又带满了法宝仙器,早就习惯了凡事都做第一个,要不然也不会冲在最前面。 况且,魔窟中还藏有那秘宝。 符文师的传音符送至各大门派各个高手手中时,大部分人对此都嗤之以鼻。逆银锁出世的消息没被传至门派掌门手中而是分散到门下弟子那里,有很大可能是一个阴谋,或是陷阱。 但总归有不怕死的召集了一帮子人过去碰碰运气,有先行者自是会有人跟风,他们以历练为名下山或离开门派,不到一日就在幻境入口处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诸位请吧。”假面道,“在下修为尚浅,基本与凡人无异,真真无法贸然走进魔窟。”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在场的修士们纷纷表示理解,其中还包括一些同情。 走进魔窟后灵力甚微,符文师无法再依靠符咒护体,就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留着也是拖其他人的后腿。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信念”,符文师会放弃很多东西,他们在修补残破的阵图时,甚至还会抽取自身灵力来用,这么做也是间接导致了大多数符文师灵力稀薄修为低下。这很正常,人总要学会取舍,有舍才会有得,那些正统的修士们,也是为了自己的追求和向往而舍去了凡间的家人朋友,十年如一日地苦苦修行,理解大道,开光开悟。 既然符文师作出了解释,那么队伍里的人也不再迟疑,陆陆续续地跟着前面几位出头鸟走进了洞窟。有些初入仙门修为也不咋地的小道士既有同病相怜之感,又有一种觉得“自己修为再低也肯定比眼前这个符文师高”的莫名自信,他们在走过假面时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其中有人还出声感谢假面带路,假面也勾着嘴角一一回应。 童邢走在同门的张小道长之后,他隐瞒了自己的修为就是为了留在顾斐身边,只是现在顾斐跌入妖境不知去向……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魔窟。顾斐修为尽失,就算还可催动灵力,进入魔窟后也和符文师一样沦为真正的凡人。他心知顾斐贪生怕死,绝对不会接近这个用肉眼看都能看见魔气溢出的洞窟。 眼下什么都不重要了,童邢想,他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就是摧毁逆银锁,好说也要阻止纪元烨拿到它。逆银锁一旦落入纪元烨以外的人手中,创世神就永远无法复活,届时,他的梦魇也不复存在。 身前的张小道长扯了扯他的衣袖,张口就是个三大五粗的壮汉音:“哎呦,我有点慌。” 童邢:“……”一甩袖子,他绕过面对魔气犯怂了的同门师叔,跟上前边的他派弟子径直朝洞窟走去。他自知这个师叔的德行,如果不是那声音坏事,张小道长的这副模样还真能骗到不少人。 在走过那带路人时,符文师忽地低声轻笑道:“切莫,本末倒置。” “!”童邢一惊,刚想回头问个明白,身后的人又挤了上来。他不能肯定方才符文师的话是对他说的,只好作罢,继续和身边人朝洞窟更深处走。 妖怪建立幻术空间将近五十年,此处魔窟是空间形成并得以稳固发展的基础,同样也有近五十年无人光顾。地面潮湿,岩壁上爬满了奇形怪状的植物藤条,低洼处也积满了暗红颜色的污水,不知里面混杂的是生灵鲜血还是虚张声势的染剂。 洞窟中有数条岔路,走在前面的弟子已分头行动,各走各的消失在了被魔气包裹的岔路中。后来者也不例外,他们相信总有一条路会通往藏有逆银锁的地方,商量完了如何分队后便跟着各小队的临时负责人走进了各条道路中。 童邢眼尖地瞅见一条岔路口处不知被何人贴上了一枚纸符,不过纸符已破又粘上了泥,若不是他这般修为的洞察力很难发现——这枚破碎的纸符就好似有人给后来者留下的标记,或是警告。他拉着战战兢兢的张小道长离开了大众站到了路边,待到只留下几个同样谨慎的他派弟子后,才走回了岔路口。 “太草率了。”一人凝视着某条通道中浓郁的魔气,冷笑着开口道,“魔窟是什么地方,那么好闯?每条道路间都有魔气缠绕,恐怕每一条路都不怎么好走吧。” 话音刚落,那条通道里立刻传来了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怪物的低吼。张小道长脸上的恐慌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他拍了拍童邢示意他放手,而后站直了身,摆出了一副随时可与魔物交战的姿势。 童邢暗自拉住自己的师叔,两人交换眼神,又同时往通道口看去。 只见一浑身是血的人慌慌张张地从通道深处逃了回来,但还未跑到通道口,后面那团魔气就涌了过去,从头到脚将其啃了个一干二净。 魔气没有再往外涌,也许是不能离开通道,又或者是对站在通道外的人不感兴趣。 “活该。”先前出声的那个人又笑道。 “那是清虚宗掌门的首席弟子。”张小道长用着浑厚的声音,无用功地和童邢说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印长明。” 童邢点了点头,见那位首席弟子抬头瞪向张小道长,默不作声地退后一步,抬手护住了身边人。他知道自己的师叔并不弱,或许压根不稀罕他的保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像条件发射一般。 他经历过清源山覆没的惨象,重活一世,不仅只有顾斐他不想再失去,整座清源山、清源山上的一草一木、清源山上的每个弟子,都是他的执念。 “那该怎么办?”又有人张嘴问道,发言者是一个穿着朱红外袍的女子,身材高挑,她也是除印长明和清源山的两位弟子外唯一一个留在岔道口的人。童邢眯起眼睛,这个人他认识,因为在他还未闭关前,顾斐曾介绍给他过。 “戎清涵,她是个好姑娘,师兄。”那时候的顾斐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个“好姑娘”,“就是不像个女的。” “……”童邢默默地瞟了眼那红衣女子,不好作评价。戎清涵是顾斐下山历练时遇到的,来自一个和清源山同样不起眼的小门派,但门派虽小,门中弟子志向却十分远大,最看不起顾斐这种没有修为还趾高气昂自命不凡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那次历练顾斐很快就狼狈地逃回了山,估计也是拜戎清涵所赐。 “哈!”听完戎清涵的话,印长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脑瘫患儿:“不想杀过去的话,”他甩出手中法宝,是一把镶金带银的玉制宝剑,对人没有杀伤力,是专门用来除魔的秘宝,只是并不罕见,出手阔绰的大门派几乎人手一把。法宝一出,见怔住了几个清贫的小门派弟子,印长明又一哼:“就跟我走。” 接着他就转身朝贴有符咒的那条道路走去,先前也有几名弟子选了这条路,只是现在还没有动静。童邢不知他是注意到了路口标记,还是纯粹自信过头,他看向身后的人,打不定主意是走还是不走。 戎清涵一挑眉,刚要开口,张小道长急忙劝阻道:“现在可不能起内讧啊!我们可以先跟着清虚宗大弟子走嘛。” 这声音着实吓了小姑娘一跳,戎清涵撇撇嘴,没有反对,便是认同。 师叔都说了,原本就打算走那条路的童邢立刻跟上了前面的印长明,戎清涵被张小道长推着走在了四人当中。张小道长殿后,还拿出了两盏散发着古怪味道的灯,其中一盏递给了走在前面的童邢。 “清源山还真是大手笔。”戎清涵小声道,周围魔气不多,靠近的魔气也都被吸进了灯中,“世间能吸收魔气隐匿身形的魔灯总共才几盏?你一拿就是两个?” 童邢皱眉:“清源山不会用这东西,师叔,你从哪得来的?” “之前不是下山历练嘛。”张小道长嘿嘿一笑,“遇到了顾师侄,说是找到了什么奇珍异宝,硬是塞给我了两盏。” 童邢眉头皱得更紧,顾斐从未和他提到过有关什么奇珍异宝的事——那点他也不在乎,只是顾斐也好似没遇见过张小道长……忽地一阵阴风吹过,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立即拿起手上魔灯往远处一照,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是魔物么?还是从外面回归的妖怪?童邢张手就想召出自己的武器,但前面的人阻止了他这一举动。 “别多想。”印长明从他手里拿过魔灯,“身上没有魔气,也没有生气,是傀儡。” “追上去。”张小道长把灯扔给戎清涵,身形一动,眨眼的功夫就走了十几米远,没了魔灯,魔气很快就围了上去,后面的三人只能听见声音却见不着人了:“是符文师的傀儡,”那如雷般的声音道,“会帮我们开路。” 符文师的……傀儡么? 童邢不由自主地向来时的方向望去,符文师修为不足进不了魔窟,所以派来了傀儡助他们一臂之力——不过,是每一条通道都被送去了傀儡,还是,只有这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幻象 贴有符咒的通道,于想要得到魔窟秘宝的人而言确实是唯一正确的道路,但未必是最安全的,否则也不会有擅闯者逃回来,在岔道口留下符咒以警示后来者。 顾斐站在空无一人的岔道口,蹲下身研究了一会儿地上的脚印,再抬头瞥了眼通道内残余的魔气以及现在还在不断地从通道内流淌出的新鲜血水,沉吟片刻,在心中敲了敲先前一直断开联系的系统:“你这是让我送死。” 系统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无辜:【怪我作甚?不是大哥你自己一定要让主角拿到逆银锁的么!】 顾斐嘴角一抽,这是连魔尊都能难住的高难副本,他心念道,而且他这是跃级闯关,“怎么说也要给我这个认真走剧情的人一点奖励吧。”他摊开手对系统道,也不管系统到底看不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 【行吧。】稍加思索后,系统慷慨大方地给出了指示,【你去捡一根骨头,试试看它能不能做你此行的护身符,庇护你一路走到逆银锁边上。】 顾斐:“……”好可疑,而且那个“试试看”是什么意思! 他起身走到一条通道旁,把宽大的衣袖作手帕用,拾起了立在通道口的一根孤零零的可怜巴巴的骨头,同时驱动灵力试探。这根人骨上还留有魔气和怨念,人死的怎么惨先不提,系统说的不错,带有魔界气息的骸骨说不准真能骗过洞内的魔气。 再三确认小说中提到的正确通道时“贴有符咒”的那条后,顾斐收起手中人骨,迈开步子走进了通道中。其间有几团魔气迟疑地朝他靠过来,又因在他身上感觉不到生气和他擦肩而过,有惊无险地躲过了N批巡逻兵一般的魔气后,顾斐眼前忽然开阔起来。 要走出通道了,但他没有丝毫松懈,因为他有剧本,知道这之后才是真正的难关。 书中的闯关者是魔尊沈钰,根本无需理会洞窟中的魔气,会困住魔尊而叫魔尊为难的另有他物,就是那走出通道后热情地跑来迎接擅闯者的心魔幻象。 魔尊的本体是魔气,就算长成人样也是个无心之人,可惜他多年来化作沈家公子在人间游荡,耳濡目染下开始学习起人类的情感,下界邪灵原本就是靠不断模仿成长起来的,它们的领导者自是如此。作了太久的“沈钰”,无心之人竟也开始妄想拥有人心——书中写道,沈钰在斩杀心魔后精神受创第一次失控,他剥去了好不容易学来的情感,嘲笑自己竟会渴求“人心”这种无用之物。 如不是沈钰手边还带着一个死尸般的创世神转世,这妖境或许会因“魔尊自裁”而名扬天下。 顾斐哆嗦了下,卷在衣袖中的人骨不慎抖落在地,好在没有发出多大声响,不至于连心魔幻象还没闯就引来一大群怪物。 【其实也没必要这样,魔窟的幻象是随机的,不一定是你的心魔。】系统道,【而且你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瞎紧张什么。】 顾斐“哦”了一声,探头朝通道外瞅了一眼,一愣,又立即缩了回去。 出乎意料,外面居然还有不少人,且那些人神色正常,完全不像陷入幻象中遭遇心魔的样子,只是都抬着头,不知在盯着什么看。通道外也别有洞天,不似进来时那阴冷潮湿的洞穴,俨然是一座宫殿。 小说里有提到这座建筑,是当年沈钰闲来无事帮那妖怪仿照魔界房屋搭的,建筑材料中混杂着妖怪父母的骨灰,相当于这宫殿由人的执念所搭建,除非执念已了,宫殿将永世长存。 妖怪认为是他的父母接纳了外来者才让自己落得了这般下场,他对他的父母恨之入骨,父母却在死后以灵魂为代价,成为了他们的孩子最坚固的护盾。 他再一看,发觉纪元烨也在这儿,对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隔得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两人竟站在对面的一个洞口处,显然通往这个魔窟宫殿的通道不止一条。纪元烨走的那条路出口位置较高,纪元烨也没打算下来,就站在高处俯视着下边的情形。 “好奇怪。”顾斐一摸下巴,直觉告诉他这里很不对劲,“他们在看什么?” 另一边,纪元烨也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某个幸运儿的心魔呗,被当成电影放给所有人看了。】系统带着揶揄的口气道。 自称姓施的傀儡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向宫殿最上方的一处塌陷:“心魔幻象。” 纪元烨循着傀儡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目光落至那方塌陷处的同时,全身血液仿佛结冻了般——身体比大脑率先作出反应,可是反应再快也摆脱不了幻术空间之主设下的“陷阱”。在发觉无法控制上下眼皮合上后,他艰难地举起手试图遮住自己的眼睛,可是就算什么都看不到,也无法阻挡住某样未知的事物冲击他的内心。 他仿佛又一次来到了清源所创造的梦境中,脚下踩着上界的云雾缥缈,又仿佛穿过上界来到了混沌之外的另一片天地,在那里看到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顾斐歪了歪头:“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见纪元烨怔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就知主角也看到了那场由某个幸运儿心魔领衔主演的“电影”。一旁听着他说话的系统翻了个没人能看见的白眼:【都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还未入道,不成心魔。】 凡人心思过杂,不受妖怪幻境的影响。 顾斐什么都看不到,在场的修士们却是看见了,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人的,一段血腥的回忆。 幻象中的人没有脸,幻象的场景千变万化,每一次情景的变化都伴随着飞溅的血光。他们看见了打扮奇怪的人被关在奇怪的盒子中,那些没有面孔的人在哀嚎在求饶——他们无法逃跑,他们无处可逃,手持短刃的男子狰狞地咧嘴笑着,手起刀落,肆意妄为般收割着生灵。 纪元烨瞪大双眼,他在无数痛苦不堪的非人之物中找到了那张扭曲的脸,是一张属于杀人者的、异常陌生又格外熟悉的脸庞。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不过须臾他也记起了:那张脸的主人,方才举起了手将他引入幻境中,此时此刻就背负着双手站在他身边! 漫天血花,到处都充斥着死者的怨念。 头戴假面的男子一身黑衣,腕上乌黑玉镯闪着别样的光,一双黑靴踏在虚空之上,手中短刀化为素色长剑,只看见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只听见他口中呢喃。 “权臻。”假面道。 “当一个人的名字被夺走时,他的存在将被抹去。” 纪元烨大张着嘴,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幻境中的假面渐行渐远,他的神识魂魄好似也跟着那假面的背影一齐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假面的身影自幻境中离去,留下血雾迷蒙。 “是他!”同样陷入幻境中的修士们这时也想起来了,幻境里鲜血沾衣似是在杀人证道的心魔之主,就是那位将逆银锁之事传信于他们、又带他们前来此处的符文师! 可是太晚了。 他人的心魔幻象却在破坏他们的神识,在场的修士无不是从无数魔物中杀出生路来到的此处,心境不稳者承受不了幻境对精神的打压,想要坚持着不倒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又一人倒下,纪元烨忽地清醒过来,猛然回身向站在一侧的傀儡击去,口中默念清源心法以稳定神识,无穷无尽的灵力从清源心法中漫出又全部集中在他的这一掌上,傀儡的身体轻微晃动,接着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击。 顾斐:“!” 磨磨蹭蹭跟着傀儡刚从通道中走出的张小道长等人:“!!” 童邢怒火中烧:“顾师弟!你找死么?怎么进来了!”他先前还笃定顾斐不会进来,就不能让他有点自信么! 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会在我后面呢!顾斐满脸震惊,他到的时候分明岔道口已空无一人,而童邢他们走的和他是同一条路,天晓得是怎么跑到他身后去的。 他看了眼童邢和张小道长身边的一男一女,自觉地把他们和小说里的形象做对比,他记得红衣女应该是创世神觉醒后第一个被牵连的小门派中弟子,而旁边那个男的…… 童邢啧一声:“清虚宗掌门门下首席大弟子印长明。”语气不悦。 “他们怎么了?”没管清源山派弟子之间的互相责怪,看到了眼前的诡异之景和纪元烨对傀儡的攻击,戎清涵不禁攥紧了手中魔灯,然后被灯火烫到后“啊”的一声放开手,没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转身朝向张小道长又问了一句,“那是你们清源山的人吧?为什么要打领路人?” “嘁。”印长明不屑冷哼,“领路人,我看是地狱的领路人!” 傀儡的胸口在灵力的冲击下破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边木头的实质,乍眼一看就是个濒死之人,它却又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动用清源心法也无法挣脱幻境干扰的纪元烨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不是那位的弟子?权臻到底是谁?” “我是啊。”施姓符文师眨了眨眼,他似乎很乐意提到那不知真假的“师父”,“可我不会傻到派真身来此处送死。” “我没骗你,我师父的确叫权臻。” 两人谈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人无心,一人无力,底下的人都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听到“权臻”一词,顾斐不由一愣,他扭头看向身边的童邢,童邢眉头紧皱,但显然一脸的困惑。 戎清涵不耻下问:“权臻是谁?” 这回印长明没法嫌弃别人了,因为他也不知道,但哼还是得哼的。见在场所有人好像都不认识权臻,他别过头去,也不知有没有在心里暗笑:“无名小辈罢。” 这不能算他们孤陋寡闻,顾斐琢磨,《仙界创世录》中写道,权臻是千年前就一直跟随在原初之人身边的侍童,原初之人得道飞升后就一直守在金池边,忠心耿耿,最后为自己的主人甘愿奉献自身的一切。大概只有活了上千年的人才知道第一位仙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名为“权臻”的童子吧,仙人的光辉盖过万物,谁会特意去铭记一个跟班呢。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提到权臻?”顾斐又开始紧张了,他不会因此感到害怕,只是单纯地在紧张,“系统,权臻按常理讲,要等到我‘死’后很久才能出场吧?” 系统没有马上回答,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用着一种很不确定地口吻说:【权臻这一角色……自由度还是蛮大的,因为我前面一直有提到这个角色,却从没具体写过他的剧情嘛……有可能在小说文字没写到的地方,权臻还做着其他事呢?】 “啊,言之无理但找不出第二个理由了。”听出系统也因这突发状况而慌乱得不知所措后,顾斐一下掐断了与它的联系,抬起头看到纪元烨还在与那傀儡对峙,犹豫片刻,随后推了下旁边的人,“喂,你们看见了么?” 他看不见幻境,从深陷幻境无法脱出的人口中也问不出什么,可只要知道幻境所述内容,他也许就能找出剧情的问题所在。 四个搞不清情况的人面面相觑,再不约而同地朝宫殿上方望去。 戎清涵很快发出了一声惊叫,印长明两眼大睁浑身抖得像个筛糠,全无半点先前的样子。张小道长在戎清涵后也喊出了一声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而后则镇定下来,只是明显无能打破幻境。 “我竟然又坑了四个人中招。”顾斐后知后觉,然而现在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欲哭无泪地转身看向身后的童邢,顾及原主和童邢之间虚假的感情,他怎么说也得问一句,“师兄?你还好么?你看到什么了?” 童邢在看到心魔幻象的那一刹那就闭上了眼,闻言浑身一颤,再者睁开充血的眼睛,全身上下都冒着从他人身上夺来所以并不干净的灵力中所析出的魔气。 不愧是曾经修习过邪术的人,摆脱同等邪术的速度要比正当修行的人快得多,只是一样的费力。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脱力感,顾斐自觉是自己害了这些老实人,伸手扶住了全身缠满黑气的童邢。 童邢试着将顾斐推开,却发现打破心魔幻境已经用光了自己的力气,只能作罢,“师弟,”他又闭上眼,“我看到了地狱。”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权臻的心魔幻象,只是幻境中黑衣人所持的武器激起了童邢更深的梦魇,他透过漫天血色看到了前世清源山的覆灭,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令他感到了窒息。 顾斐哪知这反派在想什么,他想了想,还是拍了拍童邢的肩,张口习惯道:“没事,有我在呢。” “……” 说出去的话就似泼出去的水,言毕顾斐想反悔都来不及。那是他曾经用来安慰妹妹的话,这种时候竟脱口而出。 “顺口,顺口,习惯还真是可怕!”他在心里自己骂自己道,他在有什么用?童邢已经步入金丹期,哪需要…… “师父……师弟。”童邢却哽咽道,心魔幻象对心术不正之人伤害最大,不到一秒的短暂时间就足以让恶人的灵魂崩溃,在这时,有些人的无心之言反倒是最有用的。 他顺势倒在顾斐怀中,好似这么做让他回忆起了不存在的未来中那个善意待人的师父一样,顾斐也下意识地接住了他。 “我把我看到的东西,”童邢强行抑制住周身魔气,道,“把我看到的那些东西,通过灵力传给你。”他一把握住了顾斐的手,“切勿勉强。” 顾斐微愣,眼前随即闪过一片血色。 “……” “谢谢。”良久,他道。 — “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元烨双手凝剑,纵然没有破开心魔幻象的束缚,在清源心法的辅助下却也能行动自如。傀儡面色如常,双手背负身后,胸前的洞口由于灵力的波动偶尔会有木屑脱落,它的真身不在此,面对威胁不到自己的人,它仍只迎击不回手。 “我没有骗你。”在躯体被双剑刺穿钉在身后岩壁上时,它凝视着纪元烨的眼睛,开口道,“我是来帮你……”它顿了顿,低下头扫视人群。 “取得逆银锁。” 这句话就像一句开启神秘宝藏的咒语,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光柱便从宫殿上方的凹陷处中升起,困在幻境中而倒下的那些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消失,一些没破除幻象却也稳住了神识的人见状大惊失色,顾斐暗骂一句,当机立断,也不搭理有人在他身后喊“岔道中都是魔物万万不可”,带着童邢以及另外三人冲进了来时的通道中。 “想要进入魔窟,是需付出代价的。” 《仙界创世录》中,魔尊沈钰闯入魔窟,以万人之魂为血祭,用万千怨魂冲破了执念的护盾,换得了一个痛揍恩将仇报的人间怪物的机会。 现在,亦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谢寻 光柱升起,宫殿正门大开。 傀儡飞起一脚踹开了身前的纪元烨,拖着只剩下半截的身子从上方洞口处一跃而下,翻身飞入了门中。 似是感知到了有外物进入,宫殿上方的光柱骤然消失,殿门处传来一阵轰鸣,大门也缓缓合上。 存放逆银锁的“藏宝室”,从最开始就只有一人能进入——背后操控傀儡的人显然很了解这一点,且以为只要进入门内,外面所有人都再拿他没辙。 可惜他低估了创世神的潜力,一道剑光无情落下,直接将合上的大门劈成两半。 “别想走!”纪元烨大声喝道,他方才也一并从上方跳下,先前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双剑因傀儡的动作而散开消失,他转手又聚集灵力做出一柄长剑,反手劈开了眼前的障碍,追着傀儡冲进宫殿内。 不愧是主角。躲在通道内的顾斐目睹此景,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只是可怜了那些被献祭了的修士们,来到这里深闯魔窟的人,除去他和纪元烨这两个刚好下山的外,都是各大门派最赋期望的弟子,如果纪元烨早一步斩开殿门,他们就不用死了,即使不能拿到逆银锁,就算只能失望地空手而归,好歹还能回去——都是有望得道飞升的年轻一辈,人间还有众多妖魔作乱,他们的命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后生可畏……”被拖到安全地带的张小道长终于打破幻象,瞅见纪元烨那惊天一劈后挣扎着扶着岩壁站了起来,口中不忘感激年轻一辈果真天赋异禀。他的声音略有些嘶哑,听起来却比他原来的声音要顺耳得多。 顾斐瞥了这位师叔一眼,这个宫殿外唯二还站着的人,此时正抬着头紧盯着惨遭破坏的宫殿大门。他对张小道长的印象不深,因为这是个小说中不存在的额外角色,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幻术空间外对方嚎的那俩嗓子了,张小道长留给他的第一印象较差,他还以为这是个冲动易怒的莽撞前辈,现在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是装的。 “这座殿内一定被人施加了咒术。”张小道长判断道,“外部人无从探知内部事物。” 顾斐点点头,举起自己那只还被童邢抓着的手:“门已被破开,张师叔,我们要进去么?”要进去的话就得带个伤员了。童邢在清源山人面前不宜使用邪术来修复神识的损伤,刚才把心魔幻象之景传给顾斐更是加重了精神上的伤害,张小道长面露难色,宫殿是妖怪的老巢,逆银锁在殿中,而只有剿灭怪物捣毁魔窟,死去之人的灵魂才可解放归位。 顾斐也一样困扰,他得确保最后一定是纪元烨拿到逆银锁,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入那扇门。 或者,阻止其他人进入。 “顾师弟。”原本遭魔气反斥和精神重创而失去意识的童邢好像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微微睁开眼睛:“我没有大碍。”他说,放开了身边人的手,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宫殿走去,“我们走吧。” 顾斐猛地拦住他。 “你确定么?”张小道长关切道。 童邢摇了摇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 一走进殿门,眼前场景忽地变化。 门中竟是一条街道及街道旁几户寻常百姓的房子,和外面的宏伟建筑完全不搭。 怪物在自己的空间中又布置了一个幻术,幻术照映的是尚还为人时的它的记忆。记忆里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富贵家庭,有一个集宠爱于一身的孩子、有人们的笑容、有羡慕憧憬和敬仰的目光,还有美好转瞬即逝后剩下的笼罩天空的黑雾、来自地底的逃难者、冲天的魔气和扑面的杀意。 纪元烨手执长剑走在幻境中,傀儡不知去向,但固执如他从不轻言放弃。剑尖挑过虚假幻象,剑气扫过四周恶意,在一个矮小的身影作为没有实体的虚影从他身上穿过后,他记起了魔窟外傀儡讲给他的那段故事,心中明白了幻术的内容。 他也误入过妖怪的幻术,在幻境中他看见了他的亲人,当时的无知救了他一命。 可妖怪为什么要这么做?用自己过去的记忆制造幻术,让自己看到最为痛苦的事情。为什么呢?纪元烨不能理解妖怪的做法,他继续向前走去。 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身上,他侧过身,看见一个差不多与他同龄的孩子正慌慌张张地朝远处跑去。妖怪的幻象中除去和他一样闯入的傀儡外还有其他实物存在么?他不禁起了疑心,手腕一动挥出手中长剑,竟是要直接刺进那虚实不明的孩子的后脑! 剑光残影,被从天而降的另一人以一柄折扇轻松挡住。 “在下的有缘人可好生残忍。”沈钰淡淡道,接下灵力攻击后的折扇毫发无伤,他展开扇子,遮脸轻笑,“幸好在下来得早,再晚来一步,你等就将永远被幻象所困,再也离不开了。” 纪元烨一愣:“前辈,你怎会在……”话音一顿,他想起了其余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他们想找到逆银锁来对付下界魔物,魔物们又怎可能什么都不做而安心等死。 魔界尊主莫不是也为逆银锁而来? “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再见。”沈钰折扇一收,“在下听闻人间大肆流传逆银锁之事,所以上来看看。” 果然。纪元烨皱了皱眉,他没有和沈钰争抢逆银锁的自信,而且还有另一人控制着傀儡躲在暗处,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想与沈钰交战,便宜了其他人。 “唔?”沈钰似乎又一次看穿了他的想法,发出了略带疑惑的声音后又仰头笑了起来,“哈哈,难道你认为在下来此是为了逆银锁么?”他上前一步,“逆银锁本来就是在下的东西,在下只是想见见那位发放谣言的有趣之人罢。” “谣言?” “是的,谣言。” 魔物没有特定的克星,普通人类也无法使用逆银锁,得到逆银锁并不能有利于人类打败魔物,逆银锁也无法让人成神。 它只是解开血脉封印的一样道具,被创世神打造出来赠予了学会为人的沈钰,本意是用来帮助被银锁封印魔界力量变成真正的“人类”的沈钰,在他终于厌弃人类身份时解开封印,令他变回魔界尊主。 只是创世神被原初之人杀死后无人能将沈钰的魔界之力封印,沈钰憎恨人类,银锁丢失,逆银锁失去了它的价值与意义,被魔尊随手交给了仅有一面之缘的妖怪。 “谢家的小公子,谢寻。”魔尊用折扇在空气中一点,方才跑向远方的孩子蓦地出现在了纪元烨面前,“他带着他父母亲人的骨灰来到我面前,痛诉将他们一家满门杀害的魔界成员和逃至人间的那位背叛者,要在下替他做主,并为魔物的过错负责。” 孩子的脸上还带着惊慌和恐惧,他的眼里映着血色与火光。纪元烨透过那对眼睛,看见了五十年前在烈火中毁于一旦的谢家大宅,还看到被困火中走投无路的、穿着妖艳的女子。 那是魔界中人,却又不属于魔物。 “是魔修。”纪元烨脱口道,魔修和魔物不同,与妖怪亦不同。他们是以血证道的修行者,无恶不作,天理难容。 “肩头火之后数年,终于又有人间之物不自量力,溜进魔界,混入魔物中试图偷去魔界典籍。”沈钰认同地点点头,一撩扇子盖在了谢寻脸上,“她被在下发觉,为求取一线生机,伪装成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企图藏入人界百姓家中逃过魔界的追捕。” 魔物生命垂危之时本性暴露,谢家人根本不是下界魔物所害,而是死在了那女人手里,魔修女子将所有的过错推至魔物身上,沈钰觉得好笑,便大方地揽下了这些罪名,找了个借口,送走了手边无用还占地方的逆银锁。 “因不轨之徒的谣言而受罪身死……” 何等的可笑,又十分有趣。 沈钰抿嘴笑着,挥了挥手,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折腾的孩子瞬间消失不见。 他回头问道:“你也是么?” “不,前辈。”纪元烨摇头,“我受人之托,他以心火相赠,要我助他取得逆银锁。” “原来如此。”沈钰没有再问下去,好似对这一话题已经失去了兴趣,“正好,在下又想起了一事需做。” “来。”他朝纪元烨招了招手,“在下教你,怎样破除这种幻术。” “好。”推脱不得。 — 两人走至街道边一户人家院门口,沈钰推门而入,纪元烨随后跟上。 “这就是五十年前的谢家大院。”魔尊悄声道,“你看,谢寻在那呢。” 方才还惊慌失措的孩子,现在正坐在这家院中拍手嬉笑着,孩子身边有年轻的侍女为他打着扇,就如傀儡之前说的那样,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半点委屈。 紧接着场景变换,满身是伤的女子倒在了谢家门前,被好心的谢家主子收留进门。年幼的谢家小公子好奇地跑到“受伤”的逃难者身前,被“逃难者”一个威胁的眼神吓到后,哭着躲去了侍女后面。 都说心灵纯洁的孩子有一双能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魔修中也有这种说法,更有甚者会强抢幼童、剜出双眼来为自己所用。那个魔修女子恐怕也有这种打算,只不过谢寻被他的家人保护得太好,自己又需要一个安歇地,她才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沈钰派出的魔界追兵到。 接着,谢家灭门。 烈火袭卷了整个街道,谢寻被两个侍女张开双臂保护在身下,成为了这场劫难最后的幸存者。 魔界撤兵后,他从废墟中仓皇逃出,四处流浪无人收留,最后被魔修抓住,尝遍无尽痛苦后、死不瞑目。 纪元烨双手颤抖,他和沈钰一起跟着谢寻的回忆,在幻境中穿行,看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在一瞬后执念缠身、蜕化成妖。 他不是很喜欢出身高贵的孩子,那和他注定是不同也毫无交集的两路人,所以在听傀儡说完妖怪过去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只觉得那是妖怪咎由自取,妖怪所受的苦都是在平衡上天的不公。 他从小失去亲人,被周围所有人嫌恶,走到哪里都会遭人鄙弃,无缘无故被打是家常便饭。 但好歹……“从出生起就在地狱,从未体会过天堂的美好,就不会心生无谓的期待,心中亦不会有落差。” 幻境中执念不散甘愿成为怪物的孩子变化成了一道虚影,虚幻的黑影大张着嘴,扯动着周围灵力朝擅闯幻境的胆大包天的入侵者冲去。他在怨恨,恨站在这里的人为何不来救他,恨站在这里的人为何不出手阻止魔道之人让他失去一切,虚假的幻影忘记了自己仅是个幻影,他怒吼着,想要以此来质问目睹全程的旁观者的无动于衷。 纪元烨后退一步,脸色苍白。他一时无力凝聚灵力,长剑脱手砸落在地,变作点点光辉消失不见。 沈钰轻叹一声,在黑影一掌挥下的同时,抬手举扇一点,幻象瞬然泯灭。 街道、大宅、魔修、幼童,刹那间化为青烟散去,幻境破除,魔窟宫殿内的真实景色在闯入者们眼前显现。 “谢寻。”他道。身前是山一般的怪物,也是这座宫殿中唯一的存在,是幻术空间的创造者,怪物没有脸,或是说,看不到脸。 “虽然同样的幻象,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看过一遍。”沈钰摊开双手,向前一步。 “曾经给出的评价是庸俗无趣,可在下已亲身体会过人间冷暖,灭门之痛,在下能够理解了。” “你……理解我了么?”一声哀嚎从怪物巨大的身躯响起并传出,幻术空间的主人用着僵硬的声音如是问道。 沈钰无言,只轻轻颔首。 “……” 山一样的怪物全身颤抖,随后开始崩坏,接着破碎。 妖怪自身的心魔幻象被破除,幻境中的怪物自身被消灭,无心的魔物向执念的怪物伸出了手,下界邪灵亲手助人界妖怪了却执念,妖怪那虚假的生命随之也走至尽头。 怪物尸身之上,银白的钥匙浮于半空中。 这把沾有年轻修士们鲜血的、逆银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故事 泛着白光的钥匙缓缓降至沈钰手中。沈钰凝视着逆银锁,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一时间出了神。 “你这次居然选择了感化。”妖怪已死,幻境破除,同样处在幻境中的、只余下半身的傀儡从阴影处挪了出来,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也许是认为傀儡残缺的身体不会是魔尊的对手,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沈钰将逆银锁回收,而没有上前争夺。 你应该直接动手把它杀死,他说。 因为那才是符合原著的剧情。 沈钰展开扇子,伸手挡住了正欲冲过去的纪元烨,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个敌我不明的傀儡。“谢寻是在下的‘朋友’啊。”他道,脸上也挂起了笑容,“怎能与朋友喊打喊杀呢?和朋友之间起了矛盾,自是要选择最和平的处理方式。” 这当然是假话,人界和魔界千年仇恨不共戴天,只是沈钰话中确实带有遗憾,仿佛是在惋惜什么东西一般。 “它只是一个残害凡人的怪物,魔尊大人。”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带有几分意外,好像魔尊的言行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其中又包含了几些不解,以及因为某些事脱离自己掌控而感到的、非常隐晦的愤怒。 “用得着这样大费周折么?”他问,“反正到头来怪物还是必须得死。” 沈钰微微摇头,却肯定道:“你说得对。” 被他挡在身后的纪元烨闻言发着呆:“他和肩头火一样么?” 一样的,魔尊回答道,他们是相同的存在,肩头火和谢寻都想在这世间存活下去,他们别无选择。 于沈钰而言,这都是缘分。肩头火命中注定会在做尽恶事丧尽天良后被他击杀;对魔物心存不满的执念亡灵也注定会得到他的帮助,占领一方栖息之所,然后成为令正道困扰的棘手怪物。 — 五十年前,狼狈逃出家中的谢寻遭到了魔道之人的追杀,害得他失去了家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幸福的魔修女子不愿放过他这个离开家便一无所长一无是处的废物。 那一晚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烈火灼烧的情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人心贪婪有余,那女人想要他的眼睛,也想要品尝他的痛苦,他自知一旦被抓住后将面对怎样的劫难,所以拼尽全力地逃,怀中抱着父母亲人的骨灰,躲藏在各种各样的人群之间。他也和浪客们谈及自己的过去,人们嬉笑着打趣,未曾见过魔修也从未遇见过魔物的人无法理解他,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故事,时不时地提出疑问。 有人问他,“为何只有你一个小童能活下来。” 他沮丧地从一地跑到另一地,隐瞒身份、混淆视听。 可是他已不是那个受人喜爱的谢家公子了,没有人会侍奉他,没人会帮助他,他开始自学,去学着做那些以往家中佣人的活。有人在他遇难时伸出援手,但隔天就会把他的行踪卖给了别人。 好不容易信任的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将他出卖,他学会了猜忌,不敢在一块地方停留太久。 他终于还是死了,杀死他的人满意地欣赏着他那对不愿合上的眼睛,不再清澈的浑浊双眸被人从他的尸体上挖出;他的魂魄被人拿去炼了药,他的肉身被做成了恶蛊的培养槽,骨头被抽离身躯做成了各类器具,剩余的残渣则被用来喂养魔修者所饲的毒虫兽类。 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而撒向各处再也找不见的,是家人的骨灰。 “啊,都是你们。”已经死去的谢寻想,都是因为那对烂好人的夫妻,他们收留了一个恶鬼,恶鬼以烈火和血来嘲笑凡人的天真,来报答凡人的善意。 “我恨你们。”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幼童想,幼稚的恨意成为了一个契机,让他的一缕执念留在了世上。 — “你的故事无聊得很,因恨而恨没有意义。” 五十年前,魔尊接纳了这一丝来自人界、想要报仇的执念,在百般聊赖之时了解了谢寻的过去。“真是个庸俗无趣的故事。”他如此评价道,毫无神智的执念在那一刻好似觉醒一般,弱小的灵力波动让魔尊眼前一亮。 “好吧。”沈钰挥手抽出了谢家灭门时在场的魔物的灵力,“我借给你力量作为赔偿。” 他道:“去完成你的心愿吧。” 灵力围绕在脆弱的执念旁,执念成为了新生的灵魂,怪物重新有了身体,一对眼睛完好无损,只是其中充斥着虚假的怨恨,就似死前那般浑浊不堪。 “谢寻带着魔尊的赠物重回人间,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复仇,可他的双眼被仇恨蒙蔽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盲目地寻找自己的仇人,时间拖得越长也就越没有耐心。” 没有尽头的寻仇之路,一次误杀带来了转机,他摸索着跪倒在不幸之人的尸身旁,恳求死去的人的原谅,而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已成为非人之物,人类的身份是一层障碍,他是怪物,他不是人。 “于是消逝在他手上的生命越来越多,他开始滥杀无辜,不知不觉中手里沾上的血迹已无法洗清,他害怕过自己的变化,可恐慌到最后也变成了疯狂。” 受害者终是成为了加害者。 曾经屠灭谢家满门的魔修,最终死在了怪物手下,怪物对此却毫不知情。几十年来他还遇到过无数同类——却没有任何事物能理解他。 可是为什么呢?怪物忘记了,他一心认为无人能理解自己,却连自己都遗忘了那件想要让他人理解的事情。 我在恨什么呢?我在为什么感到愤怒呢?我是为何而疯狂呢?怪物踏在污浊的血路里,“我在干什么呢?”它感到了迷茫的绝望。 “干涸的血迹常年积累,变成了怪物身上的厚甲,怪物终于被压垮了,它构筑了一个巨型的幻术空间为自己建造了归处,然后远离杀戮,平复心境。” 数十年时光飞逝,看不清样貌的青年人打破了它的幻象,站至它面前。 “在下能理解你了。”青年道。 — 沈钰走至傀儡身前,伸手在其额间一点,意在断开了傀儡与操纵者之间的联系。 “没有用的魔尊大人。”傀儡笑道,“带路的傀儡不止这一具,现在在这里的也不止我一个。” 沈钰皮笑肉不笑:“呵呵,在下之前为了带迷糊的小朋友离开幻境才暂时放过了你,你可莫要得寸进……” “小心!”纪元烨抬手将身前人推开。 一道夹有电光的斩击砍在了沈钰方才站着的地方,纪元烨心有余悸,魔尊虽被这突然的一击“吓了一跳”,在躲过后则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青衣上的灰,手中折扇一挥,魔气凝刃,直向偷袭者的面门击去。 又是一具傀儡! 原先的破损傀儡哈哈大笑:“我说得没错吧?对符文师来说,想要多少傀儡就能作出多少来,你们击杀傀儡也是白白浪费体力。” “你小心。”谁也没去理睬傀儡的话,沈钰回头关照纪元烨道,“还有其他人在。” 还不等纪元烨点头回应,又一道电光从先前怪物破碎倒塌的废墟中窜出,他一个下腰躲过了这一击,起身张手凝剑就往袭击者的方向劈去。 灵力冲进废墟中掀起一阵烟尘,沈钰挥手将傀儡们击碎,而后拢起衣袖跳去了别处好不被牵连。 “果然是你。” 烟雾散去,在看见童邢拂开尘土从废墟中走出时,纪元烨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啧。”童邢面色惨白,手中还有细细的雷光若隐若现,“没有得手。” 他是变异属性雷灵根,修炼了邪术后能轻松掌控雷霆之力。失去了绝佳时机后他想要继续动手,指尖雷光闪过,灵力聚起却又突然消散,他暗骂一句:“真是看不懂气氛的……”甩手愤愤看向身后来者。 同样躲在废墟后的张小道长,手执印长明的剑探出头来,他好像没听清童邢说了什么,而看到纪元烨后立刻激动万分。 经过商量,只有童邢和他两人走进宫殿,毫无修为战力最弱的顾斐被迫待在外面,借口是保护尚还活着只是昏迷不醒的同行们。 他按理说可不知童邢拼死要活想进宫殿做什么,只知道有个颇有天赋的后辈也在宫殿之中。清源山入门仪式简洁,选弟子随便,已很久没有出过一个名士了,也许是为了师门着想,他瞬间就将跑进宫殿里来的真正目的抛却脑后——逆银锁算什么,他想,还不知是不是真的能对付魔物——现在最有用也是最珍贵的,当然是新入门的年轻人。 在经过不存在的深思熟虑之后,他一下从废墟后跳了出来,拿着那柄装饰豪华的防身用具凑到纪元烨身前。纪元烨警惕地后退一步,抬头瞥见童邢因师叔的妨碍而收起了手里电光,在挤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也感知不到杀气和恶意,才略微放松了一点。 天赋极高,不骄不躁,为人谨慎,这样的人,认一个毫无成就的普通修士为师,未免太可惜了些。 “纪师侄。”张小道长放下手里的剑,冲纪元烨作了一揖,“可否借一步说话?” “……” 童邢抬头瞅了眼一脸玩味笑意的沈钰,又瞟了眼自己的师叔,皱了皱眉。 在魔窟外曾有人与他说过: “切勿本末倒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见面 幻术空间内才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外时间则飞逝。等到妖怪死去空间崩塌,所有活着的人狼狈地跑出树林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最后离开树林的是位于宫殿里的几人,本来纪元烨被张小道长所纠缠着,童邢一心二用也没有注意外面的情况,而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出事的沈钰更不会好心去提醒他们快走,若不是顾斐冒着山石塌陷的危险冲进宫殿去强行拉走了纪元烨和童邢,这几个人或许还得再花上几天的时间来疏通被落石堵塞的通道,而后才能走出树林。 出来后还花了不少功夫去安顿那些受伤的修士,还需清点人数,给那些痛失爱徒的掌门仙师一个交代。 清虚宗的印长明对于张小道长擅自拿走自己佩剑一事大发雷霆,把张小道长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骂了一遍后愤然离去。只是走的路并不是返回清虚宗的路,天之骄子无法忍受放下大话闯入妖境后空手而归,他无颜面对自己的师尊,可能还要在外历练一番才会回去。 戎清涵拍着顾斐的肩,被顾斐保护着离开幻境的小姑娘大受感动,“我看错你了呀,你真是个好人!”她如此向曾经看不顺眼的人道歉道。 对此顾斐则一脸的生无可恋,在戎清涵的大力出奇迹下简直就像棵蔫掉的黄花菜。 童邢原以为纪元烨会问他什么,但纪元烨像是怕了张小道长的纠缠一般,在用传音符报了平安后便躲去了沈钰身边。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童邢又感到了莫名的心虚:这一世的纪元烨还是一个倒霉的孩子,现在的他没做错任何事,却因为那已知的“未来”必须死去。 他还感到了说不清的难受,就好像蓄力一拳可打在了空气上,他为了杀死创世神做足的准备,动手之前也不断地给自己下心理暗示,对方却根本没将他的杀意放在心上——纪元烨没有计较他的偷袭,这是好事,他却万分的不甘心。 “师兄,你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送走了戎清涵的顾斐凑了过去,伸出手在童邢眼前挥了挥,他没想到幻境外已经过了三天了,在里面没什么感觉,出来后就觉得快虚脱了,“我想我需要吃点东西。”他盯着童邢的脸,回想着原主在这种时候会对童邢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不过这时候想演戏也没有力气演了,口中所述的话都是他的真实想法,一个普通人,三天不喝水已是极限。 童邢脸上神情稍缓,他小心地扶住顾斐:“走吧,”他说,“我们先回小城,找间客栈,暂且休息一晚。” — 树林之外的空地上,纪元烨站在一座简陋的坟冢前,看着沈钰闭上眼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那几具被他们从宫殿里一并带出的破损傀儡也被丢在了坟冢旁,还被人刻意摆出了一个下跪求饶的姿势。 “你在做什么?”他有些好奇。 “下面埋着在下的父母。”闻言,沈钰睁开眼睛,道,答非所问却也给出了明确的回答,“也是谢寻的墓。” 他在祭拜已经故去的、和魔尊毫无关系却与“沈钰”其人关系密切的亲人,还有终于消去执念,可以安然沉眠的“朋友”。 树林前的坟墓是他自己一手搭建的,刚来人间的时候,听闻城外树林里有怪物作乱,他就知道那是数十年不见的谢家公子。怪物在疯狂中忘却了自我,他就半开玩笑地在树林外建了一座墓,希望以此来刺激怪物,让怪物重拾过去,让“谢寻”再次“活过来”。 纪元烨沉默一会儿,也学着沈钰的模样闭上眼,嘴里念叨着曾经听过的用来纪念故人的话。沈钰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少年人,看少年一本正经地祭奠着无关的生人和极恶的怪物,末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纪元烨。 纪元烨一惊:“逆银锁?” 他不知自己是接还是不接,从肩头火一事到领悟清源心法,再到带他离开幻境,沈钰已帮了他很多忙,而他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送出作为回报。 “拿去吧。”沈钰牵起他的手,把泛着银白光芒的钥匙放在了他的手心上,“无需问在下为何帮你……是有人委托了在下,想要让你拿到逆银锁。” 纪元烨更加吃惊了:“有什么人……” 他想到了假面——那些傀儡的主人原本也是假面叫来帮他的,只是理念不合,反而成了敌人。他抬头对上沈钰的眼睛,魔尊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他突然一阵感动,即使假面的目的只在逆银锁,而与他自身没有关系。 假面为得到逆银锁留了那么多手,想来被沈钰贬的像垃圾一样一文不值的这把钥匙必然对假面非常重要,纪元烨攥紧了手里的钥匙,逆银锁能否令人成为神还有待探讨,但他得遵守承诺,将其交给假面。 他知道会在哪里遇到假面,尽管不曾约定过,他也知道假面一定会在“那里”等他过去。 沈钰会意:“去吧。”他一甩青衣衣袖,抬手作揖,“在下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约定的地点自然是那家命运多舛的酒家,告别沈钰后,纪元烨运用灵力瞬步来到了酒家前,他往里面瞧了一眼,看到酒家里几张完好的桌子旁都坐满了人。三天的时间不能让那掌事的把酒家内打点完毕,但开在繁忙街道上的酒家不同于几日前经顾斐之手毁去的小酒馆,就算一楼再怎么混乱,该有的客人一个都不会少。 他心知假面一定在这里,恰好有个伙计朝门口走来,他立刻掀起门帘走了进去,抬手拦住那伙计向他打听假面有无来过。 “有的,有的!”伙计诚惶诚恐道,“你就是那位小兄弟吧?先生吩咐过了,跟我来吧。” “先生?”纪元烨不知为何被伙计的用词和态度给逗笑了,他想,要是酒家主子发现是他们把一楼弄得一团糟后会不会把他们打出去。眼下酒家里的人都好似很尊敬且忌惮着假面,看来假面为了那一晚的“庆祝”下了很大手笔——金钱、或者是恐吓,也可能二者皆有。 他在酒家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再熟悉不过的客房门前。 过去这间房里堆放过无数的奇珍异宝,只是一夜之间所有秘宝被贼人所盗。 这是顾斐曾住过的房间,也是他和假面初遇的地点,纪元烨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躺在青丝纱帐下的那个人。 他想要走近时,身后的伙计一把拉住了他。 “先生睡着了。”伙计道,“这几天来先生病得很重,身子也越来越差,入睡都成为了难事,如果小兄弟没有急事,不妨……”他可能认识到了自己和面前人的身份差别,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纪元烨明白了伙计的意思,虽然疑惑假面的身体情况,但见面前人对假面的尊敬和关心倒不假,也想不出理由来拒绝。他冲对方笑了笑:“我会等他醒来的。” 听见纪元烨的保证,伙计面露喜色,接着躬身作揖,退出房门。 纪元烨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床上的人,逆银锁被他紧攥在手中。 权臻,他默念着从假面弟子口中得知的名字,内心很是纠结。 “是因为心火么?” “……” “莫要胡思乱想哦,小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青帐下的人微笑着开口道,“只是在办事时受了伤。”假面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也许是面具有些松动,他的手一直搭在脸上扶着那副面具。 “你没有步入修真门槛,对么?”纪元烨回想起当时沈钰对自己说过的话,显然他固执地认为假面生病时心火缺失的缘故,固执的人的想法不会被轻易改变,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假面是一个灵力微薄的符文师,那一星半点的灵力压根无法代替心火,失去心火后,他只能像一个凡人一样日渐憔悴最后心衰力竭而亡。 甚至死得比凡人更惨,因为他平日里有动用过灵力,心火缺失之人会遭受灵力反斥,会在万蚁噬心般的痛苦下一命呜呼,死相凄惨。 假面以沉默来回答,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呢?纪元烨身形一晃,踉跄倒退了两步,再快步走至假面身前,他一时失态,伸手抓住假面的两肩,此番举动完全不似以前那样的疏远,“只是因为逆银锁?”他问,又说,“沈前辈说了,逆银锁没有让人成为神的作用,你莫非就是为了一个假的谣言送出心火,还特地去找两年未见的弟子,又让沈前辈来帮我……只是因为逆银锁?” “沈前辈?” 假面似是吃了一惊,但脸上有面具遮挡着也看不出来。他轻轻拍了拍纪元烨的手示意他放开,纪元烨无奈照做,可一双眼睛仍虎视眈眈。 “权……前辈,你会死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第三次见面时还巴不得这个人快些死掉,一心想要杀死这个人为所有下山历练的同门师兄弟报仇,现在发现他真的会死,自己却害怕了,却开始担忧。眼前的人,既是杀害了自己认识的人的“仇人”,又是放过了他、给他心法、信任他、且会为他的事而庆祝的“恩人”,他的心揪得慌:“你会死的。” 纪元烨抱着一种莫名的心情,艰难地说。 假面很坦然:“我本是将死之人。” 只是有执念未了,拖着这一口气罢。 再者,杀人如麻,怨灵缠身,不死谁死。 他语气一转:“权,么?看来多嘴的施某人和小友你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不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话。”纪元烨不满假面转移话题的行为,但还是认真道,他想要彻底了解假面这个人,这样一来,假面弟子的话就意义非凡,“施前辈还告诉了我,以前的你的事。” 假面别过脸,冷笑:“他说的,有几分真假?” “……”纪元烨无言以对,只好继续盯着假面看,“我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他不服气道,因为假面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罢了。”被盯得发毛,假面叹了口气,伸手在空气中画了个符,“你助我拿到逆锁,我就再送你一样东西。” 被画上符文的那片空气放出了强烈的白光,纪元烨躲闪不及,只觉得意识模糊,眼前一黑:“?!” “送你一场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山村 清源崖 山神沉睡后,这块修炼名胜成了无主之地,于是有人搬到了崖上,在上面建了桥,引崖上灵力至山下,灵力催生树木孕育生灵,养活了清源崖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一众百姓。 随着时间流逝,清源崖变成了清源山,清源山上的一座引灵桥也变成了数十座大殿,来自各地的仙人修士闻名聚集在这里,成立了清源山派。 老一辈的人在门派里静心修养,年轻的人们活蹦乱跳,他们在山上练气、悟道,也会跑去山下斩妖除魔。清源山派建立得太晚,所有的功过风头都被其余大门派抢了去,但山上的人安于现状,也不会有人心生不快。 他们都纯净得很,换而言之,既是世外之人,没见过人间百态,不识人界真实。 清源山东边小城风平浪静,西面却时常有妖怪袭击人类的传闻,为此,门内长老命弟子下山历练,对山下事物好奇很久的少年人欣然应允。 他沿着曲折的山路一直向下,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在西边山脚的小村门口碰到了一个孩子,小童面色迷茫好似迷了路。见天色已晚,夜里又是妖怪最为猖狂的时候,他便好意走上前去,“你迷路了么?”他问,“还是在等你的家人?” 小孩摇头否认:“我没有家人,我也没有迷路。” 听到面前孩童是一个孤儿,又穿着破烂,再看看孩子的手背手臂上尽是尚未痊愈的伤口,他不禁新生怜悯:“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天黑了。”他瞅了眼上方的天空,“晚上妖怪会跑出来的,会很危险。” 年幼的孩子又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他抬手指向身后的山村:“他们会把我赶出来的。” 少年人循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朝城里看去,看见村内户户房门紧闭,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样,回头又见那小孩似乎受了委屈,不禁失笑。 “也许村里百姓担心你是妖怪假扮的,放心吧。”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牵起孩子的手,也不管对方的不情不愿,“夜里天凉,还有妖怪出没,走吧,总得找个住处。” 小孩抿了抿嘴,没回应,但还是任由少年拉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进了村。 村落闭塞,显然很少有外人进来,也没有什么能供人歇脚的茶铺或客栈,村里唯一的一条道路是村人用脚踩出来的,少年领着幼童走在那路上,看见路旁立了块腐坏了一半、都看不清字了的木牌。 远处隐隐传来村外妖怪的长啸声,初次下山的少年还领着个孩子,虽然对木牌上的残字很感兴趣,却也不敢在外久留。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敢在夜里开窗透气的村民,那人一见到有陌生的外来者,低头又瞥见外来者身边跟着的脏兮兮的幼童,一张放松的脸瞬间绷紧。少年上前说明来意,村民犹豫了好久,才勉强答应借二人留宿一晚。 “看你的衣饰,应该是清源山上的那些人派下来的愣头青吧?”那个村民语气不佳,“我好心劝你们一句,莫要多管闲事,外来者哪会懂我们村里的事,我们村中没有什么‘妖怪’,待到明天早上就请你们快点回山上吧。” 尽管对村里人的话摸不着头脑,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少年讪笑着对村民点了点头,那人哼了一声,转身走入了内室。 借宿的房子倚着一条溪流,宁静的夜里水声哗哗响个不停,自下山起就满心期待能斩除妖魔为民除害的年轻修士也兴奋的睡不着觉,村民走前对他说的话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不能安然入眠,他在村里居民简单铺就的稻草床上翻来覆去,最后一翻身坐了起来,抬头对上了另一人的眼睛。 “啊……你也没睡啊?”他瞧着幼童炯炯目光略有些尴尬,心想莫不是小孩被自己吵醒了吧,连忙劝着对方赶紧再次入睡。躺才他身旁的幼童眨了眨眼,接着嫌弃地嗤了一声,翻了个身以背示人。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告别留宿的人家,因为小孩无处可去,所以少年便继续带着他一同调查妖怪之事。村里的人的确不欢迎外人,同样也忌讳谈及妖怪的事情,而且不知为何,有些村民一见少年身上的衣服装饰就急忙避开他,少年在问话时吃了憋,悻悻蹲在溪流边碎碎念,孩子慢吞吞地踱到少年人身边,眼神瞟向远处木牌。 “他们说木牌上刻着的是‘谢仙’,放在那里快二百年了。” “哎。”少年懊恼地挠了挠头,“人人见我都像见了鬼一样,他们倒是愿意把事情告诉你。” 以往下山的师兄们可从没与他说过这种情况,受到妖怪迫害的百姓不应该巴不得有仙师降临救助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么?怎么事与愿违呢? 小童撇撇嘴:“那是你问的方法不对,行事又太高调。” “是这样么?”少年歪了歪头,而后凑到小孩面前,“话说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你……”他小心翼翼道,“有名字么?” “有。”孩子不假思索地答到,阻止了面前人说出“没有名字的话我来帮你取一个吧”这样的话来,却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姓名,而是反问一句,“你叫什么?” “嘿!”少年一乐,“我都忘记介绍自己了,师兄们也经常说,在询问别人名字时要先把自己名字报出去。” 他从溪边站了起来,朝小孩伸出手:“我姓权,权臻。” “权……臻?” “是百福齐臻的那个臻。”少年抬起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比划道,“师兄们说这是一个会带来福气的好名字呢!嗯……对你来说是不是太难理解了点?” 站在权臻身边的孩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不。”他说,“我知道怎么写。” 他握住了权臻朝自己伸出的手。 “我叫纪元烨。” — 这里是梦中的世界,纪元烨睁眼时就明白了。放眼望去都是陌生的景色,自己身上清源山派弟子的衣饰也变成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这身衣服他却是穿习惯了的,以前跟随养父拾荒时也没有完好且干净的衣服穿。 在一如既往地被村里人赶出村后,他试图登上清源山,却被清源山的结界拦在了山外,不得已只能重回村门口,然后似是人为设计的巧合一般,他遇上了下山历练的、梦境中的年轻的“权臻”。 原本不知假面“送”他这个“梦境”是想做什么,但在权臻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假面将他以做梦的形式送回了过去,让他自行去看,让他在过去找到心中问题的答案。 年轻的权臻是一个无害的三好青年,尊敬老人尊敬师长,就算不被善待也会跑去帮助别人——就和那傀儡说的一样,想来以后也会成为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 他坐在河边盯着小溪中自己的倒影发呆,权臻学着他旁敲侧击的方法,又跑去问了几个村民,好像有了些收获,从村子的另一边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 “元烨!”权臻一脸激动,“真的问到了!” 这个村子名为“谢仙村”,二百年前却不叫这个名字,时隔多年也不会有人再记得村子过去的名字了。 路边的木牌是村庄改名那年留下的,当时木牌立在村口,只是一百多年来村中人丁兴旺,人口多了就扩建了,木牌又腐坏严重移动不得,就改为立在了村中道路旁,一个同样也很醒目的地方。 村里不惧妖怪,是因为他们和传说中的“山神”有过交易,只要每三年给山神献上一个一岁的幼孩,山神就会保村子三年的平安。 权臻在打探消息的时候,看见了一棵树下有位妇人在哭,他过去安慰,从妇人口中得知今年也是一个“三年”,而要被献祭给山神的孩子,就是这位妇人的小儿子。 “这条献祭生灵的规则是十年前有的。”权臻扫了眼自己用灵力写下的笔记,“哦,不对。”他纠正道,“两百年前也有,只是某一年村里好像来了个世外高人,告诉村中人说山神是假的,并救下了当年需被献祭的那个孩子。那以后就没有妖怪来侵扰村子了,孩子不用再被献祭,为了感谢那个高人,村子也改名成了‘谢仙村’。” 纪元烨挑了挑眉:“那为什么现在又要献祭了?” 权臻叹气道:“因为近十年又有妖怪出现了,两百年前的假山神又冒了出来。” 村内有一座仙人祠堂,既然提到了仙人的事,两人便朝那祠堂走去。堂里面摆放了一尊仙人的雕像,只是祠堂荒废已久,十年来无人打理,走进去就是灰尘扑面,仙人雕像上也盖满了蛛丝。 从雕像上看,两百年前点破假山神一事救了全村人的“世外高人”,是一个面相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长衫,长发披在身后。纪元烨觉得这个“仙人”很是眼熟,他的目光稍移向下看去,见到仙人雕像旁还有一座小女孩的石像,不由有些困惑。 权臻抬手拂去雕像脸上的灰,眼神黯淡:“他是蛇妖离仙。” 纪元烨顿时记起了是在哪见过这位仙人,雕像刻的的确是离仙,想来是离仙消失后,村落周围的妖怪没了半神之力压制,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可怜离仙这一妖,为了人类甘愿做一半神,为不认识的人解决心头大患,却在消失后被人遗忘,连少得屈指可数的祠堂都无人再会光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祭坛 离仙已消失于世间,他们没必要在做无意义的祭拜,两人不打算在这破旧的仙人祠堂中久留,便一边谈论着离仙之事,一边走出了祠堂。 走到来时小路上时,有一位夫人掩面抽泣着朝仙人祠堂的方向走去,权臻认出她就是那个小儿子将要被献祭给假山神的村里人,转身也跟了上去:“大娘,您还好么?” 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对待生人的态度反倒比村里其他人要好得多,妇人还记得这个冒冒失失的外来者,听到他问话,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非常勉强地朝权臻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回答,又继续往远处的祠堂走去。 纪元烨若有所思:“她好像很赶时间。” “献祭的风俗是十年前被找回来的。”权臻看着妇人走进祠堂,道,“三年一次,村里那么多人,谁知道下一次会是谁家的孩子。” “再过一个时辰,山神献祭就要开始了。” 即将失去幼子的母亲,显然是记起了那个许久年前的仙人传说,她走投无路之下想要寄希望于虚幻,所以才会赶去荒废已久的仙人祠堂祈求离仙显灵,期待神仙能再一次帮助村子也是帮自己度过难关。 纪元烨低下头:“离仙不会来的。” 妇人肯定也心知肚明,十年前失去离仙庇护妖怪开始作乱时村民们就该明白了,要么是他们的保护者消失了,要么就是保护者丢下了他们不再会帮助他们了。 权臻却抬头向天:“没错,但是还有我们。” 他握了握拳,语气中都带有一种“天降重任”的使命感,他此番离开清源山就是为了处理躲在山南面惹事的妖怪。离仙慈悲为怀,即使同类作恶多端也不忍夺它性命,所以才会将这一害留存至今,但是他可不一样,“但是我们可是斩妖除魔的‘仙人’啊。”他说,“不能让她失望!” 纪元烨嘴角一抽:“啊?” “走吧。”权臻拍了拍身边幼童的肩,十分笃定也不容人反对地说:“而且她一定会把我们想知道的告诉我们的!” 见此情形,纪元烨哭笑不得。 眼前的这个人和假面除了名字外真的找不出一星半点的共同之处,若不是傀儡提前告诉了他假面过去是怎样的人,他说不定会认为这个“权臻”只是个同名的罢。 年轻时的权臻太过天真,也过分地自信。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又走回了祠堂,发现那妇人正跪坐在离仙的雕像下,身前还摆放了俩装了几片白馍馍的碟子。妇人眼角还挂着泪,一脸的虔诚,权臻摇了摇头,走进祠堂来到妇人身边,同样也跪了下来。 妇人听到动静,抬头看向身边,吃惊道:“你……” 权臻挠了挠后脑勺,尽量委婉道:“大娘,你也知道吧?离仙是半神了,在上界忙得很,不一定会下来帮你。” 见妇人嘴角一扭竟是又要哭出来,权臻又急忙摆了摆手道:“但是我们可以帮你,真的!” “你是说,真的么?” 妇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将权臻扑倒在地,权臻暗自嘀咕这妇人的力气大得出奇,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自然!” 纪元烨站在祠堂门口没说话,他感到内心一阵烦躁,尤其是看到少年人被一个哭丧着脸的老女人撞在地上的时候。 他想起了幼时骂他是天煞孤星克死了父母的邻家婆娘,还有陪同养父拾荒时遇到的那些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的女人——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很扎眼,特别是抓着权臻衣服下摆号啕大哭的那副模样,似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旁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帮妇人保住小儿子的权臻可不知道纪元烨在想什么,他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弯腰扶起了妇人,还贴心地替对方拍掉了站在身上的灰尘。 “对了。”他道,“麻烦大娘,您能不能把那假山神的具体情况告诉我们呢?敌人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胜利嘛。” 他们在谢仙村里走了那么久,也听到过夜晚妖怪的嚎叫声,可偏偏感觉不出妖气。这只妖怪很聪明,一直扮演着山神的角色从不现身,妖怪在哪都找不到,更别提斩妖了。 村里人也很冷漠,什么也问不出来。 妇人茫然无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哇,唯一清楚的……就只有那个古老的传说了。” “这也行吧。”权臻想了想,道,“虽然我们肯定没有离仙那样强大。” 妇人点点头。 — 故事发生在两百年前的一个雨夜。 离仙身为半神,却无法离开红尘世俗,常年在人间各处游荡。但黑衣旅人并非一人独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扎着两条小辫的年幼女孩,别人唤她为“珏儿”。 离仙不是凡体,珏儿却淋不得雨水,在路过谢仙村时遇上了暴雨,他们便走进村里,想找村中人家投宿一晚。 谢仙村那时候还不叫谢仙村,不过村里人像现在一样仍对外人十分抗拒,当时又逢每三年祭拜山神的日子,村中更是容不得有会碍事的外人存在。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当年要把孩子送给山神的那户人家实在舍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就开始动起了歪脑筋,他们盯上了外来旅人身边的女孩——因为珏儿和他们的孩子差不多大,外来者对村中事又一概不知。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的那家人,就假装好心好意收留了急着避雨的两人,却没料到计划还没实施,便被外来者先看破了。 — “那位仙人啊,没有追究那户人家的冒犯之举。”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搭在了离仙的雕像上,“在得知了山神献祭一事后,他断定那山神是妖怪假冒的,便带着身边的女孩,代替那户人家的孩子走进了祭坛。” “为什么要走进祭坛?”权臻有点困惑,“既然有祭坛,妖怪一定会在祭坛上布下咒术,离仙一个人进去就算了,他却偏偏还要带上那个孩子……” 不等妇人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站在门口的纪元烨不耐烦地插嘴道:“是只有通过那个祭坛,才能到妖怪那里。” 他顿了下,接着和恍然大悟般的权臻异口同声:“然后才能解决那妖怪。” 祭坛就像是妖怪和村里人之间的连接桥梁,祭坛一毁,妖怪和村子之间的联系就断了,祭品送不到妖怪那里去,妖怪也来不了村子。 妇人点头道:“对对对,传说中那个仙人把祭坛给毁了,只是十年前又重建了一个,就在村子南边。” “那还等什么!”觉得找到处理问题的方法的权臻一捋袖子,几步窜到祠堂门口,拉起纪元烨的手就往南面走,“我们去把那祭坛毁了!” 纪元烨拖住他:“村里人不会无故信仰那个山神,山神说‘只要送上祭品就能保佑村子免受妖怪侵害’,你觉得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如果村外不止“假山神”一个妖怪,而假山神又靠着自己的威压镇住了其余同类来取得村民信赖的话,一旦假山神死去,或祭坛被毁连接断开,村外隐藏在暗中的其他妖怪会不会一拥而上,把这个村子瓜分干净? 权臻一笑:“放心,我和我师尊学过封印符的画法,而且那假山神不见得会比我们强啊,不然也用不着坑蒙拐骗了。” 他摊开手:“时间可不等人啊。” 纪元烨叹了口气,心知自己改变不了面前人的想法,只能任由对方胡来。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权臻”比他还像一个孩子,什么事都想得很好,做事从没往坏处想过,幼稚得可笑又可怜。 所以,权臻在许久以后的将来,会变成“假面”。 — 祭坛建在村子的最南边的陡崖旁,紧靠着一座说不上名字的孤峰。整座祭坛都是用石头堆砌成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刻有复杂的图案,刻痕很精细,显然不是村民们的杰作。 临近献上祭品的时间,陡崖下方涌上袅袅白雾,村民们并排跪在祭坛旁,看着一个幼童被人抱着送上了祭坛,一个个脸上都面无表情。十年前再启的旧时风俗,每隔三年才献上一个孩子,谁也说不准下一个孩子出自谁家,同样每个人都抱有另类的期待: 说不定要下下次才会轮到我呢?跪在祭坛东面的村民想。 太好了,这次不是我。跪在人群之中的村民感谢上天。 也有人心念道:今年王家可真倒霉啊,希望明年也不会是我。 …… 有人心中暗喜,有人幸灾乐祸,只要牺牲一个孩子,就能换来三年的和平——人们按住了倒霉的王家家人,以防他们情绪失控而激怒山神,他们满心期待地抬起头,看着祭坛上云雾越来越浓,祭坛上的孩子在他们眼中也逐渐变幻成了一样呼唤和平的工具。 每个人心中都存有侥幸心理,他们不想改变;保护了他们近两百年的离仙已经离去,长久以来的和平被打破,他们不想改变。 只是所有期待着的人们都不曾想到,会有外来者在这紧要关头跳出来—— 然后一道白光自天边降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祭坛一分为二。 不知是何人第一个大惊失色。 而后山神暴怒,天雷滚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线索 银白的剑光劈开了谢仙村旁的孤峰,斩开了那座祭坛,吞灭了悬崖之上的所有事物,淹没了跪倒在地的人们的怒吼与惊喊。 独留下手握素色长剑的黑衣人。 — 纪元烨惊叫一声,眼前的一切陡然消失。 一场梦的结束是很突然的,当做梦的人开始有意识地控制梦中所发生的事时,他就从梦中醒来了。 少年人猛地起身,发觉自己正躺在入睡前假面躺着的那张床上,头顶上是绣着奇怪花纹的青白纱帐,手边还搭着一个软踏踏的和纱帐同样花色的布包,里面似乎包着些东西。 “我睡了……多久?” 他抱着那布包下床走到窗前,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假面似是用了某种手段让他直接昏睡了过去,也隐隐约约地记起入睡后自己做了一个似乎解答了他心中疑惑的梦,至于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在梦中看见了什么,这些具体的事物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他扭头环顾四周,房间内除去他外没有别人,假面已经离开,还摸走了他身上的逆银锁。这点他倒毫不意外,毕竟逆银锁本就是假面的目标。 他低下头瞅了眼怀里的布包,迟疑了下,将其打开——里面包了一件雪白长衣,还有一颗略显突兀但不知用处的铜球,以及在抖开布包时从包裹中飘落的在地上的、一张写了“勿念”二字的纸。 都是假面临走前留给他的。 纪元烨弯腰拾起了那张纸,一用力,凝聚在指尖的灵力瞬时将那张纸捏成了灰。 “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 小城外,清源山 在酒家中分开歇息了一晚后,隔天一大早,童邢立即带着顾斐出了城。他们需要尽快向门派反映幻术空间之中发生的事情,逆银锁被魔尊拿去,这绝对会引起所有仙门弟子的重视。 两人不知纪元烨去处,也没有等这小师弟与他俩会合再离开小城,一个是不想等又巴不得纪元烨被魔尊吃掉,还有一个是自知剧情走向,压根就没担心。 嘛,反正主角还要在清源山上受虐一阵子,顾斐想,纪元烨肯定能安全回到山上的。 他是“第一次”登上这座不怎么高的仙山,也是第一次如此悠闲地爬一座山。在原本的世界中他攀登过好几座高峰,只不过那是为了某些毫无意义的成就和无穷无尽的攀比,有些时候,站在高处也是他所参与的实验的必要条件。 以往的登山对于顾斐而言绝非享受,而是又一种另类的折磨,可现在不一样了,时间再紧,童邢也绝不会让他受累,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停下脚步欣赏山上的风景,清源山是修炼圣地,尽管几日前的大火烧没了一条路,却不会影响到几百或是几千年前清源崖山神和半神离仙见过的美不胜收的景色。 只是满山遍野的雪白梨花好像激起了身后保护者不好的回忆,他原本想再浪费点时间,不过转头瞥见童邢一脸像是吃坏了东西般不好的脸色,只好稍稍加快步子,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往上面走。 “毕竟我不认路啊。”对此他有这一个不方便说出口的解释:想赶路也走不快——即使这个解释说出来没人会信。清源山近百年来没有弟子下山比顾斐下得还勤,“顾斐不认得往返清源山的路”这句话就是个矛盾的笑话。 两个人走走停停,花了差不多半天不到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门派。 顾斐穿过山门结界走进门派中时,不太敢与童邢对视,童邢很少会花那么长时间爬半座山,此刻更是由于原因不明的触景伤情黑了一张脸。 “如果不是‘顾斐’的话,我这位旁门师兄可不好有这么好的耐心。”顾斐如是想着,他心中忐忑,童邢是整篇小说中唯一罩着他的人,他不想在一些小事上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在走出结界后,心里的那点不安便被他丢去了脑后。 读小说时他曾想象过这个小门派的模样,眼前所见倒是给了他意外的惊喜。 “又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不由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在察觉到身后人的视线后,又勾了勾嘴角,“就像回到了家里……”他转身对上童邢的眼睛,道,“回到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童邢微微一怔:“啊。”他也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笑容显得有些苦涩,“顾师弟,你太累了。”他道。 此次历练,顾斐失去了很多同门师弟和跟随者,童邢没有多想,只当顾斐是因接受不了同伴的离开而感到身心俱疲。 顾斐摆了摆手,转身朝着书中所记载的、他在山上的住处走去。其间走过了一座大殿,“丹殿”,门上牌匾这般刻道,他不禁停下脚步,回忆起吴峥在书中写的清源山的介绍来。 清源山上立有五殿三堂,《仙界创世录》中清源山上的戏份很少,所以吴峥没给这八座建筑物起个正式的名字,八座殿堂中有一半还不知用处,剩下四座分别是丹殿、剑堂、器殿,以及清源山派掌门所在的“近神之地”,丹殿旁还另开辟了一间小屋充当“符厅”,这几座厅厅堂堂是用来做什么的,顾名思义。 小说中,顾斐的师父是剑堂之下的一介普通弟子,到了该收徒的修为就收了一大批徒弟,清源山从不在门下弟子的选拔上设置限制,只要有仙缘的人通通都可加入门派。当年顾斐是那批新入门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一位,因此他的师父对他寄予了厚望,剑堂默默无闻的小弟子想要自己的徒弟找一个适合的时间一举成名,所以尽全力地满足顾斐的一切要求,在顾斐收留童邢时也无反对。 可惜顾斐百年终不得道,让他的师父无比的失望,好在还有童邢,童邢很快顶替了顾斐在那个面相年轻的老人家心中的地位,也帮顾斐稳下了外界的流言蜚语。 “顾师弟,等一下!”童邢追了上来,“我们先去师父那儿。”他从袖中摸出一张传音符,犹豫了一下,又将其收起而反手拉住顾斐,“顾师弟,你以凡人,哦,不对,你没有符文师的帮助,深入魔窟不免会遭到魔气侵蚀,我去向丹殿的师叔要一颗净灵。” 净灵是一种特制的丹药,用来帮中了魔气性命垂危的凡人净化身上浊气,也是个一针见血的好名字,顾斐想,就算没见过那枚丹药的人,听了这名字也知道那丹药的作用了。 净灵对筑基以上的修士不起作用,灵根的不同也会改变药效。“顾斐”没有修为,只是一个有永生特权的普通人,又有一半的水灵根,想来净灵对他是药半功倍。但也因为这样,所以他厌恶才能、讨厌所有新入门的有天赋的弟子,童邢方才的改口,是为了不害及自己师弟的痛处。 “顾师弟。” 童邢抬起头,眼里尽是一种孝子对瘫痪在床的父亲的关怀,父母双方健康安好又从不去主动关心双亲的顾斐被这种前所未见的眼神吓到了,他嘴角一抽,一边呵呵笑着一边敲开了系统。 “系统,以前的顾斐在童邢关心他、送他东西、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会怎么说?” 【假模假样的感谢。】系统三言两语概括了它对“顾斐”这一角色的设定,【收下就好,原来的顾斐不知他的童师兄对他的情感,他也嫉妒着童邢,大哥你忘啦,他的压力都是童邢给的,他从不给童邢好脸色看的。】 顾斐:“……”自己之前是不是演错了什么? 仔细一想,这两天的相处下来,每次喊童邢“师兄”时童邢都一脸的兴奋,就像是一个被踢出家门又迫切地想要回报父母养育之恩的可怜儿子,在听到父亲临死前叫自己“儿子”时激动的悲喜交集…… “我为什么一定要用父亲和儿子来比拟我和童邢?”想到一半,他自我怀疑道,“而且我为何要么瘫痪要么濒死?呸呸呸,太不祥了。” 童邢见顾斐只笑不回答,有些担心:“师弟?你怎么样?” “我对待师兄的态度和原主相差甚远啊。”顾斐面上冲童邢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事,又在心中对系统道,“所以童邢认为我这些天对他太好了,好到就像遭到了魔气侵蚀、神志不清?” 系统同情地感慨道:【真是可怜的娃,他没听说过一句名言么?舔X都不得……】 顾斐:“闭嘴,特么都是你写的。” 他按系统的说法,摆出一张嘲讽脸假笑着对童邢表达了感谢。童邢脸色稍变,随后则舒了口气,“师弟,在这里等我回来。”他道,转身掀起丹殿门口的竹帘,往里面走去。 “大孝子又变成了宠溺弱智儿子的父亲。”顾斐扶了扶额,童邢的眼神和语气实在是太难形容,“几分钟的时间我就成儿子了。” 【你在说什么呢?】系统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听么?】 “说。” 【虽然闯幻术空间不是你该完成的任务,但逆银锁没落到仙人手里,也没有提前跑到主角身上,尽管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可你做得很好,我可以再帮你看看原世界的事。】 “就像上次一样么?”顾斐垂下眼眸,不见得对这“好消息”有几分高兴,“就像上次一样吧。”他道,“不管怎样的拐弯抹角,也请让我知道,我妹妹的事。” 谁也看不见的系统摇头叹气道:【大哥你问什么不好,偏偏要问这种问题,上一次我就说了,你的父母会因为你的死放弃你妹妹的治疗。】 “还有多少时间?”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出声时,也许是受到了闯关者情绪的影响,语气也有些低落:【我听见医生说了,最多一周,不,是仅剩一周了。】 它说的是顾霜的生命倒计时。顾斐咬了咬牙,半个月也不过两周时间,他做过好几十件与时间赛跑的项目,两周的时间有多短暂他再清楚不过。 【唉,原本的好消息也被你整成噩耗了,你何苦呢?】生前就同情心泛滥的人死后也不会吝啬他的感情,系统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悯,【要不换个消息?是关于你的。】 顾斐一愣:“我?” 系统:【嗯,你的父母坚持说你不是自杀的。】 “哈?他们在想什么?”闻言,顾斐一改脸上的悲戚,为防止吸引丹殿中人的注意力而强行忍住笑意,“难道是觉得我太优秀了?”他的嘴角上扬,碍着系统在场,到底是没有笑出来,“觉得我舍不得离开那个被他们控制着的‘完美无缺’的世界?” 看不见顾斐表情的系统只能猜测顾斐此时的内心活动,同样也把自己在原世界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调查组在那座桥下的绿化带中发现了……一些东西,也和我的死有关,不,和好多人的遇害都有关。】它沉默片刻,继续道,【先前我和你说过吧,我想要通过这个系统,也就是现在的我自己,找出杀害了我的凶手。】 顾斐杜口无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那个凶手不止害了我一人。】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你先别慌,听我说,你的妹妹在这最后一周内绝不会有事。调查组得出的结论是,那名凶手已不会再犯案了。】 “为什么?”闯关者低头瞅着地,在丹殿门口开始来回踱步,同时口里喃喃自语,“他们说的话……” 【顾斐。】系统又道,及时制止了话题朝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你的父母认为你也是一名被害者,你确定你是自杀的么?】 “……” “啊。”顾斐心念道,他当然是自杀的,他从那座立交桥上一跃而下,带着绝望和遗憾,却打心底地渴求奇迹的出现。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奇迹的。”他的妹妹在生病前经常和他说,幼时,他的父母会摸着他的头,用着在现在看来简直是令人作呕的慈祥疼爱对他说着,“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奇迹总有一天会降临在你身边。” 可是奇迹最后也没出现,他最爱的人一病不起,为此他停下了手里的项目和全部的工作;他的宿敌得步进步,企图向外宣扬他与他的妹妹之间不纯的关系,他震惊于父母的大怒和对自己的不信任,同样也震怒于外人对自己的猜忌和不怀好意的目光。那些人合伙停止了对女孩的治疗,小姑娘被扔在医院中的机械设备里,就这样几天的延迟,彻底断绝了两个人的生路。 他感到了烦躁,感到了疲惫。 他感到了愤怒,感到了孤独。 顾斐回想起自己在妹妹的病床前,与女孩勾着小指所做出的约定。“奇迹会出现的,哥哥。”顾霜抬起缠满了绷带又脆弱不堪的手臂和他拥抱道,“啊,”他含泪点头回答,“我会成为你的奇迹的。” 他爱着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把他当工具看待的亲人,是纯粹的爱,容不得任何人的污言秽语。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顾霜长大成人,然后有她自己爱人和自己的家庭,平凡又普通。遇到困难时他能无条件地提供帮助,他发誓绝对要让妹妹幸福而快乐地过完这一生。 “我会成为你的奇迹的。”他说,他却不敢触碰病床上的人,也不敢想象妹妹离去后的世界会是如何。他最后也没有实现自己的誓言,他成为了一介逃兵,选择了先走一步,想要在生前从未相信过的、迷信传说中自戕者会抵达永恒的地狱中一次又一次地送别熟悉又陌生的亲人。 “我很确定,系统。”顾斐抬起头,脸上神色恢复如常,“很抱歉,我没法给你有关那个凶手的线索。” 【没关系。】系统道,【我可没说过要从你身上获知线索,只是想告诉你原世界中你自己的事罢了,也安慰下你,让你不要太过担心。】 “那个人除了杀害你之外,还害过很多人?” 【嗯,在我之前被害的有一个画家、一个记者、两个收藏家、一个音乐爱好者和六个高中生,手段残忍又不留痕迹,是非常严重的案件了,调查组都束手无策,他们必定不会放过绿化带中的那些东西。】 顾斐咧了咧嘴:“我完成全部任务后,你也能知道那杀人魔是谁。”他抬起手指向空气,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傻,见没人看到就赶忙放下,“你想报复么?”他问,“那个人夺走了无辜者的生命,若是我的话……” 【我不想报复。】系统否认道,它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必将受到法律的处置。 顾斐会心一笑,不知是因和系统想法相同而感到开心,还是在嘲笑已死之人的天真和微不足道的执念。他掐断了与系统之间的联系,回头看向丹殿的大门。 就像计算好了一样,童邢正好撩起竹帘从里边走出,手里还握着一个瓷制小瓶,他一出来就看到了顾斐毫不遮掩的目光,先是露出了一瞬的惊讶,而后好似格外地高兴,却又抿着嘴收敛着,边笑着边向顾斐走去。 “顾师弟,没想到你真的在等……不,不对。”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地话被他咽了回去,他摇了摇手中装有丹药的小瓶,将其递给顾斐。 “这是净灵,赶快服下吧。” 顾斐点点头,接过药瓶,童邢猜不透眼前人心思,只能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以示自己的关心。 “我要去见师父一面。”他又道,“师弟,实在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你若觉着累的话,就不必跟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师妹 “师兄先走吧。”顾斐掂了掂手里的小瓶,抬眸一笑,“我确实有些累了。” 童邢:“……好。” 不得不说,被人罩着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顾斐暗自想着,心里一乐。 童邢或许只是客气一说,原意还是想和自己因闭关所以长时间不见的师弟一起去见见那位摆设一般的师父,作为师弟的他却一点也不领情,直接顺着师兄无心给出的台阶下了。师兄有苦说不出,只能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压在心底,顾斐用余光瞅着童邢脸上的表情,莫名有些释然。 “顾斐”是因童邢才成为了一个光能驱使灵力却无法悟道的废人,他从系统那里知道了这一点后,一直觉得就凭自己现在这个身份都无法原谅童邢,觉得童邢的愧疚和他连永生都不要了的补偿简直可笑。 这份可笑,好似一瞬间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可爱,而心存愧疚的人也不知为何成了他自己。 他是顾斐,可又毕竟不是“顾斐”,童邢没有对不起他,真的没有揪着童邢死活不放的必要。 他看着童邢再次掏出那张传音符,一双手在符纸上一抚,金色的符文便从符身上脱出,化为一道金影而向远方飞去。 传音符需传递的信息,大概就是幻术空间中各派弟子的经历的那些事,以及有关魔尊和幻境中妖怪的事情,当然还有逆银锁的去处。 童邢抬头望着金光消失在远处的天际,低下头又瞧了顾斐一眼,而后面色不佳地匆匆离去了。 “抱歉了,师兄。”顾斐目送童邢离开,喃喃自语道,“为了达成我的目的,小说的剧情不能擅自更改,仙门聚会也绝不能拖到百年以后才举办……再过不久,你想要罩着的人就会毙命于纪元烨掌下了吧。” 顾霜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对此,他快速也很理想地定下了目标,仙人们压根不会搭理他这个毫无修为的另类凡人,他必须在仙山上闹出些事来,促使上面那些人提前召集众修士开会。 原主的住处很是清雅,竹林木屋,一眼看去全是养眼的翠绿,很朴素,却足以让一个万分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一根刺来,大概和“顾斐”这人最爱在生人面前装君子脱不了干系,也没有什么五颜六色又显俗气的花花草草。 原以为像“顾斐”这种会在衣服上绣一言难尽的奇怪花纹的人审美会很奇特,但这住所的装修确实雅致,看来是他想多了。 走在翠色竹林中的顾斐嘴角不禁上扬。 这块地是百年之前顾斐的师父亲自为徒儿所挑的一方宝地,又经童邢的努力和原主的死皮赖脸,没有被清源山掌事的弟子收回。它灵力充沛,虽然生不出清源山到处可见的雪白梨花,风景却不会拖整座山的后腿,因此经常会有其他弟子跑来串门,原主在那些弟子面前伪装得很好,因此也得到了不少外人的尊重。 一路走来,还遇上不少扛着个竹篓在竹林里上蹿下跳的杂役,几员杂役弟子知道顾斐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看到顾斐便抱紧竹篓老实地站在一旁,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着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双面鬼。 杂役们哆嗦的模样映在顾斐眼里,他回忆着小说中对自己寥寥无几的描述,找不到原主是怎么对待那群杂役的,只好装出一副杂役弟子的存在污染了他眼睛的模样,脸上挂着不屑却尽量不显得冷酷无情又不礼貌的神情,看也不看那些杂役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住的木屋在竹林后边,远远看去好像不大,走进了却发现这间屋子大得都可以住下十个他。搭建这间木屋的人应该是童邢,木屋外还开辟了一条流淌着清澈活水的河渠,河底铺了一层鹅卵石。 “太大的住所让人心慌啊。”他皱着眉,心想,他向来对住所大小的要求不高,或是说,一个能休息的地方即可让他满足。 以前跟随自己的团队在各国乱晃时也都是合宿,花钱买下的大宅大到他住不习惯,随手就送给了父母。 “我可确信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恐惧症。”他盯着这木屋看了好一会儿,上前一步走到门口,同时对着木屋大门的门板自言自语着,“只是不太擅长应对独自一人的环境。” 木屋的大门被人设下了结界,很大可能也是童邢的手笔,因为这是他的屋子,所以他很容易就解开了结界而打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堆满整间房间的奇珍异宝和各种除了观赏外毫无用处的装饰品,顾斐一愣,回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书中世界里来的那天睁眼看到的景象。 “……”哦呜。 末了还是没敢进这天价的屋子。 当时那间酒楼客房里的情况和现在如出一辙,看来原主很喜欢把这些稀罕的玩意儿随意摊放在自己房里,或是说喜欢将自己的房间改造成一间收藏室。存放在木屋里的东西看样子是原来的“顾斐”花费百年时间积累下来的,光是仙器就有一大把,原主没有修为用不了,就屯在了屋里。 这样一想,木屋外的结界也有可能是原主布下的,为了保护这些稀奇的东西,确保这些东西永远都属于“自己”。 “嗯?”还在瞅着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发愣时,顾斐突然听见有人穿过竹林向这间木屋奔来的声音,不由心存疑惑地催动起周身灵力,往竹林中探去。 来者不似那群只在竹林中走动的杂役,目标只在这林间木屋。 “难道说有人觊觎我屋子里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把手中小瓶往袖里一塞,张开一只手,学着在山下时的样子将周围灵力往自己这一拉,山下小城的灵力果真没法和清源山上比,同样的动作,在城中可掀不了狂风,也没法一下就拉倒了前面的一排竹子。 “是谁?” “哎呀!”一个脑后扎着两小辫子的女孩被灵力一推,脚步不稳摔在了倒下的竹堆中,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像还受了伤。女孩手里原本捧着个小盘,现在这一摔,盘子砸在了地上也碎成了碎片。 女孩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见顾斐脸上表情不对,又捂住脸低下了头,“对、对不起,大师兄!”她急着道歉,也不敢再与顾斐对视,似乎很怕“顾斐”这个大师兄。 可顾斐却仿佛更为慌张,他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会?”他想。 “顾霜?”他又问自己,“可是,为什么?” 他早知道清源山上有一个小师妹和他的妹妹同名,也预想到自己与这小师妹见面的场景,“可是,为什么?”他想,瞪着眼睛瞅着身前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像?” 不应该的,因为书中“顾斐”的模样和他原来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可是也并非没有可能,认为书中的龙套和顾霜只是同名不同样仅是他的一厢情愿。 同样的外貌,同样的眼神,哪怕年龄对不上。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大师兄?”小师妹语音颤抖,显然没少收原来的顾斐的“迫害”,顾斐在心里暗骂一句,骂的是自己,骂原主居然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愿放过。 他瞥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盘子的碎片,以及三三两两撒落在地的几枚丹药,掩藏起眼里的困惑走到了顾霜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妹,你来这里作甚?” 不等也不忍听顾霜唯唯地回答,他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屋子,联系散落在地上的药,突然明白过来:“里面有人?” 听到此言,小师妹马上急了,连忙抬手想阻止顾斐往屋前走去的举动,手抬到一半又犹豫地放下,但还是不想让顾斐走进木屋:“不,大师兄。”她喊,“里面没有人!” 此地无银三百两,果然有人趁着他带领手下下山历练的时机,钻了空子跑进了他的木屋,顾斐心中笃定,他悄然改变了灵力的试探方向,转而往木屋里探去,接着很快就在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中探查到了一丝人气。 跑进他屋里的人不知是不是为了里面的珍宝,只知道那人进去后才发现出来也需要破除结界,他破不了就被困在了屋里。顾斐离开清源山已有一周长了,里面的人若还没有辟谷,怕是早就奄奄一息地只剩下一口气了。 不过,自己这个小师妹是怎么回事?和屋里的贼人一伙的?还是单纯出自好心好意,不想让一个人就这样饿死,每天都跑来这边送饭? 虽然对小师妹抱有怀疑,但顾斐实在不想苛待顾霜那张脸,也偏见地认为顾霜绝不会做恶事。“霜、咳,小师妹,”他伸出手按在顾霜的肩膀上,不出意料看到女孩往后缩了缩,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悻悻道,“我屋里的人快不行了,不是么?我得进去才能救他啊?” 顾霜一愣,眼里似有什么异样的光芒闪过:“大师兄?”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还持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顾斐一番,平日的顾斐从没有这般好心过,对她也一向用着命令的语气。 年幼的小女孩自是不知道外面人对顾斐的评价和舆论,只觉得顾斐待自己不好,还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现在那种眼神更加奇怪了,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快点逃离这片地。 可是她一旦逃走的话、她望向了顾斐身后的木屋,如果她离开的话,里面的人就…… 进也怕,退也怕,明明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偏偏被吓着了什么也不说,真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小丫头。 顾斐叹了口气,转身打了个响指,一阵由灵力牵起的风直接撞开木门结界冲进了木屋里。木屋是顾斐的“个人财产”,毁成啥样也不会有人找他算账,再者,他相信童邢看到少了一间房的木屋后第一个担心的是他,房子怎样童邢也不会去管。 小师妹又惊又怕,半句话堵在口中依然不敢说,只能傻呆呆地看着卷起的风打坏了两块木板后,从屋里卷了一个人出来。 灵力涌过后,风立刻散去。被风卷起的人没了支撑,毫无挣扎就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清源山统一配置的白衣的少年,长得还不错,只不过那张脸被刚才的风刮出了一道伤口,白衣上也有斑斑驳驳的血迹透出。 被风吹出来时他手里还拽着顾斐屋中的一样东西,顾斐用力扳开他的手,发现是一枚铜球。 顾斐挑了挑眉,在少年面前蹲下身:“为什么要闯入结界,偷我的东西?” “住手!”顾霜忙挤进两人之间,张开双臂像是要保护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来的少年,“他受伤了,大师兄……” “好吧。”顾斐仗着少年受了伤神志不清什么也做不了,手指一挑拿过那枚铜球,然后起身从对方面前跳开,“储物囊么?”他随手把铜球仍回了木屋里,回头笑道,“那上面有禁制,除了主人外谁也打不开,你拿了也没用。” “呵,”地上的少年冷笑一声,“就顾师兄你的灵力,想破开还不简单?” 谁家的小弟子,会不会说话?! 顾斐内心咳血,表面从容自若:“不,你误会了,那禁制是你童师兄下的,只是给我开了特权,我也能打开罢了。” 反正也没人说那个储物囊只能用一个主人,干脆把锅推给童邢。 储物囊之事,书中有提到过,那就像一个小型的芥子镯,囊里也有一个空间,储物囊空间很小,能储藏的东西也有限制,它没有芥子镯好用,但是烂大街。 见少年脸色不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他暗搓搓地敲开了先前被他自己掐断的与系统的通讯:“系统,你有设定过有什么人会跑到顾斐屋里偷东西么!” 【哦!】系统很快回应,语气激动得十分不自然,【大哥你居然开始走支线了呀,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不怕蝴蝶效应,支线就不用认真来,你大可随心所欲、随心所……】 【咔】 问它还不如自己翻书。 他抬起头,看向顾霜。女孩抖了下,下意识地将身后人护得更紧了。 他心一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伴随着心脏跳动的声音在他心头里徘徊着,让他不由移开了目光。 “小师妹,你与师兄解释一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点睛 他用上了自己全部的耐心和最温和的语气,顾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书中的顾斐,到底对这个原来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小师妹做了什么呢?他不禁疑惑,原主究竟做出了怎样天理不容的事,才让小师妹怕成这样,一看见他,一副就连说话都需要极大的勇气的样子。 他回想起原世界里自己的妹妹,小姑娘哪怕与他冷战、或是激怒了他担心他会暗中报复的时候,也不会视他如鬼神般。 顶着这样一张脸,面对他却摆出这般惊恐的模样,再看看被女孩儿护在身后的那个同门弟子,他忽地明白了方才自己心里的情感是什么。 “是因违和而产生的不满以及……” 见顾斐脸色越发阴沉,被顾霜保护着的少年张嘴咳出两口血,伸手推开身前的人,刚要站起身来想说几句,两眼一翻又摔了回去。 顾霜俯身想将其扶起,不料顾斐一抬手,她立即被周围灵力拉得动弹不得。 女孩睁大眼睛,口中要喊出的话语却被外围的灵力堵了回去,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两声不成调的音,接着仰面倒了下去。 “以及,是嫉妒啊。”顾斐想。 他瞅着地上的两个人,不过眼中自动过滤掉了那个少年,视线在顾霜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件多么恶劣的事情。 只因小小的一点儿不快,就失控地将气撒在了这个和他曾发誓绝不会伤害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身上,他在心中骂着自己不得好死,又在少年人愤怒又惊愕的目光中磕绊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昏迷不醒的小师妹。 小师妹的呼吸平稳,仅是受到了灵力的冲击,并无大碍。 好在并无大碍。 “我真的能接受她有自己喜欢的人么?”他质疑自己道,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和信念产生了动摇。只是一个很像的人,一个长得很像的陌生人与别人交好就可以叫他眼红。 他想起了原本世界中自己的妹妹所喜欢的那名男性,盯准了利益而接近他妹妹的、被妹妹深爱着却毫不犹豫地下手害她的那名肤浅之人。妹妹宣布恋情时,他和他的团队正在国外,不在妹妹身边,不曾见过妹妹的男朋友,因此,没有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他是由衷地祝福自己的亲人,希望她能和爱人在一起,且得到永恒的幸福。 “如果我见到了那个人,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我真的不会因嫉妒而冲昏了头脑,又做出像今天一样的事情?”他问自己,也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地上的少年咬牙切齿:“顾斐,我警告你,还不快放开她!” 顾斐没有反驳,乖乖地放开了手。 他似是走了神,眼神空旷,思绪不知飘去了何处,许久都没再开口说话。 灵力波动趋渐平息,竹林后的这块地也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 纪元烨在酒楼中稍作休息后,带着假面留给他的那个包裹,动身返回清源山。他在上山时,遇上了两个他自认为不小的麻烦。 其一是在山脚下看见了他不怎么熟悉的张小道长,那个操着一口粗汉音的貌美青年拦着他去路,和他又说了遍他的师父在带他上山前与他说过的那番话。 张小道长想要收纪元烨为徒,亦或是擅自替安然道长做决定,想要把纪元烨挖到安然道长麾下去。 他似乎仍然认为像纪元烨这样天赋出众的年轻一辈,留在一个剑堂小弟子身边实在浪费,坚持也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挖墙脚举动是在为了后辈、也是为了门派充满了希冀光景的未来着想。 况且,像纪元烨这样能直接打破魔窟宫殿大门的少年人,就算只是收入麾下当个吉祥物,做师兄的也很有面子了。 纪元烨则想方设法地推却,他心想着,仙山之上,换个师父怎地像儿戏一样?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此一般,以后没准会遭人诟病。 他尊敬着自己的师父,因为是那位“仙人”给予了他新生。 所以他不愿听从张小道长的安排,他找不出借口拒绝,但还是找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他匆匆与张小道长告别,张小道长惋惜地对他挥了挥手,暗自决心,下次见面定要将威逼利诱都用上。 “加油啊。”他听到身后的道士如是对他说,“我是想改变你的命运的。” 然后,在清源山门派的结界处,纪元烨又一次碰见了那个姓施的符文师。 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傀儡,符文师不是清源山的人,想要进清源山还得花点时间想办法破阵。他本想假装不认识对方而直接穿过结界,对方看见他却两眼发光地凑了上来,在他面前站定,又恭恭敬敬地朝他抬手作揖。 纪元烨摸不清情况,但见对方动作僵直、面色呆板,就知这家伙也是一个傀儡。 这个傀儡的做工不及魔窟中见到的那几个,像是抓紧时间赶制出来的,额头上被抹了一道金线,眼睛也与之前不同,是淡淡的金色,好似是用一种特殊的染料所绘,还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傀儡直起身,先开口道:“山内将有大事发生,先生托我告知予你,清源山内弟子入山‘近神之地’会有感应,请你暂且不要回去,遇事三思而后行。” 纪元烨一愣:“先生?”他记起了酒楼里伙计对假面的称呼,“是权前辈派你来的?” 明明在山下还给他留了字条说“勿念”。 “是先生。”傀儡答道。 想不到假面和他的弟子所制造的傀儡都长一个样,纪元烨寻思道,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些傀儡就是假面的弟子?傀儡上被施了咒或是刻上了符文,他们有了自己的性格和不同的想法,被假面当成普通人一样对待。 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一想法,先前的傀儡对他说过符文师的过去,又提到了假面“失踪”两年后性情大变,傀儡与控制它们的主人心心相通,不可能不知道假面的变化和变化的原因。 除非傀儡有意说谎。 当然,这个可能性还蛮大的。 他瞥了眼面前那有着一对淡金眸子的傀儡,琢磨着之前它所说的话:“为什么不能回去?”他问,“清源山里出什么事了么?” 他本可毫不顾虑地下山,可惜山下还有个张小道长。 傀儡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最喜欢在听见别人的问话时选择沉默。纪元烨没指望这个粗糙的赶制人偶能多说些什么,他抬头往远处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凝聚在清源山某一处上方的魔气。 “是觉得我会受牵连么?”他眯起眼睛,“还是说,怕我会被他人诬陷?” 清源山的灵气充沛又纯净,容不得任何魔气的混杂,山门口又有结界,山下和树林中的魔气根本进不了清源山。现在山中却有魔气盘旋,那便只有“有人在山里召唤了下界邪灵”即“清源山中有叛徒”这一种可能。 他记得山上每一座殿堂的方位,处于魔气下方的,恰恰是剑堂。 傀儡有问必答:“我不知先生所想。” 纪元烨苦笑:“我也不知。” 他伸手拍了拍傀儡的肩,比起像人的人偶,还是一个不像人的人偶不会引起他人反感。 他现已想象不出,在幻术空间中感知不到身边人生气、又判定对方并非魔物之时,自己有多么的紧张。他的疑心,和与常人不同的、对生者和亡灵气息以及魔气的感应能力,这些事物于他来说负担太重。魔窟里危险重重,幻境中险象丛生,身边还跟着一个存在不明的东西,他险些认为自己的心因恐惧过度而会停止跳动。 他自知自己不该想那么多,也不该知道那么多,可他偏偏就是多想了,也多知道了。现在想来,假面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也许亦是在为他好。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越看这个粗糙赶制的傀儡越顺眼。反正假面让他先不要进门派,他也没别的事情要做,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傀儡的头,又仔细打量了傀儡一番,傀儡淡金的眸子眨了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面前少年的好感和兴趣。 “呀,”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无需动脑也知道是谁来了,“你怎么还没进去啊?”张小道长语气中夹了点意外,毕竟谁也没想到“下次见面”会来得那么快。 接着他又“咦”了一声:“你怎么也在啊?” 当时假面走在队伍的最前边,张小道长没能和他见上几面,瞧不出他是真人还是假人;在魔窟中时,又和纪元烨隔得太远,也没能看清纪元烨身边傀儡的模样。傀儡没有气息,此时再见,自是认不出魔窟里的一众傀儡和眼前的傀儡的区别。 被困心魔幻象之时他也急着破除幻象,哪来的空闲去观赏那部“电影”。 敢情他还记得幻术空间中纪元烨和傀儡大打出手的样子,这时候看到傀儡被纪元烨揉乱了头发还面无表情、万分的乖巧,不禁有点吃惊。 傀儡对着张小道长点头作礼,张小道长挠了挠头,又瞥向纪元烨:“怎么?结界出问题了?” “不,只是……”纪元烨想了想,“看见了熟人,就,就聊一会。” 张小道长会意:“哦,是这个小傀儡啊。” 他也伸手摸了摸傀儡的头,觉得这家伙的头发有些扎手,触感有点像什么植物的叶子。傀儡在制作时被施了障眼法,它真实的样子只有报废的才会显露。 “现在的符文师,用傀儡的其实很少了。”他盯着傀儡的金眸,眼里混有对某些事物的思念,语气却淡淡的,“傀儡做起来太复杂,也很废时间。”他说,“在几百年前就有一位符文师创造了类似的符咒,能够完美代替傀儡的替身符。” “替身符?” “对,清源山的符厅中就有符文师专职做这个。”张小道长非常认真地行使了自己作为前辈需为后辈解答疑问的责任,他低下头,从衣袖里面摸出一张人形的纸符,又拿着那纸符在纪元烨面前晃了晃,但很快就将其收了回去。 “制作它不需要耗费多少灵力。”他解释道,“但是驱动它的消耗很大,所以对我们这样非符文师的修士,这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是与生命等值的、在危难关头,可以保命的东西。 一边的傀儡替似懂非懂般的纪元烨“哦”了一声,画在脸上的金色眼瞳转了转,似是接受了远处操控者传递的信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陷害 “小傀儡,怎么了?”张小道长抬头看向傀儡,“是在和你背后那位神秘的主子说话么?” 傀儡瞳孔闪烁:“是先生。” 它明显抓偏了张小道长话里的重点,认为“主子”这个称呼粗鄙得很不能拿来指代它的操控者,于是认真地纠正道。不知傀儡在执着什么的张小道长闻言一乐,心下觉得这稀奇的古老替身实在有趣,不由得拍着纪元烨的肩哈哈大笑起来。 纪元烨脸色一黑,身边人自来熟般与他凑近乎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但他又不明白这是为何——分明假面也是自说自话地把他当做了熟人,带给他的感受却与张小道长完全不一样。 他定然是那种天生不适宜与他人打交道的类型,养父还在时,他整颗心里都只有养父一人,心中剩下的一点儿空白则留给了那只死不瞑目的猫。由于幼时遭到了排挤,他不想和除了养父外的任何人对话交流,只有气急败坏和好奇心作祟之时才会和别人说上几句。 猫和养父都离开了,放火烧了妖怪幻境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境需有所改变,那时他遇上了他的师父,可能没有半点仙人样子的普通修士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仙人”朝他伸出了手,便在那颗空无一物的心中抢先占领了一块地。张小道长与他的仙人师父同辈,错失了第一,便没有亲近感了。 也许是假面带给他的压迫感和恐惧心理更胜一筹,又或许是假面确实很特殊。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搭在自己的半脸上,回想起了他与假面第一次见面时,那位黑衣人对他做出的那等“亲昵”的举动。 其实也就是摸了摸他的脸,却是温柔至极。 另外还对他说了一句无法理解可是意义深刻的话,那句话他也在心魔幻象里听到了,他自认为那是假面给他的忠告和提醒,沈家的小公子,那个曾名为“沈钰”的普通凡人,就是因存在被魔尊夺走,才从世间永远消失了的。 他不能直接拍开张小道长的手,张小道长和顾斐、还有那个初次见面就对他充满了敌意的旁门大师兄不同,师叔好心好意,就是太多管闲事而已。 傀儡却突然动了,那对金眸一闪,它顺着一道不知从哪射来的白光翻掌将面前的两人推了出去,纪元烨胸口一闷,傀儡的举动让他措手不及,他不明白,假面派来号称是帮助他的“人”怎么又成为了他的“敌人”。 傀儡的力气很大,光是不含灵力的一推就足以将人击飞,张小道长在被推开的瞬间立马作出了反应,他凝聚灵力,又伸手搂住了被傀儡险些掀上天的少年人,而后稳稳落回了地上。 “喂,有点过分了啊!”小心翼翼地将走神的纪元烨放在地上的张小道长挥了挥拳,冲着被结界挡在山门外的傀儡喊道。 这自然不是遭到偷袭后愤怒的吼叫,纯粹只是一句抱怨。 傀儡则在将两人推出后就不再分神注意他们了,它抬手甩出两把利刃,身形一晃转身击向了山门结界。 结界完美反弹了傀儡的所有攻击,一根筋不会自主思考的人偶不理不睬,不顾自己躯壳上出现的裂痕,继续以卵击石般地用手里的武器砍向完好无损的结界。 “小傀儡,你回来!”张小道长道,“清源山的事要让我们清源山的人解决!” 听了张小道长的话,纪元烨稍稍一愣。 他瞥见一旁山地上突然出现的坑洞,心中了然,忙学着张小道长先前抓住他时的模样,聚起了手中灵力,随后将其掷出,也与傀儡一齐攻向了清源山的护山结界。 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傀儡方才的一掌并非是在害他们,只不过控制不好力度,险些造成更大的伤害。 至于那躲在暗中的人……看傀儡一心想要冲进清源山的样子,就知那人一定在山门里面。 傀儡的一击再次被送返至它身上,这次连淡金的眸子上也出现了裂缝,纪元烨一击不成,又一次聚灵想再助傀儡一臂之力,身后的张小道长及时伸手拦住了他,又在他脑门上戳了戳:“你傻啊,我们是清源山的人,直接进去就得了。” “啊……”之前因各种繁杂琐事扰乱了心神而思绪混乱、一时间忘记了这一事实的纪元烨脸一红。 他很少犯傻,看着张小道长无奈又憋笑的模样,不禁感到有些丢脸。 折断了手里利刃的傀儡歪着头,瞅着两位清源山弟子大摇大摆地穿过了山门结界,没有表情的脸上隐约可见一丝不存在的“不悦”神情。 “小傀儡,你先回你那主子先生身边吧。”张小道长笑嘻嘻地回过头,朝着傀儡摆了摆手,“我说了,清源山内事要清源山弟子自行解决。” “……”傀儡一脚踢在护山结界之上。 “剑堂上方的魔气,清源山的叛徒。” 有结界阻挡着,外面和里面的人都没法直接看到对方,纪元烨回想起之前假面通过傀儡阻止他如清源山的情形。 假面定是知道清源山内有叛徒在,又知他在山上不受待见,认为他会被指认成那叛徒。 现在就无需担心了,身边还有一位师叔跟着,他听童邢说,安然道长虽年事已高不再过问门派中杂事,可道长的威望还在,座下弟子自是会得到万人的尊敬。 他回头望了眼已被接近隐去身影的傀儡,再移回视线,恰巧对上张小道长投向他的掺杂有莫名情感的眼神,不觉一怔,往魔气聚集的剑堂赶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问:“张师叔,山内当真有叛徒么?” 张小道长仿佛也意识了到自己眼神不对,他点了点头后又收起了脸上笑容,别开头看向一边,好像看到什么般愣了下。 他接着叹了口气,卯不对榫地自言道:“离开魔窟后,我本想先去近神之地与禀报掌门逆银锁之事,不过耐不住顾师侄的邀请,陪他俩喝酒而耽搁了一晚……喝醉时隐约听到顾师侄说什么魔气……” 纪元烨好似明白了,却又猜不透张小道长的意思,他加快步伐追上了前面的人,试图看看对方的表情好猜出对方话里的真实含义。 张小道长面色如常,继续说着:“……第二天他们先走了,我急着跟上,也想要问问顾师侄魔灯的事情。” 他话音一顿,似是记起纪元烨不曾见过魔灯,就从百宝袋一样的宽大衣袖里摸出了一盏。 魔灯原本有两盏,借给戎清涵的那盏小姑娘事后就还回来了,还有一盏则在清虚宗,因为驱魔佩剑一事气跑了清虚宗印长明,脾气糟糕的小伙子跑得太快,所以他没能及时将魔灯要回。 这也不急,清虚宗向来忌讳这等带有魔气又能吸收魔气的邪物,修士脾气再差品德也有所保证,更别提作为掌门首席弟子的印长明。估计印长明想通了回门派后发觉自己拿了别人的东西后还得被气一次,不下几天就会把那烫手山芋样的东西扔回清源山。 “张师叔,你是在怀疑什么?”纪元烨皱起眉,见张小道长朝自己摇了摇头,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莫不是?!” 他看着张小道长握紧了魔灯的把手,眼神不住地朝一个方向瞟去的样子,又记起方才这位师叔看向自己时用的那种奇怪目光,忽地理解了面前人真正想说的话,也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 原先聚集在剑堂之上的那些魔气,竟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身边! “透过魔灯的灯火,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魔气和灵力一样,平时是看不见的。”张小道长得到了纪元烨的一个眼色,自知自己这小师侄已做好了给偷袭者一个“猝不及防”的准备,他不动声色,继续说着不通时宜的起因经过,“但路过剑堂的时候,”他说道,“借着魔灯之力,居然看见清源山上聚满了魔气。” “我就用传音符将此事告知了师尊,师尊托我在山下展开除魔阵法……纪师侄!” 不等张小道长话音落下,纪元烨猛地凝出一柄长剑,几步飞身上前,反手就往魔气聚拢地方向刺去,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连路旁梨花树上的鸟雀都未被惊动。 被灵力凝剑刺中的“那个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纪元烨不得不抽身后退,心叹这般难听的声音怕是连身后那位师叔都自愧不如。 然后,包裹在惨叫者身上的魔气随着灵剑的抽出尽数散去,也被刚才那阵尖叫声刺激到了的张小道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咧着嘴带着扭曲的表情走了上来,仙山上人忌讳魔物,尤其是清源山的叛徒,他定不会轻饶。 可在看到魔气中的那人后他又好似傻了眼,满脸的诧异:“怎么会是……他?” 纪元烨脸色稍变:“他?” 魔气里竟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类,而且,不管惊诧不已的两人再如何睁大眼睛,眼里再怎么布满血丝,手持魔灯照着那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瞧不出那人身上有半点被魔气残余,甚至找不出一点儿被魔气入侵过的迹象。 那是一个穿着清源山白衫的少年弟子,手臂连同侧腹被纪元烨用灵力贯穿,嘴角上还淌着血,不知为何还沾有泥。 托假面的福,纪元烨见过不少死相极惨的尸体,断手断脚或是被剖成一半一半的他也看到过,可是动手伤人、且把人伤成像假面手中尸体那样却是第一次。 我伤到了什么?他想。 他的剑,他的灵力,都不是用来袭向人类的,他讨厌很多人,但那不妨碍他想保护那些人,就似他不喜欢那等纨绔子弟,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护住了沈钰,亦会为了谢寻而伤感、因为傀儡的言行而愤怒。 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劈向顾斐时有所犹豫——假面那会儿则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这是陷阱么?” 如不是清源山内叛徒的袭击引起了傀儡的自卫和追击,想来他还是会听假面的警告,待在山外等候傀儡的进一步指示吧。他们寻着魔气而来,看见这名被魔气缠身的清源山弟子后想当然地将其认作了叛徒,又以为叛徒不好对付,在出手前还做足了准备。 清源山上严禁互相残杀,只不过私下里不伤及性命的斗殴和责打无人会管罢。杀害了同门弟子的人,不论轻重都得被废去修为,打下清源山。 他们说雪白的梨花会看着一切,漫天的白不得被血染红、亦不得被世间之恶侵蚀污染。 “不要担心。”张小道长走到伤者身旁,蹲下身三两下用灵力处理完了“叛徒”的伤口,抬头见纪元烨双拳紧握神色异常,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他不是清源山的叛徒,真正的叛徒另有其人……” “而且那个人,想让我们中的一个,不,想让纪师侄你成为那名‘叛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灭口 张小道长话一出口,纪元烨心中已然有了人选,联想起之前魔气徘徊于剑堂之上的景象,再加上张小道长方才为了一道“防不胜防”而说的用来骗暗处偷袭者的话,心里那些人名一一排除,最后余下的答案再清晰不过。 张小道长长叹一声:“有些时候真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被魔气缠住又遭纪元烨刺伤的、但幸好治疗及时的少年人既幸运万分又不幸得很,幸运在他留下了一条命,不幸则指,少年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后,纪元烨发觉他已精神错乱,成为了一个连人话都不会说、只能呀呀作语的傻子。 一番检查下来,只确认了这名弟子神识被毁,除了保住了命外什么也没护下,包括修士除命外做过重要的修为。 张小道长边用灵力探查着少年内部灵脉,一边看着破损的灵脉痛惜地摇着头:“这也是你那个好师父教出的徒弟。”他又一叹气,“是童师侄之下最优秀的弟子了,只可惜竟遭此毒手。” 纪元烨闻声,双拳攥得更紧,指甲都已掐进肉里,留下道道血印。 “是师兄么?”他问。 “是啊。” 两人一问一答,谁也没说破。此“师兄”非彼“师兄”,此“是”非彼“是”,张小道长想再出声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只能低头注视着那可怜的少年,叹息着这一员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的少年的陨落。 — 少年出生在清源山下小城中的一户普通百姓家中,父母长辈都没有求仙问道的天赋,但他们见过天上的仙人,也向往着仙人的长寿和不老。他们只是凡人,只能像平常人一样平凡地生活,也像平常人一样对死亡充满了畏惧。 在少年尚未出世时,一位散修路过他家,出于一碗水的报答,散修摸着长长的灰白胡须,告知他的父母那腹中的胎儿与仙道有缘,迂腐愚昧的凡人踏上仙路只为长生,于是,他就在家人们的欣喜若狂中降生了。 散修托他的父母好生抚养照顾他,却没有收他为徒带他走的打算,只是凡人们并不在意,跟着散修肯定不如名门子弟,也不会有所成就。 他姓陈,单名罡,四正为罡,可想而知其中蕴含有他父母多大的期望。他也的确没有辜负家人们的期待,根正刚强、百折不挠,十岁出头就被自称是“云游路过”的仙人看中,一句“你天赋异禀”就将他拐上了他自出生起便一直仰望的那座山。 陈罡怀揣着父母家人们不可实现的美梦,陪同师父坐下的一干师兄弟修习仙术,他就和每一个被带上清源山的懵懵懂懂的少年少女一样憧憬着自己的师父,以师父为目标拼命努力着。 哪怕成年之后意识到师父并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强大,修仙步入瓶颈无法再进步了的师父已不能再称是榜样,从小养成的敬畏之心和永远还不清的恩情,单是情感也足够让这份景仰永续下去。 他一样尊敬着自己的旁门大师兄,童邢比他厉害多了,却比他还要努力,每每天还未亮时就可看见童邢在竹林中,或是修习心法、或是比划剑招。童邢是继师父之后他的另一个榜样,少年人遥遥望向竹林中晃动的人影,那是他心中的第二座清源山。 清源山一眼看去高不可及,但他攀顶的那天迟早会到来。 等到他再年长些,童邢答应了他的请求,代替不能再教他东西的师父指导他修习,童邢的教导格外地严厉,但他不惧艰难,为了那些等待着他的人和他心中的梦想而坚定不移。 在修炼之余,他发现竹林之后还藏有一栋木屋,向童邢问起那屋子时,童邢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 时间于修仙者而言已毫无意义,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林中木屋的主人了,童邢告诉他,木屋的主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师兄,他不知那位大师兄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童邢在提及此事时如此的沉痛。 童邢对他说,木屋的主人经常会躲在竹林中看着他们修习,这个消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他也时常与童邢约定,在林间比试心法和剑术。 那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名为顾斐,在一次他与童邢比试之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们身边,顾斐旁观了整场比斗,在童邢让步收手之时,他看见顾斐抬起手指向了他。 “陈师弟,”顾斐倚在一根瘦竹边,神情慵懒,“你可知,”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口中所述却令少年人脸色泛白,“你可知现在是何年何月了么?” — “师兄他,名叫什么?” 纪元烨伸出手抹掉了陈罡嘴上的泥,已经变成傻子了的陈罡嘴边还漏着口水,口水混杂着泥与血,三样东西混在一起的脏物滴在了他的袖口,他却没有抽手回避。 他在傻子的面颊上找到了干涸的泪渍,傻子的侧脸上还沾着泥巴,就好像曾经被人推进泥坑里又狠狠地啃了口泥一样。 “陈姓,名罡。”张小道长正把自己的灵力从傻子灵脉中抽离,还在怜惜着这个后辈的悲惨命运。 他不知道世界上除了魔修外,还有别的方法能夺人神智废人功力,他紧盯着傻子的脸,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于是在顺口回答了纪元烨的问题、又扭头瞅见纪元烨的动作,他愣了愣,不由从自己的袖管中摸出了一张帕子递给纪元烨,示意他拿手帕擦会更安全一点。 纪元烨不明就以,接过方帕后,在张小道长复杂的眼神中拿其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又伸手搭在了傻子冰冷的左肩上。 “魂火灭而神智无。”他眼神黯淡,面色阴冷,“是肩头火。” 这下更能确认妄图陷害他的那个人是谁了,肩头火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妖怪,手持肩头火又厌恶着他的,除去顾斐外别无他人。想不到顾斐居然恨他入骨,不惜同门相残也要把他赶下山。 也没想到顾斐竟将妖怪的鬼手留了下来,他是想用那吞噬阳气和三火的妖怪祸害人间么? 张小道长不知肩头火是何物,但不明觉厉,他沉思了一会儿:“能补救么?” 纪元烨想了想沈钰的说辞:“除非有人愿以火相赠。” 魂火不同于心火,心火的缺失尚可用灵力弥补,可一旦失去魂火就意味着那人已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修仙者的三火要旺于常人,凡人的火没有用,只有同是修仙之人才能赠火给修仙者。 听了纪元烨的解释,张小道长郁郁地点了点头,有哪个修士会自愿舍弃自己的修为和神智去帮一个傻子呢?他认得陈罡,知道这少年人一心求道,整日整夜都在修习,遇到困难的时候,怕是找不出一个会自愿相助的朋友。 就算是认定陈罡曾是清源山未来的顶梁柱的他,也没有那份勇气,看着那傻子口水直流的模样,心里也突然冒出“救他已毫无意义、更没有价值”这种推卸责任的想法来。 他不怕丧失修为,修为还可再练,作为凡人亦可奉行正道,但他绝不想变得痴痴傻傻,变成离了别人就什么也做不了的、一辈子只能依赖于他人的废人。 “唉。”认识到自己的自私的张小道长内心感慨万千,他站起身,又一用力将陈罡扛至自己肩上,“纪师侄,你说我们是直接去找掌门,还是先去见见顾师侄,找他问问话?” 言毕,他的目光移至站在数棵梨花树后的白衣人身上,纪元烨随后看去,被梨花掩着脸的顾斐明白自己已被发现,也不躲,微微拱手,撩开面前树枝从树后走了出来,完全不见一点害人后心虚的模样。 只是他的表情凝重,对于在外人面前为了装模作样而总是保持友善的微笑的顾斐来说,这反倒是一种异常。 “张师叔,你莫要误会什么。”顾斐张开手,坦然道,“这位小兄弟本身命不久矣,我是为了救他才那么做的,只不过不曾料想会让他神识破损,神智全无。” 一派胡言,纪元烨挑了挑眉,世上哪来的用魂火换命的方法?再者,就算顾斐此话是真,之前包裹在陈罡周围的魔气又该如何解释? 这倒不难,张小道长替纪元烨说出问题后,顾斐脸上表情不变,嘴角收拢,越发严肃起来:“自然是修魔者。” 一口咬定陈罡就是召集众多魔气的罪魁祸首,是清源山的叛徒。 “陈师侄身上除了被魔物攻击造成的伤口外,没有魔气残余。”张小道长拦住了抡起灵剑就要往前刺去的纪元烨,摇头否定道,“修魔者身上会出现刻印,我方才看过了,并没有那种印记。” “张师叔又怎知修魔者的刻……嗯?陈师侄?他是陈罡?” 张小道长摸门不着:“不错,难道顾师侄你连自己的师弟都认不得了么?” 站在后面忍住怒火的纪元烨挑了挑眉,他灵剑一甩,冷笑着看着顾斐能胡扯出些怎样的废话来。 “哎呀……”顾斐嘴角一抽,眼神稍有飘忽。 他这个冒名顶替的,怎么可能把每个人的脸都和书中的名字对应起来。童邢、纪元烨和沈钰都好说,童邢派来管理他出行和开销的那些许小厮和对他在他手下办事的杂役弟子的名字他也能记住,但陈罡这个师弟……他是真无可奈何。 因为那是一个连权臻都比不过的,在他人话中也只出现过一次的工具人,作用是在仙门聚会上指证纪元烨是魔界之人,之前也没有任何剧情铺垫。 仙门聚会上会有人撕心裂肺地呐喊着“我可怜的陈师弟虽身死,但他的精神会永存”,然后巴拉巴拉说一大通后,纵然没有证据也要将纪元烨说成是杀死了陈罡的凶手。 他怎么知道陈罡会满身是伤地出现在他的木屋中,还与他的“支线”故事有关。不过陈罡出现在他屋中的原因他却是知道的,这位少年人也并非不怕死,正相反,他是太怕死了,才冒险去闯童邢的结界。 目的再明显不过,被他紧紧握住不肯放手的那枚储物囊中,装有童邢交于顾斐用来以防万一的“金色的水”。 顾斐想不通童邢从何而得的金池之水,也搞不懂陈罡又是从哪得知他的木屋中藏有金水,陈罡来偷金水的目的毋庸赘述,无非是为了强大的力量,或者是永生。陈罡受了重伤,也许他两者都想要。 他身上的创伤大部分是擅闯结界时造成的,也有另外的伤口,大概是外出除魔时被魔物打伤的吧。顾斐想,如果他没有拉动灵力将陈罡从屋中扯出来,想来这为了不死而拼命的少年就会在他的屋内流尽全身的血,或许顾霜的照顾能让陈罡多活几日,但少年的死已是注定之事。 只可惜这一“注定之事”,被他顾斐误打误撞地搅黄了。陈罡得到了金色的水,避免了必死的命运,却承受不了金色的水的力量,顾斐手边找不出能吸收额外灵力的器皿,只好死马硬当活马医,想拿心火分散灵力,却不想肩头火不听话,取走了人家的魂火。 顾斐寻思,原主大抵是发现了在自己屋中死去的人,陈罡身上又正好有魔物的抓伤,就利用这具尸体,给主角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现在好了,陈罡没死成反而成了痴儿,这个罪名似乎更重些……嘛,顾斐暗自对自己说,尽管现在情况看起来不妙,纪元烨有一个张小道长帮忙,可不用着急,反正事到最后都要算在主角头上的。 不破不立,主角将来修为尽毁亦是命中注定——毕竟书上是这般写的,系统不会允许主线剧情出太大的差错。 胡思乱想一通后,再瞟了眼张小道长和面色狰狞的纪元烨,又看了张小道长肩上乱晃的傻子几眼,顾斐低头整理了脸上的表情,然后抬头正视两人。 解释是必要的,而且陈罡也不能被别人带走,他自信清源山上没有其他人知道肩头火一事,但“人有三朵火”一事在上派仙人中人尽皆知。 “张师叔,我……” “顾师侄!” “其实我……哎?” 下一秒,一道白光从他的胸口处穿过,一把灵剑被人从他身后捅了进来。 “什么……”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的破洞处喷薄而出,接着灵剑消散,他一个趔趄,往前迈出一步后跪倒在地。 真是糟透了,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头看着手上血红一片。那一身白衣上也沾满了他的血,衣服上的鬼画符也看不清了。 “我……” 眼前模糊一片,但他仍清楚地看见了两个人脸上的惊愕和一时的慌乱。面前的两人渐渐变成了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漆黑的世界里只留有耳边的一阵嘈杂。 吵死了。 他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天机 “到底、到底怎么一回事!” “童师侄,你冷静些,我已安排弟子去追那个人的,顾师侄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无大碍、皮外伤?张谴,你跟我说……” 恍惚间能听见童邢和张小道长的争吵声,嘈杂声由远至近,又再次飘向远方,说话的两个人似是在一块地方徘徊踱步,好似焦急万分。张小道长正常说话时的声音已经够难听了,争执时就算处于劣势、就算是劝架的那位,他大声说出的话依然刺得人头一阵一阵地痛。 顾斐吃力地想要抬手,又默默地放下。张小道长说得没错,清源山的灵气丰富,只要他还活着,稍加丹药调养很快就能恢复,确实和“受了点皮外伤”没两样。 但童邢的声音大得让人害怕,他的旁门师兄似乎很生气,以至于不再客客气气地而直呼了张小道长的全名。看起来自己的受伤触碰到了童邢的逆鳞,张小道长的好言劝说反倒令他勃然大怒。 顾斐隐隐听到了有雷声响起,这可真是“暴跳如雷”。 听两人的对话,张小道长似是已将“清源山叛徒”一事告诉了童邢,不过他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如实告知还是有所隐瞒。二者对他来说也没有区别,之后只要和童邢解释清楚,再提到金色的水,陈罡的事情就能被解决了。 不过……张谴? 顾斐神思不定,无声地想。 张小道长,原名为张谴么? 他睁开眼睛,眼前所见景象仍是模糊的重影,但是红红绿绿的一片,他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榻上,而这里定不是他自己的住所。 原主的审美再不济,也不会让这等俗气的鲜艳颜色过久地存在于竹林木屋中。 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是坐起身仔细地打量周围环境,这次他不是死后的无伤复活,而是残血未死吊着一口气,他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呼吸都有些困难。 比起胸前伤口的疼痛,头痛更甚,过重的眼皮迫使他闭上双眼,却又很快勉强地再睁开。 被灵剑刺中后命若悬丝之时头脑却清醒了,脑海里的一层迷雾逐渐散去,另一层更厚更浓地迷雾又涌了上来。 《仙界创世录》中没有张谴这个人,和顾霜这种纯粹就是补上了名字的不同,《仙界创世录》的故事中,安然道长已遣散了所有的徒弟,他作为一员龙套出场分发任务、作为清源山的一份子被创世神肃除时,身边都不曾有弟子跟随。 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顾斐并不意外,只能希望这预料之外的一点小小偏差不会影响到主线,现在主线正常,系统什么也没与他说。 “没什么问题吧,系统?” 【我觉得你好像出了点问题,大哥。】随叫随到的系统幽幽出声,【你悠着点啊,跑个支线任务用不着那么拼命的。】 “呵,”顾斐心中冷哼,“你这个系统好歹也装个危险感知能力啊,除了隔空取物,不,是改变事件发生的百分率,除了那个和连接原世界外你还能做什么啊。” 【我当然还有其他能力,不过金手指可是主角的特权,而且你也不希望我不请自来吧?】系统打着哈哈,【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再给你开个新手大礼包。】 “帮我疗伤么?省省吧吴峥大爷。”顾斐心道,“你说随心所欲地去完成支线,这个随心所欲都快让我抢主角的戏份了。” 他要是伤口直接痊愈,没准立马会被当成修魔之人,代替主角被丢下山去。 【嗯?你做了什么?啊,天哪,仙门大会的剧情你居然都完成一半了!大哥,你现在在哪呢?已经快死了么?】 “……滚。”顾斐头痛难忍,不想再分神去和系统吵架,也顾不上系统对剧情发展进度的感叹,干脆挂断了与系统的联系。 “顾师弟!” 童邢好似注意到了他已醒来,他听见了急切的脚步声。 他依旧费力地睁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眼前重影渐渐消去、又有一个人影出现时,他却因头疼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他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他分不清这场梦是真是假,因为梦中所闻所见与现实相映。 梦中的时间是断层的,也过得飞快,他在转瞬间度过了自己并不愉快的童年,他听见和一起上课的同龄人拉着他的衣服和他抱怨,说他们只能趴在窗口看别人家的孩子玩乐。 我们连趴在窗口的时间都没有——那时的他用笔拍开了同龄人的手,只是用眼神一扫而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或许潜意识中他以为自己说了,然后就在对方奇怪的眼神中继续奋笔疾书。 之后还有各种各样的礼仪培训、形体站姿的指导,幸而时间飞逝,眨眼间他已长成了青年,长大以后烦杂的礼仪教程结束,虽然另加了其余的课业,可却轻松了不少。 他又一次临来了顾霜的诞生,接着因父母对顾霜的好而嫉妒,因顾霜的愚笨平庸而窃喜,再因父母的不公而愤怒,又因顾霜的讨好欣喜若狂。 在梦中他再一次喜欢上了这个妹妹,再次发誓会互她周全,会把世间一切拿来给她,于是再次与父母决裂,再次让昔日的好友忍无可忍成为他的宿敌。 再次看着她得病住院,看她只剩一息尚存,与她互相约定将成为对方的奇迹,最后心如死灰,同样选择了先她一步离开。 他从立交桥上一跃而下,在和系统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顶替了同名的“顾斐”一角来到了这书中世界。 “再经历一遍又有何意义呢?”梦中的他问自己道,再来多少遍他都会这么选择,梦里的他不是他也仍是他,可他希望梦境真能像外人所说的那样与事实相反。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装作一个好人、他的好友不会离开、他的家人不会将他当作道具肆意妄为、顾霜就不用死,他也不用沾得满手满身的鲜血、躺在这里。 可当真一切相反的话,他还会得到成百上千的荣誉成为他人崇拜的对象么?他还能取得如此多的成就么?他还会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还会为了妹妹藏起内心的“坏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人贡献? 可能顾霜都不会出生,也的确如此,没有顾霜,他的人生会大不相同。 至少他会假装没意识到自己和身边人的不同,至少他和他的好友还能在满月团聚之日假情假意地坐在一块儿举杯畅聊,至少会是他一脚踢开信任他的朋友走上辉煌之路,至少,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事物影响到他、他不会这般轻率地死亡。 “那你继续看下去吧。”有人用他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他不应该身临其境。 于是梦里的他变成了另一个、与他在原世界拥有相同经历的、同名同姓的、却截然不同的人。 “顾斐”为了复活妹妹对系统言听计从,自以为是地认为系统会给他制造时间差,在半月后,他心存侥幸地向系统打探消息,然后从系统口中得知了妹妹已死之事。 梦里梦外的他都怒不可遏,梦中人与系统交涉无果后不再帮系统完成剧情,然后得到系统的警告,最后被系统抛弃。 失去的系统的力量后,“顾斐”只是一个死人,梦中人就这样死了,系统连接原世界,重新去寻找那个真正能助他了却执念的有缘者。 是了,顾斐想,系统和他说过,他并不是系统选中的“那个人”,他会穿书重生只是一个意外。 至于系统没有立刻放弃他换人,一是可能有时间限制,二则是看中了他一心想复活妹妹的心情。 系统也作为人类存在过,心知人性易变,觉得在顾霜死后他只能接受现实,然后改成为了自己的存活而闯关完成任务。 “想不到吴峥这人听起来老老实实的,结果也是个恶人。”顾斐在梦里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不禁百感交集,“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呢?”他问梦中的自己,“如果你是系统对我的警告的话,我也和你说过,我并不畏惧死亡。” 始料未及,梦中已经死去的人居然在他问话之后睁开了眼睛,重新活了过来,那个人的眼中闪烁着点点金色的光芒,顾斐见状一愣,有一个猜测在脑中成形。 “金色……的水?”他喃喃,“不是妖怪内丹么?” 而且,陈罡喝了金水后灵力失控走火入魔,他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梦中人没有回答,只是跌跌撞撞起身、环顾四周、仰面大笑、再跌跌撞撞地渐行渐远,只在身影彻底消失前转头回望了梦外的自己一眼,顾斐看见对方无声地说着话,而他竟看清了远处那人的口型。 咧嘴、张口、抿嘴——谢仙村。 — 濒死者得以窥天机。 — “顾师弟!”童邢一把握住顾斐向上抬起试图抓住什么的手,“你终于醒了!” “童……呀,是师兄啊。”顾斐在童邢的搀扶坐起身来,这个动作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他神色自若,也阻止了童邢接下来没完没了的嘘寒问暖,“刚才,发生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么?”张小道长从童邢身后冒出头来,一头长发不知为何向上卷曲,蓝白夹衫也蒙上了一层焦黑,不管过程如何,看来两人在顾斐伤情稳定后就主动和好了,童邢恢复了平常的镇定,看见张小道长后还拱手行了个礼。 终归是同门师叔侄一场,百年情谊摆在那儿,童邢又是个愧疚之心都能记到现在的人,不可能真和自己的师叔闹翻。 “我当然记得。”顾斐嘴角微扬,目光瞥向一脸关心地看着他的童邢,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陈师弟跑来我的清居,好像是想找什么东西吧?他人被困在结界中还需医治……怎么了么?” 张小道长微愣,一摸自己的满头焦发,不由退让一步:“陈师侄他出了些事,但顾师侄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多谢。”顾斐不便起身,只能抬手示意,张小道长点了点头,带着一脸像是吃了苦黄连般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 “陈罡他拿走了储物囊么?”童邢在张小道长走后突然出声,顾斐听着对方直呼陈罡姓名,就知童邢对陈罡已毫无好感。 他沉默片刻:“是啊,”他说,“师兄,你给我的那个储物囊里装着什么?” 童邢摇头:“我的一点贪念罢,不足一提,丢了就丢了。”而后又补充道,“陈罡他是自作自受,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嗯。”顾斐明白童邢不想让他知道金色的水的事情,追问也不符合原主装腔作势的人设。 “童师兄,”他想了想,“我把陈师弟从清居放出来时,小师妹在旁受到了牵累,这些天要劳烦你去照顾一下了。” 童邢摆了一张冷漠脸,但没有拒绝。 “对了……”顾斐叫住转身就往外走的师兄,他扫了眼周围花花绿绿的装潢,眯起眼睛,“这里是哪?” “是符厅。”童邢停在门槛边,耐心道。 由于顾斐属于剑堂,百年前修为还在时也是习剑之人,他倒没有疑惑顾斐作为清源山中人为什么连符厅都不认识。 “医堂长老刚好有事在此,时间紧迫,就借用了符厅中的一间房。”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顾斐仰头向上看去,果然,仔细一看,头顶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都是一幅幅阵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符厅 顾斐再次用了“照顾师妹”的借口赶走了童邢,童邢似是认为他的师弟重伤未愈还需要“静养”,在离开时顺便带走了门口待命的一堆杂役,也劝走了跑来符厅凑热闹、或是听闻叛徒一事而过来找顾斐麻烦的几个丹殿弟子。 其中一个和原主关系似是比较好的杂役,还在童邢像是要吃人的目光中大着胆子凑到了顾斐的病榻前,豁了命地给他使眼色:“顾师兄,你放心,顾霜小师妹就交给童邢大哥,我们也一定会好好照顾纪师弟的!” 顾斐微笑着点头回应,心中默默给这位仁兄点了个蜡。 他目送着对方被童邢掐着脖子拎出了符厅,而后重新躺倒在床。 主角回到清源山后果真还是得被虐的,他想,就算他倒下了,创世神的拉仇恨debuff,不,是小说中硬要针对主角的主线剧情依旧不会放过主角。 纪元烨大概会后悔吧,觉得自己是脑抽了又是心太软才没给被剑捅穿的顾斐补刀,好让自己少掉一个最麻烦的敌人。顾斐若作为“清源山的叛徒”死去,即使是童邢也无话可说。 但虐主角的日子不会太久,假使仙门大会的剧情提前,顶多就这最后的一个星期。 “是啊,最后的一周了。” 一周以内,主角就得被废除修为扔下清源山,同样也得在一周之内,主角必须依靠清源的力量一步登天,觉醒成为创世神。 然后,将他杀死。 “这种事根本没法在七天内解决好么!”顾斐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愤愤地举起拳头砸了砸床板,又因拉扯到了胸前的伤口而悻悻躺平。 他并不担心仙门大会的事情,清源山闹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叛徒,剑堂上方又有魔气盘旋了半日之久,向来向外宣传护山结界的安全、又为清源山上灵力而自傲的掌权者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仙门大会一定会在近期召办,铁板上钉钉的事无需他再去操心。 唯一担忧的,便是纪元烨能否及时在逆境中抓住机会,涅槃重生。尽管原著中沈钰闯副本取得逆银锁这一环节被提前,纪元烨能不能成功血脉觉醒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小说中的纪元烨是受到了长达百年的折磨和迫害,现在则不一样,区区十几年的痛苦可比不上深埋于心的百年仇恨。 顾斐不禁怀疑自己在纪元烨心中的可恨程度是不是还不及那个打死了纪元烨养父的权贵,而没有足够仇恨支撑的纪元烨,在受挫后会不会直截了当地一蹶不起,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压根不会成为创世神。 顾斐:“冷静,我要对主角有自信嘛。” 他连人家的心火都给夺了,纪元烨的性格设定摆在那儿呢,肯定是对他恨之入骨,不变创世神变成妖怪也要找他算账的。 “行了。”头又开始疼了,他按住伤口慢慢挪下了床,“这时候没完没了地想也不见得有什么用,现在还是……” 扶着床沿站直身体后,他抬头环视一圈四周,目光在墙壁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阵图上停留许久后,嘴角微微上扬: “要合理利用手边资源啊。” — 吴峥在《仙界创世录》中并没有过多地着墨于符厅,但既然这座小屋被特地起了名,它就不是一般的小屋。它有专属于它的戏份情节,存在的意旨在于给主角送挂。 这小屋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丹殿大堂的零散挂件,占地不大,实则内部分为八层,他顾斐所在的地方是所有清源山弟子都可进入的一层,其余大部分都建在地下,墙上的阵图就是符厅的设立者留下的机关。 地下七层中存放的东西可不一般,里面收藏有各式各样的经书,数不胜数的逸闻杂事,修真界流传至今的名人名录与八卦消息,以及清源山立派起所有的心法秘籍的……拓本。 嗯,只有复印件。清源山到底是因为灵力资源丰富、又有一堆散修慕着半神离仙的名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门派,各个散修师出别门,宗派典籍混乱不堪,秘籍真迹压根不存在,有拓本就不错了。 也就是这些字迹潦草模糊的拓本,让主角在修为丧失、灵根被毁、经脉具断之时苟活了下来。 让他一直撑到了沈钰破除心魔取得逆银锁,撑过了灵力的灌溉与灵根的重塑,撑过了血脉觉醒时涌没全身的新血和脱胎换骨时的剧痛。 在小说中,主角会来到符厅的理由和现在的他差不多,也是因为医堂那位闲来无事到处乱逛的长老逛到了符厅里。 书里的那件事也发生在仙门聚会前期,纪元烨如平素那般被罚,不想由于新来的杂役下手太重,险些就这样断了气。 原主不想惹是生非,随意让手下找到了符厅里的长老,把纪元烨丢进了符厅里。 值得一提,小说里根本没出现过“医堂”二字,那长老是干啥的也根本没说,原主做的事就是令纪元烨死不了,再将其塞进了一个平时没几个人、睁开眼又会被一堆扎眼的颜色吓到的地方,由他去自生自灭。 那会儿的纪元烨已从沈钰手中得到了清源心法,也习惯了同门师兄弟们对他的态度,他不知符厅中别有天地,只将这座小屋当成了一个闭关场所。 于是在他运用清源疗伤时的某个夜晚,他意外遇上了一个溜进清源山内偷盗典籍的魔界小贼——也不知这小贼究竟是何等的神通广大,居然穿过了护山结界而留下了一条命,更是知道符厅内部的机关——魔物千里送挂,小说里为了剧情的发展可什么都写得出来。 擅闯者没发现屏气凝神的纪元烨,只顾着打开符厅地下七层的入口,满心只想着地底的珍藏典籍。无视了主角的后果便是被主角一击砍倒,刚好这可怜的家伙为了突破结界也受伤不轻,纪元烨就顺理成章地捡了漏,再依照魔物打开机关的方式进了符厅的地下,续命保命的秘籍get√ 清源山被毁后,符厅的地下七层尚存,创世神又可通过地面上的机关回收清源山的密藏,还可以把这符厅当八层仓库来用。 啊,符厅可真是个好地方。 — 回忆完剧情的顾斐偷笑,书里为了凑字数,开启机关的方法交代得明明白白,虽然地下那堆玩意儿他要带走一定会影响剧情,但下去看看也不坏。 开拓视野,说不准还会有别的收获。 “我只能在这里待一天。”摸向墙上阵图时,他对自己道,“底下东西再多也不得流连忘返,养伤也只能养一天,时间不多了,仙门大会前……我死前,还有一个地方必须去一次。” 他记起了梦中的“顾斐”无声说出的那三个字。 谢仙村,《仙界创世录》未曾提到过的地方,不知是像顾霜那样世界自动补正给出的名字,还是如张谴那般全新的存在。 符厅之下收录着众多的三界轶事,或许也能找到和谢仙村有关的记载。 “咔吱——” 随着颜色灿烂的阵图变淡消失,符厅内的墙壁显现出它原本的模样,顾斐估摸着地下通道已经打开,通往地下的入口也顺从地发出了响声。 他放下了搭在墙壁上的手,“轰”地一声,一道黝黑的隧道和着一条延伸至地底的阶梯就这样出现了。 — 第二天一大早,顾斐扯着身上的纱布匆匆跑出了符厅,脸上挂着满面春风的笑容,朝每一个遇见并问候他的丹殿弟子表示自己已好的差不多了,然后躲过了想找他问话的张小道长,独自一人下了山。 他不会傻到慢腾腾地步行下山糟蹋所剩不多的时间,没准还会被得到消息后追出来的童邢给抓回去。那道剑伤并不致命,但显然不是一天时间就能痊愈的,乱动还会让伤口再裂开。 他知道童邢不会让他下山“去送死”。 抬手张手抓住灵力,控制灵力卷住了山下的一棵树,再一伸一拉,除去高空蹦极的体验以及抵达山下后收不住灵力差点撞在树上险些粉身碎骨外,这种瞬间移动的方式他还是很满意的。 “先去小城里打听打听消息吧。” 非常遗憾,符厅的地下藏书库里找不到任何与谢仙村有关的线索,小说中没提到的事情倒是多得很,这个世界的自动补正未免也忒可怕了点。 顾斐拍了拍因为飞速下降而扑在脸上与身上的灰尘,简单整理了下衣饰,迈开步子走进山下小城中。 他路过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所住的那家酒家,现在天刚刚亮,酒家的客人不多,无事可做的伙计百般无聊地蹲坐在门口的地上,抬头看见他,冲他讨好地一笑,又低下头去。 他也笑笑,继续朝前走去。 东拐西绕,穿过沈家大院的废墟,遥遥就可听见一阵神神叨叨的说话声。 他来到了之前肩头火闹事的那家酒楼门前,酒楼因为他已不复存在了,空地上摆了个摊子,之前楼里的那位说书先生正摇头晃脑,说得入神。 摊前照旧三三两两只坐了几个人,没有酒楼掌事的额外请人来捧场,这位说书先生的生意惨淡得真叫人心酸。 他在说书摊前听了一会儿,对方讲得正在兴头上,说得还是那番“创世神明的传说”。 “都说那创世神啊全知全能,六天六夜开天辟地……” “……草木茂盛,可惜这天地啊,好不冷清……” “……人类出世……三界骤变,天地生灵,那魔界尊主引水入地,重创新界啊……” “……逆天而为,简直……” “……” “……” 待到醒木落下,“啪”的一声,已是正午。 烈日当头,顾斐弯腰敲了敲自己站得发麻的双膝,又伸手擦了擦汗。 他看着几个对说书内容起了兴致的孩子凑到说书人的摊子前,向说书人讨要着新的话本,看见那位老先生一脸为难的样子,他不由勾起嘴角,也走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话本 一群孩子中混进来一个大人,不免会有些突兀。几个孩子或许是第一次看见像顾斐这样的“仙人道士”,觉得他穿着奇怪十分有趣,便立即嬉笑着往旁边挤了挤,给怪人腾出个站的地方来。 说书人也诧异地抬头看了顾斐一眼,但一看清顾斐的样貌,他那张脸顿时血色全无。 他手一抖,摊位上的话本也因这微小的动作而扫落在地。 “是,是仙人您啊……” 老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平常人对传说中能够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的修士们的那般敬意,有的仅是见到了恶鬼般的畏惧和紧张。恐惧感让他全身发寒,他在害怕——见状,顾斐不禁失笑。 这可真是失礼又无情啊,顾斐想,他承认是他毁的酒楼不错,可那之前好歹也将包括这说书人在内的所有无辜牵累者从酒楼里安全带出了,他好说也是老先生的救命恩人,老人家怎么把他当成了索命的亡魂,一见他就吓个半死。 “哪,哪敢呢。”说书人结结巴巴道,“仙人救了小人一命,小人自是终生不忘。” “哪里。”顾斐手指一动,地上的话本顺着凡人看不见的灵力自动飞至了他手中,他假装自己听不出老人的画外音,客套道,“斩妖除魔乃正道使命。” 说书人呛了一下,是啊,仙人斩妖除魔的方法太霸道,眨眼间就成破烂的酒楼哭都要哭出来了。 毁掉了他工作的地方,又救了他的命,惜命之人面对前者也敢怒不敢言。他是亲眼目睹了顾斐在事件平息后却突然借用妖怪之力攻击同伴的那一幕的,想着这仙人喜怒无常,唯恐对方忽地脸色一变,就拿自己开刀。 他怕死,又瘆得慌,见面前人手持话本只笑不语,以为对方道行高强法力无边而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连忙低头求饶。 无非是一些求仙人饶自己一命的话,说得又急又快,顾斐听得一愣一愣的,许久才明白自己在说书人眼里是多么骇人。 — 顾斐不会读心,也不去管老人的情绪如何,他歪了歪头,又一拱手:“老先生何必说出那等话?我此行只是为了向你讨教些问题。” “怎么……怎么敢让仙人……”说书人吞吞吐吐,犹豫道,他只怕自己一有不慎说错了什么,给自己惹来一个杀身之祸。 赶着时间的顾斐无暇理会老人的被害妄想症,他把手里的话本递给了身边一个目光炯炯的孩子,摆了摆手,将拿到话本和孩子们赶走。 孩子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不会再停留,他们若无旁人地对着顾斐衣摆上的鬼画符指指点点一番后,边笑边闹着四散开来各自回家去了。 “你有听说过谢仙村么?”因为衣服上的图样而被几个孩子取笑了一阵的仙人苦笑着扶了扶额,回头对上说书人跳跃的眼神。 “噢!”说书人一拍双手,随后怔怔道,“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但是……” “但是?” “它在几十年前就没了。” “……” “没了?” “真没了。”以为自己真说错了话的说书人往后一缩,唯唯连声,也不等顾斐提问,就张嘴把脑中有用的没用的信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那是山西面的一个小村子,也不叫什么谢仙村,是,是靠祭拜山神过活的,作恶多端遭了天谴,几十年前,几十年前被一条黑龙压在山下了……” 顾斐一皱眉:“不叫谢仙村,你怎么说谢仙村没了?” “那是、那是……”说书人稍有踌躇,接着哭丧着脸,道,“仙人可不要怪罪于小人啊,小人实话实说,谢仙村不过一话本中的故事,是假的,是人杜撰出的……” “哦,我也没说那是真的。”顾斐点点头,符厅七层藏书中都未曾收录的地方,定然是他人虚构出的,他猜测会不会是传说故事中的地名,所以才会找这个说书先生问话。 实际上也不是非这个人不可,只是他在山下小城中只见过这一个说书客,对方又惨兮兮的,说起话来要容易些。 说书人谈不上见多识广,却和他想的一样,知道有关谢仙村的一些事,谢仙村也的确是一个故事里的虚构地点。 “它有原型。”他抬手指了指说书人背后的一摞话本,忆起老人之前说的那些话,“那个清源山西面、几十年前被黑龙毁灭的村庄——和我说说吧,老先生,这些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好,那个村子啊……”说书人转身从话本中抽出一副,双手抚摸着话本的封皮,眼神迷离,顾斐瞥了眼话本上的字,其上提有“谢仙”两个大字,不用想也知,这就是记有谢仙村故事的那副话本。 说书人借着本上的内容,回忆着一件久远至几十年前的事情,“城里的大老爷们叫它‘山神脚’。”他道,“因为村中的人世代信奉山神,不,不是清源山山神,他们的山神住在清源山旁的一座孤峰上,那座山峰也在几十年前被黑龙推毁了。” “村庄还在时,村里人自是不喜欢这个有侮/辱/意味在的名字的,但现在人都没了,山神脚还是山神脚。” “他们特地在山脚下为山神打造了一个祭坛,山神脚的祭祀活动是以人血祭,他们每年都要用一个孩子的血来献祭,换得山神保佑。 听说这个行为还激怒了朝上的大人物,当时的帝王命人前去村庄暗访,离奇的是,‘心怀不轨’来到那里的人全都被一道结界拦在了村外,自那以后村中人的信仰更深,甚至开始向外传教。” “村外的结界让人们认为山神是真,有些人为求自保也搬去了村里,而对于献祭幼孩换取山神庇佑这个行为,并不是每一个山神脚的村民都心悦诚服,有些人舍不得孩子,就开始慌骗一无所知的外来者,或是拐来外面流浪的乞儿充当祭品。” “心开目明者自是出声劝阻,却被愚信山神的狂信徒们砍了头扔进了祭坛。” “智者的血通过祭坛将被害之人的哀怨诉求传达给了上界,上界仙人不忍看一假神教在人间猖狂、祸害他人,便派出一男一女两位神使,要他们替天行道。” “无奈女神使因为慈悲之心放过了一位狂信徒,又因大意,不幸遇害。那男神使则是上界苍龙,见女伴死去不由震怒,即刻化为真身推倒了山神所在之地。那村外的结界本就是用来骗骗凡人的,挡不住神使的怒火,孤峰一倒,全村都被砸没了。” “山神脚,和谢仙村有什么关系?”顾斐默默听完,无意打搅,见说书人闭上嘴像是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才伸手从说书人手里抽出写有“谢仙”二字的话本,挑眉问道。 “为什么我一提到谢仙村,你就想起了山神脚?” 他在符厅里看见过山神脚的记载,却没想到这会是谢仙村的原型。对于这邪/教的来龙去脉他或许比这说书人还要清楚,心道老人家前面说的还是事实,后面就开始瞎编乱造了。 毁掉山神脚的不是天上的黑龙神,而是黑蛇,是清源山山神的弟子,半神离;摧毁邪/教活埋邪/教信徒也不是替天行道,而是离自身的私人恩怨。 不过说书人的后半部分故事中也有一点不假,那便是黑蛇确实因女伴的死去而盛怒,这才化为原身压塌了村落与孤峰。 《仙界创世录》中对离的描述不多,除了写到他是主角手中清源仙法的前拥有者外,只说离是个痴情的妖,为了在人间的一段缘分,等了有缘者千年时光。 符厅中有关山神脚的记载里道,离化身为的黑衣旅客所带着的女孩儿被村里人掳走,因此“黑衣旅人道他们罪恶滔天、天地诛灭,于是妖态毕露,巨蛇盘旋,驱雷掣电,蛇目中地崩山摧,万劫不复。” 不过普通人眼中龙总归比蛇逼格要高,奉天行事更能凸显出恶者之恶,所以传来穿去传成个四不像也是情有可原。 他也不想和一个传说故事太过较真,只是听完老人的话后,对对方先前无故将两个村子联系在一起的举措更加奇怪了。 “谢仙村和山神脚……嗯?” 话本被抢,说书人又一抖,听到顾斐的问题,不敢不答。他颤着手指了指顾斐手里的本子:“写话本的那位施先生……说谢仙村的原型就是山神脚啊。” 顾斐歪头:“先生?施?” 真稀奇。 — 在说书人吓出来的炯炯目光下,顾斐翻了翻手上的话本。 其中讲述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山神脚”,或者说,将“山神脚”的故事往前推了两百年,又在后面加了别的故事,还塑造了一个艺术美化过的“半神离仙”。 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后,默念着里面的情节,他不由抬眸瞟了心惊胆战的说书人一眼,心下想着那位“施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话本中道,“百年前山神脚中藏有魔教,魔教信徒伪造山神传闻,建造祭坛,每隔三年便要杀人祭山。 那日半神离仙带着名为“珏儿”的少女路过村子,因天公不作美,被迫借宿村中。 当晚,舍不得孩子的村民将珏儿假扮成自己孩子模样送去了祭坛。 离仙心善,得知村民们的苦衷后没有怪罪他们,他只身一人前往祭坛,救出了珏儿,再除去了魔教教主,还身不由己的村民们一片清净安乐。” “村人出于感激,在离仙走后,舍弃了山神脚一名,改村名为‘谢仙’。” “百年之后,魔教再起,同时清源山高徒下山除妖,在夜宿谢仙村之时,他得知了山神祭祀一事。 少年人答应替即将失去幼孩的村民保住孩子,根据当年离仙的方法,通过祭坛打到了魔教内部,一剑杀死了新一任的魔教教主,重还村民们安宁。” “老先生,”顾斐不禁头痛,他实在想不出那位施先生的底细,不得已只好将话本递还给说书人,寄望于对方,“你可知施先生在何处?”说话间他用力抓住了说书人的两肩,用此来表示自己的焦虑,“我……我有一急事。”他道,“必须尽快找到他!” 说书人被掐疼了,接连挥手,又没有甩手离开的勇气:“他,他就在山神脚的,的遗址那里,啊疼疼疼……西边山脚下还住着几户人家,他就在那里。” “西边山脚……” 山神脚原址,么? “多谢老先生了。”得到答案,顾斐俯身作揖。 他又从袖中摸出了一两银钱小心放在说书人的摊位上,“是之前孩子们的书钱……再谢谢先生指教了。” 钱是离开魔窟后童邢硬给的,清源山上不需要用钱,完成除魔任务后也有奖赏补贴,只是顾斐作为一特殊的凡人又经常下山,童邢实在放心不下。 有钱也无处可花,现在刚好拿去改改说书人对自己的印象。 他把钱放好后,仍然没搭理看着银钱六神不安的说书人,一边心算着时间,转身就朝城外跑去。 这座山下小城在清源山东面,距离西边山神脚有一段距离,山下障碍太多,灵力牵拉可能有些困难,而凡人步行不赶个一天两天的,绝对到不了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长明 位于清源山西面的山神脚遗址,果然如说书人和话本中所说所写的那样是一片不毛之地。邪/教已除,这块地却受到了迁怒,它在蛇妖离半神之力的影响下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却并非渺无人烟,可能是逃过天灾劫难后不舍远去他乡,至今仍有闲民在那里安家居住,几户人家聚在一起,代替已经不复存在的山神脚,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小小的村落。 小村偏僻,道路不通,想从山东跑到山西不只需要翻山越岭,找路还是一门技术活。顾斐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和精力,最后还是靠一位恰巧同路的散修才到达了这里。 那散修身后背着个剑匣,称自己是来村子里驱魔的,见顾斐周身毫无灵力,便误以为这问路者是一介迷了路的凡人,刚好顾斐的那身白衣长衫已破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也不像是一名修士。 顾斐此行是私自下山出走,为了不泄露自己的去向,也不想别人曝出自己的身份,就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了,只说自己要去村里找人。那位散修切实热心,因为担心魔物害人,他带顾斐前去村子时还好心地提醒顾斐、劝顾斐改日再来,在知道劝不动对方后,也发誓自己会速战速决,绝不会干涉到普通人的行动。 可惜小村里的人好似不欢迎外来者,对待热心的人也极为冷漠,两人穿过隐蔽的小路来到村门口,还未靠近村子,就被村中的一个小孩儿拦在了外头。 男孩脸上扑满了灰,手里端着个陶盆盛满了漂有诡异植物根茎的水,他仰着头瞪着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不招自来的“客人们”,对于散修说的话一概白眼应对。 看着这男孩的样子,顾斐忽然觉得,一旦他们说错了话,那盆脏水就是用来招待他们两个的。 好在散修待凡人的态度很克制,发现说什么都没用后,为不引起争端,索性闭口不言,干看着男孩看着自己,三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好不尴尬。 末了,男孩寡不敌众,率先认输,他捧着那个陶盆转身拐进了一间屋子中,临走前还不忘向外来者投以警告的目光。 那种眼神看得让人发寒,顾斐心道,他打了个哆嗦,见屋子的门合上后,才抬腿迈开步子,跟着散修走进了村中。 — 村门旁立了块石碑,走进看时,能发觉碑石上有打磨的痕迹,其上“谢仙”二字的刻痕还很新,似是前不久有人磨去了石碑上原本的文字,重新为村子刻上的新名。 山神脚终究是改名为了谢仙村,即使没有需要感谢的仙人,甚至也不曾被仙人拯救过。 — “村民们的态度……还真是奇怪啊。” 散修要去的地方是村长的家,走在通往村长家的那一条歪歪曲曲的泥泞小道上时,还遇到了不少村里人,顾斐打量了番路过的人们,看见他们个个像之前的男孩一样,眼神中带有阴冷的杀意,他不由感到奇怪,同时在心里戒备,总觉得村中气氛异常。 “别太在意。”走在前面的散修闻言,回过头来笑了笑,解释道,“谢仙村中经常有妖魔作乱,有些妖怪会伪装成外来旅人的模样,趁着天黑吃人劫物,有时它们还会假扮成前来除妖的道士。”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无奈地耸了耸肩:“所以久而久之,村里人对陌生人都很防备了,更不欢迎我这样的修士。” “他们宁愿和其余村民们一起过着受妖怪魔物威胁的生活,也不想再去猜疑来的人是希望、还是更大的危害。” “既然这样,一村之长还会请别人来驱魔么?”顾斐用余光瞥了眼刚从他身边绕过的村民,道,“万一请来的人在路上也被妖怪魔物伪装了……” 散修惭愧一笑:“还请小兄不要介意,其实我不是被村长请来的,此次来谢仙,不过为找一人。现在去村长家,也是向村长请示驱魔一事。” 原来如此。顾斐微微颔首。 他并不在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有没有说实话或有所隐瞒,而且对方虽说“找人是主要,除魔只是顺便”,实则除魔是一定会除的,看那眼神就知道了,哪怕村里人把这个散修赶出村子,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魔物除去。 既然对方没说要找谁,顾斐也不便多问,毕竟他也没告诉对方自己要找什么人,实在也不好意思过问。 散修又朝他笑了笑,像是在感谢他的理解一般。 — 走过那条小道,村长的屋子很快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散修似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村长,他加快了步子,顾斐稍有迟疑,也赶忙跟了上去。 村长的家比其余的几间屋子稍大些,门上似是贴着几道符,屋门口摆了一盏长相奇怪的油灯,二人走过去的时候,正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儿踮起脚尖,拿着一小匙小心翼翼地挑着油灯中的灯油。 那女孩就像一只长时间处在危机中精神紧绷的兔子,一听见有人来,立即抬腿就跑,连手里的小匙都扔在地上不要了。 “是在……偷油么?”顾斐眼睛微眯,他勾起手指,牵动灵力让那枚小匙浮至自己面前。小匙上还沾有凝固的油滴,他想了想,默默地将小匙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散修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偷偷摸摸的举动,他向女孩逃走的方向望了一眼,点头认同了偷油的说法,见顾斐看着自己好似在等待结论,又抬头瞟了眼村长家门口那盏被偷了油的灯。 “愿我是多想了吧。”他道,“那盏灯,怎么看都像是赤魄长明。” 顾斐欲言又止:“……什么玩意儿?” 散修指了指油灯,开口想要说什么,又被顾斐伸手打断,顾斐走到灯前:“我知道赤魄长明是指这盏灯,就是说,那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 “就是长生灯。”一个声音忽地响起道,同时,村长家的门也突然被人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个青年人来,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脸上还带有不屑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那青年人不知是在对谁问话,顾斐扭头看向身后的散修,对方看上去有些无措,但没有出声应答。 他又回头盯着青年人那轻蔑的表情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再一看对方身上清虚宗的校服,顾斐“啊”地一声:“印长明!” 散修:“……”猛然上前,一把捂住顾斐的嘴。 但他的反应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印长明,清虚宗首席弟子蓦地抽出身后除魔剑,抬手就往顾斐额上劈:“谁允许你喊我名字了——不对,你来这里作甚!” “等等,我为什么不能……”顾斐在散修的帮助下躲过了印长明毫无慈悲用尽全力的一击,散修从身后剑匣中抽出的长剑当然抵不住清虚宗首席弟子的剑意,那把长剑在灵力的摩/擦中碎裂成块、利剑的碎片倏地飞溅开来。 一块碎片擦着赤魄长明的灯芯捅进了村长屋子的外墙中,着实是惊险万分。 — “我为什么不能来?” 印长明侧头躲过了飞来的碎片,顾斐趁此机会,翻身跳至散修身后,随即拉动灵力固定住了印长明的剑。 “你现在可是在清源山脚下,清虚宗之人还能管清源山弟子的事么?” 看来最开始那句“你怎么来了”也是对自己说的,顾斐一头雾水,他与印长明分明只见过一面,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个暴躁老哥。 “难不成他是在记恨我害他受困于心魔幻境?”顾斐想,手中灵力拽得更紧,“那也太过小气了吧?” 察觉到周身灵力的变化,又好像猜出了顾斐心中所想,印长明一声冷笑,甩手把被控制住而不能用了的剑丢进了顾斐握住的灵力中:“你当然不能来。”他说,“你来送死么?”又扫了眼周围,继续冷笑,“计划之外的单独行动,这次连童邢都没有跟来,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顾斐愣了下,攥紧的灵力也瞬然散开:“什么意思?”他又拉了四周灵力一把,印长明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站在他前边的散修也愣了两三秒,然后则慢慢地朝落在地上的除魔剑挪去。 “你说的……什么意思?” 顾斐不知在魔窟里童邢和印长明相遇时发生了什么,但童邢事后也说了,自己是第一次见到清虚宗的大弟子。可是印长明却好像非常了解他们,甚至清楚“顾斐”本身都不知道的事:他知道童邢很关心顾斐,而原主对待童邢……何止是嫌恶。 印长明对此却沉默了,似是如梦初觉般一下冷静了下来,而后匆匆背过身去,闷闷道:“没什么,气话罢了。” “怎么可能?”顾斐只觉得好笑,“你和我、还有童邢、咳,童师兄,都是在幻术空间里第一次见面的吧?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了解……” “多事!”周围灵力猛地炸开,印长明恼火地一甩手,用这种方式打断了顾斐的话。 凡人对灵力的掌控自是拼不过修士,顾斐躲闪不及,当场被灵力冲击打出来的一口血,他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撞在赤魄长明的灯柱上,灯晃了晃,幸好没倒。 正要弯腰捡起除魔剑的散修见此情形,立马闪身退后一步护住了身后之人,再一挥手,从身后剑匣里召出另一把剑,替顾斐挡住了灵力的余波。 “!” 灵力的威力遭到阻拦,印长明似乎这才发现面前还有个人,他瞪着眼睛仔细看了看那散修手里的剑,顿时额上青筋暴跳:“李长歌,怎么是你?!” 被叫做李长歌的、不知道为什么和印长明好像还有一段渊源往事的散修收回了已经出现裂痕了的剑,对着印长明满脸的悲情,仿佛是因自己被忽视太久了而在作无声的抗议,也是因对方居然是靠剑才认出自己而感到悲伤。 他对着印长明微微躬身:“当然是来找你的,师兄。” 顾斐:“……?” 脑中一片空白。 这人特么是李长歌? 比起这时候都没能想起在小说中究竟是怎么个定位的印长明,他还是认识李长歌的,三个字的名字在《仙界创世录》中简直是稀世珍宝,更别说李长歌是一个混到后期、和童邢一样敢单挑创世神的反派了,记忆尤深。 只是书里没有详细描写李长歌的样子,他也没想到会在小说以外的情节中遇到小说中的人物,所以从未想过这个帮了他大忙的散修就是李长歌。 现在听到印长明恼羞成怒一字一顿念出的李长歌的名字,小说的内容好像也一下蹦进了他的脑海中。 李长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反派,相反,在杀人无数的创世神的衬托下他倒是像一个妥妥的正派人物,他聚集了正道者应有的一切美好品德,充满了正义感和责任心,曾也尊敬过在传说中为了人间呕心沥血、最后力竭身亡的创世神。 他会对抗创世神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创世神在仙门聚会上毁掉了清虚宗。 小说中也提到李长歌是一位被清虚宗抛弃的散修,但他对宗派掌门和曾经的师兄弟们的情谊仍在,作为散修的他无缘参加仙门聚会而逃过了创世神的惩戒,却不甘自己只能看着认识的人惨死,决心要找创世神报仇雪恨。 他的结局,和最后臣服于创世神、献宝后被杀的童邢不同,他一路反抗到底,还在创世神和原初之人PK的时候插了一脚,给创世神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最后死于己方的背刺,被原初之人命守卫金泉的权臻用书中一笔带过的诡计给阴了,在没能报仇的悔恨中十分凄惨的死去,却由于不想祸害人间所以没有留下执念——小说结局时,还得到了作为敌人的创世神的敬意。 是一个值得尊敬、也能让人放心的人物呢,顾斐在心中感叹道。 他突然很感激,吴峥在写出了一堆戏精和报复社会的变/态后居然刻画了这么一个角色……虽说这角色最后成了主角的敌人,正直过头,处处与主角对着干,在看书的时候一定会引起读者的公愤。 一边具有美好品德的李长歌不知又说了什么,印长明随手召回了丢在地上的剑,又打算动手劈人。 — 良久,在印长明嫌弃地把储物囊中的魔灯丢给顾斐,对着一脸懵逼的顾斐说了声“物归原主”后,三人蹲坐在被灵力炸得一片狼藉的村长家门口,互相交代底细。 其他村里人好像都被之前的两次炸响给吓住了,原本走在泥泞小路上的人也全不见了踪影。村长家大门又被符咒所封,谁也管不了这仨为所欲为的仙门修士。 李长歌显然对顾斐“竟”是清源山的弟子格外的惊讶,他大张着嘴,最后抱歉地拍了拍顾斐的肩:“实在对不起啊小兄,我不是故意把你当成凡人的。” 顾斐摇了摇头,李长歌把他当作凡人时他也没有出声反驳,所以他不认为李长歌有错,看对方满是歉意,急忙道:“也原谅我吧,李大哥,我也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只是这回情况特殊,告诉你我是清源山派人反而会有麻烦。” “呵呵。”印长明擦着自己被灵力磨损了的剑,斜眼瞟着旁边两人,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互相推脱,冷哼一声,接着甩手拿剑指向顾斐,道:“私自下山,就不怕上面的老古董们当你背叛门派?” “那个啊,关于叛徒……”顾斐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小心地推开指着自己的危险武器:“消息或许已经传去清虚宗了,清源山上的确出现了一个叛徒,嗯,好像是魔物。” 旁边的李长歌听闻叛徒一事,神思恍惚:“能闯入清源山的魔物……上面的老家伙们也许要闹一场了。” 仙门聚会,三人随即各自想到。 随后李长歌叹了口气,好似想起了自己没法参加聚会的事实,不由有些遗憾:“也不知这次能不能顺利,若真的召开大会,师兄,清虚宗可全靠你了。” “我?”印长明嗤笑出声,“我还没打算那么快回去。” 可不是,出门前信誓旦旦地和掌门说自己会拿到逆银锁,现在逆银锁不知去向,哪有脸回去见人? 李长歌轻咳两声:“但那大会……” “李大哥不是清虚宗的人么?”顾斐抬起头瞅了眼面露难色的李长歌,明知故问道,他这么问并无道理,对方未曾说过自己已被清虚宗驱逐,还叫印长明“师兄”,一般人或许会认为“散修”是一个谎言,“仙门大会一事,既然印、嗯,印兄无心掺和,那也无需强求。” “呵。”除魔长剑再次被扔在地上,印长明别开头,这次的冷笑里好像还夹杂着其余的情绪,“清虚宗,是啊。”他咬重了字句读音,“他可是千古一来第一个被赶出清虚宗的‘优秀弟子’,还没那资格去参加仙门大会。” 李长歌脸色突变,印长明却不想给曾经的同门一点儿脸面,他咬牙切齿,又一脚踢飞了方才被他自己砸在地上的除魔剑。 “他是千古罪人。”他说。 因为李长歌违反了清虚宗的宗门条例,制造了与魔灯齐名并称的嗜血长生灯、“赤魄长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冷血 “赤魄长明?” 顾斐瞥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李长歌:“刚才就听你提到过了,那是什么?” 之前印长明给出的回答是“长生灯”,不过书中世界里的“长生灯”和原世界中的长生灯是否相同还有待确认。“长生灯”的前缀描述是“嗜血”,一听就知道,那大抵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长歌迟迟没回应,他盯着李长歌看了好一会儿,自觉得不到回答后,再转头看向只想口无遮拦地说、而根本不打算为自己的说辞作出解释的印长明。 “只是一样邪物罢,没什么大不了的。”印长明注意到了顾斐的目光,轻哼一声,“赤魄长明此世仅此一盏,也不知是何人将其从清虚宗带走,又不知是如何流传至这偏世小村来的……你不需要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知道了也对你有害无益。” 这家伙,说话间还不忘给李长歌一个眼神——顾斐听着印长明的话,不免饶有兴致地想,那灯里定是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与这两个清虚宗掌门弟子有关的秘密。 他不是清虚宗的人,但一想起原著小说中对李长歌人品的描写,就不得不对这“正义伙伴”的以往经历起了好奇,于是边上的李长歌就看到了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李长歌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眉头舒展开来,神色也恢复如常。 “师兄。”而后他竟朝印长明作了一揖,语气中略夹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例如哀求和愧疚。 “我此行真的是为了找你,魔窟之事过后,你没有返回清虚宗,宗内弟子都很担心你、觉得你可能已丧命于魔物手下……” “哈,可笑至极。”印长明对此嗤之以鼻,一摆手,却是付之一笑后也不恼不怒。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可没法轻松向熟人坦白,他不可能说出“我是因为信誓旦旦地出行却只能狼狈地空手而归,面子上过意不去所以不想回去”这等话来。 “别和我说这等有的没的。”他说,“我暂时不回去,现在还有要事。” 所谓“要事”,便是怎样处理那“赤魄长明”。 顾斐挑了挑眉,又一次跨步凑到了村长门口的、方才险些被印长明给劈了的灯柱前。 身后的李长歌欲言又止,看着印长明也已走到灯柱前开始摆弄起那盏灯,又看见那新认识的清源山友人也在好奇地研究赤魄长明的特殊性,只好默默地吞下了口中话语,不再说话。 — “说来,印、咳咳,长明、嗯……”顾斐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称呼清虚宗的这位首席弟子,一连改了几个称呼,末了在对方不耐烦的眼神下只得随便选了一个,“长明兄,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自是为了赤魄长明。”印长明不怎么介意别人对自己的叫法,他冲着正打量那灯盏中灯油的顾斐笑了笑,有了一些不便回答的问题打底,这时候他倒是毫不避讳地与顾斐说起了自魔窟分别之后的事情,也提到了他这次下山,除了逆银锁以外的附带目标。 亦是清虚宗掌门交给他的、闯过幻术空间之后仍需要完成的另一个“任务”,“我要找回赤魄长明。”他说,“它在清虚宗之上封印了数十年,几年前守卫弟子被潜入者所害,长生灯也不见踪影。” “离开魔窟后,我由于赤魄长明的气息,一路向西赶到了这儿,来时发现每一户村民门口都摆了类似的灯,着实让人惊讶。 嗯,惊讶。因为赤魄长明并非普通的长生灯,它的锻造材料特殊,并不是普通凡物能够代替的,所以我断定村中有人、或是因奇遇、或是就是那潜入清虚宗的大胆之辈,他将赤魄长明分为了数份,以此来控制村中百姓。” 顾斐搭在灯柱上的手缩了缩:“控制?” 他一下记起了之前偷油的女孩儿,还有那现在仍藏在他衣袖中的、沾有一点儿油块的小匙。 “啊。”印长明语气轻松,又抬手指了指紧闭的村长家大门,“我花了几天时间将赤魄长明重新合为一盏,然后去见了村长,向他询问且说明了这些事。” 李长歌沉默了一会儿:“你去见了村长?” “……” 印长明似乎不屑回答这等没有意义的愚蠢问题,对此李长歌也不计较,只是在那之后,突然身形一动瞬间移至了村长家门口,再顺势,伸手撕下了门上贴的符咒。 显而易见,这些符咒出自印长明之手,是为了让门里的事物老老实实待在里头而设下的禁制。 李长歌的瞬移大概也依靠了周身灵力的力量,他好像很着急,似乎认为迟了一步屋内就只剩下了死人一般;也的确很着急,在撕下封印符后,他立刻就踢开了屋门。 站在长生灯旁的印长明冷哼一声,但没有上前阻止李长歌强硬的举动,连手边的剑都没碰,只是在门开以后,看着李长歌严肃的脸出言讥讽。 “呵,”他声音里带着嘲笑,“这般焦急有何用处,李长歌,你是真认为我会去害这些普通人?” “怎么会。”伸手扶正了被自己踢歪了的门板,李长歌摇了摇头。他会这么着急的缘故只是为屋内的凡人着想,无法动用灵力的普通人无能在禁制中过久地停留。 尽管已被清虚宗驱逐,他却还是尊敬着自己的师长与师兄的,不然也不会在印长明失踪数日后、不顾宗内弟子反对而向过去的掌门师尊求来了自己师兄的灵力波动,再在几天内跑遍清源山东西南北,只为求得师兄平安的消息。 在看见印长明从村长家走出时,他可以说是放下了心中悬着的石块,只感觉浑身轻松。 不能说他不在意印长明对他的态度,只是习惯了而已。过去仍以师兄弟互相称呼时,他就知道印长明从来不是靠脸认人的,清虚宗首席弟子并非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之人,眼中却是留不下任何人的身影——也不知印长明有怎样的过去,弱者他看不上,强者的存在他不容许——曾经同样在清虚宗掌门麾下修习的长月、长笙两名弟子,便是在他的漠视中不见了身形,时至今日,依然杳杳无踪。 “我相信师兄你没害过任何人。”李长歌想起了自己被赶出清虚宗的那一日,又记起了杳无音讯的另两名师兄,不禁强调了自己对印长明的信任,语气诚恳且真挚。 他害怕这份信任无法持续永久,印长明做了他几百年的师兄,向来是他仰慕的对象,也是他被驱逐后能继续走上仙途的理由。 他担心所谓的“真相”会让他的信仰崩塌,待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他会做什么以及他会怎么样,他自己都无能预料到。 “嘁。”闻声,印长明一挥衣袖,似是怕了这曾经的师弟,急着移开了视线。 “我当然不会无故伤害凡人。”他冷冷道,“但也没那份好心,在他们自己害自己时出手制止,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蠢事我也不会做的。” “自己害自己……蠢事?”李长歌一时间没听懂,却很快回过神来,“嗯……嗯?”他瞪大眼睛看向屋内,其中竟空无一人! “这是,这是为何?师兄?” 顾斐也愣住了,里面既然没人,为什么还要用封印符在屋外设下禁制?! “哈哈。”同样看见屋内情形的印长明一下笑出了声,他敲了敲身边的灯柱,“李长歌,我说了,我不会害人,但也不会好心地去救人。” 他意在是李长歌强行撕去符咒才导致了村长的失踪,他在幸灾乐祸。 贴在门上的符咒并非是防止里面的人出来、或是不让里面的凡人听到外边他们仨的对话,而是立下了一道保卫结界,防住了外面的“某样事物”、不让那未知的存在闯进屋内害人! 李长歌茅塞顿开,他张了张嘴,又依稀记起了一些东西,再者,扭头看着门边长生灯发愣:“赤魄长明?” 平白无故被牵扯进来、又被吓了一跳的顾斐听见了李长歌的问话,咬了咬牙:“你俩到底能不能说明白,那长生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他同时在心中暗叹一声,自己分明只是来村子里找人,清虚宗离清源崖不知隔了多少距离,天晓得清虚宗的叛徒怎的这般闲来无事,翻山越岭把邪物带至此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么?” 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邪物,神不知鬼不觉中就把人都给弄没了。 这话说来谁信啊!? 印长明勾起嘴角,也不多说,只是冷笑:“在贴着封印符的时候,当然不值一提。” 他却是压根不将凡人的命当命,那符咒贴门的时候,就没打算将受害者救下。 虽说即使门上贴着符咒,也不影响施咒者的进出。 顾斐凝视着面前人面上的表情,勉强撑起笑容,同时,于暗中悄然拉起周围灵气。 — “赤魄长明”本是一样神器。 根据清虚宗内部的记载,这件神器由掌门麾下的四弟子李长歌亲手锻造,掌门亲自在旁指导把关,而这盏灯,据说能够延年益寿、乃至助人永生。 但在它问世之前,“永生”的消息被内部叛徒传出,此后便有成千上百余名天下权威之士慕名前往清虚宗,这些人想要见证这一神器的诞生,也想着要讨点好处。 也因这样,清虚宗混乱万分,掌门无奈分神离开,在安排来访者去处时意外被叛徒所伤,不得已收回了灵身,提前闭关。 那时距离器成不过几天,代替掌门前来帮助李长歌的、包括印长明在内的另三名弟子和李长歌一样兴奋,他们觉得就算师尊不在神器也能安然无恙地炼制完成,那几天叛徒也似乎销声匿迹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却不料神器铸成那日天象异变,叛徒又冒了出来,他将异血融入了灯中,让神器遭到污染沦为了邪物。 神器失去了控制,它捕捉了贪欲和邪念后产生了灵智,掌门不在,四名弟子无力与疯狂的神器抗争,只能看着那盏灯用在场千余人的生命,“促成了”一人的永恒。 然后,“得到了永生”的叛徒扔下灯后逃跑,二弟子曲长月和三弟子万长笙在追逐叛徒的途中不幸失去了音讯,李长歌尝试用自己的血来压制自己锻铸的神器无果却被反斥;最终印长明独自一人已己之名为禁制,短暂封印了失控的神器。 他在掌门闭关的石窟前跪了数月,终于等到掌门师尊伤愈出关,再恳请师尊出手,将那邪物彻底封印。 —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被迫将自己的名字与一邪物共享的印长明,在李长歌醒来后如是对他说。 李长歌因为“反斥”,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他头痛欲裂,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为何要铸造那柄神器。 而“这一切”均是印长明的一面之词。 长月、长笙失踪,清虚宗掌门为封印神物消耗寿元需闭关百年,没有人能为印长明的说辞作证,同样也无人知晓真假。 之后,他便被印长明以掌门之名赶出了清虚宗。 “掌门师尊闭关,和他能否处理宗内事物有何干系?”那天身居高位的印长明语气平淡地向他宣布着,眼神冰冷就似在看一陌生人,全然不顾以往的同门之谊。 “李长歌,”他听见他说,“你已不是清虚宗弟子了,请速速离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猜疑 顾斐自知自己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人,本不会因印长明的话而感到愤怒;他也深知原主与清虚宗首席弟子之间的实力差,三人谈话时就暗下决心不去惹怒对方。 印长明先前轻易打断了李长歌的剑,灵力的牵引又没法给印长明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若直接莽,最后被弄死的肯定是作为进攻者的他。 可他忍不住,还是想拉动灵力买个教训,因为印长明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 清虚宗旨在礼待天下,同样也奉行“助人为乐”的美好品德,这位大弟子的漠然行为违反了清虚宗向来的坚持,即使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一边冷漠地做一位“旁观者”罢。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他想,或许他与印长明是天生的仇敌,印长明身上的未知产生了隔阂,让他感到了莫名的熟悉感和恐惧。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印长明的存在和一样熟悉的事物“重叠”了、和他的“性质”重叠了。 在魔窟时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先前也没有这种感受,直到印长明视凡人如草莽的态度激起了他这个凡人的不满,让他感到了愤怒,从而察觉到了印长明的异样。 也许……在衣摆的遮掩下,他攥紧了拳。 他想起了走出村长家的印长明,在看到门口的他和李长歌后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来了?”那句话并非是对李长歌说的,印长明在看到李长歌的剑之前,根本没认出李长歌是谁! “计划之外的单独行动,这次连童邢都没有跟来,看来你真是活腻了。”——计划,顾斐眼瞳微缩。 小说里这个时候原主还好端端地待在清源山上,还悠悠闲闲地想着该如何折磨主角呢,印长明莫不是知道原著小说的发展,因此认为“顾斐”不应该出现在谢仙村? 《仙界创世录》中找不到“印长明”这个角色,说不准印长明和他一样,是一个死后重生的“穿越者”? 而且和他不同,印长明没有穿到书中已有的角色身上,所以不受角色限制,可以自由发挥? 所以印长明很早以前就认识童邢,知道童邢对顾斐的“偏袒”。原主是记恨着童邢,但书中可是写的清清楚楚,童邢从未害过原主。 至于魔窟时的“初见”,或许是穿越者的脸盲症在作祟?当然也有可能是印长明本身的问题,记不住人脸,只能靠人身上较为明显的事物来辨认。 顾斐袖中的手不禁抖了下,他是有了危机感,因而才会在明知自己打不过对方的时候却还想作死? 因为这个疑似“同类”的家伙会威胁到他的存在! 会让动摇他的特殊性、甚至可能影响到他后来的安排! 他克制不住地想要拉动灵力,像蚍蜉撼树一般地妄想给印长明来个防不胜防。 这时站在门口对“赤魄长明”造成的后果愣了好一会儿的李长歌终于回过神来,匆匆走至他身边,伸手打断了他与四周灵力的连接,也让他稍稍冷静了下来。 “呼……”他吐出一口气,暗自埋怨起自己的失态,接着警戒地端量了印长明一番。 他不打算找机会确认自己的猜想,有这个念头会让他更为不安,贸然试探简直就是在送死。 “呵。”一句话撇清了自己与“村长的失踪”有相关联系的印长明好似感觉到了周围的灵力波动,一样也抬头瞟了眼他。 面对再次出言询问“赤魄长明”用处的顾斐,印长明冷哼一声,好似对顾斐“竟然在愤怒”且“竟打算攻击”、以及“竟由于李长歌而镇静下来”略有些吃惊。 “你变化很大啊。”他咧着嘴角,挑了挑眉。 “如果我是你的话,在知道李长歌是‘赤魄长明’的制造者、又知道这盏灯是一样可以不知不觉中让人消失的邪物时,应当早就远离他、或是先下手为强了吧。” “如果我是你”?顾斐眉头一皱,这算什么前提说法?和我“变化很大”这句话有什么因果关系么? “这是在说原主么?”他想了想,有些释然,原主的性格他也揣摩过,有可能真会像印长明说的那样做。 再说他和李长歌不过只相处了半天,他是因为知道李长歌的“人设”,才对李长歌有所松懈的。 好,这下确定了,印长明认识“顾斐”,至少知道原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过不对啊……他瞥了眼脸色凝重的李长歌,在心里摇了摇头,如果印长明真的知道“剧本”,就应该知道李长歌是一个怎样的人,就没必要这样对待他……莫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考虑着,这个时候到底是照着印长明的话、立马远离李长歌比较好,还是装傻充愣,反驳印长明的话、再给李长歌发一张好人卡? “师兄。”李长歌沉着脸,“村里的人,到底有多少成为了赤魄长明的‘灯油’?” 印长明伸手点燃了挂在灯柱上的灯,又将其取下,嘴角毫无同情心地向上扬起:“这个村还剩下几人?” “这个村还剩下几个活人?” — 谢仙村遭遇了一场时疫,这是与妖怪捣乱截然不同却本质相近的灾难。疫病让村民们就似生活在地狱中,他们无法与外界沟通,也很少有外来者路过村子,没有人能救他们。 没有药和医师亦没有任何补给,体弱多病的老人很快就成了“先行者”,在压抑的氛围中逝去了。 第一批亡者出现后,他们的躯体被担惊受怕的村民点火焚毁,村长也将染了病的人聚合在一起进行隔离。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过日子,还有年轻人试图翻山寻找生路,他们在山上翻找看起来能治病的“药草”,接着将药草带回村子泡水服用。也有人重新记起了百年前的假神,还打算放血来请求神灵的帮助。 但是这自然没有任何用处,只是一村人因绝望而自暴自弃的表现而已。 最后全村的人都不负众望地病倒了,为防止疾病传播,村长下了禁令,可惜稍有些精神的病人仍抱有一丝幻想,他们会瞒着村长离开村子继续去挖“药草”,大胆的人更是凿开了假神祭坛上的落石,让满是怨气邪灵的祭坛重见天日。 然后有一天,一个村民从祭坛那里,将一个外来者带回了村子。 外来者看着村民们虚弱的模样,嘲笑着村民的愚昧和天真,他没有指出那所谓的‘药草’实则只是奇形怪状的藤蔓树根,而是那出了一盏做工精致的灯摆放在了村长的家门前。 “这是长生灯。”他说,先取了村长的一滴血投入了灯中,让村长成为了这盏邪物的暂时的主人。 “以鲜血灌注,一命换一命。” 病重的老妇替犹豫不决的村长作出了决断,于是村长得到了一条只剩几天的寿命;村长在痛苦中迟疑着徘徊着,又因生命力的注入不再挣扎。 第二位奉献者是村长的妻子,而后是富有集体荣誉感的一位青年、而后是病情稍轻的中年人、而后是幼孩、而后是少女……村内找不出真正健康的人,全村人都命不久矣,天数一点点累计上去也不过数月。 “我要活下去。”村长说。 “我想活下去!”村子说。 “……” “……” — “赤魄长明的真正用途是‘共享生命’。”印长明手提着泛着血光的邪灯,推开村长家被李长歌好不容易修好的大门,走进了屋子,“但它灵智不高,有点修为的人都可以干扰、或是临时地篡改它的用途。” 顾斐和李长歌一前一后地跟着走了进去,两人有些惊愕地察觉出了那挤满了整间屋子的怨气。 “呵呵。”印长明把灯放在村长家中的一张桌子上,眯起眼睛冷笑道,“我刚进村时居然没有发现这是妖怪的骗局,大概是刚刚闯过一个妖怪幻境,一时间忽视了这里的低等妖怪。” “妖怪?”顾斐不置可否,“我们进村前遇到的那个男孩儿,还有之前那个偷油的女孩都不是活人么?” 印长明一脸冷漠地摊开手:“我也没说都是妖怪扮的啊,只是在这个村子里,人和妖怪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长歌,你也看看?”他略微抬起下巴,指了指手边的桌子,“执念缠身的将死之人,与执念化身的妖怪有何不同?” 李长歌微愣:“执念?” 他好似隐约记起了什么和赤魄长明有关的回忆、就是那段受到神器反斥而失去的记忆,那时的他也感受到了某人或是某物的强大的执念,是带着欣喜的疯狂。 他忽然看见印长明已流露出了一种厌烦的情绪,急忙放弃了思考和回忆,走上前去,借着赤魄长明的灯光,看到了那张桌子上杂乱无章的刻痕。 顾斐扫了眼桌上的刻印:“想要活下去啊,想要活下去么……嗯?”他在桌上找到了一段新刻上去的话,“快点让一切都……恢复原状吧?让我……变回一个人?” “可笑。”印长明沿着那些刻痕抚摸着桌面,听到顾斐读出的话后嗤笑道,“他在我这个外来者面前拼命地伪装成正常人,愚蠢,这等冲天的妖气,可不是一张人皮能掩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探索 一个由于“想要活下去”的执念而即将转化成妖怪的人,居然在最后清醒了过来,他不想失去人类的身份,企图重新变回人类。 — 印长明一手按在桌子上,两眼凝视着桌上“赤魄长明”中跳跃的火光,将他在顾斐和李长歌到来之前、从还未被邪灯吞噬的村长口中得知的消息没有隐瞒地说了出来,配合着没有起伏也无情感变化的声音,听得想让人怒斥“你还算人么?!” 村长消失前将这段时间以来谢仙村发生的事全盘托出,因为他相信面前的这个“仙人”能救自己、能解放这个被邪/教和假神又一次盯上的可怜的村子,无奈仙人志不在此,凡人的命于印长明而言一文不值。 “村民们挖开祭坛的时候,两百年前被迫沉睡的‘山神’就苏醒了,百年前覆灭的那个邪/教还有余党残留,也许是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让他们得到了‘赤魄长明’。” “时疫,最开始是正常的疫病,村民们却跑到山上去找什么药草,啧,清源山上藏着的妖怪那么多,靠着妖气生长出来的东西他们也敢吃。” “那个邪/教想做什么呢?哦,大概是想让那位被自己的山给压扁了的‘山神大人’彻底复活,又胆小如鼠,不敢令村里人明目张胆地实行祭祀仪式,担心这么做迟早会引起清源山人的注意。” “他们在暗地里怂恿着无知者去采集更多的‘药草’,又改动了赤魄长明的作用,让它认假神为主,再假装‘救人’把灯给了村长,诱使这些愚昧的家伙成为了嗜血长生灯的祭品…… 村长‘活着’也只是假象,呵呵,他以为自己还活着,想要活得更久,又以为自己醒悟得及时,妄想要一切恢复原样……” 他说得很详细,一些没有根据的猜想也用上了肯定词。 这可能是自信,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顾斐假意扫视着桌上的刻字,实则悄悄地打量着仿佛被长生灯的火焰夺了神一样的印长明,暗暗想到。 印长明对凡人不感兴趣,但对妖怪魔物之类的事却很上心么? 无论他平常多么看不起身边的修士,这些和除魔有关的事物,就必须认真对待? 除了一些众所周知的常识和印长明能给自己带来危机感外,顾斐对这个清虚宗首席弟子、清虚宗未来的掌门一无所知。 未知总是叫人不安和忐忑的,他突然有些期待起不知多久以后会到来的第二场仙门聚会,期待起清虚宗的毁灭。 尽管不清楚那场聚会印长明会不会参加,或是像之前那样,再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嘶……我怎么能这么想。顾斐在想象中扇了自己一巴掌,想着书中李长歌的正义感和李长歌的结局,心生了一些小小的歉意。 虽然这是事实,按照剧情走向,清虚宗不毁也得毁。 — 李长歌也学着印长明的样子,探出手去搭在了凹凸不平的桌面上,听着印长明所述的谢仙村的“内幕”,“疫病、假神、祭坛、血祭、外来者……等等等等”,他回味着这些单调琐碎的词,又一遍一遍地体会着印长明说话时的语气,心中感受如五味杂陈。 有人告诉他,说他是“赤魄长明”的锻造者,是导致两位师兄音讯全无、导致掌门师尊受伤闭关、而今导致村民遇害的罪魁祸首,他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表达,出于愧疚、接受了离开的命运后又割舍不下。 “师兄。” 他看向眼里只留有火光的印长明,不由感觉到了一点儿异样的情感,又认为自己不应因为情绪而消极怠工、想着村民的安危必须第一时间得到保障,于是连忙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印长明歪了歪头,轻笑出声,“为他们的幸运祝贺吧。”他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如果只是普通地染病死亡,而没有邪/教与妖怪的介入,谢仙村就可以消失了。” “唔……”不涉及仙鬼之事就不会搭救么?李长歌沉默了半晌,最后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找方才遇到的人,确认他们是否为妖怪假扮的。” 印长明瞟了眼长生灯中的火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随便你们,你们慢慢折腾吧,我去祭坛看看。” 言毕,他提起摆在桌上的灯,不客气地推开了旁边的李长歌,转身迈步时,又补充了一句:“村里还有活人在,邪/教的事交给我,李长歌,你就按你所说的去做。” 然后走出了村长的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屋内两人的视野里。 “……” 顾斐目送着仨人中的最高战力离开,带着少许的庆幸,心里又模拟了遍纪元烨在仙门聚会上手屠仙门宗派的情景。 他想起了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些面色古怪且透露着杀意的“村民”,不由有些头痛。 印长明离开后,那种压迫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严重的危机感,因为实战能力的问题。 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李大哥,我真的只是来找人的。” 李长歌不知在想些什么,听着顾斐的话,木然地点点头:“嗯,我也是。” 只是想找一个人,却都没想到会扯上一件两百年前没处理干净的旧事么?顾斐忍着头痛,三两步踏出村长家大门,看向外边。 他在谢仙村浪费了太多时间,外面天色差不多暗下来了,他在心中叫苦着,夜晚可是妖怪的狂欢时间。 “李大哥,我们走吧,尽量在天黑前把事情弄好。” 他觉得他能理解李长歌此时的魂不守舍,李长歌已不是清虚宗弟子,却仍在帮清虚宗找印长明,足以见到他对印长明的“重视”。但印长明的三观明显和李长歌有天壤之别,也不知在这样的师兄的领导下,李长歌是如何保持原著小说中的人设的。 李长歌离开清虚宗已有数年,或许这些年来在脑中把印长明想象得太过完美,结果摆在面前的事实让他遭到了重击。好歹李长歌绝不会看着村民受难却置之不理,他的“师兄”则冷血得很。 “我们走吧。”李长歌对顾斐的话作出了回应,“师兄说村子里还有幸存者,我们、嗯,能救多少是多少。” “剩下的妖怪们,也要让他们了却执念。” “行吧。”顾斐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了却妖怪的执念。 他希望不是用“物理感化”的方式,对手只有一个的时候还好说,以暴制暴对他这种只能动用灵力的“凡人”来说太过勉强。 我只是一个有永生能力的普通人,而且是永生并非无敌……他在心中嘀咕道,看着李长歌又盯着桌上的字瞅了一会儿后,退后一步,让李长歌率先走出屋门。 两个人决定先去找之前那偷油的女孩儿,李长歌记住了女孩离开的方向,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家。 他们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女孩家中也摆放着一盏简陋版的“赤魄长明”——也不能认定那就是清虚宗长生灯的粗糙版,毕竟从它的外观来看,那只是一盏正常的油灯。 通过那条狭窄的裂缝,还能看见屋内床上躺着一个人,不是年轻人,对方身上盖着一条不怎么吉利的草垫,几些干枯的白发露在草垫外面。 是一个老妇人,“她还活着。”李长歌眯着眼睛感受着屋里屋外的灵力,转头对警戒着周围的顾斐说道,“那小姑娘偷油是为了拴住家人的命?” “不可能,赤魄长明认了村长为主,村长之上还有一个假山神,它不可能再把命分给一个老人了。” “不,也有可能……赤魄长明的规则很随性,或许那里面的灯油换一个容器就能制造出第二盏灯、然后重新认主?” 顾斐嘴角抽了抽,心虚地握住了衣袖中藏着的那一小匙灯油,再放开手,又伸手小心地将窗板推开了一点点,努力克制着不让木头发出摩擦的声音。 屋内的长生灯静静地燃烧着,床榻上的老人呼吸平稳,在窗子打开时,翻在草垫外面的那只手还抖了一下。 靠近门边的地方洒落着点点黑色,好像是什么动物的血。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惨白的枯骨,但不像是人骨,其上覆盖着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古怪气息。 不过却找不见那个女孩,她不在屋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天快黑了……”李长歌有些担心,但很快摇头甩去了这些多余的担忧。 他微微抬头,示意顾斐将窗户合上,又在那之后从手腕上扣着的一个翠色玉镯中摸出一张符,“啪”地一下贴在了闭合的窗板上。 是芥子镯……顾斐默不作声地想。 这个镯子先前被李长歌的衣袖挡住了,镯子上还纹有金边,也镶有和绿色并不相冲的颜色的石头,看样子不管男女戴着都不显得奇怪或违和。 整只手镯上都呈现着清虚宗这个大门派的低调的奢华。 可能李长歌在被赶出门派时,有钱任性的清虚宗懒得抹去认主刻印,没有将其回收。 哪像清源山,连附带储存空间的饰品都不舍得送。小说中童邢得而复失的芥子镯都是原主半讨好半还人情才送的。 “那是什么符咒?”在“欣赏”完清虚宗的芥子镯后,他的注意力移至了那张符咒上。 “安神固魂的。”李长歌笼统地介绍了下自己所选用的符咒,接着挠了挠头,“我不是符文师,也不确定这些符具体的作用,但既然老人家还活着,就不能放任赤魄长明再影响她的灵魂和精神了。” “小姑娘用什么来做的灯油‘添加剂’?”顾斐对符咒的作用实际上不怎么有兴趣,他回忆起洒在门边的那些血迹,皱了皱眉。 “不知道,也许是动物,但不会是人。”李长歌摇了摇头,房屋角落里的骨头明显不是人骨。 时间不等人,两个人没有在女孩家附近停留太久,立即继续了“寻人救人”的行动。 他们又“礼貌”地去闯了别的村民家,撞见了不少化成人形、固守领地的妖怪。李长歌出色地执行了一介斩妖人的职责所需,他背后的剑匣中藏着好几把除魔利剑,飞速地斩去了妖怪的执念,又找到了不少尚还活着的“正常人”。 两人诧异地发现还活着的村民们并没有得太过严重的疾病,只是没有及时地得到治疗才使得小病恶化。 李长歌常年在外游历,对于疗伤治病有一定的经验,他把人们聚在一间屋子里,又在门上贴了几张效果不同的纸符,打算先让这些人安全度过这一夜,待到事情解决后,再找找自己的芥子镯中有无有效的药草。 当然,人是被赶进屋中的,村民们对外来者很敏/感,哪会老老实实接受外来人的安排。 “果然如师兄所说。”寻人和赶人的过程中,他在一间屋子中找到了泡在污水中的树根和藤蔓,又找到了白天时见到的那个盛有飘满了植物根茎的水的陶罐。 “这是可以嘲笑的事情么?”他问自己,咬牙摇头,同时挥剑将这些致病物“销毁”。 “……就算村民们发现后会暴怒。” 他会承受所有人的愤怒,他不能让幕后黑手的计划得逞、让这些东西继续害人。 “……” 顾斐在天色真正黑下来后便不再陪同李长歌忙活了,他在李长歌一路处理完了数个“假人”后,专程返回,去“参观”了那些无人的空屋。 随后,在那块刻有谢仙村名字的石碑旁的一间屋子中,他发现了一本记有“谢仙村”话本故事的“草稿”。 它被细绳草率地装订在一起,顾斐推门进屋时,一阵风恰好将它吹开。 它自动翻至了第一页,屋中燃烧过半的蜡烛还未熄灭,烛光衬着到来的黑夜,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些奇异的色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半身 被风吹开的那一页上用狂草的书法字体写了四个字: “第十六天” 什么意思?顾斐站在门边,思考着要不要走进些仔细看看,他觉得这字体有些眼熟,寻思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而且还不是在这个世界中。 因为原世界的工作需要,他对认识的人的字体有一定的研究,但怎么想也记不得有哪个和自己打过交道的人的字迹如此的飘逸潇洒。 “……因为是草稿,所以就随便写写么?” 之所以认为这叠纸是话本的草稿,一部分是由于他进门时看到的、那被风吹下去的纸业上写有同样狂放不羁的“谢仙”二字,旁边还用墨点出了一个鬼畜的蛇妖离;还有就只是单纯的“直觉”,他潜意识里认为这是某个“熟人”留下的草稿笔记。 至于那熟人是谁……顾斐借着烛光又认真看了看那四个字,头又开始疼了,“单看几个字可没法看出什么啊……”他想。 明明字迹是那么的熟悉,一眼就看出这是草稿也证明了他和那“熟人”的关系匪浅,他却毫无印象。 可是真的会有原世界的“熟人”追着他、或是和他一样也来到这个书中世界么? 他下意识地攥紧双拳,又悄然松开。 他怀疑印长明是穿越者,却能断定那未知的“熟人”不是印长明。他不打算去询问系统,因为那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可又想起系统在和他“签订契约”前说的那段话,系统说它找错人了,所以,会不会…… “还有一种不太妙的可能。”他记起自己大老远跑来谢仙村的“目的”,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艰难地放下了戒备、也战胜了多疑,走上前去拿起了那份“草稿”。 “唔,这本书的装订样式,和之前系统给我送来的《仙界创世录》很像。” 记笔记且在草稿上乱涂乱画的“熟人”似乎不懂得节约用纸,他随意也快速地翻了一遍,发现有些页上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空白页占多数,而且每一页写有字的纸上,字体都很大,又大又张狂。 纸张很粗糙,就像是在原先的页数上糊了一层东西一样,糊得也不怎么专业,刮一下还能蹭出一层纸灰。 等等,这完全不是草书……他一路翻到最后一页,随意扫了眼在这一页上爬满了的软趴趴的字,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只是一个不会写软笔字的人在一个字一个字地“画画”罢了! “嘿,不过我不会嘲笑你的,不知道是谁的‘老乡’。”顾斐手指轻抚草稿书上已经干掉的墨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因为我也不习惯用毛笔写字。”他在心里说,“我可敬的‘父母’们虽也让我学了,但平时根本用不上。” 如要认真写的话,他有自信将著名书法家的字帖“复制”下来。但若无人监督又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他更喜欢用错误的方式把字“画”出来。 在妹妹被送去学习书法时,他也是这样怂恿小姑娘偷懒的,后果则是他收获了妹妹的好感,可因为带坏了妹妹,所以在被大骂一通后可怜巴巴地失去了那一年的假日、还得抽时间练字。 第一页的封皮上除了“谢仙”和蛇妖离的抽象画外,还写了一个“施”字。 嗯,的确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创作了谢仙村故事的“施先生”,但是在翻书时看见有一页上画满了各种姓氏,“施”字上面被画了个圈,其他字上都有涂改的痕迹……顾斐皱了皱眉,这个姓是那位“熟人”临时取的吧? “等一下,这个字体……”脑中忽地灵光乍现,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不,这不就验证了那个糟糕的‘可能性’了么?” 顾斐翻出涂满姓氏的那一页,看了一会后又翻回了草稿书的第一页,十分为难地想着某些巧合:“我以前也给自己取过姓施的假名,因为觉得那很有意思”。 “……梦中引导我来谢仙村的那个人,是我自己啊。” 想到这里,他捏着书页的手指稍稍用力,试图将一层纸灰弄下来。 对,我本就是来这里寻找“真相”的,他想,尽管是做梦梦到的。 这种“卸妆”的事很考验人的耐心,他先对付的是最上面的那张“封面”,封面的纸质摸起来与其他纸张不同,要厚一些,涂在上面的纸浆相比其余的也很容易剥去。 “……” 嚓、嚓、嚓…… 刮到手指动都动不了而总算看到了纸浆下的一个字后,他的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排,他忽地有些惊恐,而后迟疑着从袖中摸出了之前捡到的那把小匙,开始用工具继续先前的举动。 “……” “这……” 撤下了伪装的草稿书,封面上除去浸透下来的墨痕外,《仙界创世录》五个字再明显不过,旁边还被人别出心裁地画了一个镂空的爱心。 霎时间,顾斐好似连呼吸都忘却了,但他仍牢牢地抓着这本书,没让它落在地上、或是一不小心碰到旁边的蜡烛,然后不凑巧地燃烧起来。 《仙界创世录》! 他反复地咀嚼着这五个字,又猛然翻到第一页,瞪着眼睛看着“第十六天”四字。 “今天是第几天?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几天?”他问自己道,他穿进书中还未过半个月,他也只准备在书中待半个月。 这代表着什么?他曾梦见过,梦中的“他”无条件地相信了系统的话,在半个月后得知顾霜已死的消息,不再走剧本、与系统决裂,系统抛弃了他这个已经死亡的人,回收了作为“完成任务”报酬的重生机会……“他”死后却重新爬了起来,还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谢仙村! 也是因为那个梦,现在他才会在这里。 那个“熟人”就是他自己! “这怎么做到的,这不现实啊?” 他攥着书页的手正在颤抖,比起惊愕来更多的是畏惧,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方才印长明给他带来的压迫感——那种打破了他独一无二的优越感的、因为“属性”重叠、让他产生了对方随时可能会取代他的危机意识的感受! 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我呢?” 除非这个世界在不断地重复,类似的事情许久年前也发生过,而且同样有一个来自书外世界的穿越者! 而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如果是达到分神境界的修士,还有这种可能,但原主是凡人啊。” “这怎么可能呢……” “啪!” 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后忽然吹来了一阵风,“呼”地一下,将那根蜡烛吹熄了。 顾斐浑身哆嗦了下,没敢回头也不敢放手,手里的草稿书却一点儿都不听话,“哗啦啦”地翻到了一张爬有半页纸的鬼画符的书页上。 周围的灵力有所波动,同时,他感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靠近了他。没有半点声响,只是他的直觉在警告着他。 “什么?” 他忽地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是质的变化,有一样混在一起东西似乎在某种外力的作用下一分为二,磅礴的灵力从混沌中喷涌而出,几秒的时间便充斥了他这具躯壳,甚至还有溢出。 胸前的伤口仿佛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放弃了手中的书,草稿书掉在地上没发出太大的声响,纸页上画有的那半页鬼画符泛着金光。 他瞪着眼睛瞅着那发光的鬼画符,又因为疼痛感不得不闭上了眼。 “是符咒……”他判断着,同时在黑暗中体会着躯壳内部的变化。 “我的、灵根?” “顾斐”是水火双灵根,上天给他了一个可笑的配置,让他难以渡劫、天生注定与金丹无缘。他靠着天赋成功筑基,又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止步不前,只能被童邢用其他手段吊着命。 现在却不同了,在草稿书中的那枚符咒的作用下,水火双灵根被符咒中蕴含的力量强行扯了开来,顾斐忍着剧痛抬起手,闭上眼驱动起灵力,再睁眼,看着手心中蹿出的火焰发着愣。 他忽然恍惚了下,又吹了一口气,手边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将那朵跃动着的火焰完好无损地包裹在了其中。 “怎么……回事?” 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顾斐将冰块甩去一边,抬起手按着头。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未知的符咒的作用下,他居然能分别使用水火灵根的力量了! 一周以前点火还需要靠系统作弊,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就是奇迹。” 有一个人用他的声音这般对他说道。 这个声音又叫他浑身颤抖,他却很清楚,说话者就是他自己。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意识,是曾闯入他梦中的另一个“顾斐”。 这一丝多余的意识很快就消失了,脑中则多出了一些记忆。顾斐放下手,没再多想,弯腰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草稿书又直起身。 他知道“另一个他”并非消失,而是他们“两人”意识合二为一了——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对方的想法即他的想法,仅是作出的选择不一样而已。 “同一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我呢?”他拍了拍书上的灰,反手将书摆放在熄灭的蜡烛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苦笑。 草稿书再一次被不知从何吹来的风“哗”地一下吹开,它的末页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其上串起了一段故事。 “第一人的世界是仁爱之人的末日,滥爱与偏见造成了他的泯灭,他葬于尸海之中,没有重来的机会。 第二人的世界是耐心之人的下场,不思进取与疾病令他痛苦,他作为一个凡人普通地死去,放弃了握在手中的机会。 …… 第三人的世界是取巧之辈的迷梦,选择了正确的方法与道路,他和敬爱他的人同生共死,让神感到了愤怒。 …… 第四人的世界是幸运之辈的条件,执念与愿望重复了第一世界的惨剧,他却在过去重获了新生。 …… 第五人的世界是偏执之人的怨恨,受到了第四世界的影响,他为摆脱平凡修习邪术,杀人证道身死却又重生,吸取了前世的教训,有望走上云巅。 …… 第六人的世界是屠杀者的错误,迷茫和轻信让他付出了代价,被抛弃后得以永生,濒死之时窥得了天机。” “……” “……” 天色已暗,失去了烛光的屋中漆黑一片,但一个有灵力的修士具有的出色的夜视能力,让那些墨色字迹在顾斐眼中染上了金光。 — 谢仙村,祭坛 印长明一手提着火红色的灯,另一手握紧了除魔剑的剑柄,无言地踏上了破旧却干净的灰白石墩。 假山神的祭坛被人为修整过,上面的山石也被信奉假神的人们运走了。 他将赤魄长明放在祭坛的边缘,而后用除魔剑在自己手心上划出了一条口子。 混杂着少许金光的鲜红的血滴在了赤魄长明上,这盏邪灯似与祭坛发生了共鸣。 伴随着机械齿轮和雷鸣声混在一起的噪音,一道光柱自祭坛正中央升起。印长明催动灵力止住了自己的血,面无表情地重新提起了灯,迈开步子走进了光柱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虚假 灰白色的祭坛下方,是过去的山神脚开凿出的一个能够容纳万人的巨大空间,狂信徒们用这地下资源的一部分筑造了他们的邪/教总坛,又分出一块地来用于关押不幸的“祭品们”。他们还专门建立了各种各样的密道、也在祭坛上刻了连接地底的传送符咒。 催动符咒的条件很苛刻,需把“活人的血”、以及“带着怨恨死去的灵魂”投入祭坛中央才可开启传送。这等开启符咒的方式按理说已被严行禁止,连隐居的符文师们都强调过,可惜不成文的规定制止不了人们的满腔热血。 百年前山神脚被蛇妖离弄垮时,启动传送符需做的要求就已落入后来进行收尾工作的仙门修士们手中,他们愤愤不平地抱怨叱责着邪/教魔道们的残忍手段和罪行,而在为自己的宗门记录奇闻异录的时候,其中一些多嘴的人分不清事情紧要,把这件事当成了玩笑话,将打开祭坛的方法泄露了出去。 而近两百或是两百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当年的传闻则被居心不良的人恶意夸大、扭曲。 有人说离仙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山神脚的人来不及将囤积的祭品们运走,而那些祭品至今仍埋在山神脚孤峰的乱石下,于是人们开始遐想山神脚内“可能存在”的珍宝。 或是想尽办法不让居住在遗址上的谢仙村村民发现、想要偷偷摸摸地潜入地底去寻找那所谓的“宝藏”;或是在暗地里收买蒙昧无知的谢仙村村民,托他们带路来寻求秘宝。 仙人散修们无暇顾及这个灵力不足的小村落,一无所知却不无辜的谢仙村的人们,在领会到蛇妖的愤怒后只想要活下去,他们对什么都缺乏兴趣,冷眼对待任何人,为人处世冷漠至极,这让寻宝者们钻了空子,他们尽量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开启祭坛需要鲜活的生命,在这个村子里,除了常年相伴的家人、或者相依为命的亲戚朋友外,很少有人会在意一个人的突然失踪。 — 印长明手里提着灯,踩着光柱下的长长的石阶一步一步缓缓往下走着,石阶堆砌得很平整,几级阶梯上还散落有不知多少年前未能处理掉的枯骨。 在走下最后一级石阶时,他刻意顿了下,随后转身,看到一堆白骨正艰难地向他冲来。 缠绕在枯骨上的已死之人的执念嗅到了生者的气息,狂啸着卷起地上的烟尘向着目标扑去,但紧接着就被一道烈焰组成的屏障拦了下来、又随即被火光净化殆尽。 火焰在抵挡了怨灵的攻击后,旋转着飞回了印长明手中的长生灯中,那只是赤魄长明中的一点火星,在怨气和鲜血的激发下,它能产生和结界一样的效果。 他看起来很放松,在怨灵来袭时也很镇定,抬手放出火焰结界时的动作仿佛已在心中演练了数百次,就像是对这个地下世界了如指掌一般,之后也坦坦荡荡,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之后还会有其余的“惊喜”。 走完漫长的石阶、又穿过了一条狭长的通道后,他没在地底的岔路口停留,通往总坛的岔路口不似魔窟那般贴有记号,他却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条正确的路。 这条路和关押“祭品”的石牢只有一墙之隔,透过洞壁能听到轻微的呼救声和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那也许是被狂信徒们抓来的普通村民,见此,印长明不禁有些惊讶,不过这点诧异转瞬即逝。 他原以为邪/教成员只会躲在暗处,让赤魄长明自行吞噬村民们的血肉、来制造永生的机会——没想到他们还抓了一些村民,“好心”地让这些“幸运的人”多活了一段时间。 “……谁来救救我们啊……” “……不想死……” “谁来……” 印长明手中的长生灯突然抖动了起来,将近在咫尺的人们的愿望传至了他耳中。 “……”印长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他并没有停下来,甚至脚步也不曾放慢,“安静点。”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墙后之人的嫌弃,赤魄长明在得到他的命令后也安静了下来,没再有动静。 是的,他来这里只为了铲除百年前遗留下的“祸害”,凡人的死活和他没有半分钱关系。 再者,假神教的总坛距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他不认为那即将到来的战斗会波及到这里的人。 — 通道的尽头处还设有一座石牢,里面关着的是隔天就要被献祭给假神的“祭品”。 被送进这里的人只能颤抖地等待着第二天的死刑。石牢的地面和岩壁上满是“祭品们”挣扎的痕迹,相信这些印记过了几百年也不会消去。 印长明在路过这间石牢时,稍有停顿。 他转过身面对石牢,盯着那被锁在岩壁上的人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成,就收回了视线,然后再次迈开步子,打算朝那就在眼前的邪/教总坛走去。 石牢中失去自由也就快“失去生命”的可怜人是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青年,他半眯着眼睛,好像因为狂信徒的折磨消耗掉了全部的气力,正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 但这种假象,在印长明转头准备离开时便被打破了。 “已经是第四次了哦。”青年无力地挑起嘴角道,他在对印长明说话,“这次你好像下定了决心,终于决定‘拯救’谢仙了么?” “恶劣的仙人哟……谢仙村的仙人终于到来了么?”青年这般问道,半睁半闭的眼睛里映出了印长明那张扭曲的脸。 他有一对深邃的眼眸,那对眼睛好似能将世间万物的光芒一并吞没。 “我真的不理解。”印长明没再往前走,亦没有回答石牢中的“死囚”的话,他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好不至于显得太过狰狞。 “施先生,你为什么还活着?”他问,“已经过了多少天了?” “二十三天外加八个时辰多一点儿……还不算被关在其他牢房里的那两年。”被称为“施先生”的青年动了下手腕,连着他腕部的锁链立即发出了声响,这些声音好像让他精神了点,“嘿,他们杀不死我,他们不想杀我,你肯定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每天晚上都给他们的神大人讲故事,他们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所以就留了我一命……嘻,我是开玩笑的。” “嘁。”印长明翻了个白眼,“希望昨天晚上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施先生哈哈大笑道:“就是这样,我期待着你的成功。” 印长明闭上嘴不说话了,他瞥了眼手中的长生灯,而后转身踏进了邪/教总坛的阴影中。 — 他已不是第一次走进这里了。 的确如施先生所言,他曾潜进过三次。 其一是在两年前,他追随着赤魄长明的气息找到了当时还没有名字的这座小村子,跟着一队企图寻宝的散修,用妖怪的血打开了祭坛的通道。 那一次他就在总坛中找到了赤魄长明,这盏邪灯被胆大包天的山神脚余党从清虚宗偷出,狂信徒们想要借助赤魄长明的传说来复活他们的神明。 当时气急败坏又觉得对手实在滑稽得可笑的他没有出手阻止狂信徒们的举动,他站在那群散修们身后看着热闹,也压抑着眼底的杀意。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赤魄长明锻造时“失控”的真相,和这盏邪灯诞生的真正意义。 “李长歌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受害者,他在自己师兄的指使下设计了这盏神器,想着能神器的力量能壮大门派且造福世界,最后得益的却只有他师兄一人。” 印长明在长生灯锻造时,向外放出了“永生”的谣言。 又在长生灯快铸成的时候,往里投入了自己的血。 虽然除了他之外,无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的目的又似是了然于目。 从这件事的结果上即可看出——他的两名师弟失踪、师尊受伤闭关、最尊敬他又极富天赋的李长歌被他亲手赶出了清虚宗——他在为自己的未来扫除障碍,不知是因为野心、还是过分的自负。 狂信徒们忽视了长生灯与赐名者的联系,也不曾怀疑过清虚宗掌门弟子舍己为人的高尚品格,一厢情愿地以为赤魄长明还未认主,就把假神的灵力与赤魄长明连接在了一起。 赤魄长明中的异血却与假神的灵力相斥,在灵力相互碰撞险些爆发开来时,有聪明的人瞬间明白了“真相”。“这是清虚宗的阴谋!”当时在场的一位狂信徒大声喊着。 于是那一天,印长明以“斩除执念”为借口,送在场的所有人去见了那位假山神。 他急于杀人灭口,又因为假神的暂时苏醒以及另一批狂信徒的到来,他没能及时收回长生灯。 在离开村子时他看见了站在一块石碑前的施先生,青年人也看见了匆忙撤走的他。 第二次是在二十天前,村子有了新的名字,但那时的谢仙村已遭到了疫病的侵袭,邪/教徒们也开始派出代表来大摇大摆地进出村子。 他在潜入总坛之前,又一次遇到了施先生。 那时总坛内还没有其余的村民;青年人理应只剩下了一天的生命。 因为施先生只是一个灵力低微的凡人,又饱受摧残奄奄一息,即使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向他哀求着,他也保持着短暂的耐心与对方聊了会天,但由于觉得对方命不久矣,他认为浪费时间,没打算出手相救。 第三次则是昨天。 他没能拿回逆银锁,自觉无颜返回清虚宗,便再一次来到了谢仙村,然后惊愕地发现赤魄长明被暴殄天物般分成了数份、每一个村民手中都有一盏灯。 他震惊于狂信徒的手段,接着闯入祭坛后确认了赤魄长明的位置,再清除了已经蜕化成妖的村长,将分散开来的赤魄长明重新融成一盏灯。 他不确定村里人有没有私藏灯油,村民们以为赤魄长明能延长他们的寿命,实则不然,但他没有兴趣依次询问并挨个审查,依然认为凡人的生死与自己无关。 “你是一个恶劣的仙人。”初见时,被关在牢里的施先生嬉笑着如此评价着印长明,“你认为身边的一切总是会失去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珍惜。” “……” — “可笑。” 站在过去的山神脚的总坛前,印长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驱魔剑。 他手中的赤魄长明瞬间化作了赤色的火焰,剑身上也窜起了火苗,而后火焰蔓延至他全身,但没有烧起来,而是给他披上了一层烈焰的铠甲。 他的面前是一众假神的信徒,狂信徒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因为长久的期待未能得到满足而绝望。 他们自知打不过修为高深的“仙人”,却一个个都视死如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除灵 除魔剑能伤害魔物却伤不到凡人,在印长明挥剑又一连劈中数人但没能危及他们生命后,一些狂信徒们也发现了那把豪华且看似锋利的“危险武器”的弊端。 知道除魔剑无法对凡人造成实质伤害后,他们脸上的“愿为神明万死不辞”的表情不变,但明显多出了一点儿嚣张与放肆,面对除魔剑的攻击也不再躲避,有人甚至敢以身挡剑、为后面的同伴制造重创敌人的机会。 至于剑身上所缠绕着的火焰,认为那点火只需就地一滚即可扑灭的狂信徒们根本没将其放在心上。 他们嘲笑着仙门修士的自傲和笨拙,以为面前的这个人缺乏常识,把除魔剑当成了普通的剑来使用。 “仙人”在人群的围剿下挂了彩,一时间站不稳而踉跄退后——得意洋洋的人们一昧往前涌去,他们并没有发觉,似乎处于下风的印长明脸上,不知何时挂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作为清虚宗掌门麾下首席弟子的印长明怎可能不知道除魔剑的奇特之处? 似乎计谋已经得逞,印长明一把甩开了抓着他不放而妄图制住他的那名教徒,又单脚蹬地纵身跃起、倒立于岩石洞壁上。 底下的人们茫然地抬起头,只看见头顶上的“异党”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中红光乍现,随即变成了一团火球被印长明投去了人群中央。 “——,——!” 惨叫声瞬间从火球落地处响起,狂信徒们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寻找声源,却见先前被印长明甩开的那人就好似内腔着了火,他两眼向外凸起还翻出了焦黑色,双手紧紧揪住胸口的布料,面色也变得通红。 然后他猛地扑倒在地上,俨然已没了气息,手脚却还在不断地抽搐。 这时候再愚笨不堪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他用毒!”一个教徒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人们立即四散开来,唯恐这“毒”具有扩散和传播性。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从第一个人倒下的地方开始,无色无形的毒素迅速弥漫至总坛各处,有人狼狈不堪地想逃出总坛,觉得仙门弟子会顾及总坛外的“人质”——可这并没有什么用! 他们就像过去盲信清虚宗弟子的品德一样,完全忘记了这些赤红的火是由嗜血的长生灯变化而来,也被那柄华丽的除魔剑吸引了注意力,竟没想过闯进邪/教总坛却不为救人的修士是怎样的人。 身着火焰铠甲的印长明从岩壁上轻松跳下,身后不管是该死还是不该死的人无一不手脚痉挛地倒下了,逃出总坛的人同样不能幸免,他们倒在地上,焦黑的尸体摆出了一副拼命向外爬去的模样。 远处的石牢中传来了哭喊与尖叫声,印长明伸出手,让身上火焰重新变回赤魄长明、隔绝了无辜的人的求救。 — 狂信徒们身后的总坛上堆放着百年前坍塌的孤峰山石,教徒们认为山石中附有山神的灵识,他们在石头底下画了意义不明的符咒,那是用来令“山神”复活的咒术,据说这门咒术记录于在邪/教徒手中流传了百年的那些书册中,虽然那些书是“山神脚”尚还存在时、狂信徒从路过的仙人修士们手中夺得的。 教徒们曾经全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当然,现在也是,信一个假神并不能让这些没有仙缘的普通人学会掌握灵力的方法,假如他们修习仙术的话,也不会再迷信一个假神。 所以他们没有灵力,而没有灵力,意味着再如何高级又神秘莫测的符咒也只是一块图样,除了装饰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复活阵四角还各放了一个血祭祭品,由于假神的复活需要活祭,这些祭品本来只是昏迷,现在却由于赤魄长明的腐蚀已成为了焦尸。 印长明就好像没有看到这些焦黑的躯体一般,他一脚踩碎了一具尸体的头,神情淡漠地走至那堆乱石旁。 “看来他们偷了不少东西。”他提起了手中的除魔剑,剑身对准了无法动弹的山石,用一种嘲弄的语气似与空气对话道,“过去是为了迎接你,而今是为了复活你。” “不过你本来就没死,啊,是想借助阵图打造合适的肉/身么?” 他猛然将剑刺入了山石之中! 除魔剑对付魔物时削铁如泥,堆放在复活阵上的乱石被一劈为二又接连被击得粉碎,刹那间,一道黑光从石头里窜了出来,想要继续往上飞却被印长明拽了下来,砸在地上化为点点光芒就要消散。 印长明眼中映着光,嘴角不由向上扬起:“你的信徒们想不到吧?原来山神脚信了数百年的山神只是一道执念罢了。” “你是对世间有多不舍呢,几百年的时光都不足以让你清醒么?” 黑光在他手中扭动着试图竭力摆脱困境,但这种做法仅是在加快它消失的速度。 “为什么!”它的声音嘶哑,“我如他们所愿,为了他们与同类为敌,耗尽修为赐予他们庇佑!”它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就和先前那些妄想逃出总坛保住性命、可始终难逃一死的人一样,质问着眼前的生灵,“为什么不承认我?只是一个称号而已、一个称号!” “清源山的山神已经死去,况且,这个世界上,一个创世神就足够了。” 印长明没等黑光把话说完,他抬起了另一只手中的长生灯,赤魄长明中涌现出的赤红光芒蓦地吞噬掉了那道黑光——连同它坚持了上百年的执念一起。 — 山神脚的“神”,是一个埋葬在孤峰之下的修士临死前余留的执念。他在生前为了守护尊敬他、跟随他的那方平民百姓呕心沥血,他被得到他护佑的人们视作来自上界的“神明”。 为了确保追随者们安全无恙,他不再远游历练,放弃了更好的得道成仙的机会,受困于人们的信仰之中。 最后弱小的他被魔物击败,已经满足了杀戮快/感的魔物放过了他,被魔物所害而死去的人们却变成了怨魂和邪灵,无时无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埋怨责怪着没能拯救信徒的“神”。 他被怨灵推下清源崖后又活埋在乱石之下,他的不甘和愧疚变成了没有神智的执念,终日徘徊在葬身地四周,又掠夺了怨灵的灵力作自身的补充。 后来多年过去,乱石成为了清源崖旁立起的一座孤峰,住在孤峰下饱受妖怪祸害的人意外地听见了他的声音,又一次将他当作了“神明”,人们请求神明的庇护,他留下的那丝执念重复起生前的所作所为,回应了人们的请愿。 在人们日复一日的祈祷和感谢下,执念获得了思考的能力,他开始想念起当初为人时的日子。 不知何时有人开始拿活人血祭,他从鲜血中得到了无上的好处,这让他沉迷,进行活祭的人说这是神明应得的,神保护了他们,他们也需要祭拜神明。 山神脚的信徒们为他们的神打造了祭坛,建立了地下的神殿,向外传播信仰,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这个“神”。他在受人瞻仰崇敬的沾沾自喜中对那等不认可他的人产生了不满,于是山神脚疯狂了,他们被戴上了“邪/教”的帽子,最后引来了半神的怒火。 “只是一个称号而已?”印长明瞟了眼在长生灯中嘶吼的执念。 生前是弱小的人,死后也只能成为弱小的妖怪罢。 “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的执念了。”说话者的嘴角仍挂着笑容,“固执、愚蠢,就比如刚刚死去的那些罪人,他们以为自身全心全意地侍奉着神明,可惜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 赤魄长明中的黑色光点闻言颤栗着、哀嚎着,慢慢融入了红光中消失不见。 印长明撩起长长的衣袖,将长生灯放回了那扣在他手腕上的翠绿手镯中。芥子镯上泛出了红光,旋即恢复如常。 他转身欲原路返回,脚步却一顿。 他看见来时的路上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人,青年人正举起一只焦黑的手,还对他挥了挥。 “施先生,”印长明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目光落至对方手腕上的铁链,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的声音里藏有一丝不易发觉的难以置信:“你怎么还活着?” “能让我每日苟活的故事已经讲完啦。”青年人咧嘴笑着回答道,举着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样,“尽管你没用正确的方式了结执念,但假神还是被除去了,我自由了,不是么?” “……” 印长明只能用沉默来应付施先生的话,他的确不知如何对付那些只能感化的妖怪,因为他无法与妖怪“共情”,不能理解那些执念的意义所在。 若不是山神脚的人为了早日夺得赤魄长明中蕴藏的“永生”力量而把长生灯分给了村民、让他轻而易举地拿回了长生灯、长生灯先前又有足够的鲜血浇铸,他压根无法击败假神的执念。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人,想起“说不定面前人目睹了全程”、真实实力被人拆穿让他既愤怒又羞愧,良久才闷声问道:“施先生你……你真的是人类么?” “是啊。”施先生摊开已变得完好无损、完全看不出中过毒的手,轻快地回答,“是和你一样特殊的人啊……哎,放下你手中的剑、我可不是妖怪啊!哎!” 印长明嘴角一抽:“只是暂时用不到它,把它放起来而已,你在紧张什么。” “那样就好。”施先生假惺惺地吁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踱步来到印长明身边,又叹气道,“你可真是个恶劣的仙人哟,谢仙村可怜的村民们该怎么办呢?” “他们又没事。”印长明收起了除魔剑,漫不经心地对施先生的话提出了异议,“赤魄长明的火焰烧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混杂着毒气的灵力又伤不到凡人。” “是么?”施先生耸了耸肩,“我们去看看?” 印长明冷哼一声:“我可没那份闲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穿过了漆黑的通道,在施先生再次提议救人又惨遭拒绝后,他们慢吞吞地朝通往地面的石阶走去,想着把地底的事透露给外面的李长歌,让从不缺正义感的李长歌下来救这些村民。 接着,在返回地上祭坛的通道处,正面遇上了一个人。 手持在黑暗中亦能闪着光芒的素白长剑的、脸上戴着遮挡了半脸的白玉面具的、“假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咒术 “你是谁?” 印长明的第一个反应是警戒,认为面前的来者不善、是留在地面待命的山神脚余党,也是需要清除的存在。 但一想起山神脚的人均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不露声色地瞥了眼对方手里灌注有灵力的长剑,否认了刚才的猜测,手搭在刚被收起的除魔剑上,生生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拔剑就砍的心情。 走在他后面的施先生见到假面倒是两眼发光,他瞅见印长明的动作,立刻伸出手拍了拍印长明的肩,示意假面并非敌人:“别那么紧张。”他说,同时走上前去凑到假面身前,“他是我的……” “师父。” 说话时,假面明显在笑。 “……啊,是的。”施先生迟疑了一下,又附和着点了点头,转过头解释道,“他曾是我的师父,只是我们已有好些日子未曾见面了,想不到今日我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就马上见到了他。” 印长明抿了抿嘴,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施先生的“师父”,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细节:“你是谁?”他又问了一句,只不过这句问的是名字。 这不是他的错觉,几天前闯魔窟时就是假面带的路,那时走在队伍最前边的他还向假面打听过妖怪的事。 只是他天生记不住身边人的样貌,当时的假面手中又没有那柄长剑,假面换了身衣服又拿了把武器,他就完全认不出来了。 所以他试着询问了名字,只要知道名字,如果曾经见过对方,那很快就能想起来。 “父母亲人若不是身边带着什么具有标志性的物品,于他而言就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刚认识的“朋友”假若不知道名字又没有明显的特征,那便等同于‘不认识’。” 这也许是上天给予他的“报应”,也有可能是前世欠下尚未偿还的“代价”,或许也是一个“预警”,但这不会给他的生活造成过重的困扰,他也早已习惯。 在还未拜入清虚宗之前,他就是这样在陌生的人群中度日的,他能记住哪一天与某人在一起做了某件事,事后回想时,却想不起那个与他合作的人长什么样。 待到进了清虚宗也一样,他甚至连入门仪式上见过一面的掌门的样子都忘记了;宗派内的长老对他来说和普通弟子没有区别,在有人指出他的“过错”令他改正时,他最初是羞于为自己辩解,而后则是不屑,也因此给他人留下了“目中无人”的不好印象。 一系列的误会让他在宗内一直不受待见,可他认不出是哪些同门弟子针对他,今天是这一批,明天就好像换了人。 好在清虚宗的掌门发现了这个“秘密”,收他做了徒弟,尽管没有将问题彻底解决,但也结束了他为记住别人样貌而耽误了修习的生活。 听到印长明的问题后,施先生一拍手,立马作答:“啊!他是……”话到一半却噎住了,一边假面继续微笑: “权臻。” 权臻?印长明记起了魔窟内纪元烨与傀儡的那番对峙,想起了这个他都不曾听闻过的名字,接着终于联想到了那个打开了幻术空间结界、又好心将他们带至魔窟洞口的符文师。 的确,那位符文师阁下身上也带着一副白玉面具,他寻思道。只是那时候的符文师和现在有点儿不一样,那会儿更像一个凡人,现在却浑身充斥着灵力,就和某些仙门高手差不多了。 嗯……他隐约记得自己说过对方的一句坏话,但当时对方并不在场……印长明想了想,掩藏起心中的犹豫,亦没有不安,直接问道: “你是,魔窟那时的符文师阁下?” 符文师能做很多事,无论他们修为再如何低微,修士仍会尊敬他们。 “对,没错。”施先生抢着代替假面回答道,好像唯恐假面说错了话一般。 继而他又对印长明一拱手:“师父看上去是来找我的,仙人哟,要不你先上去找你那师弟?” “不必这般麻烦。”印长明还未说话,假面便摇了摇头,他手中的长剑化为一道白影缩进了那身黑衣中,接着他抬头向上看去。 “谢仙村的人,我已都送出去了。” “送出去?”施先生面露难色,“真难想象……之前仙人放毒时我听到的惨叫声,该不会是你,您在救人吧?” 假面笑容不减:“噤声,施贾铭。” 施先生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先生,我是施贾德。” “……” “……”印长明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这对师徒就像是在说笑话,可两人都很认真。 — “……” “山神脚的残党在清源山下潜匿了百余年,这时候突然冒出来大肆行动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不会仙术的普通人呐,没有准备哪敢闹事。” 通过祭坛的光柱返回地面上的三人,其一正无声地观察着祭坛上的图样,印长明则站在祭坛下听施先生的滔滔不绝。 “其实没做好准备也可以。”清虚宗的弟子冷冷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小山村,它只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也是。”施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然也轮不到离仙发怒。” 印长明无言以对,山神脚残党并不是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的,他们一直都在,只是这一回恰巧遇上了罢。 他是追着赤魄长明的下落找到这座小山村的,第一次进入地下宫殿时就看到了山神脚信徒复活假神的“仪式”,掌门师尊和其余的修为高深者却什么也没说,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李长歌又是跟着他而来,假使没有李长歌的话,他大约会漠视村民们的痛苦,也不管假神的复活,在杀死村长后就提着灯速速离开吧。 但既然李长歌先行一步决定做一个好人“解放”村民,他印长明就不得不改变了原本的计划——他不可能让自己和李长歌形成“一好一坏”的鲜明对比,也不能躲在村长的家中不离开。 李长歌迟早会发现贴在村长家门上的纸符是清虚宗不外流的“特产”,印长明没有瞬间移动的手段,到那时被发现村长家中有一人一尸就说不清了,还不如自己先出去,给外面的人造成一种村长还“活着”的表象。 这样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接下来再随便编一些赤魄长明的作用就行了,他借着李长歌的尊敬有恃无恐,李长歌失去了有关赤魄长明的所有记忆,也不会质疑一盏由“神器”变成的邪物附带的能力。 村长的尸体,在李长歌踢开门的那一刻就被吸入了门外的赤魄长明中。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准备工作。 — “哦,对了。”在一段无人说话的沉寂过后,施先生忽然一歪头,似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语气也故作夸张道,“我被他们关起来的那几天里,听到他们说,似乎找到了能复活‘神明’、重塑躯壳的咒术。” 原本站在祭坛上观察传送阵图案的假面闻声,低头向青年人看去,动作不快,也没做声,但掩藏不了他似乎对对方的话很感兴趣的“事实”。 这不禁让一旁的印长明有些困惑,从先前一连串的事例来看,他只觉得这两人一点都不像“师徒”,倒像是彼此间互相了解却又是初次见面的远方朋友,施先生知道的事情似乎还比他口中的“师父”要多。 不过他没有多问,毕竟假面和施先生之间的瓜葛与他毫无关系。 施先生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疑惑,只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而后抬起手搭在印长明肩上:“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偷清虚宗的长生灯么?” “为了永生。”印长明简明扼要道。 这个消息是他放出去的。 “但是长生灯没有那个作用。”施先生又咧嘴笑着看了印长明一眼,再而眯起眼睛,仔细“回忆”着那些天里发生的事情的细节,“他们在争吵。”他说,“储存在长生灯中的‘生命’只有长生灯真正的主人才能运用,它在铸造时被投入了某人的心头血,已是某人的本命武器了,除了那个‘某人’外,无人能利用灯中的‘生命’。” “所以?” “他们做了很多次试探,最后只能放弃这一取巧的手段,开始考虑起古书里所言的那等咒术。” “复活阵是以三命换一命,底线是三个人,多一点也无所谓。另外还需要一件神器坐镇,还有,奇珍异宝自是越多越好。” 因为这样,山石旁边才会摆了四个祭品……印长明若有所思。不过他没打算复活什么人,还巴不得想让一些人尽快死掉,而这个咒术他之前也有所耳闻、知道山神脚所画的阵图是用来复活假神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想法,也不怎么意外。 他用余光瞥了眼祭坛上的假面,对方的眼神与大多表情都被面具遮住了,但嘴角抿起,好似在思考施先生的话的真假。 “还有另一个咒术。”施先生抬头望向自己的“师父”,示意这句话就是和对方说的。 “他们说那是打通上界的方法,不过我认为那是连接异世的手段。” 异世?印长明脸色稍变,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循着施先生的目光,扭头看向祭坛之上的假面。 假面原来收拢的嘴角已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可在施先生提到“异世”时,印长明感受到了来自假面的灵力波动。 这个面具人在克制,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好不让他人发觉。 — “施贾德。”假面从石头砌成的祭坛上跃下,施先生的“真名”被他咬成了重音,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恐怖,在施先生“果然会这样”的眼神和印长明故作镇定的目光中,他咧着那笑容朝施先生勾了勾手指。 “我们,单独聊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开端 清源山山脚,谢仙村 在李长歌的努力、和能熟练掌握灵力后的顾斐按心情提供的帮助下,谢仙村中藏匿的妖怪总算被全部揪了出来。 令人惊诧不已又哭笑不得的是,幻化成村民模样的妖怪中很大一部分都不是谢仙村人的死后执念。 它们是清源山的本地妖怪,因为谢仙村村民不顾后果地挖采树根藤蔓、破坏了这些妖怪的藏身地和栖息场所,它们因此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企图算账,结果遇上了谢仙村村民变作的怪物。 在清源山灵气浸润下成长的妖怪纵使也会吞噬尸骸汲取人血,力量却明显比不上由人类执念蜕变成的妖,它们被打败后遭到了压制,在山神脚信徒的威胁下被迫制造出幻境、抓走村民后又变成村民的样子,来蒙骗以后的外来者。 因为这些来自清源山的妖怪皆是山上的植物动物幻化而来,它们本身没有过多的杂念,更不想在一个简陋又危险的村子中久留,被除魔剑劈过后就全部气急败坏地狼狈逃走了,毫不恋战。 起初李长歌并不想放过它们,觉得它们回到山上修养一阵后就会继续害人,可是谢仙村里还有居民变化而成的更为凶残凶暴的妖怪,村中又尚还有活人存在,他无暇去理会逃走的那些,只好一心一意地去对付面前的敌人。 “它们的执念是‘想要活下去’。”村长家中桌子上的刻字令人记忆犹新。 李长歌伸手召出了自己身后剑匣中的所有武器,同时指使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顾斐道。那具剑匣中似是藏着一个武器库,各种样式的长剑短剑甚至暗器纸符一一飞出,四散开来、刺入一个个移动的“活靶子”中。 “它们渴求活命——” “那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已经死了!” — 看着大佬这几乎等同于物理感化的除妖方式,萌新顾斐眨着眼,抱着从屋中顺出的草稿笔记、缩在几只稍有些善意且不引人注目的草妖身后瑟瑟发抖。 — 东边第一束光升起时,谢仙村终于变回了一个正常的村子,不再有异常的气氛,村子中长久盘桓的怨气和杀意也散去了。 当天空完全亮起后,村子尽头的祭坛处,过去失踪、又被妖怪顶替身份的那几个村民摇摇晃晃地荡了过来。这些人在狂信徒们的折磨下瘦骨嶙峋,就像一具具包了层皮的枯骨,身上还有程度不一的、可能是作某种标记用的烙印的烫伤。 他们对终于能重见天日、不必整日担惊受怕高兴得痛哭流涕,哭得也上气不接下气的,给人造成一种“随时可能断气”的感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可他们需要一定的情绪宣泄。 一眼就看到了村民们身上刺目惊心的伤口,李长歌赶忙过去将饱受摧残的他们安顿好,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从祭坛的哪里逃出来的,但他认为村民们的出逃和他的师兄有关。 这种猜测令他不自觉地往祭坛的方向望去,让他略感遗憾的、他并没有看到印长明的身影。 为了防止预想以外的情况发生,他把这一批村民们送去了另一间屋子,并及时投出了有着安抚和止血疗伤效果的符咒。 这种符咒他手上还有很多,是曾经仍是清虚宗掌门麾下四弟子时,他的二师兄曲长月塞给他的,二师兄总是忧心忡忡的,对谁都唯唯诺诺、对谁都爱瞎操心。 顾斐斜着身倚靠于刻有“谢仙”二字的石碑上,默默地观望着散修的忙碌。他有些疲倦,趁着李长歌转身照顾村民时,他悄悄用袖子挡着脸打了个哈欠。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昨天晚上一夜未眠,再加上要确保妖怪们不会再回来、确保万无一失。看着李长歌为了除妖彻夜奔波的样子,他也没好意思偷懒。 李长歌办事的效率和“专业程度”委实让人感慨万分,在他做完了所有善后工作后,那些被他赶去一间屋里的、患病了的村民们还急需他去治疗。 村民对待外来者与将他们遗忘了百年之久的仙门修士的态度依然是原来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好在有了印长明这个对比、李长歌本身亦不是斤斤计较之辈,在面对村里人的不配合和刁难时,他只是笑笑,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唉……”顾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学过药理,也很擅长医人,可分辨不清书中世界里药草和杂草的区别,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他担心贸然尝试的后果便是让村民们变成运气不太好的“神农”,这让他站立不安。 好在李长歌也看出了他的茫然,于是就任着他站在一边旁观。 可能是觉得他气息不稳,灵力波动幅度过大,误以为他之前强行调动灵力驱赶妖怪,怕他受累,除了和妖怪有关的后续工作外,也没让他打打下手。 “虽说灵力波动的原因是灵根的异变……” 顾斐用手抚了抚怀中草稿笔记的封面,喃喃自语道,“这种事没办法刻意隐藏啊,一个凡人突然拥有了修为……肯定瞒不住童邢,主角没准能忽悠一下。” 可这又没什么用,他想,因为再过不久他就得死了,这种迟来的“变强”毫无用处。 那几只清源山上的草妖簇拥在他身旁,好奇地探着头偷看他手里的笔记,时不时地还用藤条缠在他手上催着他快些翻页。 它们被李长歌刻意忽视了,尽管草妖也以腐肉为食,但除非真正的和平年代降临而死亡成为了过去时,它们从不缺失食物,也就不会另行制造食物。 “急什么。”顾斐好笑地想着,没去试着挣开草妖的纠缠。“你们又看不懂。”他小声地对也不知能不能听懂人类语言的草妖说,嘲笑着“自己”的字迹。 “那么丑的简体字,我看得都很费力。” 穿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天了,不管是翻阅符厅宗卷、还是去小摊上“抢”说书先生的话本,他都没能发觉书中世界和原世界用得竟是两种形态相似却有千差万别的文字! 或许是这具躯壳认识书中世界的字,也有可能是系统好心帮他翻译了下、而最开始接触那本“新手福利”的又是用原世界中文印刷的,给了他一种两个世界文字相同的错觉。 如果不是无意间发现石碑上的“谢仙”和草稿笔记上的“谢仙”长得很像又有明显的差别,或许他到死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想来也是,吴峥在写书时,特意设计了虽是古风特色却与众不同的衣服样式,又设想了书中世界的通用货币。纵然他听起来大大咧咧的,还搞错了附身对象,写书时人物名字也不认真想,可本质上还是一个认真的人,否则《仙界创世录》就是个挖了不填的坑了。 但文字不通用似乎不是什么好事……顾斐稍稍皱眉,皱起的眉头倏地被身后的草妖用藤蔓快速捋平,他僵了一下,顿时想喊李长歌过来,“为民除害”。 — 独自一人前往祭坛“调查”的印长明,直至第二日正午才姗姗归来。 那时已治好了大半村民、又与几个脾气较好的村民有说有笑的李长歌,实则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看到印长明从村中羊肠小道尽头平安无事地走回来后,他顿时抛下了还在谈天说地村民,还有点手足无措。 “师兄,你没事吧?”瞅见印长明身上并无明显的伤口,连清虚宗那身特别容易脏的校服上都见不着一丝灰尘,李长歌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关心道,“原来有些村民被抓走了,我看他们都平安回来,但是师兄你,额,所以……” “无妨。”印长明瞟了眼李长歌身后的剑匣,再象征性地点头算作回答,然后下意识地嘱咐道:“李长歌,等到你返回清虚宗后,把这里的事上报给掌门师尊。” 李长歌愣了下:“我么?” 印长明迟疑了几秒:“……这次的仙门大会我不会参加,我暂时不打算回清虚宗,既然你是按掌门委托来找我的,自然也把这消息带回去。” “不过,李长歌。”他又道,“你不是清虚宗的人,仙门大会的事,你最好不要掺和进去。” “……” 石碑旁被草妖围着的顾斐,借着草妖的体型作掩护,不作声响地听着印长明的指示、和李长歌不假思索的应答,他又略显随性地扫了印长明一眼后,而后,目光投向跟在对方身后的、朝这儿走来但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下的那位青年人。 他先是不露痕迹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接着就打量了番对方的穿着打扮,他看到青年人手腕上挂着一截生锈的锁链,也不知居心何在。 青年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尽管穿着一身破衣,但和那些对外人充满敌意又见识短浅的愚昧的村民不同,一副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位是施先生。”注意到了顾斐的视线后,印长明指着那截锁链,面无表情地简单介绍道。在他眼中,那些草妖身上并无太重的妖气,也没有杀气和威压,那就和一般的植物无异。 不过他倒是对顾斐又心生了几分兴趣,因为他察觉出了这名清源山弟子身上的改变:“他身上的灵力波动有些奇怪。”印长明想,他忽然觉得站在草妖身后的那个特殊的“凡人”,并非活人。 “施先生?”在前一晚的共同合作中,李长歌已知晓顾斐此行的目的便是找一个被称作“施先生”的人,听到印长明这般介绍,他立刻看向顾斐,好像在为同伴寻到了人而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 因为这样,他并没有注意到印长明看向顾斐的眼神略有古怪。 随后他又认为这个“不问好反倒朝别人看去”的举动不太礼貌,就又转过头来,冲施先生俯身作了一揖。 顾斐沉着脸看着这个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谢仙村而所要寻找的目标,合上了手里的笔记。他身旁的草妖们识趣地散开,让顾斐能和施先生毫无障碍地进行对视。 施先生抿嘴一笑:“你好呀,嗯……小友?” 顾斐勾着嘴角,没作理睬,而是转身看向李长歌和印长明,用的是原主最擅长的那种惺惺作假的、内藏厌恶且扭曲的、却又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笑容:“李大哥,长明兄,不介意给我点时间么?” 印长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因为他的笑脸而略感不适:“你要做什么,和我无关。”他说,然后淡淡地瞥了一眼边上的李长歌。 李长歌两眼放光:“师兄,你要和我一起救人么?” 纵使符咒管够,这座被邪/教控制了数百年的、被病痛折磨了近一年的村子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治好”的。村民们的精神需要长时间的调整和平定,村子四周亦需要升起一道结界,代替那位因为贪欲而失职了的虚假“神明”保护村民们的平安。 印长明脸色一黑,却没有反驳,似是连“哼”都懒得说了。 他冷着脸,慢慢地跟着李长歌,走进了那挤满了“病人”的屋子中。 — “你总是喜欢单独对话。”目送着李长歌和印长明离开,施先生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我也喜欢,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嘛。” 顾斐没理会面前人的嬉皮笑脸,他攥紧了手中笔记的封皮,毫不隐瞒自己的疑惑: “一次秘密的谈话可没法解决所有的问题……”他说,也问道。“你为什么会存在?不,我是指,同一个世界中,为何会有两个我?已经有你了,为什么还要有……我?”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顾斐’。”施先生坦白地回答道,“和你一样,来自那个奇迹总会迟到的世界。” 他又摇头补充:“却不是同一个。” “就是说,是平行的,是你做出另一种选择后诞生的一种‘可能性’,就像我托梦告诉你的那样,我选择了‘盲信’,错过了‘奇迹’,因此我把吴峥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了却了他的执念,让他消失。” “可惜由于没能完成任务,系统收回了作为闯关者的我的命,我死了,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死不了,还在复活时看到了一些我不应该看的东西。” “比如说一些秘密,比如说一次次反复的轮回……”顾斐回想起草稿书末页涂的那段话,带着一些复杂地情感,抬头瞥了眼正笑着看着自己的“自己”,试探着给出结论,“你没在你的‘那个世界’重生,反而再次穿越,成为了‘这个世界’中的另一人……” “没错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施先生抬起手抵在自己的脑门上戳了戳,又假装幼稚地吐了吐舌头,“在我之前还有五个‘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这个书中世界里的‘顾斐’、还是像我们一样的穿越者,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死后复活,也来到了你的‘第七个世界’。 “说实话,最初我也不确定你是原主还是穿越者呢,听说了你的那些‘举动’,又打听到剧情发展的异常后,我才敢冒险用‘托梦’的咒术。” 是咒术啊,唔,《仙界创世录》中稀奇古怪的咒术都能算得上是“奇迹”了吧……顾斐点了点头。符咒好像啥都能做,难怪符文师愿意舍弃修为。 对于施先生说的其余的“穿越者”,顾斐觉得,他好像已有了初步的怀疑对象。 但他不打算说出来,一是因为还不确定,二则是眼前的施先生就是“自己”,二者的想法相当,他能想到的,施先生定能察觉到异常。 “哎呀,来到这里后我就真成了一个普通人,连原本拉动灵力的本事都没了。”此时,不怎么在意他人想法的施先生,抵在额前的手没放下,脸上又摆出了一个夸张的愁眉苦脸的表情,但眼角带着笑意。 “你感觉到了吧?我们在冥冥之中能改变这个世界,比如你能加快原小说剧情的发展,我亦能在原著中加入属于我的东西。” 被打断了思绪的顾斐挑了挑眉,想也没想就纠正道:“那不是属于‘我’的。” 施先生拍腿大笑:“是的!”他激动地说,“谢仙村是霜儿的‘原创副本’,我把它拿来用了!‘我’不愧是我啊,我们在某些想法上达成一致了呢!” 听到这番话后,顾斐别过头去,眼神稍黯。 是的,这才是他梦见“谢仙村”三字后,急着从符厅中寻找资料、又急着下山打探消息的原因,也是在读过“谢仙村”的话本故事后,急着赶来谢仙村寻找作为话本“作者”的施先生的理由。 谢仙村是《仙界创世录》中根本不曾有过的地方,因此在这个书中世界里,这座山下小村被人遗忘、村民们被神抛弃、村子被阴影吞没。 本应没有人会注意到它,没有人能救它。 “……” “好了。”又经过一轮对话,施先生贴心地解释完了草稿笔记中记有的那些符咒的用处、以及灵根分裂而非洗练后可能存在的“后遗症”后,他放下搭在头上的手,接着又从腰间抽出了一管“笔”。 这个举动让他另一只手上的链条“哗哗”响了几声,他毫不介意,看样子没想过要把这没什么用且还碍眼的生锈锁链取下。 “所有的方法,我都写在那本书里了,所以,你能让奇迹诞生么,‘我’?” 草稿书上有大段大段的空白,联合那只可以写出细体字的笔,无需思索即可得到答案。 顾斐将手里的草稿书攥得更紧,他垂下眼眸低头看着地,沉默良久,收起了脸上伪装出的笑容。 “嗯,奇迹会诞生的,‘我’。”他抬起头,这般对施先生道。 “不管原世界如何,我都会完成系统的任务。 “然后,用死亡带来奇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遇袭 听到顾斐的承诺后,另一个顾斐、自称“施先生”的青年人轻笑了一声。 他对顾斐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因为“顾斐”就是他,他们的想法相同,只是有时候会做出足以改变命运的不同选择,然后走上不同的道路罢了。 “单独相处完了?”印长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出了屋子,就像之前顾斐那样,侧着身倚在石碑上,还在用掌心里窜起的小火苗来逗弄那些围上来的草妖。 和他一同离开屋子的还有几个村民,看样子似乎是痊愈了,跑出来体验久违的健康。 顾斐平静地点点头,一点也不担心印长明有没有听到什么。在他看来,印长明就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穿越者的“嫌疑对象”,再说,凭印长明那样的性格,就算他全都听见了,也不会感兴趣。 “再过几天,老家伙们就会召集全员开大会了。”看到顾斐点头后,印长明眼神移向别处,转移了话题。 “你还是尽快返回清源山为好,不过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劝你还是收敛一些,别给自己制造出一个根本打不过的敌人。” 他是在提醒我什么?顾斐揣测着清虚宗首席弟子、以及一个“疑似”的穿越者的心思,“照原小说剧情来看,仙门聚会上,原主会安排人,将莫须有的罪名和胡掐乱造的魔界身世按在主角头上,让主角被众人谴责、被当成仙门叛徒和魔界奸细后废除修为、挑断筋脉再扔下山……” 印长明的意思是,现在仙门聚会提前了近百年,吃不准现在的纪元烨是什么性格,劝“顾斐”别在仙门聚会上搞事? 真是的……换做原主的个性,会这样轻易地采取别人意见么?顾斐抬头看了眼印长明,尽管认为原主会把对方的提醒当作耳边风,自己也已下定决心要按原著剧情走,但他还是极为客气地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听出了顾斐在搪塞自己的印长明嗤笑一声:“等会记得告诉李长歌,我就不陪他在这晃悠了,让他老老实实回清虚宗复命。” “你要去哪?” “那仙人打算去哪呢?” 顾斐和施先生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都只是客套一句,只不过这“客套”让印长明有些吃不消。“我去哪里用得着告诉你们么?”他瞪了眼笑嘻嘻地看着他的施先生,没好气地说道,“你为什么还要戴着那个铁链子?不嫌麻烦?” “……”施先生举起手,麻利地摘下腕上的铁链,又一甩手,“嗖”地将其扔去了几米开外的地方。 “……”这时候恰好有几个村民走过,印长明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这家伙真的有脸盲症啊……”顾斐默默走到一边,弯腰捡起了那条断掉的铁链,“是以前受过伤,还是遗传?如果将来有人拿着李长歌的剑匣去找他,他会不会把那个人当成李长歌?” 假如印长明真的是穿越来的,穿越前又没有这个问题,那会不会很不习惯?突然失去了人脸识别能力……“在原世界的话,对于这个症状好像也没有什么快速有效的治疗方法。”他暗自嘀咕着,抬手将链条扔给已经摆好“我接住了”的姿势的施先生。 这个时候,他却感到有些奇怪:在村长家门口时,印长明可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在印长明眼中,他分明与李长歌都长着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哪怕靠衣服印长明也没认出李长歌,却一下就指出了他。 “为什么呢?”顾斐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印长明这时已经因为施先生这一系列的举动气白了脸,也没心思去听顾斐小声的问话。 他拔出了身后的除魔剑,一甩手,就要御剑飞走。 “对了。”他一脚已踩在了剑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比恼羞成怒地离开还要重要的事情,又回头看向顾斐。 “魔窟里的事情,别传出去。” 魔窟中发生了什么么?顾斐与施先生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者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压根不在场,哪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 顾斐回想起了印长明由于心魔幻象而失控、全身发抖的情景,那表示心魔幻象给印长明造成的伤害不浅,可是依照印长明在谢仙村的表现来看,杀人见血于印长明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心魔幻象中的血腥场景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和童邢一样,修习了邪术?” 顾斐恍然道,但没敢将这话说出口,仅是含糊地回应了印长明的话,继而看着对方御剑飞离。 — 一天前,清源山 受了重伤的顾斐未等伤口愈合、就匆匆下山的消息,被张小道长以安然道长的名义压了下去,除了几个符厅的守书弟子和顾斐走前遇到的那些弟子外,张小道长自信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伤者已经下山。 至于他封锁消息的原因,则是童邢闭关前的“委托”——为了寻找逆银锁,童邢提前出关,现在则须再次闭关稳固修为。他应下了童邢这份读作“委托”实则是“威胁”的请求,虽说他能轻易化解那道就快劈在他身上的雷,但他不愿让后辈难堪,也明白童邢的心意,乐意帮童邢这个忙。 说实话,坐在符厅门口的张小道长郁闷地想着,也不知自己这位“顾师侄”是遭了什么事,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敢往外跑,跑得速度还能与清虚宗那位大弟子不分伯仲,陈罡和魔气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是生怕别人不怀疑“顾斐”就是那位“叛徒”么? 也不知道顾师侄去了哪,是一去不复返还是仅仅把东西忘在了山下、花一点时间下山取物。 张小道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又拍了拍沾上的灰尘。原先的那件蓝白夹衫被童邢劈坏了,他现在穿着的是另一件,不太合身。 他朝着顾斐的竹林木屋走去,在路上,果不其然地看见了背着个装满了木柴和翠绿嫩竹的巨大篓筐、满头是汗却又不甘示弱、咬牙往前挪动的纪元烨。 少年人身边也走着两个背了一大堆东西的杂役,但纪元烨不是杂役弟子,本来无需做这种事的。 “这是今天的第几回了?”张小道长在心中盘算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杂役们,有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了?也不向顾霜师侄学习,趁早转正、踏上仙路,洗清杂念后也看得开了。” 纪元烨刚入门没多久时,他就从同门弟子口中得知了有这么一个“倒霉的人”,起初他还迷惑于顾斐的表面假象,感慨过剑堂的修炼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后来他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又看了童邢给陈罡的特训,再看纪元烨的“训练”,怎么想怎么不对。 不管顾斐在山上与否,纪元烨都会得到同门弟子们的留难,很少有人善待他。他每天需要做的都是单一的工作,那伙杂役在顾斐的驱使下拼命地安排纪元烨吃苦,连修炼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而那些曾对他好、或是没有为难他的人,在先前下山历练时,全全死在了不明身份的“人”或魔物手中。 还剩下一个对谁都好、善解人意的顾霜,这位纪元烨的“师姐”现在还躺在医堂中。 今天被丢给纪元烨的工作比往日更多,这是顾斐的跟班们自作主张对纪元烨实施的“惩罚”,他们知道顾斐受伤时纪元烨在场,也认为顾斐伤愈后绝不会放过纪元烨。 “唉……” 张小道长苦着脸,他做不到插手去管剑堂的事,那会给他、还有安然道长增添不小的麻烦,是会影响道数的。就算他十分看重纪元烨,也想要改变纪元烨的命运,却不可能为此付出现在的他还承担不起的重大代价。 此时的纪元烨连走路都很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仍在坚持。张小道长只能站在路边,像其余不知情也不认识纪元烨的同门弟子一样,往少年人身上投以同情的目光。 “……” “……!” 突然,纪元烨和张小道长同时抬起头,纪元烨瞪大眼睛,惊愕地望向远方天空中凝聚成团的漆黑魔气。 他一时间没站稳,连带着背后的篓筐一起翻到在地上,筐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旁边两个看不见魔气的杂役弟子见着情形刚想破口大骂,却看见张小道长一脸凝重地快步走了过来,只好把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回去。张小道长的紧张和严肃好似也感染了这些仅有一丁点灵力的“普通人”,两个人吞了口唾沫,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 “没事吧?”张小道长蹲下身,伸手扶起了脸色苍白的纪元烨,小心地检查一遍后,发现少年只是过多劳累。 他吁了口气,再望了眼远处深色的天空:“你看到了什么?” 正常的修士一般是“感应”魔气,而非“看见”,不过二者的表现形式差不多,人们都会条件反射地向魔气聚拢的方向看。 纪元烨吃力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张小道长的声音让险些虚脱的他更加难受了。 “张师叔,”他说,“是和当时盘旋在剑堂上方一样的……魔气!那个叛徒还在门派内!” “看上去不像在山内。”张小道长眯着眼观察了一番,而后转头对杂役们道,“去,汇报掌门……不,掌门大概已经知道了,近神之地那边看得更清楚。” “那我们……?”两名杂役面面相觑。 “保护好自己。”张小道长说,“还有,先把纪师侄带去医堂。” “啊!张小道长当心!”一位杂役忽地喊出了声,张小道长一愣,感觉到了灵力波动的他立即拉着纪元烨翻身一躲,一道白光划破天空,刺在了方才他所站的地方。 “是和顾师侄那会儿一样的灵剑……”张小道长愕然地想,“又是那个偷袭者么?” “小心!”那个杂役又一声惊呼,这回指的是另一个方向,张小道长连忙转身,一道白影自他面前掠过。 纪元烨抬起头,只看见一片苍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空旷 因为有了提醒,纪元烨用尽力气就地一滚,虽谈不上容易,却也躲过了偷袭者的一击。 白光打在地上,在清源山的土地上钻了个洞,吓得那俩杂役浑身一颤。 “快去汇报掌门!”张小道长瞅着天上那道白光又要俯冲下来,瞳孔微缩又猛然睁大,他朝杂役们吼道,两个杂役弟子在得到张小道长的指示后立即扭头就跑,留下两篓筐柴火翻在地上。 等到周围的人该散得都散了,又认为掌门会及时派支援的人类来,张小道长随手挑起一块木柴,在其中灌注灵力也催动灵力、控制其去干扰那道白光。灌了灵力的木柴好似变成了一块钢铁,白光打在上面瞬然“弯折”了也扭曲了。 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的纪元烨瞅着这幅情景发着愣,他意识到自己也该快些离开。 “纪师侄,你去找安全的地方……”张小道长没有时间回头,“去丹殿,或者剑堂,里面有长老,而且殿堂外还立有结界,外来者没那么容易闯进去。” “好的,张师叔。”纪元烨并没有逞强,他自知现在的自己的身体情况,本就想离开。留在这里不仅帮不到什么忙,张小道长为了保护他,还得分心。 他不想拖别人后腿,咬着牙转身往离这里较近的丹殿一步一顿地移去,他是想跑得快一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气愤和害怕中,他还在心中给顾斐记上了一笔,因为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走路走得如此艰难,是由于劳累过度而导致的身体虚脱,这都是拜顾斐的那些手下所赐。 “清源山的叛徒、如果不是顾斐的话……”不是顾斐还能有谁呢?他一边挪动着,一边愤愤地想,思考问题并不会影响他的速度,反倒增加了他的求生欲。 他认定顾斐就是隐藏在清源山中的那个“叛徒”,哪怕在旁人眼中,顾斐因那“叛徒”的偷袭险些丧命。 这不是他的偏见,是所有已知的“证据”都指明了,顾斐就是“叛徒”。 在顾斐被叛徒偷袭重伤后,张小道长本是想找近神之地的长老来仔细查看这等事情的,但传音符还未送出去,原本应该再次闭关的童邢却又冒了出来,与张小道长争抢着重伤之人以后的“去向”。 童邢不顾张小道长反对和顾斐身上的“疑点”,二话不说,强行将陈罡的事按下、把顾斐送去了医堂长老那儿,事后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张小道长办事太过冲动,也多次和围观的弟子们强调,说顾斐绝不是“叛徒”。 “他哪来的修为去聚灵凝剑?”那时的童邢这般笑骂道,张小道长沉着脸却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已被童邢用雷劈过一次了,身上的那件蓝白夹衫变得焦黑,披散在身后的黑发也全部被炸了起来。 在童邢向张小道长施压时,被张小道长提前推去一旁、从而得以没被牵连的纪元烨清楚地知道自己张师叔的隐忍。 不过他也感觉到了,在威胁张小道长的时候,童邢的攻击力度,与魔窟时童邢对他的攻击,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他能感受到童邢对他的、相比顾斐和其他人而言更为强烈的恨意,如果说其他人只是被某种不明力量影响才仇视他,那么童邢就是有明确的理由的、真正地将他视作仇人。 “顾师弟的修为,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记得当时的童邢反复说着类似的话语,最后还将话题扯至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若是就这样死去了怎么办”这种杞人忧天的程度,末了,在听闻“叛徒还在清源山时”,童邢甚至失态地大呼张小道长其名,又一改原本的稳重形象,胡搅蛮缠,骂因为他的搅局才追丢了“叛徒”的张小道长“不负责任”。 直到顾斐苏醒,这场闹剧才怏怏结束。 童邢的态度实在反常,张小道长在他的请求下,被迫相信顾斐是无辜且清白的,这让纪元烨觉得,童邢应该是在帮顾斐、或是帮他自己隐瞒什么事。 明面上他能想到的,就是童邢也背叛了清源山,或者顾斐只是一个幌子、童邢才是真正的“叛徒”——也有可能,是童邢宁愿背叛清源山也要袒护顾斐这个“叛徒”——纪元烨心念着第三种可能最符合实情,童邢对顾斐的“在意”,已远远超出正常的师兄弟间的情感。 他看出了缠绕在童邢身边的“执念”。 执念过深者终将蜕化成妖,迟早会成为一介祸害。童邢的执念将他捆得死死的,他却仍没有妖化的现象,对此纪元烨也有自己的理解。他想,或许童邢的执念只在“陪伴”,执念虽深却随时能解;或是童邢本身是妖,有了执念而假扮成人。 不过,假若童邢是妖的话,他会这般仇恨“纪元烨”也有理由了,谁知道妖怪的原型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妖怪的想法,一个人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有可能惹怒一群妖。 — 顾斐醒来后,童邢依照顾斐的吩咐将不明原因地陷入了昏迷的顾霜送入了医堂,接着才返回剑堂、闭关修习。张小道长则带着神志不清的陈罡与对童邢意见很大的纪元烨返回了顾斐的木屋,想要找出更多的线索。 他虽然答应童邢、会帮顾斐证实清白,但这份承诺又与陈罡的事情有何干系呢?他满心期盼着清源山的崛起,心疼一个在未来能够大放光彩的弟子的陨落,不甘真相被掩埋,所以回到事发地也于情于理。 再者,顾斐自己也说了,陈罡的失智是他一手导致的,用的借口是“为了救他”。 两个人在傻子陈罡无意识地带领下,在木屋外围的土地上发现了黑红的血迹和散落又没能及时收起的丹药。 药是最普通的止血丹和辟谷丹,只要是清源山的弟子,随时都可去丹殿领取一批这样的丹药:它们大多是炼药的弟子用剩下的药渣凑合炼成的,效果不明显但数量特别多,所以在下发丹药时也格外得大方。 干涸的血迹中能提炼出陈罡的灵力,于是张小道长判断这是陈罡的血,不过其中蕴含的灵力由于外部的冲击已经紊乱。 “看来是这个结界所致。”张小道长抬头看向木屋外包裹着的那层结界,叹了口气,已然猜想到了陈罡会受重伤、顾斐会说“我是在救他”的原因。 两人还在竹林的边缘发现了一株被人为撞断的竹子,竹子断掉的上半截不知去向,它碎掉的叶子飘落在地上已快腐烂了,地上还有被人挖掘的痕迹。 在抬手拦住纪元烨,让其看住陈罡也莫要四处走动后,张小道长小心地走至那些零碎痕迹前,接着后退半步、屈膝在那些痕迹前跪了下来:“有人也曾跪在这儿。”他说,然后身上掂起了一些土块,“那个人跪在这、亦有可能是被人按在这里、被人强迫着用手挖土,然后……” 他们都想到了陈罡脸上、与他嘴角边沾上的泥土,“他把陈师兄按在土上,逼迫陈师兄啃土吃土?”纪元烨瞪着眼睛,一边急切着想要扑倒在土地上的陈罡似是这个猜测的最好证明。 他们两个随后又去了顾斐遇袭的地方,在包裹着陈罡的魔气降落的地方、以及顾斐倒下前最后站着的地方,各发现了一个足以被人忽视的标记。 是一个被灵力刺出的极小的点,陈罡那里的标记已被魔气腐蚀得看不出原样,但在一些特殊的符咒的帮助下,魔气的侵蚀和灵力波动仍是有很大的区别,能被人一眼看穿。 “这个符咒是我,不,是我的师尊自己做的。”在拿出那枚能分离魔气与灵力的符咒时,张小道长特意对纪元烨解释道,“师尊不想再卷入清源山近神之地的那些杂事里了,所以没有把符咒上交。” 纪元烨现在的修为与见识,还不能判断符咒的价值,但他明白张小道长的话中含义:“放心吧。”他点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之后两人就对着地上的印记看得走了神,放由傻子陈罡又在一枚印记上蜷成了一团憨憨地笑。这些印记的出现绝不简单,张小道长绞尽脑汁地作出了一系列设想,又带着纪元烨在一棵棵梨花树下绕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最终在不远处的雪白梨花下发现了简易的机关,虽不知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清源山弟子从不在梨花树上动手脚。 — 未能处理掉的丹药和血痕、断掉的竹子和泥土、地上的印记和机关——这些全都是“证据”。 — 脑海中的线索一条接一条地闪过,逐渐拼接在一起也就快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纪元烨在张小道长的帮助下,拼尽力气扑进了丹殿的大门,顺带拉下了门口的那块卷帘,裹着帘子往丹殿大厅中央滚了两滚。 他忍着身上的疼痛,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而后他看见了丹殿内的装潢,看到了随处摆放的药架和药炉,还有摊开放在地上的丹方和裂开的丹药,但让人讶异地,丹殿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 偌大的丹殿中竟不见张小道长所说的“长老”,其中空无一人,且这里就好似刚刚发生了一场没有征兆的恶战,东西洒落一地,炼药器具上也有了磨损。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纪元烨听见了从门口、从远及近传来的乒乒乓乓的打斗声,猜想这是他的张师叔拔出了剑在与那道白影交锋。他慌忙地站起身往丹殿里面走去,一路走过丹殿内的各种药房和仓库,依然没找见一个弟子。 在他慌乱间推开一扇门时,霎时,一道金影闪到了他面前。 有着一对淡金眼眸的傀儡似是被什么东西撞断了脖子上的零件,此时它正僵硬地抬着手,一点一点地将歪曲的脖子板正。 同时,还睁着那对好像包含有世间万物却又什么也映不出来的眼睛,叫人有些毛骨悚然地、盯着纪元烨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藏书 “是你!”纪元烨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同样还有些担忧,他自觉有着淡金瞳眸的傀儡是假面派来救助自己的,可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 “你怎么进来的?”他问道,他站在原地没动,与傀儡保持着一段一定不安全、却能稍稍给人带来安全感的距离。 先前傀儡还被清源山的护山结界拦在外头,而假若这护山结界连一个傀儡都能破开,清源山的安危就不得保障了。 “是……先生。”傀儡用力扳正了自己的脖子,简略地回答道,似乎在说,是假面用了某种手段替他打开了结界。 而后,傀儡似是没看出纪元烨的防备的防备一般——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它也不可能看出——它快速上前,一把拉住了纪元烨的手,扯了两下,就要把少年人往另一个方向带。 “先生说了。”他的语气中带有一种“事态紧急,刻不容缓”的意味在,“此处不宜久留,”他说,“跟我来。” “等等,等一下!”纪元烨被强拉着往前拖了几步路,他仅剩下的力气完全拗不过傀儡的手劲,对此,他只能寻着机会急忙告诫道:“那个叛徒还在外面啊?” 他还能听见从丹殿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又想起了殿内空无一人的情形,他估摸着那道白影的真身实力不弱,顾虑着傀儡会不会也因带着他、而被他连累。 “无事。”傀儡回头看了少年人一眼,“丹殿有隐秘通道,可以直接进入符厅。” 符厅?为什么要去符厅?纪元烨眨了眨眼,跟着傀儡往丹殿大门跑去的同时,欲哭无泪地想着,面前的傀儡或许是忘了与他解释清楚。 也许傀儡觉得这无需解释,因为作为一介傀儡,一切只需要按照控制者的命令行事就行了。 他和着傀儡一同跑至了大殿的一根房柱旁,他不明就里地看到傀儡将手按在了那根柱子上,又见到对方抬起了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房柱上画了一道符。 符咒的样子看不清晰,他只知道当符咒完成时,傀儡淡金的眼眸中有光芒闪现。傀儡画的符咒好似和傀儡产生了共鸣,紧接着,随着一阵刺耳的杂音,房柱后面的那堵墙、缓缓地“打开”了。 丹殿是紧连着符厅的,透过那堵墙上的“门”,一眼就能瞧见符厅中那夸张且五颜六色的样式。 纪元烨睁大眼睛看着墙壁后面的情形,又悄然瞥了眼身后空荡荡的大殿。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想法叫他不自觉地打量着房柱旁的傀儡,让他有些心虚。 “跟我来。”傀儡收回了按在柱子上的手,回头与纪元烨打了个招呼,然后率先穿过了“秘密通道”踏进了符厅中,继而转身看向站在通道口踌躇不前的纪元烨。 “跟我来啊?”他又说了一次。 “等一下,我有事要问你。”纪元烨举起手,又迟疑着放下,再而按着傀儡的意思挪进了门中,“额,我有话要问。” 傀儡的脸是画出来的,很粗糙,不会有其他的表情,所以也看不出它有无感到不耐烦,不过一个没有感情的偶人也不会有这等复杂的情绪。 虽说纪元烨本想着等到傀儡回答完问题后,再跟着傀儡进入符厅,但他不忍让傀儡感到矛盾,也觉得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任性,于是还是顺着傀儡的意思做了。 傀儡歪着头:“好啊,你问吧。”在看见纪元烨走入符厅后,他如是说道。 再一挥手,解除了符咒的效果。 又是一阵巨响,连通了丹殿与符厅的那扇“门”慢慢合上了,墙面恢复了原样,全然看不出有机关存在过。 — 纪元烨是第一次进入符厅,先前一众人送顾斐来符厅“疗伤”时,他被闻讯赶来的、顾斐的跟班们拦在了符厅外,只听守在厅外的弟子说,符厅内的装修很有特色。 不过当时的他对符厅内部的样子也不怎么在意,他是剑修,没有多少接触符咒的机会,又得到了记载了各类心决仙法的清源心法,想要用符咒时现场随手捏一个即可,而且,平日下山历练是为了除魔,压根用不到除了驱魔符以外的符咒。 现在他进去了,看到了符厅内部的模样,不免被那些与清源山风格不符的鲜艳色彩吓了一跳,不由于心中感叹,那守门弟子所说的果真没错。 “你要问什么?” 纪元烨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觉得,丹殿中的长老失踪的事情,与你有关。” “唔。”傀儡的淡金眸子中什么事物都映现不出,“是我做的。”他坦率道,“我让他们前去支援,嗯,帮助张谴道长。” “全部,都走了么?” 这不现实,纪元烨想,丹殿中的弟子和长老并不擅长战斗,殿中也存有珍贵的丹方和药材,总得留下一两个人“守门”的。 “还有一些。”傀儡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他们被你们的掌门唤回近神之地了。” “……”是这样么?但丹殿中的一片狼藉的景象该怎么解释呢?纪元烨想不出该怎么开口询问,即使傀儡只是傀儡,不会质疑他的真实想法,也不会因为他人怀疑自己而疏远对方。 他盯着傀儡的金眸看了一会儿,傀儡亦是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问问题。 “……” “……?” “额……” “我们来符厅做什么?”纪元烨不自然地撇开了话题。 “先生说了,让你来这里找几样东西。”傀儡立即答道,接着转身,飞快地沿着符厅的墙壁走了一圈,把假面的意思告诉了纪元烨,“只是,我们得找到‘入口’,才能拿到那些东西。” “入口?” 总不会符厅里还有一个通往其他地方的秘密通道吧?纪元烨瞅着傀儡在一面五颜六色的墙上摸索着,稍稍将之前的怀疑扔去了脑后,心生了一点好奇。 仔细看看,符厅的四面墙上好像画满了符咒……他走到墙壁下认真端详了番,发现这面墙上色彩斑斓的,画的都是具有传送功能的阵图。 “是的,入口。”傀儡忙于伸出手拍打着墙壁,没注意到纪元烨的动作,头也不回地回答着少年人先前的问题道。 “相传,第一任近神之地的主人,在清源山上开辟出了一座巨大的藏书殿,为了以防他人觊觎,他在藏书室外做了其余的布置,将那座藏书室藏进了山的内部,又在其外建了一座小屋,用来混淆视听。” 言毕,它反复抬起的手,最终停在了墙壁的某一处。它似是迟疑了下,最后仍是敲了下去。 “混淆视听?我们要找的是传送符么?”纪元烨观察着墙上阵图的样子,在心中将其一笔一划地临摹了一遍,然后,转头朝傀儡的方向看去,疑问道。 如果要通往某个秘密的藏书室,最有可能用的就是传送符了吧?他想,但是却得到了傀儡否定的回答: “不,是开启机关的符文。” 它将手搭在面前的阵图上,面无表情地笑着说:“就是这个。” 话音刚落,傀儡手下的阵图迅速变淡消失,眨眼的功夫,一条黝黑深邃的通道与一级级的石阶,代替了原本墙壁所在的位置,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尽管早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纪元烨对此还是十分地惊愕,他不知方才傀儡做了些什么,但能笃定对方绝不会仅是将手放在阵图上按了下。 如果那传说中的“藏书室”入口那么好找,那还算什么“传说”、什么“秘密”。 想来是假面在送他的傀儡进清源山时,还告知了傀儡打开藏书室入口的方法。 “进去吧。”傀儡道,“往下走四层后,左转第一个书架上拿碰到的第一样东西,再往下走两层,只取第二个书架上的第三本书。” “只有我么?”纪元烨微愣,“你不下来?而且,拿那些东西不会有问题?比如,直接让待在近神之地的掌门感应到灵力波动?” 再说,这属于清源山的东西,真的能任由他这个小弟子拿么?他也不想做一个偷盗者,偷的还是自己门派中的东西。 傀儡猜不透人类想法,摇头回答道:“我不是清源山的人,亦不是真正的死物,贸然往下就如你所说那般,但是,你可以下去。” “先生说了,我会在上面替你护法。”它又一次搬出了假面,道,“如有意外,我会用传送符将你送至你的住所,请尽量速去速回。” “……好。”纪元烨在傀儡淡金的眼眸的注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钻入黝黑的通道里。 “无需担心。”在他正准备沿着石阶向下走时,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不属于傀儡、却属于假面的声音,“这些事物原本就是你的。”假面轻描淡写地企图消去少年人的罪恶感,“全都是你的。”他说,“而这也并非偷窃,它们都是认主之物,除你之外,没人能够使用。” “仅是物归原主罢。” 但本质不会变的……纪元烨心下嘀咕道,自知是假面通过傀儡在与他对话。他暗自庆幸着,幸好清源山上没有因偷盗而立下的罪项与惩戒措施。 现在外面的人正忙着对付“叛徒”,丹殿中的人又不明原因地被支开或是“失踪”了,没有人会注意到符厅的异常。 符厅之下有七层,纪元烨依照傀儡的指示,径直向下走了四层。 地底很暗,没有人经过的藏书室内也无人点灯,他摸黑取了傀儡所说的“第一样东西”,然后快速往下赶。 那样东西似是一沓纸符,触感上很粗糙。 他很快下行至了第六层,在黑暗中挪步到了第二个书架下,伸手摸索了一阵后,他发觉这个书架上的第三本并不是书,而是一个卷轴。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卷轴抽出,再转身,原路返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再生 回到第一层、在来自外界的自然光驱散掉了部分黑暗后,纪元烨小心地检查了手里的两样东西。 那沓纸符挺厚的,应该不下三十张,他借着光线看清了纸符上的纹饰,意外地发现这些黄纸上的符文他曾在张小道长那里看到过,一圈一圈的细线在纸符上围出了一个人形的图样。“这是替身纸符?”他用手指勾勒了遍符咒的样子,于心中疑惑道。 张小道长给他看的替身纸符,是一张张人形的符咒,而这沓纸符则不同,大概是还未完成的半成品,在等待着后来人将其裁剪成形。 在粗略地翻了翻手中的纸符后,纪元烨又瞟了眼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那枚卷轴,卷轴上没有作任何的标记,也无从判断里面的内容,但他猜想,这应该是一部心法、或某种特殊的秘籍。 想起傀儡所说的话,他并没有在第一层久留,简略地查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后,便再次动身,往通向符厅的石阶走去。 但在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忽地有什么东西一下跃入了他的视线中。 那是一本摆放在石阶旁的书架上的、有着破旧封皮的书,书封上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看到那本破旧的书,纪元烨未免感到了一些奇怪与违和:自己分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本应除了阶梯与阶梯之上的那道通道大门外什么也看不到。那本书却好似对他有无限的吸引力,纵使他刻意移开视线、尽力不去看对方,这本书却总能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它在呼唤我?”纪元烨疑惑道。 在他意识到那本书的不对劲之处时,他已经离开了石阶、精神恍惚地走到了那本有着破旧封皮的古书前,甚至不由自主地向那本书伸出了手、手指也已搭在了那几行模糊不堪的字上。 书封上有两个字还算看得清,是“创世”。 “不,不行。”在即将翻开书页时,他猛地清醒过来,摆脱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又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自己失控了般蠢蠢欲动的手指。 “我已经拿了两件东西了。”他摇着头对自己道,想起了假面对他的嘱托,“我得赶紧上去……嗯?” ——看到纪元烨克制住了想要翻书的冲动,那本破旧的古书好像突然有了灵性,它猛然从书架上跳了下来,径直往纪元烨身上撞了过去。 “什么?”由于距离过近,纪元烨无从躲避,他被这本书撞得一连退了好几步,而后被石阶拌了下,不慎跌坐在了地上,好在假面让他拿的那两件东西没丢,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低着头愣愣地瞅着身上的那本书。 又一眨眼,他愕然发觉那本书竟不见了,但不是真正的“不见”,它似是融进了他的身体中。 同时,他只觉得脑中“嗡”地多出了些什么,似乎是有关“某个人”的信息,但他尝试着去回想时,却又什么也想不出,也记不起“那个人”是谁、以及对方长什么样。 “怎么回事……”纪元烨抬手扶了扶额,擦了擦头上不知何时落下的冷汗,“算了。”他摇了摇头,“浪费了一点时间,现在我得上去——” “额?” 不等他自言自语完,他的脚底乍然有五颜六色的光芒炸开。 “是传送符?!” 他记起了傀儡之前和他说过的话:“如果有意外,就会用传送符将他送回他的住处。” 外面发生了什么么?他一惊,随后便被七彩的光芒吞没、从头到脚、彻底不见。 — 张小道长是被那道白影逼进符厅的。 来自近神之地的门派长老已赶来帮助他缉拿“叛徒”,原本已经胜券在握,却不想那道白光似乎对“以多敌少”感到了不满,突然分裂,从一人化成了数人来与长老们单挑,他的实力却没有丝毫的下降,每一个分裂体都能与一个金丹期长老势均力敌。 真是可怕的敌人……张小道长咬牙挡住了白光的一击,他不记得清源山什么时候出过一个实力如此强劲的弟子了,也开始怀疑起这“叛徒”的真假。 他向来关注着清源山弟子们的修为,近神之地的长老与掌门的实力他也了如指掌,他清楚地知道山上隐瞒了自身修为的弟子只有童邢,可童邢的实力明显不及那道白光——自己之所以从一开始就想当然地将白影当作了清源山内部的“叛徒”,是因为对清源山结界的绝对信任,但是那护山结界……似乎确实不太靠谱。 但在与白光的交战中,他几乎能确定了,对方一定不是清源山中人。 那么他会是谁呢?张小道长心想着,对方不是清源山的弟子,那就不能称其为“叛徒”了;白光虽与魔气一起出现,但他的攻击确实是纯粹的灵力,所以不会是魔界中人……会是哪个看清源山不顺眼的大门派地址么?又或是某些大门派中的“叛徒”,亦或是投靠了魔界却不愿修魔的散修? “呜!” 稍一走神,他就被分散至漫天的剑光钉在了符厅的外墙上,白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地错开了他的要害,却也穿透了他的手臂,令他困在了墙上。 他感觉到了伤口处的鲜血在灵力的作用下蒸发消失,眼见又一道白影袭来,他无路可退,只得暗自向墙壁灌输灵力,打破了墙壁翻进了符厅中。 进入符厅并非他的本意,有约定在前,他是绝不会靠近符厅的,因为那会暴露符厅中的伤者已经离开的事实,从而导致童邢出关后可能会怪罪于他。他无心与自己门派中的人内斗,可惜那道白光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故意牵制住他,把他赶去了符厅——现在又迫使他打破了符厅的外墙,让他跌进了厅室中。 “啊啊,糟糕透顶……”张小道长从砖瓦块中爬了起来,暗自感慨着今天遇到了一个比魔物还难应对的敌手,又突然感应到了一个不属于活物的“灵力波动”,急忙抬起头,直接对上了一双淡金的瞳眸。 “……”他张了张嘴:“你怎么进来的?” 他看见了正站在另一面尚还完好的墙壁旁边的傀儡,不由又贬低了一次清源山的护山结界。一天前这个傀儡还被困在结界外呢!他在傀儡的注视下无声地呐喊道:现在对方已经混进符厅里了,还没人发觉! “……”傀儡瞪着这“从天而降”的“意外”,默默地抬起手,往身边墙上的传送符上一按。 墙壁上的七彩阵图顿时泛出了微弱的光芒。 这时候,那道白光恰好从破碎的墙壁处冲进了符厅,张小道长急于躲避,并没有看见墙上的阵图,也没注意到符厅的另一堵墙上大开着的通道和往下蔓延的石阶,当然也来不及对傀儡的这一举动进行细想。 他又侧身一翻,刚想抬头对傀儡说一句“你也快躲开”,同一时刻,开启了传送符的傀儡瞬移至了那道白光前,替他挡下了白光的攻击。 “喂!你怎么又这样!”张小道长顿时咽下了还未说出口的话语,大惊失色道。在第一次遇上白光时,也是傀儡拉着他和纪元烨躲过了白光的偷袭,但那次事发突然,他不确定傀儡的实力能否正面撑下白光的攻击。 果然——他看到有着淡金眼眸的偶人被白光的灵力轰掉了半边的脑袋,顿时又恼火又深感无力——傀儡不是白光的对手,他想,他也不是,他甚至不能替丢了头的傀儡报仇,虽说一般的傀儡都只是一次性用具,损坏是常事。 白光似乎得意地笑了下,但是那笑容转眼间就变成了惊讶。没了半边脑袋的偶人没有倒下!一节节绿色的枝叶从傀儡伤口的断面处窜出,又和着从剩下的那只眼睛中“流动”着的金色光芒,逐渐将被打残了的头颅补全。 原本只剩下半个的头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光秃秃的半边脑袋上又立即生出了一层头发。 残破的傀儡在几秒内恢复如初,只是眼中的金芒略微有些黯淡了,那双淡金的眸子中似是蕴藏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能量,是一种能称得上是“永恒”的力量。 “你……” 张小道长欲言又止,这幅情形超出了他能想象的范围限度,他想起了当时为了打破护山结界而落得满身是伤的傀儡,也难怪这傀儡有如此之强的恢复力了。 不过魔窟中的另一位傀儡好像没有这种恢复能力,张小道长只用过替身纸符,没操纵过傀儡这等稀罕物件,他不知是不是因为操控偶人的人不同,傀儡的性能也会有所改变。 他很高兴看到傀儡的“伤愈”,也乐于见到敌人的错愕,尽管从傀儡眼中闪过的金色光芒让他产生了一些不详的预感,但他压下了心中的疑惑,什么也没说。 完好无损的傀儡没等上方白光回过神来,它随即移动身形,两手各在空气中画了不同的符咒,又一挥手,将那几枚符咒全部扔给了半空中的白光。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秒内,傀儡的速度让人惊讶。飞出的符咒在碰到白光的一刹那便立刻吞噬了白光周围的灵力,然后连同白光本身、一起“吃”得干干净净。 符厅外面的打斗声戛然而止,外边的一堆“白光”都随着这道白光的消失而消灭了。 没了敌人,那些和白光交战的长老们纷纷循着灵力波动,回头向没了一面墙的符厅望去。 他们看见了有着金色眼眸的木讷少年和讪笑着的张小道长站在符厅中,张小道长透过墙上的破洞,窘迫地与外面的人对视着。 下一秒,傀儡瞬移至了之前已被动用过一次的传送符前,他在张小道长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抬起手飞快地在墙壁上点了几下,又往其上那色彩鲜艳的阵图上一砸——张小道长脚下立刻涌出了一团七彩的光芒,符厅中的两个“人”瞬然消失不见。 “传送符。” 清源山近神之地的大长老,无声地瞥了眼手臂上或是身上的、方才因为白光的灵力而出现的伤口,他眉头一皱,一挥袖子,也瞬间移至了符厅内。 他要借用符厅里的传送阵来返回近神之地,还得向掌门汇报这些事,一样的,还要向上申请、尽快召开仙门大会。 白光的身份现在仍是未知,门内弟子说那是清源山的“叛徒”,至于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这时已无从认证了。 不过有一点是能确定的,那便是裹在白光中的未知的“敌人”“与魔界有关”。 盘旋在天空中的魔气在白光惨遭吞噬后,也和那一众分裂体一样,逐渐散去了,没了魔气的压迫,在场的人们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只是对于清源山的大部分灵感不高的寻常弟子而言,周围“有魔气”还是“没有魔气”并无太大区别。 在大长老用传送阵离开后,其余的弟子和长老们互相看着对方身上的创伤,都因之前发生的一堆事情、以及外来者的出现、还有符厅墙壁上的花纹竟暗藏乾坤而瞠目结舌。 — 过了许久,负责看守符厅、却又不知为何“擅离职守”的守门弟子如梦初醒般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推开身前的人群,踉跄地扑至符厅倒塌的外墙前,满脸的悲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先后 纪元烨只感觉自己在传送阵所带来的粘稠的光芒里待了很久,等到他抱着一沓纸符和一枚卷轴、挣扎着从五颜六色的光芒中爬出来时,在他之后过了很久才再次启用传送符的张小道长和傀儡,已先他一步来到了他的住所中。 于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乖巧”地坐在一摞干柴上的傀儡,以及同样“乖巧”地站在干柴边上的、他的张师叔。 嗯……干柴。他念叨着这个熟悉的词,移动视线环视四周,然后瞟了眼坐得端端正正的傀儡,嘴角一抽:“我的住所?” 住所,傀儡口口声声说会送他回“他的住所”,传送符传送后的地点却是剑堂外的柴房,这着实叫人无语又无奈。但坐在木柴上的傀儡面对他的话只是干瞪着眼睛,显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额,传送符是有这个弊端。”察觉到了气氛尴尬的张小道长连忙替傀儡打圆场,“纪师侄,你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柴房里?”他尽量问得很小心,还在心里把剑堂的那伙杂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们没给你安排正式的住所么?” “安排了。”看着周围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纪元烨咧了咧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一丁点的“意外”,“只是我不常回去而已,毕竟每天要做的活完不成的话,隔天还得加倍。” 他顿了下:“不说这个,张师叔,叛徒……捉到了么?” 张小道长会和傀儡一起通过传送来到这里,并不意味着有好事发生,相反,可能还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纪元烨猜测着张小道长会给出的回答,边问边端详着对方脸上的表情。 张小道长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叹了口气,眼里略透露出了一丝遗憾:“那应该不是叛徒。”他说,“他不是清源山的人。” 他摊了摊手,与纪元烨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道:“我想他也许和小傀儡一样是个外来者,用那些魔气团削弱了护山结界,或是伪装成一个山内弟子、利用魔气引开了近神之地的注意、混了进来。” “小傀儡的主子、咳,先生是符文师,对于符文师来说护山结界就是层纸,捅捅就破了,所以小傀儡能进来不足为奇。” “是这样。”傀儡也没听出张小道长的画外音,点着头插话道,“存在有阵便有解阵之法,那是先生最擅长做的事。” “那不是叛徒……”纪元烨琢磨着张小道长的话,他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张师叔,顾斐、顾师兄怎么不在符厅里?” 这是他一进符厅就注意到的事,只是当时没来得及问,而他也不认为作为外来者的傀儡会知道受了重伤理应安生休息的顾斐不在符厅中的原因。 “啊。” 张小道长噎了一下,他瞥了眼边上的傀儡,试图推卸责任:“我也……不知道顾师侄怎么就不见了,啊哈哈,小傀儡,你也知道的,我进入符厅的时候,顾师侄已经离开了……”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谎……纪元烨想到,他笑了笑,无意拆穿张小道长的谎言。 他知道多半是童邢的“关照”,让张小道长向外隐瞒了顾斐已“伤愈离开”的消息。 这个时候,他不禁怀疑,没准顾斐压根就没受伤,那时顾斐整个人都被捅穿了,血哗哗地淌着,看似伤得很重,也只是让他在符厅里昏迷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清源山上剑堂之外十个弟子中能找出九个是医修,就连掌门都曾亲自撰写过一本有关“医者仁心”的书籍。 听闻里面收录有不少起死回生的“神迹”,只是记有“逆天而为”的神迹秘诀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凡人或是修为弱小的修士能够修习的,清源山掌门没那份好心、老人家的心也没那么大,让朽木重现生机的秘法一旦外传,这世道又该出现动乱了。 “哎,其实也不用管顾师侄的事。”张小道长见傀儡没搭理他,只能呵呵笑了下,试图将话题引到别的事情上,“纪师侄,”他说,“刚才从近神之地那里派来了一张传音符,说是有好几个宗派上空都出现了魔气,那道白光也在好几个门派中‘露过面’。 上面的人坐不住了,他们觉得必须召开仙门大会,共同商讨对付魔界之人、和混在人间的修魔之辈的事。” “传音符……我是不是在传送阵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纪元烨瞥向端坐在木柴之上的傀儡。在他受困于传送阵中时,清源山的长老们似乎还开了一个会,可想而知他被这阵图耗去了多少时间。 “这是我的疏忽。”傀儡闻言终于理解了纪元烨在走出传送符时感到不满和抱怨的原因,它低下头,小声抱歉道,“那张阵图最初少了收尾的一笔,形成的灵力通道并不稳固,我是在开启阵图之后才发现了这一点的,第二次使用前,我将它补完了。” “这很正常。”张小道长想起了傀儡在启用阵图前所做的那些小动作,心叹道原来那是它在补全阵图。不愧是符文师的傀儡,他想,传送阵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才可接触到的符文法阵,与之对应的,传送阵阵图非常复杂,要发觉传送阵绘制的收尾处在哪可不简单。 为了防止门内弟子误触,符厅墙壁上不可能呈现出完整的阵图,设计阵图和绘制符文的人一般都会在画最后一笔时收手。 余留下的这一步通常都很简单,不一定是符文师,只要是有初步的符文认知能力的修士便可以将阵图补好,再注入灵力就能开启阵图。这么做,为的是让以后的人在紧急时刻能借用这些阵图扭转乾坤,而若是非山门弟子补完阵图也不要紧,由于使用阵图需要灵力,守卫弟子们能通过注入的灵力快速分辨、并锁定外来者。 传送阵是一个例外,清源山在“不怎么可靠”的护山结界的保护下和平惯了,高层的长老又很少离开近神之地,发布指令和任务都用的是传音符,传送阵在清源山上用处不大,而保持一条灵力通道长久打开,是一种奢侈的浪费。 — “好了,我该走了。”在又随口闲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纯粹只是用来放松心境的事后,认定纪元烨不会再提及“顾斐离开”的事情的张小道长向着傀儡微微欠身。 “师尊之前命我前去近神之地,也许和那道白影有关,因为白影的消灭我也插了一脚,而且还在事后被一个外来者带走了。” 他想了想:“如果他们问起,我就说你是当初助我们进入魔窟的符文师的……” “弟子。”一旁的傀儡脱口答道,“先生在外称,我们都是他的‘弟子’。” 弟子……纪元烨想到了魔窟里的“施先生”,莫非施先生不是躲在暗处远程操纵傀儡,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傀儡,只不过被假面设定了一个特殊的性格?嗯,他以前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被他否认了。 他看着张小道长在得到傀儡答复后匆匆离开柴房,渐行渐远,然后回过头来,转向仍坐在木柴上盯着他看的傀儡。 “藏书室里的东西,我拿出来了。”一对上傀儡的那双淡金眼眸,他马上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纸符和一枚卷轴,接着将它们递出,“是这两样东西吧?” 傀儡没有接过那两件物品:“应该是。”它毫不犹豫地肯定,说的话却又歧义,从它含糊不清的说法里就可以知道,假面只告诉了它“东西放在了哪儿”,而没有告知它那两件东西“长什么样”。 “你不需要给我。”又随意扫了眼纪元烨手中的物品后,它示意少年人收起那两样东西,“先生说了,这是属于你的。” 其实是清源山的私藏,纪元烨在心里咕哝道,但假面让他拿了、还说这些东西本就是他的,这其中一定有假面自己的道理。 假面害人不浅,还害死了不少他的同门弟子,但次次出现在他面前都不曾害过他,相反还待他不错,也告诉他了不少事,还特意包下了酒楼、为他晋升习得清源心法而庆祝……尽管对不起逝去的人们,也对不起他心中想要杀死假面替已死之人复仇的想法,可他不得不承认,他很信任假面。 “总之先看看将来会出什么事吧,过些日子还风平浪静的话,就悄悄把东西还回去。”在取东西的时候,他已然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那个卷轴,”在纪元烨把两件物品重新塞入怀中时,傀儡蓦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纪元烨手里还未收起的卷轴,“先生说,里面记载着一些枯木逢春的秘法,可以配合你的清源仙法一起修习。” “嗯?”纪元烨手一抖,他有了一个猜测,对此眉头不由一皱,“不会吧?” “怎么了?”傀儡歪了歪头,很是不解纪元烨此时的惊诧,“这份卷轴里摹录清源山派掌门的医者心得,也记有脱胎换骨、重炼筋脉的秘诀,对你以后定是有所帮助的。” 还真是!纪元烨难以掩饰自己的诧异,他在先前的对话中刚好想到了这“本”秘籍,还认为这样东西不会轻易出现,想不到秘籍已经在他手上了! 一想到掌门撰写的、可能会引起天下大乱的藏有“复活”奥秘的“秘籍”,此时此刻就握在自己手中,他险些掩面:“但是,但是这可不是‘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吧?” 况且,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会急需这份秘籍中记载的内容,重炼筋脉?他为什么要重炼筋脉?莫非以后顾斐手下会不再顾忌清源山的门派宗规,直接削断他的筋脉么? 傀儡眨着眼,假装听不懂纪元烨的委婉说辞:“肯定会有用处的。”它坚持道,“另一份是替身纸人,你把上面的符文绘制在任何一样东西上,都能达到替身的效果。” “比如说把图样画在木柴上?”纪元烨看着坐在木柴上的傀儡,又瞅了眼手里的卷轴,放弃了针对“利益”的抵抗,而后一下浮想联翩。 “能制造出像你一样的傀儡么?”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能。”傀儡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冷冰冰地回答道,不知为何,没有感情的它,声音听上去却夹带了一些复杂的情感,“我不是这样诞生的。” 说话间它已从木柴堆上跳了下来,侧着头瞟了眼自己也没把自己的话当真的纪元烨,就好像在对异想天开的少年人无奈道“你在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呢!” “嗯,我知道。”纪元烨抬起手,表示自己只是开一个玩笑罢,“额,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权前辈。” 在得到傀儡肯定的回答,又看见傀儡眼中金光散去、似是摆脱了一板一眼的人偶样后,早已猜到操纵者能将自己的意识附在傀儡身上的纪元烨没有多少惊讶,他有简有略地和藏在傀儡身后的假面讲述了一遍自己在离开一层藏书室时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为是想求助假面来答疑,他没有隐瞒那本破旧古书的存在,叙说事情时也没有掺假,尽量还原了事件原委,虽说省去了一些细节,比方说古书对他的吸引力、和古书上的“创世”二字。 其中他着重提到了那本古书好像含有灵力,且已被激发了灵智。 将傀儡当作媒介的假面默默地听完了他的讲述,而后,原本是画在傀儡脸上的、本不会有所改变的那张嘴,嘴角诡异地一点点上扬,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是创世神的遗物。”假面指点道,“也记录着创世神的创世传说——众所周知的那一版传说。” “众所周知的创世神传说?”纪元烨有点懵,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中浮现了出来,但还是和之前一样,仔细回想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抬起头看着傀儡笑着的脸,回忆了一遍从山下小城的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传说:“创世神在创造世界之后,力竭而死……” “清源中应该记有另一个传说。”假面道。 “是的。”纪元烨忙点头附和,清源心法是假面交予他的,那么假面会知道创世神的真正死因也不足为奇,“清源心法中的才是真实的。” “不。”借着傀儡发声的假面低笑着否认说,“两个传说都是真的,只是事情发生的顺序有所不同。” “大众口中的传说在前,清源记载的事实在后;先有力竭而亡的创世神君,后有妄想复活创世神的执念者。” “什么意思?”纪元烨听懂了假面的表述,却不太敢细想假面的话。 执念者,假面道,他指人们传说中的创世神只是一个为了复活“真正的创世神君”的执念者,如此一来,是谁构筑了这个世界?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个传说、传说中的那位神明是执念的化身?那么创世神也是妖怪么?他不敢想象,同时,心中也生成了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不由感到了少许悲哀和愤慨。 是一种、重复了上千上百次同样的事情却仍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愤怒、和临近绝望却又无可奈何的悲戚。 “你无需多想。”假面主动结束了这段令纪元烨感到了不愉快和压抑感的对话,“那本书里的知识对你有益,迟早有一天,你能够想起书中的内容的。” “……嗯。”少年人轻声应道。 柴房中一时安静。 过了好一会,纪元烨才闷声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问题: “权前辈,那天在酒楼里,为何不辞而去?以及,你给我的那场梦,真的是你的过去么?” “还有,为什么要让傀儡阻止我入清源山?之后,符厅的藏书室……” “……” 他又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假面不会回答他。 他看到傀儡的眼眸里又涌现出了淡金的光芒——毫无疑问,假面又躲去了傀儡身后,有意回避起了他的问题。 “夺回”了躯壳掌控权的傀儡眼睛一眨:“先生说,要你准备充足后,再去参加仙门大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随笔 清源山山脚,谢仙村 在送走了来访者而无所事事的施先生的好心相助下,李长歌终于让村落中的最后一个病人病愈。他伸了伸胳膊,舒展了因长时间弯腰查看床榻上的病人而酸痛难忍的身子,抬头看向施先生的眼神中已带有一份深深的崇敬。 由于施先生和印长明认识,他原本就将施先生当作一位需要自己去尊敬的人,后来又听那些逃回来的村民们说了施先生在邪/教总坛中的遭遇,他认为施先生勇气可嘉;没想到对方还如此的博学多才,比他这个符咒的“拥有者”还熟悉每一道符咒的用途,在救人时替他节省了不少时间——这让他更加敬佩这位敢于与狂信徒“斗智斗勇”的“凡人”了,而一想到对方竟是一名凡人,他又为修真界感到惋惜。 “施先生,恕我无礼了。”于是在送痊愈的村民们离开屋子后,他一边清点着手中剩下的符咒,一边对同样想离开屋子的施先生道,“我觉得像您这样的人,不踏上仙途真是可惜了。” “我也没办法呀。”施先生似是早就猜到了李长歌会那么说,他停下了往门外走的脚步,眼珠一转,笑着回答道,“我与你师兄也说过了,我天生不适合修仙问道,这也许是天机吧,天命难违啊。” 李长歌听着施先生的话,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想各大门派应该都会争相把您揽过去的。” 他的语气诚恳真挚,全然是肺腑之言,说得是让施先生脸上的虚假笑容绽得愈发灿烂,“不过有您在这里的话。”他又道,“相信谢仙村在摆脱假神的阴影后,会越变越好的。” 李长歌因施先生在必死的环境下硬是坚持了两年,便自动遗忘了身为凡人的对方是被同样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的狂信徒抓去地下关了那两年的事,施先生也没想着提醒他,青年人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袍和手腕上的铁链,听着面前人对谢仙村未来的期望,莞尔一笑。 “对了,我能问问一个小姑娘的事么?”李长歌在把散乱的东西一股脑堆进剑匣中时,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除魔时第一个去查看的小女孩家。 他跟施先生形容了一遍女孩儿的样貌,又提到了女孩偷油救人的事情,“我用符咒减轻了老人家和赤魄长明间的联系。”他说道,“老人的病我也治好了,只是不知道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先前去“偷看”时,他没在屋中发现小女孩的身影。 “应该是被抓去总坛了。”施先生转头望向屋外,淡淡道,“现在该回家了吧。” 李长歌闻声吁了一口气,又挠了挠头:“我其实很担心她。”他尝试着解释道,“因为凡人动用和神器相当的‘赤魄长明’的力量或许会影响使用者的因果。” “她的命数可能因此改变,不知是往好的地方改,亦或是……” 或是变得更差,当前这般还能苟活,往后或许生不如死。 而且,神器对使用者的资质要求很高,更别提是一样已经沦为邪物的“神器”,被赤魄长明吞噬的灵魂和围绕在赤魄长明周围的邪气还可能侵蚀凡人的心智和魂魄,这对没有灵力护体的凡人而言,是不小的折磨。 与修士们相比,凡人们寿命短,普通的人们为了生计还得终日劳累奔波,为此,李长歌不忍看到凡人的命运因为自己的造物而惨遭改变。 说话间他也向屋外看去,将在屋外因为“重获新生”而喜悦的人们尽收眼底。 他没在人群中找到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儿,只能希望对方真如施先生所说的那样,已经平安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放心吧。”施先生抬腿踏出屋门,举头看天,“你的师兄说了,嗜血长生灯的真正作用是共享生命,她说不定会活很久,而且活得很好,很充实。” “那就借您吉言。”李长歌稍微放松了些,也开始往好的方向设想。 而后,他背起了剑匣,又对着施先生抬手作揖:“那我就先且告辞了,望我们有日再见。” “好啊。”施先生举起手甩了甩,算是与这个散修告别,“还有别忘了,你师兄叫你别去参加那个大会,以及,”他笑着放下手,道,“记得向清虚宗的掌门汇报‘任务进程’啊。” 李长歌一笑,点点头:“我知道。” — 谢仙村的另一边,听闻了家人康复的女孩儿一蹦一跳地穿过人群,走在返回自己家中的泥泞小道上。 就和所有内心感激、外表冷淡的村民们一样,她非常感谢外来的“仙人们”对这个村子施予的援手,“尽管仙人们来得晚了点。”她想,几年前突然降临在村子中的那位擅长写话本的“施先生”曾和她说过一句混杂着她从未听说过的新鲜词语的话,他说“有样东西总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仙人来得太晚了点,在她的娘亲与爹爹因病去世、在她的兄长变成了村长的一部分、在村子逐渐被异物占领且替换、在她的小妹为了救活姥姥而去偷油却被抓住、成为了长生灯的灯油后,仙人们才缓缓赶到。 但终归是保住了她的姥姥的命,也把在冒险取妖怪血时被抓的她从地底解救了出来。 她记起了自己学着小妹去偷长生灯灯油时遇到的两名外来者,那时她满心担忧着自己是否会被抓住,会变得像小妹一样成为单一的生命能量,所以一听到别人的脚步声她便惊慌失措地逃跑了。 她觉得这也许会给仙人们带来很多麻烦,因为那时候村里人大部分都因疫病闭门不出,也拒绝和外来人沟通,来到此处拯救他们的仙人若没有村民的协助,要想知道这座村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来还得花费一番功夫。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疾病过去了,村长的威迫也过去了,她失去了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和小妹,但她还有姥姥,她的姥姥还活得好好的,她还不是孤身一人。 而经过这场漫长的疫病和其间经历的各种痛苦,村民们也团结了不少,她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时,沿途遇见的村里人还会关心地询问她“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 她并不孤单。 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走至自家家门口,她小心地撕去了侧窗上贴着的五花八门的符咒,又慢慢地将撕下了的符咒展平、放进宽大的衣袍中藏好。 “这些东西以后没准有用。”她这么想到,然后喜滋滋地打开了房门,想着会有一个健康的姥姥在门后迎接她。 可是屋门打开后,她却没看见那位老人。 屋内灌有长生灯灯油的油灯静静地燃烧着发光着,在天亮时显得非常微弱的光芒,照出了床榻上的、坐在本属于老人的位置上的那位“不速之客”。 脸上戴着遮住半脸的惨白假面的黑衣人,在女孩儿走进屋门的那一刻撩起了衣袖,露出了一枚扣在他手腕上的乌黑镯子。镯子的表面上映现出了女孩错愕又惊恐的脸,还隐约泛着点奇特的光彩。 “你,你是谁?” “你叫什么?”黑衣人没有回答女孩的问话,他嘴角微微上扬,如此反问了一句。 意外地,他的声音非常耐听:“你的名字,”他笑着轻声道,“是什么?” 女孩儿张了张嘴,她没想发声,但大脑却好似不再受她控制了一样,她不由自主地“服从”了黑衣人的“指示”。谢仙村闭塞已久,她却毫无障碍地说出了连她自己都已差不多忘记了的全名。 戴着白玉面具的黑衣人微微笑着,手腕上的乌黑镯子上随即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 一片寂静的小屋中,假面倒掉了手上油灯中已被污染了的灯油,收起了摆放在房屋角落处的妖怪枯骨,又往屋门上贴了两道符,再从芥子镯里重新取出了一盏灯,悠悠将其摆放在屋中的一张小桌上。 他坐在小桌前,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本似是由一沓糊了厚厚纸浆的废纸缝合“装订”起来的书册,书册摊开至空白的一面。 假面静静地瞅着无字的页面看了许久,末了,他勾了勾嘴角,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提起同样是毫无声响地出现的一支笔,用其在白纸上写道: “……七是一个限制……” “……所有死后复生的人,是否都在濒死之时看到了天机?那是天机、还是……” “人们口中的创世神……原初之人?神给予了原初之人所有的情感与自主思考的能力……但是神明是没有感情的。” “……每一个生灵都有不同的执念。” “……” “……” “拥有全部创世神遗物的人,即使是凡人,也等同于创世神?能使用创世神的力量,甚至可以影响这个世界……” “……” “……执念?他的执念是复活。” 写到“复活”二字时,假面持笔的手稍有停顿,而后笔尖突然一歪,在零零星星写了半页字的纸上划出了一道较深的斜线。 他脱力般将笔扔在了小桌上,两手紧紧揪住一头长发,似是在与什么作无声的对抗。 “我在干什么?”他喃喃道,“我在想什么?” “奇迹已经出现了。”他按着头,好像记起了什么多余且无用的记忆一般头痛欲裂,“我已经找到他了。”他放下手又揉皱了那张记有字的纸,“奇迹就要发生了。” “……” 少顷,他略微缓过神来,再次提起了桌上的笔,又将书册翻至了另一张空白的页面上,在纸上慢慢画道: “……是我们穿进了书中的世界,还是我们通过书、看到了世界的真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打探 “……” 假面又凝视着小桌上的书册看了好一会儿,继而伸手合上了书,手里的笔也随着这个动作骤然消失不见。 在简单收拾完屋内“他曾存在过”的痕迹之后,他挥手收起了油灯,又起身走至小屋外。屋外四处走动“探亲访友”的谢仙村村民是那么多,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与山脚小村格格不入的、却又从一间村民的屋子中泰然自若地走出的外来者。 就好似某些事物在假面的周身布下了幻术,那个幻术欺骗了村民们的感官,让他们自觉自愿地把假面当成了“同类”。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假面从乌黑的芥子镯中抽出了一柄素色长剑,又往其中灌注灵力、确保其能够带人上天入地。 他临行前用着漫不经心的目光扫了眼小屋周围:“你们继续待在这里。”他不知在与谁人对话,这般道,“让她们以正常的、不会被上面那些人怀疑的方式离开。” 这并非是命令的语气,就像是在对很好的朋友嘱咐一二一样,而小屋门外随处可见的几块杂草地在假面开口后,没有风吹也自己摆动了起来。 紧接着几道翠绿的光芒从草地中窜起而飞入了小屋中,原本空荡无人的屋内,绿色的光辉正一点点凝聚成人形。 谢仙村的杂草丛中竟寄生着灵力微薄的草妖! 它们的妖力太弱了,和清源山上的那些草妖根本无处作比,在常人修士眼中也不过就是几棵灵力富裕的普通植物罢。 如果说清源山上的草妖是因为没害人而得到李长歌的谅解被安然无恙,是李长歌故意装作没看见的,那么藏在谢仙村里的这些本土妖怪则是由于太过弱小,修士感知不到妖气,它们还未做好与仙门修士一战的准备,便直接被李长歌忽视了。 但是,无论妖怪再如何弱小,它们都是有能力制造出足以让它们捕捉猎物且以此果腹的幻境的,因为妖怪也是要吃饭的,它们的修为还得靠外界的能量补充。 在看到了屋内妖怪制造出的幻象后,假面微微点了点头,这种点头中并不涵盖有“认同”和“表扬”,但还是让地上的杂草们欢快地晃动起来。 弱小的妖怪似乎拼命地在假面面前表达着自己的善意,也不知假面有没有看出这种特别的、又古怪的迹象——而他显然不愿在这个小村中停留太久,在和草妖们吩咐完以后的行动后,他手一甩扔出了手中因灵力充斥而已成为“飞剑”的素色长剑,而后,又在幻境对四周幻境的干扰下,不被任何人所注意到地、飞身跃至了剑上。 只见一人踏着一剑眨眼的功夫就成为了天空中一道白色的残影,假面在地面杂草的“送别”下渐行远去,御剑离开了谢仙村。 — 刚送李长歌离开村子的施先生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随意一瞥,就看到了天空中划过的那道虚影。 见此,他不禁一抹鼻子,嘴角一扯,苦笑亦或是痛快地笑,总之若无旁人般笑出了声来。 “下一个会是谁?”在路过的村民们或关注、或由于他的笑声避而远之的目光下,他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视线抛向远处的某座屋子,又移动视线望向了更远的地方、村子的尽头。 那里存在有一座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祭坛,在山神脚覆灭、他们从地底离开后,假面特地让他施先生、和不可思议的、竟没几分怨言而老实地听从了假面安排的印长明重新整修了祭坛。 当时他们花了一些时间,用假面提供的特殊符咒“擦”去了祭坛上原本刻着的传送符,之后则使用了其他符咒的力量,在祭坛上又刻上了另一个复杂的符文阵图。有符咒在,这些“将石头磨平”还得“在石头上刻字”的繁琐事都不算事,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画阵图时浪费了不少时间。 也许顾斐有特地研究过书中世界里的符咒作用和晋级方法,但施先生又一次和另一个自己作出了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决定,他对符咒类的事情一窍不通,因此在刻图时常常需要修改,甚至需要“重画”。 不过纵使对符咒类的事情一头雾水,才与假面解释过邪/教手中的两个阵图的作用效果的施先生,好说也算一个记性出众又有心眼的人物,怎会认不出假面让他们刻的那副阵图实为“连接异世阵图”和“复活阵图”的合并版。 假面的大胆“创新”让他啼笑皆非,他也不由因对方此举而替对方捏了把冷汗。 “嘿,”在祭坛上的新阵图完成后,他暗暗想着,“这个世界上怕是只有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印长明在画阵图时可什么也没发现……嗯,也许是他的记性不好。” 现在他则无言地与假面送行,为下一个幸运儿提前祈祷。在他脑中,能成为“幸运儿”的人有很多,这也不乏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娱乐方式”。 — 离开谢仙村后的顾斐,踩着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光剑”、神情放松地从天上降落至了清源山山下那座他已去过数次了的小城。 灵根分裂后他就有实力像纪元烨那样灵力凝剑了,这个能力让他在出行上方便了些,至少他不用再拉着灵力、在各种标志物间“反复横跳”。 不过这回御剑飞行并不顺利,他是驱使灵剑在山上树林里穿行的。他没傻到踩着灵剑从清源山上方飞过去,虽说这种方法要节约不少时间,但这么做无异是去送死。 清源山上还在“闹叛徒”呢,上方先前又有魔气盘旋,大胆到敢从山顶直接飞过去的修士无用说,定是会被近神之地的那群长老们打下来的。 穿过树林又吃力又浪费时间,还很危险,所以在看到山下小城的城门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不免放松了下。明明只离开了小城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这时候竟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尽管他并没有将小城当作自己的“家乡”。 只是,无论怎么说,到底还是清源山更能给我带来“家”的感觉,他如是想到。 这座小城中也不安全,要不然也不会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修士“下凡”在“人间”除妖斩魔,但现在的他非同以往的他,他已有了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而在李长歌的“亲身示范”下,他亦是学会了如何去“物理感化”妖怪,让妖怪赶紧了却执念消失。 在反复确认城门口没有清源山的弟子后,他让灵剑自行散去,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破烂烂的清源山校服,又随意理了理一头散乱的长发,抬脚迈进了小城中。 一天的时间自是不会给小城带来多大的变化,他想了想,“熟门熟路”地转身往一切的起点、那座酒家走去。酒家中鱼龙混杂,汇聚着各种各样的人,或散修或凡人或正统修士,他们能带来的消息不少,所以哪里定是最好的收集情报的场所。 他在伙计的迎接下走进了酒楼,果然如他所想,酒家里挤满了各式打扮的人群,还有几个块头较大、背上又背着各种样式的武器的人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唾沫横飞。 他小心地绕过了人最多的地方,于一楼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而那个带他进酒家的伙计,也许是今日店内人数太多,也没来催促他赶紧点些酒水啦的小玩意儿,任由他躲在隐秘的角落中偷听别的修士的对话。 “……要开啦!”他隐约听见有一个大汉这般嚷嚷道。什么要开了?他皱了皱眉,随后从周围人的谈论里明白了,是“仙门聚会要开了”。 散修们无缘参加仙门大会,他们大概会觉得很不甘心。顾斐暗自想道,他单手托着腮,假装不甚在意地继续偷听周围人的对话。 他听见了一些散修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次仙门大会提前召开的理由,有人提到了是某个上门宗派发现了什么秘籍、慷慨大方地要与整个修真界来分享——这个想法自是被大多人否认的,仙人超脱世间、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也没大方到那等程度。 也有人猜得和真相八九不离十,他猜测是下界、也就是魔界出了什么乱子,令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坐不住了。 那个提出是“魔界造反”的人还提及了“最近各大门派中都有叛徒出现”的传闻,这个消息引起了不少修士的关注。他们就住在清源山脚下,就算踏上了仙途也常年受到清源山弟子的保护,所以他们还是很关心清源山弟子的安危的。 “听说这次仙门聚会会在天山举行。”在顾斐有意不去听他早就知道了的“叛徒”一事时,他又听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散修对旁边那个穿着正统宗派服饰的、一看就知道是正统修士的人说道,不知他是在试探、还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身边人衣服上的细节。 “天山……”顾斐咀嚼着这一在《仙界创世录》里出现过的地名,天山在小说里还算一个比较重要的地点,都重要到作者是以自己的名字来为这个地点命名的“这般地步”了。 天山取的是“吴”中的天与“峥”中的山,吴峥将它设计成了一个仙人们为了满足自己而建立出的“虚假的上界”。真正的上界被魔尊封印,修为再高深的人也去不了那里,为了建立仙人在凡人眼中的高位格,他们就去找了座最高的山,在山上大兴“土木工程建设”,把那座山打造成了一个人造的“上界”。 那名正统修士听着散修的问话,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仙门聚会的地点不需要额外隐藏,因为要通过有着重重禁制的结界后,才能进入“会场”。 曾经有很多年轻一辈心高气傲的弟子,就是在赶赴仙门大会的时候被修真界抛弃的,他们心术过杂,没能通过大会结界的考验,一个个都被削去了灵根、废黜了修为而被从仙途上踢了出去。 灵根被废可不是开玩笑,人会因此变成废人,而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修士被迫变回了什么也做不了的凡人,怎么说都是一件难以想象又非常残酷的事情。 “以往的仙门聚会上还有各派弟子的切磋呢。”一个散修满脸的向往,“只是这回事态紧急,各门派的佼佼者们大概也无心交手了。” “还有切磋?”顾斐意外收获了一个他不知道的消息,书中的仙门聚会只写到各种人对纪元烨的偏见与指责,倒是没写到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切磋”环节。 或许真如那名散修所说,事态紧急,急于铲除魔界的人根本无心交战——切磋环节取消了,于是吴峥就什么都没提。 不对,是因为作者吴峥没写那段情节、根本就没设计过仙门大会还有各门派弟子交手比试的剧情,这个世界大概认为一个“仙门聚会”纯聊天实在太过无聊,就自动加上了这一“活动”,又为这一届大会“不打架”找了一个理由。 至于下一场仙门大会为什么仍没有“切磋环节”……这不是顾斐感兴趣的事,也懒得想,因为他压根活不到下一场大会的举办。 “嗯……”又旁停了一会儿后,实在听不出个所以然的顾斐毅然决定离开。 走出酒家前,他有意去找了那位正统的仙门弟子,装成一个纯感兴趣但并不想掺和的散修,半真半假地向他询问起聚会的时间来。 在得到仙门聚会展开的具体时日、并忽悠出了天山的位置后,他在心中暗自计算了一遍剩余的时间,自觉自己能赶上那“热闹”的大会的召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错过 跟着一些终于意识到“散修是与仙门聚会无缘的”而万分沮丧的修士走出酒家后,顾斐似是带着难以排遣的心事沿着城内大道走了许久,直至走到了一条街道口,他停了下来,又默默从袖中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他在图上找出了近一周前自己曾走过的那条无人小径,再环视四周确认了现在的方位,而后掉头奔赴地图上小径所在的那个地点。 就这样穿过了几条街道,他再次通过那条小径走去了位于小城城郊的“居民区”。 — “……肖浅不见了?” 赶去参加仙门大会前他专程绕路过来一趟,却没能在那堆烂木头中找到那位未来的女反派,这让他不由感到了些意外。 他原以为是肖浅跑去城里为生计打拼了,但围着那木头堆转了好几圈后,却连肖浅的那位姐姐都没见着。 那位行动不便的聋哑人居然也不在!他皱了皱眉,觉得有那些地方不太对劲。 “这才几天啊。”几番确认肖浅姐妹确实不在这里后,顾斐抬手敲了敲身前的一块木头,又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额角,十分不解地低声嘀咕道,“清源山人前脚走,就有另一门派过来捞人了?” “可是肖浅没有灵力,不具备修仙的资质啊……会有宗门要她么?” “嗯,也有可能是为了等待我随口说的‘奇迹’降临,又不愿和认识的人分享修仙一事,就搬去了其他地方。” 书中有写过,肖浅在踏入仙途后是极其看不起过去的同伴们的,根据这个性格设定来看,肖浅的确做的出“为了不让认识的人比她更早成为仙人而隐瞒消息、放在其他人遇上仙缘而搬家”这种事。 “但我可不认为那丫头离开这里后还能找到住处啊,要不然这伙乞儿也用不着住在这种地方……” 顾斐又打量了一番这座“居民区”的环境,暗自抱怨这根本就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前一次来这儿时,他因意外住过一次“木头屋”,那时候他就已经深刻领会到了住在烂木头堆中、还得自欺欺人骗自己说这是木头房子的艰辛困苦,以至于还产生了一丝对主角悲惨过去的同情心。 不过这同情心他自然不会表露在脸上,因为那没有任何用处。 “……”他又绕着乞丐们的住所走了一圈,双目放空,就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事。 “嗯?”然后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那阵动静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脚步一顿,就看见一个白脸乞丐带着一帮子人从木头“房子”里钻了出来。 “……” “哎,她真的被仙人看中、被带走了?” 住在这里的乞丐们,在他上次和纪元烨对峙又由于头痛而失去意识的时候轮番照顾过他,所以认识他、也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这时候看到仙人又来了,便以见识渊博的白脸乞丐为首一个个都围了上来,一副生怕仙人“飞走”的模样。 对此,顾斐就随便找了一人打听肖浅的事情,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浅儿在几日前已跟着一位仙人离开”的消息。 “是啊。”全身都像在泥里滚过一遍、脸却白白净净的白脸乞丐回答顾斐道,“仙人你们走了之后,就又来了几个‘仙人’,浅儿跑去和他们说了你们的事,他们就称‘相见便是缘分’,说浅儿和他们有缘,就把浅儿带走了。” “肖浅自己和他们说的?” “就是这样。” “嗯……然后他们就同意了?” 肖浅竟被带走了,这让顾斐不禁怀疑某些门派的下限,又觉得不管是怎样的仙门宗派都不会收一个毫无灵力的人作弟子。清源山这个小门派收杂役都有对灵力高低的限制要求,其余与清源山地位相同的小宗派亦是这样,而那些大门派更是如此了,入门条件只会更苛刻、没有更简单的道理。 会是哪个察觉不出灵力的散修么?他思索着,肖浅提到了清源山,可能是看在清源山的面子上才把她带走的,但没有灵力的肖浅只会是一个累赘,正常的修士带着这样一个凡人,很大可能就是把那凡人当作吸引妖怪的“道具”……再惨一些,或许是渴求活人鲜血的魔道、妖修? 哦,也有可能是一些知道魔物动向,猜到上位者们会召开举办仙门大会的资深散修,想要找一个纯粹的凡人去挑战天山结界的威力——这就更惨了,结界可不会管谁是凡人谁不是凡人,虽说没有灵力的人擅闯结界的下场可要比有灵力的人好得多。 他们存在于世的一切痕迹,会在结界的灵力波动下直接被抹除干净,这个过程是很快的、是叫人来不及反应的,保证不会有一丁点的痛苦。 “但肖浅是小说里的重要角色,应该不会出事的吧?”肖浅还得走剧情呢,她要死也该是死在主角手上啊……顾斐回想着书中肖浅的结局,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样的一个反派大抵不会轻易死去。 “仙人、仙人!”这时候有人在旁边叫他了,他一抬起头,就见着了围在他身边的这群乞丐们各个满脸的期待。 他不觉嘴角一扯,乞丐们眼中的愿望是这般强烈,肖浅被仙人看中、又被仙人带走,这件事在某种意义上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某个想法,他们叫嚷着、希望自己也能被带走,从此过上不愁吃不拆穿的日子。 可清源山又不是收破烂的地方……顾斐无意贬低这群乞儿,却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清源山不会收留他们。有些乞丐的岁数已经很大了,他们从小养成的各种坏习惯早已无法改正,况且他们修仙的目的不纯,也很难得道。 再说我也没有资格带外人进山……顾斐想起了自己在山中的地位,纵使有一群人跟随原主、为他做牛做马,也改变不了他仅是剑堂的一个小弟子的徒弟的事实。 “请耐心等待奇迹吧。”所以面对乞儿们不合实际的期望,他只能支吾着把当时对肖浅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这些娃娃们听,“这些年山上不太平。”他还推出了清源山叛徒的事情,再提到了仙门大会。 对,仙门大会,他想,还不知纪元烨会不会屠尽整个修真界来泄愤,现在拒绝这群乞丐反倒是在救他们。 也不知这些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财产损失的家伙会不会被自己说服……他不愿看到乞丐们瞬间黯淡的眼神和失落的神情,也自觉听不下去乞丐们接下来会说的话,“反正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肖浅也不在这里。”他这样想到,于是卷起周身灵力,带起了一阵风迷住了凡人们的眼睛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 一直牵动灵力从小城的一边飞至另一边的城门口,顾斐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在谢仙村他已能熟练使用自身的灵力,但还是第一次用灵力拉着自己逃跑,他这幅躯壳明显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相信只要速度再快一些,他就能优秀地成为这个书中世界里第一个“因为速度太快而被灵力拉扯成两半”的修士了。 都不需要主角来杀他,这种自杀方式切实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呼,我跑这么快作甚?”他伸手抵在一棵树上,咧着嘴笑着对自己道,“他们又追不上来,我完全可以用当时下山的方法走的。”运用外界的灵力和动用自身的灵力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他转身,慢慢靠着那棵树的树干坐了下来,稍作歇息,休息时又面色凝重。 他想了想,在意识中敲开了已有两天多时间没有联系的系统:“你想办法把天山的位置告诉我。”他无声道,“我的‘地图’还保持在清源山附近,是时候该扩容了。” 从酒家里的修士那儿他得到了天山的具体位置,可是在看自己手中唯一一张地图的时候,他发现除了清源山东南西北的小城小村外,其余的地点他一概不知。 其实他可以回清源山,跟随大部队一起前往天山参加大会的,但是在离开谢仙村的时候,他不幸地接到了一张来自张小道长的传音符,上面说清源山由于叛徒袭击一事、已经提前带着弟子们走了。 传音符中还提及了张小道长“因为童邢的托付”而帮“顾斐”隐瞒了行踪一事,在清源山弟子眼中,顾斐由于身受重伤,现在还躺在符厅的病榻上奄奄一息。 仙门聚会虽说是召集了全部的仙门宗派,却并不是宗门中的每一个弟子都需前往参加,否则天山上还挤不下那么多的人。 张小道长是安然道长的弟子,安然道长曾在清源山上还有一定的话语权,他定是要代表清源山的一员去天山上的;纪元烨这个只入门一月多的弟子能上天山,则是因为他和叛徒有关——而同样与叛徒有关系的顾斐,因为命悬一线的缘故,无需“勉强”自己爬高山去参加一个可能对自己不利的聚会。 这意味着顾斐不能悄悄地溜进门派,再对门中的长老说“我已经好啦,快带我去仙门大会吧”这种话。哪怕知道顾斐的伤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清源山长老也一定会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让他不用管这么多事,告诉他身体最重要。 他只能找系统求助,怕的就是系统再扔给他一张地图,又和他说自己也不清楚。 说好一天三小时、却天天被嫌弃还被鸽的系统不知顾斐此时所想,立即回应:【没问题啊大哥,我马上告诉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新手村。”顾斐坐在树下没动弹,这幅身体在之前的灵力拉扯中被扯得发麻,他只觉得一动就会全身散架、横尸当场,靠着树干滑在地上已是极限,他需要休息,没敢动弹。 全都是自己作的——他在心里骂自己道,又暗地里下决心,若没有紧急的事,跑路一定不用这等冒险的方法。 【大哥,你怎么还在清源山的山下小城啊?】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诧异,【仙门聚会的进度条都快满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到……嘿,你肯定没到天山,不然也不会问我。】 顾斐闭了闭眼:“别说废话,你认路么?” 【我当然,咳。】系统语气有些虚,【有办法认路。】 《仙界创世录》的作者在写仙门大会的时候,着重描写了主角的惨和配角们的蛮不讲理,其余的笔墨则用来描述了天山上的绮丽风景和各种对修炼有益的奇珍异宝。而怎么去的天山,他借着换章的机会一笔带过,根本没写。 顾斐“呵呵”两声:“我就知道。”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地继续道:“什么办法?” 【一个很简单也很省时间的方法,就是很考验你的耐心。】如果系统有表情,那么它现在一定是在微笑,【翻开我给你的那本小说,应该是在第四十三页。】 它一番指点,然后又催促了一句:【你现在去找一根树枝,我们用阵图转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禁制 “阵图?”顾斐脑中“嗡”的一声。 系统的这个提议未免有些突兀,让他一时以为对方已有能力“看到”书中世界内的情景了,而不是如它之前所说的那样、只能看到原作剧情的发展。 “它知道了么?”他瞪大眼睛如是想道,心好似漏跳一拍,“它知道我在另一个‘顾斐’的帮助下拥有修为了……”他控制不住般猜想道,害怕系统察觉出来了这具“凡人身躯”的异样。 “不,我不能多想。”他又摇了摇头,一滴冷汗从额前滚落,他抬起手将其抹去。 “它也许能‘听到’我心中所想……” 【怎么了?】 出于自己吓自己的原因,系统问话的同时,顾斐猛地将大脑放空:“没什么……不,什么也没有。”他尽力不让发出的声音颤抖,这时候他说的话已是无需思考而下意识的回答,“只是、你是认真的么?” “……吴峥?”他念了遍系统的原名,你是认真的么,吴峥? 【我、我说了啥?】系统似乎被顾斐的态度给吓到了,【你做什么那么激动?】 “没,没有……”冷静点,顾斐伸手扶了扶额,好使自己不至于太过惊恐而真让系统“看”出了端倪。 系统没有读心的能力,他安慰自己道,“虽然我是在“心中”和它对话,但它只能接收到我想要它知道的信息。” “我只是觉得你在开玩笑,你知道的,系统,我很赶时间,所以你若想玩我的话,我肯定会生气的。”恢复先前的镇定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选择性地装傻。 “‘顾斐’是什么实力你自己写得还不清楚?”他问系统,用的是“质问”的、略显强硬的语气,“我哪来的灵力启动阵图?” 【啊哈,尽管你已经过了新手保护期了,可这不代表我可以稍稍破例。】系统大大咧咧地回复道,也许是因为顾斐给出的理由非常符合实际,它并没有多加怀疑。 【尽管放心去画吧。】它在顾斐的想象中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说道,【我能把阵图开启的成功率调至百分百!】 “嗯,嗯。”顾斐扶着树站起身,“《仙界创世录》上有画传送阵图?” 【对,是插画。】系统的声音听上去很得意,就像是在夸奖“在印书时还能想到顺便加入插画会有意思”的自己一般,【相信我的打印技术,大哥,那像素包你满意。】 顾斐扯了扯嘴角,往边上一探手,从树上折下了一根握起来比较顺手、又看起来不用力便不易折断的树枝:“但愿如此。” 他并没有依照系统的指示去翻书,仗着系统看不见自己的此时举动,直接蹲下身,用那根树枝在地面上小心地描画起来。 下山前他就已在符厅中见过传送阵图长什么样子了,从小锻炼起的良好记性让他完全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况且谢仙村中也有类似的阵图,而施先生交予他的、由另一本《仙界创世录》“改造”得来的草稿笔记上同样记载过传送阵的大致模样,并还记有阵图上应有的符文。 只是传送阵图真实难画,它的容错率是“零”,稍有一笔有所偏差,传送后的地点就极有可能与原先设想的地点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险是冒不得的,所以在画的时候必须认真,必须全神贯注。费时还费力,正常的符文师用的传送阵都是提前画好的,而且是或沾血或用特殊的粉末画在纸上,比起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歪七歪八地画可容易得多。 在画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时间的飞速流逝的顾斐当机立断,掐掉了与系统之间的连接。“在天山上没准有些事要询问系统。”他想,实际上系统是可以主动挂断通讯的,但这时它明显不想这么做,所以只能由顾斐自己来。 可惜前几天没用完的联络时间不能累加,顾斐粗略地计算了番前些日子自己“省”下的时间,暗骂了一句“浪费时间可耻”。 今天能够联络的三个小时时间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了一个半小时不到了,他想,明天之前得节约着用了。 — 画阵图俩小时,传送只需两秒钟。其中因为手抖还不慎画废了两张图,树枝都折得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了,完整的阵图才被画出来。 顾斐走出由传送阵带起的一片迷雾,又抬手挥散了挡在他面前严重阻碍了他看路的雾气,抬起头,对上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还有从山脚下起往山顶铺就的一排排石阶。 他已经来到了“天山”。 — 天山上面是禁止传送的,仙门大会外有结界,不止是传送阵不允许使用,其他的阵图和符咒也会受到禁制而失去它们的作用。这不是“成功率为零或为一百”的问题,因此就算系统“开挂”,他顾斐也没办法直接穿过结界跑进会场。 “所以要走上去……啊?” 他仰着脖子望着长不见顶的石阶,沉默了一会儿,再而扫了眼这座被修士们称作“上界”的高山,把它大概的样子记了下来,心里又一阵感慨: “这是想让我死……” 天山之上多见乱石嶙峋,石缝间夹杂生长着意志坚强的树木,不过这座山山顶之下的地方不会存在有精怪之类的事物,因为整座山的灵力全都被修真界的上位者们运去了山顶。 他们用这些汇聚成团的灵力来维持那人造的“上界”;也有些走极端的修士还会用这些灵力来豢养妖怪,他们会时不时地到凡间去收集各种各样的“执念”,用这些执念来制造妖怪,而待到妖怪长大化形后他们则会将其除去:一是为获取功德,二是想吸收妖怪的灵力、来增长自身的修为。 ↑这些都是《仙界创世录》中原文提及的,也就是作者钦点的“事实”。 即使是心境圆满的金丹修士,在又过百年却无能晋升后也有可能心生杂念,有些人甚至会因此产生心魔,被心魔缠身之人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他们妄想打破上界的封印、想象着上界是神明住的地方,认为那里理应比人间更美好、理应具有一切人间所没有的东西。 因此他们对上界的封印更加执着,对封印了上界的魔界之人就更为怨恨。 天山上那些心生异变的修士是绝不会离开天山的,一旦他们离开,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天山上的石阶是考验、山顶上的结界也是考验,凡人走石阶会消磨自己的寿命,心术不正之人踏在石阶上就等同于遭心魔幻象侵蚀。 “难怪印长明找借口不来,大概是顾忌着这些石阶……他肯定还有别的理由,但石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也是最直接的原因了。” 感慨完便只剩下心累,纵使他现在已不是凡人,但像他这样的人,走上石阶的那一刻便等于是送死。 不想送死的顾斐继续仰头向上看,顺便再次联络系统。 “系统,”他勾着嘴角,掩藏起自己此刻的情绪,平淡地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把这座山弄那么高?” 【高才能充当‘上界’啊!】系统理直气壮,而它并没有说错,也应该如此,这样才“合理”。【额,太高了上不去的话……】在反驳完后它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犹豫着道:【嗯——你自己想想办法?】 “天山上没有灵力,凡人踏上石阶就是活腻了。”顾斐搬出了小说的原文,告诉系统自己已无计可施。 “你自己写的。”他道,“我没有灵力可以使用,但现在唯一进入仙门大会的方法就是一级一级走上去。” 【哎,我当时写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不对,我也没写那么复杂啊?】 “是书中世界的自行改动,又来?看来这就是这个任务的一个难点……”顾斐抿了抿嘴,又一摇头:“……这就有点过分了。” 他必须参加这一届的仙门大会,因为小说中的剧情就是这样。 原主在仙门大会上当着千百人面前诬赖主角是仙门叛徒、是魔界中人,然后害得主角被废修为、被丢下山。 哪怕他先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也只有等到“顾斐”走进大会“会场”,“仙门大会”这一剧情任务才真正算完成。 “……” “话说各大门派的修士们是怎么进去的?”他急于完成剧情,可听见明显在撇清责任、称自己也对这剧情一无所知的系统的话,就知它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他犹豫着走至石阶前,接着自暴自弃般抬起脚,但迟迟没有踩下去。 “嗯……他们不会也要走石阶吧?”他问,“那么多的修士,谁能确保中间不会出一两个意外呢?” 【我书中没写,但是大纲里是提到过的。】系统发出了一些杂音,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他们不需要亲自爬山,有天山上的弟子接引,天山上人有办法暂时地消除禁制。】 “消除?是用什么特殊的秘宝么?” 【应该是一个玉印。】系统叹气道,它一个作者居然被自己书中的事物给难住了,而且还遇上了一些自己都不曾写过的情节内容,这让它感觉有些丢脸,还有点尴尬。 【大哥,】对话时它又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我帮你找一张传音符来,你写点求助的内容,我再帮你把符送上去?】 这个“办法”……顾斐气得险些笑出声:“山上没有灵力啊。” 无需思考他就否定了系统的这一提议,清源山从山脚到山顶上都充斥着纯净的灵力,所以在山脚小村中传音符能够毫无限制的使用。 “……” “嗯,现在主要是上山。”经过几秒的思索后,他掐断了与系统的联络。 “主要是上山。”他再次对自己道,接着退后一步,抬起了一只手——对准眼前的巨峰。 — 天山,仙门大会 纪元烨跟随着清源山的“大部队”,走上了一个由茫茫云霭遮掩着的、用灵力构成的透明的平台。这是天山上人为清源山这个小门派准备的“位子”,天山的弟子没有因清源山默默无名而怠慢他们,平台上的视野极佳,而每一个宗门都有独属于它们自己的、类似的“平台”。 他看见有一个老先生从清源山的众弟子之间走出,被一个天山弟子带去了另一个位置高于他们的、似是为上位者们准备的平台,那上面还立有数十把灵力凝成的座椅,那位清源山的老先生则被带至了一把座椅旁。 “……是安然道长。”旁边有一个弟子小声道。 那就是安然道长?纪元烨忍不住向上位者所在的平台望去,他又看见了张小道长,这位年轻人身着干净亮眼的蓝白夹衫,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站在已坐在椅子上的安然道长身后。 “清源山的代表不是掌门,而是安然道长,张师叔的地位不低啊……” 纪元烨不禁对张小道长起了几分敬意,这位师叔是除他师父外、他在清源山中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不会刁难他的人,若是一个身份不低的修士还能这般平易近人,那的确值得他人敬佩。 他又用余光随意扫了眼四周,忽地,他目光一顿。 他看见了一个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仙门大会上的人——那个已经成为了傻子的陈师兄,对方竟一改先前的痴傻模样,没有淌口水亦没有傻笑,神情与常人无异,正格外安静地站在上位者的平台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人傀 他怎么会在这?纪元烨一时间怔住了,他忘记了移开视线,他有些不自在地打量起陈罡的模样:“他还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神智……”他心念道,可是陈罡的神智分明已被肩头火毁去,是有人自愿赠火予他么?近神之地的长老们已慷慨至如此地步了? 虽心中多有疑虑,甚至还有些不安,但纪元烨仍是在其他人注意到他的不寻常前收回了目光,不再向上位者所在的平台看去。 他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在这座天山上对某些安排出言指点,就算他对站在上位者身边的陈罡深感疑惑,他也无权过问。 倒是站在陈罡不远处的张小道长,在全部被邀请召集来的上位者们都落座、也对其一一致意表示尊敬而终于不用再低头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个他曾看重过、如今却感到无比遗憾的师侄。 陈罡的出现顿时令他目瞪口呆,张小道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他俯身向前,开口想要询问自己的师尊陈罡在此的原因,说出一个字又止住不言的原因则和纪元烨不同,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和修为的差别,却是刚开始发声就接到了坐在安然道长身边的那位修士的一个“警告的眼神”。他碍着自己那会打扰到其他上位者、影响别人心情的声音而不敢贸然出声。 “陈师侄为何会在这?”被人警示了的他只能在心里念叨道,接着回忆起了陈罡这两天来的行踪: 除去第一天他带着陈罡和纪元烨在清源山上四处寻找“叛徒”的线索外,其余的时候,陈罡都是在医堂和丹殿、近神之地三者间辗转。 医堂的弟子说陈罡的身体并无大恙,丹殿也提供了各种丹药来治疗他身上那道被纪元烨刺中的剑伤;他到近神之地去是掌门想见他,掌门与他说了些什么,外人无从得知…… “是掌门带他来的么?”认真回想着一切蛛丝马迹的张小道长想到了一个答案,他转头望向清源山弟子所在的平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前边的那位仙风道骨的白须“仙人”。 清源山掌门的岁数无人知晓,他可能就是清源山创派之初的那名修士,也可能是第二代、第三代,亦或者他的真实年龄远没有外人口述的那般夸张,仅是接下了上一任掌门的位置罢;或是比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还要夸诞——比方说,他也许与清源山山神是旧交。 掌门似乎知道很多东西,传闻他曾多次拿自己的命来换取对自身好奇心的满足。他勇于“冒险”,有人说命不好的人常常会得到“上天”的怜悯,“上天”会将天机告知于那人,但与之相对应的,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处在危险之中。 陈罡是“清源山叛徒”一事中最首要的“受害者”,清源山的“叛徒”又疑似和魔界有关,掌门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把他带进天山、还让他站上了这个平台……是这样么? 张小道长不知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但看着不再痴傻的陈罡,还是顺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假设道:“看来是天山上有人能让神识破灭之人恢复神智。”他如此寻思着,自动将陈罡此时的“正常”归功于在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天山人身上,也在面上显露出了一丝迫不及待的激动: “只要陈师侄神智尚在,他就能指出谁才是那真正的‘叛徒’!” 那个时候,大伙就都不用互相猜疑了。他想,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顾斐的“可疑”,若顾斐真是叛徒,有仙门大会上那么多修士作证,童邢无法再护那叛徒分毫;如果顾斐不是叛徒、“叛徒”只是魔界派上来搅乱人心的幌子而根本就无人叛变,那就更好了,既能证实下界人的用心险恶,又能证明修仙者们是一如既往地团结和善,所有人都能放心。 这还能鼓起士气,有利于修士们在与魔界之人的对战中小胜对方一筹。 这样想着,他不由又朝近在咫尺的陈罡看了几眼,而被观察的人好像察觉到了来自自己身后的目光,忽地回过头来,恰巧和张小道长对上了眼神。 “啊……”张小道长张了张嘴,想寒暄一句,但终是没发出声音。对面的“陈罡”睁着一双看不清瞳色的眼睛盯着欲言又止的他看了几秒钟,接着对他点了点头以示好,而后又转回头去,同样也什么都没说。 “……原本陈师侄是这种性格么?”陈罡的平静让由于“偷看”他人却被发现的张小道长松了口气,但随后他又皱起了眉,感到了一点违和,“是神识破损的后遗症?整个人好像都阴沉了很多。”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刚刚才为陈罡恢复神智而激动不已的他急忙摇头,把这个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去。好歹陈罡的状态比起清源山时已经好得太多了,看他现在的模样,完全想象不出一天前他那副眼神涣散、口水直淌的样子。 要往好的地方想啊,张小道长在心中劝自己道,心情稍微平复后,他扶了扶额,很快就不再多想,彻底静下心来,等候着仙门大会的展开。 — 午时将至,在一名天山的弟子张口发言后,仙门大会终于是开始了。 凡事都要按规定来,天山上的规矩最为繁重,坐在上位者位置上的人在天山弟子的指引下率先出声,第一个说话的人提到了此次仙门大会召开的目的,马上就有站在另一平台上的人站出来回应。 一谈及魔界之事,那人满脸的愤慨,他称自己本身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地在父母亲人身边过日子;他在踏入仙途之前也有了妻儿,可是“魔界之人”的到来毁掉了他的一切。 他说他是三生有幸遇到了愿意接引他、收他为徒的仙人,现今距离他那家破人亡的惨剧已过了百余年,但他永远都无法遗忘、亦不会放弃他对“魔界中人”的仇恨。 这名修士大约是把魔物和魔修搞混了,不过没关系,这两者于正道修士而言并无不同,均是一丘之貉,所以也没人、或是说别人都懒得去纠正他的说辞。 他的道行看上去不高,头发已经斑白,额上和眼角处亦有隐隐约约的皱纹。他已做了百年的修仙者,却仍放不开红尘世俗,没大没小抢着说话、也喜欢在背后说他人坏话——因为心术不正之辈无法登上天山,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辱骂魔道者而不必担心遭其报复——他的确就和一介普通人一样,不过比寻常人多了点保命的手段、多了几百年的寿元。 被打断了言论的上位者大度地原谅了小辈的不敬,他抬手示意那名修士可以噤声了,接下来将是第二位修士的发言。 另一个修士在得到上位者的允许后随之站起,他清了清嗓子,头一抬,开口便说到了近几年来各大宗派内频频冒出的“叛徒”之事。 最先举出的是清虚宗的例子,他将“清虚宗的叛徒乘乱抢走了一件神器”这个被清虚宗弟子封锁了两年的消息,“大方”地“分享”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阻止他,也无人感到不满,因为此次仙门大会清虚宗无一人参与,有人大肆宣传对清虚宗不利的事情——这又跟其他门派的弟子有何干系呢?顶多有些门派的掌权者和长老变了脸色。 “掌门闭关修养,首席弟子外出历练,没了这两人,整个门派内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领导者了!”见没人说话,这个修士毫不客气又忘乎其行地对清虚宗这个“不给天山面子”的宗派指指点点道。 这番说辞和举动惹得一个上位者皱紧了眉头,不知他是为了此人的小人之举、还是为了清虚宗的不敬。 大抵是看见了清源山的安然道长正平静地坐在上位者的位置上,这名敢于对清虚宗指手画脚的修士谈论清源山的叛徒时要温和得多。 他的话听得张小道长直摇头,连同前一个插话的修士一起,张小道长实在不理解,这俩人究竟是怎么抵御住结界的禁制,又穿过结界、跑到山上来的。 — 张小道长过去下山历练时,曾遇见过那个“失去了家”的修士,也可以说,那个修士“三生有幸”遇到的“仙人”,就是那会儿刚好路过的他。 当时那修士还是凡人,他向往永生,没有仙缘却硬是想要求得仙缘,于是败光了家产,还不惜卖掉了人老无用了的父母;在一穷二白之时,他见即将“妻离子散”,觉得自己已处于走投无路之际,便头脑一热,跑去找了魔修相助。 他的运气也真是挺好,遇到了一个“诚实守信”的魔修,魔修给了他机缘,再收走了他家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然后,被妻儿的鲜血淋得一身的他开始后悔和害怕,他既想要仙缘又不舍失去家人,因此对那魔修又爱又恨。恨到最后的结果,就是缠上了恰巧路过的张小道长,骗张小道长是那魔修害人,希望能借仙人之手将其正道除去。 除魔乃天经地义,魔修害人亦是常识,张小道长没有怀疑一“无辜”凡人的话,在魔修的咒骂中用除魔剑将其净化了。 他本想为这“可怜人”指点一个出路,不想对方恳请自己收徒,当时的张小道长还未达到能收徒的境界,他又看出面前人不适宜修仙,本想拒绝,却拗不过对方的执着,就将对方送去了另一个正在招收新弟子的门派中去。 至于另一个听起来和清虚宗有仇、或是因为嫉妒而自负的修士,张小道长不曾遇见过,却也看得出对方的心术过杂,很难悟道。 “……” “……” “世间百态,无奇不有。” 继三、四后,第五、第六个人也已说完,站在人群之后的纪元烨默默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在四周各个同门师兄弟的窃窃私语中,他还听到了门内一个长老的哀叹。 “这一场大会,除去魔界之事外,还能让多少人现出原形?” “以前的仙门大会上,也有这样的人发言么?”有一个弟子小声问道。 那长老双手背负身后:“什么都有,要有选择地去听、去判断,只是你们,还是不听为好。” 只是来走个流程?提问的弟子困惑道,不,长老瞥了眼立于人群之前的掌门,这回清源山上也有魔界人入侵,清源山在这一届仙门大会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纪元烨原想听那长老继续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第四个发言者的声音: “这位小兄是清源山叛徒一事的‘幸存者’、以及‘证人’。” 第四个人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不似清源山掌门那样,就是一个普通老人的样子,先前他说到了某些地方有魔物伙同魔修害人的事,只是这种事情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他敲了敲手里用来撑地站立的、歪歪曲曲的木棍,又用其指向了站在上位者平台上的陈罡。 “他说他知道清源山的叛徒是谁。” “轰”地一声,清源山的弟子们一下兴奋起来。其中有些人是认识陈罡的,只是不知道这几天来这位勤奋的弟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一直缺席,现在见着陈罡无事,也安心了许多。 清源山出了“叛徒”的事几乎人人皆知,很早就猜测着叛徒身份的他们纷纷望向了站在高处的陈罡,期待着对方就将给出的答案。 而站在高层平台上漠视着底下人群的陈罡,就好似没听见有人在说他,也没看见随着老人的言论、又有大批人的视线向他投去一般,他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浑浊的双眼中又一道金光闪过: “我见过叛徒。”他语气平淡地道。 再然后,他移动视线。 他的目光缓缓移至了位于对面的、立于清源山的平台上的、已经有了不祥预感而躲于人群之后的、纪元烨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迁怒 天山之上,有千百名关注着“叛徒”一事、满腔热血无处奔放的年轻一辈的修士,一直盯着知情者不放的他们立刻就注意到了陈罡目光的变化,随即环视四周,无不用迫切的眼神循着陈罡的视线,于人群中寻找着那将受到人人憎恶的背叛者。 “这……怎么会?” 身在高台上、又站在陈罡身后的张小道长自是最先发现底下人们的“目标”的,他看见了正“躲藏”在清源山队伍中的纪元烨,也因陈罡的表现大惊失色。 他当然不会怀疑纪元烨的身份,因为世上没有人比他还要笃定纪元烨的无辜了。他仅是震惊于陈罡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没料到,不,事实上,在他看到陈罡眼中闪过的那道光芒时,他就猜到了事态会变成这般发展。 只是“猜到了事情会变成这样”和“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准备”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另外,除了对陈罡说辞的吃惊外,他难以理解陈罡竟会如此草率地给出一个毫无根据的结论,就算陈罡一口咬定纪元烨是“叛徒”,当时就在纪元烨身边的他完全可以帮少年人作证、消去他的嫌疑。 奇怪、太奇怪了——藏在陈罡眼里的金光给他带来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他似是与那金光产生了一点儿联系。 也就是那微不足道的联系,让他心生不好的预感、让他猜到了纪元烨会惨遭诬陷,并令他开始怀疑,面前的“陈师侄”实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陈罡”,而只是一样被人摆放在此的工具。 陈罡眼中的金色光芒并不是俗物,因为连天山的弟子都未发现它的存在。它也不像是某种灵力的聚合体,倒像是寄居在陈罡体内的、一种类似血液、或吞噬了血液于是成为了血液的流体。 它让陈罡看似恢复了神智、变回了一介正常人,实际上却是控制了已经失去了神智的陈罡,让他成为了一尊拥有生命的、活的“傀儡”! 在看到那道金光后,他在一瞬间的功夫里想了好多好多事,包括陈罡的气息紊乱、包括陈罡的神智全无,连同顾斐所述的“我是在救他”和纪元烨口中的“肩头火”。他还莫名联想到了那只由符文师派来帮助或是“保护”纪元烨的金眼傀儡,傀儡再生时眼中流动的金芒似是与此时陈罡眼内的金色流体又大同小异之处——那一刹那间他好似已无比地接近真相,但是慌乱和对纪元烨、对他的师侄和他心目中清源山未来的希望的担忧使他与真相失之交臂。 接着他便听见了从陈罡口中发出的属于陈罡、可又与那充满了生机活力的声音完全不一样的干枯生硬的声音,“我见过叛徒。”“傀儡”陈罡抬起手指向清源山的方向,“就是你,”他说,然后说出了那个他不可能知道的名字: “纪师弟、纪元烨!” 在纪元烨入门之前下山“历练”,纪元烨下山之时返回门派偷闯童邢结界的陈罡从未见过纪元烨本人,为了实现凡间亲人的梦想而终日沉迷于修行的他也从不留意身边的人,他压根就不知道哪位弟子是很早就在山中的、又有哪位弟子是新入门的! 他根本说不出纪元烨的名字! 清源山的弟子们霎时间分散开来,不约而同地齐齐向被叫到了名字的少年人看去,作为当事者的少年面对变故却不惊不诧。 清源山的长老们也很镇定,只当陈罡仍是个傻子。他们知道“叛徒”没有能力通过天山的结界,也知道天山人不会承认纪元烨是“叛徒”,那是在打自己人的脸。 想想也觉得好笑,若是疑似魔界之人的“叛徒”如此轻易地就混进了仙门大会,那继清源山的护山结界之后,就又有一个深得人们信赖的结界的“信誉积分”得清零且成负分了。 这也是先前张小道长感到奇怪的地方,就好似那个躲在背后控制陈罡的人只是想让陈罡说出“纪元烨”的名字罢,至于人们会不会信、会不会对可疑的人做些什么,背后的操纵者完全不在意。 看见有几个清源山的长老带着嘲讽意味地摇了摇头,张小道长伸手向前,也想出声反驳并替纪元烨辩解,一旁的安然道长却突然不再“安然”,有着一副年迈长相的德高望重的“仙人”抬手阻止了自己的弟子、不让其因自身冲动而误事。 张小道长尊敬着自己的师尊,不敢不从,因为清源山长老们没把陈罡的指控当真,他并不着急。 他的视线掠过陈罡的背影而探头向下望去,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前端的掌门,对方也在向他微微摇头。 掌门知道很多事……清源山那些弟子们也没有起什么过激的反应,见此,张小道长更加放心了,只是他脑中不可避免地闪现出了一些画面,是和现在这般情形有关的画面,这让他不禁百感交集,只道“幸好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记起了不知是在于他而言的“几百年前”他所经历过的一件事,那时候有一个与他关系匪浅的年轻人也如现在的纪元烨一样被人陷害。 当时的他不似现在这样还有余力能“扮猪吃老虎”,是实实在在的真的弱小,就是一个体验过仙人生活的凡人。他无能替那位年轻人辩解,无能在那年轻人被拔除灵根、废除修为而承受一切“叛徒”理应得到的惩罚时救下对方,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经脉具断已成废人的年轻人带着狰狞的恨意、在乱石堆上被人拖着、又被人丢下了深不见底的陡崖。 画面中的那一“角色”、那位年轻人,是一个他永远无法忘却的却又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身影,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记忆再如何深刻的人或物,他也几乎快淡忘干净了。 似乎是没得到理想之中的回应,那个让陈罡发言的老年修士面露怒色:“我认为天山的结界不会有问题。”他先表面了自己不打算惹恼天山弟子的态度,而后又用手里的歪曲拐杖砸了砸脚下的平台,“但魔界之人狡猾得很,他们可以用符咒……据我所知,纪小兄弟是认识符文师的吧?” 陈罡依然面色平静。 人群中的纪元烨微微一怔,他首先想到了假面,再者是假面的弟子、“施先生”。 “可他怎知我认识权前辈?”他皱着眉,如是想道,面对一道道或好奇或乐于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目光默不作声。 那老头子得寸进尺:“而那位符文师,可是前几日清源山下沈家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 听到了这个问题,纪元烨不得不惊讶地抬眸瞅了对方一眼,这人一派胡言,却是说得振振有词,沈家灭门一事确实是魔物所为,假面不过是一个善后的,只是善后的方法有些过于残忍了而已。 “……”纪元烨惊愕的同时又心情复杂的发觉,他竟在为假面的肆意屠杀找借口。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他一直跟着我身后不成?” “……听说那老头子前几天新收了一个没什么天赋的女弟子。”因为长老的缘故,清源山的弟子们尽管有人有所猜疑,但也明白纪元烨不是“叛徒”,有豁达开朗的清源山弟子没再怀疑纪元烨对正道的忠心,与纪元烨八卦道。 “那女娃娃身上的灵力是被人夺走的,据说她之前遇到过来自清源山的历练弟子。” “夺走灵力……” 纪元烨的脑中自动勾勒出了肖浅的模样,也慢慢回想起了和童邢一起去找顾斐时、在城郊遇到了那伙乞丐的事。 由于顾斐对肖浅的好与耐心远远超过了童邢能够忍受的程度,在顾斐因疼痛昏迷后童邢又迁怒于肖浅,夺去了其的仙缘。 肖浅的性格使她一辈子都无缘悟道,可连求仙问道的机会也被夺走了,她根本意识不到这个“事实”。 而肖浅是认识假面的,那会儿假面拿走了乞丐们的“生活费”,那些零碎的钱还是纪元烨从假面那儿要回来的,所以肖浅也不难猜出纪元烨其实认识假面,没准她很早以前就将纪元烨与假面当成了一路货色、觉得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假面是“符文师”一事,魔窟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乎每个人都了解过事件的大体内容;假面“屠”沈家一事,说不定沈家大院外有一个弱小到足以被人忽视的目击者,看到了院内发生的所有事。 “她认为是我夺走了她的灵力天赋,所以借着她师父企图报复?”纪元烨一边打量着远处平台上发言的老头子的表情,一边心念着,又扶着额摇摇头。 那也太可笑了点,如果真是这个理由,这师徒俩……是将仙门大会当成什么便宜东西了? 那位“师父”也许是想那这些消息来立功、以此来获得上位者的身份……纪元烨有意瞟了眼拄着木棍拐杖的年迈老头,又有了一个猜想。 又没有得到回应声的老头修士气急败坏地跺着拐杖,同时求助般地看向了高台上站得笔直如同雕塑一般的陈罡。 纪元烨顺势也看了过去,透过陈罡混沌的眼睛,他看见了年轻的修士意识泯灭前的崩溃和痛苦,还有影影绰绰在那对眼眸里显现的金色光芒。 他也看见了那道隐藏在陈罡眼中的金光,潜意识中,他觉着自己似是在哪里遇见过与那金光类似的存在。 — 陈罡在被小说中的原主“顾斐”无情戳破了迷梦、被告知“百年已过”、而只是凡人的他的父母家人早就老去死去或是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儿子之后,痛不欲生,他只恨自己这百年来都不曾下山、不曾看望过那些将他养大、又寄予他希望的亲人,又恨顾斐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于是他短暂告别了陪他练剑并助他修习的童邢,又找了一个借口下山,返回了自己过去的家的“旧址”,试图寻找与他家人有关的“痕迹”。 那几些屋子已经换了主人,其中有他的后代,却没人认识他,他也认不出究竟谁是自己的后人。 家族中还流传着他的“传说”,说他已成为了永生的仙人,这个家会和着仙人一起享福。 但他这个“仙人”将家人们遗忘了,一忘就是百年。 这个家并没有得到仙人的眷顾,可依旧追随着永生。 “他觉得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在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亲人”对话后,迅速返回了清源山。 “他曾从师父那儿听说过,他的童师兄为顾斐寻得了一件能令人永生的秘宝。” “他冒死穿过了童邢设下的结界,闯进了顾斐的木屋中……” “他找到了‘金色的水’,却被困在了结界里,擅闯结界让他全身上下尽是伤痕,他的血毫不迟疑地向外喷涌着……”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那位好心的小师妹发现了他,让他的生命得以延续……” “他卯足了劲,在木屋里借着顾霜送来的丹药养精蓄锐,终于脱出了濒死的状态……” “……可‘顾斐’回来了。” — “纪元烨就是‘叛徒’。” 在年迈修士的挤眉弄眼下,就像是接受到了指令一样,陈罡再次开口道,他僵硬地摊开手,手中握有一张符咒。 “他修习了妖法,伙同魔尊、夺走了逆银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异况 陈罡摊开手,躺在他手心中的那张符纸在他灵力的驱使下向上浮起、又自动燃烧起来。符纸纸张不算大,点燃后却是腾起了一阵浓烟。 “……”底下的人大多都睁大了眼睛,这其中也包括那位试图叫陈罡帮衬的老头。 陈罡谈及“纪元烨认识魔尊”让这老家伙骤然兴奋不已,因为这个消息一旦被证实,那将是能说明纪元烨“罪行”的最有力的“罪证”。可陈罡接下来也就是现在的举动却让他摸不着头脑——在场的人几乎都不知、也看不出这位作为修真界“叛徒”的“受害者”与“目击证人”的修士此时在做什么。 “那张符咒上没画符文!”站得离高台最近的某宗派的一名弟子忽地叫了出来,尽管符纸已经烧着且有被火焰带起的烟尘在向外漫延,但这并不会妨碍到一名修士、并不会让他连符纸上是“画了东西”还是“什么也没画”都分辨不清。 不只是那名修士,不愿放过陈罡任何一个小动作而一直观察着陈罡的人们在回过神来后都看见了,那张符咒上竟“什么也没画”,等于说那只是一张没有任何用处的普通黄纸。 哪怕向其中灌注灵力也理应不会得到任何反馈的一张普通的纸,现在却在灵力的涌入中烧了起来,符咒燃烧后产生的那片烟雾中,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几个坐在一把把座椅上的上位者们好似对那浓雾中的“东西”起了不小的兴趣,他们换了坐姿、身体前倾——原本隐匿于烟尘迷雾中的事物在这等人们的注视下,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最先是从烟雾里跳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透明符文,而后由那些无色的符文一一重叠组合、显现出了一副动态的画面。画面之中是一家酒楼,只是楼中房柱碎裂房梁倾倒,这家酒楼俨然已成为一座危楼。 不过通过这不断改变着的画面,可以看见这座危楼中还留有两个不惧危险的人,其中一人身着清源山的校服,正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在感悟着什么;另一人则站在坐着的那名清源山人身后,他双手笼在袖中,嘴角勾着笑意。 “那是纪师侄……” 站在陈罡身后的张小道长还在回味着陈罡几秒前的言论,将魔物视作宿敌的他很清楚“魔尊”一词代表着什么。 因为站得近,他无需刻意就能清晰地看见烟雾中的内容,又想着其余的心事,所以只是随意地扫了眼那在烟雾中不断翻滚的动态画。“……纪师侄。”他轻而易举地认出了画面中清源山弟子的身份,“这是在哪次下山历练时发生的事?” 他依然在想着魔尊的事情,他觉得“纪元烨认识魔尊”可能仅是一个误会,毕竟魔尊哪是那么好见的?再说纪元烨踏入仙途才一个月多时间,他若修魔,也没有掩藏身上魔气的能力。 况且纪元烨不可能是“叛徒”,他想,顾斐可能叛变、童邢可能叛变、来自剑堂医堂丹殿符厅等等等等各个殿堂的弟子都有可能是“叛徒”,只有纪元烨绝无背叛的可能。 这不是他的偏见和故意的袒护,亦不是对他自己的过分自信和对纪元烨的轻视,这里面夹带着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也混杂着一些纯主观上的、很难用言语解释的复杂的理由。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纪师侄身边的那个人又是谁?” “……” 人群中的纪元烨眯起眼睛,陈罡说出“魔尊”一词险些叫他失去勉强保持下来的冷静与镇定。他感到了正灼烧着他内心的怒火:不管有多少个为帮自己新手的弟子出气而与人对话蛮不讲理的老头子给他找茬,他也不会感到像现在这样的愤怒。 认识他的人中,知道他见过沈钰、还顺利的在沈钰手下一直活着的人,只有顾斐。 又是顾斐用肩头火毁去了陈罡的神识,那陈罡的“恢复”以及他现在的异常,估计也是顾斐搞出来的。 他抬起头悄然端详了高台上的陈罡一番,之前都没去注意,现在他便猛地发觉此时的对方身上的气息就和魔窟中的“施先生”傀儡无异。 既没有死人感觉,亦没有活人的生气,陈罡已然成为了某人的傀儡! 他不知这是不是顾斐做的,但还是在心中毫不客气地狠狠骂了顾斐一通,他把自己前几年拾荒经历中所能接触到的所有骂人的词汇全都搬了出来,砸在了心里所想的那位顾斐身上。 他全然没想到顾斐居然会如此的“恶毒”,也想不到顾斐对他的排挤和厌恶竟是如此的强烈。顾斐为对付他,能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违反清源山宗规、害惨了陈罡这一个无辜的弟子。 — 安然道长在符咒领域是“专精”,老人家十分了解符咒,怕是在烟雾涌出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陈罡所使用的无字符咒的“真身”,所以此刻仍旧“安然”地坐在座椅上,靠着椅背,一副惬意又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的模样。 而作为安然道长弟子的张小道长在一堆纠结后,自然也一眼瞧出了那片烟雾的“本质”,烟雾中现出的影像也证明了他想的不错。 那就相当于一张回溯符咒,至于回溯符咒最根本的用途,便是让使用者成为过去的“旁观者”。 张小道长看出了这是一段和纪元烨过去经历有关的回忆“录像”,出于对幕后操纵陈罡的那个人的目的考虑,在认出纪元烨、目光又在画面中闭目凝神的少年人身上停留了几秒后,他就立即移动视线,朝影像中的另一人看去。 他知道陈罡,不,是陈罡背后那人使用这种符咒是想作甚了,他想要借助符咒的力量制造出“纪元烨认识魔尊”的证据,让纪元烨将“叛徒”的罪名坐实! 那这个青衫公子有何魔尊有什么关系?考虑到雾中情形和魔尊有一定关联的张小道长,终于不再仅马虎地扫一眼那段画面又毫无感想,而是认真起来,开始仔细地观察着画面中的任一细节。 “他是沈家的小公子……” 纪元烨上次被顾斐带下山的时候,张小道长也恰好在山下历练。 那会儿还恰巧与顾斐碰上了,当时起了贪欲而搬走了所有创世神遗物的顾斐更是看在同门的份上、恶趣味地送给了忌讳魔物又抵制魔气的“标准”的清源山弟子、送给了张小道长他两盏可以“以毒攻毒”、“靠魔气来发现并驱逐魔物”的魔灯。 在顾斐他们被沈家人请去驱魔前,沈家的管事的也曾找过张小道长来为他们家做法,所以张小道长是见过沈家中人的长相,也知道沈家的老爷和小公子的衣着打扮如何的。他就通过画面中不怎么清楚的面貌特征和衣服样式,认出了那个站于纪元烨身后的青衫少年是沈家灭门案后的唯一生还者,沈家的小公子沈钰。 只是画面中的沈钰看似还不知晓自己的家已被魔物和身份未知的人屠灭满门的事,他脸上还带着笑容——他脸上挂着的笑又不像是自然的笑,也不像是在对地上的纪元烨表达善意,看到那抹笑容的一刹那,张小道长和一群同样在用心看雾中画面的人一样,突然感到了一丝疑惑和不耐烦。 这和魔尊有什么关系?人们这般想道,紧接着就看见画面内的青衫少年猛然拔高,一下就变成了一位手执小扇的翩翩青年。 这……纪元烨瞳孔微缩:果然! “这……”张小道长在沈钰现出原型的同时立即向自己的师尊投去求助的目光,安然道长端坐在座椅上,正闭目养神。 “他就是魔尊。”陈罡的声音中不带任一感情色彩,一句足以让众多修士震惊的话被他说得平平淡淡如同白水。 没有人会去质疑这些画面片段的真假,即使无人看见符咒的符文,在天山弟子眼下还是很难造假的,天山的人什么也没说,表明了这段回溯影像的真实性。 张小道长咬了咬牙:“但和魔尊见过面,并不能代表……” “魔窟一事。”陈罡神情淡漠地打断了张小道长的话,“想来您也见过的,在魔窟中取走了逆银锁的那位魔尊。” 张小道长一下愣住了,在魔窟的宫殿里,他一心只想着“挖剑堂”墙角,全部的注意力都丢在了纪元烨身上,倒是没去注意纪元烨身边的人。 哦,他略有些想起来了,那时候站在纪元烨边上的除去充满了杀气的童邢外,还有一个手执折扇的青衫男子,对方感化了魔窟中的妖怪头领,取走了埋在妖怪体内的逆银锁,而在他们离开魔窟后,他还与纪元烨有过一段时间的独处。 “那也不能说……” 他觉得自己的师侄还能再抢救一下,只要纪元烨称自己不知道沈钰是魔尊就行了。 人群之中的纪元烨张了张嘴,但没说话,只是花了些力气藏住了自己眼底的怒火。“别担心,也别紧张。”他听见之前那名长老如此对他说,“你不知道那是魔尊,只以为那是一介散修,不是么?” 清源山上人与灵力接触已久,只要时间充足,很容易就能看出一个人灵力的反常之处。虽不能像纪元烨那样仗着创世神的额外能力、一下瞧出活者之生与亡者之死,但分辨一个人是死是活还是绰绰有余的。长老们在一系列的怀疑后,终是察觉到了名为“陈罡”的修士已不在了,他们也认为陈罡此时的说辞是另有目的。 “我……”纪元烨眼神躲闪,不敢与那长老对视,他沉默地想了想,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承认自己和沈钰是“旧识”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选择,纵使清源在手、假面先前又让他去拿了那个保命的秘籍,可天山上人一人一击就能轻松将他击毙,他现在可没有冒险的资本。 “呵呵。”高台上的陈罡看到纪元烨否认了事实后,干巴巴地冷笑了两声,他熄灭了手上的符咒,再摊开手,将符咒燃尽后余下的烟尘洒在地上。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他的身形却在所有的尘埃都洒尽后、忽然发生了异变! 这位可怜修士的外壳诡异地涨大起来,再者,他整个人都好似被内部的某样疯狂增长亦或是疯狂乱窜的东西给撑了起来,而后不可避免地被撑破了! 他整个人都炸了开来,身体碎裂成块,唯有一颗早就不再跳动了的心脏还算完好,它从碎块中掉落而出落在地上,其表面上有一道道金光拂过。 同样泛着金光的液体随即从陈罡那碎裂的躯壳中散了出来——“是金色的水?!”一看那金色的液体,张小道长脸色蓦地一变,不知为何他知道“金色的水”的存在,“陈师侄竟碰过金水还被它侵蚀了?”他面色苍白地这般想道,慌忙下急着躲到了一把座椅后。 一旁的安然道长此时终于安然出手,老人家伸手结了张符,替所有的上位者们挡住了四散开来的“金血”。 同样的,清源山的平台上也被安然道长布下了符咒,可以抵住两次危险。 而地下被金血溅到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无不发出了一声尖叫——金色的水乃创世神的“祝福”,其中所蕴含的灵力之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否则陈罡也不会由于灵力乱窜而停止了自己体力与精神的恢复。 碰到了金血的修士体表皮肤开始出现了溃烂……纪元烨与周围的同门师兄弟们一起,有些惊悚地看着远处平台上的另一门派的凄惨“中招”的弟子在透明的平台上又是蜷缩又是翻滚,痛苦不堪死去活来的模样。“他怎么会突然炸开?”一个弟子明显被吓得不轻,气息不稳地问道,“……是达成什么目的了么?”纪元烨只能用疑问来回答,他看向前边正费力维持着安然道长所布下的结界的长老和掌门,一颗心在他的胸膛中由于“恐惧”而怦怦乱跳。 “那些金光……一定不平常。” 他的目光从身前的长老身上移至了对面的高台,陈罡那颗失去了身体包裹、又被金色的水填满了的心脏,还安安静静地摆放在高台之上。他看见有金色的水从那颗心脏中一点一点析出,也在一步一步腐蚀着安然道长的符咒结界。 这时那批被金血“污染”了的修士反常地停下了抽搐,身上皮肤的溃烂也变缓或有所好转——在身边人吐出一口气有所放松的时候,这些人却都瞪着一双发着淡金光芒的眸子——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拔出身后或腰间的武器、全都手持着武器,妄想去攻击那些未碰到金血的正常人。 金色的水想要冲破禁锢! 站在安然道长身后、被安然道长保护着的张小道长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就没听说过金色的水还有这等可怕的用处? 能迅速制造出一批可用又强而有力的傀儡——是的,傀儡,这些人并非是在金水的影响下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依然有一个躲在他们背后,正在操控着他们! 金色的水没有感染性……稍稍安心了些的他脸色依旧苍白,在伸手助自己的师尊稳固了结界后,他脱力般向另一方向望去。 天山之上,一片混乱! —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有一个身影正一点点踏出虚空,对方身披一件黑色外袍,其内缠着映着血色的纱布;手上则握着一柄素白长剑,他气息紊乱、眼眶微红。 ——身上杀孽太重的人,会遭受到天山结界的“净化”。 那是相当于心魔幻象一般的、会对心术不正之人产生致命影响的灵力冲击。 — 那人生着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这张脸对于张小道长来说又是那么的熟悉: “顾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真实 “顾斐!” 张小道长恨不得用三个叹号来表明自己此时的愕然,“顾斐”这一名字也即将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但他似是在忌讳着什么,犹豫了“漫长”的短短几秒后,还是极为勉强地闭上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他怎么也想不出顾斐不惜硬闯结界也要跑到天山上来的原因、同时感慨顾斐果真是一心怀不端之人。 嗯,就照顾斐平日使唤手下针对纪元烨的做法来看,他就不可能是他在外人面前演出来的那等谦谦君子。 他同样因顾斐这一身与平时风格迥异的打扮、和他那与往日不同的充斥着全身甚至有所溢出的灵力而深感意外与惊诧——平常一直是一身白衣的人现在却穿了一身黑色、原本连武器都不曾拥有的人却突然拿出了一柄看似并不寻常的长剑、本身已丧失修为的人却忽地得到了庞大的灵力—— 这怎的不叫人感到震撼与惊骇? 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又极具礼貌的人,实际上却是居心叵测之辈;假使顾斐真的表里如一,心中坦荡、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恶事或是只做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坏事,那他就不会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天山上了。 天山结界不会阻拦内心毫无黑暗的修士上山,对心向正道、但并非完全无污点的人也不会太过严苛,可顾斐显然受到了天山结界的“特殊待遇”,他充盈全身的灵力正抑制不住地向外溢散,手里的素色长剑似乎不是做武器用的,而是单纯地用来支撑那摇摇欲坠的身躯。 张小道长带着复杂的心情望着顾斐,在一片混乱中,他看到顾斐抬起了手。 — “哎?” 他看见那穿着黑色外袍的修士将手搭在了自己的侧脸上,又一撕,好似是从脸上撕下了某样东西。 他就像是从自己脸上撕下了一层皮,张小道长这般想着,不由感到脸部一阵刺痛。 他眯了眯眼,没先去打量顾斐的脸,而是运用灵力“强化”了视觉,让自己看清了顾斐手中的东西。 那的确是一张皮,被顾斐握在手中自然耷拉着,显现出一张平平无奇的人脸模样。“这个‘顾斐’是假的?还是‘顾斐’的脸原本就是假的?”又或者是“顾斐”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张小道长还没来得及惊悚,就看见那张人皮在周围灵力的催动下、飞快地变化成了一枚白玉面具。 面具之后是一张有着一对深邃瞳孔的青年的脸,与顾斐毫无特征的、混入人群中便再也找不见的脸不同,青年的脸不能说完美地毫无瑕疵,但十分耐看、且称得上是“俊美”。 看到“顾斐”的真实长相后,张小道长稍稍一愣,只觉得这张脸非常的眼熟,他也无需多想,随即就想起了自己曾见过的、与这青年人仿佛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个“人”:“小傀儡?” “不,不对。” 他立马回忆起了于魔窟中为他们带路的那个符文师,又记起了魔窟宫殿外纪元烨与“施先生”对话中提到的“权臻”,也想到了金眼傀儡口中的“先生”。 自身的经验告诉他,金眼傀儡的出现与那之后的“叛徒”出现都是某个人的有意安排,而这个人定是与那躲在暗地里操纵着天山上百十名“新生傀儡”的“幕后黑手”有关系。但他没时间细想了——他看见那青年将白玉面具贴回了脸上、让面具变形而重新变回了顾斐的模样,“顾斐”的脸上又迅速多出了另一副白玉面具、遮住了那张本来就是虚假的脸。 戴着面具的“顾斐”环顾四周,隔着一众躁动的人群,与高台之上的张小道长对上了视线。 张小道长看到对方的嘴角微微上扬,朝着自己的方向抬起了一只手、又撩起了黑色的衣袖,露出了扣在他手腕上的一枚镯子。 “芥子镯……”张小道长愣了下,又见着对方似是故意做给他看一样,从乌黑的芥子镯中抽出了一只鬼手。 接着,“假扮”成顾斐的“假面”挥剑转身、朝清源山所在的平台走去。 “……” “师尊!” 眼见“顾斐”已来到纪元烨身边,全神贯注地对付着新生傀儡们的纪元烨又丝毫没有察觉,张小道长立即回过神来,转头向自己的师父喊道。 他却瞅见安然道长就和先前的掌门一样对着他微微摇头,意在拒绝。 “这是命中注定?”似乎明白了什么的他小声询问着,不过没期待能得到回答。 — 傀儡们没有知觉,不怕疼不惧死,哪怕掉了头也仍能挣扎,想彻底打倒它们堪比登天;它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受到情感牵连且拖累的修士们很难使出全力来对付这些“过去的同伴”。 在一边为结界输送灵力、又一边对抗着“漏网之鱼”们的过程中,纪元烨注意到了,每一个沾上金血的修士,那些金色的水都会在他们的额前凝成一条符文。 而他们一旦被安然道长的结界净化、或是被其他修士击败,额前的金色符文就会立即变作一道金光消散。 那说明符文是关键!有了想法的他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迅速伸手驱动灵力、击向了一名修士额前的符文,且特地控制了力度,好避免“伤及无辜”。 金色的符文在接触到他灵力的瞬间便扭曲着消失了,没了符文的修士则立即恢复了神智,一脸茫然地被一位尚未反应过来的清源山弟子一拳击飞。 真的有用……纪元烨收起了自身的灵力,首先想到的便是要将此事告诉清源山的长老,让他们不必再为击倒这些“失控了”的修士而烦恼。 但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不认为连自己这等没多少战斗经验的修士都能发现的东西,那些经验丰富的高修真人会发现不了。“这符文就像魔气一样么?”纪元烨很快为这个现象找到了一个理由,清源山长老们之所以看不见失控者头上如此明显的“标记”,是因为那些金色的符文就和魔气一样,平常人只能感应而不能“看见”;他天生就看得见魔气,因此才注意到了符文。 符文画在人们的额上,先前有几位修士不幸掉了脑袋,却没有恢复正常、尸体还能自由行动……必须准确击中符文才能救这些修士……他于心中快速过了遍几个救人的方案,却一一将其排除。 他不能告诉长老们要攻击失控者的额头处,那可能会有无法挽回的意外发生。 “……”还在思考着各种方法时,他忽地有所感知,纵身一跃躲过了一把向他飞来的除魔剑,而在站稳后,他立刻扭头向身后看去。 “权前辈?” 他看见了“假面”,对方的半脸被白玉面具所遮挡,身上披着一件松垮的黑色外袍,露出的半脸上挂着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整个人都好似容光焕发,精神得不得了——这让他不得不感到意外。 先不提对方的精神状态,假面曾对他说过自己身上怨气太重,连命数都遭到了影响,很难想象对方是怎么通过天山的结界、站到这里来的。 “……权前辈?” “是的。”“假面”轻声回应道,脸上的笑容不减。他似乎做了什么,几道发着金光的符咒从那身黑衣中飞出,将他与纪元烨重重包裹起来,在两人外围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只觉得有些违和的纪元烨狐疑地打量了对方几眼,却看到假面未被衣袖遮挡住的那只“左手”并非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只略显狰狞的鬼爪! 肩头火!纪元烨瞳孔微缩,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有符文的纸人——这张由他亲自裁剪的替身纸符此刻瞬间蜷成了一团,纸人的边缘随即变得焦黑! “你不是权臻!”退路已被一张张符咒封锁,纪元烨瞪着眼睛退至“空间”的最边上,毫不避讳地向着对方展露出自身的杀意。 他感到了愤怒、也觉得有些可笑,竟有人会去假扮假面?他无法理解也拒绝理解,一是认为妄图假扮杀人魔的就只有疯子,二则是觉得这是对假面的侮辱与亵/渎:“我知道你是谁!”他盯着一袭黑衣的眼前人看了一会儿,恨恨道,肩头火都拿出来了,还觉得你能瞒住自己的身份么?! 只见对面的“顾斐”淡淡笑着微微摇头,紧接着,周围的符咒一下散开,纪元烨骤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众由金色符文控制的“傀儡”之中。 一个又一个疯狂的人开始拉扯他的头部与四肢,似是想要将他活活撕成碎片。 ——顾斐会假扮成假面的原因还不明显么?被强行拉成一个“大字形”的纪元烨瞪大眼睛如是想着,顾斐可能通过某种渠道打听到了自己与假面的合作、以及假面提供给自己的帮助——陈罡说假面是导致沈家灭门的“罪魁祸首”,人们眼中毁灭了沈家的又是魔物——顾斐仍是想栽赃陷害、仍是想制造伪证! 他立马召来周身灵力令其灌满全身,又单手凝剑、同时用力挣脱了傀儡们的牵制。 那之后他就跳至半空中,借着灵力又站在了那儿,从他手里灵剑处蔓延开的剑气拂过大部分受控者的头部,替那群人扫去了额前的金色符文。 这并非是在救人,只是为了减少敌人! 重获自由的纪元烨一甩手中灵剑,先扫了眼底下正困扰着的同门弟子们,再抬头怒视眼前的黑衣人。 “为什么权臻的剑会在你手中?”他咬牙切齿地磨出声音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哎呀?”他听见了与假面“类似”但不是假面的声音,戴着白玉面具的顾斐歪了歪头,上扬的嘴角依旧勾着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很关心那个杀人魔么?”穿着与假面很像的黑色衣服的顾斐举起手中的素白长剑,上前一步,用其抵在了纪元烨的胸口处。 下一秒,又一张人形的纸符飞快地蜷成一团且变得焦黑,毫发无伤的纪元烨两眼充血,挥动灵剑打在了顾斐手中的长剑上,但素白长剑中蕴含的灵力实在过多,灵剑的剑身瞬然支离破碎。 “……顾斐!” 顾斐闻言张开双臂、还两手一摊作出一副“随你处置”的模样:“是的?”他笑着答道,好像纪元烨的无能狂怒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语。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纪师弟。”他说,再向上举起攥着一枚铜球的手、拉动起周边灵力。 看着底下的傀儡们在“金色的水”的吸引下纷纷往上飞来,顾斐咧了咧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祈愿着接下来的万事顺利: “为了我的任务。”他小声道。 “为了我爱的生命; 为了死;为了无意义的赎罪; 为了弥补,为了我们的奇迹…… …… ……以及,处理后患。” — “你感觉到了吧?”一天之前,化名为“施先生”的他自己与他说道,“我们在冥冥之中能改变这个世界。”他说,“比如你能加快原小说剧情的发展,我亦能在原著中加入属于我的东西。” “不是啊。”此时此刻面对着创世神怒火的顾斐按着手腕上的乌黑镯子,无声地对远在清源山山脚谢仙村中的“自己”道。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片又一片的不知是真是假的记忆,顾霜所写的“谢仙村的故事”被替换了角色、也混在了大片大片的记忆中。“那可不是我们在‘改变’。”他说,“那是创世神的、特权。” 人的记忆是可以被虚构的,只要他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份记忆是真,那它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顾斐侧身躲过了纪元烨的一拳,少年人因灵剑起不了作用而果断选择赤手空拳地与敌人打斗,他的对手则借着修为等级上的压制,轻轻松松地化解了他的一次次攻击。 筑基与分神之间,相差太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中场 天山之下,临界村 这座村子建在一处被群山环绕的低洼地中,距离天山有百里多远,不过也算得上是一座坐落于天山山脚下的小村子。 无论山外怎样,无论每日会有多少修士为了前往天山而跑进这座小村落歇脚,也不管时常会被天山弟子引来或赶来的魔物与妖怪,它永远安宁平和——它并不富裕,但绝对“安全”。 村庄的名字是一个为了参加某届仙门大会而偶然路过村子的散修取的,当时那散修停在这个村子中等待仙门大会召开,他住在村长的家里,“给村子起名”是他应付的报酬。 “临界”二字被那名散修用配剑刻在了村门口的土墙和地砖上,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这一名字源于修士们给天山起的别名,“上界”,上界边上的小村。 在人们眼中,上界和他们都崇拜且尊敬的创世神有关,所以一个夹带有“上界”的村名总是能极具格调。给村子起了这个名字的散修亦向往着传说中“神仙”所在的上界,他想要参加仙门大会、想要与正统的仙门宗派共同进退,也企图在大会上伙同其他修士,先除去一直和人类作对、伤害人类且造成各大灾祸的魔物和妖怪,最后冲到天上去,看看上界的样子。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爬上天山,混在受邀宗派的队伍中上山时,他因为多余的杂念而无法承受天山结界的考验。他通过结界看到了自己内心的软弱,也“看见”了隐藏在对上界的向往与对害人之物的厌恶下的、对“和平到来”的渴望。 这也是他想去上界的原因,人间的每一样生灵都不知上界上其实什么也没有,但他们都对那天上世界充满了美好的期许。 在结界的力量下,散修意识到了“为迎接和平而打破平衡、带来战争”的矛盾——不,这也不是结界让他意识到的,只是他曾在心里想过相似的事,那时候的想法又在结界灵力波动中被他回想起来罢——这刺激到了他,让他由于精神恍惚、短暂地失去了对自身灵力的掌控权,末了只能在“同行”的修士们的注视下、带着神识上的损失、逃出了天山。 在考验中受的伤迫使他从原本的“暂住”临界村变成了“久驻”,在那以后,他就没有再离开过这座由他自己命名的村落。 而后他舍弃了修为,抛却了执念,又拿灵力换得一生平安、制造了足以容纳下一村大小的结界,在村里过上了凡人的生活,也逐渐成为了小村中的一位寻常村民。 据说如今临界村中最富有的那户人家就是那位散修的后人,只不过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凡人。散修可能是担心踏上仙途的后人会激起自己的执念,令他改变心态而又想从而打破这个小村子的平静,于是藏起了自己修炼的心法与先决,没将其传给自己的后代。 散修的故事在临界村中就相当于村子的历史,现在路过村子或在村中停留的修士们跑去茶馆喝茶就能遇上三四个讲那散修故事的说书客。村中的原住民们都很感激那位修士所带来的长达三百年之久的安宁生活,他们遵从散修的指示,没把他奉为“神仙下凡”,没有过分地依仗他,但还是将他当作了一位伟大的人,尊敬且善待他与他的后代。 — “结界能维持那么久,想来那位‘仙人’,不,那位先生的修为并不低,一个高修修士愿意舍弃修为降为凡人……真是伟大啊?” 临界村的一家小茶馆内,一身青衫的墨发青年坐在靠近门边的一张木椅上,手摇折扇,浅笑着听着身边的人与他分享“历史”,他时不时地向面前人透露出自己对对方所讲述的事情“很感兴趣”的信息,那人有了听众,因为高兴也越讲越杂。 在讲述者停下来喝口水的功夫里,青衫青年合起手中折扇,微微抬首,由衷地“赞叹”起那名修士的伟岸。 “是啊。”听到外来者这么说,讲故事的人更加兴奋了,他没听出青年人句末带了点疑问的语气,摊开手向青年表达出自己对那位散修的敬意:“他对临界村做出的贡献,再过千百年我们都不会遗忘!” 青年伸手捧起一枚茶碗,低头抿了口清澈的茶水:“因为他给了你们和平?” “因为他带来了和平!”讲述者的声音也吸引来了不少原住民和外界修士,十几个人围在小茶馆的门边,也不怕堵着门。 “谁不喜欢和平呢?”其中一个人腼腆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道,“谁不喜欢呢?” 青年听罢遂笑道:“是啊,在下也喜爱得很。” 言毕,他放下手中茶碗,又一展折扇,一阵黑色的雾气不知何时从他脚边升起,很快便包裹了他的全身,他也在周围人并不惊讶的眼神中、和着那些黑雾一起消失在了茶馆中。 村民们十分淡定——由于临界村位于天山山脚,“妖怪和魔物出没”的事情在这边经常发生,村里的人或已经在村中住了一段时间的外来人对此都见怪不怪了——所以人们看见一个“人类”突然变成魔气消失也不惊不诧。 他们并不担心青衫青年其实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消失实际上是魔物在“吃人”。在村外遇上妖怪时,人们可能会吓得惊叫起来,但于村内偶遇妖怪他们也不会害怕——临界村里伪装成人类的妖怪很多,混在人群中的魔物也不少,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妖怪魔物袭击人的事件。 “那些灵智不高的生物邪灵,大抵也被村中的氛围所感染,不忍心破坏这座村子的安详和平吧。”曾有年迈的说书人对这一现象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们遇到过很多妖、遇到过很多怪物,在事情的最后,它们总会说它们也‘爱着和平’。” 如果有妖怪被初来乍到的修士击伤,自会有村中人冒出来阻止“不懂规矩”的修士、顺带替那妖怪疗伤,他们认为这样做能使怪物们体会到和平的可贵——这一天真又自我想法若是放在临界村外,必定会得到一众修士的嘲笑。 — 天山,山脚 一道魔气从百里之外的地方卷至天山之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后便沉入了地下,手执折扇的沈钰站在那里,抬着头望着那似是通天的石阶。 距离天山如此之近的临界村,对于此次仙门大会是围绕什么而开非常明白,在大会召开前,村长和一些元老们已提前找到了天山的弟子,希望他们在围剿魔物的行动中,有意识地将这个小村子忽略。 他们无力阻止村外的战乱,也知道外界的魔物妖怪多凶暴残忍,理解修士们急于消灭魔物的心情,也认为那么做能让人界变得如上界那般“美好”,只是觉得村里那些不曾作恶过的妖怪没有理由去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此时的天山之上已十分混乱,再没有他们所想像的“上界”的样子。 于脑中回想着临界村中的经历,沈钰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在了石阶前。 顾斐硬闯结界后只是受了难以治愈但并不严重的轻伤,未曾来过人间的沈钰也不会受到结界的影响,可现在的沈钰不同——和魔窟中的心魔幻象一个道理,通过夺走人类“沈钰”的身份,学会了人类少许情感的魔尊很容易被心魔所困。 方才他又从临界村的村民们身上学到了一些别的情感,带着这些他暂时理解不了的感情作为累赘,走上石阶后,他可能会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而悲痛自杀。 “着实麻烦啊……”沈钰用折扇抵在额前,唉声叹气道,他不打算舍弃这些多余的感情,没有原因、也不为什么,只是纯粹的不想而已。 倏地,他放下手,又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他看见一道正在不断崩溃消散、却坚持着保持身躯完好、在消失和复原中拉锯着的人影从山顶落了下来。 “来了么?”他自言自语道,又一展扇子,让先前沉入地里的魔气再次涌出,冲去了天上包裹住了那正在下坠的人。 包着人的魔气缓缓降在地上,又有几张蜷曲且焦黑的纸人从天空中洋洋洒洒地落下,随后落地的则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假面人,他抬眸与沈钰对视了一眼,从那面具之下的深邃眼瞳中什么也看不出。 “这是约定的内容吧?”沈钰看着假面,一摇扇子,如是笑道,“三十多张替身护符……你对他做了什么?” “无事。”假面“顾斐”卸下了左腕上的鬼手,冷冷道,“合理利用手边资源罢。” 沈钰不带感情地“哦”了一声:“是神火?” “有替身纸人在呢,专门为他找的。”假面伸手接住了一片已经脆弱不堪的纸符,又瞥了眼地面上那被魔气包成球状的人,不甚在意地回应了一句,“况且,他哪会那么轻易死去。” “……” 两“人”不约而合地忆起了近一周之前的“往事”,离开魔窟后,沈钰跟在纪元烨身后也一并前去了假面栖身的酒家,假面发觉了这不速之客,于是临时起意,将纪元烨送入了梦境。 他们用逆银锁做了交易和约定——假面从未委托过魔尊去拿逆银锁,这只是一个强买强卖的典型案例。作为交换逆银锁的“代价”,假面告知了沈钰“纪元烨就是创世神的转世”之事,魔尊对创世神的事很上心,因此,哪怕他发现了假面的真身,也愿意无偿地替假面保守秘密。 是了,秘密,假面就是顾斐,这便是所谓的“真实”。盲信于系统的施先生最终什么也没做到,而作为同一个人的顾斐则作出了另一种决定。 他想在这个书中世界里寻找原世界中未能等到的“奇迹”,于是藏起了原著中未被魔尊回收、而是被原主当作常年来相助的谢礼赠予童邢的芥子镯,又将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收进了芥子镯中——他并不担心这么做会给自己惹上杀身之祸,毕竟一个因为绝望而自杀的人从不在乎生死。 白玉面具和素白长剑等等均是创世神的遗物,顾斐是在搬运箱子时意外接触到白玉面具的,而在那一刻,他发觉自己的脸变回了原世界的模样,却又能通过面具变回原主的样子。 那晚的他在犹豫,而第二天从系统那得到“只要你不是你,便可随心所欲”的答案、又确信系统无法帮助自己复活妹妹后,撇去了迟疑的他开始设计起自己的剧本。 白玉面具给了他机会,他只用改变语气和说话方式,就能轻易地变成另一个人。 他不介意伪装与欺骗,也不介意夺人性命,前者是他活在世间的常态,后者于原世界中他也没有少做。他是“人造的天才”,在原世界中的地位之高,每日因他间接或直接死去的人数以千计,再者,他已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道德标准。 “疯狂并不是杀人的理由,可疯子不自知。”不知以前是不是有一个亲眼目睹了某件事的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这句话,那个人的结局如何,已经死去了的顾斐早就无从得知了。 顾斐钻了原著的空子,吴峥在写书时留下了很多等待填补的空白:比如说权臻和原初之人,他们在小说中都没有具体的描写,原初之人更是到结尾才被拉出来“升华”小说内容的反派角色。 权臻在小说前期没有剧情,后期也只是出现在他人的对话中,主角根本不认识他,而小说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权臻”。 比如说那堆满了整间房间的创世神遗物的去向,小说中沈钰收回遗物后也没有使用它们,这些遗物的丢失并不影响主线。 比如说仅是工具的陈罡,小说中没有提及他的死因,也并无多谈他的背景,顾斐因而能凭自己的想象为这“空白”增添内容。 书中世界的剧情确实被加快了,他没想到能直接走沈家的剧情,也没做任何的准备,直面魔物时那惊愕是真,但拥有了创世神遗物的他根本无需恐惧。假意被魔物打出沈家大院后,他换回假面的身份返回,做了最后收尾工作。 非常不幸的,大院中除去受主角光环保护的纪元烨外无一人幸存,顾斐杀死了其余的魔物,将原本应是沈钰给纪元烨的清源心法交予了纪元烨。 后来就像他和系统说的那样,给“顾斐”拉仇恨——顺便给“假面”添光。 用创世神的遗物引来肩头火后,他又在那些遗物中翻出了传音符,用其在外将逆银锁的事情宣传了出去,以此来得到名正言顺走进魔窟、获取逆银锁的机会。 在他原先的预想中,逆银锁应是之后某些事情的筹码,但纪元烨没能拿到逆银锁,让沈钰掺和了进来。 沈钰答应会帮假面的忙,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的所有事情教给了假面,相应的,假面也需为他做事、需要完成约定内的承诺。 仙门大会召开的今日,即是约定初步达成的日子。 “你只要让他觉醒成为创世神就行了,神火于创世神而言并不重要吧。”天山之下,顾斐甩了甩手里乖巧的鬼手,同时悄然打量着面前魔尊脸上的表情。 “确实。”沈钰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神,他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再合上扇子让魔气散去。 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身形就快消散的纪元烨,突然嗤笑出声:“肩头火是一样罕见的珍宝啊。”他扭头看向假面道,“只要是人类,它都能肆意决定他们的生死。” 顾斐微微颔首:“对于一个不擅长玩游戏的人来说,开局自是得选一个金装。” “嗯,虽说在下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钰笑了下,俯身从纪元烨身上掏出一枚铜球,这是先前少年人从酒家中带走的、假面留给他的那一枚储物囊。 魔尊毫不费力地用魔气侵蚀了储物囊外的灵力禁制,铜球快速“融化”了,独留下储藏在里面的一把泛着微弱光芒的钥匙。 ——逆银锁。 “但他现在可没法撑过血脉觉醒。”沈钰伸手抓住了浮在半空中的逆银锁,又反手将其抛给顾斐,道,“在下知道你在清源山上得到了那本枯木逢春的秘籍,那又无法让他在神火缺失的时候保持意识清醒。” 顾斐沉默了两秒,嘴角微扬勾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他说,“就应该这样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慷慨 纪元烨不曾料到,自己竟连顾斐都无法击败,尽管此次顾斐有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帮手,可他不认为凭对方的实力与修为能控制住那么多的修士。 在他的印象中,顾斐只是一个稍有些特殊的、能动用灵力却无法使用灵力的“凡人”而已,清源山上的杂役也与他说过,顾斐的灵根限制了他的力量,灵根受限,“顾斐的心境永远都无法圆满,他永远都成不了金丹”。 “可他似乎已经超过金丹期了……” 又消耗了一张替身之人,纪元烨在脑海里快速地判断着顾斐所表现出的修为,“他手中有权前辈的剑,还有肩头火。”他同时也计算着顾斐能用来攻击的手段,在瞟了眼对方左腕上的鬼手后,他明智地向后撤去,企图与自己的敌人“们”拉开距离。 但顾斐显然不希望他这么做,一身黑衣好似表明着立场的修士朝他举起了一只手,随着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闪过,那群遭到额间符文控制的修士愈发疯狂了。 有些人的躯体还因此产生了异变——他们变得不再像人了,反而是妖怪、反而是全身上下布满了金色纹样的怪物,怪物们一只只一头头地朝着由于实力差而明显失去了战意的少年人扑去,他们的模样让旁人看得心惊胆战。 敌人一波接着一波,是没完没了的! 面对众多怪物的“热情”,纪元烨“啧”了一声,他在尽量远离敌人的同时,低头瞄了眼那些正常修士的现况,然后发现那群修士们已在天山弟子和上位者们的带领下脱出了困境,也制住了一大群正在抽搐着的“傀儡”。 只是他们看不见额前金符,很难有效地处理“失控了”的受控者。 看到了透明平台上的一个忙得焦头烂额的清源山长老,还在想方设法地摆脱怪物追击的纪元烨并无分心、却是两者兼顾地于脑中过了遍清源心法的内容,接着默念咒语,再次灵力凝剑、而又一次用凝成的苍白剑芒横扫向眼前的一众“傀儡”。 就和以前一样,灵力在他的控制下准确无比地扫过了那些还留有人形的修士们画有金色符文的额头。这样一来,就能在不伤害这些人的前提下让他们恢复意识,而修士们恢复神智后,后续的处理工作就不必那么复杂了。 纪元烨并非多管闲事,仅是在减少敌人的数量,他同样自知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杀死了这些尚还活着的傀儡,没准事后顾斐就会以此来陷害他。 至于那些已经成为了怪物的修士,纪元烨无力也无心“拯救”,只能将他们当作怪物来看待。怪物身上的金色纹样不是装饰,而是货真价实地肉/体崩坏后留下的裂痕。 他带着既复杂又平静地心情扫了眼速度不及他而没能追上他、仍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怪物们,心念着,或许在帮这些怪物解除了控制、让它们恢复人形后,这群好不容易变回了人类的可怜者们就会因身体的崩裂而死去吧。 金色的裂纹已遍布怪物全身,从陈罡身上溅出的、与从顾斐手中储物囊里漏出的那一星半点却又不容小觑的金色的水,将它那足以令一普通人瞬间达到分神境界的灵力灌入了修士们的躯壳中。 那一具具脆弱的人形外壳承受不了如此之多的灵力,于是出现了裂缝、于是整个肉/身都炸开了、膨胀了。 怪物已然没救,外人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它们早些安息罢。 剑气在外扫了一圈,消除了大部分符文也消灭了不少庞大的怪物后,卷着周围的灵力飞回了纪元烨手中。 底下的上位者们在剑气扫荡的过程中,尽管看不到符文,他们也渐渐地明白了些什么,从而开始尝试起去抹除失控者头上那“看不见”的符咒。 收回了剑气、但没让灵剑消散的纪元烨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一群将要恢复神智了的修士之间的顾斐,穿着黑衣、又戴着一点也不适合那张脸的白玉面具的顾斐的右手上,缠绕着赤红的火焰。 那团颜色鲜艳的火焰在顾斐的手中与衣服上跳跃着翻滚着,却不会伤及顾斐分毫,似乎那就是顾斐的一部分般。 “他一直说自己是火属单灵根。”纪元烨忽然想起了那名告诉他“顾斐不会很强”的杂役的另外一句话,他又看看那簇耀眼的火焰,嘴角一抽。 “他是遇到了什么奇遇么?”纪元烨从怀中抽出一沓纸符,将其向四周散落,让这些纸符作为自己的保命道具、降落至不同的地点。其中一些纸符在下降的时候自行蜷曲了起来,使得纪元烨不由一颤。 他回想起空无一人的符厅,还有符厅地下的那座藏书室,不禁怀疑:顾斐是不是假装受伤而得到了潜入符厅藏书室的机会、又在藏书室中翻出了某些事,所以才会放弃“装病”,才冒着风险、急匆匆地下山? 然后在山下找见了奇遇,从此不再弱小…… “唔!” 有时间分心是最致命的,他迅速回神,举头看见顾斐手里的火焰化作了火红的长龙袭向了自己——火焰长龙的速度不快,这一击自是可以轻松躲开,但紧接着的下一秒,他却发现人群中的顾斐不见了 ——赤色的火龙只是一个障眼法,它变成了一堵燃烧着的火墙围绕在了少年人身边,充当着先前符咒的作用堵却了少年人的出路。 火焰燃烧时的温度和气息削弱了他对灵力的感知,但不影响他发现顾斐竟“不见了”的异况。 不见了?准确来说,是瞬移去了别处? 纪元烨攥着手中灵剑警惕地环视四周,小心翼翼地依靠四周的灵力波动来分析敌人的去向。 顾斐是借着火墙作干扰和障碍,移去了另一地方?他在心里判断着,同时试图用灵力击穿面前的火焰。 “……咕!”火墙被灵力波及到的一瞬扭曲了,可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不得不说,这面由烈焰组成的屏障远比符咒要坚固的多,因为受困于其中的人即使硬闯出去,亦会被烈火焚烧得体无完肤。 在灵剑扫至一处时,纪元烨稍有迟疑。 “……?” “火焰就好似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少年人回忆起了几秒前自己对展现出火属能力的顾斐的评价,“一部分?”他咀嚼着自己的想法与直觉,再次猜测起顾斐隐去身形之后的打算。 “……” “……不好!” 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慌忙转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只感到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右肩上,那一瞬间——那一瞬间,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有本能地靠余光颤抖着瞥见了搭在自身右肩上的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只鬼手,再往上则是一个连脸上的假面都遮不住他面上欣喜与激动的人。 是“顾斐”,他将手搭在了纪元烨的肩上,纪元烨眼瞳猛然瞪大又微缩,手中的灵剑瞬间散去。 “肩头火……右肩……” 少年人清晰地看见了袭击者脸上狰狞又显疯狂的笑容,而这时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心中的想法也似是被某种存在一下一下地消去。 他感觉自己已失去了自我,他甚至已感知不到自己躯体的存在——鬼手、肩头火拍在了他的右肩,而右肩的火是神火。 有关神火的信息是当初顾斐亲自告诉他的: 神火灭,神形俱散! “我就要死了?”纪元烨悲哀地想到,他忽地发现自己正在下坠——在恍惚间他被某人拎了起来、又被某人毫不客气地甩手从天山那漫长的石阶上推下。 他被迫又经历了一次天山结界的考验,在这一次结界所制造出的心魔幻象中,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没有半点光明的茫茫黑暗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怀疑自己所“见”的根本就不是“黑暗”,那漆黑的一片只是某一悲惨的“事实”的象征。 在向山下翻滚的过程中,他的意识正在消散,头脑却十分地清醒。他只觉得自己快落地而即将砸成肉泥,但他早已感觉不到痛处了。 “……” 意料之外,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落地之前被一团雾状的东西轻轻托了起来,那样东西轻柔也缓慢地将他包裹着、最后让他安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 许久、也许也不久,纪元烨听见了对话声。 发声者的双方应该各是一个他曾认识的人,因为他觉得那两个声音都很耳熟,可他已没有思考能力了,无能想起对方的身份。 “……但他现在可没法撑过血脉觉醒。”其中一个人如此道,可那声音仿佛离得很远,听不真切:“……清源山上得到了那本秘籍……神火缺失的时候……” 而后是另一个人,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对方的声音给他带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似乎是“怀念”,亦或是夹带着复杂情感的一丝“侥幸”,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因此他也不知那种情绪该如何形容。 —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即将身形崩溃的自己被一个人搂进了怀中,随后则听见了那个人“温和”的说话声: “那还是有办法的。”那人说。 “我会将我的神火分一半给他。” “……” “权前辈……”纪元烨张了张嘴,在无法思考的时候,他终是记起了这位慷慨的说话者的身份。 “为什么啊……”那可是神火,神火与心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少年人带着疑惑与不曾消去的悲哀,在已经崩溃消解的心中质问着假面那么做的原因。 “你会死的……”他说,就和几天前酒楼里他对假面说的那样。他更为怨恨“假扮成”假面的顾斐了,说不清为什么,比起他自身的安危,他更注重那些待他好的人的安全。 悲伤中他又心生了一种莫名的自信,“果然顾斐和权臻是不同的啊”,他“想”,就算顾斐抢走了权臻身上的所有东西、就算顾斐把自己变成权臻的样子,他们也都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两个不同的人。 他想,顾斐假扮成权臻来骗他,他可不会受骗;穿成那副模样的顾斐就像是一个笑话,可权臻就不一样了…… “啪嗒”,有略带咸味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尽管无法思考,纪元烨也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自己的眼泪——失去了神火的他已不具备哭泣的能力。 他那颗就快消失的心忽地猛烈跳动了起来,他感受到也明白了,那是假面的眼泪,那是假面在哭、假面无声地哭泣着,大颗的泪水无法抑制地砸在被他紧紧抱着的自己脸上——纪元烨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恐惧和一丝兴奋,另外还有微不足道的愧疚与极大的悲伤。 “他也会哭么?”意识微弱的少年人没去搭理那泪水中藏有的各种情感,只是任由假面不顾形象般落泪,“他是在为谁而流泪?”纪元烨想,霎时间,他发现自己能够思考了。 失去神火后造成的负面影响,消失了。 假面将自身的神火“分”给了他,他又重新拥有神火了。 眼前的情形也一下清晰了起来,随着神火的“回归”,视野里所有的黑暗全都一扫而空。原先紧紧抱着他的假面由于神火的缺损而脱力地稍稍松开了手,他借此抬起头来,他想要与假面说些什么、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那正在哽咽着的人。 却看见一柄折扇向他伸来,挡住了他看向假面的视线。 “沈、沈前辈?” “人的感情真奇妙啊。”沈钰迎着纪元烨的目光,嘴角挂着不明意义的笑容。 他给出了自己对人类的评价:“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接着,他又转头望向那通天的石阶,给自己方才阻止纪元烨说话的行为找了个理由:“上面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这里的魔气了。”他说道,“此处不可久留,有什么话等到离开后再说吧。” 纪元烨张嘴欲言,身边的假面却放开他,摇晃着站了起来。 他将少年人推去了沈钰那里:“先带他走。”假面用着沙哑的声音道,“你知道该去那儿,我事后与你会合。” “好。”沈钰不等纪元烨出言反驳,在假面说完后,一把抓住纪元烨的手腕,将其拉至自己身旁。 他手里的扇子“哗”地展开,魔气自地下涌了上来,眨眼的功夫便将二者包裹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讣告 目送着那团魔气沉入地底后,顾斐借着手中长剑撑住身体,又释然般长吁一口气,收敛了起多余又琐碎的情感。 他随后摘下了脸上的白玉面具,并将其别在腰间,再抬起手,借着火灵根的“优势”让脸上的泪渍全数汽化。 分离神火并不会给现在的他带来太大的恶劣影响,因为那枚收容了大部分创世神遗物的芥子镯还扣在他的手腕上,沈钰曾明确告诉过他,“拥有创世神遗物的人,即使是凡人,也等同于创世神”,创世神不是人类,本身就没有三火,也就不需要担心因为神火遗失而丧命。 如果那“等同于创世神”的条件是“拥有全部创世神遗物”也无妨,他在离开山神脚总坛、又委托施先生和印长明重修祭坛时,就已和施先生打过招呼了: 若他在完成仙门大会的任务中不幸死去,那么沈钰会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送至施先生那里,后续的所有事情也都交由施先生去完成。施先生和他本就是同一个人,他不必顾虑施先生会看不懂他的计划,两人有着相同的愿望,也都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稍加思索又略微调整好状态后,他扫了眼身上的衣饰,犹豫着要不要趁此处没人先换一身衣服,把这身黑衣换掉、换回自己原来的清源山校服——因为这件黑色的外袍混在一堆白衣服或青衣服的修士里实在是太明显,就像是他在自己脖子上挂了一块“喂,我是魔修呀”的牌子、冲进那些挤满了人的正道宗派中一样。 嘿,或许还会被那些正道人士看作是一种挑衅。 他可没有什么穿黑衣服的爱好,也不是故意穿上黑衣打扮成自己假身份的模样,没事找事般跑去刺激主角。上山前换这身黑衣不过是因为它是一件创世神的“遗物”,作用是能让穿戴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觉得这能让自己安全上山,所以才作出了那副打扮。 至于面具则是另一种保险,他得确保“顾斐”的身份不被上位者们怀疑。 纪元烨被扔下山后,“顾斐”还得在清源山上悠悠闲闲地度过一段时日,他可不能在纪元烨“杀回去”之前就被当成叛徒先赶下了山。 “嗯……说实话,剥夺主角的神火也是无奈之举,吧。” 感觉到自己借陈罡的“爆炸”而印在“幸运儿”们额前的符文已经消失,天山之上的混乱也逐渐平息,顾斐放弃了换衣服的想法,他按了按鼻子,再随意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他给自己之前的举动找了个借口,他自知那是卑劣至极的恶人之举,利用一个不怎么天真也不怎么无辜的未成年少年的同情心和依赖感实现目的,换在原世界,这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方法”。 “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认为自己理应羞愧、却又没感到愧疚的他这般想着,接着他则好笑地发觉,自己似是已陷入了“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干坐”的境界之中。 尽管芥子镯中的遗物能保住他的命,但丢了心火时他的精神状态就不怎么好。 现在心火神火都没了,光是疲惫感就能将他压垮,还得靠意志力坚持,为此他都不敢发挥出分神境界的全部实力。 已经达到分神境界的修士能够将自身灵力重新凝聚成“另一个自己”,可惜两者间关系密切,灵身受到的伤害会反馈给肉/身,与之相对的,过度疲劳会造成灵身的虚弱——这实在是太过遗憾,他想,如果灵身与肉/身间并无紧密联系的话,他就会让自己的肉/身沉眠,而单单派灵力出去浪。 “原小说中主角已在仙途上走了近百年了,现在的却只是一个初入仙途的新人罢。”他闭上眼睛,节省力气也保持清醒地想着,“在那群上位者们眼中他弱小得很,根本无法与‘叛徒’挂钩,也就不会像原著小说中那样被轻易挑唆……” “所以需要外力,推一把。” “……系统。”回忆了遍过去的种种细节,又遏制住了某一正其他向外涌的情感后,他于冥想中敲开了与系统的联络。 【大哥!你爬上天山啦?!】系统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就好像一直在等待他的联系一样。 【前期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它的声音里夹带着掩饰不了也无需掩藏的激动,【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额,最后一个!】 “哦,就是让我死……”听着系统近乎喊出来的兴奋的声音,顾斐嘴角微微上扬,在心里默想着,无声地补充了系统刻意没说出口的内容。 “系统,”他摇头撇去了脑内的会令他稍感不快的想法后,对系统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在我完成所有任务、也就是我被主角杀死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死因,达成了你的心愿……”这时候他顿了下,似是在编排自己的措辞,“嗯。”几秒后他继续道:“你会怎样,我会怎样?”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声音并不严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系统在回答问题时有没有顾忌什么:【我会消失。】它毫不犹豫,【就像我在书中写的那样,因为执念而成的妖,了却执念后就会立刻消失。】 “我呢?”顾斐记得施先生和他说过的话,施先生在完成任务之前就和系统产生了分歧,闹了矛盾并且拒绝继续闯关,他最后靠告知系统“真相”送走了系统,自己也因为没能完成任务、得不到系统承诺交予他的那条命而死去了。 【我不知道。】系统有些迷茫地回答说,【就像你是第一次穿越一样,我也是第一次做系统,有很多事都是只有第二次才能弄明白的,只不过我们不会有第二次而已。】 嗯,一般人一辈子只可能死一次,顾斐在想象中点了点头,认同了和常人一样只经历过一次死亡的系统的这种看法。 只不过施先生那种情况应该算“穿越了两次”吧?他暗自嘀咕着,施先生的第一次穿越是从原世界穿进书中,第二次就是在金色的水的力量下死而复生、“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平行的世界。 【不过我猜,我消失之后,大哥你可能就会直接变回死人吧。】系统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遍顾斐的问题,【那对你有些不太公平,所以在任务彻底完成之前,就算我知道了‘真相’ 我也会假装自己不知道,好让你不至于受到我的连累。】 得到系统自作多情般的承诺后,顾斐沉默了几秒,末了苦笑着咧嘴道:“你是个好人,吴峥。” 【噫,为啥突然给我发好人卡?】系统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嫌弃完后它又忽地迟疑了一下,就好似卡壳了一般,【你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了?】它问,【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我能猜到什么?”顾斐勾起嘴角,“系统,任务完成后,你应该就能联系到原世界,看到原世界的情况吧?” 【没错,这次我也得知了他们的调查进度……啊,你果然——】 系统随后发出了一阵机械杂音,又重归平静。它听起来不想让闯关者听到坏消息,却又知道某些事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更别提有传言说,兄妹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心灵感应。 “告诉我。”顾斐于一边不容置疑道,“相信我吧系统,”他说,“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X的,还有什么事是最坏的呢?】刚被发了张好人卡的好人系统叹息一声,又说了一句惨遭和谐的脏话,【你何苦呢大哥?上一次也是这样,任务也完成了,人也还活着,这明明是双倍的快乐,你却……】 【好吧,其实我不说也行的,你已经猜到了,又为什么要我来说出这等‘真相’?】 “她……离开了?” 【你应该这么想:她终于解脱了。】系统含蓄道,【她走的比预计早,提早了两天,也少受了两天的折磨,换个角度想,大哥,这是,额,好事吧。】 “……” 顾斐一时处在大脑放空的状态中,没有回答系统说辞的想法,系统也识趣地没再说话,给了这个刚刚得知亲人逝去的消息的人一定的独处空间。 即使顾霜的提前“离开”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这个“提前”也和身处异世界的他脱不了干系,可得知小姑娘的死讯后,他仍是异常的痛苦。 他的头无可抑制地疼了起来,这让他想起了刚得到顾霜病重的消息时的那个自己,不知是不是人们口中所述的血脉间的“互相感应”,当时的他切身体会到了妹妹的痛苦,他的心绞痛着,很快也由心痛变作了“蔓延”全身的疼痛。 他记得那时候他躲在无人的病房中拼了命地嗑/药,一片片花白的止痛片或和着水或干咽着被他吞下,他妄想着它们能结束自己的痛苦,可那除了令他头昏脑涨外没有一丁点用处。 最终他被及时抢救了回来,他的父母没收了他手边一切能让他制作药片的材料与工具,并根据他的请求,将他一个人关在了房间中。他和他们都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哪怕几个月后他得到允许“重获自由”,“去医院看望妹妹”也成为了禁忌……直到很久以后,做足了心理辅导的他才敢去看望自己心爱着的人。 “该死、啊……”他忽然暴起,一把抄起手边的长剑往自己的胳膊上刺去,刺得鲜血淋漓,但成功地缓解了他的头痛。 “嘶……我的精神没问题,我很正常。”他喘了口气,别过头没去看手上的伤口,再甩手将染上血色的素白长剑掷去一边,也不管那柄剑会不会抗议。 【没问题吧?】系统小心地发声询问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往不好的地方想,所以才猜到了这个不好的消息……你可以试着哭出来,那会让你好受一点。】 听到了系统的建议后,恢复了镇定的顾斐抬手按住太阳穴:“我已经哭过了。”他咧了咧嘴,道,脸上的泪痕虽干,却仍是留下了痕迹。 “就在刚才,已经哭过了。” “在上山的时候,我看见了属于我的心魔幻象。” 普通的凡人心思太杂,是不可能拥有心魔的,但在施先生的帮助下,顾斐已不是凡人了。 他于心魔幻象中亲眼目睹了顾霜的心跳停止与死后的火化仪式,看见了小姑娘在烈火中不灭的怨气与执念;又看到了站在祭坛上的、正在强行打通异世界的大门、将禁锢于濒死的躯壳之中的顾霜灵魂拉来这个世界的自己,顾霜的提前死亡,是他一手造成的。 心魔幻象对心术不正之人具有奇效,好在他在上山前换了一身衣服,在那件外袍的护佑下,他的神识仅遭到了少许伤害、他得以避免了神识全毁的结局。 但下山必须再次经过心魔幻象的考验,他心中的各项情感被无限地放大,其中悲伤之情最甚。或许是在神火被夺、身形崩溃的纪元烨身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份悲戚一下决了堤般无法扼制地向外冲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就像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搂住纪元烨一样。 不过后者的理由他也可以想象,纪元烨是创世神的转世,在他眼里即是这个书中世界的“奇迹”。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制造“权臻”这个假身份接近纪元烨的原因,因为纪元烨是他想要抓住并且把握住的“奇迹”。 【是这样啊。】系统自动脑补出了“真相”,他想到了闯关者是在心魔幻象中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事情,以此来担心现实中这件事有无发生。 【心魔幻象这个设定还真是bug。】它长叹一口气,【大哥,】它说,【你的妹妹离开了,你还愿意将任务继续下去么?】 “……最开始不提这件事,也有部分原因是担心我会‘毁约’吧。”顾斐心念道,他又在想象里摇了摇头。 “也许死人也能复活?”他说。 “总之,我还是想,再试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等待 “我想试一下,反正,对我们俩都没有损失。” 【对我是损失不大。】系统觉得闯关者的话有些荒唐,不由咕哝道,【你不会是看在我的份上,才决定将任务继续下去的吧?】 顾斐勾起嘴角:“我想放弃任务、想变回一具死尸的话,你会让我退出么?” 好像是感受到了顾斐话中古怪的笑意,系统在发出了一阵机械杂音后,用一种恍然的语气道:【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弃任务,所以你也只能……】 这时它的声音停顿了下,语气里也渲染上了一点歉意:【所以,还是因为我?】 顾斐没做回答。 他与系统间消息并不对等,哪怕系统能一点限度上联系原世界、看到原世界的事情,他这个暂时还活着的“死人”,也在那个已经死去了的“意识”身上找到了优越感。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要比系统多得多,系统掌握着少量的“现在”,可他手中掌握有全部的“过去”,而那些事情中,就包含有他想要遗忘的、系统却妄图寻求的答案。 系统不知道的是,它所选定的闯关者通过谢仙村的祭坛,已将原世界顾霜的灵魂储存了起来,时间早就不是问题。所以的确如顾斐所说,继续任务对他和系统都有好处,不,确切来说,只有他能在完成任务后拿到好处。 他想要得到系统承诺给他的那条命,因为已是死人的他无法以命换命来让顾霜复活;系统想知道“吴峥”的死因与“真相”,可顾斐现在就能对系统说出那被警探们忽视了的事实。 他可以告诉系统,原世界中的那群调查者们都被定向思维骗得好惨,他们殊不知案件中早已死去的关键之人正在另一个世界中嘲笑着他人对自己的信任。他也可以装作闲扯地告知系统,世界上因“盲信”而吃亏的人可不少,连“屠杀者”都难逃这一命运、犯下了价值一条命的错误。 但他什么也没说,这没必要。他只需像以前一样,抱歉地告诉系统“自己无法给出有关凶手的线索”就行了,其余的事情都是多余的累赘物。 什么也不知道的系统只当顾斐仍被顾霜的死讯、以及一时间失去了目的所困,他觉得顾斐对生活缺少热情,【额,往好一点的方向想,没有人真的会想死啦。】等了一会儿依然没听到顾斐回复后,它出言安慰道。 【虽然大哥你嘴里一直说‘自杀’什么的,但你重新活过来后,没准就能体会到生的喜悦了呢?】 “世界上总归有人活腻了的。”顾斐含糊地应了一句,“我总是想能否把我这条命分给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嗯,我也做过,也给了不少将死之人活下去的机会。” 【机会?】 “机会得让他们自己把握,不是么。”顾斐叹气道,“不过,人的生死既是握在自己手中的,也极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 他以前做过很多事,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的他自是受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的邀请,也加入过很多足够决定一众人生死的项目。 他参加过药物的开发,也设计过最新型的医疗器械,还下场做过一段时间的医生,在一年四季都待在那间无菌试验室的那段时间中,通过偶尔跑来汇报实验进程的那些下属们的言语,他发现“有些人的求生欲/望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强烈”,而那些人也就错失了机会。 那样的人命不好、运气不好,是救不回来的,他们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降临。 顾斐并不同情他们,他甚至期待着那些人的死亡,“病人”们于他而言就是一个个数据,他们都是在为他的光明前途与世界的未来作出贡献。 他清楚地明白原属于“黑暗”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光明的未来——不可能真正拥有,但仍是能够想象。 可还未等到他幻象完,现实就给了他狠狠一击——他最在乎的人竟成为了那一群不幸之人的“同类”,这算是恶人应得的报应么?他想,在心里止不住地抱怨着,但迟来的“懊悔”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现况。 — 眨眼间三个小时就过去了,终于有一天聊满三小时的系统、即使还担心着顾斐的心理状态,但还是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联络。 这段时间中,顾斐又向系统询问了原世界的调查者们对“真相”掌握了多少,得到了系统失落的回答。调查者们依然没找出杀死了一个画家、一个记者、两个收藏家、一个音乐爱好者和六个高中生、还有一位知名作者、以及疑似杀害了一个死讯轰动了全世界的“名人”的凶手是谁,【你的父母给出了你是被杀的证据。】系统对顾斐道,【他们初步怀疑凶手是一个与你有仇的人。】 “那可是遍布全世界。”顾斐好心地帮系统圈划出嫌疑人的范围,“有人还在报纸上骂过我行事高调,说我是花瓶。” 【我好像读过那份报纸。】摸不清顾斐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系统开了个玩笑,它不知顾斐的身份,因为原世界中叫“顾斐”的人实在太多了。 系统在时限到达前还提到了失去了两个孩子的顾斐的父母,它说他们很伤心,就好像失去了存在于世的意义。对此顾斐则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那两位老人的生活不会因为孩子的离开而改变,那些人是舍不得死的,他们依然能过上等人的生活,且能活很久。 — 送走了系统后,顾斐仍坐在地上,他已恢复了些气力,但“精气神充足”和“懒得站起来”可没什么关系。 身体上再不会消去的劳累感让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现在就需要保存体力。”他一边拉动周围的灵力、以此来收回了被自己扔去了一边的素白长剑,一边默默地想着。 剑身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了,这大概就是这柄创世神遗物的特殊之处,由金色的水锻造出的长剑,对于污浊之物自带净化效果,也会自行吸收富含灵力的事物。 认真查看了那柄长剑一番、确认其不会因为自己的粗暴待遇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后,他把长剑握在手里,又抬起头瞥了眼毫无动静的天山、与天山之上一路延伸似是蔓延至真正“上界”的石阶,心下同时开始默数。 计划且布置了仙门大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又知道剧本的他能轻而易举地推算出每一个时间段里每一位修士会做的事——于是在心中计数还剩下十秒的时候,他很高兴的看见,在石阶之上,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来者身上穿着清源山的校服,其外还套着一件蓝白夹衫,他毫不费力地就穿过了天山石阶上附带的心魔幻象,带着克制的杀意瞬移至顾斐身前。 张小道长,张谴! 实际上心向正道又不忘初心的人不会受到天山结界的针对,他并非是轻松闯过了心魔幻象,对他来说,这一级级石阶也不过只是石阶而已。 这说起来不太公平,却也是秉持正义的人的特权,邪恶之辈自然不配得到正道的如此恩典。 顾斐没有起身,只是将手里的长剑立在了身前:“张师叔。”他不带恭敬地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来人道,张小道长眼里带着血丝,就这样瞪着他看。 “你想说什么呢?”顾斐嘴角微扬,手中的素白长剑上逐渐散发出微微白光,这是往器具中注入灵力的表现。他从张小道长身上感知到了杀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他死个一两百次了。 他看见闪至他身前的张小道长在小幅度地环视四周,知道对方正在找纪元烨——张小道长是看着他将纪元烨扔下山的,在他眼中,纪元烨大概已被“顾斐”害死了,没准遗体都已被魔气侵蚀干净了吧。 没看见纪元烨身影的张小道长果然眼神稍黯,他依旧睁着那双爬满了血丝的眼睛:“顾师侄,”他哑声说,“你能告诉我,你是被魔界中人夺舍了、刚才天山上发生的一切,你都不自知么?” 还在等着解释纪元烨一事的顾斐嘴角一咧,顿时乐了:“你是想包庇我么,师叔?” 张小道长闭上眼:“我只是想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这是不可能的。”顾斐笑着摇了摇头,单手撑着长剑、站了起来。 “你以为我为何愿意在你面前摘下面具,还乐意在天山之下等了你那么久?”他语气轻快地问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素色的剑身上立即缠绕上了一层火焰。 瞅着张小道长脸上的警戒与决绝,以及对他话语的困惑,他将缠着火焰的剑身猛地推了出去,脑海里回想起了他的妹妹曾分享给他看的一篇过时了的恐怖故事。 ……住在高楼里的人夜晚拉开窗帘,目击了对面楼层里发生的一起杀人案,还未离开凶杀现场的凶手看见了对面的人,也没逃,而是抬起手对着那人点了几下。 ——他在数楼层,准备杀人灭口。 “所以,明白了么?” 烈焰划破空气卷向张小道长,张小道长闪身后退,又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顾斐咧着嘴,抬起手指向这名与他立场完全不同的修士。 ——他在打招呼,意在杀人灭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稍息 三天后 清源山山脚,谢仙村 被乱石堆砌起来的灰白祭坛映入纪元烨眼中的时候,少年人不由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定是两眼放光。 沈钰照着假面的嘱咐带他离开时,说会带他回“谢仙村”。现在他已经来到了这里、于是一时没顾周围躲在暗处的、可能存在的跟踪者们,急不可耐地开始环视起四周,寻找着深藏于记忆中的那些“熟悉”的事物来。 — 从沈钰口中得知清源山山下真有一座名为“谢仙”的村子时,纪元烨不禁产生了少许的激动,那是亲眼看到虚幻与现实交织后所生成的一种特殊的兴奋感,原本只存在于梦境和想象中的事物在这一刻好似成为了现实。 他对谢仙村并不陌生,在一场梦中,他曾到达过那个地方,且在那里住了一晚、停留了两日。 激动的心情暂时洗刷去了他心中的悲伤和忧虑,也令他暂时顾不得自身的问题,他急切地想要去现实中的那座村子,虽说他不知道谢仙村现在的模样,谢仙村也和他没什么瓜葛。 但那毕竟是假面回忆中出现过的地方,他想,除去和假面有关的一系列原因纠葛外,他也想知道,谢仙村的村民们最后有无摆脱“假山神”。 那时候他与梦里的“权臻”都已做好了讨伐假山神的准备,两人也成功地通过祭坛来到了假山神所在的“地下”,梦却断在了最重要的时刻,他因划过天际的苍白剑刃从梦中惊醒,还忘记了梦里的大部分经过。 不过沈钰没有如他所愿的那般直接带他去谢仙村,他们在离开天山之后,先行去了离天山不远的一个村子,村庄名为“临界村”,走在村子中时,还能感受到来自天山的那股强烈的灵力波动。 对于纪元烨试探性给出的疑问,沈钰用“天山距离清源山太过遥远,途中又需经过好几座驻有仙门宗派的仙山或仙地,魔气无法带人跑那么远”这样的借口敷衍着回答。 至于少年人的另一个问题,“他不会有事的。”沈钰向对方再三保证道,假面留在天山而让他们先走,是因为他还有要事未完成,绝不是什么“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不想让在乎的人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死去”这等狗血剧情。 “而且,拒绝了逆银锁的你,需要好生修养一阵子。”伪装成一介青年人类的魔尊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持着手中那扇子轻抵纪元烨的侧脸,如此道。 ——在被魔气包裹而沉进地里的那段时间中,沈钰告诉了纪元烨逆银锁的作用,自是也告知了纪元烨其真实的身份。他与纪元烨提出了“是否愿意用逆银锁解开血脉限制、让创世神血脉觉醒”的问题,却被少年人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出乎意料,明白自己已打不过顾斐的纪元烨却拒绝了这一变强的“捷径”,这是因为沈钰不知是老实、还是恶趣味地将“创世神是没有感情的”一事也一并告知了他。少年人无法接受“血脉觉醒后,‘纪元烨’就不再是人类了”的事实,尽管那以后他将成为神、将有能力打开上界的封印。 失去为人的情感后,他将更无法、亦是无需去理解某些常识性的疑问。同样的,过去所困扰着他的仇恨与各种复杂的感情全都会消失。在神眼里,夺走他人性命并非屠杀,仅是回收“恩赐”罢。 纪元烨不愿意忘记仇恨,他仍想要为他的养父报仇、仍想要带着人类情感地去报答那些待他好的人,也想继续因假面的矛盾立场所为难。 况且,他还未想清楚,为何假面委托他去拿得的逆银锁,最后还是用在他身上的。 “……”在沈钰仿佛故意提到了逆银锁一事后,纪元烨莫名觉得,对方很乐意见到他放弃成神的机会、选择继续做一介普通的修士。 “临界村是一个好地方。”在见到纪元烨由于无力反抗而无奈妥协、又觉着纪元烨理应仔细审清自身的情况、意识到他应该好好对待自己那具满是伤痕还灵力失控的躯壳后,这位魔尊熟门熟路地,带着早就忽视了自己还是个伤员、因此根本就想过要“休息”的纪元烨穿过了一条条街道,并向少年人一一介绍着村中的一景一物,整个魔俨然是一个遇见了好宰客人的热心导游。 “这里是个好地方。”魔尊轻摇着手中折扇,对这个离仙门道士的大本营如此之近、本应与魔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村子竟给出了这般极高的评价,“在下很喜欢这儿。”他笑着说,“你在这养伤,不会觉得亏的。” 这座村庄与清源山山下的小城差不多大,其中建有集市,很热闹,且非常神奇。本来一心想着谢仙村的纪元烨跟着沈钰在临界村里穿行了一段时间后,也不由得被某些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他在临界村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看见几名还未化成人形的、一眼就能瞧出那是妖怪的非人之物大摇大摆地与一群修士并肩行走着。 而那些本该一看见妖怪魔物就拔剑的修士们,就似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怪物一样,或是说在他们眼中对方并非怪物,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修士们和颜悦色地与本应是他们敌人的存在聊天嬉笑,还有人和妖甚至勾肩搭背,好似手足情深的哥俩、亲密无间。 “那是进入临界村的条件。”沈钰注意到了纪元烨投向那些反常现象的眼神,他用扇子掩着嘴,“善解人意”地悄声说道。 “条件?” 沈钰笑道临界村中“禁止纷争”,“和平”是这个村子里不成文的规则,也是新来的人必须遵守的条件。纪元烨不太能理解对方的说辞,他神色复杂地瞥了眼远处称兄道弟的妖怪与人类,反问道。 这个时候,一个正在帮村里人搬运一箩筐交易货物的妖怪从他眼前走过,那长相畸形的怪物回过头望向了他,咧开长满尖牙利齿的嘴朝他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 “……”当面接到了一个恐怖笑容的纪元烨嘴角一抽,知道面前的妖怪并无恶意的他下意识地别开头,想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他对魔物一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情在,觉得魔物与人类之间的矛盾是可以调解的,魔物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也是可以避免的。 但他对妖怪就没有那份感情,妖怪给他带来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因为它们之中既没有像沈钰那样的领导者,而轮番出现在他面前的,除去妖修的半神离仙,还都是些要他命的存在——魔窟中的谢寻也不例外,那会儿若不是沈钰突然到来,在场所有的修士都会丧命于心魔幻象或是神殿幻境中,没有人能够生还。 所以看到有妖怪在向他问好时,他不寒而栗。 沈钰微微躬身,替企图逃避现实的纪元烨向那“乐于助人”的妖怪回礼,对方哈哈笑了两声,又好像“看”出了魔尊身上的下界气息,出于妖怪与魔物之间僵硬的关系,它的笑容有所收敛,但最终没露出什么异常。 再者,它扛着那个箩筐,快步跑开了。 “这,村里人不会害怕么?”纪元烨目送着奇形怪状的妖怪在村中若无旁人般穿行着,只觉得这个地方真是一个“神迹”之地:“天山上的修士也不会管么?” “在下认为,不会有生灵或邪物舍得破坏此处的平静安宁吧。”沈钰眼睛半眯着,微笑着道,“在下在此有一块地,也有一处住所,走吧,我们去那里。” “住所?”纪元烨一惊,见沈钰已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忙抬腿跟了上去,“沈前辈,”他还不忘问道,“你是打算在此处久居么?” 得到了沈钰肯定的回答与一句“这些日子以来、在下一直留驻在此”后,他不由想到了此届仙门大会召开的目的,聚集在天山的修士们正打着魔界的主意,想要将魔物们赶尽杀绝。 假使那场会议无人捣乱,前期各个修士发言、让上位者们集齐魔物的“罪证”又将叛徒“处置”后,正道修士们就会向魔界宣战了,可他们一定想不到,魔界的尊主竟离他们这么近,魔尊就在这座以“和平”为主旨的村子中,和上界的生物们谈笑风生! “这座村子的传说,在下早有耳闻,所以在甩开也劝走了那群小家伙们后,在下便专程找来了这里。”说话间,沈钰已领着纪元烨绕过了几座屋子,来到了一间普通的屋舍前,“战乱、纷争,那些实在太过无聊。”他摇着头推开了屋舍的大门,又低头示意纪元烨可以先进去休息。 “百千年前在下都已玩腻了,再激烈的战争也是无趣得很……嘻。”看着纪元烨走进屋子,他站在门口低垂着眼睑,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则微微向上翘着。 — 他们就这样在临界村中停留了三日时光,由于临界村人的热情好客,纪元烨也与各个邻居们有了不错的交情,沈钰也助纪元烨习得了那本从符厅藏书室里“偷出”的秘籍上的秘法,同样也修炼了番清源仙法上的心决。 虽说天山上的灵力全被收拢去了山顶,山脚下这一块地的灵力仍是充沛,也有利于修士的修习,而临界村这样的地方,总能使得人身心舒畅愉快,修炼起来亦能事半功倍。 不过,在自觉自己已经伤愈后,少年人依然马上作出了“离开”的决定。 于是他在沈钰的帮助下,见到了那座、他曾在梦中“探索”过的村子。 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座醒目的祭坛。 而后瞥见的,则是站在祭坛之上的一位青年人。 ——对方衣袖上扣着一个破烂不堪的铁环,微抬着头,目视着漆黑的魔气卷着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们、降临在谢仙村的土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乐趣 施先生侧着身子立在石制祭坛旁,看着一身青衣的魔尊领着眼中写满了“好奇”和“兴奋”的纪元烨稳稳落至地面。 他面色平静,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到来,所以才会在此等候并迎接一般。 踏在祭坛旁小道上的沈钰合起手中折扇,将围绕在周身的魔气通通赶回了地下去,而后对着施先生轻轻颔首,见此施先生也点头回应,就算是两个陌生人初见时的互相尊敬。 — “千里迢迢从天山那儿过来,辛苦了呀?” 简单的问候结束了后,几日来一直守着祭坛旁边的施先生注意到了纪元烨打量自己的眼神,他瞥了眼那经过三日休养调息、身上创伤尽数痊愈、仅剩下一些无法消去的伤疤的少年人,不由笑了下,而后,再意似随性地关切问道。 不过他没给对方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又和沈钰扯起了与纪元烨有关的话题,乍一听,这就像是熟人间的对话一般,且他似是对纪元烨了若指掌。 这也着实奇怪,施先生提到了天山,也说到了清源、清源心法、离仙幻象、白玉埙,还有妖怪幻术与被地方权贵活活打死的拾荒老人,一个接一个“秘密”与旁人不该也不能知晓的事情,被这个灵力微薄的“普通凡人”大大咧咧地当作聊天话题说了出来……听得一旁已成为了别人话中角色的纪元烨不由睁大了眼睛,有点懵。 他带着忐忑的心思、自以为是“悄然”地盯着施先生看来好一会儿,“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心念道,摸不清对方是否真的认识自己、或只是单纯的自来熟、又人缘好而多方打听来了自己的消息。 一边环视着四周的情景,一边偷听着施先生和沈钰的闲谈,他倒是没想起自己在数天之前才刚刚听过对方的声音。 又因为没从施先生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确认了对方仅是一介普通凡人的纪元烨也没觉得这“凡人”有些面熟。 实际上,早在落地前,纪元烨就已粗略打量过站在祭坛边上的这个年轻人了,不过由于施先生手腕上的半截生锈铁链与他完全不搭、因而特别引人注目,纪元烨被那奇怪又显得突兀的铁链所扰,并无仔细端详对方的长相。 他仅是隐约觉得施先生的那对深邃的眸子有些眼熟,潜意识中有认为自己曾与对方见过面,至少有过一面之缘,却是记不起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与其遇上过。 魔窟中那位既带路又搅局、最后变成了一堆木片渣滓的傀儡曾与纪元烨当面对峙过,纪元烨也因为它知道了很多“常识”,但那只傀儡显然并没有给纪元烨留下深刻的印象,又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和傀儡长得一模一样的施先生笑着和沈钰大谈特谈,纪元烨愣是就没记起对方是谁。 其实有着淡金眸子的粗制傀儡也和施先生长一个样,他们都是以原世界的“顾斐”为模板做出来的“偶人”,不过金眼傀儡的那对金眸识别性太高,他的样貌倒不怎么被人注意。 纪元烨瞟了正与施先生对话的沈钰,对少年人的了解程度明显还不及施先生的魔尊注意到了那朝自己投来的目光,面露喜色地回了注视者一个眼色。 “……”可惜纪元烨读不懂魔尊眼神里夹藏的意思,只能耸耸肩后无语作罢。 旁观着二者对话的他还有些纳闷,只觉得来到谢仙村后,魔尊似乎有点亢奋了。他通过那些隐藏在地下的魔气都能够感知到魔界尊主的不对劲,不能说是“亢奋”,可那又确实是一种比亲临谢仙村的他纪元烨更为激动的“激动之情”——是一种连魔物的魔气都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 这就像是一百般无聊之人突然找到或是发现了一件能打发掉无聊时间、又极具趣味性的事情一样——就好像,一个从无聊中挣脱出来的人感到了愉悦,而他还想要“更多”。 — 的确如纪元烨直觉所料,沈钰确实很“兴奋”。 是的,兴奋,已失去了人间牵挂的他不知兴奋是一种怎样的体会,因此就自顾自地把自己此时所感受到的激烈情绪唤作了“兴奋”。 纵然有传言说,“人间万物都瞒不过下界尊主”,但施先生、连带谢仙村一起都不是这个书中世界里应有的人或物;谢仙村是隐秘的、被人忽视的存在,施先生则是一个额外的、根本“不存在”的人,所以沈钰并不认识他,也不曾来过、更是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座孤寂荒芜的村子。 在这一幕“戏剧”中,他空有“魔尊”的头衔称号,而只是一个按着顾斐画的路线图一路找来,又多亏于顾斐交予他的人物肖像画才确认了施先生的身份的、被人书写出的角色。尽管在魔窟中他见过引路傀儡的模样,却在施先生的有意指引与某件创世神遗物的力量影响下,将对方视作了初次见面的生人。 保管了创世神遗物千年,对遗物的作用何等熟悉的沈钰当然能轻松摆开遗物的控制,可这取决于他自身的想法,他乐于看着自己受限于创世神的遗物、“享受”着这等感官遭受影响而等同于另类的失明失聪的感觉,并没有为自身解除影响的打算。 只有这样,谢仙村于他而言才会是一个新鲜的事物、是这个“无聊的世界”上的新生事物,他会惊愕于自己竟从未发现这个村子的存在,也会对顾斐的“遵守诺言”深感满意。 魔尊已存在于世太长时间,从诞生后目睹原初之人背叛创世神,又至千年后人魔开始交战、不愿服从命运安排的人们开始修仙、修仙之人又分别证道,走上了为求永生和解封上界的或敌对或合作的不同道路。 凡间的人们与修士们看似每天都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实际上却是千遍一律地活着:魔尊长时间地注视着人界,都已能为凡间之物的生死与度日寻得一番规律。 因此他感到了无聊和精神上的空虚,在他眼中,世间万物、凡间百态都索然无味,他厌倦了漫长的等待与永无休止的战争,厌烦了两界的恩恩怨怨,也厌恶起从原初之人那学会了“仇恨”、如今也不想放下仇恨的自己。 “太无趣了。”他这般想着,同样也在下界过着每日只有少许细节变化的生活。他终日坐在浑浊的池水边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回忆着千年前与创造他的神明和原初之人一起度过的一日时光,有时也会“回想起”他那臆想出的、从不存在的人界友人。 偶尔会有来自地面的弱者们跑下来为魔尊演绎几场余兴节目,魔物不会放过人类,这也是在泄恨;也会有枉死之人的怨恨或向隅之泣给魔尊助兴,让魔尊起了借人类之手来报复人类的念头;他也想过自己来培养“乐趣”,比方说放大死者的执念、以此给予对方成为妖怪的机会,等等等等。 可这些事不是持续时间太短、即是等待时间太过漫长,根本不能带来本质上的“变革”。 为了改变现况,他拿冥冥之中听到的声音作为借口,又是真的想前往人间去寻找那不知真假的“友人”,他离开了下界,并顺手夺去了一介凡人的身份,用其换得了凡人的一生。 在此之后,他约束起了魔物本身的暴虐性,开始勤恳地学习、也可以说是复习起自创世神死后就被他所丢弃遗忘了的“人类的感情”。 出于人类身份的“局限性”,这的确给不再几近“万能”的他带来了一点趣味。 假扮人类之余,他把从下界带上来的创世神遗物藏在了清源山脚下的树内空间中,吸引着各式各样的贪婪者们、以毫无灵力的普通人的身份,设计引起各种各样的事件。可凡人的预想总归不尽人意,继沈家灭门,他被迫、又也许是早就规划好了般重拾尊主身份后,那一丁点的趣味性也紧随着化为乌有。 ——一下因无趣而陷入了迷茫之中的魔尊不会像无头苍蝇那般,他对纪元烨这个“有缘者”起了兴趣,但对人类长久的恨意让二者间有着深深的隔阂,同时,魔界与人界的繁杂琐事也令魔尊不得不离开清源山。 他去了天山打探仙门大会的情报,但在路过临界村的时候,这座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的村子抓住了他的目光。非黑即白的世界中竟多出了这一点奇异的颜色,这促使他果断地再次丢开那群等待着尊主返回一统下界的魔物跟班,把来到天山的无趣目的从脑中消去后,他“兴高采烈”地跑去了临界村中,为自己留下了一处栖息地。 待到离开临界村而返回清源山时,他又主动掺和进了仙门修士进魔窟寻逆银锁的“副本探索”,顺便将自己做了十几年人类后勉强得出的答案交给了一直在等待着理解者出现的谢寻。 然后,他将逆银锁作为筹码,见到了藏身于一众傀儡与假面之后的顾斐。 曾胆大包天般直呼魔尊名讳的顾斐得不到魔尊的原谅,不过一人一魔都未直接撕破脸皮开打。顾斐知道魔尊实力没敢动手,沈钰忌惮着创世神的遗物,也不想做这种无聊又没把握的事情,于是谁也不敢动对方的二者很快互相作出了约定,沈钰将自己所知的所有事情全盘向顾斐托出,顾斐告诉了沈钰谁是“创世神转世”,且答应了对方、半是忽悠地与沈钰保证着,自己迟早会制造出一个有趣的世界,以此替换掉现在这个单调乏味的空洞剧情。 谢仙村就是这样一个额外的世界,是顾斐口中能打破无聊生活的“新世界”。所以,可以说,前往谢仙村的事情,作为引路人的魔尊其实比纪元烨还要期待、还有急切。 — 插不进沈钰与施先生谈话之中的纪元烨叹了口气,不再将视线放在“不认识”的人身上,他重新环顾四周,注意力随后也被刻有奇怪符文的祭坛所吸引。 “这和梦中祭坛上的阵图不一样……”纪元烨琢磨着,他在心里照着祭坛上的纹样仿画了一遍阵图,又将其和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那幅梦中阵图做对比,发现除了祭坛是同一个外,祭坛上刻着的符文阵图竟没有半点重合的地方。 “这座祭坛几天前刚翻新过。”旁边时不时用余光瞟着纪元烨的施先生出声替少年人解惑道,“原本的祭坛连接着一个自诩为神的妖怪,数日前被清虚宗的仙人除去了。” “清虚宗?”纪元烨对除清源山和天山外的仙门宗派知道得很少,他努力回想了下,终于记起了在仙门大会上、第二或是第三人发言时提到过的那一全员未出席仙门大会的“高傲”宗派。 简单地回想了遍清虚宗的门派宗旨后,他点了点头,算是感谢施先生的说明。 纪元烨对清虚宗没什么兴趣——当初魔窟中和大部队分头行动的他没见过当时领队的清虚宗弟子,也不认识一路闯在前头、漠视同门弟子与其他修士白白送死、又活到了最后的清虚宗首席大弟子印长明,就只把施先生的话当作一个无需重视的小道消息,听听就好,毋用多想。 ——那“除妖”一事,对他来说才是重点。 “自诩为神……” 在重新瞅向那座被磨去了所有祭祀刻印又重画了阵图、幡然一新的祭坛后,他若有所思般眯起眼睛,斟酌着: “不会,是那个假山神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过渡 “这……不会真是那个假山神吧。”纪元烨张了张嘴,无声自语,“虽然梦境中大部分事都不清了,但我确定,现在离权前辈‘讨伐’山神已经过了好些年了……” “假山神很难打倒,梦境会断在那里,是因为权前辈没能打过假山神、没能就得了谢仙村?还是假山神执念未消,在暗处藏了十几年后,趁着无人妨碍、卷土重来?” 正思考着,一旁的施先生勾着嘴角探过身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看起来对这祭坛的事很上心?”他笑着问道,同时还朝着一边的沈钰努了努嘴,“我刚才听沈钰小兄说了。”他道,“你,唔,你以前来过我们这儿,还是听说过这里?” 纪元烨愣了下,一时觉得知道了太多秘密的施先生这时候是在套话,条件反射地就想编段故事骗骗对方,但耿直如他,只会隐瞒不会撒谎,而一想到施先生对自己的了解程度、以及现在施先生对他展示的“善意”,他有些心慌。 接着他又后知后觉地一惊:“沈、沈兄?” 施先生居然直呼沈钰其名! 受到惊吓后的纪元烨瞬间想到了在酒楼废墟中,沈钰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拆穿自己伪装的顾斐所作出威胁的情景,那时他就知沈钰将“人类直呼魔尊名讳”当成了一种“失敬”,而对魔尊不敬者定是会得到魔尊的注视、而后迎来魔尊近似于“杀身之祸”的惩戒。 他有些担心,于是紧张地望向旁边的沈钰,只看见对方又甩给他一个他压根看不懂的眼色,还看到这魔尊脸上“写”了大大的“双标”二字。 他又不知魔尊身份,又没有做出不敬之举,沈钰摇了摇扇子:在下为何要和这等人过不去? 寻求愉悦的魔界尊主从不和能带来欢乐和有趣故事的人过不去,况且,在创世神遗物的“屏蔽”作用下,施先生在看不透他“真实”“内在”的魔尊眼中就是一神秘的结合体,神秘乃是未知,探索未知即摆脱无趣,魔尊可舍不得让魔物们将顾斐依照承诺之事介绍给他的这一“乐趣”吞噬掉。 “呼。”见沈钰正常得很,一没冷笑或咬牙切齿、而又没作出什么过激的抗拒反应,仍是没看明白魔尊眼神的纪元烨心吁一口气,想来自己的想法是有些神经过敏。 对了,他想,沈钰好说也拿着沈家小公子的身份在人间逗留了十几年,这么多年中敢直接喊沈钰名字的人虽说屈指可数,但又不是没有,也没见这些被牵扯进危险之中的、不知内幕的普通人毫无征兆地突然去世。 顾斐惹恼魔尊的缘故,大概率就是他不顾场合地揭穿了“沈钰”非人的事实,接下来又弄毁了酒楼,尽管伤不到魔尊,也有“故意谋害”魔尊的罪名,这一点就足以让顾斐得到魔尊的针对、让他成为魔尊麾下一众魔物的攻击目标。 这个时候沈钰已在读出了纪元烨眨眼的功夫里想到的那一堆破事,他想了想,又好笑地展开折扇、遮住那明显上翘的嘴角:“施先生,您不妨与我们讲讲,清虚宗仙人除妖的故事?” 他如是帮纪元烨提议着:“在下听闻此处地下‘埋藏’着一个魔教总坛,似乎每年还有不少寻宝者来此,企图打开这阵图,好到总坛那里去寻找魔教的秘宝?” “……魔教?”纪元烨眨了眨眼,隐约觉得这就是那群信奉假山神的愚昧村民们创立的假神教。 没准那些村民还像梦境中离仙到来之前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去或偷或骗路过者或其他村民的孩子,搜集新鲜的血液来祭拜山神。 “等等,施先生?”嗯,他的反应速度似乎受到了某些事物的影响,总让他想下意识地忽视掉些东西,只不过现在沈钰已提到了施先生的姓氏…… “施先生?是——” 是魔窟中那位与我添乱的“施先生”么?纪元烨挑眉向脸上摆出浮夸的吃惊表情的施先生看去,得到了后者一个“我错了但之后还敢”的毫无诚意的道歉笑容。 施先生态度敷衍地打着哈哈,又悄咪咪地从衣袖里抓出来什么东西,在将其故作随意地扔去了远处的杂草堆之中。 隐约可见是一颗被刻上符文了的漆黑石头,大抵曾与那块刻有清源心法的石头装在同一个宝箱中。 这就是那件能影响他人辨识能力的创世神遗物了,大约是顾斐尚未离开谢仙村、且和施先生商量后续计划时为以防万一而交由施先生保管的。 没了创世神遗物的影响,纪元烨先是一阵恍惚,清醒的瞬间便确认了施先生的身份:“真的是你!”出于对见到认识的人后的不安和欣喜,他对这个和凡人相差无二的符文师惊喜道,“你竟然在谢仙村。” “施贾德。”施先生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全名”说给纪元烨听,一边瞥了眼远方一片平静的杂草地,又朝纪元烨点头,以表达自己的有心示好。 “魔窟中的事,多有些对不住。”他然后又随意地朝纪元烨拱了拱手,嘴角一歪就想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借口,“我那是为了确定你的实力。” 纪元烨也对付着“哦”了一句,豪不掩饰表面的欣喜和眼中的一丝戒备,施先生自称是假面的弟子——他对假面此时状态的关心,让他暂时性地撇去了与施先生之间的矛盾冲突与恩怨: “权前辈怎么样了?” 施先生笑了笑:“一天前被贾仁送回来了,不用担心,他什么事也没有……真要出事的,应该是那场上界修士的集会和清源山。” 清源山啊,施先生说话的同时,望向了这座谢仙村旁的庞然大物,咧嘴道:“清源山的安然道长遇刺,他座下的弟子也遭魔物侵蚀、下落不明……” “……清源山损失极重,而叛徒的身份仍没有找到。” “叛徒……”纪元烨眼中划过一道阴影。 不出施先生预料之外的,他已猜到了自己被假面所救、又被沈钰带走、在临界村安心修养的那三天中,清源山发生了何等严重的事故。 严重至张小道长失踪,严重到一直于周身万物保持着一段距离、悠闲度日地佛系过活着的安然道长也会受到牵连。 ……张小道长可能是死了,而在他死前,他可能把他那不该知道又不该外传的事情,全部说给了他的师尊听,也因此让安然道长风平浪静的生活惨被打破,让安然道长被叛徒所盯上。 对张小道长的失踪和疑似身死,纪元烨难免有些伤感,不,他十分地伤心。他不觉埋怨起张小道长硬汉声音下的那等柔弱的内心,怀着悲戚之情,想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张小道长对自己的、有些“烦人”的关照。 在知道顾斐就是“叛徒”、他之前的受伤也好遇袭也罢,全是这叛徒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后,少年人本是想立即将此事汇报于近神之地的掌门的,却被张小道长制止了。 张小道长过分好心地去揣摩顾斐的善意,对顾斐的良心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可是,“最后,愿意相信顾斐的善良的好人,却得到了那叫人绝望的答案。” 回忆起张小道长一直都以多管闲事地方式照顾着作为后辈的自己,纪元烨双手紧攥成拳,他发誓自己定会报复回去,他早与顾斐结下了梁子:自他领悟了清源心法,又笃定顾斐是想让他死后,他早就懒得去装一个与“师兄”和睦相处的师弟了。 而后他又对施先生话中一个陌生的名字产生了些许疑惑: “贾仁?” “嘻,那是施贾仁。”施先生嘴角一弯,对纪元烨描述了一遍金眼傀儡与他长得没什么区别的外貌,“你也许见过。”他说,再提及了金眼傀儡最具代表性的那一特征:“它是不同的,对,它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而且,做工比较简陋。” “是它啊。”纪元烨于脑中自动勾勒出了金眼傀儡的模样,点了点头。如果说,先前施先生称“假面无事”他还有所怀疑、担心假面陷入苦战并未安全脱身,现在他则彻底松了口气。 金眼傀儡的靠谱程度与对它的“先生”的忠心他有目共睹,金眼傀儡是不会丢下假面、任由对方在神火缺损的状态下自生自灭去的。 — 聊完假面的状况后,两人随之又将话题扯回了地下的魔教总坛身上,施先生将几天前发生在地下的事情稍作修饰后,当作故事分享给了纪元烨。 这回是沈钰站在一边安静地听,纪元烨则成为了说话的人,他与施先生,似是有好多讲不完的话一般……听到了山神脚人抓谢仙村村民意图献祭,少年人感慨着“果然是那个假山神”,又得知假山神已彻底消失后,也放心了下来。 了解了山神脚残党的所作所为,又得知谢仙村已经得救后,安心的同时,他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施先生自己曾被假面送入过“梦境”的事情——因为他仍是想知道梦中之事后来的发展。 “……” “对了,施先生。”在纪元烨思索了一番措辞却仍打不定“是否向施先生透露梦境一事”后,旁边又一次看出少年人心里所想的沈钰嘴角噙着笑意,先犹豫不决的纪元烨一步,替纪元烨作出了决定: “纪兄曾做过一个梦。”他道,“不知您是否有兴趣、略听一二?” “梦?”施先生回问一句,然后又轻快地笑道: “当然,你说说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纠结 “唔,想要让特定的人去做一场特定的梦,一般来说,很简单,只需要一枚特制的符咒就能完成。” 在听完纪元烨省去了好些细节的简单描述、又听纪元烨似是想为后面的“正题”作铺垫一般、向他询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决定他人的梦境”后,施先生歪了歪头,略带着一些疑惑的神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符咒?”得到了一种解释的纪元烨稍一皱眉,立即想摇头否认面前人的这一猜测。 他接触的符咒不多,准确地讲,他只见过传音符和替身纸符;但他确信当时假面手中并无拿着纸符一类的事物,也就是说,假面手中并没有符咒。 施先生好像理解不了纪元烨皱眉的原因:“额,如果是妖怪的话,”他挑起嘴角,又给出了一个在他眼中似乎更具可能性的解答,“那就更容易了。” “不,他是人类。”纪元烨尴尬地笑笑,也更加果断地否定了假面弟子的胡乱猜想,他自知施先生会那么说,全都是他自己没说清楚的原因。 因为没有细讲梦中的情节,所以他也没告诉施先生“是你的师父让我做这个梦的”,通常情况下,妖怪能制造类似“梦境”的幻觉也是一个常识,因此,施先生会有这种猜想也很合理。 “那时候他没有拿出符咒,我没有看到符咒。” 施先生未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故作深思:“这样啊……” “符咒既然可以提前准备好,同样的,它们也能现场画出来。”由于是在酒家中和顾斐立下了约定,所以知道纪元烨曾被“假面”设计陷入梦境、但不知少年梦到了什么的沈钰,帮词穷的施先生补充说明道,“人类修士很难做到瞬间凝符,很难做到,却不是一定做不到。” ——他想表示的就一个意思,你的“权前辈”很强,尽管不是妖,却能做到普通人类修士做不到的事情。 况且——“他也是介于人界生灵和下界魔物之间的特例……”轻轻摇着手中折扇的沈钰,压着声音,悄声地又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道,“创世神不是人类,因为创世神遗物而成为了创世神替代品的,自然也不会是人类了。” “瞬间凝符啊,嘿,让我想想。”施先生似是从沈钰的话里获得了灵感,他眼睛一亮,就像在魔窟中的那位一提到“自己的师父”、“假面”,就两眼发光的傀儡一样,就像每一位提到假面就满脸自豪且尊敬的傀儡一样。 “你说的那场梦,和我的……”他顿了顿,继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和我的师父有关?” 纪元烨略显难堪地点点头:“是拿到逆银锁、完成权前辈的委托后,他给我的,额,报酬吧。” 施先生“哈哈”地笑出声来:“你是被他驴,咳,真是稀奇啊,他是在装可怜好赢得创世神的同情么?” “同情……你知道我是创世神,的转世?” 觉得“假面的弟子在和两年未见的假面重新联系上后,理应会保持联络、交换情报”的纪元烨对于施先生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并无多大吃惊,这时仅是象征性地问问罢。 这三天以来,通过沈钰全凭兴趣的介绍、和清源心法中隐藏的创世神“轶闻”,他对那位传说故事中的创世神了解更深,也在沈钰的随口一说中得知了逆银锁的真正意义与用途。这让他不禁有了种“假面最初委托他来拿逆银锁不过只是在做戏、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心火换给他”的感觉。 沈钰没说自己是一开始就发现了纪元烨血脉的问题,亦或是别人告诉他的,魔尊认为那是件不必挂意的小事,因而没有解释这件小事的兴趣。 三天的静养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回想起了假面和他初见时那般亲昵的举动、以及寥寥无几的几次见面中假面做过的事与对他说过的话。 在做出一系列思考、撇去了很多很多荒唐的想法、再联系起假面对创世神的熟知程度后,他总觉得假面打一开始就锁定了他“创世神转世”的身份,或是说,就是因为他有“创世神”的身份,假面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且无条件地对他好,成为了除张小道长和天真烂漫什么也不懂的顾霜以外的、一众对他持有敌意和偏见的“熟人”中的“另类”。 他和他那位师父至今也只见过一面,和清源山掌门、各殿堂长老皆是不熟。只是在前往天山前,被召去近神之地见掌门的他能很明确地感知到近神之地的修士们对自己的恶意,一种没有源头也毫无理由的恶意;而在天山上得益于长老的帮助时,他虽感觉不到长老对自己的敌视,长老也看似和颜悦色的,那眼底里藏着的轻蔑和不屑,却是瞒不住从小在这等眼神下长大、很会察言观色的他的。 从沈钰的话里,他隐约明白了这是创世神的血脉给他造成的弊端。创世神不是人类,又与妖怪魔物不同,神明的万能和强大令人界生灵感到了畏惧,人们妄图求生与稳固在地面上的地位,那给他们带来威胁的事物,就必须消失。 那是一切生灵为求生存的本能,是他们下意识的行为,纪元烨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且放过一部分曾虐待过他的人,因为他们也是被本能所逼、迫不得已。但那个害死了他养父的权贵和那些在他出门拾荒时、给他养父制造了一堆麻烦的乞丐与小城居民,还有顾斐与一些天生的恶徒,他没那份好心将他们轻易放过。 “我也许是在害怕。”在满怀恨意地回想着那些权贵和普通人的样貌时,纪元烨这般想道,他或许是在迁怒,因为他不肯承认、也不敢想象“自己的养父可能是因他而死”这一假定的事实。 其实只要用逆银锁觉醒创世神血脉,他就无需再操心这等事了,可神明的冷漠无情让他对近在咫尺的力量望而却步,他不想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非人之物,即使他知道自己的任性会辜负某些人的期盼,他最终拒绝了借助逆银锁的力量一步登天。 ……纪元烨觉得,自己是辜负了假面对他的重视,“你只要让他觉醒成为创世神就行了,神火于创世神而言并不重要吧。”在他神火被夺,位于神识崩溃的边缘之时,他听到了假面这般对沈钰说。 假面是想让他觉醒成为创世神的吧?他想,可假面的这个建议于当时被沈钰驳回后,那个人就毫无迟疑地将自己的神火分给了他。 纪元烨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醒来后所见的情景,本就因身着黑衣而显得皮肤苍白的假面,因为神火的不完整,脸色越发地惨白:这时候的假面,就好像一具憔悴的青白死尸。 如果,如果那时的他有能力撑过血脉觉醒带来的“磨砺”的话,假面就不用帮他分担神火缺失的痛苦了——纪元烨懊恼却也自知无用地想着,他认为自己无能接受假面的好意,他不能如假面所期望的那样成为创世神、无法回报对方。 — 因为早有过“假面比沈钰更早知道创世神转世”这一猜想,认为施先生早就通过假面得知了自己身份的特殊性,纪元烨十分淡定地接受了“施先生知道我是创世神转世”一事,但对施先生“嘲笑”假面这一“罕见”的事感到了少许恼火。 察觉到了少年人情绪不悦的施先生笑着摆了摆手,似是试探般问了一句:“他不会介意的,你也不会吧?” 纪元烨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同情他,即使他的过去再如何悲惨,现在的他仍是满手鲜血、罪念缠身的屠杀者。” 他犹疑了一两秒钟:“权前辈也不需要别人同情吧?他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之大,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遭到应有的惩罚。” 施先生咧了咧嘴,点头对纪元烨的说法表示赞同: “那是。” “……” 两人为假面的事沉默了一会儿,直至一边的沈钰轻咳一声:“他让你梦到了什么?”沈钰“啪”地合起扇子看向纪元烨,问道,“他让你做了一场怎么样的梦,嗯,你梦见了什么?” 纪元烨一愣:“是权前辈的过去,额,我梦见了这里,梦见了谢仙村。” 他仍旧是省去了不少细节、笼统地把自己在梦境中的经历复述了遍,“现在谢仙村里还有离仙祠堂么?”在说道自己和过去的权臻在离仙的雕像跟前商量讨伐假山神的事情时,纪元烨抬头瞅了施先生一眼。梦境中,站在祭坛这里仍可以看见远方祠堂的屋顶,可现在就是踮起脚尖、蹦跳着看,也什么都看不到。 “早就没有了。”施先生淡淡道,“村里人得不到离仙的回应,就擅自将那祠堂拆去了,这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村民们也不会将这件事当作要事铭记。” “不过,”他又笑道,“再过几年,没准村中又会建起另一座离仙祠堂。” 纪元烨挑了挑眉:“为什么?” 施先生保持着笑容:“我写了一副话本,将谢仙村的故事流传了出去,好像还挺受欢迎,这些天跑来谢仙村的寻宝者们都听过那个故事,呵呵,现在山神脚已覆灭,只要等到另有仙人愿为谢仙村布置结界,谢仙村就能向山对面的那座小城一样发展了。它会很快成长起来,而作为那部话本故事中的主体,村民们当然会再建一座离仙的祠堂。” “在下这些天来,对那副话本也略有耳闻。”边上的沈钰浅笑道,又赞扬施先生,说他的作品确实不错,的确很受欢迎。 “那副话本中就有你所好奇的故事的后半段,唔,不过是我修改过的完美大团圆结局,真实的情形可没那般美好。”施先生从怀中摸出一副话本来,拿着这副书在纪元烨面前抖了抖,“要看看么?” 想要知道真相的纪元烨摇了摇头,被美化过的结局没准和真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不想产生心理上的落差,也不想被一个假的“真相”所欺骗。 “嘿。”施先生似是被少年给逗笑了,“你还记得我在魔窟中与你说过的话吧?”他稍稍平复了心情后,组织着语言,同时歪头看向纪元烨,“知道我为什么不修仙的原因么?幼时的我被一妖怪抓去了,是师父救了我,但我也因此被吸走了大半灵力,无缘再踏上仙途。” 纪元烨眨了眨眼: “那个妖怪,是假山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编造 “对,就是它。”施先生作出一副回忆的模样,再故作沉痛道,“我能保住性命实属不易,这要多亏于师父一剑打破了魔教总坛连接外界的阵法,重创了那假神。” 他纯粹就是在随口胡掐,没一句是真,全是以那本名为“谢仙”的话本为模板、向上堆砌新的故事,但尽管他满口谎言,却不见一丝心虚。 因为他知道,纪元烨已先入为主地认定眼前的“施先生”,就是魔窟中那个“受假面委托、前来帮助自己取得逆银锁、却不怀好意地引诱自己陷入心魔幻境”的、“崇拜”假面又与假面分别了两年未见的弟子。 虽说他当时并不在场,纪元烨突然有心问起魔窟中的事情的话,也许就会穿帮。 但是顾斐依照梦中的提示和线索找来谢仙村与他碰面时,两人就已核对过“口供”,他不知道平白捏造出“施先生”这个人的顾斐操控傀儡与纪元烨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清楚大概的内容。 他也认为纪元烨不会无故质疑些什么,再者,旁边还有一个“可能”一路跟着纪元烨闯魔窟的魔尊,魔尊还什么也没说呢,纪元烨压根就不会怀疑眼前的“施先生”实则根本就不是自己曾见过的那位“施先生”。 纪元烨看出了施先生眼中“毫不做作的沉痛”,被对方眼里的压抑、伤感与无可奈何所影响,他不由联想到了梦境中的内容,“施先生就是那年被献给假神的‘祭品’?”他暗暗猜测着。 梦境中他与过去的假面是为了解救祭品才想斩除假神,可是祭品还是被献祭了——“果然。”有了一个猜想的他无声地自言自语道,“这种莽撞的行动最后失败了,梦境也因此结束。” 那时候权前辈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加上我也不会是假神的对手,而且,我说不定只能拖后腿……认为梦中的除妖行动最终失败的少年人分析着可能的败因,也越想越懊恼。 他扶了扶额,稍一思索,又想起了魔窟里施先生所言的“假面性情大变”一事,想了想,放下手后抬头问施先生道:“那后来呢,还发生了什么事?” 施先生略一思考:“师父收我为徒后,向我传授了一些保命的剑法……额,别那么看我,实际上,我第一次离开总坛时,身上还是有灵力残留的,修习一两部剑法着实绰绰有余。” “第一次?”纪元烨对这个说法产生了疑惑,同时也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一并生成。 “第一次。”施先生微微别开头,“在被送入祭坛之前,师父的一剑救了我的命,我这个‘祭品’没有被及时送入祭坛,师父代替我去见了假神。” “……”纪元烨瞪大了眼睛,眼前人此时的说辞,莫不是将之前的说法全数推翻了么? 旁边因为见多识广、又能借助周身灵力和魔气做到“读心”的沈钰,毫不费力地听出施先生是在无中生有地乱造过去经历,但他无心拆穿,仍是抿嘴笑着站在一边摇着扇子,兴致勃勃地听着对方继续编故事。 于他而言,真真假假都毫无意义,故事内容简单单一或繁琐复杂都无所谓,反正只要讲故事的人水平高,都能给人带来代入感。 他不想让自己感到无趣,也期待着面前的人类会想出一个怎么样的故事来。虽说新鲜的故事听到耳中后都会变成无趣的无用之物沉淀在脑中,可他也不介意多积累些“故事”。 待到人类终于灭亡、人间生灵尽数消失、而再无事物能给他带来乐趣后,把这些故事再搬出来重新回顾,也不乏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法。 “当时师父身边还跟着一员年轻的修真者。”施先生继续道,又抬起手,装出自己真正努力回忆过往的样子,并用余光瞥向了因自己临时起意更改的说法而目瞪口呆的纪元烨——只是用余光瞥了少年人一眼,他的头依旧转向另一边——他并非不敢看纪元烨的眼睛、生怕纪元烨看出自己是在说谎,只是看着少年人惊愕的模样,他无法顺畅地将故事讲完罢。 “在一剑劈开了祭坛,打断了传送阵的灵力流通又平安度过了一日后,师父将我托付给了同行的小道。” “小道……” “是了。”施先生眯了眯眼,嘴角微扬,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却是语气淡淡地道,“听说那位小道长在师父之前就来到了谢仙村,也是来村里除妖的,如不是那小道帮助,师父都不知道谢仙村是一座什么样的村子,也不知道他们要除的是什么妖怪。” 在纪元烨看来,面前的“年轻人”好似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他看见对方两眼微眯,似是刻意藏起了本就藏在眼底中的隐忍,言语中亦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但说出的话却有着惊人的效果。 少年人想起了梦境中与权臻同行的自己,他在谢仙村门口受到权臻邀请,此后梦境之中便跟着权臻一同行动。他帮权臻搜集来了谢仙村的部分消息,教会对方如何隐晦地打探情报,并使得不知如何与村民交流的权臻顺利地从路边妇人,嗯,应该是施先生的“母亲”才对——从她口中问来了有关假山神的线索。 两人在那以后又一齐去了离仙的祠堂,听妇人口述了遍离仙的传说,答应妇人帮她带回被选为祭品、即将遭到活祭的孩子…… “施先生所说的小道,就是我……是那场梦境并不一般,让我回到了过去并影响了过去,亦或是,我的意识附在了权前辈的同行者身上、代替另一人、经历了前往谢仙村除假山神的事情?” 不知少年人内心想法与不安的施先生继续着他的回忆:“我当时年幼,因为前一晚的刻苦修炼,需要充足的休息,所有的一切均是多年之后尚还活着的同村人告诉我的……那会儿村里人并不信任我的师父,在师父穿过破碎的传送阵前往总坛后,他们害怕山神怪罪,就用石头堵住了祭坛的缺口、补全了传送符。” “他们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决定向山神表达自己的诚心,于是将我又一次送上了祭坛,对,这是第二次,我第二次来到总坛,也是第二次离开。” “那负责照看你的小道呢?”纪元烨下意识地问道,施先生回忆中的那位同行者很大可能就是他、或者在梦境中被他顶替掉身份的修士,对方的安全和死活、对方的一举一动也许都影响着梦境的稳定,通过那位修士,或许就能找到梦境未完却突然断掉、而他也突然惊醒的理由了。 施先生终是回过头来,直视着纪元烨的眼睛: “他死了。” “……”纪元烨呼吸一窒,之前的不祥预感于此时得到了应验。啊,果真是这样,他想,梦境中的“他”死去了,所以梦结束了,毫不意外。 “信奉清源山山神的外来者的到来,威胁到了谢仙村假山神的威名,两个羽毛未丰的小修士却抢走了献给神明的祭品,又毁坏了神明沟通‘现世’的通道;其中一人胆大包天敢只身闯入神坛,他注定有去无回,而狂信徒们不可能放过另一人。” 施先生捕捉着纪元烨脸色的变化,上扬的嘴角略收:“我的出现让师父不得已放过了假神,他带我第二次离开了总坛,返回了堆满了狂信徒的地面……他没能找到那小道的尸体,早就被人们运去别处掩藏起来了,然后,我第三次被送了回去。” 纪元烨张了张嘴:“还有第三次?” 也就是这一次,害得施先生丧失所有灵力,从此此生再无能踏及仙途的吧?少年人惊愕于过去谢仙村人的不开窍,他不明白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自己的权前辈来来往往连续几次和那假神“抢夺”祭品,也没见遭到神罚或天谴,谢仙村人怎么还对假神忠信不移? 他抬头对上施先生深邃而似乎映不出任一物的瞳眸,又在其中看见了施先生对过去的事情的看法: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第三次,因为小道的丧生,师父和村民们起了争执,他定是不懂何为人情世故,也没人会教他。”施先生平静地说着,“恳求他出手救人的那位妇人、我的、嗯,那位妇人为了以后在村里能平安过活,也是在村里人的胁迫下和我断绝了关系,而后与村中人合计偷走了师父身上的武器、将师父骗去了祭坛旁的断崖,并以命相逼,让师父跳下崖中自行了断。” “他同意了?” “他跳下去了。”施先生道,“因此,我成为了百年来第二个一天内三次离开总坛的人、第一个留着命离开了总坛三次的祭品,呵呵,人心念崩塌时或想死,或拼命地想‘活’,师父是后者,他放弃了留在谢仙村里的武器,带着险些被假神吃掉了的我离开了谢仙村……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灵力,只剩下身上的灵血还能调动,无法动用周身灵力,想要使用具有灵力的事物,就得‘献祭’生命。”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变成现在的性格,他高调、自信、依然会在路遇不平之时会出手相助;他从一位隐世的符文师那儿学会了符咒阵图以及制作傀儡的方法,又通过种种奇遇得到了称手的武器和各样秘宝。 然后他就失踪了,他把大部分学识传授予我,再丢下了我,从此销声匿迹,直至数天以前,他用传音符重新联络了我,让我知道了他的现况,以及,以及你的存在。” 纪元烨又一次长大了嘴而睁大了眼睛,边上的沈钰已背过身去。 少年人看不见魔尊的脸,当然不知,看穿了一切的对方竟是在憋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噩梦 顾斐寻思,自己定是累坏了、也虚脱了 。 他双手按在泛着素白流光而不见血色的长剑上,长剑的利端刺穿了一件染血的夹衫——他的眼神顺着长剑而下,看见的是夹衫内裹着的那一面目全非的人的躯体,破碎的肉块中有暗金的光芒静静地涌动着。 “……呼。” 明白此时最好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他却无力将素白长剑自张小道长的遗体上拔出,甚至连撇去长剑的支撑、让自己站直的力气也拿不出来。他知道这是神火缺损后无可避免的后遗症,这是不可逆的后果,他只会越来越累,直到最后力竭而亡,身形也将随之溃散。 “金色的水……” 离开的方法并非没有,他目光凝视着那些在张小道长的尸身流淌的金光,同时在心中琢磨着。 在创世神遗物的帮助下,他能做到瞬间凝符,强行催动周身灵力后,也不是不能多画出几张替身纸符来替自身渡难;而为了赶来天山,他在系统的帮助和督促下已将传送阵的符文图样深刻于脑中,传送阵虽不能画得好看,却也能毫不费力地弄出一副,再者,用灵力作图可比拿着根树枝比划要容易的多。 但是他若要耗费灵力在消耗极大的传送阵和替身纸符上,自己走是没问题,却是无力再抓住素白长剑一起离开了。 他绝不可能丢下素白长剑,手边的创世神遗物再少一样,说不准就无法弥补神火的缺损,他分了大半神火给纪元烨,创世神的遗物若没法救他,他随即就会暴毙。 “……金色的水?” 一个一个自救的方法被他舍弃后,他仍紧盯着面前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看见其中涌动的金光正在一点点将张小道长损坏的内脏补全,张小道长的外伤也在金光强大的治愈能力下快速修复——顾斐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冷哼,本应拿来撤退的灵力被他转手拿来施加在了长剑上。 ——素白长剑的剑气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将张小道长那即将恢复如初的身躯重新切割开,让其四分五裂。 长剑“哐当”掉在浓稠地、似是混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血浆之中,妄图阻止张小道长复活的顾斐没了支撑,彻底脱力。 接着,就像几日之前前胸被苍白剑芒穿过时那样,他“扑通”一声双膝及地,在双眼控制不住地想要合上、意识彻底失去之前,他不顾灵力枯竭和身形崩坏的剧痛,勉强歪着身子,让自己没倒在那滩不对劲的血泊之中。 “张小道长也喝过金色的水?”脸触着冰冷的地面之前,他这般想着,“亦或是,也和童邢一样得到了奇遇指点,拿到了由金色的水炼制的驻颜丹?” 他如是猜测道,又竭力睁着眼睛,看向身旁那堆理应打上马赛克的肉块,他那对无能聚焦的深邃双目中,映出了混杂着血印的金光。 在富含有生机的金色光芒中,顾斐情绪复杂地沉默着、注视着那团模糊不堪的血块在“生”的驱使下于自己眼前蠕动着、并聚合着。 “真是糟糕啊。”只能看着已死之人就将从碎块状态重聚成人且复活的他稍有不甘地喃喃自语道,“张小道长有金色的水,那根本就杀不掉……” 而在那些马赛克们扭动了一会儿后,他又在心里嗤笑一声:“嘿,原来你身上也有外挂,那就不能说我开挂、有违公平公正了。” “……” “……” — 顾斐睁开眼时,只觉得自己方才做了一场漫长又荒谬的梦。他试图从刚睡醒而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脱出——这一向是他擅长做的事情——然后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木质四角小凳上,旁边是一张木桌,周围也尽是他熟悉的场景。 是那家时运不济的酒家中的一间客房,他曾两次约纪元烨在这家酒家中见面,也进过酒家的房间,因此对房间里的装饰摆件有所印象。 他精神恍惚地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对这间客房并不只是“有所印象”。 他身边的那张木桌上摆放着一件白衣、一张纸和一枚铜球,铜球即是里面存放有逆银锁的储物囊,白纸上写有告别的话语,衣服则是创世神遗物中另一件能叫人刀枪不入的“护身铁衣”。“这些不都是我给主角的东西么?”他暗暗想道,由于原著小说中创世神的遗物终是会全部落在纪元烨手中,所以他按照小说中的顺序“归还”遗物,做这些事时毫不吝啬、也没觉得不舍。 之所以他把白色的那件衣服给了纪元烨,是因为他觉得纪元烨不大可能喜欢黑色。 在熟悉感的包围下,他又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了印象里客房中“床”所在的位置。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躺在青纱帐下的纪元烨,对此他神色微变,刚想起身朝那走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不动声色,而后粗略地进行回想、并确定了现在的时间。 这是魔窟事件结束后,纪元烨带着逆银锁来见自己、又被自己借助符咒送入梦中的那段时候……顾斐于心里默默想着,再一次转过头,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青衫公子,青年人手持折扇,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沈钰——”顾斐自觉自己说出这二字时咬牙切齿,他脑中已闪过了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会与沈钰交换“情报”,碍于实力差而在沈钰面前立下誓约,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是单独行动,而多出了一个有力的盟军与帮手。清源山上徘徊不散的魔气、用于吸引张小道长和纪元烨、并包裹在陈罡周围的魔气与混杂着魔气和灵力的剑光,这等事和事物都是他与沈钰合作而为、合力而做,没了沈钰的“通情达理”,事情很难顺利进行下去。 可是紧接着却什么都没发生,仅是刹那间,客房青帐、白衣信纸、铜球、纪元烨、沈钰什么的人啊事物啊便通通消失了,无法动弹的顾斐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迟疑地抬起头,惊愕地看见了自己四周那更加熟悉的场景。 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书外的世界、属于生前的他而他能大放光彩的世界,他正呆呆地立在一间隔离病房门口,病房上方的指示灯发着红光。他试图抬起脚向前迈步,可很遗憾的是,他依然动不了。 他看见病房的门向他缓慢地打开了。 他看见了房间内躺在病床上、躺在各式各样的仪器上的小姑娘,对方好似察觉到了有人的视线,正翻身想要向门口望去。 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顾斐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顾霜看过来了……面对妹妹,顾斐完全忽视了病房内的另一人,他心头一紧,突然想要找一样足以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东西,好不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他羞于也愧对于和顾霜见面,因为自己没能实现与顾霜的约定,还做了很多很多和顾霜有关的、现今的他后悔莫及的事。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转身看向了僵直地立在病房门口的“哥哥”,她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这时候,小姑娘身后的那个人也动了,他也转身看向了病房外。 “!” 门外的顾斐内心“咯噔”作响,他看见了一张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脸,他看见了自己——眼神漠然,那对深邃的眼眸很难让人在其中看出些端倪——“他”的右手中握着一个细长而灌有液体的针筒,左手撑在小姑娘的病床上,动作非常的用力,雪白的床单上已被他攥出了无法抚平的褶皱。 “……”顾斐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面前的“另一个自己”紧皱着眉,也下意识地认为那支针筒里的液体绝非好物,可一动都不能动的他连话都说不出,他张开嘴,脑海里忽然开始回荡起一句话: “冷静点,顾先生。”有个声音这般道,同时也是在不容置疑地发出疑问。这是在山下小城中、由于纪元烨说出“顾霜”的名字而刺激到了自己时、自己所想起的一部分不知为何会被遗忘、也不知合适遗忘了的记忆。 “你已经害了你的妹妹一次了,还想再害她一次么?”那个声音是那么说的,当时的他拒绝承认,他认定自己不会伤害顾霜,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害过那女孩。 现在他“想起来了”,想起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见了:看见自己更换了妹妹的药单,看见自己悄悄潜入病房为妹妹做医院不允许的、额外的治疗。 “我这是将霜儿当成了什么?”他有些害怕地想着,感觉无法动弹的自己正全身颤抖,他意识到自己曾有一段时间内压根没把顾霜当成“人”来看待,患了不治之症的小姑娘好似成为了他手中一个不具备生命的假人实验体,或是一个不会抗议也暂时感觉不到痛苦的植物人。而那段时间的记忆他竟完全遗忘了,旁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残酷的事,被他有意识地回绝,并且遗忘了。 他拿自己最爱的人试药,害得对方病得更重,却又忘记了这一点,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定会全力以赴,让女孩儿重获健康……顾斐的头忽地一抽,强烈的疼痛感涌了上来,我终于、对顾霜而言都不再是好人了么?他于现实中一动不动,但在想象里两手抱头,剧痛感让他眼前发黑。 ——他又突然惊醒过来,意识清醒,上下眼皮却异常地沉重。 他无法睁开眼睛,只隐约感知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有干草的木板床上,也感知到了一些微弱的妖气和灵力。 — “谢仙村?”微弱的妖气,是躲在谢仙村内的草妖,至于淡薄的灵力则是此处离清源山有一段距离,感知不到太过浓郁的灵力……“我?”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声音干涩沙哑,原本的音色已完全听不出来了。 想来刚才所见之景全是梦境,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动弹不得的原因:现实中的他也动不了,全身酸痛,就好像一个一个月不运动的人不做训练、刚刚绕着某个操场跑了一百圈又上蹲下跳一番一般。 “施贾德?” “是的。”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施先生正站在木板床旁,回答着自己的问话。 “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啊,‘我’哟。”再次确认顾斐只是脱力而并无大碍后,施先生欲作轻松地道,“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说,顺带将“沈钰已把纪元烨带来谢仙村”的事情告诉了床榻上的人,是顾斐托沈钰将纪元烨带离天山的,也是顾斐将谢仙村的位置告知了沈钰,所以沈钰和纪元烨已在谢仙村一事无需隐瞒,也在意料之中。 “嗯,假人把你从天山那里带了回来,另外的,还带来了某些消息,哎嘿,是能称得上‘震惊’外加一个叹号的那种。”施先生又补充了一句说。 “假人……”顾斐闭着眼睛,再慢慢吐出一口气。 “你刚才,做了些什么。” “……” 听着“自己”的问题,施先生眯了眯眼: “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和小朋友都担心你再也不会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交流 小朋友?敢情,是纪元烨在担心“假面”的安危?顾斐这般想着,也在心里长呼一口气: 不错嘛,看来这份人情没白卖…… 随后他又在想象里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乐观的假象,“也有可能是沈钰在一旁假模假样地催促”,他心念道,那位“魔尊大人”在原著中可是一个连创世神都敢怂恿、甚至敢干涉创世神决策的非人魔物,“鬼都不知道他能想出多少离谱且怪诞的主意来。” “……”沈钰的想法难测,再加上什么也看不见所造成的“与外界的隔离感”让顾斐产生了一点儿心慌——因为全身心都投入了同一件事中,几乎什么也不怕的顾斐唯独恐惧着“孤独”,而黑暗能带来孤独。恐慌所引起的窒息感让他挣扎了两下,他想要抬起手或是从床榻上坐起,但是没过几秒就识相地选择了放弃。 很糟糕,他粗略判断着,虽说是“挣扎”,实则连手指都动不了,自身状况恶化的程度已远远超出了他昏迷前预算的地步,但还能够接受。 还可以接受,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能够让纪元烨亲手杀了“顾斐”,自那以后,作为闯关者的他也就能完成任务、达成条件并拿到奖励。 “真是,就算是主角急不可耐地想感谢恩人,你也不能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确定这具躯体目前死不了、也确定自己已离开天山、而离仙门大会已过了三天都无人上门找茬的顾斐纵使不能彻底放松下来,为了自身着想,也卸下了警惕,只想再花几天时间养伤、并让自己能够重新动起来。但他还是不忘对施先生抱怨了一句,道。 “你用符咒,想让我被自己的噩梦吓醒?有想过我惊吓过度从而翻下床后,额,瘫痪的可能性么?” 他没去提自己梦见了什么,虽说让他入梦的施先生大概也不知他在梦中的所见所闻。 施先生听着眼前人的“自己吓自己”,一时失笑:“可能性为零,我在旁边看着呢,我又怎舍得看着另一个自己做出摔下床的蠢事。” 顾斐“嘁”了一声,保留体力般没再说话,他知道施先生还有话未说完,就“善解人意”地等着身边人继续说下去。 “我没告诉主角你就在谢仙村。”领会到“自己”的好意后,施先生蹲下身,他两条胳膊搭在床榻上又单手托着腮,直视着面前的另一个“自己”,“只说你很安全,不需要他们担心。” “那很好,不是么?”顾斐很想干巴巴地笑两声,即使他现在不笑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嗯,虽然我不认为创世神遗物的灵力波动能瞒过创世神……三天,创世神血脉觉醒那么快的么?” 如是问话的时候,他自然地侧过头,尽量不花力气地转向一边,由于闭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面向施先生。 如果恰好拿后脑勺对准别人而显得有些不礼貌,也没办法,现在的他可无力纠正自己的失礼。 施先生嘴角微扬:“他没有用逆银锁。” 顾斐一惊:“怎么可能?” 他难以也无法掩饰自己情绪的激动,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预想出了差错,他本以为丢失了一半神火的纪元烨会和他一样,体力逐渐流失最后力竭而亡,本以为感受到生命力流逝的纪元烨会在沈钰的帮助下,借用逆银锁之力得到创世神的力量传承。 他觉得纪元烨一定会这样做,因为一个无法动弹的人是不能杀人、不能报仇的。而为了让纪元烨无第二条路可走,他还特意在少年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告诉对方说自己已炼成金丹、炼就分神,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只能动用部分灵力、基本上与凡人无异的“顾斐”了。 分神期和筑基之间的实力差距不是一天两天能赶上的,纪元烨要想报复“顾斐”,不走捷径的话,即使有清源心法在,他也得得静心修炼百多年。 创世神的转世使用逆银锁血脉觉醒本应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是纪元烨竟不顾自身寿命的无限缩短、也没管送到自己手边的力量——他竟放弃了成神! 施先生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其中夹杂有怎样的情感:“就是这样呀,也不知道魔尊大人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叹了口气道,“主角不按剧本走,不想成为创世神,但这也能理解,因为现在的‘纪元烨’没有强烈的变强愿望和因为憎恶而附带的破坏欲。” “对,可以理解。”顾斐有些头痛,不禁废了些力气皱眉道,“时间对不上,剧情发展太快了。” 他想起了在山下小城中与系统商量剧情时,系统警告他的“欲速则不达”。 “我有想过,我所认识的‘这个’纪元烨,和原著小说中积累了百年仇恨、可能被人迫害急了、看谁都不顺眼的那个主角不一样,嘛,两者间也没有可比性,只是……” 只是登上清源山还未满一月的少年人,除去“顾斐”和“杀父仇人”外不恨任何人,原著中的“反派一号”童邢在他眼里只是“顾斐”的陪衬,他看出了童邢是因为顾斐的原因才会与自己作对,只是不知他是否看穿了童邢背后的“真实”。 “唉,我还以为魔尊‘大人’会强行激发逆银锁的力量,逼迫主角觉醒呢。”施先生带着失望撇了撇嘴,“因为小说里沈钰就是那么做的,不是么。” “可沈钰为何没有照我说的去做呢,他居然没让纪元烨血脉觉醒。”顾斐小声囔囔着,语气里没有郁闷,只有疑惑,“他明知道只有创世神能改变世界,创世神复活后,他想要的‘新世界’才能到来啊。” “也许他不想让事情发展得太过顺利?”施先生有了个猜想,获得了灵感的他三两下站直了身,再拍了拍沾到了衣服上的灰尘,“因为一切都按计划行动的话,他会觉得无趣……” 施先生听顾斐描述过顾斐和沈钰所做的那“约定”,知道约定的内容是“创造或帮沈钰创造出一个不同于当前无趣世界的新生世界”。 “啧。”和施先生有着同样想法的顾斐又好气又好笑地暗骂了沈钰一句,他没再把心思花在猜测沈钰的想法上,那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会无聊,所以才捣乱”,这个理由显得有点无厘头,可放在沈钰身上却有了合理性。吴峥在写书时对魔尊的描写太少,两个顾斐都不知沈钰的性格如何,也实在难以揣摩一个无心者的心思。 为此,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回忆书中有沈钰参与的情节内容,再以各种不同地角度对小说里魔尊的行为进行内心吐槽——吐槽的是吴峥的写作手法。 沈钰由创世神亲手捏造,“魔界尊主”之名亦是创世神亲自赐予,因此魔尊的力量和他对万物的掌控能力并不比刚刚觉醒的创世神弱。 这个强大的又有傲气的角色,在书中成为了创世神的“朋友”、在吴峥笔下做出过很多很多违反魔尊应有的“人设”的事……这或许就是沈钰的性格难以捉摸的理由之一,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性格。 ——魔物哪怕无心,多年来的模仿也能让它们拥有不同的个性,从而形成属于它们自己的性格——它们的领导者则是它们之中的一股清流,虽说“好学”与“善变”也称得上是“性格”。 会说话的生物此刻都在想心事,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 — “你这还有其他符咒么,我?”片刻后,顾斐犹疑着开口道,“能让我暂时恢复气力的那种,躺三天了,我觉得我快发霉了。” 站在床榻旁的施先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苦笑道:“有的话,我这三天不会用么?还需要让噩梦来唤醒你?” 顾斐轻叹一声:“那可真是麻烦了。” 他想了想,又道:“但也无妨,我还有一点儿金色的水备用,反正,只要有力气开启阵图就行了。” “金色的水?”施先生愣了下,他自然知道“金色的水”意味着什么,他曾得到过那神奇的“神恩”惠顾。 “这还有备用……不对,你从哪来的,那不应该、在上界么?” “你不知道?”顾斐也愣住了,“你没回过清源山?” 只要返回清源山、回到竹林里的那座被童邢设有结界的木屋,进入木屋后就能看到那枚贮藏有“金色的水”的储物囊了,受了重伤的陈罡都能拿到的东西,可以直接打开木屋结界、安全进入木屋的“顾斐”自是可以轻易接触它。 里面的金水是童邢炼制驻颜丹后剩下的材料,童邢将其称为“我的一点儿贪念”,他或许是想靠金色的水来助自己提升修为,然而从陈罡的遭遇来看,并不是每个人使用金色的水“作弊”后都能平安无恙的。 “还没有,在山下历练、顺便拉仇恨呢。”施先生翘起嘴角,“哎,听你的语气,你之前没少用过它啊。” “对。”顾斐没打算在“自己”面前还保留什么隐私,跟施先生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我在符厅中,找到了不依靠创世神遗物而制造能操控的傀儡的方法,然后,带着那储物囊去了天山,用金色的水和被金水‘污染’的人血为媒介物,控制了大部分的天山弟子和外门修士。” “另外,张小道长身上似乎也藏有金色的水,我看见了,被我劈成碎片的他在自行复原。”他说着,又向施先生描述了遍自己拒绝沿张小道长给出的台阶下、偏要在“可能会有其他修士从天山上追下来”的这等紧要关头针对起张小道长来的原因,“我上山时被他看见了,他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死了才能保守秘密,额,至少扶我起来吧?” 但是张小道长死不了。 “你说张小道长身上有金色的水……”施先生“咀嚼”并“消化”着顾斐的话,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帮助顾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再一挥手,招呼着门外的草妖快些飞来,又命它们用手边已有的材料、快速地织成了一个明显和书中世界画风不一样的靠垫。 他让顾斐靠着垫子坐在木板床上,而后稍稍思索了一下,最终也不想对“自己”说谎,于是实话实说道: “说真的,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位张小道长,但是没准假人知道,因为是它带你回来的。” 顾斐就像当初和小城中的那位说书人所说的那样,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在心中点了点头:“这很正常,你要认识的话才吓人。” 施先生当然不认识张谴,顾斐想,施先生上一世只演了“顾斐”半个月,又是老老实实地完全按照系统的指示、与原著的故事情节来演戏,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亦没有将手伸向不属于他的那些“创世神遗物”,剧情也因此没有在创世神神力的影响下,随着他的念头而加快进度。 “你说那位张小道长拥有金色的水……” 没见过人不代表不能脑补,施先生皱起眉头,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俯下身再探出手来,从顾斐的怀里摸出了一本被抹上了厚厚纸浆的《仙界创世录》。 一旁的顾斐靠在身后的草垫上,依然双目紧闭,由着对方自己思考、并替自己说出那“答案”。 ……借着施先生的一番折腾、和草妖好意提供的灵力的帮助下,他的手指终于能动了。 稍稍灵活了五指后,他不假犹豫地、“啪”地一声,打出一个响指,又“唰”地一下,屋中一团混有翠绿色彩的金光涌现。 随后光芒散去,有着一对淡金眼眸的傀儡代替着消散的光辉,站在了这间屋子的正中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假人 这次将金眸傀儡送来谢仙村的传送阵所发出的光芒没有了那浓稠的感觉,倒不像原先那个是由符文组成的“阵图”,反而像是一种和这个世界的背景并不相融的“魔法”了。 它缺少了朦胧的仙气感,倒是有些“奇幻”的色彩,看得没碰到过类似的传送阵而不明觉厉的施先生眼皮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去了其他世界。 这种“怀疑”自然是转瞬即逝,施先生下意识地拖住手中的书册,以防其因为自己的惊愕、自己不慎手抖而掉落在地上,害得已经翻过了数页的他又得从头开始翻看。 又匆匆扫过手里书本的页数、记下了自己已看到第几页的第几段后,他抬头瞪了眼“从天而降”的金眸傀儡,再回过头看向床榻上的“病人”,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你改过特效了?” 闭着眼睛的顾斐没看到方才傀儡应声“降临”时所带来的“奇幻效果”,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捧着手中书册的施先生讪笑两声,“我第一次知道传送阵送人过来竟有那么大仗势,额,你刚才是用一个响指把它召唤过来的?” “嗯,提前教会他的。”顾斐点了点头,没在意施先生究竟为何而吃惊,“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会很奇怪,也会引人注目,但这里就我们两个,对吧?” 他这般说着,而后则和施先生解释起了自己选取这个动作来召唤帮手的理由——什么“打响指是一个简单且能迅速完成的动作,而且在书中世界内无人会用这种手势,在面对敌人时,说不定能让对方产生警戒、不敢轻举妄动,以此来换得缓一口气的时间”等等,总而言之,全是劝别人接受的、单纯为了解释而想出的解释。 接着他又有些警惕: “就我们两人?” 这是他又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住了,不过会问出这种问题的原因,多半还是为了活跃气氛,这也是因此而说出的玩笑话。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当着其他人的面和你大谈特谈机密之事呢。”没有读心能力的施先生不知面前人的真正想法,对于顾斐、对于“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了少许不满,他略微提高了音量,如此强调道,“你也没感觉到周围有第三者的灵力波动吧?” “哈,这可难说。”顾斐忽地乐了,他知道之前屋中没有那所谓的“额外之人”存在,刚才的话说出来只为开个玩笑。 不过接下来他想和施先生说的则不是玩笑话了:“第三者。”他说,“对了,关于这儿的‘第三者’的事情,我还没和你说过呢。” 施先生一怔,好似没料到顾斐会这么说。 真的有额外的人、躲在这间屋子里旁听?他也被对方的说辞给吓到了,左右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出那藏在不知何处的“第三个人”,可几番寻找也没发觉屋内的异常,只得再看向顾斐。 顾斐却顿了顿,没将话题继续下去,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也似乎是像之前一样,仍在等待施先生自己说出答案。 “……” 也在等对方回答的施先生睁大了眼睛,手里裹有纸浆涂层的《仙界创世录》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顾斐轻笑出声,他也明白,哪怕是和他有相同的想法的施先生,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前提条件的情况下胡乱猜哑谜。 “嗯。”他在稍加思考后,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你比我更熟悉符文、符咒之类的东西,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吧?”——他如是对施先生道,说的却似是和他们正谈论着额“额外的第三个人”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假若顾斐现在能睁眼,那他此时的视线定是有意无意地朝金眸傀儡所站的地方瞟去的,算是故意展示给“自己”看的“线索”;可惜现在的他双目紧闭,施先生也无法从眼前人那张惨白无色的脸上,看出除“对方很痛苦”和“对方很痛苦但还要强颜欢笑”之外的信息。 对,由于神火的缺损,顾斐脸上的其余神情全被“痛苦”所取代了。 “?”于是得不到“线索”,领会不了顾斐话中含义的施先生愣了下,而这时,乖巧地站在屋子中央的金眼傀儡则突然抬起了头,像是忽然得到了命令一般。 “嘿,掌控者想把傀儡召回至身边的话,需要用那么麻烦的方法么?”顾斐循着屋内的灵力波动,勉强地转头看向被自己召来的“手下”,微微扬起嘴角,笑着揶揄施先生道,“你在符咒领域方面,可要比拿着从创世神遗物中分出的现成符咒研究的我好得多,嗯,普通的傀儡压根就不会自己施展传送阵、传送到控制者身边。” 傀儡与身上毫无灵力、所以也无法判定位置的施先生不同,顾斐眼睛睁不开,也能通过灵力波动来确定对方所在的方向。 况且,他也没必要浪费经历、去对着一个听他指挥、百分百遵从他的指示而基本上没有自己想法的“假人”装出一副很有教养的“有礼貌的人”的样子。 “正常状况下,傀儡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做不到像金眸傀儡那样的程度。” “啊!”施先生如梦初醒般扭头看向身边的“傀儡”,心情复杂。 “假人?”他轻声问了一句,这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他靠这种方法来使自己平静。 坐在床上的顾斐闻言,未收起上扬的嘴角:“知道我为什么给它起‘施贾仁’这样的名字了?”他笑着问道,“放心吧。”他又道,“施贾仁和正常的傀儡一样,并不是活人。” “却也不是死物。” 施先生皱着眉说。 “它是特殊的。”他记得自己在不久前刚和纪元烨如此描述过这个有着金色双眸的“傀儡”,当初他以“特殊”来形容对方,仅是因为他在对方身上感知到了金色的水、猜测对方是顾斐为测试“金色的水能否用来控制别人”的试验品罢。 却没想到,金眸傀儡的特殊性不止在“金色的水”,而在于他和一般的傀儡有根本上的差异。 “它是特殊的,它有生命。” “它并非活人,因为它是妖。” “原初之人曾逆天而为,将创世神赐予他的金色的水散至下界、灌溉了自然界的一切生灵,从此世间万物有了灵智,怪开始出现。”——金色的水能将普通的事物、或动物或植物、或干脆就是死物,能将这些东西直接转化为妖怪,而这些妖怪是与众不同的,因为它们没有一般妖怪想要存在于世而必须拥有的“执念”。 “你没回过清源山,所以没见过它。”顾斐介绍道,“它是原主清居外竹林中的一株翠竹,确切来说,它由一株被撞成了两截的竹子的一半、沾上了刚好洒在地面上的金色的水、化形而成。” 当时,在陈罡的纠缠不休中,为了解决麻烦,他果断地将储物囊中的金色的水“倒掉”了,他把金色的水撒向了面前的那片竹林,企图让这富含灵力的、据说能让普通人一下成就金丹、又一夜间便可修得分神的有违天地平衡的抢手货成为植物们的养料。 本来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陈罡显然不愿让金色的水就这样流淌进地里、让自己这些天来受过的苦通通成了无用功。他的不甘和渴求“永生”的执念令他爆发了潜力,他挣脱开顾斐的禁锢,在顾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扑进了地中,但又因为连一丁点金色的水的力量都承受不了而走火入魔、陷入癫狂之中。 陈罡的失控被顾斐用肩头火、以一种“另类”且会遭人抗议的方式轻松解决,他在发疯的时候撞断、还弄没了几棵竹子,顾斐就用上了储物囊中剩余的金色的水,在其中一棵竹子的断枝上,为未来的竹妖点上了“眼睛”。 “假人是妖怪啊。”施先生瞥了眼身旁的竹妖,在心中这般想道。对方仿佛察觉到了身边人的视线,也歪着头看向了施先生,金色的眼眸盯着施先生,让施先生感到了一些悚然。 “妖怪的话,你是怎么把它当成傀儡来驱使的?给他点睛时,在它的眼里画了符咒么?” 顾斐沉呤了一会儿:“我觉着这只能解释为雏鸟情结,而这也很好,不必担心符咒的效果随时间增长流逝而消失。” “雏鸟……” 施先生瞟了眼正等待着操控者发布指令的竹妖,对方在打量过自己后,又看向了闭着眼睛、坐在床榻上的“病人”,而他竟在那不夹杂任何情感的金色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关心”和浓厚的担忧之情。 噫,那些情感放在这种没有感情的东西身上甚是可怕。他暗暗想道,然后又吁了一口气。 “雏鸟情结”,好歹证明对方绝对忠诚,且不具备太高的思考能力,也就是智商不高。 “施贾仁。”这时,顾斐张口说话了。 “是的,先生!”竹妖迅速答道,没等顾斐具体嘱咐,主动道,“我已按您吩咐,将当日之事全部整理完毕。” “啊?”旁听的施先生不免有些懵,他看向顾斐,不知这“另一个自己”是何时与竹妖联系上的,他这三天来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就未卜先知、让竹妖把三天前天山下发生了的事整理了遍。 “非常好。”当事者顾斐脸上挂着笑,没打算和施先生进行说明,继续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道: “就现在吧,借助符咒的力量,把你在那时候看到的事情,‘共享’予我。” “共、享?”施先生咧了咧嘴,不大能理解“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却能听懂“自己”的说法。 “你和这个妖怪,共享了记忆?”他难以置信地问道,对于这一人一妖是如何做到“共享记忆”的,他倒毫不关心。 ——有创世神遗物加各种各样的符咒在,凡事、一切皆有可能。 “对。”顾斐微微点头,“所以,它知道我们的全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