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黄蓉新缘(GL)》 第1章 临安城外讲古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 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 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色。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右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那说话人将木板敲了几下,说道:“这首七言诗,说的是兵火过后,原来是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断墙残瓦的破败之地。小人刚才说到那叶老汉一家四口,悲欢离合,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四人给金兵冲散,好容易又再团聚,欢天喜地的回到故乡,却见房屋已给金兵烧得干干净净,无可奈何,只得去到汴梁,想觅个生计。 不料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四人刚进汴梁城,迎面便过来一队金兵。带兵的头儿一双三角眼觑将过去,只见那叶三姐生得美貌,跳下马来,当即一把抱住,哈哈大笑,便将她放上了马鞍,说道:‘小姑娘,跟我回家,服侍老爷。’ 那叶三姐如何肯从?拼命挣扎。那金兵长官喝道:‘你不肯从我,便杀了你的父母兄弟!’提起狼牙棒,一棒打在叶四郎的头上,登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正是:“阴间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叶老汉和妈妈吓得呆了,扑将上去,搂住了儿子的死尸,放声大哭。那长官提起狼牙棒,一棒一个,又都了账。那叶三姐却不啼哭,说道:‘长官休得凶恶,我跟你回家便了!’ 那长官大喜,将叶三姐带得回家。不料叶三姐觑他不防,突然抢步过去,拔出那长官的腰刀,对准了他心口,一刀刺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刀刺去,眼见便可报得父母兄弟的大仇。 不料那长官久经战阵,武艺精熟,顺手一推,叶三姐登时摔了出去。 那长官刚骂得一声:‘小贱人!’叶三姐已举起钢刀,在脖子中一勒。可怜她:花容月貌无双女,惆怅芳魂赴九泉。” 他说一段,唱一段,只听得众村民无不咬牙切齿,愤怒叹息。 那人又说道:“众位看官,常言道得好: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可是那金兵占了我大宋天下,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却又不见他遭到什么报应。 只怪我大宋官家不争气,我中国本来兵多将广,可是一见到金兵到来,便远远的逃之夭夭,只剩下老百姓遭殃。好似那叶三姐一家的惨祸,江北之地,实是成千成万,便如家常便饭一般。 诸君住在江南,当真是在天堂里了,怕只怕何日金兵到来。正是: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小人张十五,今日路经贵地,服侍众位看官这一段说话,叫作‘叶三姐节烈记’。 话本说彻,权作散场。”将两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乱敲一阵,托出一只盘子。 众村民便有人拿出两文三文,放入木盘,霎时间得了六七十文。张十五谢了,将铜钱放囊中,便欲起行。 村民中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大汉,说道:“张先生,你可是从北方来的吗?”张十五见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便道:“正是。”那大汉道:“小弟作东,请先生去饮上三杯如何?” 张十五大喜,说道:“素不相识,怎敢叨扰?”那大汉笑道:“饮上三杯,那便相识了。我姓郭,叫郭啸天。”指着身边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道:“这位是杨铁心杨兄弟。 适才我二人听先生说唱叶三姐节烈记,果然是说得好,却有几句话想要请问。”张十五道:“好说,好说。今日得遇郭杨二位,也是有缘。” 郭啸天带着张十五来到村头一家小酒店中,在张板桌旁坐了。 小酒店的主人是个跛子,撑着两根拐杖,慢慢烫了两壶黄酒,摆出一碟蚕豆、一碟咸花生、一碟豆腐干,另有三个切开的咸蛋,自行在门口板凳上坐了,抬头瞧着天边正要落山的太阳,却更不向三人望上一眼。 郭啸天斟了酒,劝张十五喝了两杯,说道:“乡下地方,只初二、十六方有肉卖。没了下酒之物,先生莫怪。” 张十五笑道:“有酒便好。听两位口音,遮莫也是北方人。” 杨铁心道:“我两兄弟原是山东人氏。只因受不了金狗的肮脏气,三年前来到此间,爱这里人情厚,便住了下来。刚才听得先生说道,我们住在江南,犹似在天堂里一般,怕只怕金兵何日到来。你说金兵会不会打过江来?” 张十五叹道:“江南花花世界,遍地皆是金银,放眼但见美女,金兵又有哪一日不想过来?只是他来与不来,拿主意的却不是金国,而是临安的大宋朝廷。”郭啸天和杨铁心齐感诧异,同声问道:“这却是怎生说?” 张十五道:“我中国百姓,比女真人多上一百倍也还不止。只要朝廷肯用忠臣良将,咱们一百个打他一个,金兵如何能够抵挡?我大宋北方这半壁江山,是当年徽宗、钦宗、高宗他父子三人奉送给金人的。这三个皇帝任用奸臣,欺压百姓,把出力抵抗金兵的大将罢免的罢免,杀头的杀头。花花江山,双手送将过去,金人却之不恭,也只得收了。今后朝廷倘若仍是任用奸臣,那就是跪在地下,请金兵驾到,他又如何不来?” 郭啸天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杯儿、筷儿、碟儿都跳将起来,说道:“正是!” 张十五道:“想当年徽宗道君皇帝一心只想长生不老,要做神仙,所用的奸臣,像蔡京、王黼,是帮皇帝搜刮的无耻之徒;像童贯、梁师成,是只会吹牛拍马的太监;像高俅、李邦彦,是陪皇帝嫖院玩耍的浪子。道君皇帝正事诸般不理,整里不是求仙学道,便是派人到各处去寻找稀奇古怪的花木石头。一旦金兵打到跟前来,他束手无策,头一缩,便将皇位传给了儿子钦宗。那时忠臣李纲守住了京城汴梁,各路大将率兵勤王,金兵攻打不进,只得退兵。不料想钦宗听信了奸臣的话,竟将李纲罢免了,又不用威名素著、能征惯战的宿将,却信用一个自称能请天神天将,会得呼风唤雨的骗子郭京,叫他请天将守城。天将不肯来,这京城又如何不破?终于徽宗、钦宗都给金兵掳了去。这两个昏君自作自受,那也罢了,可害苦了我中国千千万万百姓。” 郭啸天、杨铁心越听越怒。 郭啸天道:“靖康年间徽钦二帝被金兵掳去这件大耻,我们听得多了。天神天将什么的,倒也听见过的,只道是说说笑话,岂难道真有此事?” 张十五道:“那还有假的?”杨铁心道:“后来康王在南京接位做皇帝,手下有韩世忠、岳爷爷这些大将,本来大可发兵北伐,就算不能直捣黄龙,要收复京城汴梁,却也并非难事。只恨秦桧这奸贼一心想议和,却把岳爷爷给害死了。” 张十五给郭、杨二人斟了酒,自己又斟一杯,一口饮干,说道:“岳爷爷有两句诗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句诗,当真说出了中国全国百姓的心里话。唉,秦桧这大奸臣运气好,只可惜咱们迟生了六十年。” 郭啸天道:“若是早了六十年,却又如何?”张十五道:“那时凭两位这般英雄气慨,豪杰身手,去到临安,将这奸臣一把揪住,咱三个就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却不用在这里吃蚕豆、喝冷酒了!”说着三人大笑。 杨铁心见一壶酒已喝完了,又要了一壶,三人只是痛骂秦桧。那跛子又端上一碟蚕豆、一碟花生,听他三人骂得痛快,忽然嘿嘿两声冷笑。 杨铁心道:“曲三,怎么了?你说我们骂秦桧骂得不对吗?” 那跛子曲三道:“骂得好,骂得对,有什么不对?不过我曾听得人说,想要杀岳爷爷议和的,罪魁祸首却不是秦桧。”三人都感诧异,问道:“不是秦桧?那么是谁?” 曲三道:“秦桧做的是宰相,议和也好,不议和也好,他都做他的宰相。可是岳爷爷一心一意要灭了金国,迎接徽钦二帝回来。这两个皇帝一回来,高宗皇帝他又做什么呀?”他说了这几句话,一跷一拐的又去坐在木凳上,抬头望天,又是一动不动的出神。 这曲三瞧他容貌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可是弓腰曲背,鬓边见白,从背后瞧去,倒似是个老头子模样。 张十五和郭杨二人相顾哑然。 隔了半晌,张十五道:“对,对!这一位兄弟说得很是。真正害死岳爷爷的罪魁祸首,只怕不是秦桧,而是高宗皇帝。这个高宗皇帝,原本无耻的很,这种事情自然做得出来。” 郭啸天问道:“他却又怎么无耻了?” 张十五道:“当年岳爷爷几个胜仗,只杀得金兵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只有逃命之力,更无招架之功,而北方我国义民,又到处起兵抄鞑子的后路。金人正在手忙脚乱、魂不附体的当儿,忽然高宗送到降表,说要求和。金人的皇帝自然大喜若狂,说道:议和倒也可以,不过先得杀了岳飞。于是秦桧定下奸计,在风波亭中害死了岳爷爷。绍兴十一年十二月,议和就成功了。宋金两国以淮水中流为界。高宗皇帝向金国称臣,你道他这道降表是怎生书写?”杨铁心道:“那定是写得很不要脸了。” 张十五道:“可不是吗?这道降表,我倒也记得。高宗皇帝名叫赵构,他在降表中写道:‘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藩国,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岁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他不但自己做奴才不打紧,还叫世世子孙都做金国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紧,咱们中国百姓可不是跟着也成了奴才?” 砰的一声,郭啸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震倒了一只酒杯,酒水流得满桌,怒道:“不要脸,不要脸!这鸟皇帝算是那一门子的皇帝!” “好!好!好!”郭啸天整说的兴起,抬头一看,门外也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灰袍老者,发须眉全白了,眼角的精光透露出这老者身体强劲。 灰袍老者来的突然,在座几人说话间竟没有人发现他是何时进的屋门。杨铁心和郭啸天对望一眼,郭啸天赶忙站起来,抱拳到:“老先生好!敢问老先生打哪里来?” 只见这老头并不答话,自顾自拿起桌上的一罐酒,径直喝了个干净,说道:“小子不错!这赵家没出几个好人,自打赵诘起,就竟出些鸟皇帝!皇帝是坏,这些个酸儒腐儒更是坏到根里了!” 又看了一眼张十五,又说道:“就你这几人,就是早生100年,也就是多三堆白骨而已,又能抵得了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道场山下遗孤 杨铁心听到这里,心里颇觉得不服,于是冷笑一声:“这老先生,不知你年岁几何,可是管好您这身老骨头,莫要磕了碰了,我杨铁心可从不惜这一身皮囊,大丈夫何惧死。” 老头看了一眼杨铁心,并不搭理,只见他伸出右手两指,抓住郭啸天的手腕问到:“你可是山东人士?姓郭?” 郭啸天只觉得手腕被轻轻抓住,运劲想要挣开,却发现这老者虽然没有用力,却摆脱不掉。 杨铁心眼见郭啸天被抓住,于是说道:“老先生,多有得罪”,抢身上来抓住灰袍老者的右肩要将灰袍老者拉开。 杨铁心只觉得眼前一花,并未触碰到一丝衣角,这老者便带着郭啸天绕在了张十五身后,松开了手指,说到:“你可会使戟?是郭盛的什么人?” 郭啸天被这一抓,便知这老者乃是当世之高人,但见并不伤害自己,认定了这老先生是友非敌,于是恭敬的做了一辑道:“在下姓郭,贱字啸天,梁山郭盛郭头领是我先祖。”又说道:“先祖过世时不满三十,老前辈怎识得?” “哼,怪不得。你与郭盛倒有个八分相似,这郭盛早年也是个好汉,无奈跟了宋江这厮,成了赵诘的走狗,但总是个抗辽的英雄,也算是个好人。你家有几支?你竟没有传下来郭盛的一点功夫?” 这灰衣老者自拉了一条板凳,坐了下来,说道:“郭盛这两下子我还是有点印象,你且去院里比划比划。” 郭啸天听闻心想,这灰衣老者听着言语似与先祖相识,难道竟然已百岁?话语之间似要指点自己,打定主意不论如何,可先比划一下,看他作何指点。 心里拿定了注意,郭啸天又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这是我义弟,姓杨名铁心,是杨再兴将军后人,我二人比划一下,还望前辈指点一二。”说完,拉着杨铁心便走到了院中。 杨铁心道:“郭兄,这老朽胆敢胡言乱语,妄与先祖称兄道弟,理他作甚!”郭啸天说:“咱们且比划一下,看他再怎么说。”于是二人拉开架势。 本来杨铁心使得一把好枪法,郭啸天也用的一手好戟,只是这临时兴起,手上并无趁手兵器。 杨铁心抓起里在墙角的一个扫把,以扫把为抢,只见他攒、刺、打、挑、拦、搠、架、闭,扫把头虽散,但却被使得呼呼生威,凌厉不已,可叹为一枪制胜! 这边郭啸天拿起墙角的钉耙,全当戟用,那钉耙腾,挪,闪,让,迟,连,收,放,耙头随扁,但却被挥舞的赫赫生光,气势如虹,真可谓是一戟□□! 二人互相过招,挥舞间三十来招过去,各自收了手,只觉得这一场是酣畅淋漓。唬的那张十五是双腿发麻,只喊两位可真是有本事的汉子。 那灰袍老人挥挥手,道:“不错,有了个架势,和寻常百姓相比可谓厉害,遇到一两个金兵也自是无忧,但你二人遇到习武之人,也走不过三十招”。 又说“杨家可谓是世代忠良,你使得是杨家枪,但只练形没有连气,杨家枪法的内力自有一套章法,我却不得知”, 又对着郭啸天说道:“郭盛也算与我有几面之缘,乌龙岭上于我故人有恩,我且替他还了吧。这戟法你使得不错,只是霸气不足。三国吕布用方天画戟有天下第一人之威,你祖上郭盛白袍戟更是英俊潇洒,英勇无敌。你二人外家功夫不错,但却落于套路招式,既有缘见,我教你二人一套抱元劲,务必守正如一” 也不避讳张五一和曲三,灰袍老人说道:“我只讲两遍,你二人需认真记下,领悟多少就看你二人造化,我也算为故友了却一段心事。” 见郭杨二人点头,于是念道:“三者共一位,本天地人之气根,神者受之于天,精者受之于地,气者受之中和,相与共为一。……夫人本生混沌之气,气生精,精生神,神生明”。 郭杨二人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纵有一些疑问也先压下不提,两人依言试行,只觉得在灰袍老者的话语中,渐感安心,周边的事务都似不存在了一般,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套心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啸天只觉得小腹中一股热气升腾,四肢百骸从未有过的通畅,睁开眼一看,外面已经大黑了,灰袍老者和张十五、曲三都已不见了踪影,回头看杨铁心仍闭目打坐,便也不打扰。 郭啸天站起来走出门外,挥了挥臂膀,只觉得力气增大了不少,看到曲三倚在门外的竹椅上,似是睡着了的样子,听到背后杨铁心说道:“郭兄,今天这如梦一般,这听听经文居然真的有变化,这前辈来无影去无踪,少也有百岁了,这世上竟真有长生不老之人”。 “你们二人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这世外高人可遇不可求,老前辈离开前嘱咐,此间事且勿与人言。”这曲三似在睡梦中说出一番话,但每个字却又清晰的传到了郭杨二人的二中。 两人向曲三抱了抱拳,那曲三倚着竹椅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进屋内说:“今日喝酒上头了,真真睡了一下午,你们回家去吧。” 郭杨两人回到家中,均为提起此事。两人此后一如往日,耕种打猎为生,闲来习练兵器拳脚,便只两人相对之时,私下讨论印证抱元劲的修炼法门,随不能全然领会,但也偶有所获。 两人有时也仍去小酒店对饮几壶,那跛子曲三仍是烫上酒来,端来蚕豆、花生等下酒之物,然后一跷一拐的走开,坐在门边,对着大江自管默默想他的心事,那日的事情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 吴兴在临安以北,太湖南岸,吴兴素有鱼米之乡之称。吴兴的道场山上有一七层宝塔,名叫多宝塔,在多宝塔上,吴兴的风光尽收眼底。 道场山下有寺庙,名云峰寺,元丰三年(1080)知州事陈侗奏改题“护圣万寿禅寺”,偶有传言是元丰五年道君皇帝出生那天,多宝塔有仙人显形视为吉兆,崇宁二年(1103年)徽宗皇帝赐名多宝山为道场山。 在道场山下,万寿禅寺向东三里路就有一村落,村中约莫有十几户人家,均是在宋廷南迁时从北方迁来的,以山为名,村落名为道场村,村里南音北调虽多,但以北方移民居多,相处的倒还愉快。 这灰袍老者自八月离开临安后,便似失去了痕迹,也不知去了哪里。直至这冬尽春来,道场村的杨柳都已经抽出了嫩芽,日里来,一日长过一日,村里人群大多是农耕渔夫之家,只有一猎户到村里不到两年,早已在村里混熟了。 这猎户姓赵,三十左右年纪,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弟弟弟媳。这赵大憨厚老实,是打猎砍柴的一把好手,赵二像是个读书的书生,家里大小事务都是赵二说了算,弟媳全氏温柔贤惠,这俩兄弟生活经营的倒也不差。 去年赵二的老婆就已经怀上了,看肚子大小,村里人都说是个双生子。 谷雨时节,江南风景总是美丽的,柳絮飞落,杜鹃夜啼,牡丹吐蕊,樱桃红熟。有本朝庐陵诗人刘过诗云“谷雨笋茶俱俊美,条风杞菊竞甘腴”。 这一天,道场村的人总习惯一大早便去太湖边去走谷雨、采春茶,傍晚则燃起篝火拜湖神,以祈求一年的丰收,不论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会去,这一天的村子里总是人去村也空的。 而这一天的中午,赵大一家的嘈杂与村里的冷清极不相符,家里两个稳婆进进出出的跑这,赵二急切的在门旁等着,赵大远远的站在院子里,向内张望着。 “哒哒哒哒”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马蹄声,脸色微变,向赵二说道:“得快点,好像有官兵来了,我先出去拖延点时间,你们一会赶紧从地窖里跑。” 说完,拿起院子里的猎刀,就向村头跑去。 “夫人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千金!”不多时,稳婆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跑了出来,这小孩的哭声十分之健康;赵二站在稳婆身边,右手接过小女孩,左手掏出一个匕首直刺那稳婆的腹腔,那稳婆双眼睁圆,一脸的不可思议,赵二轻声说道:“王婆,莫要怪我,你只能死了。” 赵二抱着孩子大踏步向内室走去,只见全氏躺在榻上,已经去了半条命,但肚子依然高耸,还在内室的张婆看到赵二,急忙喊道:“哎呦,我说你怎么进来了,男人不能进来的,快出去快出去,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赵二眉头微皱,把手里的孩子递给张婆,自己弯腰抱起全氏,对张婆说:“山贼进村了,王婆出去被那山贼杀了,我没救成她,你快抱着孩子跟着全氏先藏起来,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怕这村子里的人都活不成了,我在外面抵挡一会,你们就听天由命吧!” 说完,转身向屋后的菜窖走去。张婆听言,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赶忙抱着女婴跟了上去,两人刚刚走到菜窖,只听得外面骏马嘶鸣,匪徒吵嚷,似乎已经快进了家门了,赵二把女子放下,对张婆说:“你扶她进去,进去后一直向里面走,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出来。” 张婆一手抱着女婴,一手去扶向那女子。之间那女子头上冷汗直冒,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似乎是强撑着有意识,但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那张婆又怎么扶得住? 赵二见状,那把女婴接过来抱在手里,说:“你带着夫人先下去!” 赵二见张婆抱着女子下了地窖,把地窖的入口掩盖好,想了想,掏出了颈上系着的玉佩,塞在了襁褓里,把小女孩放在了水桶中,吊入了菜园的水井内,又从菜窖的角落里抽出了一根缨枪,转身便去了前院。 刚刚走出正堂,之间院门闯进了五个恶匪,身着山贼马匪打扮,手里拿着的却是官刀,眼看着赵二出来,几人战在了一处。 眼看着涌入的恶匪越来越多,似乎全部围到了这家来,赵二眼看着进来一个白面无须的黑衣人骑在马上,旁边的人里拿着一个人头,赫然就是赵大。 赵二红了眼眶,怒目喷张,说道:“我与平民无异,为何从山阴追赶至此?定要赶尽杀绝?”。 白面无须的公公坐在马上,说道:“也不是我要赶尽杀绝,如今莫要你做个冤死鬼,司天监言尔子嗣或将为王,官家绝后患尔,今日事了,我也可交差了。”说完,手一挥,赵二被樱枪横穿胸膛,白面无须的公公带着五个随从出了村子,剩下的恶匪在空荡荡的村中搜罗。 待天昏昏沉沉,十几户人家陆陆续续归家造饭时,发现等在家中的确是已经埋伏好的恶匪,全村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可怜这谷雨时节万物生,对这道场村而言,却成了全村的忌日。 这一夜,道场山上的小和尚夜里出门小解,看到不远处的村庄堆起了火堆,烟光直冲天际,摇头叹道:“道场村的人今年怎么了,这么晚还在点篝火,堆得还这么大,不缺柴了么。”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喷嚏,挥手扇开了空气中都是煤烟味道,小和尚又回屋睡了。 太阳再次出来了,道场村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只是空气中的烟火味道仍未散干净。 清晨,灰袍老人恰从此过,只见村头马蹄印杂乱,地上血迹斑斑已经凝固,整个村庄门户大开,篱笆坍塌,竟是一个活物都没了。 踱步进村,家家户户都被洗劫了一便,似是山贼屠村,正要离开,忽听得一个茅屋中传来微弱的哭声,老者一闪身进了一间茅屋,院子有打斗过的痕迹,一滩血迹显示着昨日的恶斗,屋内被杂乱不堪,似乎被仔细搜寻了一遍,屋后菜园里,有一口水井,井盖被揭开了,井底极深,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哭声似乎是井里传来的。 灰袍老人拉起绳索,水桶机渐渐从井中升起,桶里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有个小小的女婴儿。这小孩儿看到了灰袍老人,便止住了哭声,伸出手抓住了灰袍老人的胡子,揪了揪裂开嘴笑了。 只说这灰袍老人在道场村捡了这个小女婴,脚程便慢了许多,遇到村落,灰袍老人便找些米汤、牛乳喂小女婴,这小女婴倒也不挑剔,喂到嘴里都吃了,半个多月下来声音洪亮了不少。 这灰袍老人本想沿途找个村落将孩子托付个良善人家,直至除了扬州府,也不知进了多少个人家,这小女婴似乎认准了这灰袍老人,只要能抓住胡子便乖巧董事,但凡离了怀抱便哭闹不停,“阿公”叫的越来越清晰。 吴兴到镇江一路村落市镇较多,这大约半个月倒也过的轻松,自镇江口起,灰袍老者带着婴儿便改了水路,一路向西,大约过了三五天,这一老一小在汉口上岸了。一路向北竟是往金国方向去了。 这一路村落渐渐稀少,老者倒还好,山里总少不了野味,但眼见着小婴儿的口粮成了问题。这一日,老者清晨在村落里购了四日食的牛乳,带着婴儿继续北行。 晌午时分,一老怀躺在小溪畔的大石上休息,秋末冬初的午时尚不算冷,老者怀里趴着的小婴儿看起来睡的及其安稳。 西边的林子里似传来了树叶碎掉的声音,灰袍老人的耳朵似动了一下,像是被小婴儿压久了一般,向左边侧了身,将胸口趴着的小婴儿放在了侧边的石头上,依旧抱在怀里。小婴儿被翻动了,呢喃了一声又睡着了。 只看那溪边大石三步之外,伏着一只老虎,眼睛里冒着绿光,瘦骨嶙峋的样子似是许久没有开荤了,这老虎又饿,又渴,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往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眼看着一个血盆大口就要要在老者的脖颈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武当山南归家 只看那石头上的灰袍随着风一闪,这老虎竟是扑了个空。 老者已经在老虎身后十步开外的树下了,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下抵着一只小老虎的脖子。这只小老虎伏在地上,脖子被树枝压住似是抬不起来,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叫声。 原来这母老虎是带着幼崽来捕食来了。 那老虎爱子心切,眼见幼虎被擒,顾不得自己性命,对天长吼一声,露出白森森的一口利齿,径直向老人扑了上来。 这老者身形微动,避开老虎扑袭之势,那老虎从空中扑过后竟像是受了什么影响,摔在草坡上后翻滚了两个跟头又顺势站了起来。 那老者又已经站在了大石旁,小老虎仍然在老者脚边,依然是被树枝抵住了脖子。一虎一老者,除了换了位置以外,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这老虎低头哀嚎了一声,似是向老者求饶。灰袍老者不做声,轻轻的移开了树枝,两只幼虎向大虎奔去。 这老虎伸舌头舔了舔幼虎的脑袋,两只幼虎跑出了十步开外之后,猛然向老者一个虎扑。这老者也不着急,轻飘飘的转了个身,同样用树枝在老虎身上拍打两下,见那老虎卧倒在大石旁一动不动,呜咽着似在求饶。 老者将虎仔捉在一旁,把小婴儿凑到老虎的□□之上,婴儿张开小口便吃,不多时便已吃饱,闭眼睡去。虎仔也钻入母虎怀中争相吃奶,母虎似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只是目光中的凶恨早已变成了畏惧。 看母虎喂乳完毕,似是小婴儿染上了母虎的气息,小虎仔竟与小婴儿依偎在一起睡了,便在溪水中捕出数十条鱼来,捡了几只大的,丢在了母虎嘴边,说道:“也不让你白喂,如今你倒是个好帮手了,今日起,你就随我吧。” 也不管母虎是否能听懂,用树枝在母虎身上扫了一扫,拍拍衣袖,抱起婴儿转身就走。 母虎得了自由,看了看身边的幼崽,三口两口吃掉鱼,叼起幼崽远远的跟在了老者的后面。也不知行了多少路,这一人一虎相处倒算是和平,小婴儿和虎仔通吃虎乳,越发的亲密了。虎仔长得飞快,小婴儿倒也大了不少。 自春秋战国以来,武当山就被认为是玄天真武上帝的修炼圣地,无数文人墨客游览至此,诸多修道之人在此隐居。 宋真宗于天禧二年(1018年),加封真武号为“真武灵应真君”,令建祠塑像崇祀,将五龙祠升为观。宋仁宗推崇真武为“社稷家神”,并建真武庙塑像崇祀。徽宗、宁宗、理宗等都为真武封号,虔诚祭祀。 自朝廷南迁之后,武当山在这宋金边界交界处,战乱颇多,人气凋零了许多。武当山南侧有一处,山高谷深,林木茂密,因上古传说被称为神农架。 人常言神农架中有野人出没、毒蛇盘踞,又有大鹏吃人,林子边缘偶尔还有猎人进去碰碰运气,林子深处几乎无人问津了。 春去秋来几经寒暑,时间拂过了山川岁月,转眼间,小婴儿成了一个小姑娘。但老者确似乎躲过了时光,眉毛更白了些,更长了些,脸上的皱纹的已经数不过来了,但身形依然健硕。 这一日正式立夏时节,山中蝉鸣不断。 一个七八岁年纪,三尺多高的小姑娘穿着灰白色的窄秀武衫,头发扎成一个发髻,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剑,一遍挥舞着招式,一边诵念着“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言语间,手里的招式已经走了百余。 小姑娘背完后,对着瀑布边的一个钓鱼翁喊道:“阿公,我已经把秋水背下来了,你要继续给我讲辛伯伯的故事。” 话音刚落,之间背后一阵罡风,一双硕大的翅膀忽的就扇了过来!小姑娘躲闪不及,被带起的风掀了个跟头。只见得自己偷袭成功,大雕仰着头叫了起来,竟像是在嘲笑。 这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闹,只说到:“雕儿不讲道义,就知道偷袭我,咱们正面来过。”说完拿起木剑向大雕刺去。 这只大雕身形甚巨,比成年人还高,形貌丑陋之极,钩嘴弯曲,头顶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羽毛甚短似是不能飞翔,双腿奇粗,一双爪子如铁爪般。 只见这小姑娘站在大雕面前,还没有大雕的腿高,但气势不减。只见这雕以嘴为剑,与这小姑娘斗在一处,大雕出嘴部位之准,行动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高手, 小姑娘虽气力不足,但好在身形灵活,在两只大翅膀中穿来走去,小木剑见缝插针,一招一式稳稳妥妥。 突然大雕深处左爪向上一钩,眼看就要抓住小姑娘的后背,只听老渔夫说:“守正唯一,剑心通明,剑势如网。” 尚未说完,只见那小姑娘一个倒翻,将木剑挑开了大雕的利爪,跟着念到“拙而粘之”。原来这老渔夫虽背对着钓鱼,但对背后的一招一式却清清楚楚,眼看小姑娘败落,便出言提点。 拆了五六十招后,小姑娘动作越来越慢,喊道:“雕儿雕儿,不来了不来了,我认输了认输了,咱们快去看阿爹钓鱼吧。” 这大雕似能听得懂,停下了钩嘴啄挑之势,左翅一扇,一股劲风将小姑娘打飞了。小姑娘再次摔倒在地后,爬起来径直跑向老渔翁,嘴里喊道:“阿公,雕儿欺负我!你不给他吃鱼。” 老渔翁抖了抖手里的鱼杆,收了鱼线,对小姑娘说道:“逸儿,拿上鱼篓,回家吧。”又对着大雕说:“今日起,一周要两颗。”大雕歪着脑袋,沉吟了一会,向林子深处走去。 小姑娘一手拿着渔篓,一手拉着老渔翁的衣角,说道:“阿公,不吃蛇胆了好不好,太苦了,我们去吃蜂蜜好不好。” 老渔翁并不答话,只用鱼杆敲了敲小姑娘的脑袋,说了一句:“今天练得不错,明天开始,阿公带你去瀑布摸鱼。” 小姑娘似乎忘了之前的话题,问到:“阿公,钓的鱼不够吃了么?为什么要摸鱼,明天我要摸一条大鲫鱼。阿爹我昨天偷看雕儿去捉蛇了,昨天雕儿和王蛇打了一架,被咬了冠子,但阿雕还是抓了小蛇。阿雕可比我厉害多了,要是我可是不敢去碰他,老蛇窝和雕儿做邻居也是倒霉了,蛇子蛇孙都进了阿爹和雕儿的肚子……” 小姑娘聪明又努力,就是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从学会说话开始就非常爱说话,和老者说话,和丑雕说话,和山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说话,似乎每个事物都能对话,只是这小姑娘跟着老者学话,虽然在深山,可学了一口的江南口音。 回到茅屋,只见小姑娘径直回了房间打水洗漱,而后自己拿起书本坐在窗前开始读诗经,老者将鱼篓丢在灶房,径自回了最东边的竹屋。 竹屋门上挂着“澄心”二字,正中间是两个案几,高一些的上面摊着一本未写完的书,似是一本秘籍,稍矮一些的堆着一摞竹简,旁边放着三把刻刀。屋里左侧靠墙是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摆着三五本书。 右侧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剑柄上一颗红色的宝石,看起来非常名贵;宝剑下放的窄条桌上还有三把宝剑,一个是紫薇软剑,锋利无比;一个是玄铁重剑,并未开刃;一把是一柄木剑,比小姑娘拿的木剑要稍长一些,但重量轻了些,三把剑拜访的整整齐齐,似从未动过,但一尘不染,似是有人时常擦拭。 太阳微微落下了一些,天色渐暗。 小姑娘放下书本,伸了伸懒腰,缩了缩鼻子,使劲的闻了下鱼香菜味,从窗户里跳将出来,在石桌右侧坐下,忽的听到远处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 只见丑雕已经回到了院子里,嘴里叼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蛇胆,丑雕看着小姑娘,翅膀忽闪像是仍在炫耀着自己是胜利者,尖喙一甩,一个蛇胆稳稳的落在了小姑娘面前的石碟里。 这灰袍老者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自捡了这女婴后,便一直带在身边,独来独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眼看着小女婴自会说话起便展现出了天资聪颖,这女婴不知姓氏,更不知身份如何,灰袍老者便自为女孩取名,单名一个“逸”字,名独孤逸。 每日便教女孩读书、识字,拳脚剑法、轻身功夫一项一项的传授,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小女孩聪慧异常,又乖巧听话,虽然偶尔调皮,但却嘴甜心善,读书认真,练功时也极其用心,常常能举一反三,深得老者欢心。 山谷中的风轻轻吹过,时光或许会不小心遗忘一个人,但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当独孤逸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的时候,灰袍老者又老了十五岁了。 谷雨这一日,天未亮便开始下雨了,而后竟逐渐转晴,清晨时,阳光透过枝丫洒在山中的院子里,地上的草苔上都是露水,书房里墙上的剑、书架里的书本都不见了踪影。 在往日,丑雕早已在院内聒噪,而今日,整个茅舍都显得格外安静。 神农岭深处有一峭壁,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馀丈处,生著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是一个平台,站着一老一小两个人,旁边还立着一只丑雕,也不知这两人一雕是怎么上去的。 大石上刻了「剑冢」两个大字,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於天下,乃埋剑於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大青石上放着两个石片两把剑。 第一个石片上不着一物,只写着:“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第二个石片依然空空如也,也写着:“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第三个石片上放着一把黝黑无缝的宝剑,旁边写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第四个石片上放着的,居然是独孤逸常用的那把木剑,石片上写着:“四十岁後,不滞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老者摸了摸独孤逸的脑袋,说:“逸儿,你且把剑冢堆起来。自此以后,澄心剑便归你所用,这玄铁重剑待有缘人取之吧!” 剑冢埋好后,独孤求败飞身下了绝壁,灰袍被风鼓起来,老者似一片叶子般,轻飘飘又稳稳的落在了山脚下。独孤逸坐在丑雕的背上,抱住了丑雕的脖子,那丑雕张开一双翅膀,纵身一跃,滑翔了出去。 绝壁之外三五里路,有一黝黑的山洞。那独孤求败信步走入山洞,独孤逸和丑雕跟了进来,只见里面除了一张石榻、一张石桌、一张石凳之外更无别物。独孤逸说:“阿公,谁在这里住啊?我怎么从来没来过这里。” 独孤求败并不回答,盘坐在石榻上说:“逸儿,前几日教你背的,你可全记下了?” 独孤逸回答:“阿公,我都记下了,但是我并不明白,这功夫太深奥了,我不懂。” 独孤求败又说:“现在不懂不怕,你只要记住了就好,日后慢慢会懂的。今日我叮嘱你的话,你每一个字都要记住,你可明白?” 独孤逸跪坐在石榻旁,看了看洞口站着的丑雕,说:“阿公,今天你说话好奇怪,你要说什么啊?” 独孤求败伸手摸了摸独孤逸的头顶,说:“逸儿,阿公本姓慕容,家在姑苏燕子坞,后家道变故,母命改姓独孤,燕子坞也沉入湖底,自此以后阿公孤身一人行走江湖。 三十岁的时候误伤义士,后悔不已,自不惑之年起,在这神农山里隐居了快八十年了,只在六十年前一故人来解开了心结,十五年前南去临安了一桩旧事,确也看到了道场村的惨案,能捡了你回来,这也是缘分。 你也长大了,可自去江湖里闯荡了,但切记,你非慕容传人,这玉佩是你襁褓中的,你且带好。武学世界,驳杂精深,然万变不离其宗,你天资聪颖,但天性善良,未经世事且阅历不足,自己需得多注意小心。如今阿公113岁了,时日无多,今日你且下山去,非得我命,不得再入山洞来。” 独孤逸前半段听得入神,只听得最后一句时,眼泪瞬时留了下来,转身跪在了独孤求败面前,拉住袍袖说道:“阿公不要我了么?” 独孤求败又摸了摸独孤逸的头顶,说:“死生,命也。你且去吧。”说完大袖一挥,袖袍鼓起,独孤逸竟被扇出了山洞之外,丑雕守在了洞口,竟不让独孤逸进去。 独孤逸抹掉眼泪,待要爬起来闪过丑雕再要冲入山洞,却发现罡风直冲,竟是又被一股内劲推了出来,如此三番五次,独孤逸再也进不了洞口半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岳阳楼风波起 如此这般,折腾了整整三天三夜,直至第四日中午,洞内独孤求败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待独孤逸要突破丑雕踏进洞时,又用一股内劲将独孤逸阻在门外。 折腾了几日,独孤逸也没了力气,只是跪在山洞外,一边抽泣,一遍一边的重复着:“阿公,你要死了么?你为什么不让逸儿在身边?你为什么赶逸儿走?” 如此又过了半天,只听得洞里传出独孤求败的声音:“逸儿,你可知人终有一死,阿公活了许久,经历了起起伏伏,看多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与生离死别,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昨日为剑设塚,如今为己设塚,他日千百年后若有其他有缘人到此地,我人虽死,但我独孤求败之名确仍在,我之武学又能传于其他有缘人,正所谓死而不亡者寿,我生亦无憾已。 此事无甚悲伤的,我独孤一生未收徒,也不屑于开宗立派,你切记,你既非慕容后人,也非独孤弟子,你只是独孤逸。 阿公未能教你太多,如今你出去,自保有余,但需要记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定要勤加练习。未来的路,全凭你自己去走,总是随自己的心去活,此处你再也别回来了,你若感念阿公,便要听话。” 一袭语毕,只听得洞内罡风一阵,数十块大石头从洞内飞出,堵住了半个洞口,而后洞内再无声响。 独孤逸泪流满面,一声不吭,只在洞外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说到:“阿公,逸儿懂了,逸儿不在这带了,逸儿明日就回家去”。恍惚间哭累了,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丑雕离开了。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照向大地,独孤逸醒过来,只觉得山洞里静悄悄的,想要扒开石头进洞去,摸上石头的时候,又缩回了手。 背后噗楞楞的声音响起,丑雕又回来了。看到丑雕嘴里的一个蛇胆,独孤逸伸手接了过来,闭上眼睛径直吞掉,也不知是否味道太过于腥苦,早就红肿眼睛里又满溢了泪水。 独孤逸伸手摸了摸丑雕的翅膀,说:“雕儿,你在这里好好陪阿公,莫要人打扰他,以后阿公再也不用逼着我吃蛇胆了,等我见过了阿公说的江湖,我再回来。” 说完,铺在丑雕怀里,把眼泪曾在了丑雕上,转身便下山了。一边说着:“我才不哭,我就不哭。” 山下的茅屋空了几天,似乎也荒芜了一些,独孤逸回到屋子里,依旧把澄心剑挂在墙上,屋内屋外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坐在院里的石椅上,独孤逸总觉得阿公似乎就在书房里写字,又总觉得在下一刻阿公会斥责自己偷懒。 独孤逸每日生活如往常般,早起读书,午时练掌,下午练剑,晚上修习,与往日不同的是茅屋里安静了许多,既没有了老者的潺潺教导,也没有了独孤逸的叽叽喳喳,丑雕也再未回来过茅屋。如此这般半月有余,家里的存粮渐渐见底。 这一老一丑雕隐居在此多年,本吃些山珍野味,甘露茶饮倒也够了,与外界交流甚少,自十几年前带了独孤逸回来,儿时尚可虎乳果腹,渐渐成长倒也需要饮食;独孤逸年幼,往往是老者自去山下村寨里取一些米粮回来。 老者来去如风无人知晓,村中偶有粮食丢失,衣物丢失,但粮仓里、衣柜里往往会留下绰绰有余的银钱,如此十几年下来,村里人只道有神仙眷顾,并不知前因后果。 粮仓见底,也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独孤逸对着后山磕了三个头,说:“阿公,我走了。” 独孤逸自小长在山里,从未接触过外面的时间,但却听独孤求败讲古听过不少古今故事。出山后的独孤逸懵懵懂懂,不知该去向何方,只知道阿公说的“湖州道场村、姑苏燕子坞”两个地方,又懵懂知道阿公年轻时在力战河朔群雄,便想,不如先去看看这三个地方在哪里。 自神农谷出来后,一路向南,若是饿了,遇到村舍便趁夜进去吃喝,离开时丢下一把银子。若是困了,就自寻个树顶山洞休憩,遇到城镇,就进去走走坐坐,逛逛看看,也不知何为住店。 独孤求败一生波折,性情洒脱,以剑为伴,中年后便隐居深山,从未有过儿女私情,之只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独孤逸虽已十五六岁,但身形单薄,未显体态,自小又只跟独孤求败和一只丑雕长大,行为举止不拘小节。 路人看独孤逸衣着简朴,身材瘦削,但相貌俊俏,出手大方但又似不识得世事,身配一把长剑,似有功夫在身。 若说是哪门哪派的清秀小徒弟,又不应如此不识时务;若说是哪家哪户走丢的公子哥,一身行为做派似乎又无甚规矩。 偶有三五个坑蒙拐骗的看中了独孤逸,若耍点心思骗点小钱,往往可以得手,有那一两个不长眼的拦路抢劫,则被狠狠的教训了一番。一路南行走走停停,独孤逸倒也对这市井生活了解了个□□分,对这世情冷暖也有了一两分了解。 这一日,春和景明,自本朝大家范文正公诗文广传天下以来,岳阳楼变成了文人墨客、雅士高人汇聚之地。如岳阳楼记中所述“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今日正是这赏景的好时光。 岳阳楼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二楼里临窗有一个方桌可坐四人,两个小桌可坐两人,另有书案一个,供文人雅士挥毫尽兴,厅中有四五个方桌。 那临床的方桌坐着一名女子穿着一袭湖蓝色的绣衣,样式精美,头上戴着面纱看不清长相,但看身段姣好,身形婀娜,旁边坐着三个清秀的丫鬟,三个丫鬟在讨论风景,那名女子静静的听着。 隔壁的小桌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恶汉,一个满脸胡须,一个一脸横肉,桌上只有几个小菜,两人似乎有些百无聊赖。 美景美人的相趁总是很吸引人,如果旁边小桌坐的不是两个恶汉和一个肥腻的富商就好了。但也无伤大雅,厅中的方桌座无虚席,看装扮大多都是书生们,今日书生们的才华似乎更加洋溢一些,饮酒赋诗,不亦乐乎。 独孤逸刚刚上这二楼,身旁跑过一个小厮,一边喊着:“让开让开!”一边推囊着上了楼,独孤逸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小厮。那小厮一路跑到肥腻的富商身边,不知耳语了些什么,那富商站起来就走,小厮往桌上丢了一块碎银子,喊道:“小二,结账,多出来的爷赏你了。” 恰恰空出来这么一个位置,独孤逸心道:“好巧不巧,这上好的观景位合该给我见识见识。” 大跨步过去抢先坐了下来,随手点了几个小菜,正看窗外滚滚长江水,忽听得楼梯格格作响,似是一头庞然巨兽走上楼来,每一步似乎都要踏穿楼板。 楼上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之间楼梯口大踏步走出了一个大喇嘛,身材魁梧至极,一人有两人的身量,身披大红袈裟,头戴一顶金光灿然的尖顶僧帽,身后跟着三个金人打扮的军官,其中似有一个是领队。 这一喇嘛三官兵组合颇为怪异,这三人上的二楼来,扫了一眼,径直走到临窗的一方桌,那喇嘛一言不发,阖眼站定在桌前,四个姑娘似没看见这喇嘛一般,自聊天观景。 身后一个金兵嚷喊:“勿那娘子,还不给佛爷和军爷让座!”只见这四个姑娘并不应声,这金兵走前去伸手就去拉,却不想尚未走到身前,便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啃屎,待爬起来,竟是摔掉了一颗大牙,一嘴的血。 旁边一脸横肉的壮汉悠闲的收回了腿,并不说话。那其中看起来年岁最小的丫鬟说道:“姐姐,这金狗不是只会吃屎么?怎滴也看得懂岳阳美景么?”大厅里的书生哄笑成一团。 那金人几时被这样侮辱过,另外两名金兵掏出兵刃便要拿下这两名壮汉,只见一脸横肉的壮汉不慌不忙站起来,拿起脚下长椅,一钩、一绊、一打、一压,三五招之间,两名金兵被压在了椅子下面。 有胆大的书生起哄喊道:“打得好!让这金狗再嚣张!”那椅子下的金兵急忙呼救:“灵智上人,快救救我啊!” 眼看这两个金兵被制住,那喇嘛倒也不急,有意在众人前卖弄功夫,暗暗运功,微微微微睁开眼,踏出一步,右手轻轻在椅子上轻轻一抓,压住金兵的两个椅子从中间断了开来。 那壮汉脸上的横肉一抖,猛然退后一步,脸色煞白,那络腮胡壮汉突然站起来,向喇嘛的肩头拍去。 那喇嘛不慌不忙不避不让,待壮汉打到肩上,喇嘛肩头一抖,用左手三只手指抓住这络腮胡的手腕,用力一扭,与此同时,这喇嘛向左踏出一步,双手以指变掌,同时拍向这两个壮汉。 忽听得背后破空声,喇嘛掌势尽收,忽的原地转身过来,红色袈裟一样,裹住了几粒花生。喇嘛双眼睁开,精光四射,直盯着独孤逸道:“你也是同伙?那便一起送你门上路。”说话间丢开两个壮汉,红色袈裟向独孤逸袭来。 独孤逸伸手抓起一把花生豆,说道:“灵智上人,你这喇嘛好生无理,我好好的吃花生,你抓我做甚。”说话间脚步轻移。 只见大喇嘛红色袈裟翻滚,大踏步向独孤逸抓去,独孤逸附身前窜,从袈裟底部钻出,那知这大喇嘛似背后有眼睛,袈裟径直向独孤逸笼罩来,独孤逸身前、身后均被袈裟笼罩,独孤逸手中的花生弹出几粒打在袈裟上,袈裟微偏了方向,独孤逸左脚一点,背身向左边让开。 大喇嘛右手在腰间一拨,一个铜钹飞出来,眼看着独孤逸就要被铜钵击中,只听方桌旁姑娘疾呼:“少侠小心!”独孤逸顺势一个鹞子翻身,用背上用包裹一钩,铜钹划过包裹后插在了楼梯壁板上,包裹里两件灰布衣也被铜钹划成了碎步散落在地上。 大喇嘛这三招出手极为连贯,速度极快,而独孤逸身形灵动,躲得也是极快,二人心中都收起了轻视之意。 那独孤逸看行包撒了一地,也不去管,右手拿起腰间的宝剑,说道:“好险,多谢姑娘提醒!”心道这大喇嘛着实厉害,若不将他从此处引开,怕是这两个汉子就走不了了。 脸上不动声色,对那大喇嘛说到:“你这喇嘛,实在狡诈,打不过就打不过,连化斋的铜钹都当作武器来用了,你可知我若拿起兵器,只怕你连吃饭的家伙都没了,你这灵智上人必要跪地求饶。只是此处太过狭窄,大喇嘛,你若有胆,可敢随我出来比划比划?” 说完把一把花生洒向喇嘛,一转身便如一只轻燕子飞出了窗外,那红衣大喇嘛赞一声:“好轻功!”一踏步,硕大的身躯竟破窗而出,红色的袈裟在风中鼓起,犹如一只秃鹫般飞去。 打斗间,那三个金兵和满屋的食客书生早已吓得四散而逃。 带着面纱的女子对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看了会,对着两个壮汉说:“这金兵和江湖中人混在了一起,不知有何动作,今日咱们就出发,得快点回去。”在桌上放了三锭银子,说道:“小二,结账,多出来的给你们修窗。”说完带着三个丫鬟也下了楼。 那两个壮汉跟在后面,那一脸横肉的壮汉说道:“苏小姐,要不是那小白脸出售,胡子这只手可是要废了,那小白领看着瘦弱,功夫倒不错。” 那络腮胡汉字说:“肥仔,若不是那小哥,你我命休已。那小哥小小年纪,武功远高于我等,也不只是哪路人,如今他孤身引开了喇嘛,但愿无事才好。”带着面纱的姑娘说:“这小哥轻身功夫好,不碍事的,先回临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道场村里寻迹 且说那日在岳阳楼上,独孤逸自知技不如人,飞身出了岳阳楼外后,仗着轻功好,带着大喇嘛直奔郊区,在山里转了几个圈,估么着楼内的人都散了,独孤逸又往山上跑了一段。 那大喇嘛武功虽高,但轻功着实不如独孤逸,一路上几次看着要抓住,都被独孤逸一闪逃过,这样追了半日,也发觉自己被耍了,眼看着独孤逸跑了,停下来骂道:“你这小子,佛爷尚有要事,以后莫让我抓住了你!”说完,甩了甩袈裟自回了岳阳城中。 这么一闹,独孤逸也没了兴趣再赏风光,便一路不停,直奔湖州方向而去。 如此这般风尘仆仆, 盛夏时节,日长夜短,正适合甘露,独孤逸骑着一只毛驴,一路风尘仆仆赶在六月末到了湖州地界。 听人言道场村在那万寿禅寺脚下,翻过一座山便到了,独孤逸心里倒有些忐忑,牵着毛驴一路行来,山下就是道场村了,也不知这是个怎样的地方。 独孤逸把毛驴散在林子里吃草,想在河边洗洗脸,正弯下腰去,忽听得山下似乎有打斗呼呵声。 独孤逸抓起宝剑,穿过林子,跳上一颗松树,只见林子那边的,散落着一架马车,一个衣着华贵的工资站在马车旁边,六个黑衣人与四五个侍卫混斗在一处,地上躺着两个车夫,和两三个侍卫,看似已经死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似是个头领,说到:“速战速决,今日决不能一个留活口。”说完一刀砍死了身边的侍卫,直接冲向了华衣公子,眼看着一刀要砍向那华服公子,一个侍卫头领一个滚地用佩刀格挡住,喊道:“公子快走!”又与那黑衣人斗在一起。 华服公子身旁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圆脸小厮,一脸紧张的挡在华服公子身前,说到:“公子,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啊!” 这华服公子年纪十五六岁,有些微胖,但看起来仍然比较镇定,说到:“不论是什么人,总是想要我命的人,如今我可是要折在这里了。” 正说着,有来了三位个黑衣人骑着马,为首的是一个白眉老者脸上遮着一张黑布,那老者骑在马上,看了看山下的村落,又看看那华服公子说:“十多年啦,还是这里,这就是命啊!”那华服公子听言,眼中的光闪了闪,说:“你是何人,可敢摘下黑面来?” 那白眉老者说:“你不必知道,也不会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你本来就不该活着。” 说完一挥手,背后一个黑衣人举起弓箭,向华服公子射去。那小厮见状,心一横,眼一闭,扑在了华服公子身前,喊道:“公子你快趴下!” 等了一会,小厮并未感到疼痛,小心的睁开眼,看到身前两丈,站着一个灰白布衫的小哥,那支箭落在小哥脚边。 只见那小哥说:“你们可不害羞,以多欺少、以大欺小。” 那白眉老者手里马鞭扬了一扬,说:“你这年轻人,生的倒是俊俏,可惜啊,可惜。”说完,只见白眉老者身后一个拿着一长一短双刀的黑衣人飞下马来,直冲独孤逸而来。 独孤逸经历了灵智上人,不敢托大,专心迎战。 这黑衣人刀法极快,短刀护身,长刀疾攻,左手刀攻敌时右手刀守御,右手刀攻敌时左手刀守御,双刀连使,每一招均在攻击,同时也是每一招均在守御,守是守得牢固严密,攻亦攻得淋漓酣畅。 独孤逸小心迎战,剑未出鞘,只在刀网中腾挪走势,二十几招过后,将这黑衣人的武功套路摸出了十有八九,这黑衣人见久攻不下,大喝一声,左一刀,右两刀,上一刀,下一刀,连攻五刀后,一个飞跃,长短刀迎头劈下,这一劈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竟是势不可挡。 独孤逸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劈成两半,忽的身体倒转,反手从斜里刺出一剑,长刀砍在剑身上,却被带偏转了个方向,顺着剑身向左直奔着黑衣人自己的左腕劈去,而独孤逸的剑尖总是快了一分,恰点在了黑衣人左腕上。 黑衣人左腕一抖,恰好避开了长刀的劈势,短刀嗙的一声落在地上,也恰恰避开了长刀的劈势。 独孤逸右脚一钩,短刀握在左手里,左脚点地急退了三步,左手持刀,右手拿着那把为出鞘的剑,说:“承让了,你可看我学的对不对。”说完,主动冲了上去,使得确是黑衣人刚刚用过的二十四路刀法。 这黑衣人双刀互为辅助,本是一套严密的刀法,如今失了短刀,本就攻势不如之前,待独孤逸将这二十四路齐齐使完,黑衣人更是惊诧不已,独孤逸右手使剑用剑鞘打中黑衣人两臂“肩贞穴”,左手用刀,以刀背批向黑衣人前胸,那黑衣人双手一阵酸麻,仅剩的一个长刀脱手落地,人飞落在地。 独孤逸将短刀一并丢在黑衣人面前,说道:“我学的可还像样?”那白眉老者接话到:“少侠若就此罢手里去,我可当做今日没看到,此事非是你们江湖中人管的了的。” 独孤逸答到:“我不知你们有何恩怨,谁对谁错,但今日我既然看到了,总是不能以多欺少的。” 那白眉老者说到:“好,既然少侠手下留情,今日就作罢,此事与少侠无关,下次莫要再插手。”看了看华服公子说道:“你最好永远别出临安,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了。”说完,转身打马远去。 那黑衣人拿起地上的双刀,回头看了独孤逸一眼,飞身跟了上去。 黑衣人来得快,去的也快,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独孤逸走上前去,问到:“这位公子,你看起来像是商贾富贵人家,也不知道怎么能惹下这群人,下次不来这荒郊野外了。这世道,不太平啊!” 那华服公子经历了这生死关头,倒还镇定,只是脸色微白,听闻后作揖回礼,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若无恩公今日出手相救,我等恐命丧于此了。免贵姓赵,单字一个莒,听恩公口音,恩公可是姑苏人士?是要到哪里去?” 原来独孤逸自小和独孤求败生活,口音中带着一丝姑苏的婉转。独孤逸笑了笑,答到:“我恰好路过此地,要去临安城里,却不知离临安还有多远。” 那一旁,侍卫们早已开始收拾残局,修整车马,华服公子说道:“好巧,我等昨日出城来游玩,不想今日遇到贼人,现如今也要赶回临安去,若不嫌弃,恩公可同路而行,回城后我必重谢。” 独孤逸独行惯了,本想拒绝,但想到刚才的黑衣人着实厉害,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同行入城也好。便道:“重谢倒不必了,不过到可以一路走,省的他们再找来,这位赵公子你可车马先行,我骑了毛驴跟在后面。” 这华服公子说道:“恩公一同上车来坐。”一边请独孤逸上车,一边对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说:“你且把恩公的毛驴带回来伺候好了,回城后再为恩公选一匹好马。” 独孤逸道:“小不用了不用了,烦请小兄弟把毛驴带上跟着就行,我可不会骑马。”说完,弯腰进了车厢。 只说这车厢外部平平无奇,车厢里面倒是宽敞,摆设五一不是精品。这华服小哥年纪不大,但是行为之中透露着稳重大气。 马车缓缓开动,华服小哥说道:“敢问恩公如何称呼?此去临安是作何打算?”独孤逸答到:“你我年岁相仿,不要恩公恩公的称呼啦,我复姓独孤,单名一个逸字,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华服公子有意收拢独孤逸,专挑些独孤逸感兴趣的说,一路之上两人相谈甚欢,独孤逸毕竟江湖经验不足,闲谈言语中便将独孤逸的情况摸了个十之六七,这剩下的三四,独孤逸自身也是懵懵懂懂。 进到临安城中,华服公子问道:“独孤兄弟可有落脚之处?我有一处小宅,平时并无他用,只有三两下人打扫,颇为安静,你可在此处小居一段时日,咱作为下榻之地。” 独孤逸想了想,答到:“赵公子好意我心领了,我本是来临安游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就不叨扰了,今日萍水相逢也是缘分,未来赵公子出行需多带些人马,也可找些高手随身。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跳下马车。 这赵公子倒也不强求,倒也是洒脱模样,说到:“也好,独孤兄弟逍遥快活,自在些更好,如有需要的,尽可来找我。” 又吩咐那圆脸小厮道:“五子,你陪独孤兄弟去三元居,给独孤兄弟开好天子房,安顿好了再回府来报。”又对独孤逸说:“独孤兄弟,这你可不能再拒绝,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聊以为心意。” 独孤逸听闻,也不拒绝,抱拳到:“却之不恭,赵公子再会!”说罢,走去那圆脸小厮的身边,说道:“五子,那你带路吧!” 那圆脸小厮叫做五子的,应了一声,牵着毛驴就向南边大路走去。这圆脸小厮聪明伶俐,见独孤逸似是第一次来这临安城,便打开了话匣子,吃穿住行全方位的介绍了起来。 只听这小厮说:“独孤公子第一次来临安吧,咱们要去的三元居主要是打尖住店的,是临安城里最雅致的一个,也是最安静的一个,这家的酒菜种类不多,但可是全临安最好吃的,我们公子最喜欢的就是这家。独孤公子你明日若有空,一定得去城东的太和楼里,太和楼是临安最大的酒楼,有包间三百间整,大厅里能坐下上千人,听公子们说,就是比当年汴京的樊楼还要更大一些,那里面的美食才真叫做应有尽有,独孤公子你一定要尝尝,而且明日非同一般,明日苏大家要在太和楼里弹琴,苏大家可是很少出西廊水榭的,这可是打破天荒头一次。” 独孤逸听这小厮一路念叨着,偶尔回应两句,不多时,便到了这三元居来。这三元居是一栋三层的小楼,隐在一片竹林后面,颇有大隐于市的感觉。 门头并不算太大,但透着一股古朴清雅,门外往来人并不多,门槛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厮,看到五子和独孤逸,赶忙赢了上来,说道:“五子哥,今日有贵客?是住哪一间?”说完弓腰便打起来了门帘。 独孤逸踏进门来,只见一楼有七八个桌椅、条案,似可供客人饮酒赋诗,也可以品茗观景,每个条案之间以屏风格挡,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临窗的三五桌有几个秀才在谈诗,整体装饰颇为雅致,竟不像是对外迎客的酒肆,更像是哪家主人交友会宾的厅房。 二楼是一些观景包房,每个包房的位置都更大一些,尽头的两间包房门外站着低眉顺眼等候服务的小二,包房里传出了阵阵琵琶声,似是有客人叫了歌姬来唱曲。 一路走上三楼,似是歌声都被格挡在楼下,三楼竟只下竹林的风声,窗外的鸟鸣,左手第三间门上挂着牌子“淡泊轩”。 独孤逸觉得好奇,说道:“你们这楼倒是修的精巧,这三楼竟是如此的安静了,和二楼完全不是一个天地了。” 那小五子接话到:“独孤公子有所不知,这楼听说是花了百金请了鲁班后人来造的,这每一层就是再吵,也吵不到上一层去。论环境清幽,这个三元居可算是临安城独一份的,来着住的人只有钱是没有用的,身份、地位一个不可少。” 说完,引着独孤逸在房内参观了一圈,这屋子内部倒也简单,进门一个前厅,隔着屏风有一个观景的小台,直面西湖美景,左手边一个卧房,装饰清雅整洁。 回到前厅,小五子从门口的小厮那里接过一个托盘,放在桌上,说道:“我家公子说,在临安期间,公子且安心住在此间,这些银子且为公子添些行囊,我家公子知公子是江湖自由之人,必看不上这黄白之物,但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我家公子恐拖累公子,便不来相仿,公子若有甚需求,和店家知会一声就可,若要离开,也知会一声自离开便是,但未来若公子有需求,尽可到三元居来寻问,我家公子必倾力相助。” 独孤逸听这小五子一段话尽是些公子公子的,倒也被他说的明白。也不知这一路上什么时候传的口信,竟有这么一大段安排。 如今既然知道这华服公子那必是个王孙贵族了,自己刚刚丢了行李盘缠,这倒是解决了不少问题,于是笑道:“小五子,替我谢谢你家公子款待,我刚好丢了行李,就却之不恭了。你家公子既是王孙贵族,怎有黑衣人围堵追杀,以后可是要多加小心了。” 又从托盘里挑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五子,说道:“这个送给你了,多谢你替我照顾我的毛驴。” 小五子千恩万谢后,离开了,独孤逸坐在桌旁,揭开盖布,看到几锭银子旁边还有一些碎银两,另放着一叠银票,心想:这倒真是用心了,也罢,不如明日,就去那太和楼看看这临安是怎样繁华景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太和楼首登台 太和楼是临安城里最繁华的去处,一首宋代的题壁诗描绘说:“太和酒楼三百间,大槽昼夜声潺潺。千夫承糟万夫瓮,有酒如海糟如山。……皇都春色满钱塘,苏小当垆酒倍香。席分珠履三千客,后列金钗十二行。” 这太和楼知名之处有三,排行第一的就是这太和楼的老板娘,苏小小,据说是临安古琴第一厉害的苏大家的妹妹,真真叫长袖善舞。 这排在第二的就是这吃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太和楼吃不到的东西。单说这羹品,便有百味羹、锦头丝羹、十色头羹、闲细头羹、海鲜头食、酥没辣、象眼头食、莲子头羹、百味韵羹、杂彩羹、杴业头羹、五软羹、四软羹、三软羹、集脆羹、三脆羹、双脆羹、群鲜羹、三色肚丝羹、银丝肚、肚丝签、双丝签、荤素签等等等等三四十种,若肯多付银钱,也可以点菜做羹,这种类可是无穷无尽了,其他鸡鸭鱼肉、牛羊海鲜,更是应有尽有,不计其数。 这第三有名,就在太和楼总能请到最知名的大家来表演,或弹琴或起舞,这还不算,只要在太和楼里能入了大家的眼,总是可以应邀共赏月游湖,这可是最为难得之事,要知道这知名的柳大家、唐大家、苏大家,可是千金难买见一面的。 这一日下午,独孤逸进得大厅,这好一番繁华景象,与那三元居完全不同做派。之见那:华庭巨塌,肴果杂陈,杯盏交错,文士围坐,或谈笑、或斟饮、或凝坐,侍者往来,温酒备茶,气氛热烈。 见独孤逸穿着普通,面貌清秀,若说是个读书人,腰间却又悬了把宝剑,要说是个武夫,这一身的气质着实不像。 这太和楼的小二也是个伶俐的,向独孤逸问到:“这位公子,今天不巧,苏大家要来论曲,今日很多雅座都被被定了,只剩下这一楼的位置,那中堂的位置离得近些,需得消费十两起;这外堂的位置稍微远些五两银子就够;如果您不久坐,那还有外围之外的站台,只要10个铜板就行,就是辛苦点。” 独孤逸想了想,道:“还请小哥带我去个外堂的位置,先上一壶今年明前的龙井,两碟干果。” 小二应声到:“得嘞!一楼外堂甲坐三十五号,明前龙井一壶,干果两碟!”呼和声中,带独孤逸坐下了。 原来独孤逸虽选了外堂的坐,可点这一壶今年明前的龙井就有8两银子了,所以小二带到了外堂中较好的位置上。 见得堂中接客小二穿梭待客,上菜伙计忙碌不堪。 只看那刚出锅的彩花馒头,一盘三个,在托盘上摞了七八层高,摆成了金字塔模样,最顶部的馒头顶上插着一朵花,这上菜的伙计一手端着一摞的馒头,如履平地般在各桌之间穿梭上菜。 独孤逸看到,心里不禁暗暗叫了声好。 这伙计穿梭几个桌,放下了几盘,正走到独孤逸旁边一桌,不知怎地忽脚下一滑,眼看着一摞馒头山要倾倒在地上,独孤逸身随心动,右手用剑柄拖住了伙计的跌势,左手接住了飞出的托盘,空中划了半个圆,稳稳的将馒头山定了下来。“好!”周边食客一阵喝彩,上菜伙计虚惊一场。 不一会,厅内座位就全满了,这距离苏大家上场时间快到了,厅门忽然想起了一阵骚乱声音。 独孤逸寻声望去,只看到门口有个布衣少年,长得倒还算清秀,只是头发稍有些糟乱,正在和门口的迎客小二争执着什么。 正看过去,布衣少年也恰好看过来,不知跟那迎客小二说了什么,那迎客小二也回头望向自己。恰那布衣少年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独孤逸觉得纳闷,但也礼貌的回一一笑。 那小二似乎低头说了句什么,便带着那布衣少年走了过来。 “大哥,你自己偷偷过来,怎滴不带我!”那布衣少年走到身边,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干果丢在嘴里,又回头对小二说道:“再给我沽一壶女儿红来,我说这是我大哥,你还不信,自有他来结账。” 见那迎客小二赔笑到:“你这兄弟俩站一起倒是有些相像,小的眼拙,该打,这位公子,你看是要再上一壶女儿红么?咱们店里这女儿红可是临安最有名的,一壶二十两银子,但保管您喝了再也不忘。” 独孤逸见这小二只管报价钱,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少年,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你且上一壶吧,这个若是不够你还和我要。” 小二拿起银票,眼看着一百两,看着这两个俊俏的少年,心想估计是谁家的少爷乔装偷跑出来了,于是笑里更是堆满了褶子,说道:“好嘞,公子,您且稍等。小公子见谅,等会给您再来几份咱们店里的小点心尝尝。” “慢着,那你就再多来点,先来上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再来个炒鸭掌,炒羊肉,签羊舌,瓠羹。”那小二哥笑着说道:“小公子是吃中能手,您二位且稍等!”拿着银票转身便走了。 独孤逸看了看这小少年,说:“这位小兄弟,尽管吃吧!” 那少年看了看独孤逸,说到:“看你穿着打扮普普通通,怎的有这么多银子?你是偷的,还是抢了的?你当我是来吃饭?我是来抓你这小贼的!”说完,一个擒拿就要抓住独孤逸的手腕。 独孤逸手指翻飞,指尖拂过那少年的手背,两个手指捏住了少年的手腕脉门,只觉得手腕皮肤嫩滑,手腕纤细,十有八九这是个少女,手下的力道轻了三分,说道:“这衣服是我的,所以普普通通,这银票是别人送我的,自然也算了我的。你这不瞧清楚就捉贼,我看你才是个混吃混喝的小贼吧!” 那少年被捏住了手腕,两手翻飞想要抽出来,但看独孤逸捏的不紧,确怎么都拿不出来,脸上一阵红,也不知是技不如人羞的,还是抽不出手急得。 这少年说:“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看你此时此刻欺负我,定不是好人,今日我且不与你斗,你这不义之财我吃了就吃了,明日我抓住你的证据了再找你。” 独孤逸放开手指,看那少女胡搅蛮缠,倒也有趣,于是笑着说:“好啊,明日等着你来找我。” 这少年吃的开心,也和独孤逸说着新近的笑话新闻,看独孤逸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甚是奇怪,问到:“你不是江南人士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独孤逸正要回答,只听得厅中忽然静了下来,两人抬头看,不知台上何时坐下了一个遮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身量苗条,看起来有些眼熟。 独孤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年瘪瘪嘴也不说话,只听得叮的一声,琵琶弦动,空气都似乎被打出了波纹,正所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跑堂的小厮都先停了下来,只看那白衣女子眼光扫过全场每个人,似在独孤逸身上停留了一两秒钟,又低眉继续拨捻琴弦,琵琶声如潮水般占据了整个大厅,一波一浪的涌入心间。 正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渐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毕,堂中之人似乎还沉寂期中,只听到“叮”的一声,那白衣女子拨弄琵琶弦,众人猛然被惊醒,轰然的叫好声溢满全场。待仔细看时,白衣女子已然下台了。 那少年皱了皱眉头,对着独孤逸说道:“我怎么听着,这妖女的琵琶弹的不一般。” 独孤逸正要答话,旁边走来一个俊俏的小丫鬟,说道:“这位公子有礼了,我家小姐说,那日岳阳楼幸得公子出手相助,今日有缘再见,我家小姐请公子务必赏光,后日邀请公子在蔚蓝居一叙。”说罢,递上一个名帖。 那少年抢先接话到:“你家小姐是谁?”伸手接过名帖,打开后看到里面写着: “欲二十五日未时三刻具茶以待,款契阔,敢幸不外,他迟面尽。——蔚蓝居.苏。” 孤独逸将名帖从少年手中抽出,说道:“蔚蓝居在哪里?” 那小丫鬟说道:“公子住的三元居向北两条街便是。” 独孤逸笑道:“你家小姐倒是厉害,都知道我住哪里了。好吧,后日我准时去便是。”说完,将那名帖收下了。 那小少年看这丫鬟径直退下了,对着独孤逸说道:“我看你不光是个偷银钱的小贼,还是个偷香窃玉的淫贼。你可敢报上名来?” 独孤逸伸手给小少年把茶填满,说道:“鄙人姓独孤,单名一个逸字。你说我偷银钱,可有真凭实据?你说我偷香窃玉,我可是一直和你一起坐在这里的,若是偷香窃玉,那只能对你偷香窃玉了” 那少年脸色听独孤逸这么说,忽的脸上一阵热。说道:“油嘴滑舌,强词夺理!独孤逸,哼,我记住你了,总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可小心点,别被我抓住了现行!” 独孤逸把瓠羹推到少年面前,递过去了一个勺子,又说道:“刚刚的琵琶弹得着好听,但这乐声中透着一些古怪。我与这苏大家曾有一面之缘,总是闲来无事,后日不妨去看看究竟。” 那小少年低头吃了几勺羹,抬头喝了一口茶,说道:“算你聪明,能听出好坏来,这妖女弹的不错,只是在琴音中带了一丝内力,故而需要最后那一声唤醒大家,这个我爹爹...我曾在别处见到过,只是内力要强得多,效果也厉害的多。这妖女道行微末,不值一提。” 独孤逸听闻,心想原来如此,这可不就是无形胜有形的道理么,于是说道:“小兄弟高见!原来还有这等说法,独孤逸受教了。小兄弟怎么称呼?可是临安人士?” 那小少年扬头说道:“ 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说罢,低了头,摆摆手说:“我非临安人士,我要走了,咱们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说完,不等独孤逸答话,转身便跑。 独孤逸见状,也不阻拦。自坐着尝了尝几个点心,又叫跑堂小二来问了些临安雅士,风土人情,见天色不早,便也回三元居去了。 临安城的人,从来不会自己做早餐,从五更起便有各式各样的早餐开卖了。 面条类有软羊面、桐皮面、盐煎面、鸡丝面、插肉面、三鲜面…馒头类有羊肉馒头、笋肉馒头、鱼肉馒头、蟹肉馒头、糖肉馒头、裹蒸馒头……烧饼类有千层饼、月饼、乳饼、菜饼、牡丹饼、芙蓉饼、熟肉饼、菊花饼、梅花饼、糖饼…… 按照临安人的习惯,这一大早必须先得喝一盏“煎点汤茶药”。 独孤逸在街上走走停停,走进一家煎茶铺子,刚刚坐定,只看门外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布衣少年,那少年径直走进来坐在独孤逸身边,对小二喊到:“小二,来两盏二陈茶,一份桂花汤,一份乌梅汤,一份酥琼叶,再去东街给我买两份炙焦金花饼、去西街要三份蟹肉馒头,最后再上两碗三鲜面。” 那小二一脸堆笑的应到:“好嘞!您二位稍等!”又招呼了一个门口的闲汉进来,将要买的东西一字不差的复数了一遍。 闲汉应了一声,现在独孤逸旁边不动,少年说:“怎地?怕我大哥付不起账?”不等那闲汉说话,独孤逸从绣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黄兄弟还要什么?近可点些,我也跟着一饱口福。” 这少年见识颇广又言谈风趣,声音婉转清脆好听,独孤逸常居住山里,出山还不到半年,只觉得对方见多识广,事事新鲜,这少年见独孤逸听的用心,倒也讲的开心。 眼看着到了晌午,独孤逸邀请道:“黄兄弟,不如你我一起再去那太和楼吃饭,咱们继续聊天。” 那少年眼睛转了转,说到:“请我吃饭是可以,那太和楼不行,我要去便要去最贵的酒楼,你可请得起?” 独孤逸笑到:“我把银票都带上,估么着是够的吧!”两人谈天说地一整天,颇为投缘,这黄蓉古灵精怪,谈天说地无所不知,而独孤逸隐居山林,虽然看起来不通人□□故,但却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晚间,独孤逸想到黄蓉一个姑娘家恐不安全,于是问到:“黄兄弟晚上可有落脚?明日可还在临安?不如和我去三元居暂且住下,明日仍可一同游览。” 黄蓉盯着独孤逸不做声,见独孤逸表情并无慌乱,眼神里是纯净,独孤逸忽的想起对方并不知自己也是姑娘,这话说的便唐突轻薄了,正要解释。 黄蓉抢过话头说道:“独孤逸,你可是忘了你的佳人有约?明日你不是还要去抱得美人么?苏大家可是临安城里千金难得一见的人物。我今夜就要南下,不与你一路,就此别过吧!” 独孤逸笑了笑说:“多谢贤弟提醒,刚刚说话唐突了,勿见怪。” 想了想黄蓉独身一人,于是又拿出钱包递去,说到:“这些银票你且装好。你若一个人南下,需要多加小心,先要买个毛驴代步,若要南下的远了还得租船,这些银票你务必拿着。我北上一路倒是用不了太多。咱们有缘再会。” 黄蓉愣了一下伸手接过钱袋,低头说了一句“哦!”转身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平康里认姐妹 二十五日未时一刻,独孤逸启程赴约。 蔚蓝居在城北的平康里,从三元居到平康里,也就两个街口,但会路过一个金环巷,巷里有燕馆歌楼汇聚,只是下午时分,并未正式营业,只听得些琴曲声传出,似是伶人歌姬在练习。 不一会到了平康里,这平康里与金环巷不同,是一等一的歌姬所居之地也。 平康里的尽头,有一临湖大宅,金漆篱门关闭着,未知堂室如何,先见门庭整洁。独孤逸在门外站定,看了看,正待举手敲门,乎见门开了,出来的就是那天递贴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见独孤逸在门外,羞涩一笑,说到:“公子果真来了,你随我进来。” 独孤逸跟着进了门,只看门内细竹丛丛,堂宇宽静,各有三四厅事,前后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经右史,小室垂帘,茵榻帷幌之类,后堂里传出阵阵琴声,似微风拂过,泉水叮咚,又与那天在太和居的截然不同。 这小姑娘径直带独孤逸走过前厅,向后堂走去,独孤逸不紧不慢的跟着,随口问到:“你家小姐在弹琴?”小丫鬟回头说道:“是的,就在花园。”转过一个门廊,竟是到了。 花园的八角亭中,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来路坐在亭中,真是一番好景色,似感觉到来人,曲声婉转,内中似乎带了一丝欢愉的心情。 一曲终了,独孤逸在厅外说道:“苏大家好雅兴,小可这厢有礼了。” 那苏大家轻轻笑了笑,站起身来正对着独孤逸,只看她面容清丽出尘,冰肌莹彻,所谓远山眉黛长, 细柳腰肢袅,笑语嫣嫣,眉目含情。 苏大家走近身前,说道:“独孤公子,咱们可是第二次见面。”伸手便要拉住独孤逸,独孤逸侧身让开,皱了下眉头,挑了挑眉间,说道:“在临安几日,一直听说苏大家是琴界圣手,独孤逸往猜测下,苏大家也是个江湖高手吧。” 转身便坐在了客榻上,拎起茶壶,说道:“我可自己倒水喝了,听了半晌苏大家的琴音,倒是渴了。” 苏大家见独孤逸躲开,径自坐在了一边,倒也不恼,说道:“上次多谢出手相助,那日奴家着实担心你的安危,不想在临安见到公子,这也是缘分。” 独孤逸笑了笑,说:“那日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呢?以苏大家的内力,也定不会吃亏。” 苏大家淡淡一笑,坐在了下手位子,一边煮茶一边淡淡的说道:“无论如何,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苏大家说话声音极为好听,如那清泉般潺潺,只看她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我自三岁被卖到这无路之地,这一生也便就注定了吧。还好有些福源,儿时遇到个高人教了我些浅薄功夫,但又能如何呢?无非是舞跳得更好,琴弹得更美一些,我仍在这方寸之内不得出,但我确要认真练着,至少这小小伎俩,能骗得过那书生,骗得了那状元榜眼,能让我在这方寸之地可以尽情的呼吸。只是这小小伎俩,又怎能瞒的过真正的高手呢?独孤小姐若不看低我着等艺伎伶人,还望怜惜一二。” 独孤逸见苏大家如此坦诚,导师为自己鲁莽的兴师问罪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题道:“你怎知我非男子?” 苏大家笑道:“岳阳楼时尚不知道,那日在太和楼便知道了,我别的懂得或是不多,可这见得最多的就是各类男子了,又怎会不知呢?” 苏大家为独孤逸轻轻添满茶,又说道:“虽然独孤小姐举止潇洒,毫无女儿扭捏之态,但女儿家就是女儿家,与那男子是不同的,又怎会看不出来。那日你身旁的少年,怕也是个姑娘吧?可是你的朋友?” 苏大家笑中带着一丝落寞,眉眼里带着一点遗憾与无奈。 独孤逸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说道:“苏大家,着实抱歉,我那日听你琵琶声中带着一丝异样,只想着来探探究竟,唐突了,还望见谅。” 苏大家递上一碟桂花糕,说道:“独孤小姐何出此言。如今咱们宋人爱风流雅致,我这样的尚有一技之长,可以声娱人,姑且可保自己这一身清白,前面金环巷的,便只能以色侍人,但其实又有何差别呢?火树银花不夜天,人前风光无两,人后事又有谁知?只见得大家捧着我,奉承着我,我却也知许多人心中看低我,似你这样的江湖儿女,更是瞧不起我,心里道我也不过是个勾栏瓦舍中的风尘女子,无非为着多要些金银珠宝,又或要魅惑些富商贵人,又有何真情实意,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罢了。” 一番话说下来,独孤逸更是觉得愧疚不已,赶忙站起身来,确不知那小丫鬟何时来到了背后,正要为独孤逸添茶,这一撞,茶壶向前飞去,人却向后倒去。 独孤逸未做他想,右手扶住了丫鬟的腰,左手接住了茶壶,甩过袖子挡了向苏大家飞去的茶水。独孤逸扶稳丫鬟,将茶壶放下,说道:“没泼到苏大家身上吧?苏大家说的严重了,独孤逸从未有看轻之意,今日之后更是如此。” 苏大家说道:“独孤小姐可是真心说话?若是是真心,我应需长你几岁,称呼你一声独孤妹妹可好?你也莫要称呼我劳什子苏大家,我单一个芫字,你称呼我苏姐姐可好?” 独孤逸心下默然,看着苏大家的眼睛里希冀中带着一点担忧,心下不忍,于是又站起身来,说:“苏姐姐,我今年一十六岁。” 苏大家的眼中似乎带着笑意,说道:“那是了,你恰在二八年华,正是最好的时候啊,我长你两岁,理应做姐姐。” 说完又招手叫了丫鬟,说道:“你且去把那套云暗纹的窄袖紧衫取来,想来应该是合身。”又对着独孤逸说:“当日见你仍穿着那日的衣服,便想着送你一套新的,以表谢意。如今你既然是妹妹,那为了这个谢你倒不必了,只是今日恰好打湿了你的衣服,你可就此换过,也算是姐姐的见面礼。” 独孤逸瞧着自己身上沾满了的茶水,说道:“那就感谢苏姐姐了,我跟着去换了便是。”便随了丫鬟去客房。那丫鬟倒是准备的齐全,内外衣服均搭配了一身,穿在身上分毫不差,且淡淡的熏了檀香。 独孤逸拿起换下来的衣服,说道,“这个我可是还要带着的,不能喜新厌旧,赶明走在路上,还得穿这个。” 再回到花厅,只见苏芫淡淡的坐着,望向南便隔壁房屋的檐角,若有所思,独孤逸顺着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苏芫抬头看到独孤逸,眼中似亮起了光,满是赞许,说道:“独孤妹妹若是个小郎君,这样出去可不知要让多少女儿惦念了。”想了想,站起来向后堂走去,说:“妹妹且随我来!” 独孤逸跟着一同走出花园,走过了花厅,绕过了长长廊道,一同又来到了一处隐秘的书房。 苏芫说:“这间屋子是我独处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来,上次在太和居你们点了不少点心,想来你是爱吃的,这些都是我上午闲来无事亲手给妹妹做的,想着若是你认了我这个姐姐,那必要带你来尝尝姐姐的心意,若你看低于我,那这些心意便要喂狗了。” 独孤逸捻起一块桂花糕,只觉得入口即化,想,那黄贤弟似是喜欢这个口味。又接过来苏芫递过来的一个莲心糕,只觉得入口清凉,满口清香,竟如苏芫给人的感觉一般,清香淡雅中,透着丝丝不可亵玩。 苏芫笑着问到:“逸儿觉得这个如何?这个糕在外面可是吃不到,这世上吃过的,也不过几人罢了。” 独孤逸说道:“可是姐姐自己做的?这个糕如苏姐姐这个人一般,清丽出尘,濯清涟而不妖,入口清凉,回味余香。”苏芫似有些脸红,捏了捏独孤逸的脸,说道:“逸儿这个嘴哦,可是抹了蜜了?” 独孤逸心下紧张,说道:“姐姐莫要调笑我。”苏芫说道:“我见妹妹似乎不通音律,如不嫌弃,可以抽出几日来,姐姐可以教教妹妹琴箫乐理。” 独孤逸想了想,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估计还在临安玩耍几日,这几日来找姐姐学吹箫可好?姐姐莫要嫌弃我笨。” 苏芫眉眼间都是开心的样子,伸手抓住独孤逸的手腕,道:“那姐姐可是要做你的先生了,必定倾囊相授。”原来这苏芫见独孤逸果真愿意多来往,这才信了她是真的认了自己做姐姐,这开心倒是来自内心里的。 独孤逸只觉得苏芫笑起来,整个庭院里都是春天的模样,只是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有种玉骨冰肌的感觉,手指修长又柔软,指尖稍稍有些摩擦,整张手凉到了极致。 独孤逸回手握了一下苏芫的手,问道:“苏姐姐,你手心怎么这么冷?是穿少了么?”苏芫眨眨眼,把两只手都放进独孤逸的手里,说道:“自开始习武后,便是这样了,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妹妹的手倒是暖和,你给我暖暖。” 独孤逸说:“好嘞!”双手握住苏芫,又说道:“我可以给你教一套口诀心法,倒是可以暖和暖和,不至于这么冷。我给你去写下来。”说完站起身来去那书案上,苏芫见状说道:“那姐姐为你研墨” 正要站起来,独孤逸把苏芫双肩一按,说:“哪要这么麻烦,姐姐且坐着,很快就来。”苏芫闻言微微一笑,拍拍自己肩头的手,说:“好吧,等会我给你吹笛子听,咱们今天就上第一课。” 苏芫一边烹茶,看着独孤逸在案几边俯首疾书,想到:“这独孤逸看起来聪明,倒是单纯善良、涉世未深,这三言两语便真心相待,倒真是个好孩子,也不知王爷为什么如此在意她,不过话说回来,从岳阳到这里,真的是个缘分了,有个这样的姑娘在身边,倒也是真的不错。” 不一会,独孤逸拿了心法回来,和苏芫细细讲了一遍。 独孤逸本在临安本无事,一两天走走看看便会离开,但在临安先认识了黄蓉又认识了苏芫,深深觉得二人着实有趣,只可惜黄蓉要南下,还好苏芫一直在临安。 听那苏芫弹琴、讲曲,独孤逸学起来倒是挺快,再后来便是苏芫弹琴,独孤逸舞剑,往往随乐而起,一套剑法便使了出来,一开始是独孤逸跟着乐曲舞剑,但那剑法精妙,苏芫不忍心打断那剑法的节奏,慢慢的竟然变成了苏芫跟着剑法的节奏变换曲调。 苏芫调笑道:“逸儿倒是不藏私,如此这般舞剑,音乐的节奏都乱了,好在看了不少剑法,也不算吃亏。”独孤逸只觉得开心,道:“反正是姐姐你学去了,怕什么呢。这样说,我倒是以舞剑破了姐姐的音乐了。” 两人又研究琢磨,互相讨论,今日你占了上风,明日我占了上风,倒也是有趣,独孤逸琴箫没学到多少,这舞剑倒是玩出不少花样。 如此这般连着五日,独孤逸每日一早便去那苏大家的宅子里,每日晌午,苏大家便说要午睡了,将她赶了出来。苏芫本是长袖善舞,如今与独孤逸以姐妹相城,更是真心以待,这几日捡着独孤逸爱听的话题,天南海北无所不聊。 二人又聊起这如今天下的形势,苏芫虽在临安,倒对天下大事知道的不少,见独孤逸似乎了解不多,便细细将这天南海北,宋金形势与那蒙古大汗一一说来。 独孤逸心里着实佩服,只觉得这临安城里不一般,这里的苏姐姐学识渊博,前几日的黄蓉姑娘更是见多识广,言谈风趣,心里竟起了也要北上继续游历天下的意思。 这六日,独孤逸是来告别的,一早来到平康里,苏芫晌午却一反常态将她留了下来,傍晚时分独孤逸拜别道:“苏姐姐,这几日和姐姐相谈甚欢,今日一别,明日我便要北上了,这身衣服我会好好留着的,江湖路远,我若再来临安,必再来姐姐这里讨一杯茶喝。”苏芫到不觉得讶异,眼中有些不舍,拉着独孤逸的手说:“逸儿,你是那天上的雏鹰,早晚是要自由飞的,姐姐猜到左右在今明日会离开,只是你要答应,定要回来看姐姐。”独孤逸笑道:“苏姐姐,等我北上去看看那金国、看看那蒙古,回来再跟姐姐说说。”苏芫递上一个小小包裹,说:“这是些行李盘缠,你且带上吧。” 走出平康里,见街上的行人渐多起来,只见那白日里尚显安静的金环巷,已经有小二、牙子在路边迎客,陆陆续续已有那书生三五结伴进去,楼上的香粉似乎溢满了整个巷道,可想那晚上必是花阵酒池,香山药海。 独孤逸背着那包裹,恰走过金环巷,只看黑暗中乎的撞出一个身影,头发乱糟糟,脸上黑乎乎,身后似乎还有一些呼和追赶声,独孤逸定睛一看却是黄蓉,于是赶忙拉过黄蓉,拦在身前,看着追出来的三个大汉,说道:“各位好汉,何故追赶舍弟?”那三个大汉见独孤逸一身衣服名贵,于是打了个礼,说道:“这小乞丐居然到我们梨花苑头上撒野,公子若是不认识他,还请莫要多管闲事,你若是认识他,那今天没有银子,你们二人都跑不了。” 黄蓉两手抓住独孤逸的衣服,也不管自己手上抓的是什么黑的灰,就这么蹭了独孤逸一身。独孤逸看了看身后的黄蓉,问到:“你的银钱都花光了么?怎么半天就这么狼狈?”又拿出身上剩下的银票,捏在手里,问那为首的大汉,说:“这位大哥,不知我这贤弟如何得罪了?” 那大汉见独孤逸拿得出银票,便仔细回答道:“哼,这小乞丐,算你找到了靠山!“又对着独孤逸说:”回禀公子,这穷小子,下午就潜入到我们梨花苑,偷偷摸摸的就想沾我们姑娘的便宜,也不看看自己长没长鸟,就开始偷看洗澡、偷看姑娘换衣!这男欢女爱本是正常,开门迎客本来也不怕你看了摸了,你倒是正门进来掏钱啊!这不,他自己偷香窃玉,还妨碍别人找乐子,几个常来的官人傍晚刚刚进门,这小子居然把厨房的油全撒在楼梯上了,几个官爷都摔了个大跟头,这我们梨花苑可怎么开张啊,这...这。” 独孤逸听个大概,便止道:“好了好了,不用说了,这三张银票都给你吧,向你们赔个不是了。”那大汉接过来看了看银票的面额,恶狠狠的对着黄蓉说道:“今天算你走运,下次别想再进我们金环巷!”说完一挥手,几个人翻身回去了。 独孤逸把黄蓉拉出来,给她把脸上的灰摸了摸,说:“蓉儿姑娘,可别再去这地方了,这可不是你去的地方。”又将苏芫送的包裹打开,只看里面一套与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衣,另有几张银票和散银子,抓出一把散银子放入袖袋,又将包裹包好塞到黄蓉怀里,说:“这个你可装好了,咱俩身量差不多,这衣服你应该也能穿。这南下的路途还远呢!” 那黄蓉等独孤逸说完,将脏手又在独孤逸的白衣上蹭了蹭,抽了抽鼻子,说道:“怎么不能去,你也是女子,怎的就能去了,不但去了,还去了六天,每天都是一整天,还在里面换了衣服才出来,悄悄,还带着衣服和盘缠呢,这想必是你那苏姐姐给你量身定做的吧!还熏着香,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你那苏姐姐,以后就不要理我了,谁要你的臭东西!”说完,把包裹又塞在独孤逸怀里,转身就跑了。 独孤逸一愣,急忙喊道“黄姑娘!”却发现黄蓉头也不回,转过街角去没了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张家口结安答 且说那日在金环巷分开,独孤逸又四处寻了寻黄蓉,第二日又去那太和居问了问,去那吃早点的煎茶铺子里问了问,均没有看到过,这黄蓉似是真的南下出城了一般。 独孤逸心想,这黄蓉古灵精怪,那日不知怎么惹了人,但总也不会吃亏。便将那仅剩的一张银票六给煎茶铺子,道若半个月仍未见过那日的少年,那这银票就送还给三元居去。 交代完事项,独孤逸决定北上到那北京,去看看那金人的京城,到底是样子。小毛驴走走停停,一路倒是无事,越是向北,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这天离张家口已不在远,黑水河边的一个饭店倒是热闹,门口系着四匹雪白的骆驼,这倒是从未见过的,另还有一匹红色的骏马在旁边低头吃草,看那身形倒是一匹好马。 独孤逸将小毛驴记在外面,走近店中。只看得店里只有四个方桌,靠门左边桌上坐着一个蒙古少年,穿着一身黑貂,皮肤稍有些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看着老实憨厚。 右边桌上作者四个俊俏的少年,四人均是一色白袍,颈中都翻出一条珍贵的狐裘,看这四人皮肤盛雪,显然四十个女子男装出行,四个人低声说着什么,还不住的往那憨厚少年身上瞄去。 独孤逸走进去,见那四人看了独孤逸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说话,听得断断续续的说什么:“那愣小子比不上这个。”独孤逸觉得奇怪,便进去坐在了另一桌上。 不一会,见门里又进来了四个白衣女子,与之前那四个点了点头,坐在了剩下的唯一一张桌上。 茶刚上好,可看门外又来一人,却是个又矮又胖的猥琐汉子,乘在马上犹如个大肉团一般。 此人手短足短,没有脖子,一个头大得出奇,却又缩在双肩之中。 见他下马来,那憨厚蒙古小子叫了声“三师父”,赶忙迎上去说了些什么,两人一同回来坐下,只见这人满脸都是红色的酒糟粒子,一个酒糟鼻又大又圆,就如一只红柿子粘在脸上,丑极了。 独孤逸想,自出山这大半年还未见过如此奇怪之人,听那少年叫三师父,想来还有大师傅二师父。扭头确看到旁边新来的四个白衣女子表情似有嫌恶。 只听那矮胖子说道:“我曾听先师说道,西域大宛有一种天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然而那只是传说而已,谁都没有见过,我也不大相信,不料竟会给你得到了。” 说话之间,又来了五人,只看那领头的一人五十来岁年纪,尖嘴削腮,脸色灰扑扑地,鬓角的头发都白了,右手握着一根粗大的铁杖,虽然是个瞎子,但走路步伐稳健,颇有凶恶之态。 这瞎子身后跟着三男一女,一个书生似笑非笑,一副惫懒神气,全身油腻,衣冠不整,满面污垢,看来少说也有十多天没洗澡了,拿着一柄破烂的油纸黑扇,从马上跳下来。 一个樵夫大约四十多岁年纪,一身青布衣裤,腰里束了条粗草绳,足穿草鞋,粗手大脚,神情木讷。 一个女子约莫三十岁年纪,身形苗条,大眼睛,长睫毛,只是皮肤稍显粗糙,但看眉目却像是个江南的女子。 最后跟着的居然是个小贩,比那被称为三师父的矮胖子高了一些,头戴小毡帽,白净面皮,手里提了一杆秤,一个竹篓。 这几人倒是奇怪,各行各业都占全了,独孤逸不免多看了几眼,那矮胖子哼一声到:“看什么看!”说完,那憨厚小子和这后来的五人均向独孤逸望来。 独孤逸赶忙站起来,说道:“几位大侠有理,见几位大侠身手不凡,非同寻常,想来定是江湖少见的高人,小子出入江湖,少见多怪,不免多看几眼,误怪误怪。”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矮胖子听闻倒是不生气,说道:“便叫你小子知道下,也算见识过我们江南七怪。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逸拉过一张椅子,给那三十多岁的女子让座,抱拳说道:“鄙人姓独孤,单名逸字,也是刚到这店里喝点茶水修整一二,这几位如果不嫌,可坐在我这边稍作歇息,刚刚听闻三侠讲着天马的故事,甚是精彩,还望三爷继续说说。” 那矮胖子听独孤逸一口江南口音,倍感亲切,于是说道:“你这小子,倒挺聪明。你且坐下听我二哥给你说来。” 那落魄书生对独孤逸点点头,笑了笑,说道:“那在史记和汉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当年博望候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国贰师城见了汗血宝马,回来奏知汉武帝。皇帝听了,欣羡异常,命使者带了黄金千斤,又铸了一匹与真马一般大的金马,送到大宛国去,求换一匹汗血宝马。那大宛国王言道:‘贰师天马,乃大宛国宝,不能送给汉人。’那汉使自居是□□上国的使者,登时大怒,在大宛王朝廷上出口无状,椎破金马。大宛王见汉使无礼,命人杀死使者,将黄金和金马都夺了去。” 那憨厚的蒙古少年“啊”了一声,见那落魄书生举碗喝茶,忙问:“二师父,后来怎样?” 那八个白衣人也出了神,侧耳倾听这二师父宝马的故事。那二师父喝了口茶,说道:“三弟,你是养马名家,可知道那宝马从何而来?” 那矮胖子说道:“我曾听先师说,那是家马与野马□□而生。” 书生又道:“不错,据史书上说,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生了一个妙计,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了。靖儿,你这匹小红马,只怕是从大宛国万里而来的呢。” 那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独孤逸左侧,问道:“汉武帝得不到宝马,难道就此罢手了不成?” 书生又答道:“他怎肯罢手?当下发兵数万,令大将李广利统率,到大宛国贰师城取马,为了志在必得,把李广利封为贰师将军。但从长安到大宛国,西出嘉峪关后一路都是沙漠,无粮无水,途中士兵死亡枕藉,未到大宛,军队已只剩下了三成。李广利兵困马乏,一战不利,退回敦煌,向皇帝请援。汉武帝大怒,命使者带剑守在玉门关,下旨言道:远征兵将,有敢进关者一概斩首。李广利进退不得,只得留在敦煌。汉武帝心想,宝马得不到,还丧了数万士卒,岂不是让外国看轻了我大汉天子?于是大发边骑,一共二十余万人,牛马粮草,不计其数,还怕兵力不足,又下旨令全国犯罪小吏、赘婿、商人,一概从军出征,弄得天下骚然。还封了两名著名的马师做大官,一个官拜驱马校尉,一个官拜执马校尉,只待破了大宛,选取骏马。六弟,汉朝重农轻商,你若生在汉武帝时可就倒了大霉,三弟却可官拜驱马校尉、执马校尉了,哈哈!” 独孤逸问道:“敢问二大侠,这赘婿又犯了甚么罪?”那书生见独孤逸问话,便对着独孤逸笑了笑,说:“小子听得倒是细心。” 又说道:“若不是贫穷无告之人,谁肯去做赘婿?强征赘婿去远征,便是欺压穷人了。那李广利带了大军,围攻大宛城四十余日,杀死大宛兵将无数。大宛的众贵人害怕了,斩了国王的头投降,献出宝马。李广利凯旋回京,皇帝大喜,封他为海西侯,军官各有封赏。为了这几匹汗血宝马,天下不知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钱财。当日汉武帝大宴群臣,做了一首天马之歌,说道:‘大一贡兮天马下,露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万里,今安匹兮龙与友!’这诗是说,只有天上的龙,才配与这天马做朋友呢。” 独孤逸看看那匹红马,只觉得这马传奇无比,转头看到旁边做的八个白衣人也在打量门外的马,脸上满是欣羡之色。 那落魄书生又说:“殊不知这大宛天马的骁健,全由野马而来。汉武帝以倾国之力得了几匹汗血宝马,但没贰师城外高山上的野马与之□□,传了数代,也就不怎么神骏,身上也渗不出红汗了。”书生说完故事,七人谈谈说说,吃起面条来。 韩小莹看了看独孤逸,说道:“听你说话像是江南人士,你打哪里来,要去哪里呢?” 独孤逸答:“这位姐姐有礼,我从南边临安来,从未来过北边,想来北京看看。” 韩小莹听闻,极为开心,说道:"我有十几年没回去过了,你可去过嘉兴,嘉兴可有什么变化?”又说道:“我可是糊涂了,看你也就是十五六岁年纪,又怎知什么变化。”点点盘子,说道:“快吃吧!” 那蒙古少年抬眼看看独孤逸,说道:“独孤兄弟,我姓郭,叫郭靖。这是我七师父”,指着那瞎子说“这是我大师傅”,指着那樵夫说“这是我四师傅”,又指着那小贩说道“这是我六师父”,又说“我们打北边来,要去南边的嘉兴的,我从来未去过”。 那瞎子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满,说道:“靖儿,说那么多作甚,快吃饭。”那蒙古少年向独孤逸腼腆一笑,低头呼噜噜的吃起来面。 独孤逸见状,又向韩小莹笑了笑,并不说话,也低头吃自己的面。 那八个白衣人悄声在议论着什么,独孤逸耳力不错,但这八人声音极小,只听到“抢了宝马....少主”等零星半点的词语,独孤逸低头看了看那八个白衣人,心想这几人倒是歹毒,难道看人家马好,就想要抢马不成,见几人不知聊了什么。 打闹了一会,又有一人说道:“那个女子身上带剑,定然会武,生得可俊,要是年轻了十岁,少主见了不害相思病才怪呢。” 又有一人说:“那个白衣服的,倒也不错,若真是个小公子便好了。”另一人笑道:“怎么,你还惦记她不成?也送给少主,不管是男是女,少主开心了或许也会赏给你啊。” 独孤逸听这几人污言秽语,说的似是自己和身边这位七师父,但看那七师父确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另外这几个师父,也似乎均未发现,仍自管吃面。 于是心中合计,自己不妨先走,暗中跟一段路,若这八人果真要真抢马,便帮帮这少年,拿定注意,便先结账出店而去。 不一会,那八人出店,独孤逸悄悄跟在后面,在一岔路口,见八人分作两队,各自去了一边,独孤逸心下犯嘀咕,于是想干脆在这里等那憨厚小子好了。于是把毛驴栓在树上,斜靠在石头上打盹。 只听得马蹄声哒哒,那郭靖一个人骑着马过来了,远远看到独孤逸,于是喊道:“独孤兄弟!独孤兄弟!我是郭靖!”策马便向独孤逸跑来。 独孤逸抬眼看看,心想:得了,等到了这傻小子了。于是答到:“郭大哥,是我!”郭靖停下马来,说到:“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啊独孤兄弟你也去北京么?咱们可以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我会功夫的!” 原来这郭靖见独孤逸相貌俊俏,言语之间颇有气度,虽有些文弱,但一口江南口音着实倍感亲切,只想着结识一二,竟忘了前面还有人等着专劫自己。 独孤逸对着郭靖说:“我猜的啊!能跟着郭大哥一路前行,那最好了!我就怕路上遇到个劫匪什么的,不敢走呢。” 又拿出一个褡裢,里面满满的装了两袋果子,把褡裢递给郭靖,说:“郭大哥,这个你帮我驼吧!我的小毛驴轻一点,跑的能快一点。” 郭靖看看独孤逸单薄的身板和瘦小的毛驴,于是接过褡裢跨在马上,说:“独孤贤弟,你可得多吃点东西,要结实点才行,我带了很多金子,到城里我请你吃肉。咱们一路慢慢行,倒也不急,只是我忘了一件事,我大师父说刚刚那一群白衣人都是女扮男装,还要抢我的马,恐会在前面夺我的马,师父让我骑马跑,倒是怕连累了你,不如你和我一并骑马过去。” 独孤逸心想,你大师父没告诉你我这白衣人也是女扮男装么,笑了笑说:“是刚刚茶铺的那八个人么?我刚刚看到他们八个分开走了,我看郭大哥的几个师父都身手不凡,郭大哥身手应该也不弱,他们若真要夺你的天马,那一定是坏人,那郭大哥夺个他们的骆驼给我,那骆驼看起来也跑的很快的。” 郭靖听独孤逸夸赞了师父又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这独孤兄弟真会说话,又觉得说的挺有道理,便答到:“那好吧!如果我要是打不过他们,你就跳上来,咱们就跑。” 两人又前行了三五里路,道路越来越窄,道旁高山夹持,怪石嶙峋,郭靖见这险恶形势,手按剑柄,凝神前往,对独孤逸说:“独孤兄弟,这里可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独孤逸挑了挑眉尖,问到:“哦?此话怎讲?郭大哥还会兵法么?” 郭靖憨厚一笑,说:“什么兵法我到不懂,大汗说男子汉既要勇猛又要懂得方法,博尔忽师父说咱们宋人最擅长兵法,就是不够勇猛。这是博尔忽师父说像这样的地方,只有一条路进出就可以打埋伏,对方有多少人也不怕。” 独孤逸笑了笑,说:“那郭大哥,你说那白衣人是不是在这里面前面等着咱们呢?”郭靖想了想,说:“恐怕就在这里,咱们可得小心点。”说完打马走在了前面,独孤逸看着郭靖的背影,骑着小驴跟在后面。 转过一个山坳,突见前面白蒙蒙的一团,正是四个男装白衣女子骑在白骆驼上,拦于当路。郭靖心中突的一跳,远远将马勒住,高声叫道:“劳驾哪,借光借光。” 四个女子哈哈大笑。一人笑道:“呦,来了两个小伙子呢,怕甚么?过来哟,姐姐们又不会吃了你的。”郭靖脸上一阵发烧,扭头看看独孤逸仍然笑嘻嘻的。 郭靖眼见身右高山壁立,左边却是望不见底的峡谷,云气蒙蒙,不知多深,不禁胆寒,心想:“大师父叫我不必动手。我放马疾冲过去,她们非让路不可。可是独孤兄弟可就过不去了。” 于是正色说道:“你们是要夺我的马么?”只听一个女子笑道:“小子你倒是聪明,既然知道,那就把马送上来吧!” 话音刚落,那小红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然如一支箭般向前冲去,郭靖抓紧马鞍,向后伸出手去,叫到:“独孤兄弟,马怎么跑了,你快上来啊。” 回头只见独孤逸也赶忙驱赶那毛驴,跟在红马后面跑,只是毛驴脚力不济,跟不上速度。那马去得好快,转眼间已奔到四女跟前。 一个白衣女子跃下驼背,纵身上来,伸身便来扣红马的辔头。红马一声长嘶,忽地腾空跃起,窜过四匹骆驼,褡裢一滑,里面的果子在空中飞散。 那白衣似乎被马后蹄踢到了,翻身摔倒在地,另外三个女子抽出宝剑打飞果子。郭靖在半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待得落下,已在四女身后。赶忙勒住红马,回头一看,只看到独孤逸骑着毛驴向自己赶来,四个女子都倒地不起。 郭靖回马走来,只看独孤逸敢上前来,说道:“郭大哥,好神奇!你过去把这些果子一丢,他们就都倒了!这下我有骆驼了。” 那四名女子倒在地上,衣襟上沾了果实飞溅的汁水,似也没受伤,但也不说话,郭靖心下觉得奇怪,正要去看看,又想到师父说事事小心谨慎,于是停下了脚步。 独孤逸放走了毛驴,翻身上了那骆驼,依旧斜倚着坐下,驱赶着骆驼前行,回头说道:“郭大哥,你看我在这骆驼上,可还合适?”郭靖笑道:“合适,独孤兄弟坐在上面好看极了。”便打马跟上。 这白骆驼的脚力虽然不及郭靖的红马,但又比那毛驴要快得多。 两人一路同行,独孤逸说些临安的风俗,郭靖讲讲蒙古的特色,倒也有趣,这两人一个蒙古长大,豁达直爽,一个隐居山林,云淡风轻;虽然一个木讷老实,一个冰雪聪明,但俩人都涉世未深,说来说去倒是话语投机,短短一日时间,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郭靖一生长于沙漠,虽有许多蒙古少年一同玩耍,但除了蒙古话外一口江南口音,与其他蒙古人确总有些差别,拖雷、华筝两个虽然交好,拖雷却常常随在铁木真身边,少有空闲一起游玩,华筝则脾气极大,郭靖又有些木讷,更不肯处处迁就顺让,尽管常在一起玩耍,却动不动便要吵架,虽然一会儿便言归于好,总是不甚相投,而自己的六个师父又总嫌弃自己蠢笨,如此数下来竟无一个知心密友。 如今遇到这独孤逸,起初只觉得口音相似倍感亲切,一日聊下来,只觉得独孤逸做派潇洒,性格坦荡,言谈风趣,只的恨不得早些相见,心里生出了平生未有之喜。 郭靖生来就口齿笨拙,不善言辞,通常总是给别人问到,才不得不答上几句,可是这时竟说得滔滔不绝,聊到兴起,那郭靖开口道:“独孤兄弟!你可愿与我结为安答!” 说完却有些后悔,只看独孤逸只是看着他,并不答话,更是急的涨红了脸,结巴到:“独,独孤兄弟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我...” 独孤逸说:“郭大哥,安达是什么?”郭靖听闻,明白这独孤逸未曾去过蒙古,自然不懂蒙古话,并不是拒绝自己,于是说道:“安达,就是兄弟!我有一个安达叫拖雷,就是我的好兄弟。独孤兄弟,你可愿意和我结为兄弟!” 独孤逸笑笑,轻快的说道:“好啊,郭靖安达!你且等我抓几只鱼回来,为郭靖安达埋锅做饭!”说完,向前面的小溪腾空飞去。 郭靖看独孤逸身形飘逸,又觉得喜上眉梢,说道:“嘿!独孤安达好身手!”又看了看四周,学着独孤逸样子说道:“那我也去捕个猎物回来,给独孤安达为礼!”说完,跳下小红马,拉起弓箭向林中跑去。 两人捞鱼捕猎,收获不小,再碰面发现两人都不会埋锅做饭,便简单生活,将就着烤熟了吃了。晚上,两人倒也不挑,自将骆驼和小红马散在林子里吃草,俩人各选了个大树躺在叉上休息。 郭靖说:“独孤兄弟,你是我遇到的最有趣的人了!”独孤逸说:“郭大哥,有趣的人多的很,我在临安认识了好几个,回头都带你认识!”又想到了那个名叫黄蓉的小少年,说道:“其中有一个是鼎鼎有趣的。” 那小红马和白骆驼倒也乖巧,也自顾自的找个地方休息。第二人两人马不停蹄,赶在天黑之前,便到了张家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小酒馆再遇故人 张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烟稠密,市肆繁盛。独孤逸自出山一向南走,这北方城市气象大为不同,透露出一股豪爽与粗犷。而这豪爽与粗犷之意,却让郭靖大为感怀。 俩人事事透着新鲜,来到一个大酒店前,腹中饥饿,便把小红马、白骆驼丢给门口的小二哥,进店入座。 郭靖说道:“安达,你且畅快了吃。那日丢了的果子都算我的。”依着蒙古人的习俗,捡好的点了牛肉、羊肝和面饼。 独孤逸倒也不客气,对着小二说:“再给我来壶好茶。”这看着俩人一个大口吃肉,好不痛快,一个斯斯文文,小口品尝。那大口吃肉的胃口极好,那小口品茶的倒也吃了不少。 忽听得店门口一阵吵嚷,一个店伙计跑进来,对着独孤逸说:“这位客官,着实不好意思,门口有个乞丐弄脏了您的白骆驼,赖着不走了,您看..”独孤逸听闻,对郭靖说:“郭大哥,我看看去。” 走到店门口,见那红马好端端的在吃草,白骆驼身上被抹了四五个黑煤手掌印,两个伙计在大声呵斥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衣服上、手上全是黑煤,瞧不出本来面目,手心里倒还干净,似是灰全抹在了骆驼上,手里拿着一个白馒头,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眼珠漆黑,甚是灵动。 这少年看到独孤逸走出来,将手里的馒头丢了过来,旁边一伙计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过,直冲着独孤逸来。 独孤逸看到这少年,倒觉得有些惊奇,倒也不嫌这少年脏,将这少年捞了过来,说道:“别动粗,我认识她,骆驼的损失不用你们赔。”转身便将这少年带了进去。那少年挣脱不开,气呼呼的跟了进来。 郭靖见独孤逸从门外领回来个小乞丐,觉得奇怪。 独孤逸说道:“郭大哥,这就是我说的,鼎鼎有趣的朋友,黄蓉。”松开手,将那小乞丐按坐在了凳子上,吩咐小二再拿饭菜来。 那小乞丐被独孤逸松开,倒似乎有些不自在,气呼呼的说道:“哪个是你的朋友?谁要你介绍我?你找你那苏姐姐去!” 小二见这郭靖身上一身黑貂甚是金贵,那独孤逸一身暗纹白衣倒也是南边的好面料,这俩少年非富即贵,只是这小乞丐着实肮脏穷酸,心里老大不乐意,无奈之下懒洋洋的拿了碗碟过来。 那少年顺势发作到:“你道我穷,不配吃你店里的饭菜吗?只怕你拿最上等的酒菜来,还不合我的胃口呢。” 店小二冷冷的道:“是么?你老人家点得出,咱们总是做得出,就只怕吃了没人回钞。”黄蓉扭头向独孤逸道:“任我吃多少,你可作东吗?” 独孤逸笑道:“我可做不了东,如今我也是穷人一个。“眼看黄蓉要生气,独孤逸又指着郭靖说:“但是我这郭大哥做的了东。不信你问他。” 郭靖看两人说话有趣,看提到了自己,赶忙说道:“当然,当然,快再切一斤牛肉半斤羊肝来。” 独孤逸笑着说:“郭大哥,今天你这当然当然可是不得了,这牛肉羊肝可不够我这黄兄弟吃的。” 那黄蓉白了一眼独孤逸,说道:“我只管盯住你。” 说道:“喂伙计,先来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店小二吓了一跳,不意他口出大言,冷笑道:“大爷要些甚么果子蜜饯?” 黄蓉道:“这种穷地方小酒店,好东西谅你也弄不出来,就这样吧,干果四样是荔枝、桂圆、蒸枣、银杏。鲜果你拣时新的。咸酸要砌香樱桃和姜丝梅儿,不知这儿买不买到?蜜饯吗?就是玫瑰金橘、香药葡萄、糖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店小二听他说得十分在行,不由得收起小觑之心。黄蓉又道:“下酒菜这里没有新鲜鱼虾,嗯,就来八个马马虎虎的酒菜吧。” 店小二问道:“爷们爱吃甚么?”黄蓉道:“唉,不说清楚定是不成。八个酒菜是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我只拣你们这儿做得出的来点,名贵点儿的菜肴嘛,咱们也就免了。” 店小二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等他说完,道:“这八样菜价钱可不小哪,单是鸭掌和鸡舌羹,就得用几十只鸡鸭。” 那黄蓉向独孤逸一指,说:“你只管问这个大爷。”独孤逸尚未说话,郭靖赶忙掏出一锭黄金来,说:“管够管够。” 那小二见郭靖掏出金子来,赶忙说道:“管够管够,爷们还要点什么?”少年道:“再配十二样下饭的菜,八样点心,也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不敢再问菜名,只怕他点出来采办不到,当下吩咐厨下拣最上等的选配,又问少年:“爷们用甚么酒?小店有十年陈的三白汾酒,先打两角好不好?” 少年道:“好吧,将就对付着喝喝!”不一会,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郭靖每样一尝,件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 那黄蓉不搭理独孤逸,只与郭靖攀谈起来。郭靖听他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只觉得独孤兄弟说的果真没错,这真是鼎鼎有趣的人。 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独孤逸和郭靖两人大快朵颐,正是吃的开心。 那黄蓉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捡了几个清淡的夹了几筷子,两杯下肚脸上有些微红,独孤逸将酒杯换掉,为她到了一杯清茶,黄蓉看了独孤逸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嘟囔了一句:“就你好吃!” 忽的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 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通张家口没新鲜货。”黄蓉看了看独孤逸,挥了挥手,说:“罢了罢了。” 那黄蓉又吃了几口,说:“咱们说了这许久,菜冷了,饭也冷啦!”郭靖道:“是,冷菜也好吃。” 黄蓉看独孤逸不说话,摇摇头说:“我不要吃冷菜。”郭靖道:“那么叫热一下吧。”黄蓉又说:“不,热过的菜都不好吃。” 又问独孤逸:“你可负责到底么?”独孤逸点点头,说:“负责到底。” 黄蓉把店小二叫来,命他把几十碗冷菜都撤下去倒掉,再用新鲜材料重做热菜,酒店中的掌柜、店小二、厨子各个称奇,但见既有生意,自然招办不误。黄蓉抿了一口茶,指着郭靖对着独孤逸说道:“这次不许他负责,我偏要你负责。” 独孤逸想了想,问:“你是怎么过来北边的?怎么折腾成这幅样子。”又指指门外的骆驼,说:“本想把这白骆驼给你做坐骑的,既然要我负责,那我只能把骆驼买了钱,来付账了。” 黄蓉瘪了瘪嘴,道:“白骆驼我必须得要。你又有郭大哥给你花银子,又有苏大姐给你送衣服,可见你是有本事的,如今让这店大叔给你吃白食,也未尝不可能。” 郭靖见俩人斗嘴,一句话也插不上去,正好小二又将这十几盆菜肴重新摆上,郭靖赶忙说道:“银子够用,我的就是独孤安答的,一样的。”赶忙把金锭递给小二,小二欢天喜地的收下,赶忙到银铺兑了银子回来。那黄蓉见状,吃了几筷子,便说饱了。 出的店来,天色不早了,寒风萧瑟,这黄蓉穿的单薄,缩了缩脖子,似有些寒冷,说到:“吃也吃了,就此别过吧!” 那郭靖脱下来貂皮,说到:“黄兄弟,天气寒冷,你把这件衣服穿了去。”黄蓉也不答话,也不接貂皮,摆摆手抽抽鼻子转身就走。 独孤逸抢步前去,抓住黄蓉手不松,黄蓉手腕一转,左手变掌直向独孤逸脸上打来,独孤逸心里一惊,松了手。只看她双臂挥动,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子,或虚或实,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姿态翩翩,出掌并不伶俐,竟似跳舞般。 独孤逸心里暗叹一声好功夫,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左躲右闪,前仆后仰,眼看着掌要拍到,却有偏偏只差一点。郭靖只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叹道:这黄兄弟这套掌法着实精巧,独孤兄弟的轻身功夫更胜一筹!若是我,怕是早就被黄兄弟打到啦! 黄蓉本是为了挣脱独孤逸虚张声势,见独孤逸躲得灵巧,过了半晌竟然是一个衣角都没沾到,不由得有些生气,忽的登高窜低,只看她变招奇速,收掌飞腿,攻向独孤逸下盘,独孤逸凝神静心,左右脚更替交叉,竟是招招躲开。 黄蓉一个翻身跳起来,似是没站稳,眼看就要向地上摔去,独孤逸赶忙飞身过来,左手环住黄蓉的腰肢,右脚点地一个环转,只看那黄蓉在独孤逸怀里,右手手指弯曲成“拈花指”指形,手指像一株兰花般慢慢伸出,轻轻的点在独孤逸右肩上。 独孤逸身形一抖,仍是稳稳的站住了,右手垂着不动,左手松开黄蓉,说道:“黄蓉小兄弟,白骆驼你还没带走呢”又转身对着郭靖说:“郭大哥,你先借我点银子吧!” 郭靖牵着小红马,看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已经看愣了,听到独孤意说话,赶忙应道:“哎!”从口袋里拿出了两锭黄金,递给独孤逸。 独孤逸说:“郭大哥帮我放在骆驼上吧!”又对黄蓉说:“骆驼上还有一件我的衣服,是干净的,你姑且先换上,回头再去买合身的,不要搞的这么脏兮兮的。” 伸出左手从郭靖手里接过骆驼缰绳递给黄蓉,拍了拍黄蓉的肩膀。转身对郭靖说:“郭大哥,你可得再管我一宿了。” 黄蓉咬紧了嘴唇,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郭靖见状心想:这黄兄弟比独孤兄弟身板还要单薄,虽然鼎鼎有趣,但似乎性格有些奇怪,还要更像个姑娘些,咱们南边的男子,可都是这样的么? 还未及多想,眼看着独孤逸转过了巷角走远了,于是向黄蓉说道:“黄兄弟,你可带好了,再别丢了银子啦。”说完,牵着马跟了上去。 黄蓉抬起头来,满脸泪痕,两条泪水在脸颊上垂了下来,洗去煤黑,露出两道白玉般的肌肤。 店家小二站在门外啧啧称奇,说道:“小兄弟,你可是遇到好人了,快走吧。”黄蓉翻身骑上骆驼,追了出去,哪里还看得到那二人的身影。 直说独孤逸和郭靖两人离开后,郭靖见独孤逸右手似有异状,问到:“独孤兄弟,你右手可是受伤了?” 独孤逸答道:“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就好。”郭靖说:“我看小黄兄弟虽然有趣,但脾气实在不好。”独孤逸笑笑不说话。两人找了一个酒店,各自歇下。 这独孤逸自从山里出来,几次与人动手均未吃亏,即便是那灵智上人武功高出许多来,也未伤的了独孤逸分毫,要说原因也简单,独孤逸轻功卓著,又不恋战,打不过就跑,倒也是个方法。 只是今日与这黄蓉动手,独孤逸一心待黄蓉,谁知黄蓉不识好歹,虽然那一点没有用出多少力道来,但也让独孤逸的右手麻了整整一个晚上。 独孤逸心里着实气愤,又想到这黄蓉一个小姑娘,一路北上成了这幅小乞丐样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心里又有一丝心疼。 这边独孤逸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听隔壁郭靖房内似有动静,只听到一人说道:“这位是我们师叔,大名鼎鼎的三头蛟侯通海侯二爷,快磕头罢!” 那郭靖闷闷声音响起,说道:“各位有甚么事?”又一人说道:“你那些师父呢?”郭靖又老实的答到:“我六位师父不在这里。” 那人又说:“嘿嘿,那就让你多活半天,若是现下杀了你,倒让人说我三头蛟欺侮小辈。明天中午,我在西郊十里外的黑松林相候,叫你六个师父陪你一起来。”又听到咔哒一声,门似乎又锁上了。 独孤逸拉开门缝,只看到那房门里走出了五个人来,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青脸瘦子,面颊级长,额角有三个大肉瘤,形象及其难看,后面四个人提刀执枪、挂鞭持斧,恶行恶煞,看着五人形象,似是功夫不低。 独孤逸怕五人看到,关好门,听那刚刚第一个说话那人说道:“老四,你在这里守着他,别让这小子跑了!”那老四说:“大哥你放心,他跑不了,明天中午就是这小子的死期。” 独孤逸心想,如今自己右臂还麻木使不上力气,靠他和郭靖两人,无论如何是打不过这五人了,需得想些办法才是。吹灭了烛火,看到外面纸窗上一个人影缓缓的动来动去,显然是有人在窗外守住。 第二日一早,郭靖刚刚起身,店小二送脸水面点来,那为首的小二端着一盆洗脸水,后面跟着小二端了三碗面条。郭靖正觉得奇怪,见那跟在后面的小二抬起头来对着自己一笑,竟然是独孤逸。 郭靖正发愁无法联络独孤逸,见他到来正要张口说话,那小二抢先开口说:“这位爷,你令我送了两碗面来,已经到了。”又向郭靖挤挤眼。 郭靖虽然憨厚老实,但并不傻,见独孤逸扮成小二模样,知道独孤逸必然是知道了昨晚发生之事,不知有何主意,又怕说错了话,于是并不说话,看独孤逸放了两碗面在自己面前,便只管拿了筷子呼噜呼噜吃面,一碗吃完又拿起第二碗来。 那小二哥对着站在门口的的钱青建说:“这位大侠,面我放这里了。您且用吧。我们家的汤面是全城最好的了,包您二位吃了一碗还得一碗,下次来还得住我们店里。”说完,矮了矮身子,退了出去。 那钱青健手持双斧,见这郭靖只知道低头吃面,吃了一碗又端起第二碗来,说道:“你这小子,可是知道死期将至,要吃饱一顿断头饭么”那郭靖也不答话,只是闷头吃面。 钱青健守了整整一夜,着实有些困累了,见状,也坐了下来,说道:“小子你反正也活不长了,吃多了也没用,还不如给爷爷我吃一碗。”拿起另外一碗呼噜噜吃起来。 吃完早食时间尚早,那钱青健守在房里,郭靖坐在炕上打坐练功,钱青健在他身前挥动双斧,私下空砍虚劈,大声吆喝,郭靖也不理睬。 只看那钱青剑正挥舞吆喝,忽的停了下了,听得“噼里啪啦,噗噗呲呲”一顿声音,那钱青建脸色一变,向郭靖骂道“小杂种!”,说完扭头便向楼下跑去。郭靖坐在炕上觉得奇怪,等了一会,并不见钱青剑回来。 郭靖走出门外,只看到独孤逸倚在门口,笑眯眯的说道:“郭大哥,咱们走吧!他今天是回不来了。”郭靖看了看楼下,问到:“他去哪里啦?” 独孤逸说:“他早上的面汤里,我放了好多巴豆,怕是要在茅厕带上个半天了。”咱们快走吧。郭靖说道:“独孤兄弟真有法子!那咱们一会还去赴约么?” 独孤逸说:“你打的过他们么?”郭靖摇摇头,说:“我一个人怕是大不过他们五个。”独孤逸说:“加上我,咱俩也打不过。咱们打不过还是跑吧。” 郭靖想,四师父曾教导:“打不过,逃!”这样倒是正合四师傅的指点。于是说道:“那好,那咱们就走。” 两人到城里,郭靖想要再买一匹马,那独孤逸确不依,只好又买了一匹骆驼,虽不如那白色的骆驼漂亮,脚力倒也不错。两人一路向南,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北京城起风波1 中都北京,是大金国的京城。郭靖长于荒漠,哪里见过这般气象?只见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金翠耀日,罗绮飘香。 这二人拣了一间小小的饭铺吃饭,吃饭间,郭靖说道:“独孤兄弟,我听人说这北京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即便宋朝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是有所不及,你打南边来,南边确是如此么?” 独孤逸说:“南北风物,大有不同。这北京城的繁华,听说用的可都是都是咱们宋朝皇帝送来的钱。” 郭靖自小听母亲讲述旧事,向来对大金国十分憎恨,来南方之前又许诺了成吉思汗要杀了大金国的六王爷完颜洪烈,听得独孤逸如此说,更是觉得大金国最是可恶。 两人吃了饭,信步闲逛,走了半日,乎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 独孤逸好奇心起,挨入人群张望,郭靖紧紧的跟上来,只管挤到中间看热闹,只见中间老大一块空地,地下插了一面锦旗,白底红花,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旗下两人正自拳来脚去的打得热闹,一个是红衣少女,一个是长大汉子。 只见那少女举手投足皆有法度,显然武功不弱,那大汉却武艺平平。拆斗数招,那红衣少女卖个破绽,上盘露空。那大汉大喜,一招“双蛟出洞”,双拳呼地打出,直取对方胸口。 那少女身形略偏,当即滑开,左臂横扫,蓬的一声,大汉背上早着。那大汉收足不住,向前直跌出去,只跌得灰头土脸,爬起身来,满脸羞惭,挤入人丛中去了。 旁观众人连珠彩喝将起来。那少女掠了掠头发,退到旗杆之下。锦旗左侧地下插着一杆铁枪,右侧插着两枝镔铁短戟。只见那少女和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汉子点点头,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在下姓穆名易,山东人氏。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为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许得婆家。她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富贵,但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因此上斗胆比武招亲。凡年在三十岁以下,尚未娶亲,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的,在下即将小女许配于他。在下父女两人,自南至北,经历七路,只因成名的豪杰都已婚配,而少年英雄又少肯于下顾,是以始终未得良缘。”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抱拳说道:“北京是卧虎藏龙之地,高人侠士必多,在下行事荒唐,请各位多多包涵。” 郭靖见这穆易腰粗膀阔,甚是魁梧,但背脊微驼,两鬓花白,满脸皱纹,神色间甚是愁苦,身穿一套粗布棉袄,衣裤上都打了补钉。那少女十七八岁年纪,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容颜姣好。独孤逸见郭靖看那少女,打趣到:“郭大哥可上去试试,依郭大哥的武艺,管保能抱得美人归。” 郭靖忽的脸红,结巴到:“独孤,独孤兄弟莫要取笑我,我哪里有这心思。” 两人说话间,看那穆易正要拔起旗杆收拾场地,忽然人丛中东西两边同时有人喝道:“且慢!”两个人一齐窜入圈子。众人一看,不禁轰然大笑起来。 原来东边进来的是个肥胖的老者,满脸浓髯,胡子大半斑白,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来岁。西边来的更是好笑,竟是个光头和尚,那胖子对众人喝道:“笑甚么?他比武招亲,我尚未娶妻,难道我比不得?” 那和尚嬉皮笑脸的道:“老公公,你就算胜了,这样花一般的闺女,叫她一过门就做寡妇么?”那胖子怒道:“那么你来干甚么?”和尚道:“得了这样美貌的妻子,我和尚马上还俗。”众人更是大笑起来。 那少女脸呈怒色,柳眉双竖,脱下刚刚穿上的披风,就要上前动手。 穆易拉了女儿一把,叫她稍安毋躁,随手又把旗杆插入地下。这边和尚和胖子争着要先和少女比武,你一言,我一语,已自闹得不可开交,旁观的闲汉笑着起哄:“你哥儿俩先比一比吧,谁赢了谁上!”和尚道:“好,老公公,咱俩玩玩!”说着呼的就是一拳。那胖子侧头避开,回打一拳。 郭靖对故意说道:“独孤兄弟,这和尚使的是少林罗汉拳,那胖子是五行拳,都是外门的功夫。”独孤逸问到:“郭大哥好见识!”郭靖笑道:“是我二师父打给我看过,我怎么也学不会,二师父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 那和尚纵高伏低,身手便捷。那胖子却是拳脚沉雄,莫瞧他年老,竟是招招威猛。斗到分际,和尚猱身直进,砰砰砰,在胖子腰里连锤三拳,那胖子连哼三声,忍痛不避,右拳高举,有如巨锤般锤将下来,正锤在和尚的光头之上。 和尚抵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下,微微一楞,忽地从僧袍中取出戒刀,挥刀向胖子小腿劈去。众人高声大叫。那胖子跳起避开,伸手从腰里一抽,铁鞭在手,原来两人身上都暗藏兵刃。转眼间刀来鞭往,鞭去刀来,杀得好不热闹。 众人嘴里叫好,脚下不住后退,只怕兵器无眼,误伤了自己。穆易走到两人身旁,朗声说道:“两位住手。这里是京师之地,不可抡刀动枪。” 那两人杀得性起,哪来理他?穆易忽地欺身而进,飞脚把和尚手中戒刀踢得脱手,顺手抓住了铁鞭鞭头,一扯一夺,那胖子把捏不住,只得松手。穆易将铁鞭重重掷在地下。和尚与胖子不敢多话,各自拾起兵刃,钻入人丛而去。 众人轰笑声中,忽听得鸾铃响动,数十名健仆拥着一个少年公子驰马而来。那公子见了“比武招亲”的锦旗,向那少女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下马走进人丛,向少女道:“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姑娘吗?”那少女红了脸转过头去,并不答话。 穆易上前抱拳道:“在下姓穆,公子爷有何见教?”那公子道:“比武招亲的规矩怎么样?”穆易说了一遍。那公子道:“那我就来试试。” 郭靖见这公子容貌俊美,约莫十八九岁年纪,一身锦袍,服饰极是华贵,对独孤逸说道:“独孤兄弟,我看这公子相貌比你还要英俊几分,跟这姑娘倒是一对儿,幸亏刚才那和尚和胖老头武功不济,否则……否则……” 独孤逸笑道:“否则什么啊?那和尚和胖老头若真的赢了,郭大哥上去把他们打下来就是,这样我也白得了个漂亮嫂子不是?”郭靖脸上一红说:“那怎么使得,使不得....” 两人正在说笑,只看那公子爷几句话问清了情况,缓步走到中场。那穆易稍作思虑,说道:“小人父女是山野草莽之人,不敢与公子爷过招。咱们就此别过。” 那公子笑道:“切磋武艺,点到为止,你放心,我决不打伤打痛你的姑娘便是。”转头对那少女笑道:“姑娘只消打到我一拳,便算是你赢了,好不好?” 那少女道:“比武过招,胜负自须公平。”人圈中登时有人叫将起来:“快动手罢。早打早成亲,早抱胖娃娃!”众人都轰笑起来。那少女皱起眉头,含嗔不语,脱落披风,向那公子微一万福。那公子还了一礼,笑道:“姑娘请。” 穆易心道:“这公子爷娇生惯养,岂能真有甚么武功了?尽快将他打发了,我们这就出城,免得多生是非。”说道:“那么公子请宽了长衣。”那公子微笑道:“不用了。”旁观众人见过那少女的武艺,心想你如此托大,待会就有苦头好吃。 那公子衣袖轻抖,人向右转,左手衣袖突从身后向少女肩头拂去。那少女见他出手不凡,微微一惊,俯身前窜,已从袖底钻过。 哪知这公子招数好快,她刚从袖底钻出,他右手衣袖已势挟劲风,迎面扑到,这一下教她身前有袖,头顶有袖,双袖夹击,再难避过。那少女左足一点,身子似箭离弦,倏地向后跃出,这一下变招救急,身手敏捷。 那公子叫了声:“好!”踏步进招,不待她双足落地,跟着又是挥袖抖去。那少女在空中扭转身子,左脚飞出,径踢对方鼻梁,这是以攻为守之法,那公子只得向右跃开,两人同时落地。 那公子这三招攻得快速异常,而那少女三下闪避也是十分灵动,各自心中佩服,互相望了一眼。那少女脸上一红,出手进招。 郭靖在一旁越看越奇,心想这两人年纪和我相若,竟然都练成了如此一身武艺,实在难得;又想他们年貌相当,如能结成夫妻,闲下来时时这般“比武招亲”,倒也有趣得紧。 对着独孤逸说:“独孤兄弟,这俩人和咱们年纪差不多大,竟然练成如此一身武艺,真是不一般。他们若真结成了夫妻,闲来无事这般比武招亲,倒也有趣的很。” 独孤逸说:“我看也是,这贵公子的功夫着实不一般。”二人正看得兴高采烈,忽见公子长袖被那少女一把抓住,两下一夺,嗤的一声,扯下了半截。那少女向旁跃开,把半截袖子往空中一扬。郭靖拉了拉独孤逸的袖子,说:“快看,这姑娘赢了!” 话音刚落,只听穆易叫道:“公子爷,我们得罪了。”转头对女儿道:“这就走罢!”那公子脸色一沉,喝道:“可没分了胜败!”双手抓住袍子衣襟,向外分扯,锦袍上玉扣四下摔落。一名仆从步进场内,帮他宽下长袍。另一名仆从拾起玉扣。 只见那公子内里穿着湖绿缎子的中衣,腰里束着一根葱绿汗巾,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他左掌向上甩起,虚劈一掌,这一下可显了真实功夫,一股凌厉劲急的掌风将那少女的衣带震得飘了起来。 这一来郭靖、穆易和那少女都是一惊,心想:“瞧不出这相貌秀雅之人,功夫竟如此狠辣!”这时那公子再不相让,掌风呼呼,打得兴发,那少女再也欺不到他身旁三尺以内。 郭靖对独孤逸说:“这公子功夫了得,这姑娘不是敌手,我看这门亲事做得成了。”暗自代双方欣喜。 又说:“这位公子爷掌法奇妙,变化灵巧,若是跟我动手,我多半便打他不过。不过独孤兄弟你的功夫也是奇妙灵巧,估计你和他会棋逢对手了。”正说着,看独孤逸踮起脚尖在向人群外的街道看去,郭靖往那边看看,街道中并无一人,回首间看到那贵公子的随从群里站着几个武林高手,一个红衣喇嘛,一个白胡子老头,还有一个矮小身材被挡住了,但看着身形有些眼熟。 郭靖不做他想,扭头回来继续看台上打斗。 独孤逸说道:“郭大哥你且在这里,我去去就来。”郭靖见台上两人正斗到急处,只见那公子满场游走,绿缎锦衣灿然生光;那少女进退趋避,红衫绛裙,似乎化作了一团红云。随口应了一声,目光紧盯台上。 这边,独孤逸从人群中挤出,向街角奔去。拐过一个角,正要再寻方向,忽听得哒哒哒的声响,只看到人群中跑出来一个身影,脸上涂满了煤黑,小小的身板灵活的左右穿梭,这可不就是黄蓉么。 黄蓉后面追着四个人,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拿着一把单刀,后面跟着一个瘦高个子,手里拿着一把红缨枪,嘴里骂骂咧咧到“小杂种”,这瘦高个旁边跟着的是个同样的瘦子,腰间缠着一个鞭子,眼看着最后一个,倒是个想熟悉的,就是那日吃巴豆的钱青建。 这钱青健跟在最后,倒是一眼看到了独孤逸,喊道:“大哥、二哥,前面还有个小杂种,就是这个小杂种给我吃巴豆!”说完,直奔着独孤逸而来。 独孤逸见状,飞身上前去,拦住了跑在最前面的单刀大汉,说道:“你们四个大男人,欺负一个人可不羞?可敢与我试试?” 这四人停了下来,各抱着武器,钱青建喊道:“你这小子,是和那郭靖一伙的吧?如今遇到我们黄河死鬼,看你怎么耍花样!到叫你死个明白,他是大师兄断魂刀沈青刚,这是二师兄追命枪吴青烈,那是三师兄夺魄鞭马青雄,你爷爷我是丧门斧钱青健。” 那为首的单刀大汉看了看钱青建,对着独孤逸说道:“你这小子着实可恶,还没找你算账,看来你与那小杂种是一伙的,看爷爷们和你新账旧账一起算!”说完拿着单刀便冲了上来。 独孤逸端起澄心剑,对着黄蓉说道:“你打不过他们,快跑!我先拦住。他们追不上你。”黄蓉站在一旁,愣了一下。 只看独孤逸端起宝剑迎了上去,只见这人刀法自成一格,眼见他自右劈来,中途不知怎么一转,刃锋却落在左边,独孤逸左躲右闪,拆了数招,刀锋未曾碰到衣角。这单刀的见十几招未拿下,便发了狠,刀刀凌厉,只看他右腿前弓,左腿微屈,同时左手向上推离柄,再反手接握柄,向后、向上、向前划立圆,独孤逸被刀影笼罩住,似不得而出。 只看那独孤逸的急退两步,长剑依旧未出鞘,同样开始学着那单刀大汗的样子一并开始画圆,那单刀大汉的刀似被黏住了一般,十几招后竟然跟着独孤逸的节奏开始向那使枪的砍去。吴青烈心里一惊,赶忙跳开,挑枪就上阵,一边还骂道:“大哥你怎么砍到我这里来了,小杂种不简单,看我助你。” 只看他一挺银枪当胸刺来,独孤逸凌空一跃,脚踏枪头翻了个身,剑尖向吴青烈右肩刺去,吴青烈腰身一矮,一跟银枪舞的是虎虎生风,好不气派,独孤逸手忙足乱,无从招架,惟有倒退。 黄蓉在旁看的心惊,只看独孤逸身体猛然后仰,地倒在地上,确从枪下冲将过去,剑柄卡在枪头上一抖,一个鹞子翻身便飞身了起来,那吴青烈后退两步,枪头仍在震动,隐隐发出龙鸣。 独孤逸退后两步,握剑的右手微微抖了抖,心想,这一个人还可勉强胜过,若四个人轮番来,可是打不过了,于是看了看那沈青刚,对着吴青烈抱拳道:“多谢二侠手下留情,小可感激不尽,如今所见,黄河追命枪名不虚传,想来夺魂鞭也非一般,小可下次再领教。” 不等吴青烈说话,独孤逸转身抓起黄蓉的手,飞身就上了屋檐。跳过了三四个檐角,看那四人并未追来,独孤逸松开黄蓉问到:“黄丫头,你怎么惹上他们四个了?没受伤吧!” 黄蓉眨了眨眼睛,说:“他们惹了我,这天底下能伤我的人没几个。要不是你多事,他们四个早就被我抓起来了。”说完拉起独孤逸的右手看了看,又捏了捏右肩,说道:“你肩膀可好了?我不是有意的。” 独孤逸笑着说:“无事,我知道的。你的骆驼和马呢?怎么还是这么脏兮兮。”黄蓉抽抽鼻子,说:“你嫌弃我脏?” 独孤逸笑着点点头,说:“嗯,你随我一起吧,一会给你买件厚实点的。“说完,拉起黄蓉的手向回走去,边走边道:”咱们先去找郭大哥那里怎么样了。” 黄蓉忽的抽出了手,说:“谁要去看你的郭大哥!”说完竟自己飞身跑了。 独孤逸笑着摇摇头,心想,这黄蓉古灵精怪,也不知郭靖怎么惹得她不满,如今看来能伤他的人可不多,便也不追,只喊道:“黄丫头,你再不回来,下次我可不救你了!”半晌没有回复,想是已经走远了,独孤逸回身去找郭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北京城里风波2 且说那边,郭靖已经和那贵公子打在了一处,雪片纷落,众人头上肩上都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郭靖和那贵公子打的难舍难分,只看他的袍子上沾了不少泥水,似是摔了好几跤,那贵公子湖绿色的浸泡上有几个黑脚印,似是被乱蹬上去的。 这俩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是难舍难分,郭靖出拳浑厚,步伐稳,有着一股子韧劲,那贵公子出拳诡异,出掌毒辣,透着一股狠劲。 独孤逸见状,看看那贵公子随从中的大喇嘛,叹口气心想,真是冤家路站,正要跳下场中相帮,只听得那随从中的青脸瘦子忽然怒喝:“臭小子,你在这里?”当啷啷一声,从背上拔出一柄短柄三股钢叉,纵身跃入场子,直向对面人丛中冲去。 只看那人群中的,可不还是刚刚的黄蓉,只看那黄蓉又嘻嘻哈哈的奔回,后面侯通海连声怒骂,摇动钢叉,一叉又一叉的向他后心刺去。但黄蓉身法甚是敏捷,钢叉总是差了少些,无法刺着。 钢叉三股叉尖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叉身上套着三个铜环,摇动时互相撞击,当啷啷的直响。黄蓉在人丛中东钻西钻,顷刻间在另一头钻了出来。 侯通海赶到近处,众人无不失声而笑,原来他左右双颊上,各有一个黑黑的五指掌印,显然是给那瘦小子打的。侯通海在人丛中乱推乱挤,待得挨出,黄蓉早已去得远了。哪知他十分顽皮,远远站定了等候,连连招手。 侯通海气得哇哇大叫:“不把你这臭小子剥皮拆骨,我三头蛟誓不为人!”挺着钢叉疾追过去。黄蓉待他赶到相距数步,这才发足奔逃。众人看得好笑。 这边厢那藏僧等一干人都暗自诧异。灵智上人心想:“你参仙老怪适才吹得好大的气儿,说甚么久在长白山下,却于中原武学的家数门派一瞧便知。”说道:“参仙,这小叫化身法灵动,却是甚么门派?侯老弟似乎吃了他亏啦!” 那童颜白发的老头名叫梁子翁,是长白山武学的一派宗师,自小服食野山人参与诸般珍奇药物,是以驻颜不老,武功奇特,人称参仙老怪。 这“参仙老怪”四字向来分开了叫,当着面称他为“参仙”,不是他一派的弟子,背后都称他为“老怪”了。他瞧不出那小叫化来历,只是微微摇头,隔了一会,说道:“我在关外时,常听得鬼门龙王是一把了不起的高手,怎么他师弟这样不济,连一个小孩子也斗不过?” 那矮小汉子正是彭连虎,所了皱眉不语。他与鬼门龙王沙通天向来交好,互为奥援,大做没本钱买卖。他素知三头蛟侯通海武功不弱,今日竟如此出丑,实在令人不解。 黄蓉与侯通海这样一闹,郭靖与小王爷暂行罢手不斗。那小王爷激斗大半个时辰,虽把郭靖摔了六七交,大占上风,对方终于知难而退,但自己身上也中了不少拳脚,累得手疲脚软,满身大汗,抄起腰间丝巾不住抹汗。 穆易已收起了“比武招亲”的锦旗,执住郭靖的手连声道谢慰问,正要和他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忽然哒哒哒拖鞋皮声响,当啷啷三股叉乱鸣,黄蓉与侯通海一逃一追,奔了回来。 黄蓉手中扬着两块布条,看侯通海时,衣襟上撕去了两块,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旁观众人无不又是奇怪,又是好笑。 突然西边一阵喝道之声,十几名军汉健仆手执藤条,向两边乱打,驱逐闲人。众人纷纷往两旁让道。只见转角处六名壮汉抬着一顶绣金红呢大轿过来。 小王爷的众仆从叫道:“王妃来啦!”小王爷皱眉骂道:“多事,谁去禀告王妃来着?”仆从不敢回答,待绣轿抬到比武场边,一齐上去侍候。 绣轿停下,只听得轿内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怎么跟人打架啦?大雪天里,也不穿长衣,回头着了凉!”声音甚是娇柔。 穆易远远听到这声音,有如身中雷轰电震,耳朵中嗡的一声,登时出了神,心中突突乱跳:“怎么这说话的声音,和我那人这般相似?”随即黯然:“这是大金国的王妃,我想念妻子发了痴,真是胡思乱想。”但总是情不自禁,缓缓的走近轿边。 只见轿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手里拿着一块手帕,给小王爷拭去脸上汗水尘污,又低声说了几句不知甚么话,多半又是责备又是关切之意。 小王爷道:“妈,我好玩呢,一点没事。”王妃道:“快穿衣服,咱娘儿俩一起回去。”穆易又是一惊:“天下怎会有说话声音如此相同之人?”眼见那只雪白的手缩入轿中,轿前垂着一张暖帷,帷上以金丝绣着几朵牡丹。 他虽瞪目凝望,眼光又怎能透得过这张金碧辉煌的暖帷。小王爷的一名随从走到郭靖跟前,拾起小王爷的锦袍,骂道:“小畜生,这件袍子给你弄得这个样子!”一名随着王妃而来的军汉举起藤条,刷的一鞭往郭靖头上猛抽下去。 郭靖侧身让开,随手钩住他手腕,左脚扫出,这军汉扑地倒了。郭靖夺过藤条,在他背上刷刷刷三鞭,喝道:“谁叫你乱打人?” 旁观的百姓先前有多人曾被众军汉藤条打中,这时见郭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不暗暗称快。其余十几名军汉高声叫骂,抢上去救援同伴,被郭靖一双双的提起,扔了出去。 小王爷大怒,喝道:“你还要猖狂?”接住郭靖迎面掷来的两名军汉,放在地上,跟着抢上前去,左足踢出,直取郭靖小腹。郭靖闪身进招,两人又搭上了手。 那王妃连声喝止,小王爷对母亲似乎并不畏惧,颇有点儿恃宠而骄,回头叫道:“妈,你瞧我的!这乡下小子到京师来撒野,不好好给他吃点苦头,只怕他连自己老子姓甚么也不知道。” 两人拆了数十招,小王爷卖弄精神,存心要在母亲面前显示手段,只见他身形飘忽,掌法灵动,郭靖果然抵挡不住,又给他打中一拳,跟着连摔了两交。 穆易这时再也顾不到别处,凝神注视轿子,只见绣帷一角微微掀起,露出一双秀眼、几缕鬓发,眼光中满是柔情关切,瞧着小王爷与郭靖相斗。穆易望着这双眼睛,身子犹如泥塑木雕般钉在地下,再也动弹不得。 郭靖虽是接连输招,却是愈战愈勇。小王爷连下杀手,只想伤得他无力再打,但郭靖皮坚肉厚,又练有内功,身上吃几拳并不在乎,兼之小王爷招术虽巧,功力却以限于年龄,未见狠辣,一时也伤不了他。 小王爷十指成爪,不断戳出,便以先前伤了穆易的阴毒手法抓向郭靖。但郭靖使出分筋错骨手来,尽能抵挡得住。 斗了一阵,黄蓉与侯通海又一逃一追的奔来。这次侯通海头发上插了老大一个草标,这本是出卖物件的记号,插在头上,便是出卖人头之意,自是受了黄蓉的戏弄,但他竟茫然不觉,只是发足疾追,后面的黄河二鬼也已不知去向,想必都是给黄蓉打倒在哪里了。 梁子翁等无不纳罕,猜不透黄蓉究是何等人物,眼见侯通海奔跑着实迅捷,却终是追不上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彭连虎忽道:“难道这小子是丐帮中的?”丐帮是当时江湖上第一大帮会,帮中上下个个都是乞丐。梁子翁脸上肌肉一动,却不答话。 圈子中两个少年拳风虎虎,掌影飘飘,各自快速抢攻,突然间郭靖左臂中了一掌,过一会小王爷右腿给踢了一脚,两人愈斗愈近,呼吸相闻。旁观众人中不会武艺的固然是看的神驰目眩,就是内行的会家子,也觉两人拚斗越来越险,稍一疏神,不死也受重伤。 彭连虎和梁子翁手里都扣了暗器,以备在小王爷遇险时相救,眼看着两人斗了这许多时候,郭靖虽狠,武艺却也不过如此,紧急时定能及时制得住他。 郭靖斗发了性,他自小生于大漠,历经风沙冰雪、兵戈杀伐,那小王爷究竟娇生惯养,似这样狠斗硬拚,竟然有点不支起来。他见郭靖左掌劈到,闪身避过,回了一拳。郭靖乘他这拳将到未到之际,右手在他右肘上急拨,抢身上步,左臂已自他右腋下穿入,左手反钩上来,同时右手拿向对方咽喉。 小王爷料不到他如此大胆进袭,左掌急翻,刁住对方手腕,右手五指也已抓住郭靖的后领。两人胸口相贴,各自运劲,一个要叉住对方喉头,一个要扭断敌人的手腕,眼见情势紧迫,顷刻之间,胜负便决。 众人齐声惊叫,那王妃露在绣帷外的半边脸颊变得全无血色。穆易的女儿本来坐在地上,这时也跃起身来,脸色惊惶。只听得拍的一声,郭靖脸上重重中了一掌,原来小王爷忽然变招,右手陡松,快如闪电般的击出一掌。 郭靖被打得头晕眼花,左目中眼泪直流,蓦地大喝一声,双手抓住小王爷的衣襟,把他身子举了起来,用力往地下掷去。这一招既非分筋错骨手,也不是擒拿短打,却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摔交之技,是郭靖跟着神射手哲别学来的。 那小王爷武功也确有过人之处,身刚着地,立向前扑出,伸臂抱住郭靖双腿,两人同时跌倒,小王爷压在上面。他当即放手跃起,回身从军汉手里抢过一柄大枪,挺枪往郭靖小腹上刺去。郭靖急滚逃开,小王爷刷刷刷连环三枪,急刺而至,枪法竟是纯熟之极。 郭靖大骇,一时给枪招罩住了无法跃起,只得仰卧在地,施展空手夺白刃之技想夺他大枪,几次出手都抓夺不到。小王爷抖动枪杆,朱缨乱摆,枪头嗤嗤声响,颤成一个大红圈子。那王妃叫道:“孩儿,千万别伤人性命。你赢了就算啦!”但小王爷只盼一枪将郭靖钉在地下,母亲的话全没听到。 郭靖只觉耀眼生花,明晃晃的枪尖离鼻头不过数寸,情急之下手臂挥出,硬生生格开枪杆,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顺手拖过穆易那面“比武招亲”的锦旗,横过旗杆,一招“拨云见日”,挺杆直截,跟着长身横臂,那锦旗呼的一声直翻出去,罩向小王爷面门。 小王爷斜身移步,枪杆起处,圆圆一团红影,枪尖上一点寒光疾向郭靖刺来。郭靖挥旗挡开。两人这时动了兵刃,郭靖使的是大师父飞天蝙蝠柯镇恶所授的降魔杖法,虽然旗杆长大,使来颇不顺手,但这套杖法变化奥妙,原是柯镇恶苦心练来对付铁尸梅超风之用,招中蕴招,变中藏变,诡异之极。 小王爷不识这杖法,挺枪进招,那旗杆忽然倒翻上来,如不是闪避得快,小腹已被挑中,只得暂取守势。穆易初见那小王爷抡动大枪的身形步法,已颇讶异,后来愈看愈奇,只见他刺、扎、锁、拿、盘、打、坐、崩,招招是“杨家枪法”。 这路枪法是杨家的独门功夫,向来传子不传女,在南方已自少见,谁知竟会在大金国的京城之中出现。只是他枪法虽然变化灵动,却非杨门嫡传正宗,有些似是而非,倒似是从杨家偷学去的。他女儿双蛾深蹙,似乎也是心事重重。只见枪头上红缨闪闪,长杆上锦旗飞舞,卷的片片雪花狂转急旋。 独孤逸看这小王爷的枪法与那追命枪的枪法似有打不通,但这枪法虽然变化灵动,但其间招式之间似是而非,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郭靖着一套杖法倒是伸张有度,虽然旗杆长不那么顺手,倒也打的酣畅淋漓,也不禁暗暗赞叹。 那王妃眼见儿子累得满头大汗,两人这一动上兵刃,更是刻刻有性命之忧,心中焦急,连叫:“住手,别打啦!”彭连虎听得王妃的说话,大踏步走向场中,左臂振出,格在旗杆之上。郭靖斗然间只觉双手虎口斗然剧痛,旗杆脱手飞向天空。锦旗在半空被风一吹,张了开来,猎猎作响,雪花飞舞中展出“比武招亲”四个金字。 郭靖大吃一惊,尚未看清楚对方身形面貌,只觉风声飒然,敌招已攻到面门,危急中斜窜出去,饶是他身法快捷,彭连虎一掌已击中他的手臂。郭靖站立不稳,登时摔倒。 彭连虎向小王爷一笑,说道:“小王爷,我给你料理了,省得以后这小子再纠缠不清!”右手后缩,吸一口气,手掌抖了两抖,暴伸而出,猛往郭靖头顶拍落。 郭靖心知无幸,只得双臂挺举,运气往上挡架。灵智上人与参仙老怪对望了一眼,知道郭靖双臂已不能保全,千手人屠彭连虎这掌下来,他手臂非断不可。 就在这一瞬间,人群中忽的飞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撞向郭靖,一把剑在空中一格挡,彭连虎见剑影袭来,赶忙变掌为拳,右腕运劲回拉,让开那剑锋,左掌随即发出。那人身子项后仰去,堪堪避过,掌风从脸上划过。 郭靖被撞倒在地上,喊:“独孤兄弟!”彭连虎看那少年身子看似要摔倒在地,左脚前迈一部右掌又顺势辟出,谁料独孤逸右脚一点,后撤了两步稳稳的站了起来。 彭连虎道:“小子好轻功!可小心了!”右手发力,左掌握拳一掌又一掌的劈去,这少年刚刚站稳,赶忙侧身让过,但之间这掌法四面八方而来,独孤逸凝神将一把宝剑使得如行云流水般,好个三十六路越女剑法。 那边郭靖心中一惊,越女剑法是六师傅韩小莹层教过的,只是独孤逸使得似乎是越女剑法,但又与六师父教的有所不同,似乎变化更加多端,身姿更加轻盈。见如此,郭靖不仅暗想,怪不得自己总也学不好这剑法,原来要独孤兄弟这般的人儿才学得会,使得好。 那彭连虎双掌威风,四面八方都是掌印,那独孤逸剑法飘逸,白衣素剑风采不凡。两人过了三四十招,那彭连虎大喝一声:“小子,小心了。” 只看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剑势走向,一掌打出去,之见独孤逸被掌风吹到在地,尚未来得及站起来,第二掌又到,眼看着这一掌就要打在头上。 人丛中一声大喝“慢来!”一件异样兵刃空中一空中一挥,彭连虎的手腕已被卷住。彭连虎右腕运劲回拉,哒的一声,把来人的兵器齐中拉断,左掌随即发出。那人伸出右手对上一掌,两人向旁越开。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白衣的少年丰神俊逸,相貌出众,那后来者是个中年道人,身披灰色道袍,手中拿着的拂麈只剩一个柄,拂麈的丝条已被彭连虎拉断,还绕在他手腕之上。 那道人与彭连虎互相注视,适才虽只换了一招,但都已知对方甚是了得。那道人道:“足下可是威名远震的彭寨主?今日识荆,幸何如之。”彭连虎道:“不敢,请教道长法号。”这时数百道目光,齐向那道人注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赵王府里再相识1 且说这郭靖、独孤逸先后亮出了一身功夫,众人不禁暗叹真可谓是少年英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知再过几年,又将有何进益。 那灵智上人心想,既与这独孤逸结了梁子,不如趁现在先结果了,便起了杀心,但又恐那道人插手,两个小的倒是好处理,这道人看来非同凡响,于是先压住了火气,并不说话。 那道人听闻彭连虎问话,也不答话,伸出左足向前踏了一步,随即又缩脚回来,只见地下深深留了一个印痕,深竟近尺,这时大雪初落,地下积雪未及半寸,他漫不经意的伸足一踏,竟是这么一个深印,脚下功夫当真惊世骇俗。 彭连虎心头一震,道:“道长可是人称铁脚仙的玉阳子王真人吗?”那道人道:“彭寨主言重了。贫道正是王处一,‘真人’两字,决不敢当。” 彭连虎与梁子翁、灵智上人等都知王处一是全真教中响当当的角色,威名之盛,仅次于长春子丘处机,只是虽然久闻其名,却是从未见过,这时仔细打量,只见他长眉秀目,颏下疏疏的三丛黑须,白袜灰鞋,似是一个十分着重修饰的羽士,若非适才见到他的功夫,真不信此人就是独足矗立凭临万丈深谷,使一招“风摆荷叶”,由此威服河北、山东群豪的铁脚仙玉阳子。 王处一微微一笑,向独孤逸和郭靖一指,说道:“贫道与这位两位小哥素不相识,只是眼看他一人见义勇为,另一人舍身护友,心下好生相敬,斗胆求彭寨主饶他一命。”彭连虎听他说得客气,心想既有全真教的高手出头,只得卖个人情,当下抱拳道:“好说,好说!” 王处一拱手相谢,转过身来,双眼一翻,霎时之间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厉声向那小王爷道:“你叫甚么名字?你师父是谁?” 那小王爷听到王处一之名,心中早已惴惴,正想赶快溜之大吉,不料他突然厉声相询,只得站定了答道:“我叫完颜康,我师父名字不能对你说。” 王处一道:“你师父左颊上有一颗红痣,是不是?”完颜康嘻嘻一笑,正想说句俏皮话,突见王处一两道目光犹如闪电般射来,心中一惊,登时把一句开玩笑的话吞进了肚里,点了点头。 王处一道:“我早料到你是丘师兄的弟子。哼,你师父传你武艺之前,对你说过甚么话来?”完颜康暗觉事情要糟,不由得惶急:“今日之事要是给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心念一转,当即和颜悦色的道:“道长既识得家师,必是前辈,就请道长驾临舍下,待晚辈恭聆教益。” 王处一哼了一声,尚未答话。完颜康又向郭靖作了一揖,微笑道:“我与郭兄不打不相识。郭兄武艺,小弟佩服得紧,请郭兄与道长同到舍下,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郭靖指着穆易父女道:“那么你的亲事怎么办?”完颜康脸现尴尬之声,道:“这事慢慢的从长计议。”穆易一拉郭靖的衣袖,说道:“郭小哥,咱们走罢,不用再理他。” 完颜康向王处一又作了一揖,说道:“道长,晚辈在舍下恭候,你问赵王府便是。天寒地冻,正好围炉赏雪,便请来喝上几杯罢。”跨上仆从牵过来的骏马,缰绳一抖,纵马就向人丛中奔去,竟不管马蹄是否会伤了旁人。众人纷纷闪避。 王处一见了他这副骄横的模样,心头气更甚。郭靖拉着独孤逸当即在雪地里跪倒,向王处一叩谢救命之恩。王处一双手扶起二人,向独孤逸和郭靖道:“两位小哥,你跟我来。” 独孤逸看到远处黄蓉的身影依然在上窜下跳,三头蛟侯通海虽然狼狈不堪,但仍紧追不舍,于是对王处一道:“道长,我还要等一个朋友,稍晚些来找你们。”王处一点点头,拉住郭靖挤出人丛,脚不点地般快步向郊外走去。 那人群逐渐散开,穆易简单包扎后,收拾了一干家伙,也带着女儿去投店了。独孤逸四处张望着寻找,乎看到街角尽头闪过一个身影,赶忙一路跟了上去,不一会,竟是出了城外的树林奔去。到的林外,只看雪地上白雪皑皑已经敷了一层,脚印可看出是两个人的,却又有些杂乱。独孤逸正要向前踏步进去,忽听得左边传来“哎呦”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之间那三头蛟不知是中了什么陷阱,竟然被倒吊在了树梢上,那黄蓉正站在一边做鬼脸。 独孤逸正要文化,乎听到后面私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可就是那黄河四鬼跟来了,独孤逸见状,运起凌波微步,只看她踏雪无痕,转眼间到了黄蓉身边,上边的侯通海也不禁赞了一声:“好小子!轻功不错!你是那门哪派,谁家弟子?” 独孤逸把黄蓉护在身后,说:“我无门无派,阿公教我,但是阿公已经去世了。”说话间,那黄河四鬼已经跑到了跟前,看到上面吊着的侯通海,那钱青健喊到:“师父,你又中招了!”那吴青峰说到:“又是你们两个臭小子!” 独孤逸握紧右手的澄心剑,严阵以待,那黄蓉倒是轻松,一只脏手按住独孤逸的右手,另一只脏手搭在独孤逸肩膀上,露出脑袋,说:“我们和全真教的道长学了新招数,我们两个一起,你们四个一起上也打不过了,不信你们来试试!” 那沈青峰一怒,说到:“小子!让你见真章!”又向另外三人喊到,“你们三个去救师父!” 那吴青烈说:“你俩去救!”说完提起一杆枪便冲上来。那沈青峰也不甘落后,咬紧牙关提刀上阵。 只听得哎呦!哎呦!哎呦!哎呦!四声,那沈青峰和吴清烈齐齐掉进了一个冰窟,那边的马青雄和钱青健则抱着脚双双摔倒在地,脚上夹了两个猎人捕猎常用的夹子。 独孤逸松了一口气,牵起黄蓉的手,身影飘梭出了林子。两人站在林子边,听着咒骂声若隐若现的传出来,对笑一下,独孤逸摸摸黄蓉的脑袋,笑到:“就你聪明的很!下来要去哪里?可要一起?” 黄蓉摇摇头,说:“我要换衣服,你陪我去买衣服!”独孤逸点点头。两人向城内走去。 北京城内最有名的成衣铺子里,两个身材相当的少年站在柜台前,身量稍高一些的那个一身锦衣上面拍着几个黑巴掌,身量稍矮一些的却是个小乞丐。成衣铺子的伙计却对这两人一脸堆笑,旁边围着两个丫鬟,柜台上拍着一张银票。 黄蓉对丫鬟说:“你去按照我俩的身材,把如今流行的样式、新鲜的颜色,各给我包两套来”又对小厮说道:“包好后跟着我一起送到客栈来,不合适我要来换。” 两人刚刚踏出店门,看那穆易父女搀扶着从医馆里出来,穆易的手已经包扎好,但仍可见血迹。父女俩带着行李,径直走去了西城大街高升客栈,黄蓉和独孤逸对望了一眼,跟着去了高升客栈。等这二人入到店内,穆易父女已经不在大厅,想是已经回了客房。黄蓉问清了那穆易父女的房间,又叫店家开了两间上品房。 独孤逸选了一件天青色的交领窄袖长衫,那黄蓉选了一件鹅黄色对襟窄袖襦裙,二人各自洗漱停当,独孤逸野生野长,倒也无甚麻烦,洗漱清爽后便敲门去找黄蓉。 这边黄蓉刚刚熟悉停当,只听到门外有一温软的声音问道:“黄蓉妹妹,你可梳洗好了?”黄蓉应了一声,只看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阳光下,一个清瘦的身影,带着天青色的光,换了女装变化倒不大,依然是那清隽秀丽的模样。恍惚间,黄蓉觉得独孤逸就像桃花岛上的一支翠竹,笔直的身影里充满着希望与生命力,又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明媚中带着一丝温暖,恍惚间这跟翠竹走到跟前来,冬天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来自翠竹的清新,似乎还有些淡淡的香甜,如山泉一般。 独孤逸走进前来,看着黄蓉褪去一身乞丐装,几乎是完全变了个模样,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走到身前来,牵起黄蓉的手,说道:“黄蓉妹妹好漂亮!” 黄蓉感觉到独孤逸的手心热热的,在这寒冬里各位的舒服,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的脸上泛起了红润,抽出手转身就像门外走去,边说道:“你也不赖。我们去看看那穆家父女。”独孤逸跟在后面,说,好的。不知郭大哥和那王道长去哪里了。 两人走在楼梯口,看到从穆易房里走出十多名锦衣亲随,手里托着些果盒点心,看那装扮似是金兵,这十多名锦衣亲随路过二人,看了独孤逸一眼,似乎觉得奇怪,又看了一眼,但并未多做言语。 那黄蓉看那为首的看独孤逸,似有不满。转身抢在这些亲随之前,率先下楼,那为首的金兵呵道:“让开,别挡住爷办事!”黄蓉回身笑笑,说:“楼梯滑,几位倒是要小心些。”话音刚落,那为首的金兵便似是没走稳一般,从十几层的楼梯上一路摔了下来,那后面跟着的亲兵要来扶,忽的膝盖一弯,也摔了下来。 那几个亲兵手里捧的果盒也抛洒在空中,各式精美的鲜果散落一地。只看那独孤逸从二楼移形换步,顺手托起了一个果盘,稳稳的站在了黄蓉身边,说道:“喏,你爱吃的。” 那领头的金兵刚要发怒,见这青衣姑娘身手不凡,忍住了要骂出口的话,刚爬起身,看到门外进来一个中年道人,一个年轻小伙,进来的正是王处一和郭靖。 这为首的头领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名帖,躬身行礼,向王处一道:“小的奉小主之命,请道长、郭爷和独孤大爷到府里赴宴。”王处一接过名帖,点头道:“待会就来。” 黄蓉用手肘捅了捅独孤逸,揶揄道:“独孤大爷,人家找你赴宴,但却不晓得独孤大爷居然是独孤大小姐。”独孤逸笑笑,说:“那是他们傻,你不就知道。” 黄蓉得意的说:“那是,我可是聪明。那你那郭大哥也是傻的。”独孤逸说:“郭大哥那是为人厚道。” 两人说话间,郭靖似乎看到了独孤逸和黄蓉,眼睛都睁圆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也不管那锦衣亲卫,抢身前来,问到:“你....你....独...独孤兄弟?”再也接不下去了。 黄蓉嫣然一笑,说道:“你的独孤兄弟,本是个独孤妹子,谁让你有眼无珠,一路独孤兄弟,独孤兄弟的叫?”郭靖晃在梦中,说道:“黄贤弟,其实你也应该是黄家妹子?”说罢回头看了看王处一,只看那王处一倒是波澜不惊。郭靖摇了摇头,说:“我可真是糊涂。” 独孤逸说:“郭大哥,是我的不对,没跟你说明白。如今你可还是郭大哥?可还是郭靖安达?” 郭靖为人坦荡真诚,只觉得自己糊涂,到不觉得独孤逸故意欺瞒,黄蓉有意欺骗,只是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为何独孤逸与黄蓉这么亲近,刚伸手想要拍拍独孤逸肩膀,半空中突然停顿下来,转回来挠了挠脑袋,说:“当然是了,不管你是独孤兄弟,还是独孤妹子,咱们都一样。” 说罢嘿嘿笑了几声。又说道:“独孤妹子,黄家妹子,你们可知道穆家父女去处?” 独孤逸在黄蓉在前带路,一行四人向穆易父女客房走去,只见穆易脸如白纸,躺在床上,他女儿坐在床沿上不住垂泪,两人见王处一和郭靖入来,同时叫了一声,都是颇出意料之外。那姑娘当即站起。穆易也在床上坐起身来。 王处一看穆易双手的伤痕时,只见每只手背五个指孔,深可见骨,犹如被兵刃所伤,两只手肿得高高,伤口上搽了金创药,只是生怕腐烂,不敢包扎,心下大惑不解:“完颜康这门阴毒狠辣的手法,不知是何人所传,伤人如此厉害,自非朝夕之功,丘师哥怎会不知?知道之后,又怎会不理?”转头问那姑娘道:“姑娘,你叫甚么名字?” 那姑娘低声道:“我叫穆念慈。”她向郭靖望了一眼,眼色中充满感激之意,看到独孤逸和黄蓉,似有些惊诧,又有些不解,但也不多问,随即低下了头。 王处一道:“令尊的伤势不轻,须得好好调治。”见父女俩行李萧条,料知手头窘迫,只怕治伤的医药之资颇费张罗,当即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明日我再来瞧你们。” 不待穆易和穆念慈相谢,便转身出了去,黄蓉见状,也拉着独孤逸一起出了们来。郭靖跟在后面,轻轻的问独孤逸:“独孤妹子,我看到那比武招亲的锦旗剪得稀烂,那穆姑娘再也不比武招亲了?” 独孤逸尚未答话,黄蓉抢答到:“我看那穆姑娘是看上你了,自然就不用招亲了,招你就行。”郭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说:“黄姑娘不要乱说。”赶忙快走两步跟上了王处一。只见四名锦衣亲随又迎了上来,说道:“小主在府里专诚相候,请道爷、郭爷和独孤女侠这就过去。”王处一点了点头。 郭靖道:“独孤妹子,你去么?”独孤逸点点头,说:“去看看吧。”又对黄蓉说:“黄家妹妹,你且回房休息,此去恐是鸿门宴,王道长照顾不到咱们太多人,咱们可不能被一锅端了。” 黄蓉跺跺脚,说:“谁跟你一起,谁要跟你去。我的事情多的很。”说完转身就上楼了。这三人随着四名亲随一径到王府。 来到府前,郭靖见朱红的大门之前左右旗杆高耸,两头威武狰狞的玉石狮子盘坐门旁,一排白玉阶石直通到前厅,势派豪雄之极。大门正中写着“赵王府”三个金字。 郭靖对独孤逸说:“这赵王就是大金国的六皇子完颜洪烈,原来那小王爷是完颜洪烈的儿子。”独孤逸说:“郭大哥,他即便认得你也不妨事,实在打不过咱们就跑。”郭靖想起来四师傅的指点,倒也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到鼓乐声喧,小王爷完颜康头戴束发金冠,身披红袍,腰围金带,已抢步出来相迎,只是脸上目青鼻肿,兀自留下适才恶斗的痕迹。郭靖也是左目高高肿起,嘴角边破损了一大块,额头和右颊满是乌青。 独孤逸倒好些,只是换了一身女装,倒和之前的气质有所差别。完颜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对着郭靖一笑,说道:“原来是个姑娘,怪不得对你以身相护,失敬失敬。”王处一见了他这副富贵打扮,又听得话语间的调笑,眉头微微一皱,也不言语,随着他走进厅堂。 完颜康请王处一在上首坐了,说道:“道长和两位光降,真是三生之幸。” 王处一见他既不跪下磕拜,又不口称师叔,更是心头有气,问道:“你跟你师父学了几年武艺?”完颜康笑道:“晚辈懂甚么武艺?只跟师父练了几年,三脚猫的玩意真叫道长和郭兄笑话了,想来在独孤姑娘手下也过不了几招。” 王处一哼了一声,道:“全真派的功夫虽然不高,可还不是三脚猫。你师父日内就到,你知道吗?”完颜康微笑道:“我师父就在这里,道长要见他吗?”王处一大出意外,忙道:“在哪里?”完颜康不答他的问话,手掌轻击两下,对亲随道:“摆席!”众亲随传呼出去。完颜康陪着王郭两人向花厅走去。 一路穿回廊,绕画楼,走了好长一段路。郭靖哪里见过王府中这般豪华气派,只看得眼也花了,老是记着见到完颜洪烈时可不知如何应付,东思西想,心神不定。独孤逸看这小王爷的一副□□,心里暗暗琢磨这小王爷非正人君子,其师父伙伴也定非善类,稍后若起了冲突,需得留心一二。 来到花厅,只见厅中有六七人相候。其中一人额头三瘤坟起,正是三头蛟侯通海,双手叉腰,怒目瞪视。还有一人身披大红色袈裟,站在那里足足比别人高出半头,太阳穴凸起,可见内力深厚,正是灵智上人,手里捏着拈花指,双眼微闭,似乎是没看来着何人。 独孤逸移步到郭靖身边,两人对望一眼,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这冤家倒是在这里聚头了。 完颜康满面堆欢,向王处一道:“道长,这几位久慕你的威名,都想见见,”他指着彭连虎道:“这位彭寨主,两位已经见过啦。”两人互相行了一礼。完颜康伸手向一个红颜白发的老头一张,道:“这位是长白山参仙梁子翁梁老前辈。” 梁子翁拱手道:“得能见到铁脚仙王真人,老夫这次进关可说是不虚此行。这位是西藏密宗的大手印灵智上人,我们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西南,万里迢迢的,可说是前生有缘。”这梁子翁显是十分健谈。王处一向灵智上人行礼,那藏僧双手合十相答。 忽听一人嘶哑着嗓子说道:“原来江南七怪有全真派撑腰,才敢这般横行无忌。” 王处一转过头打量那人,只见他一个油光光的秃头,顶上没半根头发,双目布满红丝,眼珠突出,看了这副异相,心中斗然想起,说道:“阁下可是鬼门龙王沙老前辈吗?”那人怒道:“正是,原来你还知道我。”王处一心想:“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不知哪里得罪他了?”当下温言答道:“沙老前辈的大名,贫道向来仰慕得紧。” 那鬼门龙王名叫沙通天,武功可比师弟侯通海高得很多,只因他性子暴躁,传授武艺时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因此一身深湛武功四个弟子竟是学不到十之二三。 黄河四鬼在蒙古一战,占不到郭靖丝毫上风,在赵王完颜洪烈跟前大失面子,赵王此后对他四人也就不再如何看重。沙通天得知讯息后暴跳如雷,拳打足踢,将四人狠狠的打了一顿,黄河四鬼险些儿一齐名副其实。 沙通天再命师弟侯通海去将郭靖擒来,却又连遭独孤逸与黄蓉戏弄,丢尽了脸面。他越想越气,心想这俩人一人也不能放过,也顾不得在众人之间失礼,突然伸出两只手就向郭靖和独孤逸抓去。 独孤逸和郭靖两人急退两步,王处一举起袍袖,挡在他身前。沙通天怒道:“好,你真的袒护这小畜生啦?”呼的一掌,猛向王处一胸前击来。 王处一见他来势凶恶,只得出掌相抵,拍的一声轻响,双掌相交,正要各运内力推出,突然身旁转出一人,左手压住沙通天手腕,右手压住王处一手腕,向外分崩,两人掌中都感到一震,当即缩手。 王处一与沙通天都是当世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素知对方了得,这时一个出掌,一个还掌,都已运上了内劲,岂知竟有人能突然出手震开两人手掌。只见那人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看来三十五六岁年纪,双目斜飞,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身上服饰打扮,俨然是一位富贵王孙。 完颜康笑道:“这位是西域昆仑白驼山少主欧阳公子,单名一个克字。欧阳公子从未来过中原,各位都是第一次相见罢?”这人突如其来的现身,不但王处一和郭靖前所未见,连彭连虎、梁子翁等也都并不相识。 大家见他显了一手功夫,心中暗暗佩服,但西域白驼山的名字,却谁也没听见过。欧阳克拱手道:“兄弟本该早几日来到燕京,只因途中遇上了一点小事,耽搁了几天,以致迟到了,请各位恕罪。” 郭靖听完颜康说他是白驼山的少主,早已想到路上要夺他马匹的那些白衣女子,这时听了他的说话,想到还好抢来的白骆驼没在身边,不然要被正主捉到了,又忽然想到:“莫非我六位师父已跟他交过手了?不知六位师父有无损伤?”独孤逸拍拍郭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王处一见对方个个武功了得,这欧阳克刚才这么出手一压,内力和自己当是在伯仲之间,劲力却颇怪异,要是说僵了动手,一对一尚且未必能胜,要是对方数人齐上,自己如何能敌?当即问完颜康道:“你师父呢?为甚么不请他出来?” 完颜康道:“是!”转头对亲随道:“请师父出来见客!”那亲随答应去了。王处一大慰,心想:“有丘师兄在此,劲敌再多,我们四人至少也能自保。” 过不多时,只听靴声橐橐,厅门中进来一个肥肥胖胖的锦衣武官,下颏留着一丛浓髯,四十多岁年纪,模样颇为威武。 完颜康上前叫了声“师父”,说道:“这位道长很想见见您老人家,已经问过好几次啦。” 王处一大怒,心道:“好小子,你胆敢如此消遣我?”又想:“瞧这武官行路的模样,身上没甚么高明功夫,那小子的诡异武功定然不是他传的。”那武官道:“道士,你要见我有甚么事,我是素来不喜见僧道尼姑的。” 王处一气极反笑,说道:“我是要向大人化缘,想化一千两银子。”那武官名叫汤祖德,是赵王完颜洪烈手下的一名亲兵队长,当完颜康幼时曾教过他武艺,因此赵王府里人人都叫他师父,这时听王处一狮子大开口,一化就是一千两银子,吓了一跳,斥道:“胡说!” 完颜康接口道:“一千两银子,小意思,小意思。”向亲随道:“快去准备一千两银子,待会给道爷送去。”汤祖德听了,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从头至脚、又从脚至头的打量王处一,猜不透这道士是甚么来头。完颜康道:“各位请入席罢。王道长初到,请坐首席。” 王处一谦让不得,终于在首席坐了。酒过三巡,王处一道:“各位都是在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请大家说句公道话,姓穆的父女两人之事,该当怎么办?”众人目光都集在完颜康脸上,瞧他如何对答。 完颜康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双手奉给王处一,说道:“晚辈先敬道长一杯,那件事道长说怎么办,晚辈无有不遵。”王处一一楞,想不到他竟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举杯一口饮尽,说道:“好!咱们把那姓穆的请来,就在这里谈罢。” 完颜康道:“正该如此。就劳郭兄大驾,把那位穆爷邀来如何?”王处一点了点头。郭靖当即离席,出了王府,来到高升客栈。走进穆易的店房,父女两人却已人影不见,连行囊衣物都已带走。一问店伙,却说刚才有人来接他们父女走了,房饭钱已经算清,不再回来。 郭靖忙问是谁接他们走的,店伙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郭靖又赶忙上楼去找那黄蓉,却发现黄蓉也已经不见踪影,又匆匆回到赵王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赵王府里再相识2 完颜康下席相迎,笑道:“郭兄辛苦啦,那位穆爷呢?”郭靖说了。完颜康叹道:“啊哟,那是我对不起他们啦。”转头对亲随道:“你快些多带些人,四下寻访,务必请那位穆爷转来。” 亲随答应着去了。这一来闹了个事无对证,王处一倒不好再说甚么,但心中好生疑惑,寻思:“要请那姓穆的前来,只须差遣一两名亲随便是,这小子却要郭靖自去,显是要他亲眼见到穆家父女已然不在,好作见证。”冷笑道:“不管谁弄甚么玄虚,将来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完颜康笑道:“道长说得是。不知那位穆爷弄甚么玄虚,当真古怪。” 那汤祖德先前见小王爷一下子就给这道士骗去了一千两银子,心中早就又是不忿,又是肉痛,这时见那道士神色凛然,对小王爷好生无礼,更是气愤,发话道:“你这道士是哪一所道观的?凭了甚么到这里打秋风?” 王处一道:“你这将军是哪一国人?凭了甚么到这里做官?”他见汤祖德明明是汉人,却在金国做武官,欺压同胞,忍不住出言嘲讽。汤祖德生平最恨之事,就是别人提起他是汉人。他自觉一身武艺,对金国办事又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但金朝始终不让他带兵,也不给做个方面大员,辛苦了二十多年,官衔虽然不小了,却仍是在赵王府中领个闲职。 王处一的话正触到了他的痛处,脸色立变,虎吼一声,站了起来,隔着梁子翁与欧阳克两人,出拳向王处一脸上猛力击去。王处一眼见拳头打来,右手伸出两根食指,夹住了他手腕,笑道:“你不肯说也就罢了,何必动粗?” 汤祖德这一拳立时在空中停住,连使了几次劲,始终进不了半寸。他又惊又怒,骂道:“好妖道,你使妖法!”用力回夺,竟然缩不回来,紫胀了面皮,尴尬异常。 梁子翁坐在他身旁,笑道:“将军别生气,还是坐下喝酒罢!”伸手向他右肩按去。王处一知道凭自己这两指之力,夹住汤祖德的手腕绰绰有余,抵挡梁子翁这一按却是不足,当即松开手指,顺手便向汤祖德左肩按落,这一下变招迅捷,梁子翁不及缩手,两股劲力同时按上了汤祖德双肩。 汤祖德当真是祖上积德,名不虚取,竟有两大高手同时向他夹击,面子大是不小,双手不由自主的向前撑出,噗噗两声,左手按入一碗糟溜鱼,右手浸入一碗酸辣汤,喀喇喇一阵响亮,两碗碎裂,鱼骨共瓷片同刺,热汤与鲜血齐流。汤祖德哇哇大叫,双手乱挥,油腻四溅,汤水淋漓。 众人哈哈大笑,急忙闪避。汤祖德羞愤难当,急奔而入。众仆役忍住了笑上前收拾,良久方妥。 沙通天道:“全真派威镇南北,果然名不虚传。兄弟要向道长请教一件事。”王处一道:“不敢,沙老前辈请说。” 沙通天道:“黄河帮与全真教向来各不相犯,道长为甚么全力给江南七怪撑腰,来跟兄弟为难?全真教虽然人多势众,兄弟可也不惧。” 王处一道:“沙老前辈这可有误会了。贫道虽然知道江南七怪的名头,但和他们七人没一个相识。我一位师兄还和他们结下了一点小小梁子。说到帮着江南七怪来跟黄河帮生事,那是决计没有的事。” 沙通天怪声道:“好极啦,那么你就把这小子交给我。”一跃离座,伸手就往郭靖颈口抓来。王处一知道郭靖躲不开这一抓,这一下非受伤不可,当即伸手在郭靖肩头轻轻一推,郭靖身不由主的离椅跃出。只听喀喇一声,沙通天五指落下,椅背已断。这一抓裂木如腐,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凌厉功夫。 沙通天一抓不中,又转身向独孤逸抓去,但气势已经较第一抓较弱,想那王处一也来不及救,独孤逸本有防备,眼看着五指又抓过来,椅子轻轻调转,人已经飘身到郭靖旁边,似是要去扶郭靖,堪堪躲过一抓。 沙通天一击不中,二抓虽然未用全力,但居然被躲过,气的面色涨红,对王处一厉声喝道:“你是护定这小子啦?”王处一道:“这两个孩子是贫道带进王府来的,自要好好带他出去。沙兄日后再找他晦气如何?” 欧阳克见独孤逸一身天青色,相貌俊秀清逸,虽是女儿家,但却不娇不媚,女儿中带有一丝英气,颇有水中莲的气韵,倒是少见,那郭靖倒是浓眉大眼,两人并肩站在王处一身后,脸上到无一丝慌张,于是道:“这一双少年少女年纪轻轻,如何得罪了沙兄,说出来大家评评理如何?” 沙通天寻思:“这道士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凭我们师兄弟二人之力,想来留不下那小畜生。彭贤弟虽会助我,但这欧阳克武功了得,不知是甚么来头,要是竟和这牛鼻子连手,事情就不好办了。” 当下说道:“我有四个不成材的弟子,跟随赵王爷到蒙古去办一件大事,眼见可以成功,却给这姓郭的小子横里窜出来坏了事,可叫赵王爷恼恨之极。各位想想,咱们连这样一个小子也奈何不得,赵王爷请咱们来净是喝酒吃饭的吗?”他性子虽然暴躁,却也非莽撞胡涂的一勇之夫,这么一番话,郭靖登时成了众矢之的。 欧阳克又问到:“那这姑娘呢?”沙通天又说:“哼,这姓独孤的小妖女和另一个小妖女,仗着自己轻身功夫好一些,专下阴招,百般阻挠我那四个不成材的弟子,这三个人,就是一伙的!”席上除了王处一与郭靖之外,人人都是赵王厚礼聘请来的,完颜康更是赵王的世子,听了沙通天这番话,都是耸然动容,个个决意把这郭靖和独孤截了下来,交给赵王处分。 王处一暗暗焦急,筹思脱身之道,但在这强敌环伺之下,实是彷徨无策。本来他想完颜康是自己师侄,虽是大金王子,对自己总不敢如何,万料不到他对师叔非但全无长幼之礼,而且在府中伏下了这许多高手,早知如此,自不能贸然深入虎穴前来赴宴。就算要来查问清楚,也不该带了郭靖和独孤逸这两个少年同来。自己要脱身而走,谅来众人也留不住,要同时救出郭靖和独孤逸却大非易事,当下神色仍是十分镇定,心想:“眼下不可立时破脸,须得拖延时刻,探明各人的虚实。” 说道:“各位威名远震,贫道一向仰慕得紧,今日有缘得见高贤,真是欣喜已极。”向郭靖和独孤逸一指,道:“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沙龙王,各位既要将他留下,贫道势孤力弱,虽是明知不可,却也难违众意。只是贫道斗胆求各位显一下功夫,好令这少年知道,不是贫道不肯出力,实在爱莫能助。” 郭靖一脸正色,似多了些紧张,独孤逸则一脸凝重,看着灵智上人似在思索什么。 三头蛟侯通海气已闷了半日,立即离座,捋起长衣,叫道:“我先请教你的高招。”王处一道:“贫道这一点点薄艺,如何敢和各位过招?盼望侯兄大显绝技,让贫道开开眼界,也好教训教训这个少年,教他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日后不敢再妄自逞能。” 侯通海听他似乎话中含刺,至于含甚么刺,心中可不明白了,自是不知如何回答。沙通天心想:“全真派的道士很难惹,不和他动手也好。”对侯通海道:“师弟那你就练练‘雪里埋人”的功夫,请王真人指教。”王处一连说不敢。 这时飞雪兀自未停,侯通海奔到庭中,双臂连扫带扒,堆成了一个三尺来高的雪坟,用脚踹得结实,倒退三步,忽地跃起,头下脚上,扑的一声,倒插在雪坟之中,白雪直没到他胸口。 郭靖看了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是甚么功夫,只见他倒插在雪里,动也不动,看了看独孤逸,似乎也一脸疑惑。 沙通天向完颜康的亲随们道:“相烦各位管家,将侯爷身旁的雪打实。”众亲随都觉得十分有趣,笑嘻嘻的将侯通海胸旁四周的雪踏得结结实实。原来沙通天和侯通海在黄河里称霸,水上功夫都极为了得。熟识水性讲究的是水底潜泳不换气,是以侯通海把头埋在雪里土里,凝住呼吸,能隔一顿饭的功夫再出来,这是他平日练惯了的。众人饮酒赞赏,过了良久,侯通海双手一撑,一个“鲤鱼打挺”,将头从雪中拔出,翻身直立。 郭靖和独孤逸是少年心性,首先拍掌叫好。 侯通海归座饮酒,却狠狠望了他一眼。郭靖见他三枚肉瘤上都留有白雪,忍不住提醒他:“侯三爷,你头上有雪。”侯通海怒道:“我浑号三头蛟,可不是行三,你干么叫我侯三爷?我偏偏是侯四爷,你管得着吗?我头上有雪,难道自己不知?我本来要抹,你这小子说了之后,偏偏不抹。”厅中暖和,雪融为水,从他额上分三行流下,他侯四爷言出如山,大丈夫说不抹就不抹。 沙通天道:“我师弟的功夫很粗鲁,真是见笑了。”说着伸手从碟中抓起一把瓜子,中指连弹,瓜子如一条线般直射出去。一颗颗瓜子都嵌在侯通海所堆的那个雪堆之上,片刻之间,在雪堆上嵌成了一个简写的“黄”字。雪堆离他座位总有三丈之遥,他弹出瓜子,居然能整整齐齐的嵌成一字,眼力手力之准实是惊人。 王处一心想:“难怪鬼门龙王独霸黄河,果然是有非同小可的艺业。”转眼间雪堆上又出现了一个“河”字,一个“九”字,看来他是要打成“黄河九曲”四个字了。 彭连虎笑道:“沙大哥,你这手神技可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咱们向来合伙做买卖,这位王道长既要考较咱们,做兄弟的借光大哥这手神技,也来露露脸罢。”身子一晃,已跃到厅口。这时沙通天已把最后一个“曲”字打了一半,彭连虎忽地伸出双手,左伸右收,右伸左收,将沙通天弹出的瓜子一颗颗的都从空中截了下来。 瓜子体型极小,去得又快,但他居然没漏了一颗。一个发得快,一个接得也快,犹如流水一般,一碟瓜子堪堪都将转入彭连虎手中。 独孤逸看到黄河二字时便在想:“阿公当年打遍河朔地区未曾遇到敌手,可惜我都没学到阿公的本事,阿公要还在就好了,如今只我一个人了,只能靠自己了。”不禁有些低落,看看身旁的郭靖正看的兴起,于是也凝神来看那彭连虎一手功夫。 众人叫好声中,彭连虎笑跃归座,沙通天才将那半个“曲”打成。要是换了别人,彭连虎这一下显然有损削他威风之嫌,但两人交情深厚,沙通天只微微一笑,并不见怪,回头对欧阳克道:“欧阳公子露点甚么,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开开眼界。” 欧阳克听他语含讥刺,知道先前震开他的手掌,此人心中已不无芥蒂,心想显些甚么功夫,叫这秃头佩服我才好,只见侍役正送上四盆甜品,在每人面前放上一双新筷,将吃过咸食的筷子收集起来。 欧阳克将那筷子接过,随手一撒,二十只筷子同时飞出,插入雪地,整整齐齐的排成四个梅花形。将筷子掷出插入雪中,那是小童也会之事,自然丝毫不难,但一手撒出二十只筷子而布成如此整齐的图形,却又是难到了极处。 这一招的功力深妙之处,郭靖与完颜康还不大了然,但只听得独孤逸喝彩道:“好俊的功夫!”王处一与沙通天等人都是暗暗惊佩,齐声喝彩。 郭靖问独孤逸:“独孤妹子,怎么个说法?”独孤逸说道:“插个筷子不难,难就难在他随手一撒,二十只筷子同时飞出,深浅相同,位置有序,难就难在这里。”郭靖想了想,点头道:“是嘞,三个筷子我也会,二十个这么整齐我就不会了。” 王处一眼见各人均负绝艺,苦思脱身之计,斗然想起:“这些武林中的好手,平时遇到一人已是不易,怎么忽然都聚集在这里?像白驼山少主、灵智上人、参仙老怪等人,都是极少涉足中原的,为甚么一齐来了燕京?这中间定有一桩重大的图谋。” 只见参仙老怪梁子翁笑嘻嘻的站起身来,向众人拱了拱手,缓步走到庭中,忽地跃起,左足探出,已落在欧阳克插在雪地的筷子之上,拉开架子,“怀中抱月”、“二郎担山”、“拉弓式”、“脱靴转身”,把一路巧打连绵的“燕青拳”使了出来,脚下纵跳如飞,每一步都落在竖直的筷子之上。只见他“让步跨虎”、“退步收势”,把一路“燕青拳”打完,二十只筷子仍是整整齐齐的竖在雪地,没一只欹侧弯倒。 梁子翁脸上笑容不断,纵身回席。登时彩声满堂。 郭靖倒是笑了,轻轻的对独孤逸说道:“独孤妹子,我猜你也可以。”这时酒筵将完,众仆在一只只金盆中盛了温水给各人洗手,王处一心想:“现下只等灵智上人显过武功,这些人就要一齐出手了。” 斜眼看那藏僧时,只见他若无其事的把双手浸在金盆之中,毫不理会。各人早已洗手完毕,他一双手还是浸在盆里,众人见他慢吞吞的若有所思,都感到有点奇怪,过了一会,他那只金盆中忽有一缕缕的水气上升。再过一阵,盆里水气愈冒愈盛。片刻之间,盆里发出微声,小水泡一个个从盆底冒将上来。 王处一暗暗心惊:“这藏僧内功好生了得!事不宜迟,我非先发制人不可。”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注在灵智上人双手伸入的金盆,心想:“眼前时机稍纵即逝,只有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突然身子微侧,左手越过两人,隔座拿住了完颜康腕上脉门,将他提过,随即抓住他背心上的穴道。沙通天等大惊,一时不知所措。 王处一右手提起酒壶,说道:“今日会见各位英雄,实是有缘。贫道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右手提起酒壶给各人一一斟酒。 只见酒壶嘴中一道酒箭激射而出,依次落在各人酒杯之中,不论那人距他是远是近,这一道酒箭总是恰好落入杯内。有的人酒杯已空,有的还剩下半杯,但他斟来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或多或少,一道酒箭从空而降,落入杯中后正好齐杯而满,既无一滴溢出,也无一滴落在杯外。 灵智上人等眼见他从斟酒之中,显示了深湛内功,右手既能如此斟酒,左手搭在完颜康背上,稍一运劲,立即便能震碎他的心肺内脏,明明是我众敌寡,但投鼠忌器,大家眼睁睁的不敢动手。 王处一最后替己方三人斟满了酒,举杯饮干,朗然说道:“贫道和各位无冤无仇,和这位姓郭的小哥和这独孤姑娘也是非亲非故,但见他二人颇有侠义之心,是个有骨气的,是以想求各位瞧着贫道薄面,放他过去。”众人默不作声。 王处一道:“各位若肯大肚宽容,贫道也就放了小王爷,一位金枝玉叶的小王爷,换一个寻常百姓,各位决不吃亏,怎么样?”梁子翁笑道:“王道长爽快得很,这笔生意就这样做了。” 王处一毫不迟疑,左手松开,完颜康登得自由。王处一知道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尽管邪毒狠辣,私底下干事罔顾信义,但在旁人之前决计不肯食言而肥,自堕威名,当下向各人点首为礼,拉了郭靖的手,对独孤逸使了个眼色,说道:“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众人眼见一尾入了网的鱼儿竟自滑脱,无不暗呼可惜,均感脸上无光。完颜康定了定神,含笑道:“道长有暇,请随时过来叙叙,好让后辈得聆教益。”站起身来,恭送出去。 王处一哼了一声,说道:“咱们的事还没了,定有再见的日子!”走到花厅门口,灵智上人忽道:“道长功力精奥,令人拜服之至。只是我与这独孤姑娘,还有别事相商,她就留下吧!”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突然双掌提起,一股劲风猛然扑出。 王处一眼见那灵智上人向独孤逸拍去,赶忙抢身一步,运力于掌,要以数十年修习的内功相抵。两股劲风刚触到,灵智上人突变内力为外功,右掌斗然探出,来抓王处一手腕。这一下迅捷之至,王处一变招却也甚是灵动。反手勾腕,强对强,硬碰硬,两人手腕一搭上,立即分开。灵智上人脸色微变,说道:“佩服,佩服!”后跃退开。 王处一微笑道:“大师名满江湖,怎么说了话不算数?”灵智上人怒道:“我不是留这小妖女,我是要留你……”他为王处一掌力所震,已然受伤,若是静神定心,调匀呼吸,一时还不致发作,但为王处一的言语所激,怒气上冲,一言未毕,大口鲜血直喷出来。王处一不敢停留,急步走出府门,郭靖和独孤逸紧跟在身后。 沙通天、彭连虎等众人一则有话在先,不肯言而无信,再则见灵智上人吃了大亏,心下均各凛然,也不再上前阻拦。 王处一快步走出赵王府府门十余丈,转了个弯,见后面无人追来,低声对郭靖说道:“你背我到客店去。” 郭靖听他声音微弱,有气没力,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他脸色苍白,满面病容,和适才神采飞扬的情状大不相同,忙道:“道长,你受伤了吗?” 王处一点点头,一个踉跄,竟自站立不稳,独孤逸赶忙扶住,郭靖蹲下身来,把他负在背上,两人快步而行,走到一家大客店门前,正要入内。 王处一低声道:“找……找最僻静……地方的小……小店。”郭靖会意,明白是生恐对头找来,他身受重伤,自己本领低微,只要给人寻到,那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于是低头急奔。 独孤逸身形更快,早已在前面探路去了,不一会,转回身来,带着郭靖向另一边走去,之看那是一家小客店,郭靖闯进店房,将他放在炕上。王处一道:“快……快……找一只大缸……盛满……满清水……” 郭靖转身就出门去,独孤逸问道:“还要甚么?”王处一不再说话,挥挥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夜探王府三人行1 这边郭靖出房吩咐店伴,与那店小二一同抬了一口大缸放在天井之中,把清水装得满满地。郭靖回报已经办妥。 王处一道:“好……好孩子,你抱我放在缸里……不许……别人过来。”郭靖不解其意,依言将他抱入缸内,清水直浸到头颈,那厢独孤逸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店小二,命他拦阻店外闲人,自己和郭靖各自把守住两个廊道,确保无人进入。 只见王处一闭目而坐,急呼缓吸,过了一顿饭工夫,一缸清水竟渐渐变成黑色,他脸色却也略复红润。王处一道:“扶我出来,换一缸清水。”郭靖依然换了水,又将他放入缸内。这时才知他是以内功逼出身上毒质,化在水里。这般连换了四缸清水。水中才无黑色。 王处一笑道:“没事啦。”扶着缸沿,跨了出来,叹道:“这藏僧的功夫好毒!”郭靖放了心,甚是喜慰,问道:“那藏僧手掌上有毒么?” 王处一道:“正是,毒沙掌的功夫我生平见过不少,但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今日几乎性命不保。”郭靖道:“幸好没事了。您要吃甚么东西,我叫人去买。” 王处一命他向柜上借了笔砚,开了一张药方,说道:“我性命已然无碍,但内脏毒气未净,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除去,不免终身残废。” 独孤逸接过药方,说:“我看过地形,跑的快些,我去买药,郭大哥照顾道长吧。”见横街上有一家药铺,忙将药方递到柜上。 店伴接过方子一看,说道:“客官来得不巧,方子上血竭、田七、没药、熊胆四味药,小店刚巧没货。这几味本来存货不少,恰下午有人转来买这几味,全部买走了,看着还去了那边的几家店,周边这两三家,您可都是买不到了。” 独孤逸听闻,心下奇怪猜想定是那赵王府搞的鬼,又到远处连续问了七八家,无不如此。 回到客店,对王处一和郭靖说了这情况,又说道:“我大问了一下,周边的小乡镇恐也被搜罗一空,若要往再远的市镇去买,我估算了下脚程,十二个时辰定是回不来的。” 王处一叹了一口气,脸色惨然。郭靖心中难过,伏在桌上放声大哭。王处一笑道:“人人有生必有死,生固欣然,死亦天命,何况我也未见得会死呢,又何必哭泣?”轻轻击着床沿,纵声高歌:“知其雄兮守其雌,知其白兮守其黑,知荣守辱兮为道者损,损之又损兮乃至无极。”郭靖收泪看着他,怔怔的出神。 王处一哈哈一笑,盘膝坐在床上,用起功来。郭靖不敢惊动,独孤逸拉了拉郭靖的袖子,两人悄悄走出客房,独孤逸说:“我却有个办法,估计可以找到这些药。” 郭靖想一路以来独孤逸比自己聪明许多,若是说想到了办法,那定是可以解决了,于是说道:“独孤妹子,你有什么办法,咱们就依你说的办。” 两人正要说话,忽的房顶上飞下来几颗石子,独孤逸轻身躲过,郭靖没反应过来,被两个石子砸在了头上,喊道:“哎呦!谁拿石头丢我。”只看那黄蓉在屋檐上露出了一个脑袋,从房檐上跳了下来。 郭靖看到后,笑嘻嘻的说:“黄家妹子,原来是你。你最会恶作剧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黄蓉说:“我想找到你们,自然就找到你们喽。”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独孤逸和郭靖跟了上去,刚出了大门,郭靖问到:“黄家妹子,你带我们去哪里?”黄蓉回头说:“我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去处,带你们去玩啊。” 郭靖说:“明天再去玩吧,咱们要先给王道长买药。”当下把王处一在赵王府受伤、买不到伤药的情形简略说了。黄蓉说:“独孤逸,你怎么不说话。怪不得我看到你在一家家药铺里奔进奔出,不知道干甚么,原来是为了这个。” 独孤逸点点头,说:“是啊。我想了个法子,可以找到药来。”黄蓉说:“那急个什么,咱们先去玩了再来找,反正那道士也死不了了。” 郭靖赶忙说道:“他说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药,就会残废的!”黄蓉道:“那就让他残废好了,又不是你残废,我残废。郭靖你若是不想去,那你自去找药。”说完拉着独孤逸的胳膊就要走。 郭靖“啊”的一声,拦在独孤逸前面道:“这……这……”脸上已现怒色。 独孤逸拍拍郭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反握住黄蓉的手,说:“你也有法子是不?”黄蓉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便也就虽独孤逸握着,说道:“包你们有药便是。” 独孤逸对郭靖说:“郭大哥,你跟王道长知会一声,咱们再过一会出发,我们去做些准备,等会回来找你。”郭靖点点头说:“嗯,独孤妹子,我信你。我去和王道长说。黄家妹子,咱们一会见。”说完转身又回了去。 黄蓉瘪瘪嘴,说:“他这榆木脑袋倒是听你的话。你也有法子么?你是什么法子?说来我听听。”独孤逸笑了笑,在黄蓉的手心里写了一个“赵”字,又说:“蓉儿妹妹,我这法子可行?” 黄蓉把手抽出来,说:“谁要叫我蓉儿的。”又说,你要做什么准备?独孤逸说:“总是要做点准备喽,你跟我来吧。” 独孤逸和黄蓉二人自去街上,买了些爆竹、银针,两人走到郊外,独孤逸说:“黄家妹妹,咱们今晚再去,他们定是做足了准备,非同小可,王道长救了我,我必须去的,你不能去。” 黄蓉挣脱开独孤逸,说道:“谁要你叫我黄蓉,你刚刚不是叫我蓉儿么。”又说道:“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你不让我跟你一起,那我就自己去。”说罢,转身就走。 独孤逸赶忙拉住黄蓉,黄蓉一个趔趄靠在了独孤逸身上,闻到独孤逸身上似有那若因若无的脂粉气,说:“你可是又在那王府沾染了这臭气?真难闻。” 独孤逸回道:“那好,咱们一起去,但你得许我一件事。”黄蓉说:“什么事?我听听看。”独孤逸说:“郭大哥功夫根基扎实,底子厚,但精巧不足、内力不够,我在剑道上有些积累,但也同样拼不过内力,下午去那赵王府是高手云集,即便是王道长都要敬畏一二的,更何况里面还有那沙通天与郭大哥结怨,那灵智道人与我也有些过往,如果到时候有危急时刻,你定要先自保。” 黄蓉看着独孤逸的眼睛,说:“你很担心我的,是么?”独孤逸点点头,黄蓉又说:“不论如何,你都会护着我的,是么?”独孤逸笑着捏了捏黄蓉的脸,说:“是啊。”黄蓉点点头,说:“不早了,咱们快回去。不然你那郭大哥要着急了。” 独孤逸,黄蓉,郭靖三人开到赵王府后院,三人越墙而近,黄蓉对郭靖说:“你这轻身功夫倒也不赖。”三个人靠着沿着墙根,在观望院内情况。 过了片刻,忽听得脚步声响,两人谈笑而来,走到相近,只听一人道:“小王爷把这姑娘关在这里,你猜是为了什么?”另一个笑道:“那还用猜?这样美貌的姑娘,你出娘胎之后见过半个么?” 先一人道:“瞧你这副色迷迷的样儿,小心小王爷砍掉你的脑袋。这个姑娘么,相貌虽美,可还不及咱们王妃。”另一人道:“这等风尘女子,怎么能拿来跟王妃比?” 先一人道:“王妃,你道她出身又”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咳嗽了两声,转口道:“小王爷昨日跟人打架,着实吃了亏,大伙儿小心些,别给他作了出气袋,讨一顿好打。” 另一人道:“小王爷这么一拳打来,我就这么一避,跟着这么一脚踢出”先一人笑道:“别自己臭美啦!” 这时两人走得更近了,一个提了一盏风灯,另一个提着一只食盒,两人都是青衣小帽、仆役打扮。那提食盒的笑道:“又要关人家,又怕人家饿坏了,这么晚啦,还巴巴的送菜去。” 另一个道:“若不是又风流又体贴,怎能赢得美人儿的芳心?”两人低声谈笑,渐渐走远。 黄蓉好奇心起,低声道:“咱们瞧瞧去,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郭靖道:“还是盗药要紧。”黄蓉看看独孤逸道:“你看美人么?” 独孤逸摇摇头,说:“美人是好看,但盗药要紧。”黄蓉说:“我偏要先看美人!”举步跟随两个仆役。郭靖觉得独孤逸说的没错,美人再好看也不能治病救人。独孤逸只道是黄蓉有了比美之心,心里倒暗笑这黄蓉果真孩子气的厉害,跟郭靖一起只得跟去。 那赵王府好大的园林,跟着两个仆役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座大屋跟前,望见屋前有亲兵手执兵刃把守。三人闪在一旁,只听得两仆和看守的亲兵说了几句话,亲兵打开门放二人进去。 黄蓉捡起一颗石子,噗的一声,打灭风灯,拉着独孤逸的手,郭靖跟在后面,三人纵身挤进门去,反抢在两仆之前。两仆和众亲兵全未知觉,只道屋顶上偶然跌下了石子。两仆说笑咒骂,取出火绒火石来点亮了灯,穿过一个大天井,开了里面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是一条条极粗铁条编成的栅栏,就如□□猛兽的大铁笼一般,栅栏后面坐着两人,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 一个仆人点燃了一根蜡烛,伸手进栅,放在桌上。烛光照耀下郭靖看得分明,不禁大奇,只见那男子须发苍然,满脸怒容,正是穆易,一个妙龄少女垂首坐在他身旁,不是他女儿穆念慈是谁?郭靖满腹疑团,大惑不解,看了独孤逸一眼,独孤逸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名仆人从食盒中取出点心酒菜,一盆盆的送进栅去。穆易拿起一盆点心掷将出来,骂道:“我落了你们圈套,要杀快杀,谁要你们假惺惺讨好?” 喝骂声中,忽听得外面众亲兵齐声说道:“小王爷您好!”黄蓉和郭靖互望一眼,忙在门后躲起,只见完颜康快步入内,大声呵斥道:“谁惹怒穆老英雄啦?回头瞧我打不打断你们的狗腿子。”两个仆人各跪下一腿,俯首说道:“小的不敢。” 完颜康道:“快滚出去。”两仆忙道:“是,是。”站起来转身出去,走到门边时,相对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完颜康等他们反带上了门,和颜悦色的对穆易父女道:“我请两位到这里,另有下情相告,两位千万不要误会。” 穆易怒道:“你把我们当犯人的关在这里,这是‘请’吗?”完颜康道:“实在对不住。请两位暂且委曲一下,我心中实在是很过意不去。”穆易怒道:“这些话骗三岁孩子去。做官做府的人吃人不吐骨头,难道我还见得少了?” 完颜康几次要说话,都给穆易一阵怒骂挡了回去,但他居然涵养甚好,笑嘻嘻的并不生气。穆念慈听了一阵,低声道:“爹,你且听他说些甚么。”穆易哼了一声,这才不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夜探王府三人行2 完颜康道:“令爱如此品貌,世上罕有,我又不是不生眼珠子,哪有不喜爱的?”穆念慈一阵红晕罩上双颊,把头俯得更低了。 只听完颜康又道:“只不过我是王爵的世子,家教又严,要是给人知道,说我和一位江湖英雄、草莽豪杰结了亲家,不但父王怪罪,多半圣上还要严旨切责父王呢。” 穆易道:“依你说怎样?”完颜康道:“我是想请两位在舍下休息几日,养好了伤,然后回到家乡去。过得一年半载,待这事冷了一冷之后,或者是我到府上来迎亲,或者是请老前辈送令爱来完姻,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穆易沉吟不语,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完颜康道:“父王为了我顽皮闯祸,三个月前已受过圣上的几次责备,如再知道我有这等事,婚事决不能谐。是以务恳老前辈要严守秘密。” 穆易怒道:“依你说来,我女孩儿将来就算跟了你,也是一辈子的偷偷摸摸,不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了?” 完颜康道:“这个我自然另有安排,将来邀出朝里几位大臣来做媒,总要风风光光的娶了令爱才是。”穆易脸色忽变,道:“你去请你母亲来,咱们当面说个清楚。” 完颜康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怎能见你?”穆易斩钉截铁的道:“不跟你母亲见面,任你如何花言巧语,我决不理睬。”说着抓起酒壶,从铁栅中掷了出来。 穆念慈自和完颜康比武之后,一颗芳心早已倾注在他身上,耳听他说得合情合理,正自窃喜,忽见父亲突然无故动怒,不禁又是惊讶又是伤心。完颜康袍袖一翻,卷住了酒壶,伸手放回桌上,笑道:“不陪啦!”转身而出。 郭靖听着完颜康的话,觉得他确有苦衷,所说的法子也很周到,哪料穆易却忽然翻脸,心想:“我这就劝劝他去。”正想长身出来,独孤逸扯扯他衣袖,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三人从门里窜了出去。 只听完颜康问一个仆人道:“拿来了吗?”那仆人道:“是。”举起手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完颜康接过,喀喀两声,把兔子的两条后腿折断了,放在怀中,快步而去。三人甚是奇怪,不知他玩甚么花样,一路远远跟着。 绕过一道竹篱,眼前出现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这是寻常乡下百姓的居屋,不意在这豪奢富丽的王府之中见到,三人都是大为诧异。只见完颜康推开小屋板门,走了进去。 两人悄步绕到屋后,俯眼窗缝,向里张望,心想完颜康来到这诡秘的所在,必有特异行动,哪知却听他叫了一声:“妈!”里面一个女人声音“嗯”的应了一声。 完颜康走进内室,三人跟着转到另外一扇窗子外窥视,只见一个中年女子坐在桌边,一手支颐,呆呆出神。这女子四十岁不到,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是粗衣布衫。 黄蓉心道:“这位王妃果然比那个穆姑娘又美了几分,可是她怎么扮作个乡下女子,又住在这般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难道是给赵王打入了冷宫?” 郭靖有了黄蓉的例子在先,倒是不以为奇,只不过另有一番念头:“她定是跟黄家妹子一般,故意穿些粗布衣衫,假装穷人,闹着玩儿。” 独孤逸却又不同,见过苏大家的身不由己,心里猜测:“难道这王妃不爱这荣华富贵,只想做个隐士?但又出不得这王府,所以在这后院里聊以安慰?”三人思量不同,但都想要一探究竟。 完颜康走到她身旁,拉住她手道:“妈,你又不舒服了吗?”那女子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你耽心?” 完颜康靠在她身边,笑道:“儿子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又没少了半个脚趾头。”说话神情,全是在撒娇。那女子道:“眼也肿了,鼻子也破了,还说好好地?你这样胡闹,你爹知道了倒也没甚么,要是给你师父听到风声,可不得了。” 完颜康笑道:“妈,你道今儿来打岔的那个道士是谁?”那女人道:“是谁啊?”完颜康道:“是我师父的师弟。说来该是我的师叔,可是我偏偏不认他的,道长前、道长后的叫他。他向着我吹胡子,瞪眼珠,可拿我没法子。”说着笑了起来。 那女子却吃了一惊,道:“糟啦,糟啦。我见过你师父发怒的样儿,他杀起人来,可真教人害怕。” 完颜康奇道:“你见过师父杀人?在哪里?他干么杀人?”那女子抬头望着烛光,似乎神驰远处,缓缓的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唉,我差不多都忘啦!” 完颜康不再追问,得意洋洋的道:“那王道士逼上门来,问我比武招亲的事怎样了结。我一口应承,只要那姓穆的到来,他怎么说就怎么办。”那女子道:“你问过爹爹吗?他肯答允吗?” 完颜康笑道:“妈你就这么老实。我早差人去把那姓穆的父女骗了来,锁在后面铁牢里。那王道士又到哪里找他去?” 完颜康说得高兴,郭靖在外面愈听愈怒,心想:“我还道他真是好意,哪知竟是如此奸恶。”又想:“幸亏穆老英雄不上他的当。”那女子也颇不以为然,愠道:“你戏弄了人家闺女,还把人家关了起来,那成甚么话?快去放了,再多送些银子,好好赔罪,请他们别要见怪。”郭靖暗暗点头,心想:“这还说得过去。” 完颜康道:“妈你不懂的,这种江湖上的人才不希罕银子呢。要是放了出去,他们在外宣扬,怎不传进师父的耳里?”那女子急道:“难道你要关他们一世?”完颜康笑道:“我说些好话,把他们骗回家乡,叫他们死心塌地的等我一辈子。”说着哈哈大笑。 郭靖怒极,刚要张口怒喝,独孤逸伸手按在郭靖肩膀上,摇了摇头,轻声说:“别急。”郭靖登时醒悟,看到旁边的黄蓉皱着眉头似没看到,心里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也再向里张望。只听完颜康道:“那姓穆的老儿奸猾得紧,一时还不肯上钩,再关他几天,瞧他听不听话?” 他母亲道:“我见那个姑娘品貌很好,我倒很喜欢。我跟你爹说说,不如就娶了她,可不是甚么事都没了。”完颜康笑道:“妈你又来啦,咱们这般的家世,怎么能娶这种江湖上低三下四的女子?爹常说要给我择一门显贵的亲事。就只可惜我们是宗室,也姓完颜。” 那女子道:“为甚么?”完颜康道:“否则的话,我准能娶公主,做驸马爷。”那女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瞧不起贫贱人家的女儿……你自己难道当真……”完颜康笑道:“妈,还有一桩笑话儿呢。那姓穆的说要见你,和你当面说明了,他才相信。” 那女子道:“我才不帮你骗人呢,做这种缺德事。”完颜康笑嘻嘻的在室中走了几个圈子,笑道:“你就是肯去,我也不给。你不会撒谎,说不了三句便露出马脚。” 三人打量室中陈设,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木所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如同民间农家之物,甚是粗糙简陋,壁上挂着一根生了锈的铁枪、一张残破了的犁头,屋子一角放着一架纺纱用的旧纺车。三人都是暗暗称奇:“这女子贵为王妃,怎地屋子里却这般摆设?” 只见完颜康在胸前按了两下,衣内那只兔子吱吱的叫了两声。那女子问道:“甚么呀?”完颜康道:“啊,险些儿忘了。刚才见到一只兔子受了伤,捡了回来,妈,你给它治治。”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白兔来,放在桌上。那兔儿后腿跛了,行走不得。那女子道:“好孩子!”忙拿出刀圭伤药,给兔子治伤。 郭靖怒火上冲,心想这人知道母亲心慈,便把好好一只兔子折断腿骨,要她医治,好教她无心理会自己干的坏事,对亲生母亲尚且如此玩弄权谋,心地之坏,真是无以复加了。 独孤逸在黄蓉郭靖两人中间,忽觉郭靖全身颤抖,知他怒极,怕他发作出来给完颜康惊觉,忙低声说道:“耽误了许久,咱们得找药去了。”郭靖问道:“你可知药在哪里?”黄蓉道:“谁能知道。这就去找。” 郭靖心想,偌大王府,到哪里找去?要是惊动了沙通天他们,那可大祸临头,止要开言再说,突然前面灯光一闪,一人手提灯笼,嘴里低哼小曲:“我的小亲亲哟,你不疼我疼谁个?还是疼着我……”一阵急一阵缓的走近。 郭靖和独孤逸待要闪入树后,黄蓉却迎了上去。那人一怔,还未开口,黄蓉手腕一翻,一柄明晃晃的分水蛾眉刺已抵在他喉头,喝道:“你是谁?”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隔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是府里的简管家。你……你干甚么?”黄蓉道:“干甚么?我要杀了你!你是管家,那好极啦。今日小王爷差你们去买来的那些药,放在哪里?”简管家道:“都是小王爷自己收着,我……我不知道啊!” 黄蓉左手在他手腕上一捏,右手微微向前一送,蛾眉钢刺嵌入了他咽喉几分。那简管家只觉手腕上奇痛彻骨,可是又不敢叫出声来。黄蓉低声喝道:“你说是不说?”简管家道:“我真的不知道。” 黄蓉右手扯下他帽子,按在他口上,跟着左手一拉一扭,喀喇一声,登时将他右臂臂骨扭断了。那简管家大叫一声,立时昏晕,但嘴巴被帽子按住了,这一声叫喊惨厉之中夹着窒闷,传不出去。 独孤逸和郭靖万料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竟会如是毒辣,郭靖正要出手阻止,却被独孤逸拦下,只看到独孤逸皱着眉头轻声道:“郭大哥,先别急。” 黄蓉在简管家胁下戳了两下,那人醒了过来。她把帽子顺手在他头顶一放,喝道:“要不要将左臂也扭断了?”简管家痛得眼泪直流,屈膝跪倒,道:“小的真是不知道,姑娘杀了小的也没用。” 黄蓉这才信他不是装假,低声道:“你到小王爷那里,说你从高处摔下来摔断了手臂,又受了不轻的内伤,大夫说要用血竭、田七、熊胆、没药等等医治,北京城里买不到,你求小王爷赏赐一点。” 黄蓉说一句,那管家应一句,不敢有丝毫迟疑。黄蓉又道:“小王爷在王妃那里,快去,快去!我跟着你,要是你装得不像,露出半点痕迹,我扭断你的脖子,挖出你的眼珠子。”说着伸出手指,将尖尖的指甲在他眼皮上一抓。 简管家打个寒噤,爬起身来,咬紧牙齿,忍痛奔往王妃居室。 完颜康还在和母亲东拉西扯的谈论,忽见简管家满头满脸的汗水、眼泪、鼻涕,奔进来把黄蓉教的话说了一遍。王妃见他痛得脸如白纸,不待完颜康答复,已一叠连声的催他给药。 完颜康皱眉道:“那些药梁老先生要去啦,你自己拿去。”简管家哭丧着脸道:“求小王爷赏张字条!”王妃忙拿出笔墨纸砚,完颜康写了几个字。 简管家磕头谢赏,王妃温言道:“快去,拿到药好治伤。”简管家退了出来,刚走得几步,一柄冰寒彻骨的利刃已架在后颈,只听黄蓉道:“到梁老先生那里去。”简管家走了几步,实在支持不住了,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黄蓉道:“不拿到药,你的脖子就是喀喇一声,断成两截。”说着按住他的脑袋重重一扭。独孤逸右手扶住简管家,暗暗用了内劲,简管家察觉到,看了独孤逸一眼,冷汗直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步便走。 路上接连遇见七八个仆役侍从。众仆见是简管家带着三个人,只当是新来的武林高手,并也无人查问。 来到梁子翁所住馆舍,简管家过去一瞧,馆门反锁,出来再问,一个仆役说王爷在香雪厅宴客。郭靖见简管家脚步蹒跚,伸手托在另一边的他胁下,四人并肩往香雪厅而去。 离厅门尚有数十步远,两个提着灯笼的卫士迎了上来,右手都拿着钢刀,喝道:“停步,是谁?”简管家取出小王爷的字条,一人看了字条,放他过去,又来询问独孤与郭黄三人,简管家道:“是自己人!” 一名卫士道:“王爷在厅里宴客,吩咐了谁也不许去打扰。有事明天再回……”话未说完,两人只觉胁下一阵酸麻,动弹不得,已被黄蓉点中了穴道。黄蓉把两名卫士提在花木丛后,三人随着简管家走到香雪厅前。 独孤逸在简管家身后轻轻一推,与黄郭二人纵身跃起,攀住檐头,从窗缝中向里观看。 只见厅里灯烛辉煌,摆着一桌筵席,独孤逸与郭靖一看桌边所坐诸人,心中不禁突突乱跳,只见日间同席过的白驼山少主欧阳克、鬼门龙王沙通天、三头蛟侯通海、参仙老怪梁子翁、千手人屠彭连虎都围坐在桌边,在下首相陪的正是大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 桌旁放着一张太师椅,垫了一张厚厚的毡毯,灵智上人坐在椅上,双目微张,脸如金纸,受伤显是不轻。 只见简管家推门而进,向梁子翁行了个礼,将完颜康所写的字条递给他。梁子翁一看,望了简管家一眼,把字条递给完颜洪烈道:“王爷,这是小王爷的亲笔吧?” 完颜洪烈接过来看了,道:“是的,梁公瞧着办吧。”梁子翁对身后一名青衣童子道:“今儿小王爷送来的四味药材,各拿五钱给这位管家。”那童子应了,随着简管家出来。 郭靖在独孤逸耳边道:“快走吧,那些人个个厉害得紧。”独孤逸笑了笑,点点头。郭靖正要往下跳,独孤逸赶忙抓住他的手腕,足尖勾住屋檐,往起一提,缓缓将他先放下。自己正要下去,看黄蓉一脸不高兴,摇摇头示意他们自去。独孤逸捏了捏黄蓉的手,也跳了下去。 简管家和那小童出来,独孤逸与郭靖跟在后面,走出十余丈,回过头来,只见黄蓉使个“倒卷珠帘势”,正在向里张望,清风中白衫微动,犹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开。 黄蓉向厅里看了一眼,见各人并未发觉,回头目送独孤逸的身形正在黑暗之中消失,这才再向内窥探,突然间彭连虎一转头,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在窗上扫了一圈。黄蓉不敢再看,侧头附耳倾听。 只听一个嗓子沙哑的人道:“那王处一今日横加插手,各位瞧他是无意中碰着呢,还是有所为而来?” 一个声音极响的人道:“不管他是有意无意,总之受了灵智上人这一掌,不死也落个残废。”黄蓉向内张望,见说话之人是那身材矮小、目光如电的彭连虎。 又听得一个声音清朗的人笑道:“兄弟在西域之时,也曾听过全真七子的名头,确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要不是灵智上人送了他个大手印,咱们今日全算折在他手里啦。” 一个粗厚低沉的声音道:“欧阳公子别在老衲脸上贴金啦,我跟这道士大家吃了亏,谁也没赢。” 欧阳克道:“总之他不丧命就落个残废,上人却只要静养些时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王府夜斗各显神通1 此后各人不再谈论,听声音是主人在敬酒。隔了一会,一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小王深感荣幸。此番能邀到各位大驾,实是大金国之福。” 黄蓉心想,说这话的必是赵王完颜洪烈了。众人谦逊了几句。 完颜洪烈又道:“灵智上人是西藏得道高僧,梁老先生是关外一派的宗师,欧阳公子已得令叔武功真传,彭寨主威震中原,沙帮主独霸黄河。五位中只要有一位肯拔刀相助,大金国的大事就能成功,何况五位一齐出马,哈哈,哈哈。那真是狮子搏兔用全力了。”言下得意之极。 梁子翁笑道:“王爷有事差遣,咱们当得效劳,只怕老夫功夫荒疏,有负王爷重托,那就老脸无光了,哈哈!”彭连虎等也均说了几句“当得效劳”之类的言语。 这几个人向来独霸一方,都是自尊自大惯了的,语气之中俨然和完颜洪烈分庭抗礼,并无卑谄之意。 完颜洪烈又向众人敬了一杯酒,说道:“小王既请各位到来,自是推心置腹,天大的事也不能相瞒。各位知晓之后,当然也决不会和旁人提及,以免对方有所防备,坏了我大金朝廷的大事,这也是小王信得过的。” 各人会意,他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婉转,其实是要他们担保严守秘密的意思,都道:“王爷放心,这里所说的话,谁都不能泄漏半句。” 各人受完颜洪烈重聘而来,均知若非为了头等大事,决不致使了偌大力气,费了这许多金银珠宝前来相请,到底为了何事,他却一直不提,也不便相询,这时却知他便要揭开一件重大的机密,个个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完颜洪烈道:“大金太宗天会三年,那就是赵官儿徽宗的宣和七年了,我金兵由粘没喝、斡离不两位元帅率领征伐宋朝,俘虏了宋朝徽宗、钦宗两个皇帝,自古以来,兵威从无如此之盛的。”众人都啧啧称赞。 黄蓉心道:“好不要脸!除了那个藏僧之外,你们都是汉人。这金国王爷如此自吹自擂,说掳了大宋的两个皇帝,你们竟都来捧场。” 只听完颜洪烈又道:“那时我大金兵精将广,本可统一天下,但到今日将近百年,赵官儿还在杭州做他的皇帝,各位可知道是甚么原因吗?”梁子翁道:“这要请王爷示下。” 完颜洪烈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大金国败在岳飞那厮手里,那是天下皆知之事,也不必讳言。我大金元帅兀术善会用兵,可是遇到岳飞,总是连吃败仗。后来岳飞虽被我大金授命秦桧害死,但金兵元气大伤,此后再也无力大举南征。然而小王却雄心勃勃,不自量力,想为我圣上立一件大功,这事非众位相助不可。” 各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均想:“冲锋陷阵,攻城掠地,实非吾辈所长,难道他要我们去刺杀南朝的元帅大将?” 完颜洪烈神色得意,语音微颤,说道:“几个月前,小王无意间在宫里旧档之中,看到一通前朝留下来的文书,却是岳飞写的几首词,辞句十分奇特。我揣摸了几个月,终于端详出了其中的意思。原来岳飞给关在狱中之时,知道已无活命之望,他这人精忠报国,倒是不假,竟把生平所学的行军布阵、练兵攻伐的秘要,详详细细的写了一部书,只盼得到传人,用以抗御金兵。幸亏秦桧这人也好生厉害,怕岳飞与外人暗通消息,防备得周密之极,狱中官吏兵丁,个个都是亲信心腹。要知岳飞部下那些兵将勇悍善战,若是造起反来,宋朝无人抵挡得住。当年所以没人去救岳飞,全因岳飞不肯违抗朝廷旨意,倘若他忽然改变了主意,那可不得了啦,是不是?他可不知道岳飞想救的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大宋的江山。但也幸得这样,岳飞这一部兵书,一直到死后也没能交到外面。”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个个忘了喝酒。黄蓉悬身阁外,也如听着一个奇异的故事。 完颜洪烈道:“岳飞无法可施,只得把那部兵书贴身藏了,写了四首甚么《菩萨蛮》、《丑奴儿》、《贺圣朝》、《齐天乐》的歪词。这四首词格律不对,平仄不叶,句子颠三倒四,不知所云。那秦桧虽然说得上才大如海,却也不明其中之意,于是差人送到大金国来。数十年来,这四首歪词收在大金宫里秘档之中,无人领会其中含意,人人都道岳飞临死气愤,因此乱写一通,语无伦次,哪知其中竟是藏着一个极大的哑谜。小王苦苦思索,终于解明了,原来这四首歪词须得每隔三字的串读,先倒后顺,反复连贯,便即明明白白。岳飞在这四首词中嘱咐后人习他的兵法遗书,直捣黄龙,灭了我大金。他用心虽苦,但宋朝无人,却也枉然,哈哈!” 众人齐声惊叹,纷纷称誉完颜洪烈的才智。 完颜洪烈道:“想那岳飞用兵如神,打仗实是厉害得紧。要是咱们得了他这部遗书,大金国统一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吗?”众人恍然大悟,心想:“赵王请我们来,原来是要我们去做盗墓贼。” 完颜洪烈道:“小王本来想,这部遗书必是他带到坟墓中去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各位是大英雄大豪杰,难道请各位去盗墓吗?再说,那岳飞是大金雠寇,但他精忠神武,天下人人相钦,咱们也不能动他坟墓。小王翻检历年南朝密探送来的禀报,却另外得到了线索。原来岳飞当日死在风波亭之后,葬在附近的众安桥边,后来宋孝宗将他的遗体迁至西湖边上隆重安葬,建造祠庙。他的衣冠遗物,却被人放在另外一处,这部遗书自然也在其中。这地方也是在临安。” 他说到这里,眼光逐一向众人望去。众人都急于听他说出藏书的地点来。哪知他却转过话题,说道:“小王曾想:既有人搬动过岳飞的衣冠遗物,只怕也已把这部书取了出来。但仔细一琢磨,知道决计不会。须知宋人对他敬若神明,既不知他的原意,决不敢动他的遗物,咱们到了那个地方,必能手到拿来。只是南方奇材异能之士极多,咱们要不是一举成功,露出了风声,反被宋人先行得去,那可是弄巧成拙了。这件事有关两国的气运,是以小王加意郑重将事,若非请到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助,决计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完颜洪烈道:“不过藏他遗物的所在,却也是非同小可,因此这件事说它难吗,固然也可说难到极处,然而在有大本领的人看来,却又容易之极。原来他的遗物是藏在……” 正说到这里,突然厅门推开,一人冲了进来,面目青肿,奔到梁子翁面前,叫道:“师父……”众人看时,却是梁子翁派去取药的那个青衣童子。 独孤逸与郭靖跟随简管家和那青衣童子去取药,两人一左一右仍是托在简管家肋下,既防他支持不住而跌倒,又教他不敢向青衣童子通风示意。 三人穿廊过舍,又来到梁子翁所住的馆舍。那童子开门进去,点亮了蜡烛。 郭靖一踏进房,便觉药气冲鼻,又见桌上、榻上、地下,到处放满了诸般药材,以及大大小小的瓶儿、罐儿、缸儿、钵儿,看来梁子翁喜爱调弄丹药,虽在客中,也不放下这些家伙。 独孤逸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问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腥味,似有蛇藏在屋内。那个童子显也熟习药性,从那些个瓶瓶罐罐中取了三味药,用白纸分别包了,交给简管家,正要去取第四味药。 墙角的立着的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竹篓突然都动起来,那童子有些慌张,赶忙跑过去将竹篓的搭扣压紧。 独孤逸示意郭靖盯住了简管家,走向前去看个究竟。郭靖伸手将那三味药先接过来,另一只手仍抓住简管家,但也向内张望。 随着独孤逸越走越近,那竹篓抖动的越发厉害了,小童的脸色发白,额角的汗珠一直在往下滴,在独孤逸走到小童身旁的时候,那竹篓的盖子猛然飞起,蓦地呼噜一声,窜出一条殷红如血的大蛇,猛向那小童脸上扑来。 独孤逸抓起小童后心向后丢出,急忙向后纵开,只见那蛇身子有小碗粗细,半身尚在篓中,不知其长几何,最怪的是通体朱红,蛇头忽伸忽缩,蛇口中伸出一条分叉的舌头,不住向他摇动。 那简管家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郭靖一怔,心想,不能让他喊了人来,抓住简管家的下巴,用力一卸。 再看那小童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已经跑出数丈之外,急忙提气纵身,霎时间已追到身后,伸手往他后领抓落。那童子听得脑后风响,身子一挫,右腿横扫,身手竟自不弱。 郭靖知道只要给他声张出来,不但药物不能得手,而且独孤逸、黄蓉和自己都会有性命之忧,下手更不容情,钩、拿、抓、打,招招是分筋错骨手的狠辣家数。 那童子跟着梁子翁,到处受人尊敬,从未遇过强敌,这时不觉心慌意乱,脸上连中了两拳。郭靖乘势直上,拍的一记,又在他天灵盖上击了一掌,那童子立时昏晕过去。郭靖提足将他拨入路旁草丛,回进房去,打火点亮蜡烛,见那简管家倒在地下,连吓带痛已经昏晕过去了。 那独孤逸在房中,与那大蛇对持,手中的剑已经拔出了壳,剑身透着银光,隐约可见澄心二字。 一人一蛇似乎都会出动,这一人一身天青色的衣服,身材瘦削,定定的看着那蛇,那大蛇满身通红,与这天青色对峙,舌头似乎在试探什么,又似乎有些畏惧。 原来独孤逸自小开始吃菩斯曲蛇,这十几年下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蛇子蛇孙,那千千万万个蛇胆早就融入到血脉中了。 那普斯曲蛇又是蛇中少见的有慧根、毒性强、有勇猛异常的蛇种,这蛇胆服用一个后便会精神爽利、气力大增,更别说长期吃下来,那普斯曲蛇又剧毒,故而与大雕打斗时,大雕总是以头上的肉瘤来对抗,那蛇胆虽无毒,但吃下来,倒是让独孤逸血液中留着抗蛇毒的特性。 只是独孤逸尚未修习过那顶级内功,对那内力深后无什么了解,又没有遇到过,并不知道自己不怕蛇毒。但这些独孤逸自身不知道,外人就更无从得知,但蛇的同类敏锐度则不一般,这赤红色的大蛇倒是从独孤逸的身上闻出了些许气息,犹豫着想要避开。 正在此时,郭靖料理了那小童返回屋内,独孤逸道:“郭大哥,你快找最后那一味药。”郭靖应了一声,问道:“独孤妹子,你可知道最后一味药在哪里?” 独孤逸说:“我也不认得,你总是每样包一包吧。”那郭靖看着那赤红色的蛇心里也有些害怕,他自小长在沙漠里,何时见过这样的怪物,只暗叹幸亏独孤逸一同前来了。 郭靖好容易在每个药瓶中都取了药包好,揣在怀里,大功告成,心下欢喜,回过身来,不提防手肘在旁边的架子上一撞 ,眼看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都要掉地,这呼啦啦声音非要引来人不可,郭靖赶忙扶住柜子,慌乱中背心又撞向桌边,烛台受震跌倒,室中登时漆黑一团。 只听独孤逸大呵一声:“快走!”郭靖疾步夺门而出,刚走到门边,突觉腿上一紧,似被人伸臂抱牢,又如是给一条极粗的绳索紧紧缚住,当时不暇思索,向上急纵,不料竟是挣之不脱,随即右臂一阵冰冷,登时动弹不得。 那独孤逸已经飞身出了门外,见郭靖没跟出来,又反身回去。 那郭靖已经被那大蛇缠住,只看他左手抓住蛇头,指节发白,但似有松脱吉祥,脸色也开始发白,目光涣散,似是有昏迷迹象。又见他危急中低下头来,张口往蛇颈咬下,那蛇受痛,一阵扭曲,一张大嘴眼看就要咬向郭靖的脑袋。 那蛇头与郭靖的脑袋贴的紧,独孤逸不敢大意,于是右手运剑,飞身上前,使出一招“一线天”直冲嘴,剑身挨着郭靖的头皮插入蛇嘴,剑尖一滑,蛇毒牙连着下巴飞了出去。 那蛇痛的缠的更紧,郭靖只觉得贴着头皮有一阵凉风,但也顾不得太多,只管紧咬着蛇身不放,只觉得那蛇血中带着药味,辛辣苦涩,其味难当,也不管有毒无毒,只管咬着。 那蛇没了下巴,却也还没死,独孤逸深知打蛇七寸,剑剑直指要害,没一会,那蛇便脱力了,记下痉挛,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蛇血源源不断的留在地上。郭靖双脚发麻,满嘴的血污,看着独孤逸说:“多亏独孤妹子了。” 独孤逸用剑间挑开蛇腹,找到一个赤红色的蛇胆,递给郭靖,说:“郭大哥,你把这个整个的吞下去。我小时候经常吃的,阿公说吃了会长气力。这个蛇看起来不一般,郭大哥你吃了它。” 郭靖虽有些害怕,但对独孤逸十分信任,于是伸手接过,一仰头呼伦个吞了下去,只觉全身都是热烘烘地,犹如在一堆大火旁烤火一般,过不多时,郭靖手足便已行动如常,说道:“独孤妹子,药材已经拿到了,王道长有救了,你去找黄家妹子,我去带上那穆易父女,咱们得快走。” 独孤逸点头应声,想到也不知黄蓉柯否安好,向那香雪厅走去。路上发现那青衣童子已经不在草丛中,恐怕已经转醒,定是去向那梁子翁禀告了。独孤逸心里一惊,加快了脚步。 这边发生的一干情况,那边香雪厅倒是毫不知情。 这边独孤逸刚刚料理完,那边的童子已经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香雪厅,向他师父禀告,黄蓉在窗缝中听到那童子说话,心下惊惶,一个“雁落平沙”,轻轻落下,恰好梁子翁心里着急去看顾,急窜出门来,便要回去。 两人恰打了个照面,梁子翁心里吓了一跳,大呵:“什么人?”黄蓉见了他这一跃,便知他武功远胜于己,别说厅里还有许多高手,单这老儿一人已不是他敌手,当下微微一笑,道:“这里的梅花开得挺好呀,你折一枝给我好不好?” 梁子翁想不到在厅外的竟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少女,衣饰华贵,又听她笑语如珠,不觉一怔,又看她身上并无任何药草气息,料想必是王府中人,说不定还是王爷的千金小姐,是位郡主娘娘,当即纵身跃起,伸手折了一枝梅花下来,递过梅花去后转身就往房中走去。黄蓉含笑接过,对着梁子翁的背影说道:“老爷子,谢谢您啦。”这时众人都已站在厅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王府夜斗各显神通2 彭连虎见黄蓉转身要走,问完颜洪烈道:“王爷,这位姑娘是府里的吗?”完颜洪烈摇头道:“不是。” 彭连虎纵身拦在黄蓉面前,说道:“姑娘慢走,我也折一枝梅花给你。”右手一招“巧扣连环”,便来拿她手腕,五指伸近黄蓉身边,突然翻上,抓向她的喉头。 黄蓉本想假装不会武艺,含糊混过,以谋脱身,岂知彭连虎非但武功精湛,而且机警过人,只一招就使对方不得不救。黄蓉微微一惊,退避已自不及,右手挥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 彭连虎只感上臂与小臂之交的“曲池穴”上一麻,手臂疾缩,总算变招迅速,没给她拂中穴道。这一来心中大奇,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身负技艺,不但出招快捷,认穴极准,而这门以小指拂穴的功夫,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 殊不知黄蓉这“兰花拂穴手”乃家传绝技,讲究的是“快、准、奇、清”,快、准、奇,这还罢了,那个“清”字,务须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才算得到家,要是出招紧迫狠辣,不免落了下乘,配不上“兰花”的高雅之名了。 四字之中,倒是这“清”字诀最难。黄蓉这一出手,旁观的无不惊讶。 彭连虎笑道:“姑娘贵姓?尊师是哪一位?”黄蓉笑道:“这枝梅花真好,是么?我去插在瓶里。”竟是不答彭连虎的话。众人俱各狐疑,不知她是甚么来头。 侯通海厉声道:“彭大哥问你话,你没听见吗?”黄蓉笑道:“问甚么啊?” 彭连虎日间曾见黄蓉戏弄侯通海,见了她这个嘴微扁、笑嘻嘻的鄙夷神态,突然想起:“啊,那脏小子原来是你打扮的。”当下笑道:“老侯,你不认得这位姑娘了吗?” 侯通海愕然,上下打量黄蓉。彭连虎笑道:“你们日里捉了半天迷藏,怎么忘了?”侯通海又呆呆向黄蓉望了一阵,终于认出,虎吼一声:“好,臭小子!”他追逐黄蓉时不住骂她“臭小子”,现下她虽改了女装,这句咒骂仍不觉冲口而出,双臂前张,向她猛扑过去。 黄蓉向旁闪避,侯通海这一扑便落了空。鬼门龙王沙通天身形晃动,已抢前抓住黄蓉右腕,喝道:“往哪里跑?”黄蓉左手疾起,双指点向他的两眼。沙通天右手伸出,又将她左手拿住。 黄蓉一挣没能挣脱,叫道:“不要脸!”沙通天道:“甚么不要脸?”黄蓉道:“大人欺侮孩子,男人欺侮女人!” 沙通天一愕,他是成名的前辈,觉得果然是以大压小,放松了双手,喝道:“进厅去说话。”黄蓉知道不进去不行,只得踏进门去。 侯通海怒道:“我先废了这臭小子再说。”上前又要动手。彭连虎道:“先问清楚她师父是谁,是谁派来的!”他见了黄蓉这等武功,又是这么的衣饰人品,料知必是大有来头,须得先行问明,才好处理。侯通海却不加理会,举拳当头向黄蓉打下。 黄蓉一闪,道:“你真要动手?”侯通海道:“你不许逃。”他最怕黄蓉逃跑,可就追她不上了。黄蓉道:“你要和我比武那也成。”拿起桌上一只装满酒的酒碗顶在头上,双手又各拿一只,说道:“你敢不敢学我这样?”侯通海怒道:“捣甚么鬼?” 黄蓉环顾众人,笑道:“我和这位额头生角的爷又没冤仇,要是我失手打伤了他,那怎么对得起大家?”侯通海踏上一步,怒道:“你伤得了我?凭你这臭小子,我额头上生的是瘤子,不是角!你瞧瞧清楚,可别胡说八道!” 黄蓉不去理他,仍是脸向旁人,说道:“我和他各拿三碗酒,比比功夫。谁的酒先泼出来,谁就输了,好不好?” 她见梁子翁折花、彭连虎发招、沙通天擒拿,个个武功了得,均是远在自己之上,即如这三头蛟侯通海,虽曾迭加戏弄,但自己也只是仗着轻身功夫和心思灵巧才占上风,要讲真实本领,自知颇有不如,心想:“唯今之计,只有以小卖小,跟他们胡闹,只要他们不当真,就可脱身了。” 侯通海怒道:“谁跟你闹着玩!”劈面又是一拳,来势如风,力道沉猛。 黄蓉闪身避过,笑道:“好,我身上放三碗酒,你就空手,咱们比划比划。” 侯通海年纪大她两倍有余,在江湖上威名虽远不如师兄沙通天,总也是成名的人物,受她这般当着众人连激几句,更是气恼,不加思索的也将一碗酒往头顶一放,双手各拿一碗,左腿微曲,右腿已猛往黄蓉踢去。 黄蓉笑道:“好,这才算英雄。”展开轻功,满厅游走。侯通海连踢数腿,都给她避开。众人笑吟吟的瞧着二人相斗。 但见黄蓉上身稳然不动,长裙垂地,身子却如在水面飘荡一般,又似足底装了轮子滑行,想是以细碎脚步前趋后退。侯通海大踏步追赶,一步一顿,腾腾有声,显然下盘功夫扎得极为坚实。 黄蓉以退为进,连施巧招,想以手肘碰翻他酒碗,却都被他侧身避过。 两人如此在亭中绕了几圈,只看黄蓉双手齐振,头顶一昂,三只碗同时飞了起来,一个“八步赶蟾”双掌向侯通海胸前劈到。侯通海手中有碗,不能发招抵御,只得向左闪让。 黄蓉右手顺势掠去,侯通海避无可避,只得举臂挡格,双腕相交,侯通海双手碗中的酒水泼得满地都是,头上的碗更落在地下,当啷一声,打得粉碎。黄蓉拔起身子,向后疾退,双手接住空中落下的两碗,另一碗酒端端正正的落在她云鬓之顶,三碗酒竟没溅出一点。 众人见她以巧取胜,不禁都暗叫一声:“好!”欧阳克却大声喝彩。沙通天怒目向他瞪了一眼。欧阳克浑没在意,反而加上一声:“好得很啊!”侯通海满脸通红,叫道:“再比过。”黄蓉手指在脸上一刮,笑道:“不害臊吗?” 沙通天见师弟失利,哼了一声道:“小丫头鬼计多端,你师父到底是谁?”黄蓉笑道:“明儿再对你说,现下我可要走啦。”沙通天膝不弯曲,足不跨步,不知怎样,突然间身子已移在门口,拦住了当路。 黄蓉刚才被他抓住双手手腕,立时动弹不得,已知他厉害,这时见他这一下“移形换位”功夫更是了得,心中暗惊,脸上却是神色不变,眉头微皱,问道:“你拦住我干吗?”沙通天道:“要你说出是谁门下,闯进王府来干甚么?” 黄蓉秀眉微扬,道:“要是我不说呢?”沙通天道:“鬼门龙王的问话,不能不答!”黄蓉眼见厅门就在他身后,相距不过数尺,可就是给他拦在当路,万难闯关。 对沙通天道:“你不让路,我可要闯啦。”沙通天冷冷的道:“只要你有本事出去。”黄蓉笑道:“你可不能打我。” 沙通天道:“要拦住你这小小丫头,何必沙龙王动手。”黄蓉道:“好,大丈夫一言为定。沙龙王,你瞧那是甚么?”说着向左一指。沙通天顺着她手指瞧去,黄蓉乘他分心,衣襟带风,纵身从他肩旁钻出,身法甚是迅捷。 不料沙通天“移形换位”的功夫实是不凡,黄蓉刚要抢出,蓦地里见他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对准了她眼睛,只待她自己撞将上去,幸而她能发能收,去势虽急,仍然在中途猛然止住,立即后退。她忽左忽右,后退前趋,身法变幻,连闯三次,总是给沙通天挡住了去路。 最后一次却见他一个油光晶亮的秃头俯下尺许,正对准了自己鼻尖,若不是收脚得快,只怕自己的鼻血便得染上了他的秃头,只吓得黄蓉大声尖叫。 黄蓉连抢数次,不论如何快捷,总被沙通天毫不费力的挡住。此时沙通天如要擒她,可说手到拿来,然见赵王完颜洪烈在旁观看,便乘机露一手上乘轻功。 黄蓉暗暗着急,忽然停步,道:“只要我一出这门,你不能再跟我为难,成不成?”沙通天道:“只要你能出去,我就认输。” 黄蓉叹道:“唉,可惜我爹爹只教了我进门的本事,却没教出门的。”沙通天奇道:“甚么进门的,出门的?”黄蓉道:“你这路‘移形换位’功夫,虽然已很不差,但比起我爹爹可还差得远,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沙通天怒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你爹爹是谁?” 黄蓉道:“我爹爹的名字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不说也罢。当时他教我闯门的本事,他守在门口,我从外面进来,闯了几次也闯不进。但似你这般微末功夫哪,我从里到外虽然走不出,但从外面闯进来,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沙通天冷笑道:“从外入内,跟从内到外还不是一样?好!你倒来闯闯看。”当即让开身子,要瞧她从外入内,又有甚么特别不同的功夫。 黄蓉闪身出门,哈哈大笑,道:“你中计啦。你说过的,我一到门外,你就认输,不能再难为我。现下我可不是到了门外?沙龙王是当世高人,言出如山,咱们这就再见啦。” 沙通天心想这一小丫头虽然行诡,但自己确是有言在先,对她这等后辈如何能说过了不算?左手在光头顶门上搔了三搔,胀红了脸,一时无计可施。 彭连虎却哪能让黄蓉就此脱身,双手连扬,两枚铜钱激射而出,从黄蓉头顶飞越而过。黄蓉见钱镖双双越过头顶,正自奇怪此人发射暗器的准头怎么如此低劣,突然间当的一声,背后风声响动,两枚钱镖分左右袭来,直击脑后。 原来彭连虎发出的钱镖算准了方位劲力,钱镖在廊下大理石柱子上一撞,便即回过来打向黄蓉后脑。钱镖所向,正是要害之处,黄蓉无法挡架,只得向前急跃,身刚站定,后面钱镖又到。彭连虎镖发连珠,十数枚接连不断的撞向石柱,弹了回来。 黄蓉闪避固是不及,伸手相接更是难能,只得向前纵跃,数跃之后,又已回进了大厅。彭连虎发射钱镖,只是要将她逼回厅内,其志不在伤人,是以使劲不急。 众人喝彩声中,彭连虎挡住了门口,笑道:“怎么?你又回进来啦?”黄蓉小嘴一撅,说道:“你暗器功夫好,可是用来欺侮女孩儿家,又有甚么希奇?” 彭连虎道:“谁欺侮你啦?我又没伤你。”黄蓉道:“那么你让我走。”彭连虎道:“你先得说说,教你功夫的是谁。”黄蓉笑道:“是我在娘肚子里自己学的。” 彭连虎道:“你不肯说,难道我就瞧不出。”反手一掌,向她肩头挥去。黄蓉竟是不闪不避,不招不架,明知斗不过,便索性跟他撒赖。彭连虎手背刚要击到她肩头,见她不动,果然撤掌回臂,喝道:“快招架!十招之内,我必能揭出你这小丫头的底来。” 他生平各家各派的武功见得多了,眼见黄蓉身法诡异,一时瞧不准她的来历,但自料只要动上了手,不出十招,便能辨明她的宗派门户。 黄蓉道:“要是十招认不出呢?”彭连虎道:“那我就放你走。看招!”左掌斜劈,右拳冲打,同时右腿直踹出去,这一招“三彻连环”虽是一招,却包含三记出手。 黄蓉转身闪过,右手拇指按住了小指,将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伸展开来,戳了出去,便如是一把三股叉模样,使的是一招叉法“夜叉探海”。 侯通海大叫:“‘夜叉探海’!大师哥,这臭小子使的是……是本门武功。”沙通天斥道“胡说!”心知黄蓉戏弄这个宝贝师弟多时,早已学会了几招他的叉法。 彭连虎也忍不住好笑,抡拳直冲。黄蓉斜身左窜,膝盖不曲,足不迈步,已闪在一旁。 侯通海叫道:“‘移形换位’!大师哥,是你教的吗?”沙通天斥道:“少说几句成不成?老是出丑。”心中倒也佩服这姑娘聪明之极,这一下“移形换位”劲力方法虽然完全不对,但单看外形,倒与自己的功夫颇为相似,而且一窜之下,居然避得开彭连虎出手如风的一拳,那可着实不易。 接下去两招,黄蓉右掌横劈,使的是沈青刚的“断魂刀法”,双臂直击,用上了马青雄的“夺魄鞭法”。只把侯通海看得连声“咦,咦,咦”的呼叫,说道:“大师哥,这……这臭小子当真是本门……”若不是见到大师哥脸色不善,早已将本门的招数叫出来了。 彭连虎怒气渐生,心道:“我手下留情,小丫头忒煞狡猾。若是不下杀手,谅她不会用本门拳法招架。”要知学武之人修习本门功夫之后,尽有旁采博取、再去学练别派拳技的,但到了生死之际,自然而然的总是以最精熟的本门功夫抵御。 彭连虎初时四招只是试招,到第五招上,竟不容情,呼的一声,双掌带风,迎面劈去。旁观诸人见他下了杀手,不自禁的都为黄蓉担心。 众人不知她来历,又均与她无冤无仇,见她年幼娇美,言行又俏皮可喜,都不想见她就此命丧彭连虎的杀手之下。惟有侯通海才盼这“臭小子”死得越快越好。 黄蓉还了一招完颜康的全真派掌法,又架了一招郭靖的“南山掌法”,那都是日间见到两人比武时学来的,第七招“三彻连环”,竟然现学现卖,便是彭连虎自己所使的第一招,但左支右绌,已是险象环生。 若凭二人真实功夫,黄蓉出尽全力,尚且抵御不住,何况如此存心戏弄?总算彭连虎招数虽狠,毕竟不愿真下毒手,凭凌厉内力取她性命,只是要从她招数上认出她的师承来历,这才容她拆了七招。 白驼山少主欧阳克笑道:“小丫头聪明得紧,可用上了彭寨主的拳法,啊哟,不成啦,不成啦,还不向左?”彭连虎拳法灵动,虚实互用,到第八招上,左手虚晃,右拳抢出。 黄蓉料得他左手似虚乃实,右拳如实却虚,正要向右闪避,忽听欧阳克叫破,心念一动,当即斜身轻飘飘向左跃出,这下姿式美妙,厅上众人竟是谁也认不出来。 彭连虎听欧阳克从旁指点,心下着恼,心想:“难道我就毙不了你这丫头?”他号称“千手人屠”,生性最是残忍不过,初时见黄蓉年幼,又是女子,若是杀了她未免有失自己身分,这时拆了八招,始终瞧不出分毫端倪,如何不怒,第九招“推窗望月”,竟自用上了十成力,左掌阴,右掌阳,一柔一刚,同时推到。 黄蓉暗叫不妙,突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一柄银剑直指右掌掌心。 这推窗望月是少林七十二艺里面的一式,讲究的是腰马合一,稳字当先,这一掌出,若对方躲不过,那两掌拍到身上,非死即伤,若对方躲不过,也只能往自己怀里钻,恰恰是落入自己的圈套,紧跟着的一招星落长空便是万难招架,可让他必死无疑。 只是这剑尖凌厉,对着这肉掌刺过来,竟是要把掌心钻出个窟窿来。那急忙头一低,双臂内弯,手肘向前,似箭般向彭连虎胸口撞去。这边彭连虎为了避过这一剑,向左让开,右手伸手要抓黄蓉的后心,独孤逸变刺为挑,向彭连虎右手的手腕挑去。 彭连虎见状放开了黄蓉,左右掌打向独孤逸,独孤逸仗着长剑在手,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总是把彭连虎绕在这剑网中间,厅上众人看是独孤逸,想起她当日和全真教王真人与那郭靖一同来王府过,只是看这剑法不似全真教的功夫,要比全真剑法再精妙许多。 彭连虎连出七八招,都未能近身,心里气急,收招站住喝到:“你这臭丫头!全真门下当真要多管闲事?你师父不知还活着命么!” 独孤逸收住剑尖,站在黄蓉身边,说道:“我非全真门下,王真人很健康,多谢挂念。”又对黄蓉说:“你无事吧?” 黄蓉点点头,捏了捏肩膀,憋了憋嘴,说:“他们一群老头子欺负我,我手都麻了。”众人听了哈哈一笑。正要说什么,忽听到静夜中远处传来一声大叫,正是郭靖的声音,叫声中带着惊慌愤怒,似乎遇到了极大危险。 独孤逸和黄蓉对望一眼,听出来是郭靖,不禁失色。 那彭连虎憋着一口气问道:“臭丫头,我也问你,你可是黑风双煞门下的?”彭连虎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耸然动容。除了赵王完颜洪烈外,厅中对黑风双煞人人忌惮。 黄蓉听彭连虎说她是黑风双煞门下,笑道:“你输啦!”拉住独孤逸转身走向厅门。彭连虎晃身拦在门口,喝道:“你既是黑风双煞门下,我也不来为难你。但你得说个明白,你师父叫你到这儿来干甚么?” 黄蓉笑道:“你说十招中认不出我的门户宗派,就让我走,你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无赖?”彭连虎怒道:“你最后这招‘灵鳌步’,还不是黑风双煞所传?”黄蓉笑道:“我从来没见过黑风双煞。再说,他们这一点儿微末功夫,怎配做我师父?” 彭连虎道:“你混赖也没用。”黄蓉道:“黑风双煞的名头我倒也听见过。我只知道这两人伤天害理,无恶不作,欺师灭祖,乃是武林中的无耻败类。彭寨主怎能把我和这两个下流家伙拉扯在一起?” 众人起先还道她不肯吐实,待得听她如此诋毁黑风双煞,不禁面面相觑,才信她决不是双煞一派,要知再无稽的天大谎话也有人敢说,但决计无人敢于当众辱骂师长。 彭连虎向旁一让,说道:“小姑娘,算你赢啦。老彭很佩服,想请教你的芳名。”黄蓉嫣然一笑,道:“不敢当,我叫蓉儿。”彭连虎道:“你贵姓?”黄蓉道:“那就说不得了。我既不姓彭,也不姓沙。” 这时阁中诸人除藏僧灵智与欧阳克之外,都已输在她的手里。灵智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拿着一双眼睛愤恨的看着独孤逸,此时只有欧阳克出手,才能将她截留,各人都注目于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王府夜斗各显神通3 欧阳克缓步而出,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才,想请教二位姑娘几招。”黄蓉看了他一身白衣打扮,道:“那些骑白骆驼的美貌姑娘们,都是你一家的吗?” 欧阳克笑道:“你见过她们了?这些女子通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你一半美貌。” 黄蓉脸上微微一红,听他称赞自己容貌,也自欢喜,道:“你倒不像这许多老头儿们那么蛮不讲理。不过你的功夫不知道比你家的姑娘们好多少。” 这欧阳克武功了得,又仗着叔父撑腰,多年来横行西域。他天生好色,历年派人到各地搜罗美女,收为姬妾,闲居之余又教她们学些武功,因此这些姬妾又算得是他女弟子。 这次他受赵王之聘来到燕京,随行带了二十四名姬人,命各人身穿白衣男装,骑乘白驼。 因姬妾数众,兼之均会武功,是以分批行走。其中八人在道上遇到了江南六怪与郭靖,听朱聪说起汗血宝马的来历,便起心劫夺,想将宝马献给欧阳克讨好,却未成功,反而被夺走了一匹骆驼。 欧阳克自负下陈姬妾全是天下佳丽,就是大金、大宋两国皇帝的后宫也未必能比得上,哪知在赵王府中却遇到了黄蓉,但见她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自己的众姬相比之下竟如粪土,当她与诸人比武之时,早已神魂飘荡,这时听她温颜软语,更是心痒骨软,说不出话来。 黄蓉道:“我要走啦,要是他们再拦我,你帮着我,成不成?”欧阳克笑道:“要我帮你也成,你得拜我为师,永远跟着我。”独孤逸说道:“跟着你做什么?” 黄蓉捏了捏独孤逸的手,继续问道:“就算拜师父,也不用永远跟着啊!”欧阳克道:“我的弟子可与别人的不同,都是女的,永远跟在我身边。我只消呼叫一声,她们就全都来啦。” 黄蓉侧了头,笑道:“我不信。”欧阳克一声呼哨,过不片刻,门中走进二十几个白衣女子,或高或矮,或肥或瘦,但服饰打扮全无二致,个个体态婀娜,笑容冶艳,一齐站在欧阳克身后。 原来他在香雪厅饮宴,众姬都在厅外侍候。彭连虎等个个看得眼都花了,心中好生羡慕他真会享福。黄蓉出言相激,让他召来众姬,原想乘阁中人多杂乱,二人好借机脱身,哪知欧阳克看破她的心思,待众姬进厅,立即挡在门口,折扇轻摇,红烛下斜睨黄蓉,显得又是潇洒,又是得意。 二十四名姬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黄蓉和独孤逸,有的自惭形秽,也有的认出了独孤逸,诧异那英俊的小哥居然是个女儿身,倒也是清隽佳人,还带着女儿家少有的一丝英气,但少了些婀娜妖娆,但要是成了女弟子,倒也是个好平日里好相处的,只是那黄衣姑娘实乃人间绝色,既入“公子师父”之眼,非成为他的“女弟子”不可,此后自己再也休想得他宠爱了。 这二十四名姬人在他身后这么一站,有如两面屏风,黄蓉更难夺门而出。 黄蓉见计不售,说道:“你如真的本领了得,我拜你为师那是再好没有,省得我给人家欺侮。”独孤逸眉角一挑,说道:“我来试试。” 欧阳克盯着独孤逸说道:“这个姑娘也是好相貌,只是比蓉儿还差了一些,你若要试试也行,只是如果输了,也认我做师傅如何?”独孤逸剑尖微微震动,说:“咱们比过再说。” 欧阳克说:“好,你尽管来吧,咱们超过十招便是我输。”黄蓉见欧阳克有恃无恐,全然不当做一回事,赶忙说道:“不好玩,这样比不好玩。”欧阳克说:“你说要怎么样?” 黄蓉说道:“既然你要做师傅,那你得不还手。”欧阳克道:“你说不还手,我便听你的了。”于是抽出腰间的折扇,向独孤逸点点头,说:“来吧!” 独孤逸右手持剑,一招梅雪争春从天而降,出招如院中的梅树枝干一般古朴,欧阳克侧身让过,但独孤逸剑锋一转却见雪花飞舞之姿,繁密浓聚的剑花敞开在欧阳克面前,也不知哪点是虚哪点是实,欧阳克道:“好俊的剑法!” 眼看着剑花要点在欧阳克身上,只看他左脚点出,腰身伏地从剑网中绕出,伸出扇骨去拦那剑势,只看独孤逸剑尖一转,改刺为挑,欧阳克连退一步。 那独孤逸的出剑变招极快,这一步退开恰好使出了一招长虹贯日直刺胸前,欧阳克凝神不说话,飞身跳起,脚点剑尖,翻身让过,长虹贯日的尾势顺势成了一个胡马越岭,对应的就是这一避让。 欧阳克下衣摆被剑影轻轻划掉一道边,待落地站稳,独孤逸已经收剑,说道:“欧阳公子,承让!” 黄蓉在旁边拍起手来,笑道:“用不了十招,五招就赢了,你可是当不了师父了。” 欧阳克倒也不恼,说道:“姑娘师从何方?这剑法之精妙可是江湖少见。” 彭连虎、沙通天等人见独孤逸竟然剑法如此精妙,心中不禁有些诧异,思来想去似江湖中使剑的门派本来不多,这剑法似是融汇了各家门派之长,又与各家都不同,难道这独孤逸是什么前朝隐士的弟子?有或者是得了什么武功秘籍,听闻欧阳克如此发问,倒也好奇。 独孤逸笑笑说:“我无甚么门派的。”黄蓉拉起独孤逸的手,说道“如今你们都输了,我们可要走了。”说罢,二人转身就走。 二人正要出门,猛听得头顶风响,身前一件巨物从空而堕。两人侧身闪避,只怕给这件大东西压住了,但见空中落下来的竟是坐在太师椅的那个高大藏僧。他身穿红袍,坐在椅上竟还比她高出半个头,他连人带椅,纵跃而至,椅子便似乎粘在他身上一般。 黄蓉正要开言,忽见这藏僧从僧袍下取出一对铜钹,双手合处,当的一声,震耳欲聋,正自诧异,突然眼前一花,那对铜钹一上一下,疾飞过来,只见钹边闪闪生光,锋利异常,这一打中,身子只怕要被双钹切成三截,大惊之下,铜钹离身已近。 哪里还来及闪避,两人立即窜起,反向前冲,独孤逸剑柄从上面铜钹底下一顶,黄蓉左足在下面铜钹上一顿,两人竟自在两钹之间冲了过去。 这一下凶险异常,双钹固然逃过,两人已跃进灵智身旁。灵智巨掌起处,“大手印”向二人拍去,却见那黄蓉便似收足不住,仍是向前猛冲,直扑向敌人怀里,这样花一般的少女眼见要被灵智巨掌震得筋折骨断,五脏碎裂。 独孤逸惊呼:“小心!”,也不管自身安危,伸手将那少女拉住,拔剑直刺灵智的掌心,灵智道人右手微转,用衣袖将剑裹住,独孤逸剑心飞转,衣袖刹时间分裂成条条红布飞了出去,那左手却向独孤逸的背心拍去,那黄蓉一个转身趴在了独孤逸身上,护在独孤逸的背心,灵智道人那左掌已击在黄蓉背上。 众人心中一阵紧张,欧阳克情急中喊道:“手下留情!”可这怎么又拦得住掌势。 却见那灵智的左手刚刚碰到黄蓉,手掌立即收转,大声怪叫。 黄蓉拉住独孤逸的左手,二人乘着他这一掌之势飞出厅外。远远听得她清脆的笑声不绝,似乎全未受伤。料想灵智这一掌击出时力道虽巨,但不知如何,却见他手掌甫及对方身子,立即迅速异常的回缩,掌力竟然来不及发出。 众人一凝神间,但听得灵智怒吼连连,左手掌中鲜血淋漓,右手的袖子被剑划的成了十几个细布条。他举起掌来,只见掌中竟被刺破了十多个小孔,蓦地里想起,叫道:“软猬甲!软猬甲!”叫声中又是惊,又是怒,又有痛楚。 彭连虎惊道:“这丫头身上穿了‘软猬甲’?那是东海桃花岛的镇岛之宝!”沙通天奇道:“她小小年纪,怎能弄到这副“软猬甲’?” 那欧阳克挂念着黄蓉,跃出门外,黑暗中不见人影,不知这二人已逃到了何处,一声呼哨,领了众姬追寻,心中却感喜慰:“她既逃走,想来并未受伤。好歹我要抱她在手里。” 侯通海问道:“师哥,甚么叫软猬甲?”彭连虎抢着道:“刺猬见过吗?”侯通海道:“当然见过。”彭连虎道:“她外衣内贴身穿着一套软甲,这软甲不但刀枪不入,而且生满了倒刺,就同刺猬一般。谁打她一拳,踢她一脚,就够谁受的!” 侯通海伸了伸舌头,道:“亏得我从来没打中过这臭小子!”沙通天道:“我去追她回来!”侯通海道:“师哥,她……她身子可碰不得。”沙通天道:“还用你说?我抓住她头发拖了回来。”侯通海道:“对,对,怎么我便想不到。师哥,你当真聪明。”师兄弟俩和彭连虎一齐追了出去。 且说那边,郭靖和独孤逸两人自从梁子翁屋内出来后,独孤逸往香雪厅这边而来,郭靖则径往□□穆氏父女的铁牢而去。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和那小王爷又斗在了一起。 梁子翁在香雪厅得到小童禀告之后,速奔回房中查看,恰好与独孤逸错过,刚踏进门,一股血腥气便扑鼻而至,猛叫不妙,晃亮火折子,只见那条朱红大蛇已死在当地,身子干瘪,蛇血已被吸空、蛇腹被剖开,满屋子药罐药瓶乱成一团。见蛇颈血液未凝,知道仇人离去未久,当下疾奔出房,跃上高树,四下眺望,不一会见到园中有两人在交手。 他怒火如焚,霎时赶到郭靖与完颜康身旁,甫近身就闻到郭靖衣上蛇血的腥气。双掌纷飞,直奔着郭靖而去,数招直接已经抓住郭靖手臂,脚下一勾,郭靖扑地倒了。梁子翁拿住他左手脉门,将他掀倒在地,张口便去咬他咽喉,要吸回宝血,收受这二十年采药饲蛇之功。 梁子翁怒喝道:“小贼,谁指使你来盗我宝蛇?”他想这宝蛇古方隐密异常,谅郭靖这毛头小子决不能知道,必是另有高人指点了他来下手,十之八九便是王处一。 郭靖也是心中大怒,叫道:“这条放在房中害人的毒蛇原来是你养的。我已中了毒,跟你拚啦!”飞步过去,举拳向梁子翁打到。梁子翁闻到他身上药气,恶念陡生:“他喝了我的蝮蛇宝血,我立即取他性命,喝干他的血,药力仍在,或许更佳也未可知。”想到此处,不禁大喜,双掌翻飞,数招间已抓住郭靖手臂,脚下一勾,郭靖扑地倒了。 梁子翁拿住他左手脉门,将他掀倒在地,张口便去咬他咽喉,要吸回宝血,收受这二十年采药饲蛇之功。郭靖手上腿上脉门同时被拿,再也动弹不得,只看到倏觉梁子翁张口来咬自己咽喉,危急中啊的一声大吼,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神力,奋力猛挣,一个“鲤鱼打挺”,已跃起身来,转身变向花园里逃去。 这两人一人逃,一人追,也不知过了几个回合。待得独孤逸和黄蓉脱身出来之时,香雪厅那边赵王完颜洪烈得了儿子急报,得悉王妃被掳,惊怒交集之下,父子两人点起亲兵,出府追赶。 同时汤祖德率领了卫队大呼小叫,搜捕刺客。王府里里外外,闹得天翻地覆。 两人在府内一阵寻找,刚到后花园,看到梁子翁从后院中头也不回的奔出,似腿脚还有些瘸拐,两人对视一眼,往悄悄的往后院里去。进的院中,看到郭靖似乎驮着一个人从地洞里上来,黄蓉比划手势,示意独孤逸藏在花丛中,独孤逸点点头,两人屏气凝神藏了起来。 只看那郭靖似乎背着一个推荐不太便利的婆子,那婆子刚刚坐定,便厉声问道:“你这轻功是谁教的?快说!”霎时间伸手呃住郭靖的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王府之夜冤家聚首1 独孤逸正要起身去救,黄蓉靠在独孤逸身旁,伸手捂住独孤逸的嘴,示意她再等等,独孤逸只觉得黄蓉的掌心软软的,晃了晃神。 月光下见得她年龄约莫三十岁,面容到也算漂亮,只是脸色煞白,颧骨凹陷,长发披肩又乱蓬蓬的,如一个女鬼般,甚是骇人。 不一会,那女子松开了郭靖,只听那边那女子又说道:“嘿,看你不出,浑小子还会玄门正宗的内功。你说王道长受了伤,王道长叫甚么名字?”郭靖老老实实的答道:“王道长名叫王处一,人家称他为玉阳子。” 那女子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些欢愉,说道:“你是全真门下的弟子?那……那好得很。”又问:“王处一是你甚么人?干么你叫他道长,不称他师父、师叔、师伯?” 郭靖道:“弟子不是全真门下,不过丹阳子马钰马道长传过我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那女人道:“嗯,你学过全真派内功,很好。”隔了一会,问道:“那么你师父是谁?” 郭靖道:“弟子共有七位师尊,人称江南七侠。大师父飞天蝙蝠姓柯。”那女人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声音甚是苦涩,说道:“那是柯镇恶!”郭靖道:“是。” 那女人道:“你从蒙古来?”郭靖又道:“是。”那女人缓缓的道:“你叫杨康,是不是?”语音之中,阴森之气更甚。郭靖道:“不是,弟子姓郭。” 那女人沉吟片刻,说道:“你坐在地下。”郭靖依言坐倒。那女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卷物事,放在地下,卷开外面包着的一块不知是布是纸的东西,露出一物,星光熹微下灿然耀眼,赫然是柄匕首。 之见郭靖伸手拿起拿把匕首,似在想着什么,之间那女人夹手夺过匕首,喝道:“你认得这匕首,是不是?” 郭靖闷着声音答到:“是啊!晚辈幼时曾用这匕首杀死了一个恶人,那恶人突然不见了,连匕首都……”刚说到这里,突觉颈中一紧,登时窒息,危急中弯臂向后推出,手腕立被那女人伸左手擒住。那女人右臂放松,身子滑落,坐在地下,喝道:“你瞧我是谁?” 独孤逸心想,难道这女子是郭大哥当年杀的那个恶人?只看那郭靖只喝了一声:“梅超风!”便再说不出话,梅超风右手扼在郭靖的颈中,左手抓住他的手腕,也不用力,也不说话,突然温柔的叹了口气。 独孤逸扭头看了看黄蓉,只看她直直的盯着那女子,似是若有所思。独孤逸伸手握住黄蓉的左手,黄蓉扭头过来,微微一笑。那女子只是制住郭靖,也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独孤逸和黄蓉离得远,倒是听不清楚,只零星听到些:“贼汉子......师父......小女孩......瞎子.......报应......”等词语。 见两人这么僵持着,独孤逸心里有些急,又听那郭靖忽然说道:“喂,我是不想活啦,我求你一件事,请你答允罢。”声音中底气十足,似是没有受伤,独孤逸安下心来。 只听那梅超风冷然道:“你还有事求我?”郭靖道:“是。我身上有好些药,求你行行好,拿去交给城外安寓客栈里的王道长。” 梅超风不答,只是冷冷的瞧着他,郭靖道:“你答应了吗?多谢你!”梅超风道:“多谢甚么?我一生从来不做好事!” 独孤逸和黄蓉伏在花丛中,独孤逸瞧着黄蓉的脸,想到了刚刚欧阳克说道他所有的女徒弟加起来也没有黄蓉的一半美,仔细的看着黄蓉的侧脸,皮肤白皙透亮,长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睛里像星星一样闪着光,鼻尖微微上翘,上面似乎有几滴汗珠,像清晨的露水般,嘴角微微翘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禁想要伸手去摸一下这个轮廓,黄蓉忽然捏了捏独孤逸,独孤逸忽的回过神来,赶忙扭头过来,脸上的红透到了脖子上,黄蓉似没有看到,只是瘪嘴微微一笑。 忽的看到梅超风身子乱颤,右手突然使劲,在郭靖头颈中扼了下去,郭靖反手顶住她的手腕,用力向外撑持。 那梅超风狂风大笑,叉住郭靖头颈,又说道:“你杀我丈夫,那是不用指望活命的了。不过你如听我话,我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了;要是倔强,我要折磨得你受尽苦楚,先将你一根根手指都咬了下来,慢慢的一根根嚼来吃了。” 她行功走火,下身瘫痪后已然饿了几日,真的便想吃郭靖手指,倒也不是空言恫吓。 郭靖打个寒战,瞧着她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敢言语。梅超风问道:“马钰教你打坐,姿式怎样?”郭靖心中明白:“原来她想我传她内功。她日后必去害我六位师父。我死就死罢,怎能让这恶妇再增功力,害我师父?”当下闭目不答。 梅超风左手使劲,郭靖腕上奇痛彻骨,但他早横了心,说道:“你想得内功真传,乘早死了这条心。” 梅超风见他倔强不屈,只得放松了手,柔声道:“我答应你,拿药去交给王处一,救他性命。”郭靖心中一凛:“啊,这是大事。好在她下半身不会动弹,我六位师父也不会怕她。”于是道:“好,你立一个重誓,我就把马道长传我的法门对你说。” 梅超风大喜,说道:“姓郭的……姓郭的臭小子说了全真教内功法门,我梅超风如不将药物送交王处一,教我全身动弹不得,永远受苦。” 这两句话刚说完,忽然左前方十余丈处有人喝骂:“臭小子快钻出来受死!”听声音正是三头蛟侯通海。另一人道:“那两个小丫头必定就在左近,放心,她逃不了。”两人一面说一面走远。 郭靖大惊:“原来妹子和黄姑娘尚未离去,又给他们发现了踪迹。”心念一动,对梅超风道:“你还须答应我一件事,否则任你怎样折磨,我都不说秘诀。” 梅超风怒道:“还有甚么事?我不答应。”郭靖道:“我有两个好朋友,是两个小姑娘。王府中的一群高手正在追她们,你必须救她们脱险。” 梅超风哼了一声,道:“你怎地要求这么多哪来这么多事!我怎知她们在哪里?别罗唆了,快说内功秘诀!”随即手臂加劲。郭靖喉头被扼,气闷异常,却丝毫不屈,说道:“救不救……在你,说……不说……在我” 梅超风无可奈何,说道:“好罢,便依了你,想不到梅超风任性一世,今日受你臭小子摆布。那两个小姑娘是你什么人?你倒也真多情多义。咱们话说在前头,我只答允救她们脱险,却是没答允饶你性命。” 郭靖听她答应了,心头一喜,提高声音叫道:“独孤妹子!你们到这里来!独孤妹子……”刚叫得两声,忽喇一声,独孤逸拉着黄蓉从他身旁玫瑰花丛中钻了出来,说道:“我们早就在这儿啦!” 郭靖大喜道:“独孤妹子,蓉儿妹子,你们没事吧!快过来,她答应救你们,别人决不能难为。” 那黄蓉也不答话,径向梅超风喝道:“梅若华,快放手!”“梅若华”是梅超风投师之前的本名,江湖上无人知晓,这三字已有数十年没听人叫过,斗然间被人呼了出来,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颤声问道:“你是谁?” 黄蓉朗声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我姓黄。”梅超风更加吃惊,只说:“你……你……你……” 黄蓉叫道:“你怎样?东海桃花岛的弹指峰、清音洞、绿竹林、试剑亭,你还记得吗?”这些地方都是梅超风学艺时的旧游之地,此时听来,恍若隔世,颤声问道:“桃花岛的黄……黄师傅,是……是……是你甚么人?” 黄蓉道:“好啊!你倒还没忘记我爹爹,他老人家也还没忘记你。他亲自瞧你来啦!” 梅超风一听之下,只想立时转身飞奔而逃,可是脚下哪动得分毫?只吓得魂飞天外,牙齿相击,格格作声,不知如何是好。黄蓉叫道:“快放开他。” 梅超风忽然想起:“师父立誓不离桃花岛,怎能到这里来?只因如此,我和贼汉子盗了他的《九阴真经》,他才只有干生气,不能出岛追赶。我可莫被人混骗了。” 黄蓉见她迟疑,左足一点,跃起丈余,在半空连转两个圈子,凌空挥掌,向梅超风当头击到,正是“落英神剑掌”中的一招“江城飞花”,叫道:“这一招我爹爹教过你的,你还没忘记罢?” 梅超风听到她空中转身的风声,哪里还有半点疑心,举手轻轻格开,叫道:“师妹,有话好说,师父呢?”黄蓉落下身子,顺手一扯,已把郭靖拉了过来。 原来黄蓉便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独生爱女。她母亲于生她之时适逢一事,心力交瘁,以致难产而死。黄药师又已将所有弟子逐出岛去,岛上就是他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黄药师有“东邪”之号,行事怪僻,常说世上礼法规矩都是狗屁,对女儿又爱逾性命,自然从不稍加管束,以致把这个女儿惯得骄纵异常。她人虽聪明,学武却不肯专心,父亲所精的甚么阴阳五行、算经术数,她竟是样样要学,加以年龄尚幼,是以尽管父亲是一代宗主,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她却只不过是初窥桃花岛武学的门径而已。 这天她在岛上游玩,来到父亲囚禁敌人的山洞门口,寂寞之中,和那人说起话来。谈了半天,但觉那人言语有趣之极,以后时时去找他说话解闷,不久便给黄药师知道了,狠狠责备了一顿。 黄蓉从没给父亲这般严厉的责骂过,心中气苦,刁蛮脾气发作,竟乘了小船逃出桃花岛,自怜无人爱惜,便刻意扮成个贫苦少年,四处浪荡,心中其实是在跟父亲斗气:“你既不爱我,我便做个天下最可怜的小叫化罢了!” 不料才出门没多久便遇到了独孤逸,各种刁难只是使性子撒气罢了,谁知那独孤逸倒是浑不在意,两人言谈投机,又对她关怀备至,她正凄苦寂寞,蒙独孤逸如此坦诚相待,自是心中感激,只是在临安黄蓉再次气急出走后,又在张家口再遇到独孤逸,深感缘分深切,一路走来,两人结为知交。 黄蓉曾听父亲详细说起陈玄风、梅超风的往事,因此知道梅超风的闺名,至于“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两句,是她桃花岛试剑亭中的一副对联,其中包含着黄药师的两门得意武功,凡桃花岛弟子是没有人不知的。 她自知武功远不是梅超风的敌手,是以谎称父亲到来。梅超风果然在一吓之下放了郭靖。 梅超风心想:“师父竟然到此,不知他要如何处死我?”想起黄药师生性之酷、手段之辣,不禁脸如土色,全身簌簌而抖,似乎见到黄药师脸色严峻,已站在身前,不由得全身酸软,似已武功全失,伏在地下,颤声道:“弟子罪该万死,只求师父可怜弟子双目已盲,半身残废,从宽赐死。弟子对不起您老人家,当真是猪狗不如。” 想到黄药师以往对待自己的恩义,突然间一番惧怕之心变作了满腔惭愧之意,说道:“不,师父不必从宽处死,你罚我越严越好。” 郭靖每次和她相遇,总是见她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纵然大敌当前,在悬崖之上落入重围,仍是行若无事,然而一听黄蓉提起她爹爹,竟然吓成这个样子,心中大感奇怪。黄蓉暗暗好笑,拉住独孤逸的手,向墙外指了指。独孤逸手按在郭靖的肩头,示意快走,三人正想跃墙逃出,突然身后一声清啸,一人长笑而来,手摇折扇,笑道:“两位姑娘,咱们又遇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王府之夜冤家聚首2 独孤逸和黄蓉见来人是欧阳克,知他武功了得,虽独孤逸可在他手下过个一招半式,但全凭借着宝剑锋利,既给他见到了,那可难以脱身,黄蓉当即转头对梅超风道:“梅师姊,爹爹最肯听我的话,待会我替你求情。你先立几件功劳,爹爹必能饶你。” 梅超风道:“立甚么功?”黄蓉道:“有坏人要欺侮我,我假装敌不过,你便给我打发了。爹爹一会就来,见到你帮我,必定喜欢。”梅超风听小师妹肯为她向爹爹求情,登时精神大振。 说话之间,欧阳克也已带了四名姬妾来到眼前。黄蓉拉了独孤逸躲向梅超风身后,只待她与欧阳克动上了手,便即乘机溜走。 欧阳克见梅超风坐在地下,披头散发,全身黑黝黝的一团,哪把她放在心上,折扇轻挥,径行上前来拿独孤逸和黄蓉,突然间劲风袭胸,忽见地下那婆子伸手抓来,这一抓劲势之凌厉实是生平未遇,大骇之下,忙伸扇往她腕骨击去,同时急跃闪避,只听得嗤,喀喇,啊啊啊啊数声连响。欧阳克衣襟撕下了一大片,扇子折为两截,四名姬妾倒在地下。 他一眼看去,四女尽数毙命,每人天灵盖上中了一抓,头顶鲜血和脑浆从五个指孔中涌出。敌人出手之快速狠毒,真是罕见罕闻。 欧阳克惊怒交集,眼见这婆子坐着不动,似乎半身不遂,怯意登减,当即展开家传的“神驼雪山掌”,身形飘忽,出掌进攻。梅超风十指尖利,每一抓出,都挟着嗤嗤劲风,欧阳克怎敢欺近身去?黄蓉拉了独孤逸正待要走,忽听身后哇哇狂吼,侯通海双拳打来。 黄蓉身子略偏,侯通海眼见即可打到她肩头,正自大喜,总算脑筋还不算钝得到家,猛地想起她身穿软猬甲利器,大叫一声,双拳急缩,拍拍两响,刚好打在自己额头的三个肉瘤之上,只痛得哇哇大叫,哪里还有余裕变招去拉她头发?片刻之间,沙通天、梁子翁、彭连虎诸人先后赶到。 梁子翁见欧阳克连遇险招,一件长袍被对手撕得稀烂,已知这女子便是地洞中扮鬼的婆娘,怒叫一声,上前夹攻。沙通天等见梅超风出手狠辣,都感骇然,守在近旁,俟机而动。均想:“甚么地方忽然钻出来这个武功高强的婆娘?”彭连虎看得数招,失声道:“是黑风双煞!” 黄蓉仗着身子灵便,东一躲,西一闪,侯通海哪里抓得到她头发?黄蓉见他手指不住抓向她头顶,一转念间已明白了他用意,矮身往玫瑰丛后一躲,反过手臂,将蛾眉钢刺从脑后插入了头髻,探头出来,叫道:“我在这里!” 侯通海大喜,一把往她头顶抓去,叫道:“这可抓住了你这臭小……啊哟,啊哟!师哥,臭小子头上也生刺……刺猬!”手掌心被蛾眉钢刺对穿而过,只痛得双脚大跳。 黄蓉笑道:“你头上三只角,斗不过我头上一只角,咱们再来!”侯通海叫道:“不来了,不再来!”沙通天斥道:“别嚷嚷的!”忙赶过去相助。独孤逸见状也挑剑硬上,与那沙通天战在一处。 这时梅超风在两名高手夹击之下渐感支持不住,忽地回臂抓住郭靖背心,叫道:“抱着我腿。”郭靖不明其意,但想现下她和我们共抗强敌,且依她之言便了,当即俯身抱住她两腿。 梅超风左手挡开欧阳克攻来的一掌,右手向梁子翁发出一抓,向郭靖道:“抱起我追那姓梁的!”郭靖恍然大悟:“原来她身子不能移动,要我帮手。”于是抱起梅超风放在肩头,依着她口中指示,前趋后避,迎击敌人。 他轻身功夫本就不弱,梅超风身子又不甚重,放在肩头,浑不减他趋退闪跃之灵。梅超风凌空下击,立占上风。 梅超风念念不忘内功秘诀,一面迎敌,一面问道:“修练内功时姿式怎样?”郭靖道:“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梅超风道:“甚么是五心向天?” 郭靖道:“双手掌心、双足掌心、头顶心,是为五心。”梅超风大喜,精神为之大振,刷的一声,梁子翁肩头已着,登时鲜血迸现,急忙跃开。 郭靖上前追赶,忽见鬼门龙王沙通天踏步上前和那候通海一起,与独孤逸和黄蓉战在一处,独孤逸和黄蓉身形轻巧、独孤逸剑法凌厉,但沙通天拿出了十分的精神,二人虽可迎战,但绝不能力敌,忙掮着梅超风飞步过去,叫道:“先打发了这两个!”梅超风左臂伸出,往侯通海身后抓去。 侯通海身子急缩,让开一尺。岂知梅超风的手臂竟能在瞬息之间暴伸暴缩,直如通臂猿猴一般,侯通海缩得虽快,她手臂跟着前伸,已抓住他后心提起,右手手指疾往他天灵盖插下。侯通海全身麻软,动弹不得,大叫:“救命,救命,我投降了!” 沙通天见师弟危殆,跃起急格,挡开了梅超风这一抓,两人手腕相交,都感臂酸心惊。这时左边嗤嗤连声,彭连虎的连珠钱镖也已袭到。 梅超风顺手把侯通海身子往钱镖上掷去,“啊唷”一声大叫,侯通海身上中镖。黄蓉百忙中叫道:“三头蛟,恭喜发财,得了这么多铜钱!”沙通天见这一掷势道十分劲急,师弟撞到地下,必受重伤,倏地飞身过去,伸掌在他腰间向上一托。 侯通海犹如纸鹞般飞了起来,待得再行落地,那已是自然之势,他一身武功,这般摔一交便毫不相干。只不过左手给这般势道甩了起来,挥拳打出,手臂长短恰到好处,又是重重的打在三个肉瘤之上。 梅超风掷人、沙通天救师弟,都只是眨眼间之事,侯通海肉瘤上刚刚中拳,彭连虎的钱镖又已陆续向梅超风打到,同时欧阳克、梁子翁、沙通天从前、后、右三路攻来。梅超风听音辨形,手指连弹,只听得铮铮铮铮一阵响过,数十枚钱镖分向欧阳、梁、沙、彭四人射去。 她同时问道:“甚么叫做攒簇五行?”郭靖道:“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梅超风道:“啊哟,我先前可都想错了。甚么叫做和合四象?” 郭靖道:“藏眼神。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梅超风喜道:“原来如此。那甚么叫五气朝元?”郭靖道:“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是为五气朝元。” “和合四象”、“五气朝元”这些道家修练的关键性行功,在《九阴真经》中一再提及,然而经中却未阐明行功的法门,梅超风苦思十余年而不解的秘奥,一旦得郭靖指点而恍然大悟,教她如何不喜?当下又问:“何为三花聚顶?”她练功走火,关键正在此处,是以问了这句话后,凝神倾听。郭靖道:“精化为气、气化为神……” 梅超风留神了他的话,出手稍缓。前后敌人都是名家高手,她全神应战,时候稍长都要落败,何况心有二用?郭靖刚只说得两句, 只看那欧阳克和沙通天的各从左右拍掌而来,眼看着就要拍上。独孤逸只道这梅超风是黄蓉父亲的徒弟,又看她虽狠辣但十分回护黄蓉,眼看形势危急,挑剑刺向沙通天,呵到:“专心应敌!” 长剑隔开了沙通天的一掌,那欧阳克的一掌却打在了梅超风的左肩,梅超风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也感剧痛难当,回道:“哪来的丫头多管闲事!”。 黄蓉本拟让梅超风挡住各人,自己三人就可溜走,哪知郭靖却被她牢牢缠住,变作了她上阵交锋的一匹战马,独孤逸抽出身来却又再上阵斗敌,心里又着急,又生气。 梅超风再拆数招,已全然落于下风,情急大叫:“喂,你哪里惹了这许多厉害对头来?师父呢?”这时心情甚是矛盾,既盼师父立时赶到,亲眼见她救护师妹,随即出手打发了这四个厉害的对头,但想到师父的为人处事,又不禁毛骨悚然,但愿永远不再遇到他。 黄蓉道:“他马上就来。这几个人怎是你的对手?你就是坐在地下,他们也动不了你一根毫毛。”想着出言相激,梅超风放了郭靖,独孤逸自然也就出来了。 哪知梅超风左支右绌,早已有苦难言,每一刹那间都能命丧敌手,如何还能自傲托大?何况她心中尚有不少内功的疑难要问,说甚么也不肯放开郭靖。 再斗片刻,梁子翁长声猛喝,跃在半空。梅超风觉到左右同时有人袭到,双臂横挥出去,猛觉头上一紧,一把长发已被梁子翁拉住。 黄蓉眼见势危,发掌往梁子翁背心打去。梁子翁右手回撩,勾她手腕,左手却仍拉住长发不放。独孤逸剑柄微抖想梁子右手肘刺去,梁子翁松开黄蓉,空中翻身避开剑芒,梅超风挥掌猛劈。梁子翁只觉劲风扑面,只得松手放开她头发,跳出圈外。 彭连虎和她拆招良久,早知她是黑风双煞中的梅超风,后来见黄蓉出手助她,骂道:“小丫头,你说不是黑风双煞门下,撒的瞒天大谎。” 黄蓉笑道:“她是我师父?教她再学一百年,也未必能够。”彭连虎见她武功家数明明与梅超风相近,可是非但当面不认,而且言语之中对梅超风全无敬意,不知是甚么缘故,不禁大感诧异。候通海和沙通天与独孤逸缠斗在一起,独孤逸内力不足,只凭着剑法精妙、身形灵巧将两人牵绊住,不再给梅超风增加压力而已。 那沙通天倒是越打越急,忽的跳出独孤逸的剑网,叫到:“射人先射马!”右腿横扫往郭靖踢去。梅超风大惊,心想:“这小子武艺低微,不能自保,只要给他们伤了,我行动不得,立时会被他们送终。” 一声低啸,伸手往沙通天脚上抓去,这一来身子俯低,欧阳克乘势直上,一掌打中她背心,彭连虎连发三枚金钱镖直冲黄蓉而来,独孤逸回身护住黄蓉,眼看一枚金钱镖扑面而来,长剑一削一转,那金钱镖力度顿减,随着长剑转了个圈,似黏在了剑锋上,剑身向右一挥,金钱镖直冲候通海头上的大瘤子而去。 只看梅超风受了欧阳克一掌,闷哼了一声,右手一抖,蓦地里白光闪动,一条长鞭挥舞开来,登时将五人远远逼开。彭连虎心想:“不先毙了这瞎眼婆子,要是她丈夫铜尸赶到,麻烦可大了!”原来陈玄风死在荒山之事,中原武林中多不知闻。 “黑风双煞”威名远震,出手毒辣,无所不至,纵是彭连虎这等凶悍之徒,向来也是对之着实忌惮。梅超风的毒龙银鞭本是厉害之极,四丈之内,当者立毙,但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均非易与,岂肯就此罢手?跃开后各自察看鞭法。 突然之间,彭连虎几声唿哨,着地滚进,独孤逸见状也俯身滚地进去,银剑挥舞在鞭网中心又形成了一个剑网,拦在了彭连虎面前。梅超风舞鞭挡住了三人,已顾不到地下,耳听郭靖失声惊叫,心想大势去矣,左臂疾伸,向地下拍击。 黄蓉见独孤逸又进了鞭网,只恐梅超风目不能视误伤了独孤逸,形势极为危急,只得高声大叫:“大家住手,我有话说。”彭连虎等哪里理睬? 她正待提高嗓子再叫,忽听得围墙顶上一人叫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黄蓉回头看时,只见围墙上高高矮矮的站着六个人,黑暗之中却看不清楚面目。彭连虎等知道来了旁人,但不知是友是敌,此时恶斗方酣,谁都住不了手。 墙头两人跃下地来,一人挥动软鞭,一人举起扁担,齐向欧阳克打去。那使软鞭的矮胖子叫道:“采花贼,你再往哪里逃?”郭靖听得语声,心中大喜,叫道:“师父,快救弟子!”这六人正是江南六怪。他们在塞北道上与郭靖分手,跟踪白驼山的八名女子,当夜发觉欧阳克率领姬妾去掳劫良家女子。江南六怪自是不能坐视,当即与他动起手来。 欧阳克武功虽高,但六怪十余年在大漠苦练,功夫已大非昔比。六个围攻他一人,欧阳克吃了柯镇恶一杖,又被朱聪以分筋错骨手扭断了左手的小指,只得抛下已掳到手的少女,落荒而逃,助他为恶的姬妾却被南希仁与全金发分别打死了一人。 六怪送了那少女回家,再来追寻欧阳克。哪知他好生滑溜,绕道而行,竟是找他不着。六怪知道单打独斗,功夫都不及他,不敢分散围捕,好在那些骑白驼的女子装束奇特,行迹极易打听,六人一路追踪,来到了赵王府。 黑夜中欧阳克的白衣甚是抢眼,韩宝驹与南希仁一见之下,立即上前动手,忽听到郭靖叫声,六人都是又惊又喜,朱聪等凝神再看,见圈子中舞动长鞭的赫然竟是铁尸梅超风,她坐在郭靖肩头,看来郭靖已落入她掌握之中。 这一下自是大惊失色,韩小莹看那独孤逸就是那日茶棚里女扮男装的少年,倒觉得奇怪,只看她挡在郭靖面前,使得功夫居然是越女剑中的一招“一衣带水”,要的是那挥剑轻柔但出剑速度快,要的是婀娜多姿,脚下绕敌疾行,留下残影,剑光人影如水般笼罩在人的周围,看似柔弱无攻击性,但一旦撞上这水网,便会被刺中,是个围而不打、拖延时间的一招。 韩小莹觉得奇怪,心下想到:“难道是靖儿教给她的?但这一招一式似是而非,似乎比自己使出来的还要精妙一些。”于是抱剑观战,那全金发滚进鞭圈,来救郭靖。 彭连虎等忽见来了六人,已感奇怪,而这六人或斗欧阳、或攻铁尸,是友是敌,更是分不清楚。彭连虎住手不斗,仍以地堂拳法滚出鞭圈,喝道:“大家住手,我有话说。”这一下吆喝声若洪钟,各人耳中都是震得嗡嗡作响。 梁子翁与沙通天首先退开。柯镇恶听了他这喝声,知道此人了得,当下叫道:“三弟、七妹,别忙动手!”韩宝驹等听得大哥叫唤,均各退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王府之夜冤家聚首3 梅超风也收了银鞭,呼呼喘气。 独孤逸站在梅超风身边,额角都是汗珠,黄蓉走上前去,将独孤逸拉过来,对梅超风说道:“你这次立的功劳不小,爹爹必定喜欢。”双手向郭靖大打手势,叫他将梅超风身子掷开。 郭靖会意,知道黄蓉逗她说话是分她之心,叫道:“三花聚顶是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化为虚,好好记下了。” 梅超风潜心思索,问道:“如何化法?”忽觉身子腾空而起。却是郭靖乘她凝思内功诀窍之际,双手使力,将她抛出数丈,同时提气拔身,向后跃开。 他身未落地,只见明晃晃、亮晶晶,一条生满倒钩的毒龙银鞭已飞到眼前。 韩宝驹叫声:“不好!”软鞭倒卷上去,双鞭相交,只觉虎口剧震,手中软鞭已被毒龙鞭强夺了去。梅超风身子将要落地,伸手一撑,轻轻坐下。 她听了柯镇恶那声呼喝,再与韩小莹等一过招,知是江南七怪到了,心中又恨又怕,暗想:“我到处找他们不到,今日却自行送上门来,若是换了另日,那正是谢天谢地,求之不得,但眼下强敌环攻,我本已支持不住,再加上这七个魔头,今日是有死无生了。” 牙齿一咬,打定了主意:“梁老怪等和我并无仇怨,今日决意与七怪同归于尽,拚得一个是一个。”手握毒龙鞭,倾听七怪动静,寻思:“七怪只来了六怪,另一个不知埋伏在哪里?”她可不知笑弥陀早已被她丈夫害死。 江南六怪与沙通天等都忌惮她银鞭厉害,个个站得远远地,不敢近她身子四五丈之内,一时寂静无声。 朱聪低声问郭靖道:“他们干吗动手?你怎么帮起这妖妇来啦?”郭靖道:“他们要杀我,是她救了我的。”朱聪等大惑不解。 彭连虎叫道:“来者留下万儿,夜闯王府,有何贵干?”柯镇恶冷冷的道:“在下姓柯,我们兄弟七人,江湖上人称江南七怪。” 彭连虎道:“啊,江南七侠,久仰,久仰。” 沙通天怪声叫道:“好哇,七怪找上门来啦。我老沙正要领教,瞧瞧七怪到底有什么本事。”他听得七怪的名字,立即触起四徒受辱之恨,身形一晃,抢上前来。 他见柯镇恶眼瞎,韩小莹是个女子、全金发身材瘦削、韩宝驹既矮且胖、朱聪却又文绉绉的不似武林人物,只有南希仁气概轩昂,他不屑与余人动手,呼的一掌,径向南希仁头顶劈下。 南希仁把扁担往地下一插,出掌接过,数招一交,便见不敌。韩小莹挺着长剑,全金发举起秤杆,上前相助。 彭连虎大喝一声,飞身而起,来夺全金发手中的秤杆。 全金发秤杆上的招数变化多端,见彭连虎夹手来夺兵刃,当下秤杆后缩,两端秤锤秤钩同时飞出,饶是彭连虎见多识广,这般怪兵刃倒也没有见过,使了招“怪蟒翻身”避开对方左右打到的兵刃,喝道:“这是甚么东西?市侩用的调调儿也当得兵器!” 全金发道:“我这杆秤,正是要称你这口不到三斤重的瘦猪!”彭连虎大怒,猱身直上,双掌虎虎风响,全金发哪里拦阻得住?韩宝驹见六弟势危,他虽失了软鞭,但拳脚功夫也是不凡,横拳飞足,与全金发双战彭连虎。但以二对一,兀自抵敌不住。 柯镇恶抡动伏魔杖,朱聪挥起白折扇,分别加入战团。柯朱二人武功在六怪中远超余人,以三敌一,便占上风。 那边侯通海也早已又冲上阵来,与黄蓉也已斗得甚是激烈。侯通海武功本来较高,但被三番五次的打了头上的瘤子,又想到这“臭小子”身穿软猬甲,连头发中也装了厉害之极的尖刺,拳掌不敢碰向她身子,更是再也不敢去抓她头髻。 黄蓉见他畏怯,便仗甲欺人,横冲直撞。侯通海连连倒退,大叫:“不公平,不公平。你脱下刺猬甲再打。”黄蓉道:“好,那么你割下额头上三个瘤儿再打,否则也不公平。” 侯通海怒道:“我这三个瘤儿又不会伤人。”黄蓉道:“我见了恶心,你岂不是大占便宜?一、二、三,你割瘤子,我脱软甲。”侯通海怒道:“不割!”黄蓉道:“你还是割了,多占便宜。”侯通海怒道:“我不上你当,说甚么也不割!” 欧阳克见战况不利,寻思:“先杀了跟我为难的这六个家伙再说。 那妖妇反正无法逃走,慢慢收拾不迟。”他存心要炫耀武功,双足一点,展开家传“瞬息千里”上乘轻功,斗然间已欺到了柯镇恶身旁,喝道:“多管闲事,叫你瞎贼知道公子爷的厉害。”右手进身出掌,柯镇恶抖起杖尾,哪知右脑旁风响,打过来的竟是他左手的反手掌。 柯镇恶低头避过,一杖“金刚护法”,猛击过去,欧阳克早在另一旁与南希仁交上了手。他东窜西跃,片刻之间竟向六怪人人下了杀手。 梁子翁的眼光自始至终不离郭靖,见欧阳克出手后六怪转眼要败,当下双手向郭靖抓去。郭靖急忙抵挡,却哪里是他对手,数招一过,胸口已被拿住。 梁子翁右手抓他小腹。郭靖情急中肚子疾向后缩,嗤的一声,衣服撕破,怀中十几包药给他抓了去。梁子翁闻到气息早知是药,随手放在怀里,第二下跟着抓来。郭靖奋力挣脱他拿在胸口的左手五指,向梅超风奔去,叫道:“喂,快救我。” 梅超风心想:“玄门内功之中,我还有许许多多未曾明白。”当下喘气道:“过来抱住我腿,不用怕这老怪。” 郭靖却知抱住她容易,再要脱身可就难了,不敢走近,只是绕着她身子急奔。梁子翁见郭靖已进了梅超风长鞭所及的范围,仍然紧追不舍,只是提防长鞭袭击。 沙通天见独孤逸又要相帮黄蓉,挺身上来,他原使得一把铁桨,并未戴在身上,于是抓起旁边侍卫的一把长刀,以刀为桨当头就向独孤逸头上拍去。 独孤逸一晚上打斗不止,气力不足,见这一桨下来,若硬接自己的双臂必然不保,不敢硬斗,矮身踩着莲子步躲过,那长刀霎时变拍为扫,向左抡去,独孤逸脚尖微点,忽左忽右,四处躲闪,不知不觉竟往那梅若华方向靠近。 只看那沙通天长刀虎虎生风,眼看着横劈下来就要砍中独孤逸,梅超风耳朵微动,一鞭子抽向那沙通海,银鞭卷住刀刃,只听得一声破空,那长刀飞出,刀柄直向梁子翁胸前飞去,郭靖顺势跑出了圈子。 梅超风呵到:“小丫头,如今你我两不相欠!”原来刚刚独孤逸替梅超风挑开一掌,那梅超风向来不愿意受人恩惠的,如今救她一命,也算是两不相欠。 又看那梅超风银鞭子卷向独孤逸,说道:“那小子跑了,就你吧!”竟是想让独孤逸成她的双腿。银鞭抖处,向独孤逸腰间卷去。 黄蓉虽与侯通海相斗,但占到上风之后,一半心思在看独孤逸,只看那独孤逸一路躲闪,几次险些被刀劈中,只是相距过远,相救不得,心中焦急无比,眼看独孤逸避之不及,便飞身扑向鞭头。梅超风的银鞭遇物即收,乘势回扯,已把黄蓉拦腰缠住,将她身子甩了起来。 黄蓉在半空中喝道:“梅若华,你敢伤我?” 梅超风听得是黄蓉声音,吃了一惊:“我鞭上满是尖利倒钩,这一下伤了小丫头,师父更加不能饶我。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是背逆师门,杀了小丫头再说。”抖动长鞭,将黄蓉拉近身边,放在地下,满以为鞭上倒钩已深入她肉里,哪知鞭上利钩只撕破了她外衫,并未伤及她身子分毫。 黄蓉笑道:“你扯破我衣服,我要你赔!”梅超风听她语声中毫无痛楚之音,不禁一怔,随即会意:“啊,师父的软猬甲自然给了她。”心中一宽,便道:“是我的不是,定要好好赔还给小妹子一件新衫。”说话间,独孤逸飞身上前,搂住黄蓉的腰便站在了丈许之外,指尖微微发抖。 那边江南六怪已站成一个圈子,背里面外,竭力抵御彭连虎、欧阳克、沙通天、侯通海的攻击,这是六怪在蒙古练成的阵势,遇到强敌时结成圆阵应战,不必防御背后,威力立时增强半倍。但沙、彭、欧阳三人武功实在太强,六怪远非敌手,片刻间已然险象环生。 不久韩宝驹肩头受伤。他知若是退出战团,圆阵便有破绽,六兄弟和郭靖性命难保,只得咬紧牙关,勉力支持。彭连虎出手最狠,对准韩宝驹连下毒手。 郭靖眼见势危,飞步抢去,双掌“排云推月”,猛往彭连虎后心震去。彭连虎冷笑一声,挥掌掠开,只三招间,郭靖便已情势紧迫。 黄蓉见如今混斗,几方势单力薄,情急之下,忽然想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句话来,大声叫道:“梅超风,你盗去了我爹爹的《九阴真经》,快快交给我去送还爹爹! 梅超风一凛,却不回答。欧阳克、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四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身向梅超风扑去。四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九阴真经是天下武学至高无上的秘笈,原来果然是在黑风双煞手中。”这时四人再也顾不到旁的,只盼杀了梅超风,夺取《九阴真经》到手。 梅超风舞动银鞭,四名好手一时之间却也欺不进鞭圈。黄蓉见只一句话便支开了四名强敌,一拉独孤逸,低声道:“咱们快走!”便在此时,忽见花木丛中一人急步而来,叫道:“各位师傅,爹爹有要事请各位立即前去相助。”那人头顶金冠歪在一边,语声极为惶急,正是小王爷完颜康。 彭连虎等一听,均想:“王爷厚礼聘我等前来,既有急事,如何不去?”当即跃开。但对《九阴真经》均是恋恋不舍,目光仍是集注于梅超风身上。 完颜康轻声道:“我母亲……母亲给奸人掳了去,爹参请各位相救,请大家快去。”原来完颜洪烈带领亲兵出王府追赶王妃,奔了一阵不见踪影,想起彭连虎等人神通广大,忙命儿子回府来召。完颜康心下焦急,又在黑夜之中,却没见到梅超风坐在地下。 彭连虎等都想:“王妃被掳,那还了得?要我等在府中何用?”随即又都想到:“原来六怪是行调虎离山之计,将众高手绊住了,另下让人劫持王妃。《九阴真经》甚么的,只好以后再说。这里人人都想得经,凭我的本事,决难独败群英而独吞真经,还是日后另想计较的为是。”当下都跟了完颜康快步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全真相助,杨铁心遗命难成 那梁子翁被刀柄击在胸前,着实受了内伤,他走在最后,对郭靖体内的热血又怎能忘情?救不救王妃,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人孤势单,只得恨恨而去。 郭靖叫道:“喂,还我药来!”梁子翁怒极,回手一扬,一枚透骨钉向他脑门打去,风声呼呼,劲力凌厉。 朱聪抢上两步,折扇柄往透骨钉上敲去,那钉落下,朱聪左手抓住,在鼻端一闻,道:“啊,见血封喉的子午透骨钉。” 梁子翁听他叫破自己暗器名字,一怔之下,转身喝道:“怎么?”朱聪飞步上前,左掌心中托了透骨钉,笑道:“还给老先生!”梁子翁坦然接过,他知朱聪功夫不及自己,也不怕他暗算。 朱聪见他左手袖子上满是杂草泥沙,挥衣袖给他拍了几下。梁子翁怒道:“谁要你讨好?”转身而去。 郭靖好生为难,就此回去罢,一夜历险,结果伤药仍未盗到;若是强去夺取,又不是敌人对手,正自踌躇,柯镇恶道:“大家回去。”纵身跃上围墙。五怪跟着上墙。 韩小莹指着梅超风道:“大哥,怎样?”柯镇恶道:“咱们答应过马道长,饶了她的性命。”黄蓉笑嘻嘻拉着独孤逸跃上围墙的另一端,并不与六怪打招呼,独孤逸看到韩小莹盯着自己,便笑着对着韩小莹点点头。 梅超风叫道:“小师妹,师父呢?”黄蓉格格笑道:“我爹爹当然是在桃花岛。你问来干吗?想去桃花岛给他老人家请安吗?”梅超风又怒又急,不由得气喘连连,停了片刻,喝道:“你刚才说师父即刻便到?” 黄蓉笑道:“他老人家本来不知你在这里,我去跟他一说,他自然就会来找你了。放心好了,我不会骗你的。”梅超风怒极,双手一撑,忽地站起,脚步蹒跚,摇摇摆摆的向黄蓉冲去。 原来她强练内功,一口真气行到丹田中竟然回不上来,下半身就此瘫痪。她愈是强运硬拚,那股真气愈是阻塞,这时急怒攻心,浑忘了自己下身动弹不得,竟发足向黄蓉疾冲,一到了无我之境,一股热气猛然涌至心口,两条腿忽地又变成了自己身子。 黄蓉见她发足追来,大吃一惊,拉着独孤逸跃下围墙,两人一溜烟般逃得无影无踪。梅超风突然想起:“咦,我怎么能走了?”此念一起,双腿忽麻,一交跌倒,晕了过去。 六怪此时要伤她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但因曾与马钰有约,当下携同郭靖,跃出王府。 韩小莹最是性急,抢先问道:“靖儿,你怎么在这儿?”郭靖把王处一相救、赴宴中毒、盗药失手,地洞遇梅等事略述一遍,杨铁心夫妻父子等等关目,一时也未及细说。朱聪道:“咱们快瞧王道长去。” 再说另一边,杨铁心和妻子重逢团圆,说不出的又喜又悲,抱了妻子跃出王府。他义女穆念慈正在墙下焦急等候,忽见父亲双臂横抱着个女子,心中大奇:“爹,她是谁?”杨铁心道:“是你妈,快走。” 穆念慈大奇,道:“我妈?”杨铁心道:“悄声,回头再说。”抱着包惜弱急奔。走了一程,包惜弱悠悠醒转,此时天将破晓,黎明微光中见抱着自己的正是日思夜想的丈夫,实不知是真是幻,犹疑身在梦中,伸手去摸他脸,颤声道:“大哥,我也死了么?” 杨铁心喜极而涕,柔声道:“咱们好端端地……”一语未毕,后面喊声大起,火把齐明,一彪人马忽刺刺的赶来,当先马军刀枪并举,大叫:“莫走了劫持王妃的反贼!” 杨铁心见四下并无隐蔽之处,心道:“天可怜见,教我今日夫妻重会一面,此时就死,那也是心满意足了。”叫道:“孩儿,你来抱住了妈。” 包惜弱心头蓦然间涌上了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的情景:丈夫抱着自己狼狈逃命,黑夜中追兵喊杀,此后是十八年的分离、伤心和屈辱。她突觉昔日惨事又要重演,搂住了丈夫的脖子,牢牢不肯放手。 杨铁心眼见追兵已近,心想与其被擒受辱,不如力战而死,当下拉开妻子双手,将她交在穆念慈怀里,转身向追兵奔去,挥拳打倒一名小兵,夺了一枝花枪。他一枪在手,登时如虎添翼。亲兵统领汤祖德腿上中枪落马,众亲兵齐声发喊,四下逃走。 杨铁心见追兵中并无高手,心下稍定,只是未夺到马匹,颇感可惜。三人回头又逃。这时天已大明,包惜弱见丈夫身上点点滴滴都是血迹,惊道:“你受伤了么?” 杨铁心经她一问,手背忽感剧痛,原来刚才使力大了,手背上被完颜康抓出的十个指孔创口迸裂,流血不止,当时只顾逃命,也不觉疼痛,这时却双臂酸软,竟是提不起来。 包惜弱正要给他包扎,忽然后面喊声大振,尘头中无数兵马追来。 杨铁心苦笑道:“不必包啦。”转头对穆念慈道:“孩儿,你一人逃命去吧!我和你妈就在这里……”穆念慈甚是沉着,也不哭泣,将头一昂,道:“咱们三人在一块死。”包惜弱奇道:“她……怎么是我们孩儿?” 杨铁心正要回答,只听得追兵愈近,猛抬头,忽见迎面走来两个道士。一个白须白眉,神色慈祥;另一个长须如漆,神采飞扬,背上负着一柄长剑。 杨铁心一愕之间,随即大喜,叫道:“丘道长,今日又见到了你老人家!” 那两个道士一个是丹阳子马钰,一个是长春子丘处机。他二人与玉阳子王处一约定在中都聚会,共商与江南七怪比武之事。师兄弟匆匆赶来,不意在此与杨铁心夫妇相遇。 丘处机内功深湛,驻颜不老,虽然相隔一十八年,容貌仍与往日并无大异,只两鬓颇见斑白而已。他忽听得有人叫唤,注目看去,却不相识。 杨铁心叫道:“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一共饮酒歼敌,丘道长可还记得吗?”丘处机道:“尊驾是……”杨铁心道:“在下杨铁心。丘道长别来无恙。”说着扑翻地就拜。 丘处机急忙回礼,心下颇为疑惑,原来杨铁心身遭大故,落魄江湖,风霜侵蚀,容颜早已非复旧时模样。 杨铁心见他疑惑,而追兵已近,不及细细解释,挺起花枪,一招“凤点头”,红缨抖动,枪尖闪闪往丘处机胸口点到,喝道:“丘道长,你忘记了我,不能忘了这杨家枪。”枪尖离他胸口尺许,凝住不进。 丘处机见他这一招枪法确是杨家正宗嫡传,立时忆起当年雪地试枪之事,蓦地里见到故人,不禁又悲又喜,高声大叫:“啊哈,杨老弟,你还活着?当真谢天谢地!”杨铁心收回铁枪,叫道:“道长救我!” 丘处机向追来的人马一瞧,笑道:“师兄,小弟今日又要开杀戒啦,您别生气。”马钰道:“少杀人,吓退他们就是。”丘处机纵声长笑,大踏步迎上前去,双臂长处,已从马背上揪下两名马军,对准后面两名马军掷去。 四人相互碰撞,摔成一团。丘处机出手似电,如法炮制,跟着又手掷八人,撞倒八人,无一落空。余兵大骇,纷纷拨转马头逃走。 突然间马军后面窜出一人,身材魁梧,满头秃得油光晶亮,喝道:“哪里来的杂毛?”身子晃动,已窜到丘处机跟前,举掌便打。丘处机见他身法快捷,举掌挡格,拍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三步。 丘处机心下暗惊:“此人是谁?武功竟然如此了得?”岂知他心中惊疑,鬼门龙王沙通天手臂隐隐作痛,更是惊怒,厉吼声中,抡拳直上。 丘处机不敢怠慢,双掌翻飞,凝神应敌。战了十余合,沙通天光头顶上被丘处机五指拂中,留下了五条红印。 他自己虽然见不到红印,但头顶热辣辣的微感疼痛,知道空手非这道士之敌,当即从背上拔出铁桨,器沉力劲,一招“苏秦背剑”,向丘处机肩头击去。丘处机施开空手入白刃之技,要夺他兵刃。 可是沙通天在这铁桨上已有数十载之功,陆毙猛虎,水击长蛟,大非寻常,一时竟也夺他不了。丘处机暗暗称奇,正要喝问姓名,忽听得左首有人高声喝道:“道长是全真派门下哪一位?”这声音响如裂石,威势极猛。 丘处机向右跃开,只见左首站着四人,原来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侯通海已一齐赶到。丘处机拱手道:“贫道姓丘,请教各位的万儿。” 丘处机威名震于南北,沙通天等互相望了一眼,均想:“怪不得这道士名气这样大,果然了得。” 彭连虎心想:“我们已伤了王处一,与全真派的梁子总是结了。今日合力诛了这丘处机,正是扬名天下的良机!”提气大喝:“大家齐上。” 尾音未绝,已从腰间取出判官双笔,纵身向丘处机攻去。他知对方了得,一出手就使兵刃,痛下杀手,上打“云门穴”,下点“太赫穴”。这两下使上了十成力,竟无丝毫留情之处。 丘处机心道:“这矮子好横!身手可也当真不凡。”刷的一声,长剑在手,剑尖刺向彭连虎右手手背,剑身已削向沙通天腰里,长剑收处,剑柄撞向侯通海胁肋要穴的“章门穴”,一招连攻三人,剑法精绝。 沙彭二人挥兵刃架开,侯通海却险被点中穴道,好容易缩身逃开,但臀上终于给重重踹了一脚,俯身扑倒,说也真巧,三个肉瘤刚好撞在地下。梁子翁暗暗心惊,猱身上前夹攻。 欧阳克见丘处机被沙通天和彭连虎缠住,梁子翁又自旁夹攻,这便宜此时不捡,更待何时?左手虚扬,右手铁扇咄咄咄三下,连点丘处机背心“陶道”、“魂门”、“中枢”三穴,眼见他已难以闪避,突然身旁人影闪动,一只手伸过来搭住了扇子。 原来马钰一直在旁静观,忽见同时有这许多高手围攻师弟,心下甚是诧异,但见欧阳克铁扇如风,疾攻师弟,当即飞步而上,径来夺他铁扇。 他三根手指在铁扇上一搭,欧阳克便感一股浑厚的内力自扇柄上传来,心下惊讶,立时跃后退开。 马钰也不追击,说道:“各位是谁?大家素不相识,有甚么误会,尽可分说,何必动粗?”他语音甚是柔和,但中气充沛,一字字尽都清晰明亮的钻入耳鼓。 沙通天等斗得正酣,听了这几句话不禁都是一凛,一齐罢手后跃,打量马钰。 欧阳克问道:“道长尊姓?”马钰道:“贫道姓马。”彭连虎道:“啊,原来是丹阳真人马道长,失敬失敬。”马钰道:“贫道微末道行,‘真人’两字,岂敢承当?” 彭连虎口中和他客套,心下暗自琢磨:“我们既与全真教结了梁子,日后总是难以善罢。这两人是全真教主脑,今日乘他们落单,我们五人合力将他们料理了,将来的事就好办了。 只不知附近是否还有全真教的高手?”四下一望,只杨铁心一家三口,并无道人,说道:“全真七子名扬当世,在下仰慕得紧,其余五位在哪里,一起请出来见见如何?” 马钰道:“贫道师兄弟不自清修,多涉外务,浪得虚名,真让各位英雄见笑了。我师兄弟七人分住各处道观,难得相聚,这次我和丘师弟来到中都,是找王师弟来着,不意却先与各位相逢,先算有缘。天下武术殊途同归,红莲白藕,原本一家,大家交个朋友如何?”他生性忠厚,全没料到彭连虎是在探他虚实。 彭连虎听说对方别无帮手,又未与王处一会过面,见马钰殊无防己之意,然则不但能倚多取胜,还可乘虚而袭,当下笑眯眯的道:“两位道长不予嫌弃,真是再好没有。兄弟姓三,名叫三黑猫。” 马钰与丘处机都是一愕:“这人武功了得,必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三黑猫的名字好怪,可从来没听见过。”彭连虎将判官笔收入腰间,走近马钰身前,笑吟吟的道:“马道长,幸会幸会。”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要和他拉手。 马钰只道他是善意,也伸出手来。两人一搭上手,马钰突感手上一紧,心想,“好啊,试我功力来啦。”微微一笑,运起内劲,也用力捏向彭连虎手掌,突然间五指指根一陈剧痛,犹如数枚钢针直刺入内,大吃一惊,急忙撒手。 彭连虎哈哈大笑,已倒跃丈余。马钰提掌看时,只见五指指根上都刺破了一个小孔,深入肌肉,五缕黑线直通了进去。 原来彭连虎将判官笔插还腰间之际,暗中已在右手上套上了独门利器毒针环。这针环以精钢铸成,细如麻线,上生五枚细针,喂有剧毒,只要伤肉见血,五个时辰必得送命。 这毒针环戴在手上,原本是在与人动手对掌时增加掌上的威力,教人中掌后挨不了半天。他又故意说个“三黑猫”的怪名,乘马钰差愕沉吟之际便即上前拉手,好教他不留意自己手上的花样。 武林中人物初会,往往互不佩服,可是碍着面子却不便公然动手,于是就伸手相拉,似乎是亲近亲近,实则便是动手较量,武功较差的被捏得手骨碎裂、手掌阏肿,或是痛得忍耐不住而大声讨饶,也是常事。 马钰只道他是来这套明显亲热、暗中较劲的江湖惯技,怎料得到他竟然另有毒招,两人同时使力,刹那间五枚毒针刺入手掌,竟是直没针根,伤及指骨,待得蓦地惊觉,左掌发出,彭连虎早已跃开。 丘处机见师兄与人好好拉手,突地变脸动手,忙问:“怎地?”马钰骂道:“好奸贼,毒计伤我。”跟着扑上去追击彭连虎。 丘处机素知大师兄最有涵养,十余年来未见他与人动手,这时一出手就是全真派中最厉害的“三花聚顶掌法”,知他动了真怒,必有重大缘故,当即长剑挥动,绕左回右,窜到彭连虎面前,刷刷刷就是三剑。 这时彭连虎已将双笔取在手里,架开两剑,还了一笔,却不料丘处机左手掌上招数的狠辣殊不在剑法之下,反手撩出,当判官笔将缩未缩的一瞬之间,已抓住笔端,往外急崩,喝道:“撒手!” 这一崩内劲外吐,含精蓄锐,非同小可,不料对方也真了得,手中兵刃竟然未给震脱。丘处机跟着长剑直刺,彭连虎只得撤笔避剑。 丘处机右剑左掌,绵绵而上。彭连虎失了一枝判官笔,右臂又是酸麻难当,一时折了锐气,连连退后。这时沙通天与梁子翁已截住马钰。 欧阳克与侯通海左右齐至,上前相助彭连虎。丘处机劲敌当前,精神大振,掌影飘飘,剑光闪闪,愈打愈快。他以一敌三,未落下风,那边马钰却支持不住了。 他右掌肿胀,麻痒难当,毒质渐渐上来。他虽知针上有毒,却料不到毒性竟如此厉害,知道越是使劲,血行得快了,毒气越快攻心,当即盘膝坐地,左手使剑护身,以内力阻住毒素上行。 梁子翁所用的兵刃是一把掘人参用的药锄,横批直掘、忽扫忽打,招数幻变多端。沙通天的铁桨更是沉重凌厉。数十招之后,马钰呼吸渐促,守御的圈子越缩越小,内抗毒质,外挡双敌,虽然功力深厚,但内外交征之下,时候稍长,大感神困力疲。 丘处机见师兄坐在地下,头上一缕缕热气袅袅而上,犹如蒸笼一般,心中大惊,待要杀伤敌人,前去救援,但被三个敌手缠住了,哪能缓招救人? 侯通海固然较弱,欧阳克却内外双修,出招阴狠怪异,武功尤在彭连虎之上。瞧他武学家数,宛然便是全真教向来最忌惮的“西毒”一路功夫,更是骇异。他心中连转了几个念头:“此人是谁?莫非是西毒门下?西毒又来到中原了吗?不知是否便在中都?”这一来分了精神,竟尔迭遇险招。 杨铁心自知武功与这些人差得甚远,但见马丘二人势危,当即挺起花枪,往欧阳克背心刺去。丘处机叫道:“杨兄别上,不可枉送了性命!”语声甫毕,欧阳克已起左脚踢断花枪,右脚将杨铁心踢倒在地。 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数骑飞驰而至。当先两人正是完颜洪烈与完颜康父子。 完颜洪烈遥见妻子坐在地下,心中大喜,抢上前去,突然金刃劈风,一柄刀迎面砍来。 完颜洪烈侧身避开,见使刀的是个红衣少女。他手下亲兵纷纷拥上,合战穆念慈。那边完颜康见了师父,暗暗吃惊,高声叫道:“是自家人,各位别动手!”连唤数声,彭连虎等方才跃开。 众亲兵和穆念慈也各住手。完颜康上前向丘处机行礼,说道:“师父,弟子给您老引见,这几位都是家父礼聘来的武林前辈。” 丘处机点点头,先去察看师兄,只见他右掌全黑,忙捋起他袍袖,只见黑气已通到了上臂中部,不由得大惊:“怎地剧毒如此?”转头向彭连虎道:“拿解药来!” 彭连虎心下踌躇:“眼见此人就要丧命,但得罪了小王爷可也不妥。却救他不救?”马钰外敌一去,内力专注于抗毒,毒质被阻于臂弯不再上行,黑气反有渐向下退之势。 完颜康奔向母亲,道:“妈,这可找到你啦!”包惜弱凛然道:“要我再回王府,万万不能!”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同时惊问:“甚么?” 包惜弱指着杨铁心道:“我丈夫并没有死,天涯海角我也随了他去。”完颜洪烈这一惊非同小可,嘴唇向梁子翁一努。梁子翁会意,右手扬处,打出了三枚子午透骨钉,射向杨铁心的要害。 丘处机眼见钉去如飞,已不及抢上相救,而杨铁心势必躲避不了,自己身边又无暗器,情急之下,顺手抓起赵王府一名亲兵,在梁子翁与杨铁心之间掷去。只听得“啊”的一声大叫,三枚铁钉全打在亲兵身上。 梁子翁自恃这透骨钉是生平绝学,三枚齐发,决无不中之理,哪知竟被丘处机以这古怪法门破去,当下怒吼一声,向丘处机扑去。 彭连虎见变故又起,已决意不给解药,知道王爷心中最要紧的是夺还王妃,忽地窜出,来抓包惜弱手臂。 丘处机飕飕两剑,一刺梁子翁,一刺彭连虎,两人见剑势凌厉,只得倒退。丘处机向完颜康喝道:“无知小儿,你认贼作父,胡涂了一十八年。今日亲父到了,还不认么?” 完颜康听了母亲之言,本来已有八成相信,这时听师父一喝,又多信了一成,不由得向杨铁心看去,只见他衣衫破旧,满脸风尘,再回头看父亲时,却是锦衣压饰,丰度俊雅,两人直有天渊之别。 完颜康心想:“难道我要舍却荣华富贵,跟这穷汉子浪迹江湖,不,万万不能!”他主意已定,高声叫道:“师父,莫听这人鬼话,请你快将我妈救过来!”丘处机怒道:“你仍是执迷不悟,真是畜生也不如。” 彭连虎等见他们师徒破脸,攻得更紧。完颜康见丘处机情势危急。竟不再出言劝阻。丘处机大怒,骂道:“小畜生,当真是狼心狗肺。” 完颜康对师父十分害怕,暗暗盼望彭连虎等将他杀死,免为他日之患。又战片刻,丘处机左臂中了梁子翁一锄,虽然受伤不重,但已血溅道袍,一瞥眼间,只见完颜康脸有喜色,更是恼得哇哇大叫。 马钰从怀中取出一枚流星,晃火折点着了,手一松,一道蓝焰直冲天空。彭连虎料想这是全真派同门互通声气的讯号,叫道:“老道要叫帮手。”又斗数合,西北角不远处也是一道蓝焰冲天而起。 丘处机大喜,叫道:“王师弟就在左近。”剑交左手,左上右落,连使七八招杀手,把敌人逼开数步。 马钰向西北角蓝焰处一指,道:“向那边走!”杨铁心、穆念慈父女使开兵刃,护着包惜弱急向前冲,马钰随在其后。 丘处机挥长剑独自断后,且战且走。沙通天连使“移步换形”身法,想闪过他而去抢包惜弱过来,但丘处机剑势如风,始终抢不上去。行不多时,一行已来到王处一所居的小客店前。 丘处机心中奇怪:“怎么王师弟还不赶出来接应?”刚转了这个念头,只见王处一拄着一根木杖,颤巍巍的走过来。 师兄弟三人一照面,都是一惊,万料不到全真派中武功最强的三人竟会都受了伤。丘处机叫道:“退进店去。”完颜洪烈喝道:“将王妃好好送过来,饶了你们不死。”丘处机骂道:“谁要你这金国狗贼饶命?”大声叫骂,奋剑力战。 彭连虎等眼见他势穷力绌,却仍是力斗不屈,剑势如虹,招数奇幻,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杨铁心寻思:“事已如此,终究是难脱毒手。可别让我夫妇累了丘道长的性命。”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窜出,大声叫道:“各位住手,我夫妻毕命于此便了。”回过枪头,便往心窝里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往后便倒。 包惜弱也不伤心,惨然一笑,双手拔出枪来,将枪柄拄在地上,对完颜康道:“孩儿,你还不肯相信他是你亲生的爹爹么?”涌身往枪尖撞去。完颜康大惊失色,大叫一声:“妈!”飞步来救。丘处机等见变起非常,俱各罢手停斗。 完颜康抢到母亲跟前,见她身子软垂,枪尖早已刺入胸膛,当下放声大哭。丘处机上来检视二人伤势,见枪伤要害,俱已无法挽救。完颜康抱住了母亲,穆念慈抱住了杨铁心,一齐伤心恸哭。 丘处机向杨铁心道:“杨兄弟,你有何未了之事,说给我听,我一力给你承办就是。我……我终究救你不得,我……我……”心中酸痛,说话已哽咽了。 便在这时,众人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回头望时,却是江南六怪与郭靖匆匆赶来。 江南六怪见到了沙通天等人,当即取出兵刃,待到走近,却见众人望着地下一男一女,个个脸现惊讶之色,一转头,突然见到丘处机与马钰,六怪更是诧异。 郭靖见杨铁心倒在地下,满身鲜血,抢上前去,叫道:“杨叔父,您怎么啦?”杨铁心尚未断气,见到郭靖后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父当年和我有约,生了男女,结为亲家……我没女儿,但这义女如我亲生一般……”眼光望着丘处机道:“丘道长,你给我成就了这门姻缘,我……我死也瞑目。” 丘处机道:“此事容易。杨兄弟你放心。” 包惜弱躺在丈夫身边,左手挽着他手臂,惟恐他又会离己而去,昏昏沉沉间听他说起从前指腹为婚之事,奋力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说道:“这……这是表记……”又道:“大哥,咱们终于死在一块,我……我好欢喜……”说着淡淡一笑,安然而死,容色仍如平时一般温宛妩媚。 丘处机接过匕首,正是自己当年在牛家村相赠之物,匕首柄上刻着“郭靖”两字。杨铁心向郭靖道:“盼你……你瞧在你故世的爹爹份上,好好待我这女儿……” 郭靖道:“我……我不……”丘处机道:“一切有我承当,你……安心去罢!” 杨铁心本来只道再也找不着义兄郭啸天的后人,这才有穆念慈比武招亲之事。这一天中既与爱妻相会,又见到义兄的遗腹子长大成人,义女终身有托,更无丝毫遗憾,双眼一闭,就此逝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众豪中秋约斗烟雨楼 郭靖又是难过,又是烦乱,心想:“大汗已将女儿许配于我,这……这……怎么得了?”朱聪等虽觉此中颇有为难,但见杨铁心是垂死之人,不忍拂逆其意,当下也未开言。 完颜洪烈千方百计而娶得了包惜弱,但她心中始终未忘故夫,十余年来自己对她用情良苦,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下场,眼见她虽死,脸上兀自有心满意足、喜不自胜之情,与她成婚一十八年,几时又曾见她对自己露过这等神色?自己贵为皇子,在她心中,可一直远远及不上一个村野匹夫,不禁心中伤痛欲绝,掉头而去。 沙通天等心想全真三子虽然受伤,但加上江南六怪,和己方五人拚斗起来,胜负倒也难决,既见王爷转身,也就随去。 丘处机喝道:“喂,三黑猫,留下了解药!”彭连虎哈哈笑道:“你寨主姓彭,江湖上人称千手人屠,丘道长失了眼罢?” 丘处机心中一凛:“怪不得此人武功高强,原来是他。”眼见师兄中毒甚深,非他独门解药相救不可,喝道:“管你千手万手,不留下解药,休得脱身。”运剑如虹,一道青光向彭连虎刺去。彭连虎虽只剩下一柄判官笔,却也不俱,当即挥笔接过。 朱聪见马钰坐在地下运气,一只右掌已全成黑色,问道:“马道长,你怎么受了伤?”马钰叹道:“这姓彭的和我拉手,哪知他掌中暗藏毒针。” 朱聪道:“嗯,那也算不了什么。”回头向柯镇恶道:“大哥,给我一只菱儿。”柯镇恶不明他用意,便从鹿皮囊中摸出一枚毒菱,递了给他。 朱聪接过,见丘彭两人斗得正紧,凭自己武功一定拆解不开,又道:“大哥,咱俩上前分开他两人,我有救马道长的法子。” 柯镇恶点了点头,朱聪大声叫道:“原来是千手人屠彭寨主,大家是自己人,快快停手,我有话说。”一拉柯镇恶,两人向前窜出,一个持扇,一个挥杖,把丘彭二人隔开。 丘处机和彭连虎听了朱聪的叫唤,都感诧异:“怎么又是自己人了?”见两人过来,也就分开,要听他说到底是怎么样的自己人。 朱聪笑吟吟的向彭连虎道:“江南七怪与长春子丘处机于一十八年前结下梁子,我们五兄弟都曾被长春子打伤,而名震武林的丘道长,却也被我们伤得死多活少。这梁子至今未解……” 转头对丘处机道:“丘道长,是也不是?”丘处机怒气勃发,心想:“好哇,你们要来乘人之危。”厉声喝道:“不错,你待怎样?” 朱聪又道:“可是我们与沙龙王却也有点过节。江南七怪一个不成器的徒儿,独力打败了沙龙王的四位高足。听说彭寨主与沙龙王是过命的交情。我们得罪了沙龙王,那也算得罪了彭寨主啦。” 彭连虎道:“嘿嘿,不敢。” 朱聪笑道:“既然彭寨主与丘道长都跟江南七怪有仇,那么你们两家同仇敌忾,岂不成了自己人么?哈哈,还打甚么?那么兄弟跟彭寨主可不也是自己人了么?来,咱们亲近亲近。”伸出手来,要和他拉手。 彭连虎听他疯疯癫癫的胡说八道,心道:“全真派相救七怪的徒弟,他们显是一党,我可不上你的当。要想骗我解药,难上加难。”见他伸手来拉,正中下怀,笑道:“妙极,妙极!”把判官笔放回腰间,顺手又戴上了毒针环。 丘处机惊道:“朱兄,小心了。”朱聪充耳不闻,伸出手去,小指轻勾,已把彭连虎指上毒针环勾了下来。 彭连虎尚未知觉,已和朱聪手掌相握,两人同时使劲,彭连虎只觉掌心微微一痛,急忙挣脱,跃开举手看时,见掌心已被刺了三个洞孔,创口比他毒针所刺的要大得多,孔中流出黑血,麻痒痒的很是舒服,却不疼痛。 他知毒性愈是厉害,愈不觉痛,只因创口立时麻木,失了知觉。他又惊又怒,却不知道如何着了道儿,抬起头来,只见朱聪躲在丘处机背后,左手两指提着他的毒针环,右手两指中却捏着一枚黑沉沉的菱形之物,菱角尖锐,上面沾了血渍。 须知朱聪号称妙手书生,手上功夫出神入化,人莫能测,拉脱彭连虎毒针环,以毒菱刺其掌心,于他只是易如反掌的末技而已。 彭连虎怒极,猱身扑上。丘处机伸剑挡住,喝道:“你待怎样?”朱聪笑道:“彭寨主,这枚毒菱是我大哥的独门暗器,中了之后,任你彭寨主号称‘连虎’,就算你是连狮连豹、连猪连狗,连尽普天下的畜生,也活不了两个时辰。” 侯通海道:“彭大哥,他在骂你。”沙通天斥道:“别多说,难道彭大哥不知道?” 朱聪又笑嘻嘻的道:“好在彭寨主有一千只手,我良言相劝,不如斩去了这只手掌,还剩下九百九十九只。只不过阁下的外号儿得改一改,叫作‘九九九手人屠’。” 彭连虎这时感到连手腕也已麻了,心下惊俱,也不理会他的嘲骂讥讽,不觉额现冷汗。 朱聪又道:“你有你的毒针,我有我的毒菱,毒性不同,解药也异,你如舍不得这‘千手人屠’的外号,反正大家是自己人,咱哥儿俩就亲近亲近,换上一换如何?” 彭连虎未答,沙通天已抢着道:“好,就是这样,拿解药来。” 朱聪道:“大哥给他罢。”柯镇恶从怀里摸出两小包药,朱聪接过,递了过去。丘处机道:“朱兄,莫上他当,要他先拿出来。”朱聪笑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不怕他不给。” 彭连虎左手伸入怀里一摸,脸上变色,低声道:“糟了,解药不见啦。” 丘处机大怒,喝道:“哼,你还玩鬼计!朱兄,别给他。”朱聪笑道:“拿去!我们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给就给。全真七子,江南七怪,说了的话自然算数。” 沙通天知他手上功夫厉害,怕又着了他道儿,不敢伸手来接,横过铁桨,伸了过来。朱聪把解药放在桨上,沙通天收桨取药。 旁观众人均各不解,不明白朱聪为甚么坦然给以解药,却不逼他交出药来。沙通天疑心拿过来的解药不是真物,说道:“江南七侠是响当当的人物,可不能用假药害人?” 朱聪笑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把毒菱还给柯镇恶,再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件物事,只见有汗巾、有钱镖、有几锭碎银子、还有一个白色的鼻烟壶。 彭连虎愕然呆了:“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怎么变到了他身上?”原来来聪右手和他拉手之际,左手妙手空空,早已将他怀中之物扫数扒过。 朱聪拔开鼻烟壶塞子,见里面分为两隔,一隔是红色粉末,另一隔是灰色粉末,说道:“怎么用啊?” 彭连虎虽然悍恶,但此刻命悬一线,不敢再弄奸使诈,只得实说:“红色的内服,灰色的外敷。” 朱聪向郭靖道:“快取水来,拿两碗。”郭靖奔进客店去端了两碗净水出来,一碗交给马钰,服侍他服下药粉,另用灰色药粉敷在他掌上伤口,另一碗水要拿去递给彭连虎。 朱聪道:“慢着,给王道长。”郭靖一怔,依言递给了王处一。王处一也是愕然不解,顺手接了。沙通天叫道:“喂,你们两包药粉怎么用啊?” 朱聪道:“等一下,别心急,一时三刻死不了人。”却从怀里又取出十多包药来。 郭靖一见大喜,叫道:“是啊,是啊,这是王道长的药。” 一包包打开来,拿到王处一面前,说道:“道长,哪些合用,您自己挑罢。”王处一认得药物,拣出田七、血竭等四味药来,放入口中咀嚼一会,和水吞下。 梁子翁又是气恼,又是佩服,心想:“这肮脏书生手法竟是如此了得。他伸手给我拍一下衣袖上的尘土,就把我怀里的药物都偷了去。”转过身来,提起药锄一挥,喝道:“来来来,咱们兵刃上见个输赢!” 朱聪笑道:“这个么,兄弟万万不是敌手。”丘处机道:“这一位是彭连虎寨主,另外几位的万儿还没请教。”沙通天嘶哑着嗓子一一报了名。 丘处机叫道:“好哇,都是响当当的字号。咱们今日胜败未分,可惜双方都有人受了伤,看来得约个日子重新聚聚。” 彭连虎道:“那再好没有,不会会全真七子,咱们死了也不闭眼。日子地段,请丘道长示下罢。” 丘处机心想:“马师兄、王师弟中毒都自不轻,总得几个月才能完全复原。谭师弟、刘师弟他们散处各地,一时也通知不及。”便道:“半年之后,八月中秋,咱们一边赏月,一边讲究武功,彭寨主你瞧怎样?” 彭连虎心下盘算:“全真七子一齐到来,再加上江南七怪,我们可是寡不敌众,非得再约帮手不可。半年之后,时日算来刚好。赵王爷要我们到江南去盗岳飞的遗书,那么乘便就在江南相会。”说道:“中秋佳节以武会友,丘道长真是风雅之极,那总得找个风雅的地方才好,就在江南七侠的故乡吧。” 丘处机道:“妙极,妙极。咱们在嘉兴府南湖中烟雨楼相会,各位不妨再多约几位朋友。” 彭连虎道:“一言为定,就是这样。” 朱聪说:“这么一来,我们江南七怪成了地头蛇,非掏腰包请客不可。你们两家算盘可都精得很,千不拣、万不拣,偏偏就拣中了嘉兴,定要来吃江南七怪的白食。好好好,难得各位大驾光临,我们这个东道也还做得起。彭寨主,你那两包药,白色的内服,黄色的外敷。” 这时彭连虎已然半臂麻木,适才跟丘处机对答全是强自撑持,再听朱聪唠唠叨叨的说个没了没完,早已怒气填膺,只是命悬人手,不敢稍出半句无礼之言,好容易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忙将白色的药粉吞下。 柯镇恶冷冷的道:“彭寨主,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喝酒,不能近女色,否则中秋节烟雨楼头少了你彭寨主,可扫兴得紧哪。”彭连虎怒道:“多谢关照了。” 沙通天将药替他敷上手掌创口,扶了他转身而去。完颜康跪在地下,向母亲的尸身磕了四个头,转身向丘处机拜了几拜,一言不发,昂首走开。 丘处机厉声喝道:“康儿,你这是甚么意思?”完颜康不答,也不与彭连虎等同走,自个儿转过了街角。 且说那边黄蓉拉着独孤逸跳下去一路跑远了,见无追兵跟来,两人便坐下休息。独孤逸问道:“那银鞭未伤到你吧!” 黄蓉笑嘻嘻的说道:“她怎么敢伤我,我爹可饶不了她。”独孤逸见她外衣被那银鞭勾破,脱了自己的外衣下来递过去,说道:“梅超风就这么厉害了,想来你爹爹应该更厉害。” 黄蓉接过外衣比划了比划披在身上,说道:“那是,我爹要来了,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过。”想了想,又说:“你也挺不错啊,你剑法是和你阿公学的么?” 独孤逸说:“对啊,阿公比我厉害多了,阿公年轻的时候就用的澄心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他总说功夫的招数是不变的,只要有招数就有破解的方法,最厉害的武功是没有招数的。我总也不理解这是什么,所以我就练不好。” 黄蓉拿起独孤逸的澄心剑,照着样子比划了比划,又放了回来,说:“没有招数的武功是什么?下次你问问我爹爹,他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逸点点头,说:“今天好险,药也没拿到,不知道王道长那边怎么样了。”正说话间,只见远处一道蓝色的焰火直冲天际,不一会,西北角也有一道蓝色焰火飞起。 独孤逸说:“走,咱们去王道长那看看去。” 两人一路往西,先见到那赵王完颜洪烈带着亲兵一路走过,脸色悲切。不一会,又见彭连虎、沙通天、候通海等人一同走过,似受了些伤。 两人悄悄回到客栈,听得那江南七怪、郭靖均已回到了这里,里面似乎还有两个道士,看样子应该是王道长的师兄弟,几人一起说的热闹,似在说些江湖往事。 两人悄悄的在躲在墙外,独孤逸不禁心里好笑,跟着这黄蓉,倒是时常的听墙根了。 只听那丘处机哈哈大笑,说道:“马师哥虽然传过你一些内功,幸好你们没师徒名份,否则排将起来,你比你夫人矮着一辈,那可一世不能出头啦。” 郭靖红了脸道:“我不娶她。”丘处机一愕,问道:“甚么?”郭靖重复了一句:“我不娶她!”丘处机沉了脸,站起身来,问道:“为甚么?” 又听韩小莹解释道:“我们得知杨大爷的后嗣是男儿,指腹为婚之约是不必守了,因此靖儿在蒙古已定了亲。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封了他为金刀驸马。” 丘处机虎起了脸,对郭靖瞪目而视,冷笑道:“好哇,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寻常百姓可比?先人的遗志,你是全然不理的了?你这般贪图富贵,忘本负义,跟完颜康这小子又有甚么分别?你爹爹当年却又如何说来?” 郭靖很是惶恐,躬身说道:“弟子从未见过我爹爹一面。不知我爹爹有甚么遗言,我妈也没跟我说过,请道长示下。” 丘处机哑然失笑,脸色登和,说道:“果然怪你不得。我就是一味卤莽。” 当下将十八年前怎样在牛家村与郭、杨二人结识,怎样杀兵退敌,怎样追寻郭、杨二人,怎样与江南七怪生隙互斗,怎样立约比武等情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郭靖此时方知自己身世,不禁伏地大哭,想起父亲惨死,大仇未复,又想起七位师父恩重如山,真是粉身难报。 韩小莹温言道:“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将来你将这情由告知大汗,一夫二女,两全其美,有何不可?我瞧成吉思汗自己,一百个妻子也还不止。” 郭靖拭泪道:“我不娶华筝公主。”韩小莹奇道:“为甚么?”郭靖道:“我不喜欢她做妻子。” 韩小莹道:“你不是一直跟她挺好的么?” 郭靖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丘处机喜道:“好孩子,有志气,有志气。管他甚么大汗不大汗,公主不公主。你还是依照你爹爹和杨叔叔的话,跟穆姑娘结亲。” 不料郭靖仍是摇头道:“我也不娶穆姑娘。”那穆念慈突然跪下来,说:“我不愿意嫁给郭大哥!”众人都感奇怪,不知他这二人心中转甚么念头。 韩小莹是女子,毕竟心思细密,轻声问道:“你二人可是另有意中人啦?”那穆念慈红着脸,过了一会微微的点了点头。 那郭靖却憋红了一张脸不说话。 韩小莹昨晚在王府中与梅超风、欧阳克等相斗时,已自留神到了独孤逸和黄蓉两个姑娘,两人均是眉目如画,只是一个身形潇洒,一个丰姿绰约,当时暗暗称奇,此刻一转念间,又记起独孤逸舍身相救,对郭靖颇为回护。 想及此,韩小莹问道:“靖儿,你可以也是有了意中人?是那个穿蓝色衫子的小姑娘?还是那穿黄色衫子的小姑娘?” 郭靖红着脸正要说话,丘处机抢先问道:“甚么蓝衫子、白衫子的小姑娘、大姑娘?” 韩小莹又道:“那蓝色衫子的姑娘剑法精妙,似和那黄色衫子的姑娘是一起的,那黄色衫子的我听得梅超风叫她小师妹,又叫她爹爹作师父……” 丘处机与柯镇恶同时站起,齐声惊道:“难道是黄药师的女儿?” 韩小莹拉住郭靖的手,问道:“靖儿,她可是姓黄?” 郭靖见总算轮到自己说话,赶忙说道:“他们一个是我义妹,叫独孤逸,一个是我义妹的好友,叫黄蓉。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江南六怪因黑风双煞害死笑弥陀张阿生,与双煞仇深似海,连带对他们的师父也一向恨之入骨,均想黑风双煞用以杀死张阿生的武功是黄药师所传,世上若无黄药师这大魔头,张阿生自也不会死于非命。 那柯镇恶在地上狠狠一顿,说:“ 黄药师恶尽恶绝,她女儿自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两个小妖女既是一起的,靖儿,以后再别说什么义妹,朋友!以后莫要再搭理她们!” 郭靖低声道:“独孤妹子是好人!蓉儿姑娘虽然顽皮,但也是好人。”韩宝驹骂道:“放屁!” 突然窗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你们干吗这般逼他?好不害臊!”众人一怔。又有一女子叫道:“郭大哥,快出来。” 郭靖一听正是黄蓉和独孤逸的声音,又惊又喜,抢步出外,只见独孤逸和黄蓉两人并肩站在庭院之中,手里牵着汗血宝马。 小红马见到郭靖,长声欢嘶,前足跃起,韩宝驹、全金发、朱聪、丘处机四人跟着出房。郭靖向韩宝驹道:“三师父,就是她俩。独孤妹子和蓉儿姑娘都是好人,他们不是恶人!” 黄蓉也不搭话,只骂道:“你这难看的矮胖子,干吗骂我是小妖女?”又指着朱聪道:“还有你这肮脏邋遢的鬼秀才,干吗骂我爹爹,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朱聪不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微微而笑,心想这女孩儿果然明艳无俦,生平未见,怪不得靖儿如此为她颠倒。 韩宝驹却勃然大怒,气得唇边小胡子也翘了起来,喝道:“快滚,快滚!”黄蓉拍手唱道:“矮冬瓜,滚皮球,踢一脚,溜三溜;踢两脚……” 独孤逸轻声道:“蓉儿不许顽皮!这几位是郭大哥的师父。”黄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韩宝驹踏步上前,伸手向她推去。黄蓉又唱:“矮冬瓜,滚皮球……”突然间伸手拉住独孤逸腰间的衣服,用力一扯,两人同时骑上了红马。 黄蓉一提缰,那马如箭离弦般直飞出去,回头喊道:“郭大哥,咱们借你的宝马骑一骑!”。韩宝驹身法再快,又怎赶得上这匹风驰电掣般的汗血宝马? 小红马一阵疾驰,离燕京已数十里之遥,黄蓉才收缰息马,跃下地来。但这小红马认主人,虽与独孤逸一路早已混熟了,但刚刚见了郭靖,又走远了,倒是别扭着脖子再不肯跑远。 两人倒也不急,只是在小溪边沾湿了汗巾抹脸,独孤逸从黄蓉手中接过汗巾,洗漱干净放到马背上的褡裢里,说:“咱们还得回去,这小红马思念主人了,咱们得把马还给郭大哥去。” 黄蓉说:“我才不要去,你那郭大哥的师父们恨死了我,我才不要回去。” 独孤逸说:“咱们把马还给他就走,如若他们对你不好,咱们大不了以后在不与他们相见了便是。” 黄蓉嫣然一笑,从革囊中取出一大块生牛肉来,用湿泥裹了,找些枯枝,生起火来,说道:“那好吧,让小红马息一忽儿,咱们打了尖就回去,把马还给他咱们就走。” 两人吃了牛肉,那小红马也吃饱了草,两人上马从来路回去,未牌稍过,已来到小客店前。 店伴见独孤逸和黄蓉两人回来,满脸堆欢的迎上,说道:“这位姑娘您老也回来啦!”独孤逸把马缰绳丢给店伴,问到:“郭大爷呢?” 那店伴说:“在呢在呢,那几个大侠都走了,郭大爷还在这呢。”店伴带两人走进房中,只看那郭靖忽的打开房门,欢喜的说道:“独孤妹子,蓉儿妹子,你们终于回来啦!” 原来这两人离开后,那三子六怪便商量好要南下,要郭靖一起同行,郭靖想到若同行后,那独孤逸和黄蓉定是不会来巡了,于是支支吾吾不愿一起。 韩小莹看穿了郭靖的想法,于是说道:“也好,你同穆家妹子一起吧,咱们在嘉兴再见。你一路要多照护着些。”那郭靖听得可以留下,赶忙应了下来。正在屋内思索去何处寻那二人,可巧,这二人就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逍遥三侠得遇恩师1 且说这三人在小客店再聚,便商量着可游山玩水一同南下,郭靖本是生性豁达、又是少年贪玩,只觉得和独孤逸与黄蓉两人十分投机,可以一路相伴,不禁心满意足,并未有无男女之分,当下拍手道好,说道:“我去叫穆家妹子一起!” 三人来到隔壁房间,却发现已经人去房空,问店里店伴,居然也没人知道。三人倒觉得奇怪,独孤逸调笑道:“许是穆家妹子看到郭大哥不好意思!”郭靖羞红了脸,说:“独孤妹子莫要开玩笑!” 三人在集市上又一匹高头白马,黄蓉执意与独孤逸共乘一骑,三人按辔缓行,一路游山玩水,乐也融融。 这一日来到京东西路袭庆府泰宁军地界,时近端阳,天时已颇为炎热。三人两纵马驰了半天,一轮红日直照头顶,额头与背上都出了汗。大道上尘土飞扬,粘得脸上腻腻的甚是难受。 黄蓉道:“咱们不赶道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罢。” 独孤逸说:“好啊,再来点野味吃吃才是。”郭靖笑道道:“到前面镇甸,除了野味,还得泡一壶茶喝了才行。” 黄蓉说:“你俩说的倒是轻巧,野味在哪里啊?” 正行之间,忽听得一排大树后水声淙淙。独孤逸勒马绕过大树,笑着说:“野味来了!”原来是一条清可见底的深溪,溪底是绿色、白色、红色、紫色的小圆卵石子,溪旁两岸都是垂柳,枝条拂水,溪中游鱼可数。 独孤逸飞身下马,扑通一声就跳下水去,黄蓉见状,也脱下外衣跳了进去,郭靖跟着过去,看到独孤逸一手抓着一尾尺来长的青鱼。鱼儿尾巴乱动,拚命挣扎。 独孤逸对着郭靖喊道:“郭大哥,快接住!” 把鱼儿抛上岸来。 郭靖施展擒拿法抓去,但鱼儿身上好滑,立即溜脱,在地上翻腾乱跳。 黄蓉在身后,也抓起了一直鱼儿,喊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晚上烤鱼吃!” 两人不一会就捉了七八条出来,眼见着鱼够了,两人便在水里打闹了起来,往更深处游去。 郭靖在岸上看着好玩,也下了水来,刚刚站住,脚下一滑,便跌入水中,喝了几口水,独孤逸和黄蓉笑着看他爬起来,独孤逸说道:“郭大哥,我教你划水!” 游泳之道,要旨在能控制呼吸,郭靖于内功习练有素,精通换气吐纳的功夫,练了半日,已略识门径。 当晚,三人便在溪畔露宿。 这三人在溪边每日捉鱼、游泳,不知不觉已过了七八天,这一日三人溯溪而上,游出数里,忽然听得水声渐响,转了一个弯,眼前飞珠溅玉,竟是一个十余丈高的大瀑布,一片大水匹练也似的从崖顶倒下来。 黄蓉道:“咱们从瀑布里窜到崖顶上去。” 郭靖说:“好啊,可以试试。” 独孤逸笑了笑,说:“这有何难?” 黄蓉到不相信,看了一眼独孤逸,径直钻了进去,郭靖赶忙跟了进去,独孤逸笑眯眯的站在外面观望。 那水势好急,别说向上攀援,连站也站立不住,脚步稍移,身子便给水流远远冲开。两人试了几次,终于废然而退。 黄蓉很是不服气,叫到:“喂!独孤逸!你不是说不难么,你去试试看啊!” 独孤逸笑了笑,说:“那你们瞧好啦!” 只见她钻进瀑布中,攀在滑溜溜的岩壁上,径直上了丈余,在崖壁上一蹬,一路上了崖顶。 黄蓉和郭靖二人在崖底欢呼跳跃,拍手称快,那独孤逸又从瀑布中溜了下来。原来独孤逸二十在山中,常在瀑布里玩耍,自然不成问题。 第二日,三人又来瀑布下面,按着独孤逸说的方法,不出五天,三人均爬上了崖顶。 这样一连玩了十来天,郭靖水性已颇不弱,三人时而过过招,时而一同玩耍,三人虽各有长处、聪愚不同,但兴趣相投,默契十足。 郭靖道:“咱们三个中,独孤妹子武功最好,蓉儿妹子其次,我最弱,可是我最大,蓉儿妹子其次,独孤妹子最小,咱们三个要是像我七个师父一般起个江湖名号,可叫做什么呢?” 黄蓉笑着想了想,说:“那有什么好,什么江南七怪,黄河四鬼、黑风双煞,都太难听了,我才不要,我要好听的。” 独孤逸说:“那咱们叫个逍遥三侠,咱们三个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郭靖哈哈大笑,说道:“独孤妹子说的好,咱们就是逍遥三侠!”站起身来,向独孤逸抱拳说道:“在下逍遥三侠大哥郭靖,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原来自那日黄河四鬼问到高姓大名,这郭靖就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独孤逸笑着也回一礼,说:“在下逍遥三侠二妹独孤逸。” 黄蓉见十分有趣,跳起来说道:“在下逍遥三侠黄蓉,各位英雄有礼了!” 三人打打闹闹,玩玩耍耍,只在这溪畔玩到尽兴,才纵马南行。 这日来到长江边上,已是暮霭苍茫,郭靖望着大江东去,白浪滔滔,四野无穷无尽,上游江水不绝流来,永无止息,只觉胸中豪气干云。 独孤逸笑着说道,那时我刚出不久时,曾到岳阳楼赏风景,改日咱么可同去,那真是美不胜收。 黄蓉问道:“可是那时候与那苏娘子认识的?” 独孤逸笑了笑,说起了那场小风波,说道:“我见那和尚欺人太甚,便出手相帮,若不是那次,也不会与那灵智上人结上梁子。” 郭靖点点头,说:“要是我在,也会帮那苏娘子。可见那和尚就不是好人。” 黄蓉看了独孤逸一言,忽然跳下马说:“你们自己聊吧!我要游过去了!” 径直向江中冲去,独孤逸跳下马来,拍拍白马屁股,说:“ 你走吧!”追了上去。 郭靖见状,不甘示弱也跟了上去。三人一马,在江中齐头并进。游到江心,那红马已遥遥在前。天上繁星闪烁,除了江中浪涛之外,更无别般声息,似乎天地之间就只他三人。 不一会,三人游到对岸,已是雨过天青,朗月悬空。郭靖找些桔枝来生了火。黄蓉取出包裹中两人衣服,与独孤逸各自换了,将湿衣在火上烤干。 独孤逸和黄蓉倚在一起,郭靖靠在小红马上,三人一马小睡片刻,天边渐白,江边农家小屋中一只公鸡振吭长鸣。 黄蓉打了个呵欠醒来,说道:“好饿!”发足往小屋奔去,不一刻腋下已夹了一只肥大公鸡回来,笑道:“咱们走远些,别让主人瞧见。” 三人向东行了里许,小红马乖乖的自后跟来。黄蓉用峨嵋钢刺剖了公鸡肚子,将内脏洗剥干净,却不拔毛,用水和了一团泥裹住鸡外,生火烤了起来。 独孤逸去旁边的小溪里打水,郭靖到了远处的林子里找果子。烤得一会,泥中透出甜香,待得湿泥干透,剥去干泥,鸡毛随泥而落,鸡肉白嫩,浓香扑鼻。三人食指大动,围在一起。 黄蓉正要将鸡撕开,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撕作四份,鸡屁股给我。”三人都吃了一惊,怎地背后有人掩来,竟然三人都毫无知觉,急忙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个中年乞丐。 这人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似乎若不将鸡屁股给他,就要伸手抢夺了。 郭、独孤、黄两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马金刀的坐在对面,取过背上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几口,把葫芦递给郭靖,道:“娃娃,你喝。” 郭靖心想此人好生无礼,但见他行动奇特,心知有异,不敢怠慢,说道:“我不喝酒,您老人家喝罢。”言下甚是恭谨。那乞丐递给独孤逸和黄蓉说:“你们两个女娃娃,喝不喝?” 黄蓉摇了摇头,突然见他握住葫芦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齐掌而缺,心中一凛,想起了当日在客店窗外听丘处机、王处一所说的九指神丐之事,心想:“难道今日机缘巧合,逢上了前辈高人?且探探他口风再说。” 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肥鸡,喉头一动一动,口吞馋诞,心里暗笑,当下撕下半只,果然连着鸡屁股一起给了他。 那乞丐大喜,夹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妙极,妙极,连我叫化祖宗,也整治不出这般了不起的叫化鸡。” 黄蓉微微一笑,把手里剩下的半边鸡也递给了他。那乞丐谦道:“那怎么成?你们几个娃娃自己还没吃。”他口中客气,却早伸手接过,片刻间又吃得只剩几根鸡骨。 他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这样好吃的鸡,很少下过肚吧?”黄蓉噗哧一笑,说道:“小女子偶尔烧得叫化鸡一只,得入叫化祖宗的尊肚,真是荣幸之至。” 那乞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女娃子乖得很。”从怀里摸出几枚金镖来,说道:“昨儿见到有几个人打架,其中有一个可阔气得紧,放的镖儿居然金光闪闪。 老叫化顺手牵镖,就给他牵了过来。这枚金镖里面是破铜烂铁,镖外撑场面,镀的倒是真金。娃娃,你拿去玩儿,没钱使之时,倒也可换得七钱八钱银子。”说着便递给郭靖。 郭靖摇头不接,说道:“我们当你是朋友,请朋友吃些东西,不能收礼。”他这是蒙古人好客的规矩。 那乞丐神色尴尬,搔头道:“这可难啦,我老叫化向人讨些残羹冷饭,倒也不妨,今日却吃了你们两个娃娃这样一只好鸡,受了这样一个天大恩惠,无以报答。这……这……” 独孤逸笑道:“小小一只鸡算甚么恩惠?不瞒你说,这只鸡我们也是偷来的。我们这是顺手牵鸡,你老人家是个顺口吃鸡,大家都得个‘顺’字。”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你们几个娃娃挺有意思,可合了我脾胃啦。来,你们有甚么心愿,说给我听听。” 独孤逸摇摇头,听出他的意思是如那梅超风一样不愿受人恩惠,是收了礼物便要还礼的意思,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心愿,烧鸡而已。” 洪七公说:“你这女娃娃倒洒脱。”黄蓉却道:“这叫化鸡也算不了甚么,我还有几样拿手小菜,倒要请你品题品题。咱们一起到前面市镇去好不好?” 那乞丐大喜,叫道:“妙极!妙极!”独孤逸问道:“您老贵姓?”那乞丐道:“我姓洪,排行第七,你们三个娃娃叫我七公罢。” 黄蓉听他说姓洪,心道:“果然是他。不过他这般年纪,看来比丘道长还小着几岁,怎会与全真七子的师父齐名?嗯,我爹爹也不老,还不是一般的跟洪七公他们平辈论交?定是全真七子这几个老道不争气,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丘处机等人骂自己是小妖女,黄蓉心里一直不乐意。三人向南而行,来到一个市镇,叫做姜庙镇,投了客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逍遥三侠得遇恩师2 黄蓉道:“我俩去买作料,你们爷儿俩歇一阵子吧。”洪七公望着黄蓉和独孤逸的背影,笑眯眯的道:“她们是你的师妹还是?”郭靖说:“他们是我义妹,却不是我师妹。” 洪七公笑眯眯的说:“你这义妹可比你厉害哦。”郭靖乐呵呵的说:“是嘞,独孤妹子功夫可厉害了。”洪七公哈哈大笑,眯着眼靠在椅上打盹。 直过了大半个时辰,黄蓉和独孤逸一同买了菜蔬回来,黄蓉入厨整治,独孤逸要去帮忙,却被黄蓉推了出来。 无奈中,独孤逸自和郭靖做在一起下棋玩,又过小半个时辰,洪七公打个呵欠,嗅了两嗅,叫道:“香得古怪!那是甚么菜?可有点儿邪门。情形大大不对!”伸长了脖子,不住向厨房探头探脑的张望。 独孤逸和郭靖见他一副迫不及待、心痒难搔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 厨房里香气阵阵喷出,黄蓉却始终没有露面。 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难熬,向独孤逸和郭靖道:“我就是这个馋嘴的臭脾气,一想到吃,就甚么也都忘了。” 伸出那只剩四指的右掌,说道:“古人说:‘食指大动’,真是一点也不错。我只要见到或是闻到奇珍异味,右手的食指就会跳个不住。有一次为了贪吃,误了一件大事,我一发狠,一刀将指头给砍了……” 独孤逸和郭靖一同“啊”了一声,洪七公叹道:“指头是砍了,馋嘴的性儿却砍不了。” 说到这里,黄蓉笑盈盈的托了一只木盘出来,放在桌上,盘中四碗白米饭,一只酒杯,另有两大碗菜肴。 三人只觉得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只见一碗是炙牛肉条,只不过香气浓郁,尚不见有何特异,另一碗却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 黄蓉在酒杯里斟了酒,放在洪七公前面,笑道:“七公,您尝尝我的手艺儿怎样?”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 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 黄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 黄蓉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 独孤逸和郭靖哪吃的出这般变化,只是听得呆了,独孤逸心想:“这七公果真是吃中的皇帝,也亏他辨得出五般不同的肉味来,却也不知蓉儿做这个菜费了多少功夫。” 洪七公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 黄蓉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 洪七公大叫:“了不起!” 也不知是赞这道菜的名目,还是赞自己辨味的本领,拿起匙羹舀了两颗樱桃,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好看得紧,有点不舍得吃。”在口中一辨味,“啊”的叫了一声,奇道:“咦?”又吃了两颗,又是“啊”的一声。 荷叶之清、笋尖之鲜、樱桃之甜,那是不必说了,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却尝不出是甚么东西。 洪七公沉吟道:“这樱桃之中,嵌的是甚么物事?”闭了眼睛,口中慢慢辨味,喃喃的道:“是雀儿肉!不是鹧鸪,便是斑鸠,对了,是斑鸠!” 睁开眼来,见黄蓉正竖起了大拇指,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又有个甚么古怪名目?” 黄蓉微笑道:“老爷子,你还少说了一样。” 洪七公“咦”的一声,向汤中瞧去,说道:“嗯,还有些花瓣儿。”黄蓉道:“对啦,这汤的名目,从这五样作料上去想便是了。” 洪七公道:“要我打哑谜可不成,好娃娃,你快说了吧。”黄蓉道:“我提你一下,只消从《诗经》上去想就得了。” 洪七公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书本上的玩意儿,老叫化一窍不通。” 黄蓉笑着看了一眼独孤逸,说道:“这如花容颜,樱桃小嘴,便是美人了,是不是?” 洪七公道:“啊,原来是美人汤。” 黄蓉摇头道:“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莲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这竹笋丁儿和荷叶,说的是君子。”洪七公道:“哦,原来是美人君子汤。” 黄蓉仍是摇头,笑道:“那么这斑鸠呢?” 独孤逸似想到了什么,说道:“《诗经》第一篇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既有斑鸠,也有美人、君子,难道...。” 黄蓉笑语嫣然接话到:“对!这汤叫作‘好逑汤’”说罢,想独孤逸竖起大拇指, 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有这么希奇古怪的汤,便得有这么一个希奇古怪的名目,很好,很好,你这希奇古怪的女娃娃,也不知是哪个希奇古怪的老子生出来的。这汤的滋味可真不错。十多年前我在皇帝大内御厨吃到的樱桃汤,滋味可远远不及这一碗了。” 黄蓉笑道:“御厨有甚么好菜,您说给我听听,好让我学着做了孝敬您。” 洪七公不住口的吃牛条,喝鲜汤,连酒也来不及喝,一张嘴哪里有半分空暇回答她问话,直到两只碗中都只剩下十之一二,这才说道:“御厨的好东西当然多啦,不过没一样及得上这两味。嗯,有一味鸳鸯五珍脍是极好的,我可不知如何做法。” 郭靖问道:“是皇帝请你去吃的么?” 洪七公呵呵笑道:“不错,皇帝请的,不过皇帝自己不知道罢啦。我在御厨房的梁上躲了三个月,皇帝吃的菜每一样我先给他尝一尝,吃得好就整盘拿来,不好么,就让皇帝小子自己吃去。御厨房的人疑神疑鬼,都说出了狐狸大仙啦。” 独孤逸、郭靖、黄蓉三人都想:“这人馋是馋极,胆子可也真大极。” 洪七公笑道:“娃娃,你这煮菜的手艺天下第一,谁要是娶了你这一生可享定了福。他妈的,我年轻时怎么没撞见这样好本事的女人?”言下似乎深以为憾。 黄蓉微微一笑,递了一碗饭给独孤逸,三个人就着残菜吃了饭,她只吃了一碗也就饱了,独孤逸吃也不算多,只多喝了一碗汤,郭靖连吃了四大碗。 洪七公摸摸肚子,说道:“你们三个娃娃都会武艺,我老早瞧出来啦。你这女娃娃花尽心机,整了这样好的菜给我吃,定是不安好心,叫我非教你们几手不可。好罢,吃了这样好东西,不教几手也真说不过去。来来来,跟我走。” 负了葫芦,提了竹杖,起身便走。黄蓉拉起独孤逸,和郭靖一起跟着洪七公来到镇外一座松林之中。 洪七公先问郭靖道:“你想学甚么?” 郭靖心想:“武学如此之广,我想学甚么,难道你就能教甚么?”正自寻思。那洪七公又转向独孤逸问:“你又想学什么?” 独孤逸心想,“阿公教的我尚没练好,还要学别的做什么。”正要摇头,那黄蓉突然说道:“七公,他们两个功夫不及我,总是被我戏弄。” 洪七公笑道:“你这娃娃胡说,这小子手脚沉稳,内功根基不差;这丫头看这手脚,比你还要灵巧几分,怎么会不及你。你们三个娃娃比划比划看看。” 黄蓉走出数步,说道:“逸儿,你快来。咱们试试看。” 独孤逸明白过来,向洪七公抱拳道:“您老人多指点。” 又对黄蓉说:“你等会和郭大哥过招,我使一套剑法给七公看。”说罢,右手持剑起势,使了一套独孤九剑。 这独孤九剑是独孤求败传给独孤逸的最高深的一套剑法,共计九招八十一式,三百六十种变化,这套剑法破尽天下武学,要旨在于“料敌机先”,在对手未出招时就能料到其招式,以寻求破绽,一击而倒。 这门剑法的特点是“有进无退”,每一剑都是指向对手招式破绽,只要一出剑,对手必须防御,闪躲。 独孤逸学这套剑法的时候,学的极快,但独孤求败却一直说他练得不好,独孤逸总是不明白,自己明明每一种变化都学会了。 一套剑法在竹林中如行云流水,林中只剩下独孤逸水蓝色的衣服、银色的剑锋似乎融合在一起。黄蓉和郭靖两人也是第一次看独孤逸演示一套完整的剑法,只觉得独孤逸的剑法实为从未见到过的精妙绝伦。 一套使完,独孤逸额头上薄薄一层汗水,洪七公拍掌大笑,说道:“女娃娃不错!你这套剑法在江湖上是绝无对手了,娃娃叫什么名字?” 独孤逸接过黄蓉递来的手帕,擦擦汗说道:“恳请前辈指点,晚辈复姓独孤,单字一个逸。” 洪七公沉吟了一会,说道:“百余年前,咱们大宋京城还在汴梁的时候,江湖上高手林立,我丐帮也曾有一个风云人物乔帮主,将降龙二十八掌化繁为简成了现今的降龙十八掌,除少数得以传承之外,其他诸多高手的各们武林绝学逐渐失传。 当时中原武林群英汇聚、英豪辈出,复姓独孤的不知道有没有,但听来都是鲜卑人姓氏,想来和慕容氏等是同出处,你这娃娃倒是稀奇了。” 顿了顿又说:“你这剑法,老叫花我也指导不成了,只是你这娃娃剑法好、轻功也不错,但内力不足,遇到高手,剑法再精妙也是外在功夫,我这内功过于刚劲,不适合你这娃娃练。嗯...等我想想,先欠着,先欠着。” 说罢,又指着郭靖说:“你来,你和那女娃娃过过招。” 黄蓉见洪七公没指点成,心里有些不乐意,看到郭靖挥掌便打,郭靖起手一架,黄蓉变招奇速,早已收掌飞腿,攻他下盘。 洪七公叫道:“好,女娃子,真有你的。””郭靖提起精神,使开南希仁所授的南山掌法,双掌翻合,虎虎生风。 黄蓉窜高纵低,用心抵御,拆解了半晌,突然变招,使出父亲黄药师自创的“落英神剑掌”来。这套掌法的名称中有“神剑”两字,因是黄药师从剑法中变化而得。 郭靖眼花缭乱,哪里还守得住门户,不提防拍拍拍拍,左肩右肩、前胸后背,接连中了四掌,黄蓉全未使力,自也不觉疼痛。 独孤逸看的这套掌法里暗含着剑意,不禁凝神去看,手中跟着比划,只见黄蓉双臂挥动,四方八面都是掌影,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真如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妙在姿态飘逸,宛若翩翩起舞,只是她功力尚浅,未能出掌凌厉如剑。 独孤逸越比划越快,道:“好掌法!”洪七公看了看独孤逸,心想:“小丫头悟性倒是不错。”黄蓉听到独孤逸夸奖,一笑跃开。 洪七公冷冷的道:“你爹爹这般大的本事,你又何必要我来教丫头和这傻小子武功?” 黄蓉吃了一惊,心想:“这路落英神剑掌法是爹爹自创,爹爹说从未用来跟人动过手,七公怎么会识得?”问道:“七公,您识得我爹爹?” 洪七公道:“当然,他是‘东邪’,我是‘北丐’。我跟他打过的架难道还少了?” 黄蓉心想:“他和爹爹打了架,居然没给爹爹打死,此人本领确然不小,难怪‘北丐’可与‘东邪’并称。”又问:“您老怎么又识得我?” 洪七公道:“你照照镜子去,你的眼睛鼻子不像你爹爹么?本来我也还想不起,只不过觉得你面相好熟而已,但你的武功却明明白白的露了底啦。桃花岛武学家数,老叫化怎会不识得?我虽没见过这路掌法,可是天下也只有你这鬼灵精的爹爹才想得出来。嘿嘿,你那两味菜又是甚么‘玉笛谁家听落梅’,甚么‘好逑汤’,定是你爹爹给安的名目了。” 黄蓉笑道:“你老人家料事如神。你说我爹爹很厉害,是不是?”洪七公冷冷的道:“他当然厉害,可也不见得是天下第一。”黄蓉拍手道:“那么定是您第一啦。” 洪七公道:“那倒也未必。二十多年前,我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比武论剑,比了七天七夜,终究是中神通最厉害,我们四人服他是天下第一。” 黄蓉道:“中神通是谁呀?”洪七公道:“你爹爹没跟你说过么?” 黄蓉道:“没有。我爹爹说,武林中坏事多,好事少,女孩儿家听了无益,因此他很少跟我说。后来我爹爹骂我,不喜欢我,我偷偷逃出来啦。以后他永远不要我了。”说到这里,低下头来,神色凄然。 洪七公骂道:“这老妖怪,真是邪门。”黄蓉愠道:“不许你骂我爹爹。” 洪七公呵呵笑道:“可惜人家嫌我老叫化穷,没人肯嫁我,否则生下你这么个乖女儿,我可舍不得赶你走。” 黄蓉笑道:“那当然!你赶我走了,谁给你烧菜吃?” 洪七公叹了口气,道:“不错,不错。”顿了一顿,说道:“中神通是全真教教主王重阳,他归天之后,到底谁是天下第一,那就难说得很了。” 黄蓉道:“全真教?嗯,有一个姓丘、一个姓王,还有一个姓马的,都是牛鼻子道士,我瞧他们也稀松平常,跟人家动手,三招两式之间便中毒受伤。” 洪七公道:“是吗?那都是王重阳的徒弟了。听说他七个弟子中丘处机武功最强,但终究还不及他们师叔周伯通。”黄蓉听了周伯通的名字微微一惊,开口想说话,却又忍住。 独孤逸和郭靖一直在旁听两人谈论,郭靖这时插口道:“是,马道长说过他们有个师叔,但没有提到这位前辈道长的名号。” 洪七公道:“周伯通不是全真教的道士,是俗家人,他武功是王重阳亲自传授的。嘿,你这楞家伙笨头笨脑,怎么跟这两个聪明丫头呆在一起?” 郭靖听闻洪七公说他笨头笨脑倒也不恼,挠挠头开心的说:“我是没有两个妹子聪明。” 洪七公对黄蓉笑骂道:“小鬼头儿,爹爹的功夫没学到一成,他的鬼心眼儿可就学了个十足十。我不喜欢人家拍马屁、戴高帽,老叫化从来不收徒弟,这种傻不楞的小子谁要?嘿嘿,老叫化才不上这个当呢!小逸儿倒是聪明,你可愿意跟我去做个小叫花啊?” 黄蓉拉住独孤逸道:“小逸儿不去做小叫花,七公你刚刚说你的功夫不适合逸儿,教不了教不了。” 洪七公气的眉毛倒竖,站起身来说:“我造一个武功教她!哼,你跟我去不不跟我去,我可走了。”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黄蓉生怕独孤逸跟着走了,抓住独孤逸的袖子,说道:“不去做小叫花,不去不去。” 隔了很久,独孤逸才道:“蓉儿,这位老前辈的脾气有点与众不同。” 黄蓉听得头顶树叶微响,料来洪七公已绕过松树,窜到了树上,便道:“他老人家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他本事比我爹爹要高得多。” 郭靖奇道:“他又没有显功夫,你怎知道?”黄蓉道:“我听爹爹说过的。” 独孤逸问到:“怎么说?”黄蓉道:“爹爹说,当今之世,武功能胜过他的就只有九指神丐洪七公一人,可惜他行踪无定,不能常与他在一起切磋武功。” 洪七公走远之后,果然施展绝顶轻功,从树林后绕回,纵在树上,窃听他两人谈话,想查知这二人是否黄药师派来偷学他的武功,听得黄蓉如此转述她父亲的言语,不禁暗自得意:“黄药师嘴上向来不肯服我,岂知心里对我甚是佩服。” 他怎知这全是黄蓉捏造出来的,只听她又道:“我爹爹的功夫我也没学到甚么,只怪我从前爱玩,不肯用功。现下好容易见到洪老前辈,要是他肯指点一二,岂不是更加胜过我爹爹亲授?哪知我口没遮拦,说错了话,惹恼了他老人家。” 说着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她起初本是假哭,独孤逸柔声细语的安慰了,她想起母亲早逝,父亲远离,竟然弄假成真,悲悲切切的哭得十分伤心。 洪七公听了,不禁大起知己之感。黄蓉哭了一会,抽抽噎噎的道:“我听爹爹说过,洪老前辈有一套武功,当真是天下无双、古今独步,甚至全真教的王重阳也忌惮三分,叫做……叫做……咦,我怎么想不起来啦,明明刚才我还记得的,我想求他教咱们,这套拳法叫做……叫做……”其实她哪里知道,全是信口胡吹。 洪七公在树顶上听她苦苦思索,实在忍不住了,喝道:“叫做‘降龙十八掌’!”说着一跃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逍遥三侠遇恩师3 独孤逸、郭靖、黄蓉三人都是大吃一惊,退开几步。 只不过三人齐惊,两个是真,一个是假。黄蓉道:“啊,七公,你怎么会飞到了树上?是降龙十八掌,一点不错,我怎么想不起?爹爹常常提起的,说他生平最佩服的武功便是降龙十八掌。” 洪七公甚是开心,说道:“原来你爹爹还肯说真话,我只道王重阳死了之后,他便自以为天下第一了呢!” 向独孤逸说:“这个功夫不适合你俩,我且欠着吧!你们两个女娃娃回客店去。” 又对郭靖道:“你根底并不比这女娃娃差,输就输在拳法不及。” 独孤逸知道他要传授郭靖掌法,看黄蓉还要说什么,赶忙拉着黄蓉去了。 洪七公向郭靖正色道:“你跪下立个誓,如不得我允许,不可将我传你的功夫转授旁人,连你这两个妹子在内。” 郭靖刚刚跪下,忽然说道:“七公,若是独孤妹子和蓉儿妹子要我教,我不教是对不起她们,教了是对不起您。” 洪七公呵呵笑道:“傻小子心眼儿不错,当真说一是一。这样罢,我教你一招‘亢龙有悔’。我想那黄药师自负得紧,就算他心里羡慕,也不能没出息到来偷学我的看家本领。再说,逸儿所学的路子不是这刚劲的路子,她学不了。” 说着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手掌扫到面前一棵松树,喀喇一响,松树应手断折。郭靖吃了一惊,真想不到他这一推之中,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道。 洪七公对郭靖细细讲解这一招的法门,足足讲了三遍才明白贯通,郭靖资质鲁钝,内功却已有根柢,学这般招式简明而劲力精深的武功,最是合适,当下苦苦习练,两个多时辰之后,已得大要。 郭靖苦苦练习,那边洪七公早已不耐烦,自己靠在一旁呼呼大睡。 独孤逸拉着黄蓉回到客栈,黄蓉说道:“郭大哥倒是好,学了功夫了。我想叫七公教你的,这样下次你就能打得过那欧阳克了。” 独孤逸笑笑,说:“七公不是说了么,我的剑法算是当世第一的,我好好练好这个,就够啦。”黄蓉憋了憋嘴,似乎不满意。思虑了一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拉着独孤逸又去集市买菜做饭。 之见黄蓉在厨房忙活一阵,提着一个食盒出来,递给独孤逸,说道:“走,咱们去找七公。”两人再来到树林里,看到郭靖恰打出一掌,那小松树居然被一掌打弯折了下去。 独孤逸远远的喝彩:“好啊!” 洪七公眼睛尚未睁开,已闻到食物的香气,叫道:“好香,好香!”跳起身来,抢过食盒,揭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碗熏田鸡腿,一只八宝肥鸭,还有一堆雪白的银丝卷。 洪七公大声欢呼,双手左上右落,右上左落,抓了食物流水价送入口中,一面大嚼,一面赞妙,只是唇边、齿间、舌上、喉头,皆是食物,哪听得清楚在说些甚么。 吃到后来,田鸡腿与八宝鸭都已皮肉不剩,这才想起其他人还未吃过,他心中有些歉仄,叫道:“丫头、傻小子,来来来,这银丝卷滋味不坏。”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加上一句:“简直比鸭子还好吃。” 黄蓉噗哧一笑,说道:“七公,我最拿手的菜你还没吃到呢。”洪七公又惊又喜,忙问:“甚么菜?甚么菜?” 黄蓉道:“一时也说不尽,比如说炒白菜哪,蒸豆腐哪,炖鸡蛋哪,白切肉哪。” 洪七公品味之精,世间稀有,深知真正的烹调高手,愈是在最平常的菜肴之中,愈能显出奇妙功夫,这道理与武学一般,能在平淡之中现神奇,才说得上是大宗匠的手段,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又惊又喜,满脸是讨好祈求的神色,说道:“好,好!我早说你这女娃娃好。我给你买白菜豆腐去,好不好?” 黄蓉笑道:“那倒不用,你买的也不合我心意。” 洪七公笑道:“对,对,别人买的怎能合用呢?” 黄蓉道:“刚才我见他一掌击折松树,本事已经比我俩还要好啦。” 洪七公摇头道:“功夫不行,不行,须得一掌把树击得齐齐截断。打得这样弯弯斜斜的,那算甚么屁本事?这棵松树细得像根筷子,不,简直像根牙签,功夫还差劲得很。” 黄蓉道:“可是他这一掌打来,我已经抵挡不住啦。都是你不好,他将来欺侮起我俩来,我怎么办啊?” 洪七公这时正在尽力讨好于她,虽听她强辞夺理,也只得顺着她道:“依你说怎样?”黄蓉道:“你教我一套本事,要胜过他的。你教会我之后,就给你煮菜去。” 洪七公道:“好罢。他只学会了一招,胜过他何难?我教你们两个姑娘一套‘逍遥游’的拳法。”一言方毕,人已跃起,大袖飞舞,东纵西跃,身法轻灵之极。 等洪七公一套拳法使毕,独孤逸和黄蓉两人已会了一半。再经他点拨教导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一套六六三十六招的“逍遥游”已全数学会。 最后她与独孤逸同时发招,两人并肩而立,一个左起,一个右始,回旋往复,真似一只玉燕、一只白鸽翩翩飞舞一般。三十六招使完,两人同时落地,相视而笑,郭靖拍掌大声叫好。 洪七公对郭靖道:“这两个女娃娃聪明都胜你百倍。”郭靖搔头道:“这许许多多招式变化,她们怎么这一忽儿就学会了,却又不会忘记?我刚记得第二招,第一招却又忘了。” 洪七公呵呵大笑,说道:“这路‘逍遥游’,你是不能学的,就算拚小命记住了,使出来也半点没逍遥的味儿,愁眉苦脸,笨手笨脚的,变成了‘苦恼爬’。” 郭靖笑道:“这倒是的,只可惜我们三个有个名号叫逍遥三侠,如今两个妹子是真逍遥了。”洪七公哈哈大笑,拍了拍郭靖的脑袋道:“你们这几个娃娃,小小年纪见过什么,还学别人起名号。” 又说道:“这路‘逍遥游’,是我少年时练的功夫,为了凑合这两个女娃子原来武功的路子,才抖出来教她俩,其实跟我眼下武学的门道已经不合。这十多年来,我可没使过一次。”言下之意,显是说“逍遥游”的威力远不如“降龙十八掌”了。 黄蓉听了却反而喜欢,说道:“七公,我又胜过了他,他心中准不乐意,你再教他几招罢。”她自己学招只是个引子,旨在让洪七公多传郭靖武艺,既然七公的路子与自己和独孤逸都不是一路,那多教教郭靖也好,待以后她再求父亲教独孤逸,保准能成。 洪七公道:“这傻小子笨得紧,我刚才教的这一招他还没学会,贪多嚼不烂,只要你多烧好菜给我吃。准能如你心愿。”黄蓉微笑着拉着独孤逸道:“好嘞,我俩买菜去了。” 洪七公呵呵大笑,回转店房。郭靖自在松林中继续苦练,直至天黑方罢。 当晚黄蓉果然炒了一碗白菜、蒸了一碟豆腐给洪七公吃。 白菜只拣菜心,用鸡油加鸭掌末生炒,也还罢了,那豆腐却是非同小可,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了廿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廿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却弃去不食。洪七公一尝,自然大为倾倒。 这味蒸豆腐也有个唐诗的名目,叫作“二十四桥明月夜”,要不是黄蓉有家传“兰花拂穴手”的功夫,十指灵巧轻柔,运劲若有若无,那嫩豆腐触手即烂,如何能将之削成廿四个小圆球?这功夫的精细艰难,实不亚于米粒刻字、雕核为舟,但如切为方块,易是易了,世上又怎有方块形的明月? 晚饭后四人分别回房就寝。夜里,黄蓉和独孤逸一屋,黄蓉趁着烛光问独孤逸:“逸儿,你觉得郭大哥好么?” 独孤逸看了看黄蓉,只觉得她似是云淡风轻随口一问,沉吟了一下,说:“郭大哥自然是好人。” 黄蓉睡在内侧,扭过来,左手肘撑住脸庞,看着独孤逸的眼睛,又问道:“那我呢?” 独孤逸只觉得黄蓉的发梢在自己的脸上轻轻飘过,痒痒的似乎挠进了自己的心里,闭上眼睛似乎闻到了发梢的清香,睁眼看到黄蓉的双眸,似天上的星星,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线。 黄蓉定定的看着她,似在等回答,独孤逸说:“蓉儿自然很好。” 黄蓉似乎不满意,又问:“那如果郭大哥要去找他师父,我要回桃花岛,你会跟谁一起?” 独孤逸笑了笑,眼中有一丝落寞,说道:“你回桃花岛有你爹爹,郭大哥有他一群师父,只是我孤家寡人的,只好逍遥江湖了。” 黄蓉不开心了,翻身躺下不说话。又过了一会,说道:“你回去临安找那个苏娘子么?” 独孤逸噗的笑出声来,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苏姐姐让我记得回去看她。” 黄蓉忽的翻身背对着独孤逸说:“睡觉!不与你说话了。” 独孤逸不知黄蓉为何突然生气,只当她是闹脾气,于是挥手灭了烛火,两人各自安寝。 次日天方微明,郭靖已起身到松林中去练“降龙十八掌”中那一招“亢龙有悔”,练了二十余次,出了一身大汗,正自暗喜颇有进境,忽听林外有人说话。 一人道:“师父,咱们这一程子赶,怕有三十来里罢?”另一人道:“你们的脚力确是有点儿进步了。” 郭靖听得语音好熟,只见林边走出四个人来,当先一人白发童颜,正是大对头参仙老怪梁子翁。郭靖暗暗叫苦,回头就跑。 梁子翁却已看清楚是他,喝道:“哪里走?”他身后三人是他徒弟,眼见师父追敌,立时分散,三面兜截上来。郭靖心想:“只要走出松林,奔近客店,那就无妨了。”当下飞步奔跑。 梁子翁的大弟子截住了他退路,双掌一错,喝道:“小贼,给我跪下!”施展师门所传关外大力擒拿手法,当胸抓来。 郭靖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正是初学乍练的一招“亢龙有悔”。 那大弟子听到掌风劲锐,反抓回臂,要挡他这一掌,喀喇一声,手臂已断,身子直飞出六七尺之外,晕了过去。郭靖万料不到这一招竟有偌大威力,一呆之下,拔脚又奔。 梁子翁又惊又怒,纵出林子,飞步绕在他前头。郭靖刚出松林,只见梁子翁已挡在身前,大惊之下,便即蹲腿弯臂、划圈急推,仍是这招“亢龙有悔”。 梁子翁不识此招,但见来势凌厉,难以硬挡,只得卧地打滚,让了开去。郭靖乘机狂奔逃命。梁子翁站起身来再追时,郭靖已奔到客店之外,大声叫道:“逸儿、蓉儿,不好了,要喝我血的恶人追来啦!” 独孤逸和黄蓉从客房探头出来,见是梁子翁,心想:“怎么这老怪到了这里?” 黄蓉叫道:“郭大哥,别怕这老怪,你先动手,逸儿来帮你,咱们给他吃点儿苦头。”戳了戳独孤逸说:“你可敢试试那逍遥游的功夫?” 郭靖心想:“逸儿带着剑下来,那准没问题了。”他心念方动,梁子翁已扑到面前,眼见来势猛烈,只得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向前推出。 梁子翁扭身摆腰,向旁窜出数尺,但右臂已被他掌缘带到,热辣辣的甚是疼痛,心下暗暗惊异,想不到只隔数月,这小子的武功竟是精进如此,料来必是服用蝮蛇宝血之功,越想越恼,纵身又上。郭靖又是一招“亢龙有悔”。 梁子翁眼看抵挡不住,只得又是跃开,但见他并无别样厉害招术跟着进击,忌惮之意去了几分,骂道:“傻小子,就只会这一招么?” 郭靖果然中计,叫道:“我单只这一招,你就招架不住。”说着上前又是一招“亢龙有悔”。梁子翁旁跃逃开,纵身攻向他身后。 郭靖回过头来,待再攻出这一招时,梁子翁早已闪到他身后,出拳袭击。三招一过,郭靖只能顾前,不能顾后,累得手忙脚乱。 这是,独孤逸叫道:“郭大哥,我来对付他。”飞身而出,落在两人之间,左掌右足,同时发出。梁子翁缩身拨拳,还了两招。郭靖退开两步,旁观两人相斗,心想:“完了,独孤妹子没带宝剑。”。 独孤逸虽然学了“逍遥游”的奇妙掌法,但新学未熟,而手上功夫毕竟不足,气力与梁子翁相差太远,只是仗着身形敏捷,险险躲过梁子翁的掌势。 那梁子翁见独孤逸下场,想起她剑法精妙,本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几招下来,笑道:“你这臭丫头,没带你那宝剑,便也不过如此,你可敢空手跟我斗一斗?” 原来梁子翁在赵王府看独孤逸使得剑法精妙绝伦,如今见这拳脚功夫倒是一般,便想要避其锋芒。独孤逸正式年轻气盛,一心想要试试这新学的拳法,朗声答到:“有何不敢!”一套逍遥游继续打了上去。 梁子翁的两个徒弟扶着受了伤的大师兄在旁观战,见师父渐占上风,不住呐喊助威。黄蓉正要上前夹击,忽听得洪七公隔窗叫道:“他下一招是‘恶狗拦路’!” 独孤逸一怔,只见梁子翁双腿摆成马步,双手握拳平挥,正是一招“恶虎拦路”,不禁好笑,心道:“原来七公把‘恶虎拦路’叫做‘恶狗拦路’,但怎么他能先行料到?” 只听得洪七公又叫:“下一招是‘臭蛇取水’!”独孤逸知道必是“青龙取水’,这一招是伸拳前攻,后心露出空隙,洪七公语声甫歇,她已绕到梁子翁身后。 案子翁一招使出,果然是“青龙取水”,但被独孤逸先得形势,反客为主,直攻他的后心,若不是他武功深湛,危中变招,离地尺余的平飞出去,后心已然中拳。他脚尖点地站起,惊怒交集,向着窗口喝道:“何方高人,怎不露面?”窗内却是寂然无声,心中诧异之极:“怎么此人竟能料到我的拳法?” 独孤逸见得洪七公提前叫出几招来,似可料敌先机,暗自琢磨了一会,反而主动攻了上去,梁子翁赶忙还手,连续三五找都被这独孤逸算中了下一步的拳法发力之处,黄蓉在窗前拍手大叫:“逸儿好聪明!白胡子老头不行了,快点缴械投降、拜地求饶吧!” 临敌之际,自己招术全被敌方如此先行识破,本来不用三招两式,便有性命之忧,幸而他武功比独孤逸高出甚多,且这独孤逸猜中了拳路,可先得半招,只是能提前破解,但若要轮反制倒是远远不及了。 现如今三个徒弟在旁边看着,梁子翁气急败坏,拳法陡变,犹如骤风暴雨般击出,上招未完,下招已至,独孤逸勉强抵挡了几招,便来不及猜下招了。 郭靖见独孤逸拳法渐乱,东闪西躲,当下抢步上前,发出“亢龙有悔”,向梁子翁打去。梁子翁右足点地,向后飞出。 独孤逸收势站在郭靖身后,郭靖依然摆好势子,只等梁子翁攻近身来,不理他是何招术,总是半途中给他一招“亢龙有悔”。 梁子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骂:“这傻小子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一招怪拳,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一下。”但尽管傻小子只会这么一下,老怪物可也真奈何他不得。两人相隔丈余,一时互相僵住。 梁子翁骂道:“傻小子,小心着!”忽地纵身扑上。郭靖依样葫芦,发掌推出。不料梁子翁半空扭身,右手一扬,三枚子午透骨钉突分上中下三路打来。 独孤逸从郭靖后方跃起,在一个筋斗跳上前来,袖子在空中一拢,三个透骨钉打在衣袖上,一个被衣袖卷走,两个掉在了地上。 梁子翁已乘势抢上,手势如电,伸手就去抓独孤逸的后颈,独孤逸在空中脖子一扭,让开了一点,梁子翁的手指划过独孤逸的脖颈。 那边郭靖见梁子翁猛下杀手,顾不得什么亢龙有悔,径直向梁子翁胸口撞去,不料手肘所着处一团绵软,犹如撞入了棉花堆里。一抓不中,转手就来拿郭靖。 此时,只听得黄蓉大声呼叱:“老怪,你瞧这是甚么?”梁子翁知她狡狯,右手拿住了郭靖“肩并穴”,令他动弹不得,独孤逸自站在一丈之外,脖颈上一道细细的血痕。 黄蓉瞧了独孤逸一眼,手里拿着一根碧绿犹如翡翠般的竹棒,缓步上来。 梁子翁心头大震,说道:“洪……洪帮主……”黄蓉喝道:“还不放手?” 梁子翁初时听得洪七公把他将用未用的招数先行喝破,本已惊疑不定,却一时想不到是他,这时突然见到他的绿竹棒出现,才想起窗后语音,果然便是生平最害怕之人的说话,不由得魂飞天外,忙松手放开郭靖。 黄蓉双手持棒走近,喝道:“七公说道,他老人家既已出声,你好大胆子,还敢在这里撒野,问你凭的甚么?”梁子翁双膝跪倒,说道:“小人实不知洪帮主驾到。小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洪帮主。” 黄蓉暗暗诧异:“这人本领如此厉害,怎么一听到七公的名头就怕成这个样子?怎么又叫他作洪帮主?”脸上却不动声色,喝道:“你该当何罪?” 梁子翁道:“请姑娘对洪帮主美言几句,只说梁子翁知罪了,但求洪帮主饶命。”黄蓉道:“美言一句,倒也不妨,美言几句,却是划不来。我问你,你手指上可有什么毒?” 梁子翁看了看独孤逸的脖子,知道黄蓉是问那,答到:“没有没有,不敢有毒。不小心伤了姑娘,还请多多见谅。”说罢在自己脖子上也划了一道,只看比独孤逸脖子上的稍深一些。 黄蓉本想发作,见此只得作罢,又说道:“你以后可永远不得再跟咱三人为难。” 梁子翁道:“小人以前无知,多有冒犯,务请三位海涵。以后自然再也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逍遥三侠遇恩师4 黄蓉踏步过去,拉住独孤逸的手,在她脖颈上摸了摸,间无甚大碍,三人便回进客店。 只见洪七公面前放了四大盆菜,左手举杯,右手持箸,正自吃得津津有味。黄蓉把独孤逸按在椅子上,拿出药膏给她细细的擦上,说道:“这个臭老头子!”扭头对七公说:“七公,他跪着动也不敢动。” 洪七公道:“你去打他一顿出出气吧,他决不敢还手。”郭靖隔窗见梁子翁直挺挺的跪着,三名弟子跪在他身后,很是狼狈,心中不忍,说道:“七公,就饶了他吧。” 洪七公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人家打你,你抵挡不了。伤了你妹子,你也不敢吭气。老子救了你,你又要饶人。这算甚么?”郭靖无言可对。 黄蓉笑道:“我去打发。”拿了竹棒,走到客店之外,见梁子翁恭恭敬敬的跪着,满脸惶恐。 黄蓉骂道:“洪七公说你为非作歹,今日非宰了你不可,幸亏我那独孤姐姐不计较,郭家哥哥又好心,替你求了半天人情,七公才答应饶你。”说着举起竹棒,拍的一声,在他屁股上击了一记,喝道:“去罢!” 梁子翁向着窗子叫道:“洪帮主,我要见见您老,谢过不杀之恩。”店中寂然无声。 梁子翁仍是跪着不敢起身。过了片刻,郭靖迈步出来,摇手悄声道:“七公睡着啦,快别吵他。”梁子翁这才站起,向郭靖与黄蓉恨恨的瞧了几眼,带着徒弟走了。 黄蓉开心之极,走回店房,果见洪七公伏在桌上打鼾,当下拉住他的肩膀一阵摇晃,叫道:“七公,七公,你这根宝贝竹棒儿有这么大的法力,你也没用,不如给了我罢?” 洪七公抬起头来,打个呵欠,又伸懒腰,笑道:“你说得好轻松自在!这是你公公的吃饭家伙。叫化子没打狗棒,那还成?” 黄蓉缠着不依,说道:“你这么高的功夫,人家只听到你的声音,便都怕了你,何必还要这根竹棒儿?”洪七公呵呵笑道:“傻丫头,你快给七公弄点好菜,我慢慢说给你听。”黄蓉依言到厨房去整治了三色小菜。 洪七公右手持杯,左手拿着一只火腿脚爪慢慢啃着,说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爱钱的财主是一帮,抢人钱财的绿林盗贼是一帮,我们乞讨残羹冷饭的叫化子也是一帮……” 黄蓉拍手叫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那梁老怪叫你作‘洪帮主’,原来你是乞儿帮的帮主。那逸儿要是跟你做徒弟,就变成了小叫化啊拉!” 洪七公道:“正是。我们要饭的受人欺,被狗咬,不结成一伙,还有活命的份儿么?北边的百姓眼下暂且归金国管,南边的百姓归大宋皇帝管,可是天下的叫化儿啊……” 黄蓉抢着道:“不论南北,都归你老人家管。” 洪七公笑着点点头,说道:“正是。这根竹棒和这个葫芦,自唐末传到今日,已有好几百年,世世代代由丐帮的帮主执掌,就好像皇帝小子的玉玺、做官的金印一般。” 黄蓉伸了伸舌头,道:“亏得你没给我。”洪七公笑问:“怎么?” 黄蓉道:“要是天下的小叫化都找着我,要我管他们的事,那可有多糟糕?” 洪七公叹道:“你的话一点儿也不错。我生性疏懒,这丐帮帮主当起来着实麻烦,可是又找不到托付之人,只好就这么将就着对付了。” 黄蓉道:“因此那梁老怪才怕得你这么厉害,要是天下的叫化子都跟他为难,可真不好受。每个叫化子在身上捉一个虱子放在他头颈里,痒也痒死了他。” 洪七公、独孤逸和郭靖三人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洪七公道:“他怕我,倒不是为了这个。”黄蓉忙问:“那为了甚么?” 洪七公道:“约莫二十年前,他正在干一件坏事,给我撞见啦。” 黄蓉问道:“甚么坏事?”洪七公踌躇道:“这老怪信了甚么采阴补阳的邪说,找了许多处女来,破了他们的身子,说可以长生不老。” 黄蓉问道:“怎么破了处女身子?”黄蓉之母在生产她时因难产而死,是以她自小由父亲养大。黄药师因陈玄风、梅超风叛师私逃,一怒而将其余徒弟挑断筋脉,驱逐出岛。桃花岛上就只剩下几名哑仆。 黄蓉从来没听年长女子说过男女之事,只是在那临安时在那平康坊里偷看到了女子之间的缠绵,到也不甚了解。 那独孤逸自小和阿公长大,出山后一直男子装扮,后来虽与平康坊苏娘子交好,但那苏大家又怎会跟她提起这般事情;郭靖又是愣头小子一个,只知道兄妹之情,哪懂得男女之情。 三人一片茫然,听黄蓉这么一问,倒是都挺好奇,三个人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洪七公看,洪七公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话,见这三人一脸求知欲的均盯着他等作答,倒是觉得老大的不好意思,一时倒是难以回答。 黄蓉又问:“破了处女的身子,是杀了她们吗?” 洪七公道:“不是。一个女子受了这般欺侮,有时比给他杀了还要痛苦,有人说‘失节事大,饿死事小’,就是这个意思了。” 黄蓉茫然不解,问道:“是用刀子割去耳朵鼻子么?”洪七公笑骂:“呸!也不是。傻丫头,你回家问妈妈去。”黄蓉道:“我妈妈早死啦。” 洪七公“啊”了一声,道:“你将来有了心上人了,嫁人了,总会懂得了。” 黄蓉红了脸,突然想起那日在平康坊看到的事情,突然明白了,于是撅起小嘴道:“你不说算啦。” 眼看独孤逸和郭靖还是一头雾水,恐怕俩人追问,于是赶忙向下又问:“你撞见梁老怪正在干这坏事,后来怎样?” 洪七公见她不追问那件事,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道:“那我自然要管哪。这家伙给我拿住了,狠狠打了一顿,拔下了他满头白发,逼着他把那些姑娘们送还家去,还要他立下重誓,以后不得再有这等恶行,要是再被我撞见,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听说这些年来他倒也没敢再犯,是以今日饶了他性命。他奶奶的,他的头发长起了没有?” 黄蓉格的一声笑,说道:“又长起啦!满头头发硬生生给你拔个干净,可真够他痛的了。” 三人吃过了饭。黄蓉道:“七公,现下你就算把竹棒给我,我也不敢要啦,不过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跟你在一起。要是下次再碰见那姓梁的。他说:‘好,小丫头,前次你仗着洪帮主的势,用竹棒打我,今日我可要报仇啦。我拔光了你的头发!’那我们怎么办?先前郭大哥跟这老怪动手,来来去去就只这么一招‘亢龙有悔’,威力无穷,果然不错,可不是太嫌寒蠢了些么?逸儿万一哪天没带澄心剑,那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打不过那老怪了,那老怪心里定是在说:‘洪帮主自己武功深不可测,教起徒儿来却是平平无奇。’” 洪七公笑道:“你危言耸听,又出言激我,只不过要我再教你们三人功夫。你乖乖的多烧些好菜,七公总不会让你们吃亏。” 黄蓉大喜,拉着洪七公又到松林之中。洪七公把“降龙十八掌”中的第二招“飞龙在天”教了郭靖。这一招跃起半空,居高下击,威力奇大,郭靖花了三天工夫,方才学会。 在这三天之中,洪七公又多尝了十几味珍馐美馔,闲时又与独孤逸将那剑法演练一二,见那独孤逸甚是聪明会看梁子翁的出拳套路,于是教独孤逸武功的道理与精髓,将那江湖中常见的拳法掌法一项项的拆解给她看,独孤逸心思灵巧,往往说了一句便明了,两人沟通下来,独孤逸对于武功的了解到深入了许多。 黄蓉却没再磨他教甚么功夫,只须他肯尽量传授独孤逸与郭靖,便已心满意足。如此一月有余,洪七公已将“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传给了郭靖,自“亢龙有悔”一直传到了“龙战于野”。 这降龙十八掌乃洪七公生平绝学,一半得自师授,一半是自行参悟出来,虽然招数有限,但每一招均具绝大威力。 当年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等人论剑之时,这套掌法尚末完全练成,但王重阳等言下对这掌法已极为称道。后来他常常叹息,只要早几年致力于此,那么“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或许不属于全真教主王重阳而属于他了。 他本想只传两三招掌法给郭靖,已然足可保身,哪知黄蓉烹调的功夫实在高明,奇珍妙味,每日里层出不穷,使他无法舍之而去,日复一日,竟然传授了十五招之多。 郭靖虽然悟性不高,但只要学到一点一滴,就日夜钻研习练,把这十五掌掌法学得颇为到家,只是火候尚远为不足而已,一个多月之间,武功前后已判若两人。 这一个月里,洪七公倒是对独孤逸喜爱的紧,也不知这好苗子是从何处钻出来的,只恨自己没早遇到,原来这学武一道,决定高低的最终就是那悟性,能懂得武学的根源,知道那收放的原理、武功的路数,便可不限于已有的武功心法,而有机会做那开宗立派的宗师,独孤逸恰对武学的道理一点就通,一说就透,短短一个月,竟在那逍遥游的三十六路掌法上又有所创新。 这日洪七公吃了早点,叹道:“两个娃娃,咱三人已相聚了一个多月,这就该分手啦。”黄蓉道:“啊,不成,我还有很多小菜没烧给您老人家吃呢。” 洪七公道:“天下没不散的筵席,却有吃不完的菜肴。老叫化一生从没教过人三天以上的武功,这一次一教教了三十多天,再教下去,唉,那是乖乖不得了。” 黄蓉道:“怎么啊?”洪七公道:“我的看家本领要给你们学全啦。” 黄蓉道:“好人做到底,你把十八路掌法全传了他,岂不甚美?”洪七公啐道:“呸,你们三个娃娃就美得不得了,老叫化可不美啦。” 黄蓉心中着急,转念头要使个甚么计策,让他把余下三招教全了郭靖,哪知洪七公负起葫芦,再不说第二句话,竟自扬长而去。 郭靖忙追上去,洪七公身法好快,一瞬眼已不见了踪影。郭靖追到松林,大叫道:“七公,七公!”黄蓉和独孤逸也随后追来,跟着大叫。 只见松林边人影一晃,洪七公走了过来,骂道:“你们三个臭娃娃,尽缠着我干甚么?要想我再教,那是难上加难。” 独孤逸附身一拜,说:“得您指点,逸儿受益匪浅,铭记在心。” 郭靖跪倒在地,拜道:“您老教了这许多,弟子已是心满意足,哪敢再贪,只是未曾叩谢您老恩德。”说着跪了下去,砰砰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 洪七公脸色一变,喝道:“住着。我教你武功,那是吃了她的小菜,付的价钱,咱们可没师徒名分。”倏的跪下,向郭靖磕下头去。郭靖大骇,忙又跪下还礼。洪七公手一伸,已点中他胁下穴道。郭靖双膝微曲,动弹不得。 洪七公向着他也磕了四个头。这才解开他穴道,说道:“记着,可别说你向我磕过头,是我弟子。”郭靖这才知他脾气古怪,不敢再说。 洪七公又指指独孤逸,说:“像小逸儿一样就很好,我指点指点你们就行,那是付了菜钱的,咱们可没有名分。” 黄蓉叹道:“七公,你待我们这样好,现下又要分别了。我本想将来见到你,再烧小菜请你吃,只怕……只怕……唉,这件事未必能够如愿。” 洪七公问道:“为甚么?”黄蓉道:“要跟我们为难的对头很多,除了那个参仙老怪之外,还有不少坏家伙。总有一天,我两个会死在人家手下。” 洪七公微笑道:“死就死好了,谁不死呢?” 黄蓉摇头道:“死倒不打紧。我最怕他们捉住了我,知道我曾跟你学过武艺,又曾烧菜给你吃,于是逼着我也把‘玉笛谁家听落梅’、‘二十四桥明月夜’那些好菜,一味味的煮给他们吃,不免堕了你老人家的威名。” 洪七公明知她是以言语相激,但想到有人逼着她烧菜,而这等绝妙的滋味自己居然尝不到,却也忍不住大为生气,问道:“那些家伙是谁?” 黄蓉道:“要有个是个光头大喇嘛,最为阴险狡诈,既会用掌,还有一个铜钹,还会偷偷用毒。” 洪七公摇头说:“逸儿有剑在手,小心点不怕他,郭靖着傻小子练得一两年也就胜过他了。”黄蓉又说了那彭连虎、沙通天等人的姓名,洪七公都说:“有啥屁用?” 待黄蓉说到白驼山少主欧阳克时,洪七公微微一怔,详询此人出手和身法的模样,听黄蓉说后,点头道:“果然是他!” 黄蓉见他神色严重,道:“这人很厉害吗?”洪七公道:“欧阳克有啥屁用?他叔叔老毒物这才厉害。”黄蓉道:“老毒物?他再厉害,总厉害不过你老人家。” 洪七公不语,沉思良久,说道:“本来也差不多,可是过了这二十来年……二十来年,他用功比我勤,不像老叫化这般好吃懒练。嘿嘿,当真要胜过老叫化,却也没这么容易。”黄蓉道:“那一定胜不过你老人家。” 洪七公摇头道:“这也未必,大家走着瞧吧。好,老毒物欧阳锋的侄儿既要跟你为难,咱们可不能太大意了。老叫化再吃你半个月的小菜。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这半个月之中,只要有一味菜吃了两次,老叫化拍拍屁股就走。” 黄蓉大喜,有心要显显本事,所煮的菜肴固然绝无重复,连面食米饭也是极逞智巧,没一餐相同,锅贴、烧卖、蒸饺、水饺、炒饭、汤饭、年糕、花卷、米粉、豆丝,花样竟是变幻无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遇蛇阵,掷金针 洪七公也打叠精神,指点独孤、郭、黄三人临敌应变、防身保命之道。对独孤逸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降龙十八掌”那余下的三招却也没再传授给郭靖。郭靖于降龙十五掌固然领会更多,而自江南六怪所学的武艺招术,也凭空增加了不少威力。洪七公于三十五岁之前武功甚杂,练过的拳法掌法着实不少,尽拣些希奇古怪的拳脚来教黄蓉和独孤逸,其实也只是跟这两人逗趣,为的是让两人多见些功法套路,花样虽是百出,说到克敌制胜的威力却远不及那老老实实的十五招“降龙十八掌”了。 黄蓉也只图个好玩,并不专心致志的去学,独孤逸确用心在琢磨,每日与黄蓉过招试练,只用心找那破解之法,倒是增加了不少难得过招经验,收获颇丰。一日傍晚,郭靖在松林中习练掌法。黄蓉拉着独孤逸一同去捡拾松仁,说道要加上竹笋与酸梅,做一味别出心裁的小菜,名目已然有了,叫作“岁寒三友”。洪七公只听得不住吞馋涎,突然转身,轻轻“噫”的一声,俯身在草丛中一捞,两根手指夹住一条两尺来长的青蛇提了起来。黄蓉刚叫得一声:“蛇!”洪七公左拳在她肩头轻轻一推,将她推出数尺之外。 草丛簌簌响动,又有几条蛇窜出,洪七公竹杖连挥,每一下都打在蛇头七寸之中,杖到立毙。黄蓉正喝得一声彩,突然身后悄没声的两条蛇窜了上来,独孤逸知道这种青蛇身子虽然不大,但剧毒无比,一惊之下,丢出两个石子打偏了蛇头,又见旁边飞出一条来,直冲黄蓉而去,情急之下伸手把黄蓉拉在了怀里,那条青蛇直咬在独孤逸右手的手臂上,独孤逸只觉得手臂一麻,左手捏住那蛇的七寸,向外围丢去。眼看着手臂上已经被蛇要出了两个细细的血洞来。 洪七公一惊之下,刚待设法替她解毒,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眼前十余丈处万头攒动,群蛇大至。洪七公左手抓住独孤逸的腰带,右手抓住黄蓉,对郭靖说:“赶紧跟上!”急步奔出松林,来到客店之前,俯头看独孤逸时脸色有些发白,但却无中毒症状,心中又惊又喜,忙问:“觉得怎样?”独孤逸道:“没事。”转头又问黄蓉:“你没事吧?”黄蓉眼睛里似有些湿润,说:“没事。”郭靖在旁边说道:“七公,蛇跟过来了!” 洪七公心里诧异,从怀里掏出一大块黄药饼,放入口中猛嚼,这时只见成千条青蛇从林中蜿蜒而出,后面络绎不绝,不知尚有多少。郭靖道:“七公,咱们快走。”洪七公不答,取下背上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酒,与口中嚼碎的药混和了,一张口,一道药酒如箭般射了出去。他将头自左至右一挥,那道药酒在三人面前画了一条弧线。游在最先的青蛇闻到药酒气息,登时晕倒,木然不动,后面的青蛇再也不敢过来,互相挤作一团。但后面的蛇仍然不断从松林中涌出,前面的却转而后退,蛇阵登时大乱。黄蓉拍手叫好。忽听得松林中几下怪声呼啸,三个白衣男子奔出林来,手中都拿着一根两丈来长的木杆,嘴里呼喝,用木杆在蛇阵中拨动,就如牧童放牧牛羊一般。 黄蓉起初觉得好玩,后来见眼前尽是蠕蠕而动的青蛇,不禁呕心,喉头发毛,张口欲呕。洪七公伸竹杖在地下挑起一条青蛇,左手食中二指钳住蛇头,右手小指甲在蛇腹上一划,蛇腹洞穿,取出一枚青色的蛇胆,说道:“快吞下去,别咬破了,苦得很。”黄蓉依言吞下,片刻间胸口便即舒服,转头问独孤逸道:“逸儿,你怎么不怕?”独孤逸说:“我吃过好多菩斯曲蛇的蛇胆。”洪七公瞧了独孤逸一眼,说:“怪不得呢,听闻菩斯曲蛇少见异常,食其蛇胆后充盈内力,百毒不侵。”郭靖说:“独孤妹子,怪不得你给我吃那蛇胆。”松林中青蛇虽多,却只追咬洪七公与黄蓉两人,闻到独孤逸和郭靖身上气息,却避之惟恐不及。 黄蓉道:“七公,这些蛇是有人养的。”洪七公点了点头,满脸怒容的望着那三个白衣男子。这三人见洪七公取蛇胆给黄蓉吃,也是恼怒异常,将蛇阵稍行整理,便即抢步上前。一人厉声喝骂:“你们三只野鬼,不要性命了么?”黄蓉接口骂道:“对啦,你们三只野鬼,不要性命了么?”洪七公大喜,轻拍她肩膀,赞她骂得好。 那三人大怒,中间那脸色焦黄的中年男子挺起长杆,纵身向黄蓉刺来,杆势带风,劲力倒也不弱。洪七公伸出竹杖往他杆上搭去,长杆来势立停。那人吃了一惊,双手向后急拉。洪七公手一抖,喝道:“去罢!”那人登时向后摔出,仰天一交,跌入蛇阵之中,压死了十多条青蛇。幸而他服有异药,众蛇不敢咬他,否则哪里还有命在?余下两人大惊,倒退数步,齐问:“怎样?”那人想要跃起身来,岂知这一交跌得甚是厉害,全身酸痛,只跃起一半,重又跌落,又压死了十余条毒蛇。旁边那白净面皮的汉子伸出长杆,让他扶住,方始拉起。这样一来,这三人哪敢再行动手,一齐退回去站在群蛇之中。那适才跌交的人叫道:“你是甚么人?有种的留下万儿来。”洪七公哈哈大笑,毫不理会。 黄蓉叫道:“你们是甚么人?怎么赶了这许多毒蛇出来害人?”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正要答话,忽见松林中一个白衣书生缓步而出,手摇折扇,径行穿过蛇群,走上前来。郭靖与黄蓉认得他正是白驼山少主欧阳克,只见他在万蛇之中行走自若,群蛇纷纷让道,均感诧异。那三人迎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说话之时,眼光不住向洪七公望来,显是在说刚才之事。 欧阳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宁定,点了点头,上前施了一礼,说道:“三名下人无知,冒犯了老前辈,兄弟这里谢过了。”转头向黄蓉微笑道:“原来姑娘也在这里,我可找得你好苦。”又对着独孤逸说:“你划破了我的衣衫,看在黄姑娘面上,倒也不与你计较了。”黄蓉哪里睬他,向洪七公道:“七公,这人是个大坏蛋,你老好好治他一治。”洪七公微微点头,向欧阳克正色道:“牧蛇有地界、有时候,有规矩、有门道。哪有大白天里牧蛇的道理?你们这般胡作非为,是仗了谁的势?”欧阳克道:“这些蛇儿远道而来,饿得急了,不能再依常规行事。”洪七公道:“你们已伤了多少人?”欧阳克道:“我们都在旷野中牧放,也没伤了几人。”洪七公双目盯住了他的脸,哼了一声,说道:“也没伤了几人!你姓欧阳是不是?”欧阳克道:“是啊,原来这位姑娘已对你说了。你老贵姓?”黄蓉抢着道:“这位老前辈的名号也不用对你说,说出来只怕吓坏了你。”欧阳克受了她挺撞,居然并不生气,笑眯眯的对她斜目而睨。洪七公道:“你是欧阳锋的儿子,是不是?” 欧阳克尚未回答,三个赶蛇的男子齐声怒喝:“老叫化没上没下,胆敢呼叫我们老山主的名号!”洪七公笑道:“别人叫不得,我就偏偏叫得。”那三人张口还待喝骂,洪七公竹杖在地下一点,身子跃起,如大鸟般扑向前去,只听得拍拍拍三声,那三人已每个吃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洪七公不等身子落地,竹杖又是一点,跃了回来。 黄蓉叫道:“这样好本事,七公你还没教我呢?”只见那三人一齐捧住了下颏,做声不得,原来洪七公在打他们嘴巴之时,顺手用分筋错骨手卸脱了他们下颏关节。欧阳克暗暗心惊,对洪七公道:“前辈识得家叔么?”洪七公道:“啊,你是欧阳锋的侄儿。我有二十年没见你家的老毒物了,他还没死么?”欧阳克甚是气恼,但刚才见他出手,武功之高,自己万万不敌,他又说识得自己叔父,必是前辈高人,便道:“家叔常说,他朋友们还没死尽死绝,他老人家不敢先行归天呢。”洪七公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好小子,你倒会绕弯儿骂人。你带了这批宝贝到这里来干甚么?”说着向群蛇一指。欧阳克道:“晚辈向在西域,这次来到中原,旅途寂寞,沿途便招些蛇儿来玩玩。” 黄蓉道:“当面撒谎!你有这许多女人陪你,还寂寞甚么?”欧阳克张开折扇,扇了两扇,双眼凝视着她,微笑吟道:“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黄蓉向他做个鬼脸,笑道:“我不用你讨好,更加不用你思念。”欧阳克见到她这般可喜模样,更是神魂飘荡,一时说不出话来。洪七公喝道:“你叔侄在西域横行霸道,无人管你。来到中原也想如此,别做你的清秋大梦。瞧在你叔父面上,今日不来跟你一般见识,快给我走罢。” 欧阳克给他这般疾言厉色的训了一顿,想要回嘴动手,自知不是对手,就此乖乖走开,却是心有不甘,当下说道:“晚辈就此告辞。前辈这几年中要是不生甚么大病,不遇上甚么灾难,请到白驼山舍下来盘桓盘桓如何?” 洪七公笑道:“凭你这小子也配向我叫阵?老叫化从来不跟人订甚么约会。你叔父不怕我,我也不怕你叔父。我们二十年前早就好好较量过,大家是半斤八两,不用再打。”突然脸一沉,喝道:“还不给我走得远远的!” 欧阳克又是一惊:“叔叔的武功我还学不到三成,此人这话看来不假,别当真招恼了他,惹个灰头土脸。”当下不再作声,将三名白衣男子的下颏分别推入了臼,眼睛向黄蓉一瞟,转身退入松林。三名白衣男子怪声呼啸,驱赶青蛇,只是下颏疼痛,口中发出来的啸声不免夹上了些“咿咿啊啊”,模糊不清。群蛇犹似一片细浪,涌入松林中去了,片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亮晶晶的粘液。 黄蓉道:“七公,我从没见过这许多蛇,是他们养的么?”洪七公不即回答,从葫芦里骨嘟骨嘟的喝了几口酒,用衣袖在额头抹了一下汗,呼了口长气,连说:“好险!好险!”郭靖和黄蓉齐问:“怎么?”洪七公道:“这些毒蛇虽然暂时被我阻拦了一下,要是真的攻将过来,这几千几万条毒蛇犹似潮水一般,又哪里阻挡得住?幸好这几个家伙年轻不懂事,不知道老叫化的底细,给我一下子就吓倒了。倘若老毒物亲身来到,你们两个娃娃可就惨了。”黄蓉道:“咱们挡不住,逃啊。”洪七公笑道:“老叫化虽不怕他,可是你们两个娃娃想逃,又怎逃得出老毒物的手掌?”黄蓉道:“那人的叔叔是谁?这样厉害。”洪七公道:“哈,他不厉害?‘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你爹爹是东邪、那欧阳锋便是西毒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王真人已经逝世,剩下我们四个大家半斤八两,各有所忌。你爹爹厉害不厉害?我老叫化的本事也不小罢?” 黄蓉“嗯”了一声,心下暗自琢磨,过了一会,说道:“我爹爹好好的,干吗称他‘东邪’?这个外号,我不喜欢。”洪七公笑道:“你爹爹自己可挺喜欢呢。他这人古灵精怪,旁门左道,难道不是邪么?要讲武功,终究全真教是正宗,这个我老叫化是心服口服的。”向郭靖道:“你学过全真派的内功,是不是?”郭靖道:“马钰马道长传过弟子两年。”洪七公道:“这就是了,否则你短短一个多月,怎能把我的‘降龙十八掌’练到这样的功力。”又对着独孤逸说道:“你内力虽然精纯,但你阿公教你时间尚短,缺了的就是对内功心法的理解。”黄蓉又问:“那么‘南帝’是谁?”洪七公道:“南帝,自然是皇帝。”郭靖与黄蓉都感诧异。黄蓉道:“临安的大宋皇帝?”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临安那皇帝小子的力气,刚够端起一只金饭碗吃饭,两只碗便端不起了。不是大宋皇帝!那位‘南帝’功夫之强,你爹爹和我都忌他三分,南火克西金,他更是老毒物欧阳锋的克星。” 独孤逸尚在想那内功心法的事,郭靖与黄蓉听得都不大了然,又见洪七公忽然呆呆出神,也就不敢多问。洪七公望着天空,皱眉思索了好一阵,似乎心中有个极大难题,过了一会,转身入店。只听得嗤得一声,他衣袖被门旁一只小铁钉挂住,撕破了一道大缝,黄蓉叫道:“啊!”洪七公却茫如未觉。黄蓉道:“我给你补。”去向客店老板娘借了针线,要来给他缝补衣袖上的裂口。 洪七公仍在出神,见黄蓉手中持针走近,突然一怔,夹手将针夺过,奔出门外。独孤逸与黄蓉都感奇怪,跟着追出,只见他右手一挥,微光闪动,缝针已激射而出。黄蓉的目光顾着那针去路望落,只见缝针插在地下,已钉住了一只蚱蜢,不由得拍手叫好。洪七公脸现喜色,说道:“行了,就是这样。” 郭靖怔怔的望着他,说:“七公,什么行了?”洪七公道:“欧阳锋那老毒物素来喜爱饲养毒蛇毒虫,这一大群厉害的青蛇他都能指挥如意,可真不容易。”顿了一顿,说道:“我瞧这欧阳小子不是好东西,见了他叔父必要挑拨是非,咱俩老朋友要是遇上,老叫化非有一件克制这些毒蛇的东西不可。”黄蓉拍手道:“你要用针将毒蛇一条条的钉在地下。”洪七公白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这女娃娃鬼灵精,人家说了上句,你就知道下句。”黄蓉道:“你不是有药么?和了酒喷出去,那些毒蛇就不敢过来。”洪七公道:“这只能挡得一时。我要练一练‘满天花雨’的手法,瞧瞧这功夫用在钢针上怎样。几千几万条毒蛇涌将过来,老叫化一条条的来钉,待得尽数钉死,十天半月的耗将下来,老叫化可也饿死了。”独孤逸和黄蓉二人一齐大笑,郭靖想了想,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黄蓉道:“我俩给你买针去。”说着拉着独孤逸就奔向市镇。 洪七公摇头叹道:“靖儿,你怎不教她俩把聪明伶俐分一点儿给你?”郭靖道:“聪明伶俐?分不来的。有她俩聪明就够了。”过了一顿饭功夫,黄蓉与独孤逸从市镇回来,在菜篮里拿出三大包衣针来,笑道:“这镇上的缝衣针都给我俩搜清光啦,明儿这儿的男人都得给他们媳妇唠叨个死。”郭靖道:“怎么?”黄蓉道:“骂他们没用啊!怎么到镇上连一口针也买不到。”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究竟还是老叫化聪明,不娶媳妇儿,免得受娘儿们折磨。来,来,来,咱们练功夫去。你这娃娃,不是想要老叫化传授这套暗器手法,能有这么起劲么?”黄蓉一笑,跟在他的身后。 郭靖不抬腿,道:“七公,我不学啦。”七公奇道:“干吗?”郭靖道:“你老人家教了我这许多功夫,我一时也练不了。”洪七公一怔,随即会意,知他不肯贪多,自己已说过不能再教武功,这时遇上一件突兀之事因而不得不教,那么承受的人不免有些因势适会、乘机取巧的意思,点了点头,拉了黄蓉和独孤逸的手道:“那你们两个女娃娃来,咱们练去。”郭靖自在后山练他新学的降龙十五掌,愈自究习,愈觉掌法中变化精微,似乎永远体会不尽。又过了十来天,独孤逸和黄蓉两人已学得了“满天花雨掷金针”的窍要,一手挥出,十多枚衣针能同时中人要害,只是一手暗器要分打数人的功夫,却还未能学会。 这一日洪七公一把缝衣针掷出,尽数钉在身前两丈外地下,心下得意,仰天大笑,笑到中途突然止歇,仍是抬起了头,呆呆思索,自言自语:“老毒物练这蛇阵是何用意?”黄蓉道:“他武功既已这样高强,要对付旁人,也用不着甚么蛇阵了。”洪七公点头道:“不错,那自是用来对付东邪、南帝、和老叫化的。丐帮和全真教都是人多势众,南帝是帝皇之尊,手下官兵侍卫更是不计其数。你爹爹学问广博,奇门遁甲,变化莫测,仗着地势之便,一个人抵得数十人。那老毒物单打独斗,不输于当世任何一人,但若是大伙儿一拥齐上,老毒物孤家寡人,那便不行了。” 黄蓉道:“因此上他便养些毒物来作帮手。”洪七公叹道:“我们叫化子捉蛇养蛇,本来也是吃饭本事,捉得十七八条蛇儿,晚上赶出去放牧,让蛇儿自行捉□□田鸡,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哪知道老毒物竟有这门功夫,一赶便赶得几千条,委实了不起。蓉儿,这门功夫定是花上老毒物无数时光心血,他可不是拿来玩儿的。”黄蓉道:“他这般处心积虑,自然不怀好意,幸好他侄儿不争气,为了卖弄本事,先泄了底。”洪七公点头道:“不错,这欧阳小子浮躁轻佻,不成气候,老毒物不知另外还有传人没有?这些青蛇,当然不能万里迢迢的从西域赶来,定是在左近山中收集的。说那欧阳小子卖弄本事,也未必尽然,多半他另有图谋。” 黄蓉道:“那一定不是好事。幸得这样,让咱们见到了,你老人家便预备下对付蛇阵的法子,将来不致给老毒物打个措手不及。”洪七公沉吟道:“但若他缠住了我,使我腾不出手来掷针,却赶了这成千成万条毒蛇围将上来,那怎么办?”黄蓉想了片刻,也觉没有法子,说道:“那你老人家只好三十六着了!”洪七公笑道:“呸,没出息!撒腿转身,拔步便跑,那算是甚么法子?”隔了一会,黄蓉忽道:“这可想到了,我倒真的有个好法儿。”洪七公喜道:“甚么法子?”黄蓉道:“你老人家只消时时把我们二人带在身边。遇上老毒物之时,你跟老毒物打,靖哥哥跟他侄儿打,我和逸儿就将缝衣针一把又一把的掷出去杀蛇。只不过靖哥哥只学了‘降龙十八缺三掌’,多半打不过那个笑嘻嘻的坏蛋。” 洪七公瞪眼道:“你才是笑嘻嘻的小坏蛋,一心只想为你那郭大哥骗我那三掌。凭郭靖这小子的人品心地,我传齐他十八掌本来也没甚么。可是这么一来,他岂不是成了老叫化的弟子?这人资质太笨,老叫化有了这样的笨弟子,给人笑话,面上无光!”黄蓉嘻嘻一笑,说道:“我买菜去啦!”知道这次是再也留洪七公不住了,与他分手在即,在市镇上加意选购菜料,要特别精心的做几味美肴来报答。她左手提了菜篮,缓步回店,右手不住向空虚掷,练习“满天花雨”的手法。将到客店,忽听得鸾铃声响,大路上一匹青骢马急驰而来,一个素装女子骑在马上,奔到店前,下马进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窗内调情窗外暗涌 黄蓉一看,正是杨铁心的义女穆念慈,想起此女与郭靖有婚姻之约,站在路旁不禁呆呆出神。寻思:“这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郭大哥,郭大哥为什么不愿意娶她?郭大哥就对逸儿好,难道是喜欢逸儿?如果郭大哥娶了她,那就不能喜欢逸儿了。”越想越觉得应该促成此事,心道:“我且去会她一会。” 当下提了菜篮走进客店,只见穆念慈坐在一张方桌之旁,满怀愁容,店伴正在问她要吃甚么。穆念慈道:“你给煮一碗面条,切四两熟牛肉。”店伴答应着去了。黄蓉接口道:“熟牛肉有甚么好吃?”穆念慈抬头见到黄蓉,不禁一怔,认得她便是在中都与郭靖打招呼的那两个姑娘之一,忙站起身来,招呼道:“黄家妹妹也到了这里?请坐罢。”黄蓉道:“那些臭道士啦、矮胖子啦、脏书生啦,也都来了么?”穆念慈道:“不,是我一个人,没和丘道长他们在一起。” 黄蓉对丘处机等本也颇为忌惮,听得只有她一人,登时喜形于色,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只见她足登小靴,身上穿孝,鬓边插了一朵白绒花,脸容比上次相见时已大为清减,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似乎更见俏丽,又见她腰间插着一柄匕首,心念一动:“这是郭大哥的父亲与她父亲给他们订亲之物。”当下说道:“姊姊,你那柄匕首请借给我看看。”这匕首是包惜弱临死时从身边取出来的遗物,杨铁心夫妇双双逝世,匕首就归了穆念慈。这时她眼见黄蓉神色诡异,本待不与,但黄蓉伸出了手走到跟前,倒也无法推托,只得解下匕首,连鞘递过。 黄蓉接过后先看剑柄,只见上面刻着“郭靖”两字,心中一凛,暗道:“这是郭大哥的信物吧?”拔出鞘来,但觉寒气扑面,暗赞一声:“好剑!”还剑入鞘,往怀中一放,道:“我去还给郭大哥。”穆念慈怔道:“甚么?”黄蓉道:“匕首柄上刻着‘郭靖’两字,自然是他的东西,我拿去还给他。”穆念慈怒道:“这是我父母唯一的遗物,怎能给你?快还我。”说着站起身来。黄蓉叫道:“有本事就来拿!”说着便奔出店门。她知洪七公在前面松林睡觉,郭靖在后面山坳里练掌,独孤逸应是在河畔里去捉鱼,当下向后面的山坳里奔去。穆念慈十分焦急,只怕她一骑上红马,再也追赶不上,大声呼唤,飞步追来。 黄蓉绕了几个弯,来到一排高高的槐树之下,眼望四下无人,停了脚步,笑道:“你赢了我,马上就还你。咱们来比划比划,不是比武招亲,是比武夺剑。”穆念慈脸上一红,说道:“妹妹,你别开玩笑。我见这匕首如见义父,你拿去干吗?” 黄蓉脸一沉,喝道:“谁是你的妹妹?你若赢得了我再说。”身法如风,突然欺到穆念慈身旁,飕的就是一掌。穆念慈闪身欲躲,可是黄蓉家传“落英神剑掌”变化精妙,拍拍两下,胁下一阵剧痛,已是中了两下。穆念慈大怒,向左窜出,回身飞掌打来,却也迅猛之极。黄蓉叫道:“这是‘逍遥拳’,有甚么希奇?”穆念慈听她叫破,不由得一惊,暗想:“这是洪七公当年传我的独门武功,她又怎会知道?”只见黄蓉左掌回击,右拳直攻,三记招数全是“逍遥拳”的拳路,更是惊讶,一跃纵出数步,叫道:“且住。这拳法是谁传你的?”黄蓉笑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这种粗浅功夫,有甚么希罕?”语音甫毕,又是“逍遥拳”中的两招“沿门托钵”和“见人伸手”,连绵而上。穆念慈心中愈惊,以一招“四海遨游”避过,问道:“你识得洪七公么?”黄蓉笑道:“他是我的老朋友,当然识得。你用他教你的本事,我只用我自己的功夫,看我胜不胜得了你。”她咭咭咯咯的连笑带说,出手却是越来越快,已不再是“逍遥拳”拳法。黄蓉的武艺是父亲亲授,原本就远胜穆念慈,这次又经洪七公指点,更是精进,穆念慈哪里抵挡得住?这时要想舍却匕首而转身逃开,也已不能,只见对方左掌忽起,如一柄长剑般横削而来,掌风虎虎,极为锋锐,急忙侧身闪避,忽觉后颈一麻,原来已被黄蓉用“兰花拂穴手”拂中了后颈椎骨的“大椎穴”,这是人身手足三阳督脉之会,登时手足酸软。黄蓉踏上半步,伸手又在她右腰下“志室穴”戳去,穆念慈立时栽倒。 黄蓉拔出匕首,嗤嗤嗤嗤,向她左右脸蛋边连刺十余下,每一下都从颊边擦过,间不逾寸。穆念慈闭目待死,只感脸上冷气森森,却不觉痛,睁开眼来,只见一匕首戳将下来,眼前青光一闪,那匕首已从耳旁滑过,大怒喝道:“你要杀便杀,何必戏弄?”黄蓉道:“我和你无仇无怨,干吗要杀你?你只须依了我立一个誓,这便放你。” 穆念慈虽然不敌,一口气却无论如何不肯输了,厉声喝道:“你有种就把姑娘杀了,想要我出言哀求,乘早别做梦。”黄蓉叹道:“这般美貌的一位大姑娘,年纪轻轻就死,实在可惜。”穆念慈闭住双眼,给她来个充耳不闻。 隔了一会,黄蓉轻声道:“郭大哥是个好人,你不了解他的,你应允了嫁给他,他定会对你好的!”穆念慈睁开眼来,问道:“你说甚么?”黄蓉道:“你嫁给郭大哥啊,这不是你义父的遗命么?”穆念慈说道:“你就是杀了我,你就是用刀架在我脖子里,我也不能嫁他。”黄蓉气恼道:“他哪里不好?”穆念慈只觉得这黄蓉奇怪,难道是那郭靖惦念自己让她来逼迫,于是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义父虽有遗命,要将我许配给郭世兄,其实……其实……,义父临终之时,神智胡涂了,他忘了早已将我许配给旁人了啊。”黄蓉愁眉苦脸道:“啊?你已经许给谁啦?“那穆念慈被压在地上着实难受,扭动了一下,黄蓉赶忙把穆念慈松开,给她捏了捏肩膀。穆念慈红晕双颊,轻声道:“这人你也见过的。”黄蓉侧了头想了一阵,道:“我见过的?难道你喜欢那小王爷?”穆念慈低下头不说话,黄蓉皱着眉头说:“姊姊,你不肯嫁他,是嫌他太笨么?”穆念慈道:“郭世兄哪里笨了?他天性淳厚,侠义为怀,我是佩服得紧的。他对我爹爹、对我都很好。当日他为了我的事而打抱不平,不顾自己性命,我实在感激得很。这等男子,原是世间少有。”黄蓉心里又急了,忙问:“那怎么你不能嫁他?” 穆念慈见她问得天真,握住了她手,缓缓说道:“妹子,你或许不懂,但若你心中有了一个人,将来就算遇到比他人品再好千倍万倍的人,也不能再移爱旁人的。”黄蓉似是非是的点点头,穆念慈道:“他是王爷也好,是乞儿也好,我心中总是有了他。他是好人也罢,坏蛋也罢,我总是他的人了。”她这几句话说得很轻,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黄蓉茫然的点了点头,细细体会她这几句话,想到了独孤逸的样子。两人双手互握,并肩坐在槐树之下,霎时间只觉心意相通,十分投机。黄蓉想了一下,将匕首还给她,道:“姊姊,还你。”穆念慈不接,道:“这是郭大哥的,你还给他吧。匕首上刻着郭世兄的名字,我每天……每天带在身边,那也不好。” 黄蓉想了想,依旧把匕首递给穆念慈,说道:“姊姊,我回头跟郭大哥说一下,你俩把匕首换了,你就可以带在身上了。”穆念慈脸一红,低头不说话。黄蓉又问道:“姊姊,你一人南来有甚么事?可要妹子帮你么?”穆念慈脸上一红,低头道:“那也没甚么要紧事。”黄蓉道:“那么我带你去见七公去。”穆念慈喜道:“七公在这里?” 黄蓉点点头,牵了她手站起来,忽听头顶树枝微微一响,跌下一片树皮来,只见一个人影从一棵棵槐树顶上连续跃过,转眼不见,瞧背影正是洪七公。 黄蓉拾起树皮一看,上面用针划着几行字:“两个女娃这样很好。蓉儿再敢胡闹,七公打你老大耳括子。”下面没有署名,只划了一个葫芦。黄蓉知是七公所书,不由得脸上一红,心想刚才我打倒穆姊姊要她立誓,可都让七公瞧见啦。两人来到松林,果已不见洪七公的踪影。 郭靖和独孤逸却早已回到店内。他见穆念慈忽与黄蓉携手而来,大感诧异,忙问:“穆世姊,你可见到我的师父们么?”穆念慈道:“我与尊师们一起从中都南下,回到山东,分手后就没再见过。”郭靖道:“我师父们都好罢?”穆念慈微笑道:“郭世兄放心,他们并没给你气死。”郭靖很是不安,心想几位师父定是气得厉害,登时茶饭无心,呆呆出神。黄蓉却盯着独孤逸看了看,将她拉在自己一旁,也不不说话。穆念慈和独孤逸见过后,却向黄蓉询问怎样遇到洪七公的事。黄蓉一一说了。 吃过饭后,三人在松林中散步闲谈,黄蓉问起穆念慈怎样得洪七公传艺之事,穆念慈说起当年往事。独孤逸说道“七公教的本事,她不许我们另传别人,如果穆姐姐愿意,我倒是可以把我那剑法教给你。”黄蓉接口道:“还有我爹爹教的武功,姊姊你要是愿学,咱们就在这里耽十天半月,我教给你几套。”穆念慈道:“多谢两个妹子的好意,只是现下我有一件急事要办,抽不出空,将来嘛,妹子就算不说教我,我也是会来求你的。”黄蓉本想问她有甚么急事,但瞧她神色,此事显是既不欲人知,也不愿多谈,当下缩口不问,心想:“她模样儿温文腼腆,心中的主意可拿得真定。她不愿说的事,总是问不出来的。” 午后未时前后,穆念慈匆匆出店,傍晚方回。黄蓉见她脸有喜色,只当不知。用过晚饭之后,穆念慈另居一室,独孤逸和黄蓉同室而居。黄蓉与独孤逸正在悄声说话,忽听得隔壁门房响动,似是有人出去了。黄蓉拉起独孤逸,急忙跟出,,见她向西疾奔,当下展开轻功跟随而去。独孤逸和黄蓉的武功远在穆念慈之上,不多时已然追上,相距十余丈时放慢脚步,以防被她发觉。只见她直奔市镇,入镇后跃上屋顶,四下张望,随即扑向南首一座高楼。黄蓉日日上镇买菜,知是当地首富蒋家的宅第,悄悄对独孤逸说道:“多半穆姊姊没银子使了,来找些零钱。”独孤逸说:“我看不像是来偷银子的,咱们且跟着看看。”两人已一前一后的来到蒋宅之旁。 黄蓉见那宅第门口好生明亮,大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大金国钦使”五个扁扁的金字,灯笼下四名金兵手持腰刀,守在门口。她曾多次经过这所宅第,却从未见过这般情状,当下拉着独孤逸跟着穆念慈绕到后院,一齐静候片刻,又跟着她跃进墙去,里面是座花园,见她在花木假山之间躲躲闪闪的向前寻路,便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后。只见东边厢房中透出烛光,纸窗上映出一个男子的黑影,似在房中踱来踱去。穆念慈缓缓走近,双目盯住这个黑影,凝立不动。过了良久,房中那人仍在来回踱步,穆念慈也仍是呆望着黑影出神。 黄蓉在独孤逸耳边悄悄说:“可被你猜对了,她是来找人的。”独孤逸觉得耳朵痒痒的,偏了偏头。有听得厢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人走进房去,说道:“禀报大人,刚才驿马送来禀帖,南朝迎接钦使的段指挥使明后天就到。”里面那人点点头,“嗯”了一声,禀告的人又出去了。 黄蓉又凑上来,在耳边低声说:“原来房里这人便是金国钦使。”说完丢下独孤逸不管,径自转到厢房那边,用手指甲沾了点唾沫,在最低一格的窗纸上沾湿一痕,刺破一条细缝,凑右眼往内一张,竟然大出意料之外,原来里面那男子锦袍金冠,正是小王爷完颜康。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条黑黝黝之物,不住抚摸,来回走动,眼望屋顶,似是满腹心事,等他走近烛火时,黄蓉看得清楚,他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截铁枪的枪头,枪尖已起铁锈,枪头下连着尺来长的折断枪杆。黄蓉不知这断枪头是他生父杨铁心的遗物,只道与穆念慈有关,暗暗好笑:“你两人一个挥舞衣袖出神,一个抚摸枪头相思,难道咫尺之间,竟是相隔犹如天涯么?”不由得咯的一声,笑了出来。 完颜康立时惊觉,手一挥,扇灭了烛光,喝问:“是谁?”这时黄蓉已抢到穆念慈身后,双手成圈,左掌自外向右,右掌自上而下,一抄一带,虽然使力甚轻,但双手都落在穆念慈要穴所在,登时使她动弹不得,这是七十二把擒拿手中的逆拿之法,穆念慈待要抵御,已自不及。黄蓉笑道:“姊姊别慌,我送你见心上人去。” 完颜康打开房门,正要抢出,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笑道:“是你心上人来啦,快接着。”完颜康问道:“甚么?”一个温香柔软的身体已抱在手里,刚呆一呆,头先说话的那女子已跃上墙头,笑道:“姊姊,你怎么谢我?”只听得银铃般的笑声逐渐远去,怀中的女子也已挣扎下地。 完颜康大惑不解,只怕她伤害自己,急退几步,问道:“是谁?”穆念慈低声道:“你还记得我么?”完颜康依稀认得她声音,惊道:“是……是穆姑娘?”穆念慈道:“不错,是我。”完颜康道:“还有谁跟你同来?”穆念慈道:“刚才是我那个淘气的朋友,我也不知她竟偷偷的跟了来。” 完颜康走进房中,点亮了烛火,道:“请进来。”穆念慈低头进房,挨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垂头不语,心中突突乱跳。完颜康在烛光下见到她一副又惊又喜的神色,脸上白里泛红,少女羞态十分可爱,不禁怦然心动,柔声道:“你深夜来找我有甚么事?”穆念慈低头不答。完颜康想起亲生父母的惨死,对她油然而生怜惜之念,轻声道:“你爹爹已亡故了,你以后便住在我家罢,我会当你亲妹子一般看待。”穆念慈低着头道:“我是爹爹的义女,不是他亲生的……”完颜康恍然而悟:“她是对我说,我们两人之间并无血统渊源。”伸手去握住她的右手,微微一笑。穆念慈满脸通红,轻轻一挣没挣脱,也就任他握着,头却垂得更低了。 那黄蓉并未走远,绕回了独孤逸旁边,两人倒好奇这穆念慈和杨康要说些什么,一起仍蹲在厢房那边偷听,黄蓉趁着那个小缝在偷看。只看那杨康伸出左臂去搂住了穆念慈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我第三次抱你啦。第一次在比武场中,第二次刚才在房门外头。只有现今这一次,才只咱俩在一起,没第三个人在旁。”穆念慈“嗯”了一声,心里感到甜美舒畅,实是生平第一遭经历。完颜康闻到她的幽幽少女香气,又感到她身子微颤,也不觉心魂俱醉,过了一会,低声道:“你怎会找到我的?”穆念慈道:“我从京里一直跟你到这里,晚晚都望着你窗上的影子,就是不敢……”完颜康听她深情如斯,大为感动,低下头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吻,嘴唇所触之处,犹如火烫,登时情热如沸,紧紧搂住了她,深深长吻,过了良久,方才放开。 窗外黄蓉脸忽的红了起来,悄悄蹲下,独孤逸捏捏黄蓉的手,只觉得她手心发热,在看到脸上红扑扑的一片,伸手摸了摸黄蓉的脸,黄蓉刚要挣脱,确又停住不动了。独孤逸觉得奇怪,也弓起身来往里去看,只看那穆念慈靠在完颜康的怀里,说:“我没爹没娘,你别……别抛弃我。”完颜康将她搂在怀里,缓缓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你放心!我永远是你的人,你永远是我的人,好不好?”穆念慈满心欢悦,抬起头来,仰望着完颜康的双目,点了点头。 完颜康见她双颊晕红,眼波流动,哪里还把持得住,吐一口气,吹灭了烛火,抱起她走向床边,横放在床,左手搂住了,右手就去解她衣带。独孤逸也红了脸,蹲下来,刚要打手势与黄蓉离开,乎听得里面穆念慈低声说道:“不,不能这样。”完颜康道:“我一定会娶你,将来如我负心,教我乱刀分尸,不得好死。”穆念慈道:“别立誓,我信得你。”完颜康声音有些发颤,说道:“那么你就依我。”穆念慈央求道:“别……别……”独孤逸想要去救,黄蓉按住了独孤逸,听得里面咯噹一声,穆念慈声音中似乎带着哭腔,说“你再逼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完颜康软声说道:“有话好好的说,何必这样?”穆念慈道:“我虽是个飘泊江湖的贫家女子,可不是低三下四、不知自爱之人。你如真心爱我,须当敬我重我。我此生决无别念,就是钢刀架颈,也决意跟定了你。将来……将来如有洞房花烛之日,自然……自能如你所愿。但今日你若想轻贱于我,有死而已。”这几句话虽说得极低,但斩钉截铁,没丝毫犹疑。完颜康说道:“妹子你别生气,是我的不是。” 只见屋内亮起灯来,穆念慈又说道:“我在临安府牛家村我义父的故居等你,随你甚么时候……央媒前来。”顿了一顿,低声道:“你一世不来,我等你一辈子罢啦。”完颜康忙道:“妹子不必多疑,我公事了结之后,自当尽快前来亲迎。此生此世,决不相负。” 听到这里,黄蓉拉了拉独孤逸的袖子,两人悄悄跳出那蒋家宅,自回到客栈安睡。第二日清晨,两人与郭靖碰面,并不见穆念慈踪影,独孤逸和黄蓉二人将昨夜之事道来,郭靖倒是心里开心。三人在客店中谈谈讲讲,吃过中饭,穆念慈仍未回来。黄蓉笑着说道:“看来咱们是不用等她了,咱们自己去罢。”回房与独孤逸又各换了一身男装。三人到市镇去买了三匹健驴代步,黄蓉对独孤逸笑道:“你又骑回你的小驴子了。可还有白骆驼可抢啊。”三人绕到那蒋家宅第门前,见门前“大金国钦使”的灯笼等物已自撤去,想是完颜康已经启程,穆念慈自也和他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太湖群雄汇1 三人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日来到宜兴。那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另有一番景色。更向东行,不久到了太湖边上。那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独孤逸倒是北上的时候从此路过,那郭靖却从未见过如此大水,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 黄蓉拉着独孤逸说道:“咱们到湖里玩去。”找到湖畔一个渔村,将驴马寄放在渔家,借了一条小船,三人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四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黄蓉的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笑道:“从前范大夫载西施泛于五湖,真是聪明,老死在这里,岂不强于做那劳什子的官么?”郭靖不知范大夫的典故,道:“蓉儿妹子,你讲这故事给我听。”黄蓉于是将范蠡怎么助越王勾践报仇复国、怎样功成身退而与西施归隐于太湖的故事说了,又述说伍子胥与文种却如何分别为吴王、越王所杀。 郭靖听得发了呆,出了一会神,说道:“范蠡当然聪明,但像伍子胥与文种那样,到死还是为国尽忠,那是更加不易了。”黄蓉微笑:“不错,这叫做‘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郭靖问道:“这两句话是甚么意思?”黄蓉道:“国家政局清明,你做了大官,但不变从前的操守;国家朝政腐败,你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气节,这才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大丈夫。”独孤逸点点头,说:“嗯,蓉儿好见识。”又问到:“那国家朝政腐败,怎么才叫正途呢?是该忠于朝廷,还是应当为民请命?”郭靖踌躇答到:“那当然是为民请命了!”独孤逸把湖面撩起来一些水花,说:“那不就成了造反了?”郭靖又说:“那就忠与朝廷,好好劝说皇帝。”独孤逸笑笑,说:“或许吧,咱们也没见过皇帝是啥样。”停了会,独孤逸又说:“七公说他见过皇帝,下次咱们也去皇宫里偷偷看看。也不知道皇帝身边是不是也像那金国的赵王一样,也有许多高手。咱们下次得问问七公。”郭靖插嘴道:“肯定有,大汗身边就有很多厉害的,哲别师父就是神射手。”独孤逸说:“有那欧阳克厉害么?”郭靖挠挠头,说:“没有。不过大汗说,武功再高,是一人敌,十人敌,百人敌,但会用兵才是万人敌。” 独孤逸道:“阿公说原来咱们大宋也有很多会打仗的将军,后来朝廷里都成了文官,就不行了。”黄蓉说:“那些只吹牛不做事的书生不是好人,我爹就说腐儒误国。”三人有感而发,颇有少年人指点江山的豪气,谈谈说说,不再划桨,任由小舟随风飘行,不觉已离岸十余里,只见数十丈外一叶扁舟停在湖中,一个渔人坐在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 黄蓉指着那渔舟道:“烟波浩淼,一竿独钓,真像是一幅水墨山水一般。”郭靖问道:“甚么叫水墨山水?”黄蓉道:“那便是只用黑墨,不着颜色的图画。”郭靖放眼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霞桃红,就只没有黑墨般的颜色,摇了摇头,茫然不解其所指。黄蓉也不解释,只与独孤逸又说了一阵子话,回过头来,见那渔人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船头,钓竿钓丝都是纹丝不动。黄蓉笑道:“这人耐心倒好。” 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泊泊泊的打在船头,黄蓉随手荡桨,唱起歌来:“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这是一首《水龙吟》词,抒写水上泛舟的情怀。她唱了上半阕,歇得一歇。 独孤逸见她眼中隐隐似有泪光,轻轻握住黄蓉的手,忽然湖上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黄蓉所唱的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远远望去,唱歌的正是那个垂钓的渔父。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黄蓉听着歌声,却呆呆出神。独孤逸问道:“想什么?”黄蓉道:“这是我爹爹平日常唱的曲子,想不到湖上的一个渔翁竟也会唱。咱们瞧瞧去。”郭靖听闻,打桨划了过去,只见那渔人也收了钓竿,将船划来。两船相距数丈时,那渔人道:“湖上喜遇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黄蓉听他吐属风雅,更是暗暗称奇,答道:“只怕打扰长者。”那渔人笑道:“嘉宾难逢,大湖之上萍水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数桨一扳,两船已经靠近。独孤逸和黄蓉先跨上渔舟船头,郭靖将小船系在渔舟船尾,也快步上来。 三人与那渔人作揖见礼。那渔人坐着还礼,说道:“请坐。在下腿上有病,不能起立,请两位怨罪。”三人齐道:“不必客气。”独孤逸和黄蓉并排在渔舟中坐下,郭靖坐在船舱外侧,三人打量那渔翁时,见他约莫四十左右年纪,脸色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甚高,坐着比郭靖高出了半个头。船尾一个小童在煽炉煮酒。 黄蓉说道:“这位小哥姓独孤,这个是姓郭,晚辈姓黄,一时兴起,在湖中放肆高歌,未免有扰长者雅兴了。”那渔人笑道:“得聆清音,胸间尘俗顿消。在下姓陆。三位小哥今日可是初次来太湖游览吗?”独孤逸道:“晚辈曾来过一次,但泛舟太湖倒是第一次。”那渔人命小童取出下酒菜肴,斟酒劝客。六碟小菜虽不及黄蓉所制,味道也殊不俗,酒杯菜碟并皆精洁,宛然是豪门巨室之物。 四人人对饮了两杯。那渔人道:“适才小哥所歌的那首《水龙吟》情致郁勃,实是绝妙好词。小哥年纪轻轻,居然能领会词中深意,也真难得。”黄蓉听他说话老气横秋,微微一笑,说道:“宋室南渡之后,词人墨客,无一不有家国之悲。”那渔人点头称是。黄蓉道:“张于湖的《六洲歌头》中言道:‘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也正是这个意思呢。”那渔人拍几高唱:“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连斟三杯酒,杯杯饮干。两人谈起诗词,甚是投机。其实黄蓉小小年纪,又有甚么家国之悲?至于词中深意,更是难以体会,只不过从前听父亲说过,这时便搬述出来,言语中见解精到,颇具雅量高致,那渔人不住击桌赞赏。独孤逸只是听阿公将过一些是故,出山后听说书的讲了不少诗词,于是只和郭靖在一旁听着。 见那渔人佩服黄蓉,心下自是喜欢。又谈了一会,眼见暮霭苍苍,湖上烟雾更浓。那渔人道:“舍下就在湖滨,不揣冒昧,想请三位去盘桓数日。”黄蓉道:“逸儿,郭大哥,你们说怎样?”两人还未回答,那渔人道:“寒舍附近颇有峰峦之胜,三位反正是游山玩水,务请勿却。”郭靖见他说得诚恳,便道:“逸儿,蓉儿,那么咱们就打扰陆先生了。”那渔人大喜,命僮儿划船回去。 到得湖岸,郭靖道:“我们得先去还了船,还有两匹坐骑寄在那边。”那渔人微笑道:“这里一带朋友都识得在下,这些事让他去办就是。”说着向那僮儿一指。郭靖道:“小可坐骑性子很劣,还是小可亲自去牵的好。”那渔人道:“既是如此,在下在寒舍恭候大驾。”说罢划桨荡水,一叶扁舟消失在垂柳深处。那僮儿跟着郭靖黄蓉去还船取马,行了里许,向湖畔一家人家取了一艘大船,牵了驴马入船,请郭、独孤、黄三人都上船坐了。六名壮健船夫一齐扳桨,在湖中行了数里,来到一个水洲之前。在青石砌的码头上停泊。上得岸来,只见前面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过了一道大石桥,来到庄前。 三人对望了一眼,想不到这渔人所居竟是这般宏伟的巨宅。未到门口,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过来相迎,身后跟着五六名从仆。那后生道:“家父命小侄在此恭候多时。”三人拱手谦谢,见他身穿熟罗长袍,面目与那渔人依稀相似,只是背厚膀宽,躯体壮健。郭靖道:“请教陆兄大号。”那后生道:“小侄贱字冠英,请两位直斥名字就是。”黄蓉道:“这哪里敢当?”独孤逸对陆冠英微微点头。四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内厅。只见这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诸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另是一番气象。 黄蓉一路看看庄中的道路布置,脸上微现诧异。独孤逸低头看了看黄蓉,黄蓉摇了摇头,脸色回归如常。过了三进庭院,来到后厅,只听那渔人隔着屏风叫道:“快请进,快请进。”陆冠英道:“家父腿上不便,在东书房恭候。”三人转过屏风,只见书房门大开,那渔人坐在房内榻上。这时他已不作渔人打扮,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洁白的鹅毛扇,笑吟吟的拱手。郭、黄二人入内坐下,陆冠英却不敢坐,站在一旁。黄蓉见书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吁,神情寂寞。左上角题着一首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词黄蓉曾由父亲教过,知道是岳飞所作的《小重山》,又见下款写着“五湖废人病中涂鸦”八字,想来这“五湖废人”必是那庄主的别号了。但见书法与图画中的笔致波磔森森,如剑如戟,岂但力透纸背,直欲破纸飞出一般。陆庄主见黄蓉细观图画,问道:“老弟,这幅画怎样,请你品题品题。”黄蓉道:“小可斗胆乱说,庄主别怪。”陆庄主道:“老弟但说不妨。”黄蓉道:“庄主这幅图画,写出了岳武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心情。只不过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当年朝中君臣都想与金人议和,岳飞力持不可,只可惜无人听他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两句,据说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无可奈何的心情,却不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庄主作画写字之时,却似是一腔愤激,满腔委曲,笔力固然雄健之极,但是锋芒毕露,像是要与大仇人拚个你死我活一般,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不合。小可曾听人说,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似乎尚未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陆庄主听了这番话,一声长叹,神色凄然,半晌不语。黄蓉见他神情有异,心想:“我这番话可说得直率了,只怕已得罪了他。但爹爹教这首《小重山》和书画之道时,确是这般解说的。”便道:“小可年幼无知,胡言乱道,尚请庄主恕罪。”陆庄主一怔,随即脸露喜色,欢然道:“黄老弟说哪里话来?我这番心情,今日才被你看破,老弟真可说得是我生平第一知己。至于笔墨过于剑拔弩张,更是我改不过来的大毛病。承老弟指教,甚是甚是。”回头对儿子道:“快命人整治酒席。”三人连忙辞谢,道:“不必费神。”陆冠英早出房去了。陆庄主道:“老弟鉴赏如此之精,想是家学渊源,令尊必是名宿大儒了,不知名讳如何称呼。”黄蓉道:“小可懂得甚么,蒙庄主如此称许。家父在乡村设帐授徒,没没无名。”陆庄主叹道:“才人不遇,古今同慨。” 酒筵过后,回到书房小坐,又谈片刻,陆庄主道:“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天下奇景,二位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慢观赏。天已不早,三位要休息了罢?” 郭靖率先起身,独孤逸与黄蓉并肩站起来,三人起身告辞。黄蓉正要出房,猛一抬头,忽见书房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疏疏落落,歪斜不称。她心下一惊,当下不动声色,随着庄丁来到客房之中。 三间客房连在一起,只见客房中陈设精雅,枕衾雅洁,三间客房装饰一模一样,只是以画作为区分,郭靖在第一间,名松竹,客厅中挂着一幅《竹炉煮茶图》,独孤逸在第二间,名兰芷,厅中挂着一幅《兰芷汀洲抚琴图》,黄蓉在第三间,名桃李,里面挂着一幅对子,写着:“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庄丁将三位带到各自客房门前,向三位叮嘱道:“稍后会跟三位爷台送上香茗,三位爷台要甚么,一拉床边这绳铃,我们就会过来。晚上千万别出去。”说罢退了下去。黄蓉在踏入门前,和独孤逸使了个眼色,独孤逸点点头,走到郭靖身边说:“郭大哥,晚上可多留心!”郭靖点点头进屋了去。 独孤逸走到黄蓉门前,轻轻一推,虚掩着的门就开了,黄蓉做在桌前,说道:“哪里来的偷香窃玉的小贼?”独孤逸觉得好笑,说道:“偷的就是这清香的姑娘,窃的就是那如玉的美人。”说完伸出右手指去勾黄蓉的下巴,黄蓉左手直劈一掌想独孤逸的右手腕点去,左手却捏成兰花指点向独孤逸的腰间,独孤逸右手变勾为抓,抓住黄蓉的左手,转身绕到黄蓉背后,伸出左手在黄蓉脸上轻轻一拂。黄蓉身子后仰,飞起一脚要踢向独孤逸腰眼,独孤逸并不松开右手,左脚点地顺势跳起,翻身到了黄蓉身后,手臂一绕,把黄蓉圈在了怀里,阵阵发香传入鼻息,独孤逸只觉得心跳忽然加快,怀里的黄蓉似乎成了一团火。黄蓉忽然在怀里不动了,空气中突然弥漫着一种安静。突然,黄蓉推开独孤逸,说道:“你仗着轻功好,占我便宜!下次我跟爹爹学个厉害的,看你还怎么欺负我。”独孤逸突然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黄蓉又说:“老实说,是在哪里学的这油腔滑调!”独孤逸顺势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说道:“跟蓉儿妹妹学的油嘴滑舌。”又赶忙岔开话题说道:“你瞧着地方有什么蹊跷?”黄蓉说:“这庄子可造的古怪的很,那陆庄主必定会武,而且还是高手,你见到他书房中的铁八卦了么?”独孤逸说:“可是那书房门楣上面的那个?”黄蓉点点头,说:“对,那就是铁八卦,那是用来练劈空掌的家伙。爹爹教过我这套掌法,我嫌气闷,练不到一个月便搁下了,真想不到又会在这里见到。”独孤逸放下茶杯,说:“我看这陆庄主并无歹意,只是叫咱们晚上别出去,恐怕他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不想我们知道。”黄蓉点点头,拿起独孤逸放下的茶杯,续上水自己喝了一口,说道:“晚上咱们去看看。”独孤逸笑笑点点头,说:“只看看,不惹事。”黄蓉站起来,把独孤逸推出门外,说道:“谁惹事了,就是去瞧瞧。” 睡到半夜,忽然远处传来呜呜之声,郭靖和黄蓉都惊醒了,侧耳听去,似是有人在吹海螺,过了一阵,呜呜之声又响了起来,此起彼和,并非一人,吹螺之人相距甚远,显然是在招呼应答。独孤逸轻轻推开窗户,看隔壁黄蓉也探出脑袋,只见庭院中许多人打着灯笼,还有好些人来来去去,不知忙些甚么。黄蓉抬起头来,只见屋顶上黑黝黝的有三四个人蹲在那里,灯笼移动时亮光一闪,这些人手中的兵刃射出光来。等了一会,见郭靖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这时众人都向庄外走去。黄蓉示意独孤逸和郭靖二人绕到西窗,三人轻轻跃出,屋顶之人并未知觉。 黄蓉向独孤逸和郭靖二人打个手势,反向后行,庄中道路东转西绕,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转弯处的栏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样,几下一转,哪里还分辨得出东西南北?黄蓉却如到了自己家里,毫不迟疑的疾走,有时眼前明明无路,她在假山里一钻,花丛旁一绕,竟又转到了回廊之中。有时似已到了尽头,哪知屏风背面、大树后边却是另有幽境。当路大开的月洞门她偏偏不走,却去推开墙上一扇全无形迹可寻的门户。郭靖愈走愈奇,低声问道:“独孤妹子,这庄子的道路真古怪,你说蓉儿妹子怎认得?”黄蓉打手势叫他噤声,又转了七八个弯,来到后院的围墙边。黄蓉察看地势,扳着手指默默算了几遍,在地下踏着脚步数步子,低声念着:“震一、屯三、颐五、复七、坤……”黄蓉边数边行,数到一处停了脚步,说道:“只有这里可出去,另外地方全有机关。”说着便跃上墙头,独孤逸和郭靖跟着她跃出墙去。 黄蓉才道:“这庄子是按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这些奇门八卦之术,我爹爹最是拿手。陆庄主难得倒旁人,可难不了我。”言下甚是得意。三人攀上庄后小丘,向东望去,只见一行人高举灯笼火把,走向湖边。黄蓉拉了拉独孤逸的衣袖,三人展开轻功追去。奔到临近,伏在一块岩石之后,只见湖滨泊着一排渔船,人众络绎上船,上船后便即熄去灯火。三人待最后一批人上了船,岸上全黑,才悄悄跃出,落在一艘最大的篷船后梢,于拔篙开船声中跃上篷顶,在竹篷隙孔中向下望去,舱内一人居中而坐,赫然便是少庄主陆冠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太湖群雄汇2 众船摇出里许,湖中海螺之声又呜呜传来,大篷船上一人走到船首,也吹起海螺。再摇出数里,只见湖面上一排排的全是小船,放眼望去,舟似蚁聚,不计其数,犹如一张大绿纸上溅满墨点一般。大篷船首那人海螺长吹三声,大船抛下了锚泊在湖心,十余艘小船飞也似的从四方过来。这三人心下纳罕,不知是否将有一场厮杀,低头瞧那陆冠英却是神定气闲,不似便要临敌应战的模样。 过不多时,各船靠近。每艘船上有人先后过来,或一二人、或三四人不等。各人进入大船船舱,都向陆冠英行礼后坐下,对他执礼甚恭,座位次序似早已排定,有的先到反坐在后,有的后至却坐在上首。只一盏茶功夫,诸人坐定。这些人神情粗豪,举止剽悍,虽作渔人打扮,但看来个个身负武功,决非寻常以打鱼为生的渔夫。 陆冠英举手说道:“张大哥,你探听得怎样了?”座中一个瘦小的汉子站起身来,说道:“回禀少庄主,金国钦使预定今晚连夜过湖,段指挥使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这次他以迎接金国钦使为名,一路搜刮,是以来得迟了。”陆冠英道:“他搜刮到了多少?”那汉子道:“每一州县都有报效,他麾下兵卒还在乡间劫掠,我见他落船时众亲随抬着二十多箱财物,看来都很沉重。”陆冠英道:“他带了多少兵马?”那汉子道:“马军二千。过湖的都是步军,因船只不够,落船的约莫是一千名左右。”陆冠英向众人道:“各位哥哥,大家说怎样?”诸人齐声道:“愿听少庄主号令。” 陆冠英双手向怀里一抱,说道:“这些民脂民膏,不义之财,打从太湖里来,不取有违天道。咱们尽数取来,一半散给湖滨贫民,另一半各寨分了。”众人轰然叫好。三人听到这才明白,原来这群人都是太湖中的盗首,看来这陆冠英还是各寨的总头领呢。 陆冠英道:“事不宜迟,马上动手。张大哥,你带五条小船,再去哨探。”那瘦子接令出舱。陆冠英跟着分派,谁打先锋、谁作接应、谁率领水鬼去钻破敌船船底、谁取财物、谁擒拿军官,指挥得井井有条。 三人暗暗称奇,适才与他共席时见他斯文有礼,谈吐儒雅,宛然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哪知竟能领袖群豪。郭靖心中暗自佩服,只见陆冠英吩咐已毕,各人正要出去分头干事,座中一人站起身来,冷冷的道:“咱们做这没本钱买卖的,吃吃富商大贾,也就够啦。这般和官家大动干戈,咱们在湖边还耽得下去么?大金国钦使更加得罪不得。” 三人听这声音好熟,凝目看时,原来是沙通天的弟子,黄河四鬼中的夺魄鞭马青雄,不知如何他竟混在这里。陆冠英脸上变色,尚未回答,群盗中已有三四人同声呼叱。陆冠英道:“马大哥初来,不知这里规矩,既然大家齐心要干,咱们就是闹个全军覆没,那也是死而无悔。”马青雄道:“好啦,你干你们的,我可不搞这锅混水。”转身就要走出船舱。两名汉子拦在舱口,喝道:“马大哥,你斩过鸡头立过誓,大伙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马青雄双手挥出,骂道:“滚开!”那两人登时跌在一边。他正要钻出舱门,突觉背后一股掌风袭来,当即偏身让过,左手已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反手向后戳去。陆冠英左手疾伸,将他左臂格在外门,踏步进掌。马青雄右手撩开,左手匕首跟着递出。两人在窄隘的船舱中贴身而搏。 只见两人再拆数招,陆冠英左拳斗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马青雄胸口。马青雄一个踉跄,向后便倒。他身后两名汉子双刀齐下,马青雄立时毙命。那两名汉子提起他尸身投入湖中。见这马青雄就这样命陨于此,三人只觉得这陆冠英倒是个胆大心狠之人。 陆冠英道:“众家哥哥,大伙儿奋勇当先。”群盗轰然答应,各自回船。片刻之间众舟千桨齐荡,并肩东行。陆冠英的大船在后压阵。行了一阵,远远望见数十艘大船上灯火照耀,向西驶来。 三人悄悄爬上桅杆,坐在横桁之上,隐身于帆后。只听得小船上海螺吹起。两边船队渐渐接近,一会儿叫骂声、呼叱声、兵刃相交声、身子落水声,从远处隐隐传来。又过一会,官船起火,烈焰冲天,映得湖水都红了。 三人知道群盗已经得手,果见几艘小舟急驶而至,呼道:“官兵全军覆没,兵马指挥使已经擒到。”陆冠英大喜,走到船头,叫道:“通知众家寨主,大伙儿再辛苦一下,擒拿金国钦使去也!”报信的小盗欢然答应,飞舟前去传令。 独孤逸和黄蓉同时伸出手来,握在一起,郭靖低声问到:“这指挥使可是杨康?”独孤逸点点头不说话。只听得各处船上海螺声此起彼和,群船掉过头来,扯起风帆。其时方当盛暑,东风正急,群船风帆饱张,如箭般向西疾驶。 陆冠英所坐的大船原本在后,这时反而领先。独孤逸与黄蓉、郭靖三人坐在横桁之上,阵阵凉风自背吹来,放眼望去,繁星在天,薄雾笼湖,甚是畅快,真想纵声一歌,只见后面的轻舟快艇又是一艘艘的抢到大船之前。 舟行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亮,两艘快艇如飞而来,艇首一人手中青旗招展,大呼:“已见到了金国的船只!贺寨主领先攻打。”陆冠英站在船首,叫道:“好。”过不多时,又有一艘小艇驶回,报道:“金国那狗钦使手爪子好硬,贺寨主受伤,彭、董两位寨主正在夹击。”不多时,两名喽罗扶着受伤晕去的贺寨主上大船来。陆冠英正待察看贺寨主的伤势,两艘小艇又分别将彭、董两位受伤的寨主送到,并说缥缈峰的郭头领被金国钦使一枪搠死,跌入了湖中。陆冠英大怒,喝道:“金狗如此猖獗,我亲去杀他。” 郭靖低声说到:“他是我义兄,咱们得救他姓名,要他悔改。”独孤逸与黄蓉觉得完颜康为虎作伥,杀伤同胞甚是不该,却又耽心他寡不敌众,若真能悔改倒是好事,两人点点头。说话间,只见陆冠英纵身跃入一艘小艇,喝道:“上去!”黄蓉道:“咱们抢小艇。”三人正待纵身跃向旁边一艘小艇,猛听得前面群盗齐声高呼,纵目望去,那金国钦使所率的船队一艘艘的正在慢慢沉下,想是给潜水的水鬼凿穿了船底。青旗招展中,两艘快艇赶到禀报:“金狗落了水,已抓到啦!”陆冠英大喜,跃回大船。 过不多时,海螺齐鸣,快艇将金国的钦使、卫兵、随从等陆续押上大船。那完颜康手脚都已被缚,两眼紧闭,想是喝饱了水,但胸口起伏,仍在呼吸。这时天已大明,日光自东射来,水波晃动,犹如万道金蛇在船边飞舞一般。陆冠英传出号令:“各寨寨主齐赴归云庄,开宴庆功。众头领率部回寨,听候论功领赏。”群盗欢声雷动。大小船只向四方分散,渐渐隐入烟雾之中。湖上群鸥来去,白帆点点,青峰悄立,绿波荡漾,又回复了一片宁静。 待得船队回庄,独孤逸,黄蓉,郭靖三人等陆冠英与群盗离船,这才乘人不觉,飞身上岸。群盗大胜之余,个个兴高采烈,哪想得到桅杆上一直有人躲着偷窥。黄蓉相准了地位,仍与这两人从庄后围墙跳进,分别回到卧房。 回卧房没一小会,便有庄丁前来问好,向三位送上早点,道:“庄主在书房相候,请三位用过早点,过去坐坐。”三人吃了些面点汤包,随着庄丁来到书房。陆庄主似在书房已经等了许久,见独孤逸和郭靖并肩走在黄蓉身后,笑着问道:“湖边风大,夜里波涛拍岸,扰人清梦,三位昨晚可睡得好吗?” 郭靖不惯撒谎,登时窘住,独孤逸也并不搭腔,只有黄蓉答道:“夜里只听得呜呜呜的吹法螺,想是和尚道士做法事放焰口。”陆庄主一笑,不提此事,说道:“在下收藏了一些书画,想老弟法眼鉴定。”黄蓉道:“当得拜观。庄主所藏,定然都是精品。”陆庄主令书僮取出书画,黄蓉一件件的赏玩,郭靖只站在那眼观鼻,不动声色的想昨夜那事,独孤逸凑在黄蓉身边听她一件件的评论。 蓦地里门外传来一阵吆喝,几个人脚步声响,听声音是一人在逃,后面数人在追。一人喝道:“你进了归云庄,要想逃走,那叫做难如登天!”陆庄主若无其事,犹如未闻,说道:“本朝书法,苏黄米蔡并称,这四大家之中,黄老弟最爱哪一家?”黄蓉正要回答,独孤逸突然扭过来,拉住郭靖的袖子,说:“郭大哥,你过来看看这个。”郭靖转身过来背对着大门,顺着独孤逸的手指去看那书法,正要问有什么可看的,突然书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全身湿淋淋的人闯了进来,正是完颜康。 原来完颜康不识水性,船沉落湖,空有一身武艺,只吃得几口水,便已晕去,等到醒来,手足已被缚住。解到庄上,陆冠英喝令押上来审问。完颜康见一直架在后颈的钢刀已然移开,当即暗运内劲,手指抓住身上绑缚的绳索,大喝一声,以“九阴白骨爪”功夫立时将绳索撕断了。众人齐吃一惊,抢上前去擒拿,被他双手挥击,早跌翻了两个。完颜康夺路便走,哪知归云庄中房屋道路皆按奇门八卦而建,若无本庄之人引路,又非精通奇门生克之变,休想闯得出去。完颜康慌不择路,竟撞进陆庄主的书房来。陆冠英虽见他挣脱绑缚,知他决然逃不出去,也并不在意,只是一路追赶,及见他闯进书房,却怕他伤及父亲,急忙抢前,拦在父亲所坐榻前。后面太湖诸寨的寨主都挡在门口。 完颜康不意逃入了绝地,就指向陆冠英骂道:“贼强盗,你们行使诡计,凿沉船只,也不怕江湖上好汉笑话?”陆冠英哈哈一笑,说道:“你是金国王子,跟我们绿林豪杰提甚么‘江湖’二字?”完颜康道:“我在北京时久闻江南豪客的大名,只道当真都是光明磊落的好男子,哼哼,今日一见,却原来……嘿嘿,可就叫作浪得虚名!”陆冠英怒道:“怎样?”完颜康道:“只不过是一批倚多为胜的小人而已!”陆冠英冷笑道:“要是单打独斗胜了你,那你便死而无怨?” 完颜康适才这话本是激将之计,正要引他说出这句话来,立时接口:“归云庄上只要有人凭真功夫胜得了我,我束手就缚,要杀要剐,再无第二句话。却不知是哪一位赐教?”说着眼光向众人一扫,双手负在背后,嘿嘿冷笑,神态甚是倨傲。一言方毕,早恼了太湖莫厘峰上的金头鳖石寨主,怒喝:“老子揍你这番邦贼厮鸟!”抢入书房,双拳“钟鼓齐鸣”,往完颜康太阳穴打到。完颜康身子微侧,敌拳已然击空,右手反探,抓住了他后心,内劲吐处,把他肥肥一个身躯向门口人丛中丢了出去。 陆冠英见他出手迅辣,心中暗惊,知道各寨主无人能敌,叫道:“果然好俊功夫,让我来讨教几招。咱们到外面厅上去吧。”眼见对方大是劲敌,生怕剧斗之际,拳风掌力带到父亲与客人身上,三人不会武功,可莫受了误伤。完颜康道:“比武较量到处都是一样,就在这里何妨?寨主请赐招罢!” 言下之意竟是:“不过三招两式,就打倒了你,何必费事另换地方?”陆冠英心中暗怒,说道:“好,你是客,请进招罢。”完颜康左掌虚探,右手就往陆冠英胸口抓去,开门见山,一出手就以九阴白骨爪攻敌要害。陆冠英暗骂:“小子无礼,教你知道少庄主的厉害。”胸口微缩,竟不退避,右拳直击对方横臂手肘,左手二指疾伸,取敌双目。 完颜康见他来势好快,心头倒也一震,暗道:“不意草莽之中,竟然有此等人物。”疾忙斜退半步,手腕疾翻,以擒拿手拿敌手臂。陆冠英扭腰左转,两手回兜,虎口相对,正是“怀中抱月”之势。完颜康见他出手了得,不敢再有轻敌之念,当下打叠起精神,使出丘处机所传的全真派拳法。 陆冠英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大师的得意弟子,精通仙霞门的外家拳法,那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旁支,所传也是武学正宗,这时遇到强敌,当下小心在意,见招拆招,遇势破势。他知完颜康手爪功夫厉害,决不让他手爪碰到自己身子,双手严守门户,只见有隙可乘,立即使脚攻敌。外家技击有言道:“拳打三分,脚踢七分。”又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陆冠英所学是外家功大,腿上功夫自极厉害,两人斗到酣处,只见书房之中人影飞舞,拳脚越来越快。独孤逸等三人不愿被他认出,退在书架之旁,低头侧身斜眼观战。 完颜康久斗不下,心中焦躁,暗道:“再耗下去,时刻长了,就算胜了他,要是再有人出来邀斗,我哪里还有力气对付?”他武功原比陆冠英高出甚多,只因在湖水中被浸,喝了一肚子水,委顿之下,气力不加,兼之身陷重围,初次遇险,不免心怯,这才让陆冠英拆了数十招,待得精神一振,手上加紧,只听得砰的一声,陆冠英肩头中拳。他一个踉跄,向后倒退,眼见敌人乘势进逼,斗然间飞起左腿,足心朝天,踢向完颜康心胸。这一招叫做“怀心腿”,出腿如电,极为厉害。 完颜康想不到敌人落败之余,尚能出此绝招,待得伸手去格,胸口已被踢中。这“怀心腿”是陆冠英自幼苦练的绝技,练时用绳子缚住足踝,然后将绳绕过屋梁,逐日拉扯悬吊,临敌时一腿飞出,倏忽过顶,敌人实所难防。 完颜康胸口一痛,左手飕的弯转,五根手指已插入了陆冠英小腿,右掌往他胯上推去,喝道:“躺下!”陆冠英单腿站立,被他这么猛推,身子直跌出去,撞向坐在榻上的陆庄主。 陆庄主左手伸出一粘,托住他背心,轻轻放在地下,但见儿子小腿上鲜血淋漓,从原来站立之地直到榻前一排鲜血直滴过来,又惊又怒,喝道:“黑风双煞是你甚么人?” 他这一出手、一喝问,众人俱感惊诧。别说完颜康与众寨主不知他身有武功,连他亲生儿子陆冠英,也只道父亲双腿残废,自然不会武功,自己从小便见父亲寄情于琴书之间,对他作为向来不闻不问,哪知刚才救他这一托,出手竟是沉稳之极。只有独孤逸、郭靖、黄蓉三人并不讶异。 完颜康听陆庄主问起黑风双煞,一呆之下,说道:“黑风双煞是甚么东西?”原来梅超风虽然传他武艺,但她自己的来历固然未曾对他言明,连真实姓名也不对他说,“黑风双煞”的名头,他自然更加不知了。 陆庄主怒道:“装甚么蒜?这阴毒的九阴白骨爪是谁传你的?”完颜康道:“小爷没空听你啰唆,失陪啦!”转身走向门口。众寨主齐声怒喝,挺起兵刃拦阻。完颜康连声冷笑,回头向陆冠英道:“你说话算不算数?”陆冠英脸色惨白,摆一摆手,说道:“太湖群雄说一是一,众位哥哥放他走罢。张大哥,你领他出去。”众寨主心中都不愿意,但少庄主既然有令,却也不能违抗。那张寨主喝道:“跟我走罢,谅你这小子自己也找不到路出去。”完颜康道:“我的从人卫兵呢?”陆冠英道:“一起放他们走。”完颜康大拇指一竖,说道:“好,果然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众寨主,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团团一揖,唱个无礼喏,满脸得意之色。 他转身正要走出书房,陆庄主忽道:“且慢!老夫不才,要领教你的九阴白骨爪。”完颜康停步笑道:“那好极啦。”陆冠英忙道:“爹,您老人家犯不着跟这小子一般见识。”陆庄主道:“不用担心,他的九阴白骨爪没练到家。”双目盯着完颜康,缓缓说道:“我腿有残疾,不能行走,你过来。”完颜康一笑,却不移步。 陆冠英腿上伤口剧痛,但决不肯让父亲与对方动手,纵身跃出房门,叫道:“这次是代我爹爹再请教几招。”完颜康笑道:“好,咱俩再练练。” 陆庄主喝道:“英儿走开!”右手在榻边一按,凭着手上之力,身子突然跃起,左掌向完颜康顶上猛劈下去。众人惊呼声中,完颜康举手相格,只觉腕上一紧,右腕已被捏住,眼前掌影闪动,敌人右拿又向肩头击到。完颜康万料不到他擒拿法如此迅捷奇特,左手急忙招架,右手力挣,想挣脱他的擒拿。陆庄主足不着地,身子重量全然放在完颜康这手腕之上,身在半空,右掌快如闪电,瞬息之间连施五六下杀手。完颜康奋起平生之力,向外抖甩,却哪里甩得脱?飞腿去踢,却又踢他不着。 众人又惊又喜,望着两人相斗。只见陆庄主又是举掌劈落,完颜康伸出五指,要戳他手掌,陆庄主手肘突然下沉,一个肘锤,正打在他“肩井穴”上。完颜康半身酸麻,跟着左手手腕也已被他拿住,只听得喀喀两声,双手手腕关节已同时错脱。陆庄主手法快极,左手在他腰里一戳,右手在他肩上一捺,已借力跃回木榻,稳稳坐下。完颜康却双腿软倒,再也站不起来。众寨主看得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震天价喝起彩来。 陆冠英抢步走到榻前,问道:“爹,您没事吧?”陆庄主笑着摇摇头,随即脸色转为凝重,说道:“这金狗的师承来历,得好好问他一问。”两名寨主拿了绳索将完颜康手足缚住。张寨主道:“在那姓段的兵马指挥使行囊之中,搜出了几副精钢的脚镣手铐,正好用来铐这小子,瞧他还挣不挣得断。”众人连声叫好,有人飞步去取了来,将完颜康手脚都上了双重钢铐。 完颜康手腕剧痛,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不住冒出来,但强行忍住,并不□□。陆庄主道:“拉他过来。”两名头领执住完颜康的手臂,将他拉到榻前。陆庄主给他装上手腕关节,又伸手在他尾脊骨与左胸穴道各点了一指。完颜康疼痛渐止,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惊奇,还未开言,陆冠英已命人将他押下□□。众寨寨主都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太湖群雄汇3 陆庄主转身对黄蓉和独孤逸、郭靖三人笑道:“与少年人好勇斗狠,有失斯文,倒教三位小友笑话了。”黄蓉见他的掌法与点穴功夫全是自己家传的一路,不禁疑心更盛,笑问:“那是甚么人?他是不是偷了宝庄的东西,累得庄主生气?”陆庄主呵呵大笑,道:“不错,他们确是抢了大伙儿不少财物。来来来,咱们再看书画,别让这小贼扫了清兴。”陆冠英退出书房,四人人又再观画。陆庄主与黄蓉一幅幅的谈论山水布局、人物神态,翎毛草虫如何,花卉瓜果又是如何,独孤逸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郭靖虽然不大感兴趣,自坐着喝茶。 中饭过后,陆庄主命两名庄丁陪同他们去游览张公、善卷二洞,那是天下胜景,洞中奇幻莫名,三人游到天色全黑,这才尽兴而返。晚上各自回房前,郭靖道:“二妹、三妹,咱们晚上去救他一救吧?”黄蓉道:“咱们在这儿且再看看,我还摸不准那陆庄主的底子。”独孤逸道:“他武功与你门户很近啊。”黄蓉沉吟道:“奇就奇在这里,莫非他识得梅超风?”三人猜想不透,只怕隔墙有耳,不敢多谈。 睡到中夜,忽听得瓦面上有声轻响,接着地上擦的一声。独孤逸本是和衣而卧,听得异声,立即醒觉,推窗外望,只见一个黑影躲在一丛玫瑰之后。那人四下张望,然后蹑足向东走去,瞧这般全神提防的模样,似是闯进庄来的外人。独孤逸见状,低头思虑了一下,翻出窗子,之间黄蓉也从窗棱上深处一个脑袋,两人悄悄的跟在那人身后。跟得几十步,星光下已看清那人是个女子,武功也非甚高,两人加快脚步,逼近前去,那女子脸蛋微微一侧,原来却是穆念慈。黄蓉心中暗笑:“好啊,救意中人来啦。倒要瞧瞧你用甚么手段。”只见穆念慈在园中东转西走,不多时已迷失了方向。 黄蓉知道依这庄园的方位建置,监人的所在必在离上震下的“噬嗑”之位,《易经》曰:“噬嗑,亨,利用狱。”“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她父亲黄药师精研其理,闲时常与她讲解指授。她想这庄园构筑虽奇,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哪及得上桃花岛中阴阳变化、乾坤倒置的奥妙?在桃花岛,禁人的所在反而在乾上兑下的“履”位,取其“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之义,更显主人的气派。黄蓉心想:“照你这样走去,一百年也找不到他。”当下俯身在地下抓了一把散泥,见穆念慈正走到歧路,踌躇不决,拈起一粒泥块向左边路上掷去,低沉了声音道:“向这边走。”闪身躲入了旁边花丛。 穆念慈大吃一惊,回头看时,却不见人影,当即提刀在手,纵身过去。黄蓉与独孤逸的轻身功夫高她甚远,早已躲起,哪能让她找到?穆念慈正感彷徨,心想:“这人不知是好心坏心,反正我找不到路,姑且照他的指点试试。”当上依着向左走去,每到歧路,总有小粒泥块掷明方向,曲曲折折走了好一阵子,忽听得嗤的一声,一粒泥块远远飞去,撞在一间小屋的窗上,眼前一花,两个黑影从身边闪过,倏忽不见。 穆念慈心念一动,奔向小屋,只见屋前两名大汉倒在地下,眼睁睁的望着自己,手中各执兵刃,却便是动弹不得,显已给人点了穴道。穆念慈心知暗中有高人相助,轻轻推门进去,侧耳静听,室中果有呼吸之声。她低声叫道:“康哥,是你么?”完颜康早在看守人跌倒时惊醒,听得是穆念慈的声音,又惊又喜,忙道:“是我。”穆念慈大喜,黑暗中辨声走近,说道:”谢天谢地,果然你在这里,那可好极了,咱们走罢。”完颜康道:“你可带有宝刀宝剑么?”穆念慈道:“怎么?”完颜康轻轻一动,手镣脚铐上发出金铁碰撞之声。穆念慈上去一摸,心中大悔,恨恨的道:“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我不该给了黄家妹子。” 黄蓉与独孤逸躲在屋外窃听两人说话,她心中暗笑:“等你着急一会,我再把匕首给你。” 穆念慈甚是焦急,道:“我去盗铁铐的钥匙。”完颜康道:“你别去,庄内敌人厉害,你去犯险必然失手,无济于事。”穆念慈道:“那么我背你出去。”完颜康道:“他们用铁链将我锁在柱上,背不走的。”穆念慈急得流下泪来,呜咽道:“那怎么办?”完颜康笑道:“你亲亲我罢。”穆念慈跺脚道,“人家急得要命,你还闹着玩。”完颜康悄声笑道:“谁闹着玩了?这是正经大事啊。”穆念慈并不理他,苦思相救之计。完颜康道:“你怎知我在这里?”穆念慈道:“我一路跟着你啊。”完颜康心中感动,道:“你靠在我身上,我跟你说。”穆念慈坐在地下草席上,偎倚在他怀中。 完颜康道:“我是大金国钦使,谅他们也不敢随便伤我。只是我给羁留在此,却要误了父王嘱咐的军国大事,这便如何是好?妹子,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穆念慈道:“甚么?”完颜康道:“你把我项颈里那颗金印解下来。”穆念慈伸手到他颈中,摸着了印,将系印的丝带解开。完颜康道:“这是大金国钦使之印,你拿了赶快到临安府去,求见宋朝的史弥远史丞相。”穆念慈道:“史丞相?我一个民间女子,史丞相怎肯接见?” 完颜康笑道:“他见了这金印,迎接你都还来不及呢。你对他说,我被太湖盗贼劫持在这里,不能亲自去见他。我要他记住一件事:如有蒙古使者到临安来,决不能相见,拿住了立即斩首。这是大金国圣上的密旨,务须遵办。”穆念慈道:“那为甚么?”完颜康道:“这些军国大事,说了你也不懂。只消把这几句话去对史丞相说了,那就是给我办了一件大事。要是蒙古的使者先到了临安,和宋朝君臣见了面,可对咱们大金国大大不利。”穆念慈温道:“甚么‘咱们大金国’?我可是好好的大宋百姓。你若不说个清楚,我不能给你办这件事。”完颜康微笑道:“难道你将来不是大金国的王妃?” 穆念慈霍地站起,说道:“我义父是你亲生爹爹,你是好好的汉人。难道你是真心的要做甚么大金国王爷?我只道……只道你……”完颜康道:“怎样?”穆念慈道:“我一直当你是个智勇双全的好男儿,当你假意在金国做小王爷,只不过等待机会。要给大宋出一口气。你,你真的竟然会认贼作父么?” 完颜康听她语气大变,喉头哽住,显是气急万分,当下默然不语。穆念慈又道:“大宋的锦绣江山给金人占了一大半去,咱们汉人给金人掳掠残杀,欺压拷打,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么?你……你……”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把金印往地下一掷,掩面就走。完颜康颤声叫道:“妹子,我错啦,你回来。”穆念慈停步,回过头道:“怎样?”完颜康道:“等我脱难之后,我不再做甚么劳什子的钦使,也不回到金国去了。我跟你隐居归农,总好过成日心中难受。” 穆念慈叹了口长气,呆呆不语。她自与完颜康比武之后,一往情深,心中已认定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完颜康不肯认父,她料来必是另有深意;他出任金国钦使,她又代他设想,他定是要身居有为之地,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为大宋扬眉吐气。岂知这一切全是女儿家的痴情呆想,这人哪里是甚么英雄豪杰,原来直是个贪图富贵的无耻之徒。 她想到伤心之处,只感万念俱灰。完颜康低声道:“妹子,怎么了?”穆念慈不答。完颜康道:“我妈说,你义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还没能问个清楚,他们两人就双双去世,我一直心头胡涂。这身世大事,总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此定局。”穆念慈心下稍慰,暗想:“原来他真的还未明白自己身世,那也不能太怪他了。”说道:“拿你金印去见史丞相之事,再也休提。我去找黄家妹子,取了匕首来救你。” 黄蓉本拟便将匕首还她,但适才听了完颜康一番话,气他为金国谋干大事,心道:“我爹爹最恨金人,且让他在这里关几天再说。” 完颜康却问:“这庄里的道路极为古怪,你怎认得出?”穆念慈道:“幸得有两位高人在暗中指点,却不知是谁。他们始终不肯露面。”完颜康沉吟片刻,说道:“妹子,下次你再来,只怕给庄中高手发觉。你如真要救我,就去给我找一个人。”穆念慈愠道:“我可不去找甚么死丞相、活丞相。”完颜康道:“不是丞相,是找我师父。”穆念慈“啊”了一声。完颜康道:“你拿我身边这条腰带去,在腰带的金环上用刀尖刻上‘完颜康有难,在太湖西畔归云庄’十三个字,到苏州之北三十里的一座荒山之中,找到有九个死人骷髅头叠在一起,叠成样子是上一中三下五,就把这腰带放在第一个骷髅头之下。”穆念慈愈听愈奇,问道:“干甚么啊?”完颜康道:“我师父双眼已盲,她摸到金环上刻的字,就会前来救我。 因此这些字可要刻得深些。”穆念慈道:“你师父不是那位长春真人丘道长么?他眼睛怎会盲了?”完颜康道:“不是这个姓丘的道人,是我另外一位师父。你放了腰带之后,不可停留,须得立即离开。我师父脾气古怪,如发觉骷髅头之旁有人,说不定会伤害于你。她武功极高,必能救我脱难。你只在苏州玄妙观前等我便了。”穆念慈道:“你得立个誓,决不能再认贼作父,卖国害民。”完颜康怫然不悦,说道:“我一切弄明白之后,自然会照良心行事。你这时逼我立誓,又有甚么用?你不肯为我去求救,也由得你。”穆念慈道:“好!我去给你报信。”从他身上解下腰带。完颜康道:“妹子,你要走了?过来让我亲亲。”穆念慈道:“不!” 站起来走向门口。完颜康道:“只怕不等师父来救,他们先将我杀了,那我可永远见不到你啦。”穆念慈心中一软,叹了口长气,走近身去,偎在他怀中,让他在脸上亲了几下,忽然斩钉截铁的道:“将来要是你不做好人,我也无法可想,只怨我命苦,惟有死在你的面前。”完颜康软玉在怀,只想和她温存一番,说些亲热的言语,多半就此令她回心转意,终于答允拿了金印去见史丞相,正觉她身子颤抖,呼吸渐促,显是情动,万不料她竟会说出这般话来,只呆得一呆,穆念慈已站起离怀,走出门去。 出来时黄蓉如前给她指路,穆念慈奔到围墙之下,轻轻叫道:“前辈既不肯露面,小女子只得望空叩谢大德。”说罢跪在地下,磕了三个头。只听得一声娇笑,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啊哟,这可不敢当!”抬起头来,繁星在天,花影遍地,哪里有半个人影?穆念慈好生奇怪,听声音依稀似是黄蓉,但想她怎么会在此地,又怎识得庄中希奇古怪的道路?沿路思索,始终不得其解,走出离庄十余里,在一棵大树下打个盹儿,等到天明,乘了船过得太湖,来到苏州。 且不说那穆念慈是怎么去找了梅超风,又遇到了何等事情。只说这独孤逸和黄蓉送走穆念慈后,两人避开庄丁守卫悄悄回房,黄蓉轻轻问到:“逸儿,你可有喜欢的人么?”独孤逸忽然有些心慌,看着黄蓉支支吾吾,黄蓉转身继续向前走,又说:“完颜康那么坏,穆姐姐还是喜欢他,喜欢的命也不要啦!”独孤逸点点头,说:“我也可以为喜欢的人命也不要了。”黄蓉忽然扭过来说:“那逸儿为了我呢?”独孤逸看着黄蓉的眼睛,说:“我会用生命保护你。”黄蓉定定的看着独孤逸,停了一会,说:“我也会护着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太湖群雄汇4 次日,三人白天在太湖之畔游山玩水,晚上与陆庄主观画谈文,倒也闲适自在。期间,独孤逸与黄蓉将那穆念慈夜探王府之事告知郭靖,郭靖说道:“那梅超风下手狠辣,咱们得告知陆庄主,让他放了完颜康,免得装上有人糟他毒手。”黄蓉摇手道:“不好。完颜康这家伙不是好东西,得让他多吃几天苦头,这般轻易便放了,只怕他不肯悔改。”独孤逸说:“就是告诉那陆庄主,他也不会放的,何况我看那陆庄主的武功不比梅超风低,咱们到时候也帮衬着点。”黄蓉笑道:“七公教咱们的本事,也正好在她身上试试。郭大哥你到时候可以给她一掌亢龙有悔。”郭靖知她在调笑自己当初对阵梁子翁只会使一招亢龙有悔,嘿嘿一笑,说:“如今我还多会了十四招,再加上你俩,他庄上遭到危难之时,咱们全力护持便是。”正所谓年少轻狂,三人如此商量后,倒也放下心来。又过了两日,三人也不说走,那陆庄主也只是礼遇有加。 第三天早晨,陆庄主正与黄蓉在书房中闲坐谈论,独孤逸和郭靖刚刚正在下围棋,陆冠英匆匆进来,神色有异。他身后随着一名庄丁,手托木盘,盘中隆起有物,上用青布罩住。陆冠英道:“爹,刚才有人送了这个东西来。”揭开青布,赫然是一个白骨骷髅头,头骨上五个指孔,正是梅超风的标记。独孤逸与黄蓉、郭靖三人知她早晚必来,见了并不在意,陆庄主却是面色大变,颤声问道:“这……这是谁拿来的?”说着撑起身来。 陆冠英早知这骷髅头来得古怪,但他艺高人胆大,又是太湖群豪之主,也不把这般小事放在心上,忽见父亲如此惊惶,竟是吓得面色苍白,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忙道:“刚才有人放在盒子里送来的。庄丁只道是寻常礼物,开发了赏钱,也没细问。拿到帐房打开盒子,却是这个东西,去找那送礼的人,已走得不见了。爹,你说这中间有甚么蹊跷?”陆庄主不答,伸手到骷髅顶上五个洞中一试,五根手指刚好插入。陆冠英惊道。“难道这五个洞儿是用手指戳的?指力这么厉害?”陆庄主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道:“你叫人收拾细软,赶快护送你妈到无锡城里北庄暂住。传令各寨寨主,约束人众,三天之内不许离开本寨半步,不论见归云庄有何动静,或是火起,或是被围,都不得来救。”陆冠英大奇,问道:“爹,干甚么呀?” 陆庄主惨然一笑,向郭靖与黄蓉道:“在下与两位萍水相逢,极是投缘,本盼多聚几日,只是在下早年结下了两个极厉害的冤家,眼下便要来寻仇。非是在下不肯多留两位,实是归云庄大……大祸临头,要是在下侥幸逃得性命,将来尚有重见之日。不过……不过那也是渺茫得很了。”说着苦笑摇头,转头向书僮道:“取四十两黄金来。”书僮出房去取。陆冠英不敢多问,照着父亲的嘱咐自去安排。 过不多时,书僮取来黄金,陆庄主双手奉给郭靖,说道:“如今与郭兄及两个小妹子相识一场,三位乃是年少英豪,未来不可限量,在下这一点点薄礼,全做三位江湖路上的添彩。请予笑纳。”独孤逸与黄蓉双双抱拳道谢,心想:“这人眼光好厉害,原来早已看出了我二人是女子。”郭靖不善客套,只得谢了收下。 陆庄主拿起桌旁一个瓷瓶,倒出数十颗朱红药丸,用绵纸包了,说道:“在下别无他长,昔日曾由恩师授得一些医药道理,这几颗药丸配制倒化了一点功夫,服后延年益寿。咱们相识一番,算是在下一点微末的敬意。”药丸倒出来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黄蓉闻到气息,就知是“九花玉露丸”。她曾相帮父亲搜集九种花瓣上清晨的露水,知道调配这药丸要凑天时季节,极费功夫,至于所用药材多属珍异,更不用说,这数十颗药丸的人情可就大了,便道:“九花玉露丸调制不易,我们每人拜受两颗,已是极感盛情。” 陆庄主微微一惊,问道:“姑娘怎识得这药丸的名字?”黄蓉道:“小妹幼时身子单弱,曾由一位高僧赐过三颗,服了很是见效,因是得知。”陆庄主惨然一笑,道:“两位不必推却,反正我留着也是白饶。”黄蓉知他已存了必死之心,也不再说。陆庄主道:“这里已备下船只,请两位即速过湖,路上不论遇上甚么怪异动静,千万不可理会,要紧要紧!”语气极为郑重。 郭靖一路以来,早知道独孤逸比自己聪明许多,黄蓉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于是也不做声,只看黄蓉怎么说。独孤逸自打和三人同行后,对外人倒是说话不多,三人一路走来,到都是黄蓉在做主了。这次也一样,那黄蓉收下九花玉露丸后,说道:“小妹冒昧,有一事请教。”陆庄主道:“姑娘请说。”黄蓉道:“庄主既知有厉害对头要来寻仇,明知不敌,何不避他一避?常言道:君子不吃眼前亏。”陆庄主叹了口气道:“这两人害得我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这两人之赐。二十年来,只因我行走不便,未能去寻他们算帐,今日他们自行赶上门来,不管怎样,定当决死一拚。再说,他们得罪了我师父,我自己的怨仇还在其次,师门大仇,决计不能罢休。我也没盼望能胜得他两人,只求拚个同归于尽,也算是报答师父待我的恩义。” 黄蓉寻思:“他怎么说是两人?嗯,是了,他只道铜尸陈玄风尚在人间。但不知他怎样与这两人结的仇?这是他的倒霉事,也不便细问。”那独孤逸在想:“如此说来,倒是奇怪,这陆庄主的武功也像是桃花岛的,那梅超风也是桃花岛出来的,这陆庄主又说那梅超风得罪了他的师父,难道这桃花岛也有很多流派不成?得仔细问问蓉儿才是。”两人各自沉思,那陆庄主正要开口送别,陆冠英走进房来,低声道:“传过令啦。不过张、顾、王、谭四位寨主说甚么也不肯去,说道就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要在归云庄留守。”陆庄主叹道:“难得他们如此义气!你快送这三位贵客走罢。” 黄蓉、独孤逸与郭靖和陆庄主行礼作别,陆冠英送出庄去。庄丁已将小红马和驴子牵在船中。郭靖在黄蓉耳边轻声问道:“上船不上?”黄蓉也轻声道:“去一程再回来。”郭靖点点头,陆冠英心中烦乱,只想快快送走客人,布置迎敌,哪去留心这三人的动静。正要上船,黄蓉一瞥眼间,忽见湖滨远处一人快步走来,头上竟然顶着一口大缸,模样极为诡异。这人足不停步的过来,待他走近,只见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轻飘飘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铁铸成,看模样总有数百斤重。那人走过陆冠英身旁,对众人视若无睹,毫不理会的过去,走出数步,身子微摆,缸中忽然泼出些水来。原来缸中盛满清水,那是更得加上一二百斤的重量了。一个老头子将这样一口大铁缸顶在头上,竟是行若无事,武功实在高得出奇。 陆冠英心头一凛:“难道此人就是爹爹的对头?”当下顾不得危险,发足跟去。独孤逸与黄蓉对望一眼,与郭靖一起三人跟在他的后面。郭靖曾听六位师父说起当日在嘉兴醉仙楼头与丘处机比武之事,丘处机其时手托铜缸,见师父们用手比拟,显然还不及这口铁缸之大,难道眼前这老人的武功尚在长春子丘处机之上? 那老者走出里许,来到了一条小河之滨,四下都是乱坟。陆冠英心想:“这里并无桥梁,瞧他是沿河东行呢还是向西?”他心念方动,却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那老者足不停步的从河面上走了过去,身形凝稳,河水只浸及小腿。他过了对岸,将大铁缸放在山边长草之中,飞身跃在水面,又一步步的走回。 黄蓉与郭靖都曾听长辈谈起各家各派的武功,别说从未听过头顶铁缸行走水面,就是空身登萍渡水,那也只是故神其说而已,世上岂能真有这般武功?此刻亲眼见到,却又不由得不信,心中对那老者钦佩无已。独孤逸皱着眉头想到阿公倒是在可以这般在水上走,但也不曾头顶过如此大的铁缸,这人的轻功果真是菲比寻常。 那老者一捋白须,哈哈大笑,向陆冠英道:“阁下便是太湖群雄之首的陆少庄主了?”陆冠英躬身道:“不敢,请教太公尊姓大名?”那老者向独孤逸、黄蓉个、郭靖三人一指道:“还有三个小哥,就一起过来罢。”陆冠英回过头来,见到这三人跟在后面,微感惊讶。原来这三人轻功了得,跟踪时不发声响,而陆冠英全神注视着老者,竟未察觉三人在后。 郭靖、独孤逸、黄蓉三人齐齐拜倒,称:“晚辈叩见太公。”那老者呵呵笑道:“免了,免了。”向陆冠英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陆冠英心下琢磨:“不知此人到底是不是我爹爹对头?”当即单刀直入,问道:“太公可识得家父?”那老者道:“陆庄主么?老夫倒未曾见过。”陆冠英见他似非说谎,又问:“家父今日收到一件奇怪的礼物,太公可知道这件事么?”那老者问道:“甚么奇怪礼物?”陆冠英道,“是一个死人的骷髅头,头顶有五个洞孔。”那老者道:“这倒奇了,可是有人跟令尊闹着玩么?” 陆冠英心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若要和爹爹为难,必然,正大光明的找上门来,何必骗人撒谎?他既真的不知,我何不邀他来到庄上,只要他肯出手相助,再有多厉害的对头也不足惧了。”想到此处,不觉满脸堆欢,说道:“若蒙太公不弃,请到敝庄奉茶。”那老者微一沉吟道:“那也好。”陆冠英大喜,恭恭敬敬的请那老者先行。 那老者向郭靖一指道:“这三个小哥也是贵庄的罢。”陆冠英道:“这两位是家父的朋友。”那老者不再理会,昂然而行,郭靖等三人跟随在后。到得归云庄上,陆冠英请那老者在前厅坐下,飞奔入内报知父亲。过不多时,陆庄主坐在竹榻之上,由两名家丁从内抬了出来,向那老者作揖行礼,说道:“小可不知高人驾临,有失迎迓,罪过罪过。” 那老者微一欠身,也不回札,淡淡的道:“陆庄主不必多礼。”陆庄主道:“敢问太公高姓大名。”老者道:“老夫姓裘,名叫千仞。”陆庄主惊道:“敢是江湖上人称铁掌水上飘的裘老前辈?”裘千仞微微一笑,道:“你倒好记性,还记得这个外号。老夫已有二十多年没在江湖上走动,只怕别人早忘记啦!”“铁掌水上飘”的名头早二十年在江湖上确是非同小可。陆庄主知道此人是湖南铁掌帮的帮主,本来雄霸湖广,后来不知何故,忽然封剑归隐,时日隔得久了,江湖后辈便都不知道他的名头,见他突然这时候到来,好生惊疑,问道:“裘老前辈驾临敝地,不知有何贵于?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当得效劳。” 裘千仞一捋胡子,笑道:“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事,总是老夫心肠软,尘缘未尽……嗯,我想借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做会功夫,咱们晚间慢慢细说。”陆庄主见他神色间似无恶意,但总不放心,问道:“老前辈道上可曾撞到黑风双煞么?”裘千仞道:“黑风双煞?这对恶鬼还没死么?”陆庄主听了这两句话心中大慰,说道:“英儿,请裘老前辈去我书房休息。”裘千仞向各人点点头,随了陆冠英走向后面。 陆庄主虽没见过裘千仞的武功,但素仰他的威名,知道当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论剑,也曾邀他到场,只是他适有要事,未能赴约,但既受到邀请,自是武功卓绝,非同小可,纵使不及王重阳等五人,谅亦相差不远,有他在这里,黑风双煞是不能为恶的了,当下向郭靖及黄蓉道:“两位还没走,真好极了。这位裘老前辈武功极高,常人难以望其项背,天幸今日凑巧到来,我还忌惮甚么对头?待会两位请自行在卧室中休息,只要别出房门,那就没事。” 黄蓉微笑道:“我想瞧瞧热闹,成么?”陆庄主沉吟道:“就怕对头来的人多,在下照应不到,误伤了两位。好罢,待会两位请坐在我身旁,不可远离。有裘老前辈在此,鼠辈再多,又何足道哉!”黄蓉拍手笑道:“我就爱瞧人家打架。那天你打那个金国小王爷,真好看极啦。” 陆庄主道:“这次来的是那个小王爷的师父,本事可比他大得多,因此我担了心。”黄蓉道:“咦,你怎么知道?”陆庄主道:“黄姑娘,武功上的事儿,你就不大明白啦。那金国小王爷以手指伤我英儿小腿,便是用手指在骷髅头顶上戳五个洞孔的武功。”黄蓉道:“嗯,我明白啦。王献之的字是王羲之教的,王羲之是跟卫夫人学的,卫夫人又是以钟繇为师,行家一瞧,就知道谁的书画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陆庄主笑道:“姑娘真是聪明绝顶,一点便透。只见我这两个对头好恶狠毒,比之钟王,却是有辱先贤了。” 黄蓉拉拉独孤逸的手,说道:“咱们去瞧瞧那白胡子老公公在练甚么功夫。”陆庄主惊道:“唉,使不得,别惹恼了他。”黄蓉笑道:“不要紧。”站起身便走。陆庄主坐在椅上,行动不得,心中甚是着急:“这姑娘好不顽皮,这哪里是偷看得的?”只得命庄丁抬起竹榻,要设法拦阻,郭靖伸手帮忙一起抬起了竹榻,赶向书房,只见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已弯了腰,俯眼在纸窗上向里张望。 黄蓉听得庄丁的足步声,急忙转身摇手,示意不可声张,同时连连向陆庄主招手,要他过来观看。陆庄主生怕要是不去,这位小姐发起娇嗔来,非惊动裘千仞不可,当下命庄丁放轻脚步,将自己扶过去,俯眼窗纸,在黄蓉弄破的小孔中向里一张,不禁大奇,只见裘千仞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嘴里正喷出一缕缕的烟雾,连续不断。郭靖也觉得好奇,弯腰看去。 陆庄主是武学名家的弟子,早年随师学艺之时,常听师父说起各家各派的高深武学,却从未曾听说口中能喷烟雾的,当下不敢再瞧,一拉郭靖的衣袖,要他别再偷看。郭靖尊重主人,同时也觉不该窥人隐秘,当即站直身子,独孤逸也牵了黄蓉的手,随陆庄主来到内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太湖群雄汇5 黄蓉笑道:”这老头儿好玩得紧,肚子里生了柴烧火!”陆庄主道:“那你又不懂啦,这是一门厉害之极的内功。”黄蓉道:“难道他嘴里能喷出火来烧死人么?”这句话倒非假作痴呆,裘千仞这般古怪功夫,她确是极为纳罕。陆庄主道:“火是一定喷不出来的,不过既能有如此精湛的内功,想来摘花采叶都能伤人了。”黄蓉笑道:“啊,碎挼花打人!”陆庄主微微一笑,说道:“姑娘好聪明。” 原来唐时有无名氏作小词《菩萨蛮》一首道:“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这首词流传很广,后来出了一桩案子,一个恶妇把丈夫两条腿打断了,唐宣宗皇帝得知后,曾笑对宰相道:“这不是‘碎挼花打人’么?”是以黄蓉用了这个典故。 陆庄主见裘千仞如此功力,心下大慰,命陆冠英传出令去,派人在湖面与各处道路上四下巡逻,见到行相奇特之人,便以礼相敬,请上庄来;又命人大开庄门,只待迎宾。到得傍晚,归云庄大厅中点起数十支巨烛,照耀得白昼相似,中间开了一席酒席,陆冠英亲自去请裘千仞出来坐在首席。郭靖、独孤逸与黄蓉一次坐了次席,陆庄主与陆冠英在下首相陪。陆庄主敬了酒后,不敢动问裘千仞的来意,只说些风土人情不相干的闲话。 酒过数巡,裘千仞道:“陆老弟,你们归云庄是太湖群雄的首脑,你老弟武功自是不凡的了,可肯露一两手,给老夫开开眼界么?”陆庄主忙道:“晚辈这一点微未道行,如何敢在老前辈面前献丑?再说晚辈残废已久,从前恩师所传的一点功夫,也早搁下了。”裘千仞道:“尊师是哪一位?说来老夫或许相识。” 陆庄主一声长叹,脸色惨然,过了良久,才道:“晚辈愚鲁,未能好生侍奉恩师,复为人所累,致不容于师门。言之可羞,且不敢有玷恩师清誉。还请前辈见谅。”陆冠英心想:“原来爹爹是被师父逐出的,因此他从不显露会武,连我也不知他竟是武学高手。若不是那日那金狗逞凶伤我,只怕爹爹永远不会出手。他一生之中,必定有一件极大的伤心恨事。”心中不禁甚是难受。 裘千仞道:“老弟春秋正富,领袖群雄,何不乘此时机大大振作一番?出了当年这口恶气,也好教你本派的前辈悔之莫及。”陆庄主道:“晚辈身有残疾,无德无能,老前辈的教诲虽是金石良言,晚辈却是力不从心。”裘千仞道:“老弟过谦了。在下眼见有一条朗路,却不知老弟是否有意?”陆庄主道:“敢请老前辈指点迷津。”裘千仞微微一笑,只管吃菜,却不接口。陆庄主知道这人隐姓埋名二十余年,这时突然在江南出现,必是有所为而来,他是前辈高人,不便直言探问,只好由他自说。 裘千仞道:”老弟既然不愿见示师门,那也罢了。归云庄威名赫赫,主持者自然是名门弟子。”陆庄主微笑道:“归云庄的事,向来由小儿冠英料理。他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大师的门下。”裘千仞道:“啊,枯木是仙霞派中的好手,那是少林一派的旁支,外家功夫也算是过得去的。少庄主露一手给老朽开开眼界如何?”陆庄主道:“难得裘老前辈肯加指点,那真是孩儿的造化。” 陆冠英也盼望他指点几手,心想这样的高人旷世难逢,只要点拨我一招一式,那就终身受用不尽,当下走到厅中,说道:“请太公指点。”拉开架式,使出生平最得意的一套“罗汉伏虎拳”来,拳风虎虎,足影点点,果然名家弟子,武功有独到之处,打得片刻,突然一声大吼,恍若虎啸,烛影摇晃,四座风生。众庄丁寒战股栗,相顾骇然。他打一拳,喝一声,威风凛凛,宛然便似一头大虫。便在纵跃翻扑之际,突然左掌竖立,成如来佛掌之形。原来这套拳法中包含猛虎罗汉双形,猛虎剪扑之势、罗汉搏击之状,同时在一套拳法中显示出来。再打一阵,吼声渐弱,罗汉拳法却越来越紧,最后砰的一拳,击在地下,着拳处的方砖立时碎裂。陆冠英托地跃起,左手擎天,右足踢斗,巍然独立,俨如一尊罗汉佛像,更不稍有晃动。 郭靖、独孤逸与黄蓉三人同时大声喝彩,连叫:“好拳法!”陆冠英收势回身,向裘千仞一揖归座。裘千仞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陆庄主问道:“孩儿这套拳还可看得么?”裘千仞道:”也还罢了。”陆庄主道:“不到之处,请老前辈点拨。”裘千仞道:“令郎的拳法用以强身健体,再好不过了,但说到制胜克敌,却是无用。”陆庄主道:“要听老前辈宏教,以开茅塞。”郭靖也是好生不解:“少庄主的武功虽非极高,但怎么能说‘无用’?” 裘千仞站起身来,走到天井之中,归座时手中已各握了一块砖头。只见他双手也不怎么用劲,却听得格格之声不绝,两块砖头已碎成小块,再捏一阵,碎块都成了粉未,籁籁籁的都掉在桌上。席上四人一齐大惊失色。裘千仞将桌面上的砖粉扫入衣兜,走到夭井里抖在地下,微笑回座,说道:“少庄主一拳碎砖,当然也算不易。但你想,敌人又不是砖头,岂能死板板的放在那里不动?任由你伸拳去打?再说,敌人的内劲若是强过了你,你这拳打在他身上,反弹出来,自己不免反受重伤。”陆冠英默然点头。 裘千仞叹道:“当今学武之人虽多,但真正称得上有点功夫的,也只寥寥这么几个而已。”黄蓉问道:“是哪几个?”裘千仞道:“武林中自来都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为天下之最。讲到功力深厚,确以中神通王重阳居首,另外四人嘛,也算各有独到之处。但有长必有短,只要明白了各人的短处,攻隙击弱,要制服他们却也不难。” 此言一出,陆庄主、黄蓉、郭靖三人都大吃一惊。独孤逸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长必有短,定有制服的办法。陆冠英未知这五人威名,反而并不如何讶异。黄蓉本来见了他头顶铁缸、踏水过河,口喷烟雾,手碎砖石四项绝技,心下甚是佩服,这时听他说到她爹爹时言下颇有轻视之意,不禁气恼,笑吟吟的问道:“那么老前辈将这五人一一打倒,扬名天下,岂不甚好?” 裘千仞道:“王重阳是已经过世了。那年华山论剑,我适逢家有要事,不能赴会,以致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给这老道士得了去。当时五人争一部《九阴真经》,说好谁武功最高,这部经就归谁,当时比了七日七夜,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尽皆服输。后来王重阳逝世,于是又起波折。听说那老道临死之时,将这部经书传给了他师弟周伯通。东邪黄药师赶上门去,周伯通不是他对手,给他抢了半部经去。这件事后来如何了结,就不知道了。”黄蓉、独孤逸与郭靖三人均想:“原来中间竟有这许多周折。那半部经书却又给黑风双煞盗了去。” 黄蓉道:”既然你老人家武功第一,那部经书该归您所有啊。”裘千仞道:”我也懒得跟人家争了。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都是半斤八两,这些年来人人苦练,要争这大下第一的名头。二次华山论剑,热闹是有得看的。”黄蓉道:“还有二次华山论剑么?”裘千仞道:“二十五年一世啊。老的要死,年轻的英雄要出来。屈指再过一年,又是华山论剑之期,可是这些年中,武林中又有甚么后起之秀?眼见相争的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唉,后继无人,看来武学衰微,却是一代不如一代的了。”说着不住摇头,甚为感慨。 黄蓉道:”您老人家明年上华山吗?要是您去,带我们去瞧瞧热闹,好不?我最爱看人家打架。”裘千仞道:“嘿,孩子话!那岂是打架?我本是不想去的,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了,还争这虚名干甚么?不过眼下有件大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我若是贪图安逸,不出来登高一呼,免不得万民遭劫,生灵涂炭,实是无穷之祸。”四人听他说得厉害,忙问端的。 裘千仞道:“这是机密大事,三位小哥不是江湖上人物,还是不要预闻的好。”黄蓉笑道:“陆庄主是我好朋友,只要你对他说了,他却不会瞒我。”陆庄主暗骂这位姑娘好顽皮,但也不便当面不认。裘千仞道:“既然如此,我就向各位说了,但事成之前,可千万不能泄漏。”郭靖心想:“我们跟他非亲非故,既是机密,还是不听的好。”当下站起身来,说道:“晚辈三人告辞。”站起来就要退席。裘千仞却道:“三位既是陆庄主好友,自然不是外人,请坐,请坐。”说着伸手在郭靖肩上一按。郭靖觉得来力也非奇大,只是长者有命,不敢运力抵御,只得乘势坐回椅中。 裘千仞站起来向五人人敬了一杯酒,说道:“不出半年,大宋就是大祸临头了,各位可知道么?”各人听他出语惊人,无不耸然动容。陆冠英挥手命众庄了站到门外,侍候酒食的僮仆也不要过来。裘千仞道:“老夫得到确实讯息,六个月之内,金兵便要大举南征,这次乒势极盛,大宋江山必定不保。唉,这是气数使然,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郭靖惊道:“那么裘老前辈快去禀告大宋朝廷,好得早作防备,计议迎敌。”裘千仞白了他一眼,说道:“年轻人懂得甚么?宋朝若是有了防备,只有兵祸更惨。”陆庄主等都不明其意,怔征的瞧着他。 只听他说道:“我苦思良久,要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锦绣江山不致化为一片焦上,只有一条路。老夫不远千里来到江南,为的就是这件事。听说宝庄拿住了大金国的小王爷与兵马指挥使段大人,请他们一起到席上来谈谈如何?”陆庄主不知他如何得讯,忙命庄丁将两人押上来,除去足镣手铐,命两人坐在下首,却不命人给他们杯筷。郭靖与黄蓉见完颜康被羁数日,颇见憔悴。那段大人年纪五十开外,满面胡子,神色甚是惶恐。裘千仞向完颜康道:“小王爷受惊了。”完颜康点点头,心想:“郭靖、独孤逸和黄蓉三人在此不知何事?”那日他在陆庄主书房中打斗,慌乱之际,没见到他三人避在书架之侧。这时四人相互瞧了几眼,也不招呼。 裘千仞向陆庄主道:“宝庄眼前有一桩天大的富贵,老弟见而不取,却是为何?”陆庄主奇道:“晚辈厕身草莽,有何富贵可言?”裘千仞道:“金兵南下,大战一起,势必多伤人命。老弟结连江南豪杰,一齐奋起,设法消弭了这场兵祸,岂不是好?”陆庄主心想:“这确是大事。”忙道:“能为国家出一把力,救民于水火之中,原是我辈份所当为之事。晚辈心存忠义,但朝廷不明,奸道当道,空有此志,也是枉然。求老前辈指点一条明路,晚辈深感恩德。至于富贵甚么的,晚辈却决不贪求。”裘千仞连捋胡子,哈哈大笑,正要说话,一名庄丁飞奔前来,说道:“张寨主在湖里迎到了六位异人,已到庄前。”陆庄主脸上变色,叫道:“快请。”心想,“怎么共有六人?黑风双煞尚有帮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归云庄黄家父女相会1 只见五男一女走进厅来,却是江南六怪。他们自北南来,离故乡日近,这天经过太湖,忽有江湖人物上船来殷勤接待。六怪离乡已久,不明江南武林现况,当下也不显示自己身份,只朱聪用江湖切口与他们对答了几句。上船来的原来是归云庄统下的张寨主,他奉了陆冠英之命,在湖上迎迓老庄主的对头,听得哨探的小喽啰报知江南六怪形相奇异,身携兵刃,料想必是庄主等候之人,心中又是忌惮又是厌恨,迎接六人进庄。郭靖斗然见到六位师父,大喜过望,抢出去跪倒磕头,叫道:“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四师父、六师父、七师父,你们都来了,那真好极啦。” 他把六位师父一一叫到,未免啰唆,然语意诚挚,显是十分欣喜。六怪出其不意的在此相逢,心头一喜,原来的气恼不由得消了大半。韩宝驹骂道:“小子,你怎么自己跑这来了?”韩小莹眼尖,已见到独孤逸和黄蓉身穿男装,坐在席上,拉了拉韩宝驹的衣襟,低声道:“这些事慢慢再说。” 陆庄主本也以为对头到了,眼见那六人并不相识,郭靖又叫他们师父,当即宽心,拱手说道:“在下腿上有病,不能起立,清各位恕罪。”忙命庄客再开一席酒筵。郭靖说了六位师父的名头。陆庄主大喜,道:“在下久闻六侠英名,今日相见,幸何如之。”神态着实亲热。那裘千仞却大刺刺的坐在首席,听到六怪的名字,只微微一笑,自顾饮酒吃菜。 韩宝驹第一个有气,问道:“这位是谁?”陆庄主道:“好教六侠欢喜,这位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前辈高人。”六侠吃了一惊。韩小莹道:“是桃花岛黄药师?”韩宝驹道:“莫非是九指神丐?”陆庄主道:“都不是。这位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柯镇恶惊道:“是裘千仞老前辈?”裘千仞仰天大笑,神情甚是得意。这时庄客已开了筵席,六怪依次就座。郭靖也去师父一席共座,独孤逸和黄蓉自坐在原位上,韩小莹看向独孤逸和黄蓉,独孤逸对着韩小莹微微点头示意。 陆庄主笑道:“我只道郭老弟不会武功,哪知却是名门弟子,良贾深藏若虚,在下真是走眼了。”郭靖站起身来,说道:“弟子一点微未功夫,受师父们教诲,不敢在人前炫示,请庄主恕罪。”柯镇恶听了两人对答,知道郭靖懂得谦抑,心下也自喜欢。裘千仞道:“六侠也算得是江南武林的成名人物了,老夫正有一件大事,能得六侠襄助,那就更好。”陆庄主道:“六位进来时,裘老前辈正要说这件事。现下就请老前辈指点明路。” 裘千仞道:“咱们身在武林,最要紧的是侠义为怀,救民疾苦。现下眼见金国大兵指日南下,宋朝要是不知好歹,不肯降顺,交起兵来不知要杀伤多少生灵。常言道得好:‘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老夫这番南来,就是要联络江南豪杰,响应金兵,好教宋朝眼看内外夹攻,无能为力,就此不战而降。这件大事一成,且别说功名富贵,单是天下百姓感恩戴德,已然不在了咱们一副好身手、不在了‘侠义’二字。” 此言一出,江南六怪勃然变色,韩氏兄妹立时就要发作。全金发坐在两人之间,双手分拉他们衣襟,眼睛向陆庄主一飘,示意看主人如何说话。 陆庄主对裘千仞本来敬佩得五体投地,忽然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大为惊讶,陪笑道:“晚辈虽然不肖,身在草莽,但忠义之心未敢或忘。金兵既要南下夺我江山,害我百姓,晚辈必当追随江南豪杰,誓死与之周旋。老前辈适才所说,想是故意试探晚辈来着。”裘千仞道:“老弟怎地目光如此短浅?相助朝廷抗金,有何好处?最多是个岳武穆,也只落得风波亭惨死。” 陆庄主惊怒交迸,原本指望他出手相助对付黑风双煞,哪知他空负绝艺,为人却这般无耻,袍袖一拂,凛然说道:“晚辈今日有对头前来寻仇,本望老前辈仗义相助,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就是颈血溅地,也不敢有劳大驾了,请罢。”双手一拱,竟是立即逐客。江南六怪与独孤逸、郭靖、黄蓉听了,都是暗暗佩服。 裘千仞微笑不语,左手握住酒杯,右手两指捏着杯口,不住团团旋转,突然右手平伸向外挥出,掌缘击在杯口,托的一声,一个高约半寸的磁圈飞了出去,跌落在桌面之上。他左手将酒杯放在桌中,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原来竟以内功将酒杯削去了一圈。击碎酒杯不难,但举掌轻挥,竟将酒杯如此平整光滑的切为两截,功力实是深到了极处。 陆庄主知他挟艺相胁,正自沉吟对付之策,那边早恼了马王神韩宝驹。他一跃离座,站在席前,叫道:“无耻老匹夫,你我来见个高下。”裘千仞说道:“久闻江南六怪的名头,今日正好试试真假,六位一齐上罢。” 陆庄主知道韩宝驹和他武功相差太远,听他叫六人同上,正合心意,忙道:“江南六侠向来齐进齐退,对敌一人是六个人,对敌千军万马也只是六个人,向来没哪一位肯落后的。”朱聪知他言中之意,叫:“好,我六兄弟今日就来会会你这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手一摆,五怪一齐离座。 裘千仞站起身来,端了原来坐的那张椅子,缓步走到厅心,将椅放下,坐了下去,右足架在左足之上,不住摇晃,不动声色的道:“老夫就坐着和各位玩玩。”柯镇恶等倒抽了一口凉气,均知此人若非有绝顶武功,怎敢如此托大? 郭靖见过裘千仞诸般古怪本事,知道六位师父决非对手,自己身受师父重恩,岂能不先挡一阵?虽然一动手自己非死即伤,但事到临头,决不能肉惜其身,当下急步抢在六怪之前,向裘千仞抱拳说道:“晚辈先向老前辈讨教几招。”裘千仞一怔,仰起了头哈哈大笑。说道:“父母养你不易,你这条小命何苦送在此地?” 柯镇恶等齐声叫道:“靖儿走开!”郭靖怕众师父拦阻,不敢多言,左腿微屈,右手画个圆圈,呼的一掌推出。这一招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经过这些时日的不断苦练,比之洪七公初传之时,威力已强了不少。 裘千仞见韩宝驹跃出之时功夫也不如何高强,心想他们的弟子更属寻常,哪知他这一掌打来势道竟这般强劲,双足急点,跃在半空,只听喀喇一声,他所坐的那张紫檀木椅子已被郭靖一掌打塌。裘千仞落下地来,神色间竟有三分狼狈,怒喝:“小子无礼!”郭靖存着忌惮之心,不敢跟着进击,说道:“请前辈赐教。”黄蓉存心要扰乱裘千仞心神,叫道:“郭大哥,别跟这糟老头子客气!” 裘千仞成名以来,谁敢当面呼他“糟老头子”?大怒之下,便要纵身过去发掌相击,但转念想起自己身份,冷笑一声,先出右手虚引,再发左手摩眉掌,见郭靖侧身闪避,引手立时钩拿回撤,摩眉掌顺手搏进,转身坐盘,右手迅即挑出,已变塌掌。黄蓉叫道:“那有甚么希奇?这是“通臂六合掌’中的‘孤雁出群”!”裘千仞这套掌法正是“通臂六合掌”,那是从“通臂五行掌”中变化出来。 招数虽然不奇,他却已在这套掌法上花了数十载寒暑之功。所谓通臂,乃双臀贯为一劲之意,倒不是真的左臂可缩至右臂,右臂可缩至左臂。郭靖见他右手发出,左手往右手贯劲,左手随发之时,右手住回带撤,以增左手之力,双手确有相互应援、连环不断之巧,一来见过他诸般奇技,二来应敌时识见不足,心下怯八不敢还手招架,只得连连倒退。 裘千仞心道:“这少年一掌碎椅,原来只是力大,武功平常得紧。”当下:”穿掌闪劈”、“撩阴掌”、”跨虎蹬山”,越打越是精神,只看他拍的一掌,平平正正的击在郭靖胸口之上。独孤逸、黄蓉和江南六怪、陆氏父子齐声惊呼,心想以他功力之深,这一掌正好击在胸口要害,郭靖不死必伤。郭靖吃了这掌,也是大惊失色,但双臂一振,胸口竟不感如何疼痛,不禁大惑不解。 独孤逸扶住郭靖,却见郭靖似没事一般,郭靖扭头说道:“没事!我再试试。”挺起胸膛,走到裘千仞面前,叫道:“你是铁掌老英雄,再打我一掌。”裘千仞大怒,运劲使力,蓬的一声,又在郭靖胸口打了一掌。郭靖哈哈大笑,叫道:“师父,蓉儿,这老儿武功稀松平常。他不打我倒也罢了,打我一掌,却漏了底子。”一语方毕,左臂横扫,逼到裘千仞的身前,叫道:“你也吃我一掌!” 裘千仞见他左臂扫来,口中却说“吃我一掌”,心道:“你臂中套拳,谁不知道?”双手搂怀,来撞他左臂。哪知郭靖这招“龙战于野”是降龙十八掌中十分奥妙的功夫,左臂右掌,均是可实可虚,非拘一格,眼见敌人挡他左臂,右掌忽起,也是蓬的一声,正击在他右臂连胸之处,裘千仞的身子如纸鹞断线般直向门外飞去。众人惊叫声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人,伸手抓住裘千仞的衣领,大踏步走进厅来,将他在地下一放,凝然而立,脸上冷冷的全无笑容。众人瞧这人时,只见她长发披肩,抬头仰天,正是铁尸梅超风。 众人心头一寒,却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材高瘦,身穿青色布袍,脸色古怪之极,两颗眼珠似乎尚能微微转动,除此之外,肌肉口鼻,尽皆僵硬如木石,直是一个死人头装在活人的躯体上,令人一见之下,登时一阵凉气从背脊上直冷下来,人人的目光与这张脸孔相触,便都不敢再看,立时将头转开,心中怦然而动,陆庄主万料不到裘千仞名满天下,口出大言,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本是又好气又好笑,忽见梅超风蓦地到来,心中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归云庄黄家父女相会2 完颜康见到师父,心中大喜,上前拜见。众人见他二人竟以师徒相称,均感诧异。陆庄主双手一拱,说道:“梅师姊,二十年前一别,今日终又重会,陈师哥可好?”六怪与郭靖听他叫梅超风为师姊,登时面面相觑,无不凛然。柯镇恶心道:“今日我们落入了圈套,梅超风一人已不易敌,何况更有她的师弟。”黄蓉却是暗暗点头:“这庄主的武功文学、谈吐行事,无一不是学我爹爹,我早就疑心他与我家必有甚么渊源,果然是我爹爹的弟子。”独孤逸这边却也了然,原来都是桃花岛的渊源。 梅超风冷然道:“说话的可是陆乘风陆师弟?”陆庄主道:“正是兄弟,师姊别来无恙?”梅超风道:“说甚么别来无恙?我双目已盲,你瞧不出来吗?你玄风师哥也早给人害死了,这可称了你的心意么?”陆乘风又惊又喜,惊的是黑风双煞横行天下,怎会栽在敌人手里?喜的是强敌少了一人,而剩下的也是双目已盲,但想到昔日桃花岛同门学艺的情形,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害死陈师哥的对头是谁?师姊可报了仇么?” 梅超风道:“我正在到处找寻他们。”陆乘风道:“小弟当得相助一臂之力,待报了本门怨仇之后,咱们再来清算你我的旧帐。”梅超风哼了一声。韩宝驹拍桌而起,大嚷:“梅超风,你的仇家就在这里。”便要向梅超风扑去,全金发急忙伸手拉住。梅超风闻声一呆,说道:“你……你……”裘千仞被郭靖一掌打得痛彻心肺,这时才疼痛渐止,朗然说道:“说甚么报仇算帐,连自己师父给人害死了都不知道,还逞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梅超风一翻手,抓住他手腕,喝道:“你说甚么?”裘千仞被她握得痛入骨髓,急叫:“决放手!”梅超风毫不理会,只是喝道:“你说甚么?”裘千仞道:“桃花岛主黄药师给人害死了!” 陆乘风惊叫,“你这话可真?”裘千仞道:“为甚么不真?黄药师是被王重阳门下全真七子围攻而死的。”他此言一出,梅超风与陆乘风放声大哭。黄蓉咕咯一声,连椅带人仰天跌倒,晕了过去。独孤逸赶忙接住黄蓉,抱在怀里,疾呼:“蓉儿蓉儿!醒来!”众人本来不信黄药师绝世武功,竟会被人害死,但听得是被全真七子围攻,这才不由得不信。以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众人之能,合力对付,黄药师多半难以抵挡。韩小莹跑过来,探一探黄蓉的鼻息,对独孤逸说:“没事,一时悲痛过渡,昏厥过去了。”运力在她掌心“劳宫穴”揉了几下。黄蓉悠悠醒来,抱着独孤逸的脖子大哭叫道:“爹爹呢?爹爹,我要爹爹!” 陆乘风差愕异常,随即省悟:“她如不是师父的女儿,怎会知道九花玉露丸?”他泪痕满面,大声叫道:“小师妹,咱们去跟全真教的贼道们拼了。梅超风,你……你去也不去?你不去我就先跟你拚了!都……都是你不好,害死了恩师。”陆冠英见爹爹悲痛之下,语无伦次,忙扶住了他,劝道:”爹爹,你且莫悲伤,咱们从长计议。”陆乘风大声哭道:“梅超风,你这贼婆娘害得我好苦。你不要脸偷汉,那也罢了,干吗要偷师父的《九阴真经》?师父一怒之下,将我们师兄弟四人一齐震断脚筋,逐出桃花岛,我只盼师父终肯回心转意,怜我受你们两个牵累,重行收归师门。现今他老人家逝世,我是终身遗恨,再无指望的了。” 梅超风骂道:“我从前骂你没有志气,此时仍然要骂你没有志气。你三番四次邀人来和我夫妇为难,逼得我夫妇无地容身,这才会在蒙古大漠遭难。眼下你不计议如何报复害师大仇,却哭哭啼啼的跟我算旧帐。咱们找那七个贼道去啊,你走不动我背你去。”黄蓉却只揪着独孤逸的衣襟,埋首是哭叫:“爹爹,我要爹爹!”独孤逸抱着黄蓉,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 朱聪说道:“咱们先问问清楚。”走到裘千仞面前,在他身上拍了几下灰土,说道:“小徒无知,多有冒犯,请老前辈恕罪。”裘千仞怒道:“我年老眼花,一个失手,这不算数,再来比过。”朱聪轻拍他的肩膀,在他左手上握了一握,笑道:“老前辈功夫高明得紧,不必再比啦。”一笑归座,左手拿了一只酒杯,右手两指捏住杯口,不住团团旋转,突然右手平掌向外挥出,掌缘击在杯口,托的一声响,一个高约半寸的磁圈飞将出去,落在桌面。他左手将酒杯放在桌上,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所使手法竟和裘千仞适才一模一样,众人无不惊讶。朱聪笑道:“老前辈功夫果然了得,给晚辈偷了招来,得罪得罪,多谢多谢。”裘千仞立时变色。众人已知必有蹊跷,但一时却看不透这中间的机关。 朱聪叫道:“靖儿,过来,师父教你这个本事,以后你可去吓人骗人。”郭靖走近身去。朱聪从左手中指上除下一枚戒指,说道:“这是裘老前辈的,刚才我借了过来,你戴上。”裘千仞又惊又气,却不懂明明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怎会变到了他手指上。郭靖依言戴了戒指。朱聪道:“这戒指上有一粒金刚石,最是坚硬不过。你用力握紧酒杯,将金刚石抵在杯上,然后以右手转动酒杯。”郭靖照他吩咐做了。各人这时均已了然,陆冠英等不禁笑出声来。郭靖伸右掌在杯口轻轻一击,一圈杯口果然应手而落,原来戒指上的金刚石已在杯口划了一道极深的印痕,哪里是甚么深湛的内功了?黄蓉从独孤逸怀中抬起头来,看得有趣,不觉破涕为笑,但想到父亲,又哀哀的哭了起来。 朱聪道:“姑娘且莫就哭,这位裘老前辈很爱骗人,他的话呀,未必很香。”黄蓉愕然不解。朱聪笑道:“令尊黄老先生武功盖世,怎会被人害死?再说全真七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人物,又与令尊没仇,怎会打将起来?”黄蓉急道:“定是为了丘处机这些牛鼻子道士的师叔周伯通。”朱聪道:“怎样?”黄蓉哭道:“你不知道的。”以她聪明机警,本不致轻信人言,但一来父女骨肉关心,二来黄药师和周伯通之间确有重大过节。全真七子要围攻她父亲,实不由她不信。 朱聪道:“不管怎样,我总说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有点儿臭。”黄蓉道:“你说他是放……放……”朱聪一本正经的道:“不错,是放屁!他衣袖里还有这许多鬼鬼祟祟的东西,你来猜猜是干甚么用的。”当下一件件的摸了出来,放在桌上,见是两块砖头,一扎缚得紧紧的干茅,一块火绒、一把火刀和一块火石。黄蓉突然发觉自己仍被独孤逸抱在怀里,赶忙挣脱了跳在地上,走到桌子前,拿起砖头一捏,那砖应手而碎,只用力搓了几搓,砖头成为碎粉。她听了朱聪刚才开导,悲痛之情大减,这时笑生双靥,扭头对独孤逸说道:“这砖头是面粉做的,刚才他还露一手捏砖成粉的上乘内功呢!” 裘千仞一张老脸一忽儿青,一忽儿白,无地自容,他本想捏造黄药师的死讯,乘乱溜走,哪知自己炫人耳目的手法尽被朱聪拆穿,当即袍袖一拂,转身走出,梅超风反手抓住,将他往地下摔落,喝道:“你说我恩师逝世,到底是真是假?”这一摔劲力好大,裘千仞痛得哼哼唧唧,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蓉见那束干茅头上有烧焦了的痕迹,登时省悟,说道:“朱师父,你把这束干茅点燃了藏在袖里,然后吸一口,喷一口。”江南六怪对黄蓉本来颇有芥蒂,但此刻齐心对付裘千仞,变成了敌忾同仇。朱聪颇喜黄蓉刁钻古怪,很合自己脾气,听得她一句“朱师父”叫出了口,更是喜欢,当即依言而行,还闭了眼摇头晃脑,神色俨然。 黄蓉拍手笑道:“逸儿,郭大哥,咱们刚才见这糟老头子练内功,不就是这样么?”走到裘千仞身边,笑吟吟的道:“起来罢。”伸手搀他站起,突然左手轻挥,已用“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背后第五椎节下的“神道穴”,喝道:“到底我爹爹有没有死?你说他死,我就要你的命。”一翻手,明晃晃的蛾眉钢刺已抵在他胸口。 众人听了她的问话,都觉好笑,虽是问他讯息,却又不许他说黄药师真的死了。裘千仞只觉身上一阵酸一阵痒,难过之极,颤声道:“只怕没死也未可知。”黄蓉笑逐颜开,说道:“这还像话,就饶了你。”在他“缺盆穴”上捏了几把,解开他的穴道。 陆乘风心想:“小师妹问话一厢情愿,不得要领。”当下问道:“你说我师父被全真七子害死,是你亲眼见到呢,还是传闻?”裘千仞道:“是听人说的。”陆乘凤道:“谁说的?”裘千仞沉吟了一下,道:“是洪七公。”黄蓉急问:“哪一天说的?”裘千仞道:“一个月之前。”黄蓉问道:“七公在甚么地方对你说的?”裘千仞道:“在泰山顶上,我跟他比武,他输了给我,无意间说起这回事。” 黄蓉大喜,纵上前去,左手抓住他胸口,右手拔下了他一小把胡子,咭咭而笑,说道:“七公会输给你这糟老头子?梅师姊、陆师兄,别听他放……放……”她女孩儿家粗话竟说不出口。独孤逸接口道:“放他奶奶的臭狗屁!”黄蓉点头道:“对!一个月之前,洪七公明明跟我和逸儿,还有郭大哥在一起,郭大哥,你再给他一掌!”郭靖道:“好!”纵身就要上前。 裘千仞大惊,转身就逃,他见梅超风守在门口,当下反向里走。陆冠英上前拦阻,被他出手一推,一个踉跄,跌了开去。须知裘千仞虽然欺世盗名,但究竟也有些真实武功,要不然哪敢贸然与六怪、郭靖动手?陆冠英却不是他的敌手。黄蓉纵身过去,双臂张开,问道:“你头顶铁缸,在水面上走过,那是甚么功夫?”裘千仞道:“这是我的独门轻功。我外号‘铁掌水上飘’,这便是‘水上飘’了。”黄蓉笑道:“啊,还在信口胡吹,你到底说不说?” 裘千仞道:“我年纪老了,武功已大不如前,轻身功夫却还没丢荒。”黄蓉道:“好啊,外面天井里有一口大金鱼缸,你露露‘水上飘’的功夫给大伙开开眼界,你瞧见没有?一出厅门,左手那株桂花树下面就是。”裘千仞道:“一缸水怎能演功夫……”他一句话未说完,突然眼前亮光闪动,脚上一紧。身子已倒吊了起来。梅超风喝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毒龙银鞭将他卷在半空,依照黄蓉所说方位,银鞭轻抖,扑通一声,将他倒摔入鱼缸之中。黄蓉奔到缸边,蛾眉钢刺一晃,说道:“你不说,我不让你出来,水上飘变成了水底钻。” 裘千仞双足在缸底急蹬,想要跃出,被她钢刺在肩头轻轻一戳,又跌了下去,湿淋淋的探头出来,苦着脸道:“那口缸是薄铁皮做的,缸口封住,上面放了三寸深的水。那条小河么,我先在水底下打了桩子,桩顶离水面五六寸,因此……因此你们看不出来。”黄蓉哈哈大笑,进厅归座,再不理他。裘千仞跃出鱼缸,低头疾趋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归云庄黄家父女相会3 梅超风与陆乘风刚才又哭又笑的斗了一场,寻仇凶杀之意本已大减,得知师父并未逝世,心下喜欢,又听小师妹连笑带比、咭咭咯咯说着裘千仞的事,哪里还放得下脸?硬得起心肠?她沉吟片刻,沉着嗓子说道:“陆乘风,你让我徒儿走,瞧在师父份上,咱们前事不究。你赶我夫妇前往蒙古……唉,一切都是命该如此。”陆乘风长叹一声,心道:“她丈夫死了,眼睛瞎了,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我双腿残废,却是有妻有子,有家有业,比她好上百倍。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提旧怨干甚么?”便道:“你将你徒儿领去就是。梅师姊,小弟明日动身到桃花岛去探望恩师,你去也不去?”梅超风颤声道:“你敢去?” 陆乘风道:“不得恩师之命,擅到桃花岛上,原是犯了大规,但刚才给那裘老头信口雌黄的乱说一通,我总是念着恩师,放心不下。”黄蓉道:“大家一起去探望爹爹,我代你们求情就是。”梅超风呆立片刻,眼中两行泪水滚了下来,说道:“我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恩师怜我孤苦,教我养我,我却狼子野心,背叛师门……”突然间厉声喝道:“只待夫仇一报,我会自寻了断。江南七怪,有种的站出来,今晚跟老娘拚个死活。陆师弟,小师妹,你们袖手旁观,两不相帮,不论谁死谁活,都不许插手劝解,听见了么?” 柯镇恶大踏步走到厅中,铁杖在方砖上一落,当的一声,悠悠不绝,嘶哑着嗓子道:“梅超风,你瞧不见我,我也瞧不见你。那日荒山夜战,你丈夫死于非命,我们张五弟却也给你们害死了,你知道么?”梅超风道:“哦,只剩下六怪了。”柯镇恶道:“我们答应了马钰马道长,不再向你寻仇为难,今日却是你来找我们。好罢,天地虽宽,咱们却总是有缘,处处碰头。老天爷不让六怪与你梅超风在世上并生,进招罢。”梅超风冷笑道:“你们六人齐上。”朱聪等早站在大哥身旁相护,防梅超风忽施毒手,这时各亮兵刃。郭靖忙道:“仍是让弟子先挡一阵。” 陆乘风听梅超风与六怪双方叫阵,心下好生为难,有意要替两下解怨,只恨自己威不足以服众、艺不足以惊人,听到郭靖这句话,心念忽动,说道:“各位且慢动手,听小弟一言。梅师姊与六侠虽有宿嫌,但双方均已有人不幸下世,依兄弟愚见,今日只赌胜负,点到为止,不可伤人,六侠以六敌一,虽是向来使然,总觉不公,就请梅师姊对这位郭老弟教几招如何?”梅超风冷笑道,“我岂能跟无名小辈动手?”郭靖叫道:“你丈夫是我亲手杀的,与我师父何干?” 梅超风悲怒交迸,喝道:“正是,先杀你这小贼。”听声辨形,左手疾探,五指猛往郭靖天灵盖插下。郭靖急跃避开,叫道:“梅前辈,晚辈当年无知,误伤了陈老前辈,一人作事一人当,你只管问我。今日你要杀要剐,我决不逃走。若是日后你再找我六位师父啰唣,那怎么说?”他料想今日与梅超风对敌,多半要死在她爪底,却要解去师父们的危难。梅超风道:“你真的有种不逃?”郭靖道:“不逃。”梅超风道:“好!我和江南六怪之事,也是一笔勾销。好小子,跟我走罢!” 黄蓉叫道:“梅师姊,他是好汉子,你却叫江湖上英雄笑歪了嘴。”梅超风怒道:“怎么?”黄蓉道:“他是江南六侠的嫡传弟子。六侠的武功近年来已大非昔比,他们要取你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今日饶了你,还给你面子,你却不知好歹,尚在口出大言。”梅超风怒道:“呸!我要他们饶?六怪,你们武功大进了?那就来试试?”黄蓉道:“他们何必亲自和你动手?单是他们的弟子一人,你就未必能胜。”梅超风大叫:“三招之内我杀不了他,我当场撞死在这里。”他在赵王府曾与郭靖动过手,深知他武功底细,却不知数月之间,郭靖得九指神丐传授绝艺,功夫已然大进。 黄蓉道:“好,这里的人都是见证。三招太少,十招罢。”郭靖道:“我陪梅前辈走十五招。”他只学了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心想把这十五掌尽数使出来,或能抵挡得十五招。黄蓉道:“就请陆师哥和陪你来的那位客人计数作证。”梅超风奇道:“谁陪我来着?我单身闯庄,用得着谁陪?”黄蓉道:“你身后那位是谁?” 梅超风反手捞出,快如闪电,众人也不见那穿青布长袍的人如何闪躲,她这一抓竟没抓着。那人行动有如鬼魅,却未发出半点声响。梅超风自到江南以后,这些日来一直觉得身后有点古怪,似乎有人跟随,但不论如何出言试探,如何擒拿抓打,始终摸不着半点影子,还道是自己心神恍惚,疑心生暗鬼,但那晚有人吹箫驱蛇,为自己解围,明明是有一位高人窥伺在旁,她当时曾望空拜谢,却又无人搭腔。她在松树下等了几个时辰,更无半点声息,不知这位高人于何时离去。这时听黄蓉这般问起,不禁大惊,颤声道:“你是谁?一路跟着我干甚么?” 那人恍若未闻,毫不理会。梅超风向前疾扑,那人似乎身子未动,梅超风这一扑却扑了个空。众人大惊,均觉这人功夫高得出奇,真是生平从所未见。陆乘风道:“阁下远道来此,小可未克迎接,请坐下共饮一杯如何?”那人转过身来,飘然出厅。 过了片刻,梅超风又问:“那晚吹萧的前辈高人,便是阁下么?梅超风好生感激。”众人不禁骇然,梅超风用耳代目,以她听力之佳,竞未听到这人出去的声音。黄蓉道:“梅师姊,那人已经走了。”梅超风惊道:“他出去了?我……我怎么会不听见?”黄蓉道:“你快去找他罢,别在这里发威了。”梅超风呆了半晌,脸上又现凄厉之色,喝道:“姓郭的小子,接招罢!” 双手提起,十指尖尖,在烛火下发出碧幽幽的绿光,却不发出。郭靖道:“我在这里。”梅超风只听得他说了一个“我”字,右掌微晃,左手五指已抓向他面门。郭靖见她来招奇速,身子稍侧,左臂反过来就是一掌。梅超凤听到声音,待要相避,已是不及,“降龙十八掌”招招精妙无比,蓬的一声,正击在肩头之上。梅超风登时被震得退开三步,但她武功诡异之极,身子虽然退开,不知如何,手爪反能疾攻上来。这一招之奇,郭靖从所未见,大惊之下,右腕“内关”、“外关”、“会宗”三穴已被她同时拿住。 郭靖平时曾听师父言道,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专在对方明知不能发招之时暴起疾进,最是难闪难挡,他出来与梅超风动手,对此节本已严加防范。岂知她招数变化无方,虽被击中一掌,竟反过于来立时扣住了他脉门。郭靖暗叫:“不好!”全身已感酸麻,危急中右手屈起食中两指,半拳半掌,向她胸口打去,那是“潜龙勿用”的半招,本来左手同时向里钩拿,右推左钩,敌人极难闪避,现下左腕被拿,只得使了半招。“降龙十八掌”威力奇大,虽只半招,也已非同小可,梅超风听到风声怪异,既非掌风,亦非拳风,忙侧身卸去了一半来势,但肩头仍被打中,只觉一股极大力量将自己身子推得向后撞去,右手疾挥,也将郭靖身子推出。 这一下两人都使上了全力,只听得蓬的一声大响,两人背心同时撞中了一根厅柱。屋顶上瓦片、砖石、灰土纷纷跌落。众庄丁齐声呐喊,逃出厅去。江南六怪面面相觑,都是又惊又喜:“靖儿从哪里学来这样高的武功?” 这时郭靖与梅超风各展所学,打在一起,一个掌法精妙,力道沉猛,一个抓打狠辣,变招奇幻,大厅中只听得呼呼风响。梅超风跃前纵后,四面八方的进攻。郭靖知道敌人招数大奇,跟着他见招拆招,立时就会吃亏,记着洪七公当日教他对付黄蓉“落英神剑掌”的诀窍,不管敌人如何花样百出,千变万化,自己只是把“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连环往复、一遍又一遍的使了出来,这诀窍果然使得,两人拆了四五十招,梅超风竞不能逼近半步。只看得黄蓉笑颜逐开,六怪桥舌不下,陆氏父子目眩神驰。 陆乘风心想:“梅师姊功夫精进如此,这次要是跟我动手,十招之内,我哪里还有性命?这位郭老弟年纪轻轻,怎能有如此深湛的武功?我真是走了眼了,幸好对他礼貌周到,丝毫没有轻忽。”完颜康又妒又恼:“这小子本来非我之敌,今后怎么还能跟他动手?”黄蓉大声叫道:“梅师姊,拆了八十多招啦,你还不认输?”本来也不过六十招上下,她却又给加上了二十几招。 梅超风恼怒异常,心想我苦练数十年,竟不能对付这小子?当下掌劈爪戳,越打越快。她武功与郭靖本来相去何止倍蓰,只是一来她双目已盲,毕竟吃亏;二来为报杀夫大仇,不免心躁,犯了武学大忌;三来郭靖年轻力壮,学得了降龙十八掌的高招;两人竟打了个难解难分。堪堪将到百招,梅超风对他这十五招掌法的脉络已大致摸清,知他掌法威力极大,不能近攻,当下在离他丈余之外奔来窜去,要累他力疲。施展这降龙十八最是耗神费力,时候久了,郭靖掌力所及,果然已不如先前之远。 梅超风乘势疾上,双臂直上直下,在“九阴自骨爪”的招数之中同时夹了“摧心掌”掌法。黄蓉知道再斗下去郭靖必定吃亏,不住叫道:“梅师姊,一百多招啦,快两百招啦,还不认输?”梅超风充耳不闻,越打越急。独孤逸手持澄心剑跳进场内,喊到:“梅前辈小心了!”直刺向梅超风右肩,梅超风收掌向后避开,左手五指张开抓向独孤逸,眼看着五指就要在独孤逸肩头抓出五个黑洞,黄蓉惊呼:“逸儿小心!”郭靖敢救不及,也喊到:“二妹小心!”只看独孤逸身影一矮,躲开五指,剑尖却轻轻划过梅超风的衣摆,衣摆被划掉了一节。 郭靖赶忙说到:“梅前辈,我武功远不及你。请你手下留情。” 梅超风冷然道:“若凭比试武功,我三招内不能胜你,早该服输认败。可是今日并非比武,乃是报仇。我早已输给了你,但非杀你不可!你这小姑娘,可定是要牵扯其中?”独孤逸手持澄心剑,站在郭靖身旁,说道:“梅前辈,郭大哥当年只有六岁,如今我们已经认输,还请梅前辈看在蓉儿的面上,不计前嫌。”独孤逸这一番话,是想打个感情牌,就此作罢。谁知那梅超风呵呵冷笑,说:“看在小师妹的面上,我倒是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若非要管郭靖这闲事,就别怪我无情。” 一言方毕,双臂运劲,右手连发三掌,左手连发三掌,独孤逸拉着郭靖转到哪柱子之后,梅超风听风辩位,对准柱子腰心,大喝一声,双掌同时推出,喀喇喇一声响,那柱子居中折断。 厅上诸人都是一身武功,见机极快,眼见她发掌击柱,已各向外窜出。陆冠英抱着父亲最后奔出。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大响,那厅塌了半边,只有那兵马指挥使段大人逃避不及,两腿被一根巨梁压住,狂呼救命。完颜康过去抬起梁木,把他拉起,扯扯他的手,乘乱想走。两人刚转过身来,背后都是一麻,已不知被椎点中了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归云庄黄家父女相会4 梅超风全神贯注在郭靖身上,听他从厅中飞身而出,立时跟着扑上。这时庄前云重月暗,众人方一定神,只见郭梅二人又已斗在一起。星光烹微之下,两条人影倏分倏合,掌风呼呼声中,夹着梅超风运功时骨节格格爆响,比之适才厅上激斗尤为惊心动魄。郭靖本就不敌,昏黑之中更加不利,霎时间连遇险招,只见梅超风左腿扫来,当下右足飞起,径踢她左腿腔骨,只要两下一碰,她小腿非断不可。哪知梅超风这一腿乃是虚招,只踢出一半,忽地后跃,左臂却向他腿上抓下。陆冠英在旁看得亲切,惊叫道:“留神!”那日他小腿被抓,完颜康使的正是这一下手法。 在这一瞬之间,郭靖惊觉危险,独孤逸伸手拉住郭靖衣领向后一拉,郭靖顺势躲开了这一抓。梅超风听得声音,说到:“既然你要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不客气。”独孤逸说:“郭大哥是我义兄,我怎能置之不理。如果今日能胜得梅师姐一招半式,梅师姐可否应我一件事。”黄蓉听到独孤逸称呼梅师姐,低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郭靖却觉得奇怪,“黄蓉妹子叫她师姐,独孤妹子又不是桃花岛,怎么也称呼师姐。” 惨白月光下,梅超风朝向月亮,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说:“报仇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要和我套近乎,如果你要我放了这小子是万万不可能。”独孤逸摇摇头,突然想到梅超风看不到,于是说:“梅师姐,郭大哥当年是个懵懂顽童,如今我等与您相比也仍是初出茅庐,今日我若是能凭借这刀剑之利偶能赢得一招半式,那您得承诺,十年内不得再来与郭大哥和他的师父们报仇。”独孤逸只想着如今这般情况只得拖上个十年八年再说,自己虽不如她,但凭着宝剑,有个一招半式的倒也是有可能。 梅超风长发飞舞,冷笑道:“好啊!你倒是有情有义有胆识,我答应你。今日你死了,我定送那姓郭的小子下去陪你!”说话间,梅超风向独孤逸出掌抓来,独孤逸侧身避开,并不拔剑出鞘,只呵道:“梅师姐,剑峰伶俐,你可小心了。”原来这剑有所长,再厉害的掌法被利器割伤也使不出来了,就如同灵智上人的大手印虽然厉害,但拍在软猬甲上,就一分都发不出来了。独孤逸宝剑未出鞘,但梅超风却不知道,出掌时便带了一丝顾虑,尽量避开剑锋。独孤逸虽武功远不及梅超风,但与郭靖相比,占了身形灵巧,剑招精巧的优势,一时间梅超风倒也无可奈何。 忽然侧耳听到宝剑刺来,梅超风急退三步,右手抖动,抽出银鞭就向独孤逸的手腕抽来。梅超风曾在王府里使过鞭子,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克四人联手尚被阻隔在四丈之外,更何况如今独孤逸一人。只看她三招之内,三招间便已将独孤逸圈住,进不得一 步之内,出不得三步之外。独孤逸凭着身形灵巧,在其中艰难腾挪。圈外的黄蓉、郭靖及六侠、陆家父子等听得长鞭噼啪做响,独孤逸的身影与那长鞭混做一团,看的人是心惊胆战,即便有心要救,但这鞭网将两人围在了中间,又有谁能进得去呢?只看那鞭法忽左忽右,似乎没有一点章法,鞭尾上带着尖刺倒钩,每每打在剑鞘上,都发出金属敲击的声音。 梅超风两肩一阵,喝到:“着!”银鞭陡然圈紧,似一只巨蟒一般,眼看着独孤逸就要被围紧扎牢,独孤逸剑锋一挑,似没有看到那袭来的鞭尾,左脚尖借势在鞭身上一踢,人入一支利箭一般,从鞭影的缝隙中穿过,临到跟前却突然左手撑地矮身从梅超风持鞭的右手下划过,剑柄直点梅超风的右肩井穴。梅超风右半身麻木,银鞭脱手而出,但左手猛地向后扣去,独孤逸宝剑微转,梅超风一抓抓住剑鞘,一个鹞子翻身将独孤逸拉近身前,右手臂咔咔作响,右手五指向独孤逸抓去。 独孤逸没想到梅超风反映如此迅速,左手抓住剑鞘,右手顺势抽出宝剑便向梅超风右手腕上橫刺出去,这是危机之中的自保招数,招数虽快,但却乱了章法。梅超风右手本是发麻,听得破空之声,手腕低沉,顺着剑身向剑柄抓取,剑锋划过梅超风的手背,带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那梅超风的右手眼看着也要抓在独孤逸的手腕上,独孤逸即刻察觉,手一翻,抽剑急退,那梅超风的小指却已经划伤了他的手背。梅超风侧身跳开,纵声大笑。 独孤逸只觉得右手背上麻辣辣的疼,低头一看,手背已被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似乎带着黑色。郭靖在旁边喊道:“二妹,她手上有毒!”纵身上去呼呼两掌,心想只有擒住了她,逼她交出解药,独孤逸才能活命。梅超风察觉掌风猛恶,早已闪开。 黄蓉听郭靖之言,大吃一惊。那柯镇恶柯镇恶铁杖一摆,六怪将梅超风围在核心。黄蓉叫道:“梅师姊,你先被逸儿划中,先输了一招半式,怎么还打?快拿解药出来救她。”梅超风一愣,说:“是吧!她倒是先我一招!姓郭这小子,我便让你有十年好活!只是我只应下这十年,这丫头的死活但是与我无关。”只听咣当一声,独孤逸握着的宝剑掉落在地上,身形微晃,这正是中毒的迹象。 乎只听得一人叫道:“这个给你!”风声响处,一张椅子飞向梅超风,梅超风听不出是甚么兵刃,右臂挥出,喀喇一声,把那物打折在地,刚觉奇怪,只听风声激荡,一件更大的东西又疾飞过来,当即伸出左手抓拿,竟摸到一张桌面,又光又硬,无所措手。原来朱聪先掷出一椅,再藏身于一张紫檀方桌之后,握着两条桌腿,向她撞去。梅超风飞脚踢开桌子,朱聪早已放脱桌脚,右子前伸,将三件活东西放入了她的衣领。 梅超风突觉胸口几件冰冷滑腻之物乱钻蹦跳,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这是甚么古怪暗器?还是巫术妖法?”急忙伸手入衣,一把抓住,却是几尾金鱼,手触衣襟,一惊更是不小,不但怀中盛放解药的瓷瓶不知去向,连那柄匕首和卷在匕首上的《九阴真经》经文也是踪迹全无。她心里一凉,登时不动,呆立当地。 原来先前屋柱倒下,压破了金鱼缸,金鱼流在地下。朱聪知道梅超风知觉极灵,手法又快,远非彭连虎、裘千仞诸人所及,是以捡起三尾金鱼放入她的衣中,先让她吃惊分神,才施空空妙手扒了她怀中各物。他拔开瓷瓶塞子,送到柯镇恶鼻端,低声道:“怎样?”柯镇恶是使用毒物的大行家,一闻药味,便道:“内服外敷,都是这药。” 梅超风听到话声,猛地跃起,从空扑至。柯镇恶摆降魔杖挡住,韩宝驹的金龙鞭、全金发的秤杆、南希仁的纯钢扁担三方同时攻到。梅超风伸手去腰里拿毒龙鞭,只听风声飒然,有兵刃刺向自己下腕,只得翻手还了一招,逼开韩小莹的长剑。 那边朱聪将解药交给黄蓉,说道:“给她服一些,敷一些。”顺手把梅超风身上掏来的匕首往郭靖怀里一塞,道:“这原来是你的。”扬起铁扇,上前夹攻梅超风。七人一别十余年,各自勤修苦练,无不功力大进,这一场恶斗,比之当年荒山夜战更是狠了数倍。 陆乘风父子瞧得目眩神骇,均想:“梅超风的武功固然凌厉无涛,江南七怪也确是名下无虚。”陆乘风大叫:“各位罢手,听在下一言。”但各人剧斗正酣,却哪里住得了手? 独孤逸服药之后,不多时已神智清明,那毒来得快去得也速。黄蓉拉住郭靖的袖子,轻轻说:“郭大哥,她是听声辩位,你慢慢出掌,她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掌风,便防不了你了。”郭靖恍然道:“是啊!”转身奔到核心,看准空隙,慢慢一掌打出,将要触到梅超风身子,这才突施劲力。这一招“震惊百里”威力奇大,梅超风事先全无朕兆,突然中掌,哪里支持得住,登时跌倒。 韩宝驹与南希仁同时击下兵刃,要看就要打在梅超风身上,这两下不残也伤,郭靖弯腰抓住冰刃,道:“师父,饶了她罢!”当下和江南六怪一齐向后跃开。梅超风翻身站起,知道郭靖如此打法,自己眼睛瞎了,万难抵敌,只有抖起毒龙鞭护身,叫他不能欺近。郭靖说道:“我们也不来难为你,你去罢!”梅超风收起银鞭,说道:“那么把经文还我。”朱聪一楞,说道:“我没拿你的经文,江南七怪向来不打诳语。”他却不知包在匕首之外的那块人皮就是《九阴真经》的经文。 梅超风知道江南七怪虽与她有深仇大怨,但个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决不致说谎欺人,那必是刚才与郭靖过招时跌落了,心中大急,俯身在地下摸索,摸了半天,哪里有经文的踪迹?众人见她一个瞎眼女子,在瓦砾之中焦急万分的东翻西寻,都不禁油然而起怜悯之念。 陆乘凤道:“冠英,你帮梅师伯找找。”心中却想:“这部《九阴真经》是恩师之物,该当奉还恩师才是。”当即咳嗽两声。陆冠英会意,点了点头。郭靖也帮着寻找,却哪见有甚么经书?陆乘风道:“梅师姊,这里确然没有,只怕你在路上掉了。” 梅超风不答,仍是双手在地下不住摸索。突然间各人眼前一花,只见梅超风身后又多了那个青袍怪人。他身法好快,各人都没看清他如何过来,但见他一伸手,已抓住梅超风背心,提了起来,转眼之间,已没入了庄外林中。梅超风空有一身武功、被他抓住之后竟是丝毫不能动弹。众人待得惊觉,已只见到两人的背影。各人面面相觑,半晌不语,但听得湖中波涛拍岸之声,时作时歇。 过了良久,柯镇恶方道:“小徒与那恶妇相斗,损了宝庄华厦,极是过意不去。”陆乘风道:“六侠与郭兄,独孤妹子今日莅临,使敝庄老小幸免遭劫,在下相谢尚且不及。柯大侠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陆冠英道:“请各位到后厅休息。独孤妹子,真可谓是年少英才,可要包扎一下?”独孤逸抬手看了看,刚答得一句:“没事啦!”眼前背影飘动,那青衣怪客与梅超风又已到了庄前。 梅超风叉手而立,叫道:“姓郭的小子,你用洪七公所传的降龙十八掌打我,我双眼盲了,因此不能抵挡。姓梅的活不久了,胜败也不放在心上,但如江湖间传言出去,说道梅超风打不过老叫化的传人,岂不是堕了我桃花岛恩师的威名?来来来,你我再打一场。”又对这独孤逸说到:“你这剑法倒不是武林各派的章法,你打哪里来?师父是谁?” 郭靖先道:“我本不是你的对手,全因你眼睛不便,这才得保性命。我早认输了。”梅超风道:“降龙十八掌共有十八招,你为什么不使全了?”郭靖道:“只因我性子愚鲁……洪前辈只传了我十五掌。” 梅超风问:“小丫头,你那?”独孤逸说:“梅师姐,我无门无派,与阿公学武,前些年阿公去世了,我便出来了。” 梅超风点点头,并不在问,只对郭靖道:“好啊,你只会十五掌,梅超风就败在你的手下,洪七公那老叫化就这么厉害么?不行,非再打一场不可。”众人听她语气,似乎已不求报杀夫之仇,变成了黄药师与洪七公的声名威望之争。 郭靖道:“黄姑娘小小年纪,我尚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是你?桃花岛的武功我是向来敬服的。”黄蓉道:“梅师姊,你还说甚么?天下难道还有谁胜得过爹爹的?”梅超风道:“不行,非再打一场不可!”不等郭靖答应,伸手抓将过来。郭靖被逼不过,说道:“既然如此,请梅前辈指教。”挥掌拍出。梅超风翻腕亮爪,叫道:“打无声掌,有声的你不是我对手!” 郭靖跃开数步,说道:“我柯大恩师眼睛也不方便,别人若用这般无声掌法欺他,我必恨之入骨。将心比心,我岂能再对你如此?适才我中你毒抓,生死关头,不得不以无声掌保命,若是比武较量,如此太不光明磊落,晚辈不敢从命。” 梅超风听他说得真诚,心中微微一动:“这少年倒也硬气。”随即厉声喝道:“我既叫你打无声掌,自有破你之法,婆婆妈妈的多说甚么?”郭靖向那肯衣怪客望了一眼,心道:“难道他在这片刻之间,便教了梅超风对付无声掌的法子?”见她苦苦相迫,说道:“好,我再接梅前辈十五招。”他想把降龙十八掌中的十五掌再打一遍,纵使不能胜过了她,也必可以自保,当下向后跃开,然后蹑足上前,缓缓发掌打出,只听得身旁嗤的一声轻响,梅超风钩腕反拿,看准了他手臂抓来,昏暗之中,她双眼似乎竟能看得清清楚楚。郭靖吃了一惊,左掌疾缩,抢向左方,一招“降龙摆尾”仍是缓缓打出。 他手掌刚出数寸,嗤的一声过去,梅超风便已知他出手的方位,抢在头里,以快打慢。郭靖退避稍迟,险险被她子爪扫中,惊奇之下,急忙后跃,心想:“她知我掌势去路已经奇怪,怎么又能在我将发未发之际先行料到?”第三招更是郑重,正是他拿手的“亢龙有悔”,只听得嗤的一声,梅超风如钢似铁的五只手爪又已向他腕上抓来。 郭靖知道关键必在那“嗤”的一声之中,到第四招时,向那青衣怪客望去,果见他手指轻弹,一小粒石子破空飞出。郭靖已然明白:“原来是他弹石子指点方位,我打东他投向东,我打西他投向西。不过他怎料得到我掌法的去路?嗯,是了,那日蓉儿与梁子翁相斗,洪七公预先喝破他的拳路,也就是这个道理。我使满十五招认输便了。” 那降龙十八掌无甚变化,郭靖又未学全,虽然每招威力奇大,但梅超风既得预知他掌力来势,自能及早闪避化解。又拆数招,那青衣怪客忽然嗤嗤嗤接连弹出三颗石子,梅超风变守为攻,猛下三记杀手。郭靖勉力化开,还了两掌。两人相斗渐紧,只听得掌风呼呼之中,夹着嗤嗤嗤弹石之声,独孤逸见情势不妙,在地下捡起一把瓦砾碎片,有些在空中乱掷,有些就照准了那怪客的小石子投去,一来扰乱声响,二来打歪他的准头,不料怪客指上加劲,小石于弹出去的力道劲急之极,破空之声异常响亮,独孤逸所掷的瓦片固然打不到石子,就连小石子发出的响声也决计扰乱不了。这时黄蓉却只是呆呆的望着那个怪客。 陆氏父子及江南六怪都极惊异:“此人单凭手指之力,怎么能把石子弹得如此劲急?就是铁胎弹弓,也不能弹出这般大声。谁要是中了一弹,岂不是脑破胸穿?”这时郭靖已全处下风,梅超风制敌机先,招招都是凌厉之极的杀手。突然间呜呜两响,两颗石弹破空飞出,前面一颗飞得较缓,后面一颗急速赶上,两弹拍的一声,在空中撞得火星四溅,石子碎片八方乱射。梅超风借着这股威势直扑过来。郭靖见来势凶狠,难以抵挡,想起南希仁那“打不过,逃!”的四字诀,转身便逃。 黄蓉突然高叫:“爹爹!”向那青衣怪客奔去,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叫道:“爹爹,你的脸,你的脸怎……怎么变了这个样子?” 郭靖回过身来,见梅超风站在自己面前,却在侧耳倾听石弹声音,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哪能放过,当即伸掌慢慢拍向她肩头,这一次却是用了十成力,右掌力拍,左掌跟着一下,力道尤其沉猛。梅超风被这连续两掌打得翻了个筋斗,倒在地下,再也爬不起身。 陆乘风听黄蓉叫那人做爹爹,悲喜交集,忘了自己腿上残废,突然站起,要想过去,也是一交摔倒。 那青衣怪客左手搂住了黄蓉,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是以看上去诡异古怪之极。这本来面目一露,但见他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黄蓉眼泪未干,高声欢呼,抢过了面具罩在自己脸上,纵体入怀,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这青衣怪客,正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 黄蓉笑道:“爹,你怎么来啦?刚才那个姓裘的糟老头子咒你,你也不教训教训他。”黄药师沉着脸道:“我怎么来啦!来找你来着!”黄蓉喜道:“爹,你的心愿了啦?那好极啦,好极啦!”说着拍掌而呼。黄药师道:“了甚么心愿?为了找你这鬼丫头,还管甚么心愿不心愿。” 黄蓉甚是难过,她知父亲曾得了《九阴真经》的下卷,上卷虽然得不到,但发下心愿,要凭着一己的聪明智慧,从下卷而自创上卷的内功基础,说道《九阴真经》也是凡人所作,别人作得出,我黄药师便作不出?若不练成经中所载武功,便不离桃花岛一步,岂知下卷经文被陈玄风、梅超风盗走,另作上卷经文也就变成了全无着落。这次为了自己顽皮,竟害得他违愿破誓,当下软语说道:“爹,以后我永远乖啦,到死都听你的话。” 黄药师见爱女无恙,本已喜极,又听她这样说,心情大好,说道:“扶你师姊起来。”独孤逸赶忙上前去同黄蓉一起,将梅超风扶起。陆冠英也将父亲扶来,双双拜倒。 黄药师叹了口气,说道:“乘风,你很好,起来罢,当年我性子太急,错怪了你。”陆乘风硬咽道:”师父您老人家好?”黄药师道:“总算还没给人气死。”黄蓉嬉皮笑脸的道:“爹,你不是说我吧?”黄药师哼了一声道:“你也有份。”黄蓉伸了伸舌头,道:“爹,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这是逸儿,这是郭大哥,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六怪,是郭大哥的师父。” 黄药师眼睛一翻,瞄了一眼独孤逸,扫过郭靖,对六怪倒是毫不理睬,说道:”我不见外人。”六怪见他如此傲慢无礼,无不勃然大怒,但震于他的威名与适才所显的武功神通,一时倒也不便发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归云庄黄家父女相会5 黄药师向女儿道:“你有甚么东西要拿?咱们这就回家。”黄蓉笑道:“没有甚么要拿的,却有点东西要还给陆师哥。”从怀里掏出那包九花玉露丸来,交给陆乘风道:“陆师哥,这些药丸调制不易,还是还了你罢。”陆乘风摇手不接,向黄药师道:“弟子今日得见恩师,实是万千之喜,要是恩师能在弟子庄上小住几时,弟子更是……” 黄药师不答,向陆冠英一指道:“他是你儿子?”陆乘风道:“是。”陆冠英不待父亲吩咐,忙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说道:“孙儿叩见师祖。”黄药师道:“罢了!”并不俯身相扶,却伸左手抓住他后心一提,右掌便向他肩头拍落。陆乘风大惊,叫道:“恩师,我就只这个儿子……” 黄药师这一掌劲道不小,陆冠英肩头被击后站立不住,退后七八步,再是仰天一交跌倒,但没受丝毫损伤,怔怔的站起身来。黄药师对陆乘风道:“你很好,没把功夫传他。这孩子是仙霞派门下的吗?” 陆乘风才知师父这一提一推,是试他儿子的武功家数,忙道:“弟子不敢违了师门规矩,不得恩师允准,决不敢将恩师的功夫传授旁人。这孩子正是拜在仙霞派枯木大师的门下。”黄药师冷笑一声,道:“枯木这点微未功夫,也称甚么大师?你所学胜他百倍,打从明天起,你自己传儿子功夫罢。仙霞派的武功,跟咱们提鞋子也不配。”陆乘风大喜,忙对儿子道:“快,快谢过祖师爷的恩典。”陆冠英又向黄药师磕了四个头。黄药师昂起了头,不加理睬。 陆乘风在桃花岛上学得一身武功,虽然双腿残废,但手上功夫未废,心中又深知武学精义,眼见自己独子虽然练武甚勤,总以未得明师指点,成就有限,自己明明有满肚子的武功诀窍可以教他,但格于门规,未敢泄露,为了怕儿子痴缠,索性一直不让他知道自己会武,这时自己取得列于恩师门墙,又得师父允可教子,爱子武功指日可以大进,心中如何不喜?要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喉头却硬住了说不出来。 黄药师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个给你!”右手轻挥,两张白纸向他一先一后的飞去。他与陆乘风相距一丈有余,两叶薄纸轻飘飘的飞去,犹如被一阵风送过去一般,薄纸上无所使力,推纸及远,实比投掷数百斤大石更难,众人无不钦服。黄蓉甚是得意,悄声向独孤逸和郭靖道:“逸儿,郭大哥,我爹爹的功夫怎样?”独孤逸和郭靖齐声道:“令尊的武功出伸入化。”郭靖说:“蓉儿妹子,你回去之后,莫要贪玩,好好跟着学。” 黄蓉急道:“你们也去啊,难道你们不去?”郭靖道:“我要跟着我师父的,过些时候我来瞧你。”黄蓉大急,抓住独孤逸说:“你呢?你要和我一起走啊!”独孤逸点点头,说:“嗯。”黄蓉转急为喜,笑呵呵的看着独孤逸,郭靖却知在势不得不和她二人分离,心下有些不舍。 陆乘风接住白纸,依稀见得纸上写满了字。陆冠英从庄丁手里接过火把,凑近去让父亲看字。陆乘风一瞥之下,见两张纸上写的都是练功的口诀要旨,却是黄药师的亲笔,二十年不见,师父的字迹更加道劲挺拔,第一时上右首写着题目,是“旋风扫叶腿法”六字。陆乘风知道“旋风扫叶腿”与“落英神剑掌”俱是师父早年自创的得意武技,六个弟子无一得传,如果昔日得着,不知道有多欢喜,现下自己虽已不能再练,但可转授儿子,仍是师父厚恩,当下恭恭敬敬的放入怀内,伏地拜谢。 黄药师道:“这套腿法和我早年所创的已大不相同,招数虽是一样,但这套却是先从内功练起。你每日依照功诀打坐练气,要是进境得快,五六年后,便可不用扶杖行走。”陆乘风又悲又喜,百感交集。 黄药师又道:“你腿上的残疾是治不好的了,下盘功夫也不能再练,不过照着我这功决去做,和常人一般慢慢行走却是不难,唉,……”他早已自恨当年太过心急躁怒,重罚了四名无辜的弟子,近年来潜心创出这“旋风扫叶腿”的内功秘诀,便是想去传给四名弟子,好让他们能修习下盘的内功之后,得以回复行走。只是他素来要强好胜,虽然内心后悔,口上却不肯说,因此这套内功明明是全部新创,仍是用上一个全不相干的旧名,不肯稍露认错补过之意;过了片刻,又道:“你把三个师弟都去找来,把这功诀传给他们罢。” 陆乘风答应一声:“是。”又道:“曲师弟和冯师弟的行踪,弟子一直没能打听到。武师弟己去世多年了。”黄药师心里一痛,一对精光闪亮的眸子直射在梅超风身上,她瞧不见倒也罢了,旁人无不心中惴惴。黄药师冷然道:“超风,你作了大恶,也吃了大苦。刚才那裘老儿咒我死了,你总算还哭出了几滴眼泪,还要替我报仇。瞧在这几滴眼泪份上,让你再活几年罢。” 梅超风万料不到师父会如此轻易的便饶了自己,喜出望外,拜倒在地。黄药师道:“好,好!”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三掌。梅超风突觉背心微微刺痛,这一惊险些晕去,颤声叫道:“恩师,弟子罪该万死,求你恩准现下立即处死,宽免了附骨针的苦刑。”她早年曾听丈夫说过,师父有一项附骨针的独门暗器,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轻轻一拍,那针便深入肉里,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针上喂有毒药,药性却是慢慢发作,每日六次,按着血脉运行,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苦痛,一时又不得死,要折磨到一两年后方取人性命。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却是越挡越痛,所受苦楚犹似火上加油,更其剧烈。但凡有功夫之人,到了这个地步,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强运功力,明知是饮鸩止渴,下次毒发时更为猛恶,然而也只好挡得一阵是一阵了。梅超风知道只要中一枚针已是进了人间地狱,何况连中三枚?抖起毒鞭猛往自己头上砸去。黄药师一伸手,已将毒鞭抢过,冷冷的道:“急甚么?要死还不容易!” 梅超风求死不得,心想:“师父必是要我尽受苦痛,决不能让我如此便宜的便死。”不禁惨然一笑,向郭靖道:“多谢你一刀把我丈夫杀了,这贼汉子倒死得轻松自在!”黄药师道:“附骨针上的药性,一年之后方才发作。这一年之中,有三件事给你去做,你办成了,到桃花岛来见我,自有法子给你拔针。”梅超风大喜,忙道:“弟子赴汤蹈火,也要给恩师办到。”黄药师冷冷的道:“你知道我叫你做甚么事?答应得这么快?”梅超风不敢言语,只自磕头。 黄药师道,“第一件,你把《九阴真经》丢失了,去给找回来,要是给人看过了,就把他杀了,一个人看过,杀一个,一百个人看过,杀一百个,只杀九十九人也别来见我。”众人听了,心中都感一阵寒意。江南六怪心想:“黄药师号称‘东邪’,为人行事真是邪得可以。”只听他又道:“你曲、陆、武、冯四个师兄弟,都因你受累,你去把灵风、默风找来,再去查访眠风的家人后嗣,都送到归云庄来居住。这是第二件。”梅超风一一应了。 陆乘风心想:“这件我可去办。”但他知道师父脾气,不敢插黄药师仰头向天,望着天边北斗,缓缓的道:“《九阴真经》是你们自行拿去的,经上的功夫我没吩咐教你练,可是你自己练了。你该当知道怎么办。”隔了一会,说道:“这是第三件。”梅超风一时不明白师父之意,垂酋沉思片刻,方才恍然,颤声道:“待那两件事办成之后,弟子当把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去掉。” 郭靖不懂,拉拉独孤逸的衣袖,眼色中示意相询,独孤意看看黄蓉,黄蓉脸上神色甚是不忍,用右手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一斩。郭靖和独孤逸二人这才明白:“原来是把自己的手斩了。” 黄药师忽然向郭靖招了招手,道:“你叫郭靖?”郭靖忙上前拜倒,说道:“弟子郭靖参见黄老前辈。”黄药师道:“我的弟子陈玄风是你杀的?你本事可不小哇!”郭靖听他语意不善,心中一凛,说道,“那时弟子年幼无知,给陈前辈擒住了,慌乱之中,失手伤了他。” 黄药师哼了一声,道:“陈玄风虽是我门叛徒,自有我门中人杀他。桃花岛的门人能教外人杀的么?”郭靖无言可答。 黄蓉忙道:“爹爹,那时候他只有六岁,又懂得甚么了?”黄药师犹如不闻,又道:“洪老叫化素来不肯收弟子,却把最得意的降龙十八掌传给了你十五掌,你必有过人的长处了。要不然,总是你花言巧语,哄得老叫化欢喜了你。你用老叫化所传的本事,打败了我门下弟子,哼哼,下次老叫化见了我,还不有得他说嘴的么?” 黄蓉笑道:“爹,花言巧语倒是有的,不过不是他,是我。郭大哥人虽然很好,但是个老实人,七公开始也嫌弃郭大哥,想收逸儿做徒弟来着,但逸儿剑法极好的,七公都说举世无双。” 黄药师又对独孤逸招招手,独孤逸走向前来,拜倒道:“晚辈见过黄老前辈。”黄药师冷冷道:“谁让你叫她师姐?”原来他问的是独孤意叫梅超风梅师姐一事,独孤逸本事跟着黄蓉叫,但被黄药师一问,倒是叫的没道理了。黄蓉走上前来牵起独孤逸的手,说:“爹爹,她自然是跟着我叫的啊!”又捡起地上的宝剑,帮独孤逸将宝剑挂在腰上。 黄药师丧妻之后,与女儿相依为命,对她宠爱无比,因之把她惯得甚是娇纵,毫无规矩,那日被父亲责骂几句,竟然便离家出走。黄药师本来料想爱女流落江湖,必定憔悴苦楚,哪知一见之下,却是娇艳犹胜往昔,见她与独孤逸、郭靖三人关系亲密,处处回护于其他两人,还帮那姑娘挂剑,似乎反而与老父生分了,心中颇有妒意,又听她不住夸奖独孤逸剑法无双,当下不理女儿,对独孤逸道:“你莫要瞎套近乎。老叫化都夸你,说明你倒是不简单。你年纪轻轻能胜了梅超风,着实不凡,但我桃花岛也不是人人可欺负的。” 黄蓉忙道:“爹,谁敢欺负桃花岛?她剑法再好,那里比得上桃花岛。”黄药师铁青了脸,也不说话,也不见他身子晃动,忽地已然欺近,双手分别抓住了独孤逸和郭靖两人后领向左右掷出。郭靖身在半空使不出力,只觉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但脚跟一着地,立时牢牢钉住,竟未摔倒。独孤逸在空中腰间扭动,虽向后倒去,但却身轻如燕,脚跟一沾地便身形微转,稳稳的站住了。 这两人要是一交摔得口肿面青,半天爬不起来,倒也罢了。这样一来,黄药师虽然暗赞这两人功夫不错,怒气反而更炽,喝道:“我没弟子,只好自己来接二位几招。”独孤逸和郭靖忙躬身道:“弟子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前辈过招。” 黄药师冷笑道:“哼,和我过招?谅你这小子也不配。我站在这里不动,你把降龙十八掌一掌掌的向我身上招呼,只要引得我稍有闪避,举手挡格,就算是我栽了,好不好?”独孤逸和郭靖仍道:”弟子不敢。”黄药师道:“不敢也要你敢。”郭靖心想:“到了这步田地,不动手万万不行,只好打他几掌。他不过是要借力打力,将我反震出去,我摔几交又有甚么?” 黄药师见独孤逸只是低头不动,但那郭靖脸上已有跃跃欲试之色,于是对郭靖说道:“快动手,你不出招,我可要打你了。”郭靖道:“既是前辈有命,弟子不敢不遵。”运起势子,蹲身屈臂,画圈击出一掌,又是练得最熟的那招“亢龙有悔”。他既担心真的伤了黄药师,也怕若用全力。回击之劲也必奇大,是以只使了六成力。这一掌打到黄药师胸口,突觉他身上滑不留手,犹如涂满了油一般,手掌一滑,便溜了开去。 黄药师道:“干吗?瞧我不起么?怕我吃不住你神妙威猛的降龙掌,是不是?”郭靖道:“弟子不敢。”这第二掌“或跃在渊”,却再也不敢留力,吸一口气,呼的一响,左掌前探,右掌倏地从左掌底下穿了出去,直击他小腹。黄药师道:“这才像个样子。” 当日洪七公教郭靖在松树上试掌,要他掌一着树,立即使劲,方有摧坚破强之功,这时他依着千练万试过的法门,指尖微微触到黄药师的衣缘,立时发劲,不料就在这劲已发出、力未受着的一瞬之间,对方小腹突然内陷,只听得喀的一声,手腕已是脱臼。他这掌若是打空,自无关碍,不过是白使了力气,却在明明以为击到了受力之处而发出急劲,着劲的所在忽然变得无影无踪,待要收劲,哪里还来得及,只感手上剧痛,忙跃开数尺,一只手已举不起来。江南六怪见黄药师果真一不闪避,二不还手,身子未动,一招之间就把郭靖的腕骨卸脱了臼,又是佩服,又是担心。 只听黄药师喝道:“你也吃我一掌,教你知道老叫化的降龙十八掌厉害,还是我桃花岛的掌法厉害。”语声方毕,掌风已闻。郭靖忍痛纵起,要向旁躲避,哪知黄药师掌未至,腿先出,一拨一勾,郭靖扑地倒了。黄药师一掌直劈下去,黄蓉惊叫:“爹爹别打!”独孤逸道:“郭大哥小心!”提剑上前,剑柄直击黄药师手腕。黄药师心想,这姑娘倒是有情有义。口中说道:“不是不敢出手么?既然出手了就试试。”说罢放开郭靖,手腕微转,小指一钩,剑柄转到了黄药师的手心,似乎黏住了一般,怎么也拔不出来了,黄药师肩头一震,独孤逸双手一抖,澄心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陆乘风叫道:“师父!……”想出言劝阻,但于师父积威之下,再也不敢接下口去。 黄蓉哭道:“爹,你杀了他们罢,我永不再见你了。”急步奔向太湖,波的一声,跃入了湖中。黄药师惊怒交集,虽知女儿深通水性,自小就常在东海波祷之中与鱼鳖为戏,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但她这一去却不知何日再能重见,飞身抢到湖边,黑沉沉之中,但见一条水线笔直的通向湖心。独孤逸眼看黄蓉跳入湖中不见了踪影,心中一急,大喊一声:“蓉儿!”丢下澄心剑不管,一纵身跟着越了进去,也向湖心飞快游去。 黄药师呆立半晌,回过头来,见朱聪己替郭靖接上了腕骨所脱的臼,当即迁怒于他,冷冷的道:“你们七个人快自杀罢,免得让我出手时多吃苦头。”柯镇恶横过铁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吃苦?”朱聪道:“江南六怪已归故乡,今日埋骨五湖,尚有何憾?”六人或执兵刃,或是空手,布成了迎敌的阵势。 郭靖心想:“六位师父哪里是他的敌手,只不过是在送了性命,岂能因我之故而害了师父?”急忙纵身上前,说道:“陈玄风是弟子杀的,与我众位师父无干,我一人给他抵命便了。”随又想到:“大师父、三师父、七师父都是性如烈火,倘若见我丧命,岂肯罢手?必定又起争斗,我须独自了结此事。”当下挺身向黄药师昂然说道:“只是弟子父仇未报,前辈可否宽限一个月,三十天之后,弟子亲来桃花岛领死?” 黄药师这时怒气渐消,又是记挂着女儿,已无心思再去理他,手一挥,转身就走。众人不禁愕然,怎么郭靖只凭这一句话,就轻轻易易的将他打发走了?只怕他更有厉害毒辣手段,却见他黑暗之中身形微晃,已自不见。 陆乘风呆了半晌,才道:“请各位到后堂稍息。”梅超风哈哈一笑,双袖挥起,已反跃出丈余之外,转身也没入了黑暗之中。陆乘风叫道:“梅师姊,把你弟子带走罢。”黑暗中沉寂无声,梅超风早已去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太湖底初露心意1 且说独孤逸和黄蓉二人跳入水中便不见了踪影,陆庄主安排庄丁好手在湖畔搜寻,郭靖知道她二人水性极好,应该是不会有事,但不知二人为何一去不复返,于是捡起来独孤逸的长剑,随着六位师父一同在陆家庄歇下。期间又有若干事情,且放过不提。 只说黄蓉跃入水中,气恼之下直接向湖心游去,却没想到游到一半,听得有人叫自己名字,又有人跳下水来,昏暗之中不知来人是谁,黄蓉憋足了一口气,一个猛子向湖底扎去,那后面的人也跟着往湖底游去。眼看着一口气到了尽头,黄蓉浮上水面看后面来人已经不知去向,想是跟丢了,看到湖心有个小小的岛礁,便向那岛礁游去。坐在岛礁上,黄蓉望着远处陆家庄方向,只能看到岸边隐约的灯火。黄蓉自小在桃花岛长大,虽然父亲无所不知,从小可玩可学的很多,但确从来没有同龄的玩伴。独孤逸和郭靖二人成了黄蓉从小到大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两个同龄朋友,虽然这两人各有不同,但三人相处却是极为默契,想到见到爹爹之喜,而父亲却要杀了自己的两个朋友,黄蓉抱紧两膝,埋首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道:“郭大哥,逸儿,你们千万不要死,我和爹爹好好说说,他不会伤害你们了。” 忽的听到岛礁另一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你这姑娘,扰我清梦!”黄蓉啊的一声尖叫,站起来四处看,哪里有什么人影。又听那闷闷的声音又说道:“郭大哥和逸儿是谁啊?”声音似乎是从那岛礁的中间传出来的,黄蓉抓紧峨眉刺,围着那小小的岛礁转了一圈,哪有什么人在?黄蓉丢下峨眉刺,捂住眼睛便大哭了起来,喊道:“鬼啊~~鬼啊~~爹爹救我~~~逸儿快来救我啊~~~”那闷闷的声音噗的笑出了声,黄蓉听到这一声笑倒像是人声,在手缝里向外望去,眼前却也什么都没有,又哭喊起来,“爹爹、逸儿,快来救我啊,鬼要吃人拉!” 那闷闷的声音赶忙说:“你别怕,不吃你。”停了一会,那声音又问到:“逸儿是你什么人?”黄蓉捂着眼睛,哭嚷着说道:“你也不要去吃逸儿啊!逸儿是好人!”那声音默不作声,只听到岸边浪花拍打的声音,黄蓉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轻轻说道:“喂,水鬼?” 那声音又噗的笑了一声,说:“叫我做什么?”黄蓉说:“你真的是水鬼么?你不要吃了我,我还不想死。”那声音轻轻的说:“好,不吃你。”停了一会,那声音说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吃你。”黄蓉抹抹眼泪,说:“水鬼也讲价钱的么?”那声音说:“你有喜欢的人么?”黄蓉答道:“你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做媒婆的?死了还关心这个么?”那声音到不说话。停了一会,黄蓉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好像有喜欢的人。”那声音赶忙问到:“是谁?”又赶忙问了一句:“是你说的郭大哥?还是谁?”声音中似乎带着点紧张。 黄蓉低下头,犹豫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喜欢逸儿,可是逸儿对我很好,但他对郭大哥也很好。我本想着穆姐姐要是喜欢了郭大哥,那她俩成亲了,逸儿就只能喜欢我了,可是穆姐姐喜欢那完颜康。郭大哥对逸儿也很好,也不知我爹爹放过他们两人了没有。明天我要回去看看,逸儿答应我了,跟我一起回桃花岛,郭大哥要跟着他师父去。逸儿跟我回了桃花岛,我俩再也不出来了,这样逸儿就一直跟我在一起了。”黄蓉絮絮叨叨说了一会,那闷闷的声音再也不答话了,黄蓉今夜里大悲大喜,又惊又吓,又游了这么久,早已累极了,如今浪花拍岸打出轻轻的节奏,黄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晕染成了淡淡的红色,黄蓉只觉得太阳晒得身子暖洋洋的,身子下面软绵绵的,这一夜无梦睡的格外香甜。翻了翻身,枕头也很软,还香香的。黄蓉想到自己在岛礁上睡着了,哪来的软绵绵、香喷喷!凭着感觉一掌打向自己身旁那人!只听见哎呦一声,这声音倒是似曾相识。待睁眼细看,之间是独孤逸,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蓉儿好大的起床气!”黄蓉见独孤逸盘腿坐在大石上,背后那轮太阳恰好跃出湖面,独孤逸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下,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皱在一起,眼中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狡谐,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想到昨天自己说的话,倒有些不好意思。 独孤逸揉揉胸前,对黄蓉说:“蓉儿可愿意拉我一下?我给你作了一夜的枕头,如今这腿麻的站不起来了,你可愿意扶我一扶?”黄蓉伸手将独孤逸扶起,问到:“你怎么在这里?”独孤逸说:“昨天你突然跳湖,我担心你,便跟过来了,谁知道你游的太快,我跟上,直到后来,看到了这个岛礁,便想来休息休息,看到你已经睡在上面了,呼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直到今天早上,你给我一掌。”说这话便“哎呦,哎呦”的叫着,说:“蓉儿,你的掌力我可吃不消啦。”黄蓉想到昨日自己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独孤逸的样子应该是后来才到的,应该没有听到。于是岔开话题问道:“逸儿,咱们今日再回去陆家庄么?” 独孤逸看看黄蓉,摇摇头,说:“左右郭大哥和他师父们在一起,我昨日在湖底,看到一个山洞黑黝黝的也不知通往哪里,咱们去看看吧!”黄蓉想起昨日那水鬼,突然打了个抖,说:“我才不要去。”独孤逸说:“怕什么,咱俩下去看看,难道里面还有水鬼不成?”黄蓉说道:“哪里有水鬼,这里没有水鬼。”独孤逸说道:“走吧,去看看。”说完跳下湖水向水底游去。黄蓉在岸上颇为犹豫,眼看独孤逸越潜越深,也跟着下了水,在心里默念着:“水鬼爷爷,昨日你说了不吃我也不吃逸儿的,如今白天,你定是不能出来的。” 两人一路下潜,只看独孤逸一直向下游去,忽然想右前方一闪,便没了身影,黄蓉赶忙跟上。两人游过一个长长的甬道,黄蓉只觉得有些憋闷,示意独孤逸先上去再来,独孤逸摆摆手,指指前方继续向前游去,黄蓉无法,只能跟上。不多时,之间那甬道突然开阔了起来,独孤逸与黄蓉二人浮上水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两人四处观望,这又是一个小小的内湖,四周都是崖壁,崖顶上微微洒下几道阳光,映射在水面上,崖壁似是天然形成的,但在其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台阶、山洞。 两人游到岸边,黄蓉问到:“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啊?”独孤逸说:“昨天我追你过来,不知怎么走岔了就进来了,那是倒是没细看,心里着急你,就又出去了。但我想这里这么奇怪,你定是喜欢来看看的。”黄蓉走到崖壁边,说:“这地方倒是精巧,你看这山崖上的台阶,应该是许多年前有人住的,但又许久没人住了。”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跑回独孤逸身边,拉住独孤逸袖子,说道:“逸儿,你说这里不会住着水鬼吧?”独孤逸笑了笑,点了点黄蓉的鼻尖,说:“哪里有什么水鬼?我猜这里可能以前住了什么前辈高人,像我阿公一样,隐居的。咱们上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奇遇。”牵起黄蓉的手,二人走到西边的崖壁底,看那台阶上长满了青苔,独孤逸问:“你上的去么?” 黄蓉哼了一声,说:“好叫你看看我桃花岛的功夫。”说完,如一只仙鹤般,脚尖微点便登上了那崖壁中间的山洞,黄蓉站在山洞外,对独孤逸说:“这叫\'云野渡鹤影\',可比你要厉害吧!”独孤逸笑笑,说:“看好了,我这个叫‘逍遥燕子坞’。”说罢足间点地,如一只青燕,在台阶上点了两点,轻飘飘的落在了黄蓉旁边,黄蓉转身向洞内走去,哼道:“我是没有好好学,下次我和爹爹学个厉害的,叫你知道。”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那山洞倒也简单,没什么分岔机关,走至中间段,山洞突然收紧,只余一人同行,独孤逸率先踏入,黄蓉紧跟在后面,侧身前行了数十步,两人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居然是一片花圃,一眼望将出去,都是各种各样的花卉,不见房屋。抬望眼,阳光从空中撒下,崖壁上似乎一大片水晶,将那阳光散射在山洞里,倒是一片光亮了,也不知偌大的一片水晶若是人为装上去的,要花费集合。这花圃年久无人打理整治,似乎有些荒芜。独孤逸扭头对黄蓉说:“这像是隐居之地了,只是看起来荒废好多年。” 黄蓉点点头道:“咱们进去看看。”独孤逸见那花丛中有小径,便打头走了进去。独孤逸抬眼张望,眼见小路东一条、西一条,但杂草丛生,有些小径几乎不可见了,于是只拣那稍微干净些的走,黄蓉跟着也不说话,两人走了一圈,似乎还是在这山洞出口附近,独孤逸扭头过来,看着黄蓉说:“蓉儿,完蛋啦,我好像迷路了。” 黄蓉噗的笑出声,说:“你自然是走不出去了,这个也是按着易经来排的阵法,只是这个和我爹爹的排法不一样。你跟着我走吧。”独孤逸笑着点点头,说:“蓉儿要教教我,不然我跟你去了桃花岛,要被困在岛上啦!”黄蓉笑道:“教你也好,你可得拜入我桃花岛才行,爹爹说了,不能教外人。”独孤逸拉着黄蓉的手,说:“我怎么是外人呢?我是内人!”黄蓉忽的红了脸,甩开独孤逸的手,说:“油腔滑调,油嘴滑舌。”转身去看路,说:“不要扰我,我来看路。”只看她嘴里叨念着算这什么,向右边踏去,时不时的还抱怨一句:“这草长得真乱,荒成这样。”只看她左绕又绕,来到一小片树林之后,猛然间出现了一个庭院,灰墙黛瓦,颇有江南特色。 两人走上前去,见那铜铁铸成的大门紧闭,甚是沉重,但里面并未闩上,黄蓉伸手劲使将上去,那门便缓缓的开了。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在外朗声说道:“在下独孤逸/黄蓉,不招自来,擅闯贵府,还望主人恕罪。”停了一会,不听得门内有何声息,两人便举步跨了进去,进门就是一个轿厅,厅中放着一个轿子,上面布满了灰尘,看那轿底长满青苔,似有些腐朽,轿厅左手边有个门洞,走出去便看到一个雕砖门楼,里面挂着“归堂”二字,厅中间左右各放了四张椅子,上面早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两人绕过屏风,刚走出门外,之间一个小小的园子出现在眼前,那园中环池亭阁,山水错落映衬,虽然杂草荒芜缺乏打理,但园林搭配极为精细。黄蓉拉拉独孤逸的衣袖,说:“这宅子定是个隐居的大官。”两人穿过连廊,走过琴室、花厅、书室,五一不是布置精巧,布局巧妙,装饰淡雅,穿过书屋往东走,又见一个小池塘,池塘后面一栋二层的小楼。两人缓步登上小楼,发现这里是主人居所了,看装饰,一间应是女子所居,另一间应是一个少年。独孤逸问道:“蓉儿,你说这里住的是一对母子,还是一对父女,还是一对恋人?”黄蓉笑笑,说:“那必是一对母子了,你看那这边的房中,定住的是一个小小少年,房中还有竹蜻蜓和三字经。”那边定是她的母亲,你看那房里装饰便是。”独孤逸说:“嗯,那应该是母亲带着儿子来隐居。”黄蓉又说:“但是奇怪,若是来隐居,在这湖中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还造了这么精巧的园子倒是不容易,她母子二人应该还带了不少丫鬟仆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太湖底初露心意2 两人下楼继续游览,果真如黄蓉所说,见了丫鬟仆役的房间,小小一个园子倒也不大,不一会便也走完了,看着庭院果真像是个达官贵人的宅院,两人回到花厅,在池塘畔的另一角,还有一间屋子似有部分烧毁,但并没有道路可通。独孤逸指着那小屋,说:“蓉儿,只有那个房间没去过了,咱们要过去看看么?” 黄蓉说:“当前去看看啊。”说完拉住裙角踩在湖中假山上飞了过去,独孤逸见状也跟了上去。只见那屋门上挂着“琅嬛福地”四个字,门牌干非常净,门后倒是有些烟黑。独孤逸忽然愣住不懂,黄蓉转身问到:“怎么了?”独孤逸说:“这四个字,我知道的,我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黄蓉扭头问到:“是哪里?”独孤逸说:“阿公曾经跟我说,他本是姑苏慕容氏,和母亲二人隐居在苏州,不知为何母亲要他改姓独孤,不能再提慕容之事。阿公自小就和家里的阿叔阿婆相伴,从未见过外人,也从未去过别的地方。他跟我说,家里有一个藏书阁叫做琅嬛福地,全天下的武功秘籍和武学精要均藏于此,只有阿公和母亲可以进去看。只是后来阿公年少贪玩,琅嬛玉楼不小心着火了,阿公生怕母亲责怪,但母亲却连连说‘烧的好’,待阿婆阿叔们救火时,里面的典藏早已烧毁了大半。后来便只是修正了这个楼。” 黄蓉问到:“后来呢?为什么这里没人了?”独孤逸摇摇头,说:“我问过阿公,但是阿公没说。想来这里应该是有百年没人来过了。” 独孤逸轻轻推开房门,楼中空荡荡的已经清理干净,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可见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画前摆着一个案几,案几前又有两个蒲团,似是给人跪拜之用。独孤逸说:“想来这是我家祖宗奶奶了。”倒地就磕了三个头。黄蓉见状也跪在旁边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虔诚说道:“祖宗奶奶,如今逸儿回来看你了。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你要保佑我们不遇到水鬼。”独孤逸扭头笑道:“蓉儿这么害怕?莫怕,没有水鬼的。” 两人拜完后起身,黄蓉看到那台子下面放着一个宝盒,弯腰伸手将那宝盒拿出来,吹开上面的浮灰,见那宝盒的搭扣轻轻的搭着,并没有什么锁扣。黄蓉道:“逸儿,你来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独孤逸走过来,只见宝盒里放着一本书,黄蓉翻开扉页,见那书页上写着“小无相功”,那扉页上写着:“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独孤逸点点头,说:“阿公去世前,说武学没有边界,不能一一传授给我,只让我背下两个有用的待日后慢慢琢磨消化,一个是小无相功,还有一个叫凌波微步。这两个我都背下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蓉儿你可以看看,或许你能懂。阿公说小无相功讲究的是清静无为,神游太虚,其精微渊深之处在于它可以运使各家各派的奇功绝艺,并且不着形相、无迹可寻,因而被称为“无相功”,为道家最高深之内功。” 黄蓉翻开那书第二页,却是一页白纸,再翻过一页,便又是一个扉页,上面写着“凌波微步”,再往后翻,那书里密密麻麻画着上千个足印,期间以箭头指示,还标注着一些穴位,却无甚说明。黄蓉问到:“逸儿,你家里这个秘籍写的有问题,只是乱画一通。” 独孤逸翻开看看,说:“这是凌波微步的步伐,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阿公说,凌波微步是猝遇强敌可以此保身,更积内力可再取敌命。这个是步伐,须有呼吸内力运转相匹配的。”见黄蓉有兴趣,便细细将那步伐说明说来。黄药师一生精研易理,黄蓉杂学颇多,自小耳濡目染,对于易经倒是有不少了解。如今一个说,一个解答,两人参照着那书页,见按照书页上的指示,走了上一步后,无法接到下一步,直至想到须得凭空转一个身,这才极巧妙自然的接上了;有时则须跃前纵后、左窜右闪,方合于卷上的步法。两人一同探讨、共同实验,遇到不解便一起钻研,一得悟解,乐趣之大,实是难以言宣。 两人一同研看了几遍,丢下书回到那庭院中,两人走一步,吸一口气,走第二步时将气呼出,六十四卦走完,四肢全无麻痹之感,料想呼吸顺畅,便无害处。如此走了三五遍,更是越走越快,神清气爽。黄蓉笑道:“逸儿,你阿公这个步法好,若是这样走下去,我爹爹也抓不到我了。”独孤逸笑着说:“还是蓉儿聪明,若没有你,我倒是身怀宝山而不自知了。”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当夜便吃了些花园苗圃中的野果,依偎着歇在了这里。第二日一早,黄蓉早早醒来了,见独孤逸还睡在身边,便趴过身去,看她睡梦中似乎很开心,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捻起自己的发梢,轻轻的向独孤逸鼻子挠去,只看那独孤逸伸手揉揉鼻子,眉头皱了皱,睫毛微微张开,眼神中似乎还有一些懵懂茫然。黄蓉又用发梢在独孤逸的唇角扫过,说:“逸儿,咱们今天要走啦!”独孤逸坐起身来,问:“去哪啊?”黄蓉说:“回桃花岛啊。”独孤逸点点头,说:“嗯。我们再去给祖宗奶奶磕个头。以后再不来看她了。” 两人又到那琅嬛福地朝着那画像拜了三次,有把那秘籍依旧装好放回盒子里。带上大门,又从原路离开。进来时只觉得那甬道没有尽头,出来时二人却觉得一身轻松。两人回到陆家庄,却发现黄药师与江南六怪等人昨日已离去。两人本想回桃花岛,但得知那日独孤逸留下的澄心剑被郭靖拿了去,郭靖与杨康一路北上找那赵王爷报仇,于是两人商量到,不如先北上,一来去与郭靖道别拿回宝剑,二来也助郭靖一臂之力。 两人问清楚了方向,便一路北上走去,脚程极快,没几日赶在渡江之前便赶上了郭杨二人。独孤逸正要去打招呼,黄蓉却拦下说道:“左右也无事,我们在一旁跟着他们便是。咱们俩自己走。”独孤逸倒也觉得可以,于是两人只是一路同行,郭杨二人倒是毫不知情。 这一日,两人休憩在这河畔,黄蓉靠在独孤逸怀里沉沉的睡着,独孤逸低头看着黄蓉的蛾眉敛黛,嫩脸匀红,呼吸轻轻可闻,想着如今这衣服有些破旧,在进城了需得再买一身来。正想着,忽听左侧两丈余外有人说道:“我已探明程家大小姐的楼房,在同仁当铺后面的花园里。”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咱们今晚去干事。”两人说话很轻,但独孤逸听得清楚,不禁吃了一惊,心想居然遇到两个采花淫贼。黄蓉肩头一抖,独孤逸按下黄蓉的肩膀,将脑袋埋在黄蓉怀里,似乎是睡的正香,黄蓉身子一僵,本要说话却咽了下去,伸手紧紧抓住独孤逸的衣袖。那两人未发现这二人,边聊边走,已经走远了。 过了一会,独孤逸抬起头来,之间黄蓉脸上一片晕红,埋首在独孤逸怀里,闷闷的说道:“逸儿,你说他们今晚去找那程家大小姐干甚么?”独孤逸说:“多半不是好事,咱们晚上跟去看看,不能让他们干了坏事。”黄蓉笑道:“那当然。但不知道这两个叫化子是不是七公的手下。”独孤逸说:“天下那么多叫花,有好的也有坏的,七公本领虽大,也不能将每个人都管得好好地。看来这两个定是坏叫化。”黄蓉说:“七公待咱们这么好,难以报答,咱们帮他管管坏叫化,七公一定欢喜。” 一更过后,两人径往西城奔去,跃过花园围墙,只见楼房中隐隐透出灯火。两人攀到楼房顶下,以足钩住屋檐,倒挂下来。这时天气炎热,楼上并未关窗,从竹帘缝中向里张望,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只见房□□有七人,都是女子,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女子正在灯下看书,想必就是那位程大小姐了,其余六人都是丫鬟打扮,手中却各执兵刃,劲装结束,精神奕奕,看来都会武艺。 独孤逸与黄蓉原本要来救人,却见人家早已有备,料得中间另有别情,两人精神一振,悄悄翻上屋顶,坐下等候,只待瞧一场热闹。等不到小半个时辰,只听得墙外喀的一声微响,黄蓉一拉独孤逸衣袖,缩在屋檐之后,只见围墙外跃进两条黑影,瞧身形正是日间所见的乞丐。两丐走到楼下,口中轻声吹哨,一名丫鬟揭开竹帘,说道:“是丐帮的英雄到了么?请上来罢。”两丐跃上楼房。郭靖与黄蓉在黑暗中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日间听得那两丐说话,又见楼房中那小姐严神戒备的情状,料想二丐到来,立时便有一场厮杀,哪知双方竟是朋友。 只见程大小姐站起身来相迎,道了个万福,说道:“请教两位高姓大名。”那声音苍老的人道:“在下姓黎,这是我的师侄,名叫余兆兴。”程大小姐道:“原来是黎前辈,余大哥。丐帮众位英雄行侠仗义,武林中人人佩服,小女子今日得见两位尊范,甚是荣幸。请坐。”她说的虽是江湖上的场面话,但神情腼腆,说一句话,便停顿片刻,一番话说来极是生疏,语言娇媚,说甚么“武林中人人佩服”云云,实是极不相称。她勉强说完了这几句话,已是红晕满脸,偷偷抬眼向那姓黎的老丐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细声细气的道:“老英雄可是人称‘江东蛇王’的黎生黎前辈么?” 那老丐笑道:“姑娘好眼力,在下与尊师清净散人曾有一面之缘,虽无深交,却是向来十分钦佩。”郭靖听了“洁净散人”四字,心想:“清净散人孙不二孙仙姑是全真七子之一,这位程大小姐和两个乞丐原来都不是外人。”只听程大小姐道:“承老英雄仗义援手,晚辈感激无已,一切全凭老英雄吩咐。”黎生道:“姑娘是千金之体,就是给这狂徒多瞧一眼也是亵渎了。”程大小姐脸上一红。黎生又道:“姑娘请到令堂房中歇宿,这几位尊使也都带了去,在下自有对付那狂徒的法子。”程大小姐道:“晚辈虽然武艺低微,却也不怕那恶棍。这事要老前辈一力承当,晚辈怎过意得去?”黎生道:“我们洪帮主与贵派老教主王真人素来交好,大家都是一家人,姑娘何必分甚么彼此?”程大小姐本来似乎跃跃欲试,但听黎生这么说了,不敢违拗,行了个礼,说道:“那么一切全仗黎老前辈和余大哥了。”说罢,带了丫鬟盈盈下楼而去。 黎生走到小姐床边,揭开绣被,鞋也不脱,满身肮脏的就躺在香喷喷的被褥之上,对余兆兴道:“你下楼去,和大伙儿四下守着,不得我号令,不可动手。”余兆兴答应了而去。黎生盖上绸被,放下纱帐,熄灭灯烛,翻身朝里而卧。黄蓉暗暗好笑:“程大小姐这床被头铺盖可不能要了。他们丐帮的人想来都学帮主,喜欢滑稽胡闹,却不知道在这里等谁?这件事倒也好玩得紧。”她听得外面有人守着,与独孤逸静悄悄的藏身在屋檐之下。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听得前面当铺中的更夫“的笃、的笃、当当当”的打过三更,接着“拍”的一声,花园中投进一颗石子来。过得片刻,围墙外窜进八人,径跃上楼,打着了火折子,走向小姐床前,随即又吹熄火折。就在这火光一闪之际,独孤逸与黄蓉已看清来人的形貌,原来都是欧阳克那些女扮男装、身穿白衣的女弟子。四名女弟子走到床前,揭开帐子,将绸被兜头罩在黎生身上,牢牢搂住,另外两名女弟子张开一只大布袋,抬起黎生放入袋中,抽动绳子,已把袋口收紧。众女抖被罩头、张袋装人等手法熟练异常,想是一向做惯了的,黑暗之中顷刻而就,全没声响。四名女弟子各执布袋一角。抬起布袋,跃下楼去。只见前面四女抬着装载黎生的布袋,四女左右卫护,后面隔了数丈跟着十余人,手中均执木棒竹杖,想来都是丐帮中人。 独孤逸与黄蓉待众人走远,这才跃出花园,远远跟随,黄蓉问到:“逸儿,你看那程姑娘可漂亮?”独孤逸道:“挺漂亮,就是蓉儿你更漂亮。”黄蓉开心的哼道:“油嘴滑舌。”两人走了一阵,已到郊外,只见八女抬着布袋走进一座大屋,众乞丐四下分散,把大屋团团围住了。 两人急步抢到后墙,跳了进去,却见是一所祠堂,大厅上供着无数神主牌位,梁间悬满了大匾,写着族中有过功名之人的名衔。厅上四五枝红烛点得明晃晃地,居中坐着一人,折扇轻挥,果然是那欧阳克。当下两人缩身窗外,不敢稍动,心想:“不知那黎生是不是他敌手?”只见八女抬了布袋走进大厅,说道:“公子爷,程家大小姐已经接来了。”欧阳克冷笑两声,抬头向着厅外说道:“众位朋友,既蒙枉顾,何不进来相见?” 隐在墙头屋角的群丐知道已被他察觉,但未得黎生号令,均是默不作声。欧阳克侧头向地下的布袋看了一眼,冷笑道:“想不到美人儿的大驾这么容易请到。”缓步上前,折扇轻挥,已折成一条铁笔模样。黄蓉、独孤逸见了他的手势和脸色,都吃了一惊,知他已看破布袋中藏着敌人,便要痛下毒手。黄蓉手中扣了三枚钢针,只待他折扇下落,立刻发针相救黎生。忽听得飕飕两声,窗格中打进两枝袖箭,疾向欧阳克背心飞去,原来丐帮中人也已看出情势凶险,先动上了手。 欧阳克翻过左手,食指与中指夹住一箭,无名指与小指夹住另一箭,喀喀两响,两枝短箭折成了四截。群丐见他如此功夫,无不骇然。余兆兴叫道:“黎师叔,出来罢。”语声未毕,嗤的一声急响,布袋已然撕开,两柄飞刀激射而出,刀光中黎生着地滚出,扯着布袋一抖,护在身前,随即跃起。他早知欧阳克武功了得,与他拚斗未必能胜,本想藏在布袋之中,出其不意的忽施袭击,哪知还是被他识穿了。 欧阳克笑道:“美人儿变了老叫化,这布袋戏法高明得紧啊!”黎生叫道:“地方上三天之中接连失了四个姑娘,都是阁下干的好事了?”欧阳克笑道:“宝应县并不穷啊,怎么捕快公人变成了要饭的?”黎生说道:“我本来也不在这里要饭,昨儿听小叫化说,这里忽然有四个大姑娘给人劫了去,老叫化一时兴起,过来瞧瞧。” 欧阳克懒懒的道:“那几个姑娘也没甚么好,你既然要,大家武林一脉,冲着你面子,便给了你罢。叫化子吃死蟹,只只好,多半你会把这四个姑娘当作了宝贝。”右手一挥,几名女弟子入内去领了四个姑娘出来,个个衣衫不整,神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黎生见了这般模样,怒从心起,喝道:“朋友高姓大名,是谁的门下?”欧阳克仍是满脸漫不在乎的神气,说道:“我复姓欧阳,你老兄有何见教?”黎生喝道:“你我比划比划。”欧阳克道:“那再好没有,进招罢。” 黎生道:“好!”右手抬起,正要发招,突然眼前白影微晃,背后风声响动,疾忙向前飞跃,颈后已被敌人拂中,幸好纵跃得快,否则颈后的要穴已被他拿住了。黎生是丐辈中的八袋弟子,行辈甚尊,武功又强,两浙群丐都归他率领,是丐帮中响当当的脚色,哪知甫出手便险些着了道儿,脸上一热,不待回身,反手还劈一掌。黄蓉在独孤逸耳边低声道:“他也会降龙十八掌!”独孤逸点点头。 欧阳克见他这招来势凶狠,不敢硬接,纵身避开。黎生这才回过身来,踏步进击,双手当胸虚捧,呼的转了个圈子。黄蓉又说:“这是逍遥游拳法中的招数。”只是见黎生拳势沉重,却少了“逍遥游”拳法中应有的飘逸之致。欧阳克见他步稳手沉,招术精奇,倒也不敢轻忽,将折扇在腰间一插,闪开对方的圈击,拳似电闪,打向黎生右肩。黎生以一招“逍遥游”拳法中的“饭来伸手”格开。欧阳克左拳钩击,待得对方竖臂相挡,倏忽间已窜到他背后,双手五指抓成尖锥,双锥齐至,打向他背心要穴。黄蓉和独孤逸都吃了一惊,心道:“这一招难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破庙再会,郭黄拜师1 这时守在外面的群丐见黎生和敌人动上了手,都涌进厅来,灯影下蓦见黎生遇险,要待抢上相助,已然不及。黎生听得背后风响,衣上也已微有所感,就在这一瞬之间,反手横劈,仍是刚才使过的“降龙十八掌”中那一招“神龙摆尾”。这一招出自《易经》中的“履”卦,始创“降龙十八掌”的那位高人本来取名为“履虎尾”,好比攻虎之背,一脚踏在老虎尾巴上,老虎回头反咬一口,自然厉害猛恶之至。后来的传人嫌《易经》中这些文绉绉的封名说来太不顺口,改作了“神龙摆尾”。欧阳克不敢接他这掌,身子向后急仰,躲了开去。黎生心中暗叫:“好险!”转身拒敌。他武功远不及欧阳克精妙,拆了三四十招,已连遇五六次凶险,每次均仗这招“神龙摆尾”解难脱困。 黄蓉低声对独孤逸道:“七公只传了他一掌。”独孤逸点点头,想起郭靖,低声说道:“如果郭大哥今天在,咱们三个或许能与他斗上一斗。” 只见欧阳克踏步进迫,把黎生一步步逼向厅角之中。原来欧阳克已瞧出他只一招厉害,而这一招必是反身从背后发出,当下将他逼入屋角,叫他无法反身发掌。黎生明白了敌人用意,移步转身,要从屋角抢到厅中,刚只迈出一步,欧阳克一声长笑,抡拳直进,蓬的一拳,击在他下颏之上。黎生吃痛,心下惊惶,伸臂待格,敌人左拳又已击到,片刻间,头上胸前连中了五六拳,登时头晕身软,晃了几晃,跌倒在地。丐帮诸人抢上前来救援,欧阳克转过身来,抓起奔在最前的两个乞丐,对着墙壁摔了出去,两人重重撞在墙上,登时晕倒,余人一时不敢过来。 欧阳克冷笑道:“公子爷是甚么人,能着了你们这些臭叫化的道儿?我叫你们瞧一个人!”双手一拍,两名女弟子从堂内推出一个女子来,双手反缚,神情委顿,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上不住流下,正是程大小姐。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黄蓉与独孤逸也是大惑不解。欧阳克挥了挥右手,女弟子又把程大小姐带回内堂。他得意洋洋的道:“老叫化在楼上钻布袋,却不知区区在下守在楼梯之上,当即请了程大小姐,先回来等你们驾到。”群丐面面相觑,心想这一下真是一败涂地。 欧阳克摇了摇折扇,说道:“丐帮的名气倒是不小,今日一见,却真叫人笑掉了牙,甚么偷鸡摸狗拳、要饭捉蛇掌,都拿出现世。以后还敢不敢来碍公子爷的事?瞧在你们洪帮主的份上,便饶了这老叫化的性命,只是要借他两个招子,作个记认。”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向黎生眼中插下。 忽听得有人大叫:“且慢!”一人身影飘忽,抢进亭来,欧阳克只见那身影极快冲到眼前,赶忙侧身相避,那身影在眼前一晃,带着那黎生已然站在了门外。欧阳克定睛一看,那居然是曾经在赵王府中过过招的独孤逸,心想,这人剑法精妙,怎地几日之内,身法也如此非凡。 只听那独孤逸轻声说道:“原以为你只是为虎作伥,如今才知你居然是如此下作无耻之人!”欧阳克笑道:“姑娘可是拈酸吃醋了?你若跟了我,放了她也未尝不可”黄蓉在窗外叫起来:“逸儿,别跟他废话!揍他!”从窗外丢进来一把宝剑。欧阳克听到黄蓉声音,登时心神震荡,笑道:“黄姑娘,你要我放程大小姐,那也不难,只要你跟随我去,不但程大小姐,连我身边所有的女子,也全都放了,而且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找别的女子,好不好?” 黄蓉跃进厅来,笑道:“那很好啊,我们到西域去玩玩,倒也不错。逸儿,你说好么?”欧阳克笑道:“好啊,独孤姑娘愿意做我的弟子,我也是荣幸之至啊!”黄蓉大怒,反手一掌,喝道:“她才不跟你去!”欧阳克见黄蓉盈盈走近,又笑又说,带着三分天真烂漫,更增娇媚,早已神魂飘荡,哪知她竟会突然反脸?这一下毫不提防,而她这掌又是“落英神剑掌”中的精妙家数,拍的一下,左颊早着,总算黄蓉功力不深,并未击伤,但也已打得他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 欧阳克“呸”的一声,左手忽地伸出,往她胸口抓去。黄蓉不退不让,双拳猛向他头顶击落。欧阳克是好色之徒,见她不避,心中大喜,拚着头上受她两拳,也要在她胸上一碰,岂知手指刚触到她衣服,忽觉微微刺痛,这才惊觉:“啊,她穿着软猬甲。”亏得他只是存心轻薄,并非要想伤人,这一抓未用劲力,急忙抬臂格开她的双拳。黄蓉笑道:“你跟我打没便宜,只有我打你的份儿,你却不能打我。” 独孤逸见欧阳克出掌轻薄,心中恼怒,挑剑向欧阳克刺去,欧阳克突然飞足向后踢出,足距猛向独孤逸胸口撞去,独孤逸忽的左退一步,右进两步,居然避开着一脚,欧阳克大吃一惊,这一脚既快且狠,阴毒异常,正是“西毒”欧阳锋的家传绝技,对方绝难闪难挡,只要踢中了,立时骨折肺碎,这独孤逸也不知是怎样步伐,居然躲开。 转眼间两人拆了四十余招,独孤逸的剑法是越打越快,欧阳克提起精神,全力迎战,只是武功着实高出甚多。再斗十余招,欧阳克拳法斗变,前窜后跃,声东击西,身法迅捷之极,独孤逸一把宝剑使得行云流水,将他拢在剑网中,眼看剑网缩小,欧阳克左手从腰间伸出扇子,只听到叮的一声,宝剑刺在扇骨上,肩头一抖,剑身断为两截,欧阳克右掌掌心一翻,眼看就要拍在独孤逸的左肩上。独孤逸忽然松开剑柄,矮下身来向欧阳克怀中跌去,这正是洪七公逍遥游的步法。逍遥游的掌法本不及降龙十八掌,用来对阵这欧阳克更是不能克制了,只是独孤逸与黄蓉两人参详了许久,倒是悟出一些新打发,只看她跌向欧阳克怀中,似是一招投怀送抱,但左手变指点向欧阳克的后肩,欧阳克左肩微侧爪向独孤逸手腕,独孤逸向左踏出两步躲开了欧阳克的一抓。两人你来我往,自断了宝剑,独孤逸变攻为守。 黄蓉心中暗叫不妙:“若是如此守势,逸儿气力不如那欧阳克,必不能持久。”见那边欧阳克已然抓住了独孤逸的左手腕,左手的扇骨眼看就要批下,当即当即右手一扬,七八枚钢针激射而出。欧阳克左手一抖,铁扇即张,轻轻两挥,将钢针尽数挡开,右手顺势一提,那铁扇便要横切过来,眼看着一扇子横切在身上,独孤逸定然得皮开肉绽,忽的手肘一麻,被甚么东西撞中了穴道,这一扇轻轻滑过独孤逸腰间,却已全无劲力。 欧阳克大惊之下,立时跃开,喝道:“鼠辈暗算公子爷,有种的光明正大出来……”语音未毕,突听得头顶风声微响,想要闪避,但那物来得好快,不知怎样,口中忽然多了一物,舌头上觉得有些鲜味,又惊又恐,慌忙吐出,似是一块鸡骨。欧阳克惊惶中抬头察看,只见梁上一把灰尘当头罩落,忙向旁跃开,噗的一声,口中又多了一块鸡骨。这次却是一块鸡腿骨,只撞得牙齿隐隐生疼。欧阳克狂怒之下,见梁上人影闪动,当即飞身而起,发掌凌空向那人影击去。斗然间只觉掌中多了甚么物事,当即弯指抓住,落地一瞧,更是恼怒,却是两只嚼碎了的鸡爪,只听得梁上有人哈哈大笑,说道:“叫化子的偷鸡摸狗拳怎样?” 黄蓉与独孤逸一听到这声音心中大喜,齐叫:“七公!”众人都抬起头来,只见洪七公坐在梁上,两只脚前后摇荡,手里抓着半只鸡,正吃得起劲。丐帮帮众一齐躬身行礼,同声说道:“帮主!您老人家好。” 欧阳克眼见是他,全身凉了半截,暗想:“此人连掷两块鸡骨入我口中,倘若掷的不是鸡骨而是暗器,我此刻早已没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溜之大吉。”当下躬身唱喏,说道:“又见到洪世伯了,侄子向您老磕头。”口中说是磕头,却不屈膝下跪。洪七公嚼着鸡肉,含含糊糊的道:“你还不回西域去?在这里胡作非为,想把一条小命送在中原么?”欧阳克道:“中原也只您老世伯英雄无敌。只要您老世伯手下留情,不来以大欺小,跟晚辈为难,小侄这条性命只怕也保得住。我叔叔吩咐小侄,只消见到洪世伯时恭恭敬敬,他老人家顾全身分,决不能跟晚辈动手,以致自堕威名,为天下好汉耻笑。” 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你先用言语挤兑我,想叫老叫化不便跟你动手。中原能杀你之人甚多,也未必非老叫化出手不可。刚才听你言中之意,对我的偷鸡摸狗拳,要饭捉蛇掌小觑得紧,是也不是?”欧阳克忙道:“小侄实不知这位老英雄是世伯门下,狂妄放肆之言,请世伯与这位老英雄恕罪。”洪七公落下梁来,说道:“你称他做英雄,可是他打不过你,那么你更是大英雄了,哈哈,不害臊么?” 欧阳克好生着恼,只是自知武功与他差得太远,不敢出言冲撞,只得强忍怒气,不敢作声。洪七公道:“你仗着得了老毒物的传授,便想在中原横行,哼哼,放着老叫化没死,须容你不得。”欧阳克道:“世伯与家叔齐名,晚辈只好一切全凭世伯吩咐。”洪七公道:“好哇,你说我以大压小,欺侮你后辈了?”欧阳克不语,给他来个默认。 洪七公道:“老叫化手下,虽然大叫化、小叫化、不大不小中叫化有这么一大帮,但都不是我的徒弟。这姓黎的只学了我一招粗浅的功夫,哪能算得是我的传人?他使的‘逍遥拳’没学得到家,可不是老叫化传的。你瞧不起我的偷鸡摸狗拳,哼哼,老叫化要是真的传了一人,未必就及不上你。”欧阳克道:“这个自然。洪世伯的传人定比小侄强得多了。只不过您老人家武功太高,您的徒儿便要学到您老人家的一成功夫,只怕也不容易。”洪七公道:“你嘴里说得好听,心中定在骂我。”欧阳克道:“小侄不敢。” 黄蓉插口道:“七公,您别信他撒谎,他心里骂你,而且骂得甚是恶毒。他骂你自己武功虽然不错,但只会自己使,不会教徒弟,教来教去,却只教些鸡零狗碎的招数,没一个能学得了全套。”洪七公向她瞪了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女娃娃又来使激将计了。”转头说道:“好哇,这小子胆敢骂我。”手一伸,已快如闪电的把欧阳克手中的折扇抢了过来,一挥之下打开折扇,见一面画着几朵牡丹,题款是“徐熙”两字。他也不知徐熙是北宋大家,虽见几朵牡丹画得鲜艳欲滴,仍道:“不好!”扇子一面写着几行字,下款署着“白驼山少主”五字,自是欧阳克自己写的了。洪七公问黄蓉道:“这几个字写得怎样?”黄蓉眉毛一扬,道:“俗气得紧。不过料他也不会写字,定是去请同仁当铺的朝奉代写的。” 欧阳克风流自赏,自负文才武学,两臻佳妙,听黄蓉这么一说,甚是恼怒,向她横了一眼,烛光下但见她眉梢眼角似笑非笑,娇痴无邪,不禁一呆。 洪七公把折扇摊在掌上,在嘴上擦了几擦。他刚才吃鸡,嘴边全是油腻,这一擦之下,扇子字画自然一塌胡涂,跟着顺手一捏,就像常人抛弃没用的纸张一般,把扇子捏成一团,抛在地下。旁人还不怎么在意,欧阳克却知自己这柄折扇扇骨系以铁铸,他这样随手将扇骨搓捏成团,手上劲力实是非同小可,心下更是惶恐。 洪七公道:“我若亲自跟你动手,谅你死了也不心服,我这就收个徒弟跟你打打。”欧阳克向独孤逸一指,说道:“这位顾念高杠杆和小侄拆了数十招,小侄侥幸占了上风,独孤姑娘,你赢了我吧?”独孤逸笑道:“我是没赢你,可我也没福做七公老人家的土徒弟。”洪七公仰天一笑向欧阳克道:“听见了么?”欧阳克心中甚是奇怪:“这老叫化说话当然不会骗人,那么这小子刚刚的掌法步法却有与那长老一样。” 洪七公对门外招招手,说:“靖儿,你且进来。为了免得你以后连这两个女娃娃都不如,今日,我收你做徒弟了。”独孤逸和黄蓉赶忙向门外望去,见郭靖大踏步进来,扑翻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口称:“师父!”原来洪七公见这二人,便去招呼了郭靖同来,郭靖悄悄跟着过来,见到这二人心里即为欢喜。独孤逸笑吟吟的道:“恭喜郭大哥!”黄蓉笑道:“七公,你收了个好徒儿,我的功劳不小,你从今而后,可有了传人啦。你谢我甚么?”洪七公板起了脸,道:“打一顿屁股。”对郭靖道:“傻小子,我先传你三掌。”当下把降龙十八掌余下的三掌,当着众人之面教了他,比之郭靖刚才狗急跳墙,胡乱凑乎出来的三记笨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欧阳克心想:“老叫化武功卓绝,可是脑筋不大灵,只顾得传授徒儿争面子,却忘了我便在旁边观看。“当下凝神看他传授郭靖掌法,但看他比划的招数,却觉平平无奇;又见洪七公在郭靖耳边低声说话,料是教导这三招的精义,郭靖思索良久,有时点点头,大半时候,却总是茫然摇头,要洪七公再说几遍,才勉强点头,显然也未必便当真领会了,心想:“这人笨得要命,一时三刻之间定然学不到家。我却反可乘机学招。”洪七公等郭靖练了六七遍,说道:“好,乖徒儿,你已学会了这三招的半成功夫,给我揍这为非作歹的淫贼。”郭靖道:“是!”踏上两步,呼的一掌向欧阳克打去。欧阳克斜身绕步,回拳打出,两人又斗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破庙再会,郭黄拜师1 “降龙十八掌”的精要之处,全在运劲发力,至于掌法变化却极简明,否则以梁子翁、梅超风、欧阳克三人武功之强,何以让郭靖将一招掌法连使许多遍,却仍无法破解?刚才欧阳克眼睁睁瞧着洪七公传授三记掌法,郭靖尚未领悟一成,他早已了然于胸,可是一到对敌,于郭靖新学的三掌竟是应付为难。郭靖把十八掌一学全,首尾贯通,原先的十五掌威力更是大增。欧阳克连变四套拳法,始终也只打了个平手,又拆了数十招,欧阳克心下焦躁:“今日不显我家传绝技,终难取胜。我自幼得叔叔教导,却胜不了老叫化一个新收弟子,老叫化岂不是把叔叔比了下去?”斗然间挥拳打出,郭靖举手挡格,哪知欧阳克的手臂犹似忽然没了骨头,顺势转弯,拍得一声,郭靖颈上竟是中了一拳。 郭靖一惊,低头窜出,回身发掌,欧阳克斜步让开,还了一拳。郭靖不敢再格,侧身闪避,哪知对方手臂忽然间就如变了一根软鞭,打出后能在空中任意拐弯,明明见他拳头打向左方,蓦地里转弯向右,蓬的一声,又在郭靖肩头击了一拳。郭靖防不胜防,接连吃了三拳,这三下都是十分沉重,登时心下慌乱,不知如何应付。 洪七公叫道:“靖儿,住手,咱们就算暂且输了这一阵。”郭靖跃出丈余,只觉身上被他击中的三处甚是疼痛,对欧阳克道:“你果然拳法高明,手臂转弯,转得古怪。”欧阳克得意洋洋的向黄蓉望了几眼。洪七公道:“老毒物天天养蛇,这套软皮蛇拳法,必是从毒蛇身上悟出来的了。这套拳法高明得很,老叫化一时之间想不出破法,算你运气,给我乖乖的走罢。” 欧阳克心中一凛:“叔叔传我这套‘灵蛇拳’时,千叮万嘱,不到生死关头,决不可使,今日一用就被老叫化看破,如给叔叔知道了,必受重责。”想到此处,满腔得意之情登时消了大半,向洪七公一揖,转身出祠。 黄蓉叫道:“且慢,我有话说。”欧阳克停步回身,心中怦然而动。黄蓉却不理他,向洪七公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七公,你今日收两个徒儿罢。好事成双,你只收男徒,不收女徒,我可不依。”洪七公摇头笑道:“我收一个徒儿已大大破例,老叫化今日太不成话。何况你爹爹这么大的本事,怎能让你拜老叫化为师?”黄蓉装作恍然大悟,道:“啊,你怕我爹爹!”洪七公被她一激,加之对她本就十分喜爱,脸孔一板,说道:“怕甚么?就收你做徒儿,难道黄老邪还能把我吃了?”黄蓉笑道:“咱们一言为定,不能反悔。我爹爹常说,天下武学高明之士,自王重阳一死,就只剩下他与你二人,南帝也还罢了,余下的都不在他眼里。我拜你为师,爹爹一定喜欢。师父,你们叫化子捉蛇是怎样捉的,就先教我这门本事。” 洪七公一时不明她用意,但知小姑娘鬼灵精,必有古怪,说道:“捉蛇捉七寸,两指这样钳去,只要刚好钳住蛇的七寸,凭他再厉害的毒蛇,也就动弹不得。”黄蓉道:“若是很粗很大的蛇呢?”洪七公道:“左手摇指引它咬你,右手打它七寸。”黄蓉道:“这手法可要极快。”洪七公道:“当然。左手搽上些药,那就更加稳当,真的咬中了也不怕。”黄蓉点点头,向洪七公霎了霎眼,道:“师父,那你就给我手上搽些药。”捉蛇弄蛇是丐帮小叫化的事,洪七公以帮主之尊,身边哪有甚么捉蛇用的药物,但见黄蓉使眼色,就在背上大红葫芦里倒些酒来,给她擦在双掌之上。 黄蓉提手闻了闻,扮个鬼脸,对欧阳克道:“喂,我是天下叫化子头儿洪老英雄的徒儿,现下来领教领教你的软皮蛇拳法。先对你说明白了,我手上已搽了专门克制你的毒药,可要小心了。”欧阳克心想:“与你对敌,还不是手到擒来。不管你手上捣甚么鬼,我抱定宗旨不碰就是。”当下笑了一笑,说道:“死在你手下,也是甘愿。”黄蓉道:“你其他的武功也稀松平常,我只领教你的臭蛇拳,你若用其他拳法掌法,可就算输了。” 欧阳克道:“姑娘怎么说就怎么着,在下无不从命。”黄蓉嫣然一笑,说道:“瞧不出你这坏蛋,对我倒好说话得很。看招!”呼地一拳打出,正是洪七公所传的“逍遥游”拳法。欧阳克侧身让过,黄蓉左脚横踢,右手钩拿,却已是家传“落英神剑掌”中的招数。她年纪幼小,功夫所学有限,这时但求取胜,哪管所使的功夫是何人所传了。 欧阳克见她掌法精妙,倒也不敢怠慢,右臂疾伸,忽地转弯,打向她的肩头。这“灵蛇拳”去势极快,倏忽之间已打到黄蓉肩上,猛地想起,她身上穿有软猬甲,这一拳下去,岂不将自己的拳头撞得鲜血淋漓?匆忙收招,黄蓉飕飕两掌,已拍到面门。欧阳克袍袖拂动,倒卷上来,挡开了她这两掌。黄蓉身上穿甲,手上涂药,除了脸部之外,周身无可受招之处,这样一来,欧阳克已处于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灵蛇拳”拳法再奇,却也奈何她不得,只得东躲西闪,在黄蓉掌影中窜高纵低,心想:“我若打她脸蛋取胜,未免唐突佳人,若是抓她头发,更是卤莽,但除此之外,实在无所措手。”灵机一动,忽地撕下衣袖,扯成两截,于晃身躲闪来掌之际,将袖子分别缠上双掌,翻掌钩抓,径用擒拿手来拿她手腕。 黄蓉托地跳出圈子,叫道:“你输啦,这不是臭蛇拳。”欧阳克道:“啊哟,我倒忘了。”黄蓉道:“你的臭蛇拳奈何不了洪七公的弟子,那也没甚么出奇。在赵王府中,我就曾跟你划地比武,那时你邀集了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灵智和尚,还有那个头上生角的侯通海,七八个人打我一个,我当时寡不敌众,又懒得费力,便认输了事。现下咱们各赢一场,未分胜败,不妨再比一场以定输赢。” 黎生等都想:“这小姑娘虽然武艺得自真传,但终究不是此人敌手,刚才胡赖胜了,岂不是好?何必画蛇添足,再比甚么?”洪七公却深知此女诡计百出,必是仗着自己在旁,要设法戏弄敌人,当下笑吟吟的不作声,一只鸡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还是拿在手里不住嗑嘴嗒舌的舐着,似乎其味无穷。 欧阳克笑道:“咱俩又何必认真,你赢我赢都是一样。姑娘既有兴致,就再陪姑娘玩玩。”黄蓉道:“在赵王府里,旁边都是你的朋友,我打赢了你,他们必定救你,因此我也不愿跟你真打。现今这里有你的朋友,”说着向欧阳克那些白衣姬妾一指,又道:“也有我的朋友。虽然你的朋友多些,但这一点儿亏我还吃得起。这样罢,你再在地下划个圈子,咱们仍是一般比法,谁先出圈子谁输。现下我已拜了七公他老人家为师,明师门下出高徒,就再让你这小子一步,不用将你双手缚起来了。”欧阳克听她句句强辞夺理,却又说得句句大方无比,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以左足为轴,右足伸出三尺,一转身,右足足尖已在地下划了一个径长六尺的圆圈。丐帮群雄都不由得暗暗喝彩。 黄蓉走进圈子,道:“咱们是文打还是武打?”欧阳克心道:“偏你就有这许多古怪。”问道:“文打怎样?武打怎样?”黄蓉道:“文打是我发三招,你不许还手;你还三招,我也不许还手。武打是乱打一气,你用死蛇拳也好,活耗子拳也好,都是谁先出圈子谁输。”欧阳克道:“当然文打,免得伤了和气。”黄蓉道:“武打你是输定了的,文打嘛,倒还有点指望,好罢,这就又再让你一步,咱们文打。你先发招还是我先?”欧阳克哪能占她的先,说道:“当然是姑娘先。”黄蓉笑道:“你倒狡猾,老是拣好的,知道先发招吃亏,就让我先动手。也罢,我索性大方些,让你让到底。”欧阳克正想说:“那么我先发招也无不可。”只听得黄蓉叫道:“看招。”挥掌打来,突见银光闪动,点点射来,她掌中竟是夹有暗器。 欧阳克见暗器众多,平时挡击暗器的折扇已被洪七公捏坏,而本可用以拂扑的衣袖也已撕下,这数十枚钢针打成六七尺方圆,虽然只须向旁纵跃,立可避开,但那便是出了圈子,百忙中不暇细想,一点足跃起丈余,这一把钢针都在他足底飞过。黄蓉一把钢针发出,双手各又扣了一把,待他上纵之势已衰,将落未落之际,喝道:“第二招来啦!”两手钢针齐发,上下左右,无异一百余枚,那正是洪七公所授她的“满天花雨掷金针”绝技,这时也不取甚么准头,只是使劲掷出。 欧阳克本领再高,但身在半空,全无着力之处,心道:“我命休矣!这丫头好毒!”就在这一瞬之间,忽觉后领一紧,身子腾空,足下嗤嗤嗤一阵响过,点点钢针都落在地下。欧阳克刚知有人相救,身子已被那人掷出,这一掷力道不大,但运劲十分古怪,饶是他武艺高强,还是左肩先着了地,重重摔了一交,方再跃起站定。他料知除洪七公外更无旁人有此功力,心中又惊又恼,头也不回的出祠去了。众姬妾跟着一拥而出。 黄蓉道:“师父,干么救这坏家伙?”洪七公笑道:“我跟他叔父是老相识。这小子专做伤天害理之事,死有余辜,只是伤在我徒儿手里,于他叔父脸上须不好看。”拍拍黄蓉的肩膀道:“乖徒儿,今日给师父圆了面子,我赏你些甚么好呢?”黄蓉伸伸舌头道:“我可不要你的竹棒。”洪七公道:“你就是想要,也不能给。我有心传你一两套功夫,只是这儿天懒劲大发,提不起兴致。”黄蓉道:“我给你做几个好菜提提神。”洪七公登时眉飞色舞,随即长叹一声,说道:“现下我没空吃,可惜,可惜!”向黎生等一指道:“我们叫化帮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黎生等过来向独孤逸、黄蓉、郭靖见礼,称谢相救之德。独孤逸早已拿回了澄心剑,出剑割断了程大小姐手足上的绑缚。 程大小姐甚是腼腆,拉着独孤逸的手悄悄相谢。黄蓉拉着郭靖走到跟前,指着郭靖对那程大小姐道:“你大师伯马道长传过他的功夫,你丘师伯、王师伯也都很瞧得起他,说起来你们也是一家人。”程大小姐转头向郭靖望了一眼,突然间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过了一会,才偷眼向郭靖悄悄打量。 黎生等又向洪七公、郭靖、黄蓉三人道贺。他们知道七公向来不收徒弟,帮中乞丐再得他的欢心,也难得逢他高兴指点一招两式,不知郭黄二人怎能与他如此有缘,心中都是羡慕万分。黎生道:“咱们明晚想摆个席,恭贺帮主收了两位好弟子。请独孤姑娘也一同来。”黎生蒙独孤逸相救,保全了一双眼睛,心中十分感激。洪七公笑道:“只怕他们嫌脏,不吃咱们叫化子的东西。”郭靖忙道:“我们明儿准到。黎大哥是前辈侠义,晚辈们正想多亲近亲近。”独孤逸和黄蓉点头称是。黎生听郭靖说得谦逊,心中甚是高兴,言下与郭靖着实结纳。 洪七公道:“你们一见如故,可别劝我的大弟子小弟子做叫化子啊。靖儿,你送程小姐回家去,咱们叫化儿也要偷鸡讨饭去啦。”说着各人出门。黎生说好明日就在这祠堂中设宴。独孤逸与黄蓉一起,陪着郭靖将程大小姐送回。程大小姐悄悄将闺名对独孤逸与黄蓉说了,原来名叫程瑶迦。她虽跟清净散人孙不二学了一身武艺,只是生于大富之家,娇生惯养,说话神态,无一不是忸忸怩怩,与独孤逸云淡风轻的模样大不相同,与黄蓉神采飞扬的模样更是大相径庭。她只偷偷的看郭靖,并不敢跟郭靖说半句话,偶尔偷瞧他一眼,便即双颊红晕。黄蓉瞧瞧那程瑶迦,又看看郭靖似乎没发现,径直走在前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祠堂内四人捉鬼 这三人自程府出来,郭靖再见这两人,正是兴奋的想要告知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正说道一半,忽听马蹄声响,一骑马自南而北奔来,正渐渐驰近,蹄声斗然停息。黄蓉心道:“又有了甚么奇事?倒也热闹。”当即展开轻功,过去要瞧个究竟,独孤逸与郭靖也就跟在身后。走到临近,都颇出于意外,只见杨康牵着一匹马,站在路旁和欧阳克说话。 独孤逸轻轻问到:“郭大哥,完颜康,哦,杨康,怎么在这里?”郭靖说:“康弟应在客栈里的,我跟七公出来的急,没来记得告诉他。”黄蓉打手势示意两人禁声,又悄悄走进了些,想听他说些甚么,两人说话声音又低,只听到欧阳克说甚么“岳飞”“临安府”,杨康说“我爹爹”,再想听得仔细些,只见欧阳克一拱手,带着众姬投东去了。杨康站在当地呆呆出了一会神,叹了一口长气,翻身上马。 郭靖大声叫道:“贤弟,我在这里。”杨康忽听得郭靖叫唤,吃了一惊,忙下马过来,叫道:“大哥,你也在这儿?”郭靖道:“我在这儿遇到独孤妹子和黄姑娘,又跟那欧阳克打了一架,是以耽搁了。”杨康脸上一阵热,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自己适才与欧阳克说话,是否已给两人听到,瞧郭靖脸色无异,心下稍安,寻思:“这人不会装假,若是听见了我说话,不会仍然这般对我。”于是问道:“大哥,今晚咱们再赶路呢,还是投宿?这两个姑娘也跟咱们同上北京去吗?” 郭靖道:“咱们同到那祠堂去歇歇,明儿晚上要吃了丐帮的酒才走。”黄蓉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别问他跟欧阳克说些甚么,假装没瞧见便是。”郭靖点了点头。 四人回到祠堂,点亮了蜡烛。黄蓉手持烛台,把刚才发出的钢针一枚枚捡起。此时天气炎热,四人各自卸下门板,放在庭前廊下睡了。刚要入梦,远处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侧耳倾听,只听得奔驰的非止一骑。又过一阵,蹄声渐响,黄蓉道:“前面三人,后面似有十多人在追赶。”郭靖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马匹多少一听便知,说道:“追的共有一十六人,咦,这倒奇了!”独孤逸忙问:“怎么?”郭靖道:“前面三骑是蒙古马,后面追的却又不是。怎么大漠中的蒙古马跑到了这里?” 黄蓉拉着独孤逸的手走到祠堂门外,只听得飕的一声,一枝箭从两人头顶飞过,三骑马已奔到祠前。忽然后面追兵一箭飞来,射中了最后一骑的马臀,那马长声悲嘶,前腿跪倒。马上乘客骑术极精,纵跃下马,身手甚是矫健,只是落地步重,却不会轻功。其余二人勒马相询。落地的那人道:“我没事,你们快走,我在这里挡住追兵。”另一人道:“我助你挡敌,四王爷快走。”那四王爷道:“那怎么成?”三人说的都是蒙古话。 郭靖刚从祠堂出来,听着声音好熟,似是拖雷、哲别和博尔忽的口音,大是诧异:“他们到这里干甚么?”正想出声招呼,追骑已围将上来。三个蒙古人发箭阻敌,出箭劲急,追兵不敢十分逼近,只是远远放箭。一个蒙古人叫道:“上去!”手向旗杆一指。三人爬入旗斗,居高临下,颇占形势。追兵纷纷下马,四面围住。只听得有人发令,便有四名追兵高举盾牌护身,着地滚去,挥刀砍斩旗杆。黄蓉低声对独孤逸道:“郭大哥错啦,只有十五人。” 郭靖走到她二人身边道:“错不了,有一个给射死了。”语音甫毕,只见一匹马慢慢踱过来,一人左足嵌在马镫之中,被马匹在地下拖曳而行,一枝长箭插在那人胸口。郭靖伏在地下爬近尸身,拔出羽箭,在箭杆上一摸,果然摸到包着一圈熟铁,铁上刻了一个豹头,正是神箭手哲别所用的硬箭,比寻常羽箭要重二两。郭靖再无怀疑,叫道:“上面是哲别师傅、拖雷义弟、博尔忽师傅吗?我是郭靖。”旗斗中三人欢呼叫道:“是啊,你怎么在这里?”郭靖叫道:“甚么人追你们?”拖雷道:“金兵!”郭靖举起那金兵尸身,抢上几步,用力向旗杆脚下掷去。那尸身撞倒了两兵,余下两兵不敢再砍旗杆,逃了回来。 突然半空中白影闪动,两头白色大鸟直扑下来。郭靖听得翅翼扑风之声,抬起头来,见到正是自己在蒙古与华筝所养的两头白雕,雕儿的眼光锐敏之极,虽在黑夜之中也已认出主人,欢声啼叫,扑下来停在郭靖肩上。 独孤逸、黄蓉初与郭靖相识,即曾听他说起过射雕、养雕之事,心中好生羡慕,常想他日必当到大漠去,也养一对雕儿玩玩,这时忽见白雕,也不顾追兵已迫近身前,叫道:“给我玩!”伸手就去抚摸白雕的羽毛。那头白雕见黄蓉的手摸近,突然低头,一口啄将下来,若非她手缩得快,手背已然受伤。郭靖急忙喝止。黄蓉笑骂:“你这扁毛畜生好坏!”但心中究竟喜欢,侧了头观看,最终对独孤逸说:“逸儿,咱们也去大漠里捉一对雕儿来玩玩。”正说话间,乎听到独孤逸喊道:“蓉儿,小心!”便有两枝劲箭当胸射来,黄蓉不加理会,伸手去搜那被箭射死的金兵身边。那两枝箭眼看着要射在她身上,忽的准头一偏,射在了那地上的金兵身上。黄蓉扭头对独孤逸嫣然一笑,伸手往金兵怀里摸出几块乾肉,去喂那雕儿。 郭靖道:“逸儿、师妹,你们玩雕儿吧,我去杀散金兵!”纵身出去,接住向他射来的一箭,左掌翻处,喀喇一声,已打折了身旁一名金兵的胳膊。黑暗中一人叫道:“哪里来的狗贼在这里撒野?”说的竟是汉语。郭靖一呆,心想:“这声音好熟。”金刃劈风,两柄短斧已砍到面前,一斩前胸,一斩小腹。郭靖见来势凶狠,不是寻常军士,矮身反打出掌,正是一招“神龙摆尾”。那人肩头中掌,肩胛骨立时碎成数块,身子向后直飞出去,只听他大声惨叫,郭靖登时想起:“这是黄河四鬼中的丧门斧钱青健。”他虽自知近数月来功力大进,与从前在蒙古对战黄河四鬼时已大不相同,但也想不到这一掌出去,竟能将对方击得飞出丈许,刚自愕然,左右金刃之声齐作,一刀一枪同时砍将过来。 郭靖原料断魂刀沈青刚,追命枪吴青烈必在左近,右手反钩,已抓住刺向胁下的枪头,用力一扯,吴青烈立足不定,向前直跌过来。郭靖稍向后缩,沈青刚这一刀正好要砍在师弟的脑门。郭靖飞起左腿,踢中沈青刚右腕,黑夜中青光闪动,一柄长刀直飞起来。郭靖救了吴青烈一命,顺手在他背上按落。吴青烈本已站立不稳,再被他借劲按捺,咚的一声,师兄弟相互猛撞,都晕了过去。 黄河四鬼中的夺魄鞭马青雄混入太湖盗帮,已被陆冠英用重手震死,余下这三鬼正是这一队追兵中的好手。黑暗之中,众金兵没见到三个首领俱已倒地,尚在与拖雷、哲别、博尔忽箭战。郭靖喝道:“还不快走,都想死在这里么?”抢上去拳打脚踢,又提人丢掷,片刻之间,把众金兵打得魂飞魄散,四下里乱逃。沈青刚与吴青烈先后醒来,也没看清对头是谁,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金星飞舞,撒腿就跑。两人竟然背道而驰,那丧门斧钱青健口中哼哼唧唧,脚下倒是飞快,奔的却又是另一个方向。哲别与博尔忽箭法厉害,从旗斗之中飕飕射将下来,又射死了三名金兵。 拖雷俯身下望,见义兄郭靖赶散追兵,威不可当,心中十分欢喜,叫道:“安答,你好!”抱着旗杆溜下地来。两人执手相视,一时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接着哲别与博尔忽也从旗斗中溜下。哲别道:“那三个汉人以盾牌挡箭,伤他们不得。若非靖儿相救,我们再也喝不到斡难河的清水了。” 郭靖招手示意独孤逸与着黄蓉前来,与拖雷等相见,指着独孤逸道:“这是我义妹,逸儿。这是我师妹,黄蓉姑娘,”黄蓉笑道:“黄姑娘如今是你师妹了。”拖雷不懂汉语,带来的通译又在奔逃时给金兵杀了,只觉黄蓉声音清脆,说得好听,却不知其意。郭靖问拖雷道:“安答,你怎么带了白雕来?”拖雷道:“爹爹命我去见宋朝皇帝,相约南北出兵,夹攻金国。妹子说或许我能和你遇上,要我带了雕儿来给你。她猜得对,这可不是遇上了吗?”郭靖听他提到华筝,不禁一呆。 他自来中原以后,与独孤逸、黄蓉交好,甚少想起华筝,这时听了拖雷之言,猛然想到自己一月之后,要去桃花岛之约,师妹的父亲定要杀了我,却不知该如何想拖雷交代。正在支吾之时,独孤逸见黄蓉爱那白雕爱的紧,说道:“郭大哥,你这对白雕借我玩玩可好?”郭靖答:“你先拿去玩罢。”黄蓉大喜,转身拉着独孤逸又去用肉喂雕。 拖雷说起缘由。原来成吉思汗攻打金国获胜,可是金国地大兵众,多年经营,基业甚固,死守住数处要塞,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于是成吉思汗派遣拖雷南来,要联合宋朝出兵夹攻,途中遇到大队金兵阻拦,从人卫兵都被杀尽,只剩下三人逃到这里。郭靖想起当日在归云庄中,曾听杨康要穆念慈到临安去见史弥远丞相,请他杀害蒙古使者,当时不明其中缘故,这时才知金国得到了讯息,命杨康为大金钦使南来,便是为了阻止宋朝与蒙古结盟联兵。 拖雷又道:“金国说甚么都要杀了我,免得蒙古与宋朝结盟成功,这次竟是六王爷亲自领人阻拦。”郭靖忙问:“完颜洪烈?”拖雷道:“是啊,他头戴金盔,我瞧得甚是清楚,可惜向他射了三箭,都被他的卫士用盾牌挡开了。”郭靖大喜,叫道:“逸儿、蓉儿、康弟,完颜洪烈到了这里,快找他去。”独孤逸与黄蓉应声过来,却不见杨康的影踪。 郭靖心急,叫道:“逸儿,你们向东,我向西。”三人展开轻功,如飞赶将下去。郭靖追出数里,赶上了几名败逃的金兵,抓住一问,果然是六王爷完颜洪烈亲自率队,却不知他这时在哪里。一名金兵道:“我们丢了王爷私逃,回去也是杀头的份儿,大伙只好逃到四乡,躲起来做老百姓了。” 郭靖回头再寻,天色渐明,哪里有完颜洪烈的影子?明知杀父仇人便在左近,却是找寻不到,好生焦躁,一路急奔回到祠堂,见独孤逸与黄蓉也从东边刚刚回来,眼瞧对方神色,自是无功。 拖雷道:“完颜洪烈带的人马本来不少,他快马追赶我们,离了大队,这时必是回去带领人马再来。安答,我有父王将令在身,不能延搁,咱们就此别过。我妹子叫我带话给你,要你尽早回蒙古去。”郭靖心想这番分别,只怕日后难再相见,心下凄然,与拖雷、哲别、博尔忽三人逐一拥抱作别,眼看着他们上马而去,蹄声渐远,人马的背影终于在黄尘中隐没。 独孤逸和黄蓉道:“咱们躲将起来,等完颜洪烈领了人马赶到,就可碰到他了。要是他人马众多,咱门悄悄蹑着,到晚上再去结果他性命,岂不是好?”郭靖大喜,连称妙策。黄蓉甚是得意,笑道:“这是个‘移岸就船’之计,也只寻常。”郭靖道:“我去将马匹牵到树林子中隐藏起来。”走到祠堂后院,忽见青草中有件金光灿烂之物,在朝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俯身看时,却是一顶金盔,盔上还镶着三粒龙眼般大的宝石。郭靖伸手拾起,飞步回来,悄声对独孤逸道:“你瞧这是甚么?”黄蓉抢道:“完颜洪烈的金盔?”郭靖道:“正是!多半他还躲在这祠堂里,咱们快搜。” 黄蓉回身反手,在短墙墙头上一按,轻飘飘的腾空而起,叫道:“我在上面瞧着,郭大哥在底下搜,逸儿你去那边看看。”郭靖应声入内,独孤逸朝黄蓉竖起拇指,说道:“好漂亮的身法!”黄蓉笑着挥手道:“油嘴滑舌,快去快去!” 杨康当郭靖与金兵相斗之际,黑暗中已看出了完颜洪烈的身形,这时虽然已知自己非他亲生,但受他养育十余载,一直当他父亲,眼见郭靖杀散金兵,完颜洪烈只要被他瞧见,哪里还有性命?情势紧急,不暇多想,纵身出去要设法相救,正在此时,郭靖提起一名金兵掷了过来。完颜洪烈忙勒马闪避,却未让开,被金兵撞下马来。杨康跃过去一把抱起,在完颜洪烈耳边轻声道:“父王,是康儿,别作声。”郭靖正斗得性起,独孤逸与黄蓉又在调弄白雕,黑夜之中竟无人看到他抱着完颜洪烈走向祠堂后院。 杨康推开西厢房的房门,两人悄悄躲着。耳听得杀声渐隐,众金兵四下逃散,又听得三个蒙古人叽哩咕噜的与郭靖说话。完颜洪烈如在梦中,低声道:“康儿,你怎么在这里?”杨康道:“那也当真凑巧,唉,都是给这姓郭的坏了大事。”过了一会,完颜洪烈听得郭靖与黄蓉分头出去找寻自己,刚才他见到郭靖空手击打黄河三鬼与众金兵,出手凌厉,若是给他发现,那还得了?思之不寒而栗。 杨康道:“父王,这时出去,只怕给他们撞见了。咱们躲在这里,这几人必然料想不到。待他们走远,再慢慢出去。”完颜洪烈道:“不错……康儿,你怎么叫我‘父王’,不叫‘爹’了?”杨康默然不语,想起故世的母亲,心中思潮起伏。完颜洪烈缓缓的道:“你在想你妈,是不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只觉他掌上冰凉,全是冷汗。杨康轻轻挣脱了,道:“这郭靖武功了得,他要报杀父之仇,决意要来害您。他结识的高手很多,您实在防不胜防。在这半年之内,您别回北京罢。”完颜洪烈想起十九年前临安牛家村的往事,不由得一阵心酸,一阵内疚,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道:“唔,避一避也好。你到临安去过了么?史丞相怎么说?”杨康冷冷的道:“我还没去过。” 完颜洪烈听了他的语气,料他必是已知自己身世,可是这次又是他出手相救,不知他有何打算。两人十八年来父慈子孝,亲爱无比,这时同处斗室之中,忽然想到相互间却有深恨血仇。杨康更是心中交战,思量:“这时只须反手几拳,立时就报了我父母之仇,但怎么下得了手?那杨铁心虽是我的生父,但他给我过甚么好处?妈妈平时待父王也很不错,我若此时杀他,妈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喜欢。再说,难道我真的就此不做王子,和郭靖一般的流落草莽么?”正自思潮起伏,只听得完颜洪烈道:“康儿,你我父子一场,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的爱儿。大金国不出十年,必可灭了南朝。那时我大权在手,富贵不可限量,这锦绣江山,花花世界,日后终究尽都是你的了。”杨康听他言下之意,竟是有篡位之意,想到“富贵不可限量”这六个字,心中怦怦乱跳,暗想:“以大金国兵威,灭宋非难。蒙古只一时之患,这些只会骑马射箭的蛮子终究成不了气候。父王精明强干,当今金主哪能及他?大事若成,我岂不成了天下的共主?”想到此处,不禁热血沸腾,伸手握住了完颜洪烈的手,说道:“爹,孩儿必当辅你以成大业。” 完颜洪烈觉得他手掌发热,心中大喜,道:“我做李渊,你做李世民罢。”杨康正要答话,忽听得身后喀的一响。两人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这时天色已明,窗格子中透进亮光来,只见房中摆着七八具棺材,原来这是祠堂中停厝族人未曾下葬的棺木之所。听适才的声音,竟像是从棺材中发出来的。完颜洪烈惊道:“甚么声音?”杨康道:“准是老鼠。” 只听得独孤逸与黄蓉声音问道:“郭大哥,那边你可搜了?”郭靖的声音就在门外,说道:“正要进去。”杨康暗叫:“不妙!原来爹爹的金盔落在外面!这一下可要糟。”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轻轻推开了门,纵身上屋。郭靖一路搜来,忽见屋角边人影一闪,喜道:“好啊,在这里了!”扑将下去。那人身法好快,在墙角边一钻,已不见了踪影。 独孤逸与黄蓉闻声赶来,见没了踪影,黄蓉道:“他逃不了,必定躲在树丛里。”两人正要赶入树丛中搜寻,突然忽喇一声,小树分开,窜出一人来,却是杨康。郭靖又惊又喜,道:“贤弟,你到哪里去了?见到完颜洪烈么?”杨康奇道:“完颜洪烈怎么在这里?”郭靖道:“是他领兵来的,这顶金盔就是他的。”杨康道:“啊,原来如此。” 黄蓉见他神色有异,又想起先前他跟欧阳克鬼鬼祟崇的说话,登时起了疑心,问道:“咱们刚才到处找你不着,你到哪里去了?”杨康道:“昨天我吃坏了东西,忽然肚子痛,内急起来。”说着向小树丛一指。黄蓉虽然疑心未消,但也不便再问。郭靖道:“贤弟,快搜。”杨康心中着急,不知完颜洪烈已否逃走,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说道:“他自己来送死,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你搜东边,独孤姑娘和黄姑娘去看外面,我搜西边。” 郭靖道:“好!”当即去推东边“节孝堂”的门。黄蓉道:“杨大哥,我瞧那人必定躲在西边,我跟着你去搜罢。”杨康暗暗叫苦,只得假装欣然,说道:“快来,别让他逃了。”当下两人一间间屋子挨着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登桃花岛迷失桃林 宝应刘氏在宋代原是大族,这所祠堂起得规模甚是宏大,自金兵数次渡江,战火横烧,铁蹄践踏,刘氏式微,祠堂也就破败了。黄蓉冷眼相觑,见杨康专拣门口尘封蛛结的房间进去慢慢搜捡,更是明白了几分,待到西厢房前,只见地下灰尘中有许多足迹,门上原本积尘甚厚,也看得出有人新近推门关门的手印,立时叫道:“在这里了!” 这四字一呼出,那边三人同时听见,一个大喜,一个大惊,同时奔到。黄蓉飞脚将门踢开,却是一怔,只见屋里放着不少棺材,哪里有完颜洪烈的影子?杨康见完颜洪烈已经逃走,心中大慰,抢在前面,大声喝道:“完颜洪烈你这奸贼躲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黄蓉笑道:“杨大哥,他早听见咱们啦,您不必好心给他报讯。”杨康给她说中心事,脸上一红,怒道:“黄姑娘何必开这玩笑?” 郭靖笑道:“贤弟不必介意,师妹最爱闹着玩。”向地下一指,说道:“你瞧,这里有人坐过的痕迹,他果真来过。”独孤逸道:“快追!”刚自转身,忽然后面喀的一声响,四人吓了一跳,一齐回头,只见一具棺材正自微微晃动。黄蓉向来最怕棺材,那太湖中又遇到了水鬼,进来在这房中本已周身不自在,忽见棺材晃动,“啊”的一声叫,紧紧怕进独孤逸的怀里。她心中虽怕,脑子却转得快,颤声道:“那奸贼……奸贼躲在棺材里。” 杨康突然向外一指,道:“啊,他在那边!”抢步出去。独孤逸一手搂住黄蓉,另一手反手一把抓住了他脉门,冷笑道:“你别弄鬼。”杨康只感半身酸麻,动弹不得,急道:“你……你干甚么?”郭靖喜道:“不错,那奸贼定是躲在棺材里。”大踏步上去,要开棺揪完颜洪烈出来。 杨康叫道:“大哥小心,莫要是僵尸作怪。”黄蓉在独孤逸怀里惊叫一声,独孤逸将抓着他的手重重一摔,恨道:“还敢胡说!”她料知棺材中必是完颜洪烈躲着,但蓉儿胆小,被这杨康吓得发抖。独孤逸说:“郭大哥,你慢着。”又拍拍黄蓉的肩膀,说:“你用那劈空掌,隔着棺材劈他几掌,且看他是人叫还是鬼哭!”黄蓉惴惴不安抬起头来,说:“若他变鬼了找我怎么办?”独孤逸说:“若是僵尸,那死了也不会变鬼。” 黄蓉犹豫中,运劲正要劈上,杨康大急,叫道:“使不得,你劈烂了棺材,僵尸探头出来,咬住你的手,那可糟了!”黄蓉给他吓得打个寒噤,凝掌不发,忽听得棺中“嘤”的一声,却是女人声音。黄蓉更是毛骨悚然,窝进独孤逸怀中再不敢抬头。独孤逸一手搂住黄蓉的腰,挑剑便去那棺盖,只看那剑锋插入馆中,一抹一挑,棺盖应声而起。郭靖早已运劲于臂,只待僵尸暴起,当头就是一拳,打她个头骨碎裂,一低头,大吃一惊,棺中哪里是僵尸,竟是个美貌少女,一双点漆般眼珠睁得大大的望着自己,再定睛看时,却是穆念慈。杨康更是惊喜交集,忙伸手将他扶起。 郭靖叫道:“穆家姐姐!”黄蓉转身闭眼,抬头问:“逸儿,郭大哥说是谁?”独孤逸拍拍黄蓉,说:“莫怕,是穆家姐姐。”黄蓉抓紧独孤逸腰间,左眼仍是闭着,只睁开右眼,遥遥望去,果见杨康抱着一个女子,身形正是穆念慈,当即放心,松开手,一步一顿的走进屋去。那女子却不是穆念慈是谁?只见她神色憔悴,泪水似两条线般滚了下来,却是动弹不得。 独孤逸给她解开穴道,问道:“穆姊姊,你怎么在这里?”穆念慈穴道闭得久了,全身酸麻,慢慢调匀呼吸,黄蓉低头帮她在关节之处按摩。过了一盏茶时分,穆念慈才道:“我给坏人拿住了。”黄蓉见她被点的主穴是足底心的“涌泉穴”,中土武林人物极少出手点闭如此怪异的穴道,已自猜到了□□分,问道:“是那个坏蛋欧阳克么?”穆念慈点了点头。 原来那日她替杨康去向梅超风传讯,在骷髅头骨旁被欧阳克擒住,点了穴道。其后黄药师吹奏玉箫为梅超风解围,欧阳克的众姬妾和三名蛇奴在箫声下晕倒,欧阳克狼狈逃走。次晨众姬与蛇奴先后醒转,见穆念慈兀自卧在一旁动弹不得,于是带了她来见主人。欧阳克数次相逼,她始终誓死不从。欧阳克自负才调,心想以自己之风流俊雅,绝世武功,时候一久,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倾心,若是用武动蛮,未免有失白驼山少主的身分了。幸而他这一自负,穆念慈才得保清白。来到宝应后,欧阳克将她藏在刘氏宗祠的空棺之中,派出众姬妾到各处大户人家探访美色,相准了程大小姐,却被丐帮识破,至有一番争斗。 欧阳克匆匆而去,不及将穆念慈从空棺中放出,他劫掠的女子甚多,于这些事也不加理会。若非郭靖等搜寻完颜洪烈,她是要活生生饿死在这空棺之中了。杨康乍见意中人在此,实是意想不到之喜,神情着实亲热,说道:“妹子,你歇歇,我去烧水给你喝。” 黄蓉笑道:“你会烧甚么水?我去。郭大哥,逸儿,你们跟我来。”她有心让两人私下一倾相思之苦。哪知穆念慈板起了一张俏脸,竟是毫无笑容,说道:“慢着。姓杨的,恭喜你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啊。”杨康登时满脸通红,背脊上却感到一阵凉意:“原来我和父王在这里说的话,都教她听见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穆念慈看到他一副狼狈失措的神态,心肠登时软了,不忍立时将他放走完颜洪烈之事说出,只怕那三人一怒,后果难料,只冷冷的道:“你叫他‘爹’不是挺好的么?这可亲热得多,干么要叫‘父王’?”杨康无地自容,低下了头不说话。独孤逸与黄蓉不明就里,只道这对小情人闹别扭,定是穆念慈心中责怪杨康没来及早相救,累得她如此狼狈,当即拉拉郭靖的衣襟,低声道:“咱们出去,保管他俩马上就好。” 黄蓉走到前院,悄声道:“去听听他们说些甚么。”郭靖笑道:“别胡闹啦,我才不去。”黄蓉道:“逸儿,我们去,有好听的笑话儿,回头可不和郭大哥说。”跃上屋顶,悄悄走到西厢房顶上,只所得穆念慈在厉声斥责:“你认贼作父,还可说是顾念旧情,一时心里转不过来。哪知你竟存非份之想,还要灭了自己的父母之邦,这……这……”说到这里,气愤填膺,再也说不下去。杨康柔声笑道:“妹子,我……”穆念慈喝道:“谁是你的妹子?别碰我!”拍的一声,想是杨康脸上吃了一记。 黄蓉一愕:“打起架来了,可得劝劝。”与独孤逸一同翻身穿窗而入,笑道:“啊哟,有话好说,别动蛮。”只见穆念慈双颊涨得通红,杨康却是脸色苍白。黄蓉正要开口说话,杨康叫道:“好哇,你喜新弃旧,心中有了别人,因此对我这样。”穆念慈怒道:“你……你说甚么?”杨康道:“你跟了那姓欧阳的,人家文才武功,无不胜我十倍,你哪里还把我放在心上?”穆念慈气得手足冰冷,险些晕去。独孤逸插口道:“杨大哥,你别胡言乱道,穆姊姊要是喜欢他,那坏蛋怎会将她点了穴道,又放在棺材里?” 杨康这时已然老羞成怒,说道:“真情也好,假意也好,她给那人擒去,失了贞节,我岂能再和她重圆?”穆念慈怒道:“我……我……我失了甚么贞节?”杨康道:“你落入那人手中这许多天,给他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还能是玉洁冰清么?”穆念慈本已委顿不堪,此时急怒攻心,“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便倒。独孤逸赶忙过去将穆念慈扶起。 杨康自觉出言太重,见她如此,心中柔情一动,要想上前相慰,但想起自己隐私被她得知,黄蓉先前又早有见疑之意,若给穆念慈泄露了真相,只怕自己性命难保,又记挂着父王,当即转身出房,奔到后院,跃出围墙,径自去了。 黄蓉伸手在穆念慈胸口推揉了好一阵子,她才悠悠醒来,定一定神,也不哭泣,竟似若无其事,道:“妹子,上次我给你的那柄匕首,相烦借我一用。”黄蓉高声叫道:“郭大哥,你来!”郭靖闻声奔进屋来。黄蓉道:“你把杨大哥那柄匕首给穆姊姊罢。”郭靖道:“正是。”从怀中掏出那柄朱聪从梅超风身上取来的匕首,见外面包着一张薄革,革上用针刺满了细字,他不知便是下卷《九阴真经》的秘要,随手放在怀内,将匕首交给了穆念慈。 黄蓉也从怀中取出匕首,低声道:“靖哥哥的匕首在我这里,杨大哥的现下交给了你。姊姊,这是命中注定的缘份,一时吵闹算不了甚么,你可别伤心,我和爹爹也常吵架呢。郭大哥要上北京去找完颜洪烈报酬,我和逸儿陪他一起去。姊姊,你如闲着没事,跟我们一起去散散心,杨大哥必会跟来。” 郭靖奇道:“杨兄弟呢?”独孤逸摇摇头道:“他惹得姊姊生气,姊姊一巴掌将他打跑了。穆姊姊,杨大哥倘若不是喜欢你得要命,你打了他,他怎会不还手?他武功可强过你啊。这比武……”她本想说“这比武招亲的事,你两个本就是玩惯了的”,但见穆念慈神色酸楚,这句玩笑就缩住了。 穆念慈道:“我不上北京,你们也不用去。半年之内,完颜洪烈那奸贼不会在北京,他害怕你们去报仇。郭大哥,妹妹,你们俩人好,命也好……”说到后来声音哽住,掩面奔出房门,双足一顿,上屋而去。 黄蓉低头见到穆念慈喷在地下的那口鲜血,沉吟片刻,终不放心,越过围墙,追了出去,只见穆念慈的背影正在远处一棵大柳树之下,日光在白刃上一闪,她已将那柄匕首举在头顶。黄蓉大急,只道她要自尽,大叫:“姊姊使不得!”只是相距甚远,阻止不得,却见她左手拉起头上青丝,右手持匕向后一挥,已将一大丛头发割了下来,抛在地下,头也不回的去了。 黄蓉叫了几声:“姊姊,姊姊!”穆念慈充耳不闻,愈走愈远。黄蓉怔怔的出了一回神,只见一团柔发在风中飞舞,再过一阵,分别散入了田间溪心、路旁树梢,或委尘土、或随流水。她自小娇憨顽皮,高兴时大笑一场,不快活时哭哭闹闹,从来不知“愁”之为物,这时见到这副情景,不禁悲从中来,初次识得了一些人间的愁苦。她扭头过来,只看到独孤逸在自己身后,静静的看着自己。黄蓉走到跟前,问到:“逸儿,难道一个女人给坏人搂了抱了,就是失了贞节?本来爱她敬她的意中人就要瞧她不起?不再理她?”独孤逸摇摇头,说:“爱她敬她,又怎会瞧不起她,既然是意中人,那无论何时都是意中人。”黄蓉低头不语,与独孤逸一同回到祠堂,郭靖却不知那二人因何争闹,只道:“穆世姊何苦如此,她气性也忒大了些。” 当晚黎生等丐帮群雄设宴向洪七公及郭、黄二人道贺,向独孤逸道谢,等到深夜,洪七公仍是不来。黎生知道帮主脾气古怪,也不以为意,与那三人欢呼畅饮。丐帮群雄对郭、黄、独孤逸三人甚是敬重,言谈相投。程大小姐也亲自烧了菜肴,又备了四大坛好酒,命仆役送来。宴会尽欢散后,郭靖与独孤逸及黄蓉商议,完颜洪烈既然不回北京,一时必难找到,桃花岛约会之期转眼即届,只好先到嘉兴,与六位师父商量赴约之事。 黄蓉说:“郭大哥向我爹争赔个不是,向他磕几个头也不打紧,是不是?最好请你六位师父别去桃花岛了。”独孤逸说道:“你六位师父脾气直爽,和蓉儿爹爹会面,好事也变成坏事了。”郭靖道:“正是。我先去嘉兴与六位师父说明,再去桃花岛。”独孤逸道:“郭大哥你骑小红马脚力快,你去嘉兴和六个师父说明白,我和蓉儿在舟山渡口等你。”郭靖点头道:“二妹,师妹,咱们在舟山再见。”次晨三人两骑南去。 两人转行向东,到了舟山后,只停了半天,便见郭靖催马前来,原来郭靖去那嘉兴怕六怪不应允,故并未亲自找六怪,而是写了一封书信留给那醉仙楼的掌柜,便急忙赶来。仨人雇了一艘海船。黄蓉知道海边之人畏桃花岛有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金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她雇船时说是到虾峙岛,出畸头洋后,却逼着舟子向北,那舟子十分害怕,但见黄蓉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指在胸前,不得不从。 船将近岛,独孤逸已闻到海风中夹着扑鼻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端的是繁花似锦。黄蓉笑道:“这里的景致好么?”郭靖叹道:“我一生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看的花。”黄蓉甚是得意,笑道:“若在阳春三月,岛上桃花盛开,那才教好看呢。师父不肯说我爹爹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但爹爹种花的本事盖世无双,师父必是口服心服的。只不过师父只是爱吃爱喝,未必懂得甚么才是好花好木,当真俗气得紧。”郭靖道:“你背后指摘师父,好没规矩。”黄蓉扭头对独孤逸说:“我看你倒是适合做我爹爹的徒弟,赶明我求我爹爹收你为徒。”独孤逸笑道:“只怕你爹爹不肯。”黄蓉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说:“你等着瞧”。 三人待船驶近,跃上岸去。那舟子听到过不少关于桃花岛的传言,说岛主杀人不眨眼,最爱挖人心肝肺肠,一见三人上岸,疾忙把舵回船,便欲远逃。黄蓉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掷去,当的一声,落在船头。那舟子想不到有此重赏,喜出望外,却仍是不敢在岛边稍停。黄蓉重来故地,说不出的喜欢,高声大叫:“爹,爹,蓉儿回来啦!”向独孤逸与郭靖招招手,便即向前飞奔。黄蓉习得了凌波微步,步法比之前快了许多,独孤逸紧跟在后,但郭靖确跟不上了。奔出几步,独孤逸扭头发现郭靖不见了踪影,再回头,只看黄蓉在花丛中东一转西一晃,霎时不见了影踪。 这边又赶忙向前奔出,不足十余丈远,立时就迷失了方向,只见东南西北都有小径,却不知走向哪一处好。独孤逸心下有些懊恼,轻轻叫:“蓉儿?蓉儿?郭大哥!”叫了几声,不见黄蓉答应,想来已经走远了,确听到右后方传来郭靖的声音:“二妹,我在这!”独孤逸与郭靖通过声音相辨认,却怎么也走不到一起,只听得声音,却看不到人。独孤逸说道:“郭大哥,那日在归云庄,也是蓉儿认识路,这里比那归云庄还更要难走。你站着别动,我来找你!”说完,跳上树梢,看着郭靖就在两棵树之后,从树梢上越过去,稳稳落下,说:“郭大哥,咱们试试走上面。”郭靖点头道:“二妹好聪明!咱们从上面走就不碍事了。”两人飞身上树,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面北面都是花树,五色缤纷,不见尽头,只看得头晕眼花,两人向外奔了一阵,确似乎还在这花树中央,跳下树来,似乎比之前的树丛更加茂密了。郭靖道:“咱们坐下来等等吧,等师妹再来找咱们,这桃花岛虽好,但是有些吓人。”独孤逸说:“这阵法倒是精妙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各自靠着树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桃花岛结义三兄妹1 睡到中夜,忽听得有人吹箫拍和,独孤逸一惊醒来,箫声兀自萦绕耳际,一抬头,只见皓月中天,花香草气在黑夜中更加浓冽,箫声远远传来。独孤逸低声说道:“郭大哥,你快听。咱们跟着萧声走走。”两人跟着箫声曲曲折折的走去,有时路径已断,但箫声仍是在前。遇着无路可走时,就上树而行,果然越走箫声越是明彻。 二人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重重叠叠,月光下宛似一座白花堆成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这时那箫声忽高忽低,忽前忽后。独孤逸凝神静听,觉得这似乎与苏姐姐的萧声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比苏姐姐又高明了千万分,于是站住不动,只是凝神在听,郭靖听着声音奔向东时,箫声忽焉在西,循声往北时,箫声倏尔在南发出,似乎有十多人伏在四周,此起彼伏的吹箫戏弄他一般。郭靖奔得几转,头也昏了,见独孤逸站着不动,招手让她一同去那最高处。 原来是座石坟,坟前墓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十一个大字。独孤逸心想:“这必是蓉儿的母亲了。”当下在坟前跪倒,郭靖也跟着一起跪下,两人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二人跪拜之时,箫声忽停,四下阒无声息,待一站起身,箫声又在前面响起,音调似有些变化。独孤逸对郭靖说:“咱们还是跟去。” 当下二人又进了树丛之中,再行一会,箫声调子斗变,似浅笑,似低诉,柔靡万端。郭靖心中一荡,呆了一呆:“这调子怎么如此好听?”只听得箫声渐渐急促,似是催人起舞。独孤逸听得萧声,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郭靖又听得一阵,只感面红耳赤,百脉贲张,当下坐在地土,依照马钰所授的内功秘诀运转内息。初时只感心旌摇动,数次想跃起身来手舞足蹈一番,但用了一会功,心神渐渐宁定,到后来意与神会,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任他箫声再荡,他听来只与海中波涛、树梢风响一般无异,只觉得丹田中活泼泼地,全身舒泰,腹中也不再感到饥饿。他到了这个境界,已知外邪不侵,缓缓睁开眼来,黑暗之中,忽见前面两丈远处一对眼睛碧莹莹的闪闪发光。他吃了一惊,心想:“那是甚么猛兽?”向后跃开几步,忽然那对眼睛一闪就不见了,心想:“这桃花岛上真是古怪,就算是再快捷的豹子狸猫,也不能这样一霎之间就没了踪影。” 郭靖正四处张望寻找独孤逸的身影,忽听得前面发出一阵急促喘气之声,听声音却是人的呼吸。他恍然而悟这里还有人!但不知对方是友是敌,当下不敢作声,静观其变。 这时那洞箫声情致飘忽,缠绵宛转,便似一个女子一会儿叹息,一会儿□□,一会儿又软语温存、柔声叫唤。郭靖年纪尚小,自幼勤习武功,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听到箫声时感应甚淡,箫中曲调虽比适才更加勾魂引魄,他听了也不以为意,但对面那人却是气喘愈急,听他呼吸声直是痛苦难当,正拚了全力来抵御箫声的诱惑。 郭靖对那人暗生同情,慢慢走过去。那地方花树繁密,天上虽有明月,但月光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了,透不进来,直走到相距那人数尺之地,才依稀看清他的面目。只见这人盘膝而坐,满头长发,直垂至地,长眉长须,鼻子嘴巴都被遮掩住了。他左手抚胸,右手放在背后。郭靖知道这是修练内功的姿式,丹阳子马钰曾在蒙古悬崖之顶传过他的,这是收敛心神的要诀,只要练到了家,任你雷轰电闪,水决山崩,全然不闻不见。 这人既会玄门正宗的上乘内功,怎么反而不如自己,对箫声如此害怕?箫声愈来愈急,那人身不由主的一震一跳,数次身子已伸起尺许,终于还是以极大的定力坐了下来。郭靖见他宁静片刻,便即欢跃,间歇越来越短,知道事情要糟,暗暗代他着急。只听得箫声轻轻细细的耍了两个花腔,那人叫道:“算了,算了!”作势便待跃起。 郭靖见情势危急,不及细想,当即抢上,伸手牢牢按住他右肩,右手已拍在他的颈后“大椎穴”上。郭靖在蒙古悬崖上练功之时,每当胡思乱想、心神无法宁静,马钰常在他大椎穴上轻轻抚摸,以掌心一股热气助他镇定,而免走火入魔。郭靖内功尚浅,不能以内力助这老人抵拒箫声,但因按拍的部位恰到好处,那长发老人心中一静,便自闭目运功。 郭靖暗暗心喜,忽听身后有人骂了一声:“小畜生,坏我大事!”箫声突止。郭靖吓了一跳,回头过来,不见人影,听语音似是黄药师的说话,转念之间,不禁大为忧急:“不知这长须老人是好是坏?我胡乱出手救他,必定更增蓉儿她爹爹的怒气。倘若这老人是个妖邪魔头,岂非铸成了大错?”只听长须老人气喘渐缓,呼吸渐匀,郭靖不便出言相询,只在洞内巡视,乎看到洞中一角,独孤逸自盘腿坐在一旁,澄心剑早已丢在一旁,脸色煞白,嘴角似有一丝血迹,郭靖刚忙走到身边,独孤逸睁开眼睛,说道:“多些郭大哥救命之恩。我无事。”郭靖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独孤逸又说道:“郭大哥且休息下,我自己恢复便是。”郭靖坐在一旁,闭目内视,也用起功来,不久便即思止虑息,物我两忘,直到晨星渐隐,清露沾衣,才睁开眼睛。 日光从花树中照射下来,独孤逸仍在闭眼打坐,脸色有些苍白,那边的老人满脸花影,这时他面容看得更加清楚了,须发苍然,并未全白,只是不知有多少年不剃,就如野人一般毛茸茸地甚是吓人。突然间那老人眼光闪烁,微微笑了笑,对郭靖说道:“你是全真七子中哪一人的门下?”郭靖见他脸色温和,略觉放心,站起来躬身答道:“弟子郭靖参见前辈,弟子的受业恩师是江南七侠。”那老人似乎不信,说道:“江南七侠?是柯镇恶一伙么?他们怎能传你全真派的内功?”郭靖道:“丹阳真人马道长传过弟子两年内功,不过未曾令弟子列入全真派门墙。” 那老人哈哈一笑,装个鬼脸,神色甚是滑稽,犹如孩童与人闹着玩一般,说道:“这就是了。你怎么会到桃花岛来?”郭靖道:“黄岛主命弟子来的。”那老人脸色忽变,问道:“来干甚么?”郭靖道:“弟子得罪了黄岛主,特来领死。”那老人道:“你不打诳么?”郭靖恭恭敬敬的道:“弟子不敢欺瞒。”那老人点点头,指了指仍在闭眼打坐的独孤逸道:“很好,坐下罢。那丫头也是与你一起来领死么?”郭靖依言坐在一块石上,说:“这是我义妹,独孤逸,她陪我前来向黄岛主求饶。”那老人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捂着肚子哈哈哈笑了一阵,说:“向黄老邪求饶,哈哈哈哈”。 过了会,那老人止住了笑,又问:“此外还有谁传过你功夫?”郭靖道:“九指神丐洪恩师……”那老人脸上神情特异,似笑非笑,抢着问道:“洪七公也传过你功夫?”郭靖道:“是的。洪恩师传过弟子一套降龙十八掌。”那老人脸上登现欣羡无已的神色,说道:“你会降龙十八掌?这套功夫可了不起哪。你传给我好不好?我拜你为师。”随即摇头道:“不成,不成!做洪老叫化的徒孙,不大对劲。洪老叫化没传过你内功?”郭靖道:“没有。”那老人仰头向天,看看独孤逸的脸色仍是苍白的,又看看郭靖面色如常,自言自语:“瞧他小小年纪,就算在娘肚子里起始修练,也不过十□□年道行,怎么我抵挡不了箫声,他却能抵挡?”一时想不透其中原因,于是右手伸出,道:“你在我掌上推一下,我试试你的功夫。” 郭靖依言伸掌与他右掌相抵。那老人道:“气沉丹田,发劲罢。”郭靖凝力发劲。那老人手掌略缩,随即反推,叫道:“小心了!”郭靖只觉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涌到,实是抵挡不住,左掌向上疾穿,要待去格他手腕,哪知那老人转手反拨,四指已搭上他腕背,只以四根手指之力,便将他直挥出去。郭靖站立不住,跌出了七八步,背心在一棵树上一撞,这才站定。那老人喃喃自语:“武功虽然不错,可也不算甚么了不起,却怎么能挡得住黄老邪的《碧海潮生曲》?” 郭靖深深吸了口气,才凝定了胸腹间气血翻涌,向那老人望去,甚是讶异:“此人的武功几与洪恩师、黄岛主差不多了,怎么桃花岛上又有这等人物?难道是‘西毒’或是‘南帝’么?”一想到“西毒”,不禁心头一寒:“莫要着了他的道儿?”举起手掌在日光下一照,既未红肿,亦无黑痕,这才稍感放心。那老人微笑问道:“你猜我是谁?”郭靖道:“弟子曾听人言道:天下武功登峰造极的共有五位高人。全真教主王真人已经逝世,九指神丐洪恩师与桃花岛主弟子都识得。前辈是欧阳前辈还是段皇爷么?”那老人笑道:“你觉得我的武功与东邪、北丐差不多,是不是?”郭靖道:“弟子武功低微,见识粗浅,不敢妄说。但适才前辈这样一推,弟子所拜见过的武学名家之中,除了洪恩师与黄岛主之外确无第三人及得。” 那老人听他赞扬,极是高兴,一张毛发掩盖的脸上显出孩童般的欢喜神色,笑道:“我既不是西毒欧阳锋,也不是段皇爷,你再猜上一猜。”郭靖沉吟道:“弟子会过一个自称与洪恩师等齐名的裘千仞,但此人有名无实,武功甚是平常。弟子愚蠢得紧,实在猜不到前辈的尊姓大名。”那老人呵呵笑道:“我姓周,你想得起了么?” 郭靖尚在思考,身后的独孤逸轻声说道:“前辈可是周伯通周老前辈?”那老人笑道:“不错,不错,小丫头有见识,我正是周伯通。全真教主王重阳是我师兄,马钰、丘处机他们都是我的师侄。你既不是全真派门下,也不用罗里罗唆的叫我甚么前辈不前辈的,我名叫周伯通,你就叫我周伯通好啦。”郭靖赶忙道:“弟子怎敢?” 周伯通双手乱摆,说道:“我的武艺全是师兄所传,马钰、丘处机他们见我没点长辈样子,也不大敬我是长辈。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儿子,又分甚么长辈晚辈?”正说到这里,忽听脚步声响,一名老仆提了一只食盒,走了过来。周伯通笑道:“有东西吃啦!”那老仆揭开食盒,取出六碟小菜,两壶酒,一木桶饭,放在周伯通面前的大石之上,给三人斟了酒,垂手在旁侍候。 独孤逸忙道:“黄姑娘呢?”那仆人摇摇头,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口,意思说又聋又哑。独孤逸尚未恢复完全,低头吃菜不语。周伯通笑道:“这人耳朵是黄药师刺聋的,你叫他张口来瞧瞧。”郭靖做个手势,那人张开口来。郭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他口中舌头被割去了半截。周伯通道:“岛上的佣仆全都如此。你既来了桃花岛,若是不死,日后也与他一般。”郭靖听了,半晌做声不得,心道:“师妹的爹爹怎么恁地残忍?” 周伯通在桃花岛独居已久,无聊之极,忽得独孤逸与郭靖两人说话解闷,大感愉悦,忽然间心中起了一个怪念头,说道:“小朋友,你我结义为兄弟如何?”不论他说甚么希奇古怪的言语,都不及这句话的匪夷所思,郭靖一听之下,登时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周伯通又道:“黄老邪晚晚折磨我,我偏不向他认输。昨晚差点儿就折在他的手里,若不是你助我一臂,我十多年的要强好胜,可就废于一夕了,来来来,小兄弟,这里有酒有菜,咱俩向天誓盟,结为兄弟,以后有福共享,有难共当。想当年我和王重阳结为兄弟之时,他也是推三阻四的……怎么?你真的不愿么?我师哥王重阳武功比我高得多,当年他不肯和我结拜,难道你的武功也比我高得多?我看大大的不见得。” 郭靖道:“晚辈的武功比你低得太多,结拜实在不配。”周伯通道:“若说武功一样,才能结拜,那么我去跟黄老邪、老毒物结拜?他们又嫌我打他们不过了,岂有此理!你要我跟这又聋又哑的家伙结拜?”说着手指那老仆,双脚乱跳,大发脾气。 郭靖见他脸上变色,忙道:“弟子与前辈辈份差着两辈,若是依了前辈之言,必定被人笑骂。日后若是遇到马道长、丘道长,弟子岂不惭愧之极?”周伯通道:“偏你就有这许多顾虑。你不肯和我结拜,定是嫌我太老,呜呜呜……”忽地掩面大哭,乱扯自己胡子。郭靖慌了手脚,忙道:“弟子依前辈吩咐就是。”周伯通哭道:“你被我逼迫,勉强答应,那也是算不了数的。他日人家问起,你又推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你是不肯称我为义兄的了。” 郭靖暗暗好笑,怎地此人如此为老不尊,只见他拿起菜碟,向外掷去,赌气不肯吃饭了。那老仆连忙拾起,不知为了何事,甚是惶恐。郭靖无奈,只得笑道:“兄长既然有此美意,小弟如何不遵?咱俩就在此处撮土为香,义结兄弟便是。”周伯通破涕为笑,说道:“我向黄老邪发过誓的,除非我打赢了他,否则除了大小便,决不出洞一步。我在洞里磕头,你在洞外磕头罢。” 突然又想到什么,扭头对独孤逸说:“丫头,你是她的义妹,你也来结拜吧!”独孤逸放下碗筷,说:“若前辈不嫌弃,晚辈自然乐意,不然以后我得叫你前辈,你确是郭大哥的大哥了。”周伯通听了之后,开心的说:“你这丫头倒不像个扭扭捏捏的姑娘,比这小子好,什么前辈不前辈的,以后我是你大哥!” 独孤逸倚着澄心剑站起来,与那郭靖一并跪在洞外,周伯通在洞内并肩而跪,朗声说道:“老顽童周伯通,今日与郭靖义结金兰,日后有福共享,有难共当。若是违此盟誓,教我武功全失,连小狗小猫也打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桃花岛结义三兄妹2 独孤逸与郭靖二人听他自称“老顽童”,立的誓又是这般古怪,忍不住好笑。周伯通瞪眼道:“笑甚么?快跟着念。”郭靖便也依式念了一遍,三人以酒沥地,独孤逸与郭靖再行拜见兄长。周伯通哈哈大笑,大叫:“罢了,罢了。”斟酒自饮,说道:“黄老邪小气得紧,给人这般淡酒喝。只有那天一个小姑娘送来的美酒,喝起来才有点酒味,可惜从此她又不来了。” 那老仆等三人吃完,收拾了残肴回去。周伯通道:“兄弟,你因何得罪了黄老邪,说给哥哥听听。”郭靖于是将自己年幼时怎样无意中刺死陈玄风、怎样认识了独孤逸与黄蓉,又怎样在归云庄恶斗梅超风、怎样黄药师生气要和江南六怪为难、自己怎样答应在一月之中到桃花岛领死等情由,说了一遍。周伯通最爱听人述说故事,侧过了头,眯着眼,听得津津有味,只要郭靖说得稍为简略,就必寻根究底的追问不休。待得郭靖说完,周伯通还问:“后来怎样?”郭靖道:“后来就到了这里。” 周伯通沉吟片刻,道:“嗯,原来那个美貌小丫头是黄老邪的女儿。她既然与你和妹子这么亲密,怎么回岛之后,忽然影踪不见?其中必有缘由,定是给黄老邪关了起来。”独孤逸忧形于色,说道:“我也这样想……” 周伯通侧过了头,问道:“你猜我怎么会在这里?”郭靖道:“兄弟正要请问。”周伯通道:“说来话长,待我慢慢对你说。你知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华山绝顶论剑较艺的事罢?”郭靖点点头道:“兄弟曾听人说过。”周伯通道:“那时是在寒冬岁尽,华山绝顶,大雪封山。他们五人口中谈论,手上比武,在大雪之中直比了七天七夜,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个人终于拜服我师哥王重阳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可知道五人因何在华山论剑?”郭靖道:“这个兄弟倒不曾听说过。”周伯通道:“那是为了一部经文……”独孤逸接口道:“《九阴真经》。” 周伯通道:“是啊!妹子,你年纪虽小,武林中的事情倒知道得不少。那你可知道《九阴真经》的来历?”独孤逸犹豫了下,点点头,周伯通扭过头去,用自己的长发挡住半边脸,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知道也是假的。你们听我说真的,兄弟,你说是不是?”郭靖点点头,说:“确实不知道。”周伯通神情甚是得意,说道:“刚才你说了一个很好听的故事给我听,现下……”郭靖插口道:“我说的都是真事,不是故事。”周伯通道:“那有甚么分别?只要好听就是了。有的人的一生一世便是吃饭、拉屎、睡觉,若是把他生平一件件鸡毛蒜皮的真事都说给我听,老顽童闷也给他闷死了。”郭靖点头道:“那也说得是。那么请大哥说《九阴真经》的故事给兄弟听。” 周伯通道:“徽宗皇帝于政和年间,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一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皇帝委派刻书之人,叫做黄裳……”郭靖道:“原来他也姓黄。”周伯通道:“呸!甚么也姓黄?这跟黄老邪黄药师全不相干,你可别想歪了。天下姓黄之人多得紧,黄狗也姓黄,黄猫也姓黄。”郭靖心想黄狗黄猫未必姓黄,却也不去和他多辩,只听他续道:“这个跟黄老邪并不相干的黄裳,是个十分聪明之人……”郭靖本想说:“原来他也是个十分聪明之人”,话到口边,却忍住不说出来。 周伯通说道:“他生怕这部大道藏刻错了字,皇帝发觉之后不免要杀他的头,因此上一卷一卷的细心校读。不料想这么读得几年,他居然便精通道学,更因此而悟得了武功中的高深道理。他无师自通,修习内功外功,竟成为一位武功大高手。兄弟,这个黄裳可比你聪明得多了。我没他这般本事,料想你也没有。”周伯通与郭靖两人有问有答,自将那黄裳的事迹说了一遍,倒与独孤逸所知八九不离十。 周伯通继续说道:“专心钻研武功,四十多年很容易就过去了。我在这里已住了十五年,也不怎样。黄裳见那小姑娘已变成了老太婆,心中很是感慨,但见那老婆婆病骨支离,躺在床上只是喘气,也不用他动手,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会死了。他数十年积在心底的深仇大恨,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兄弟,每个人都要死,我说那谁也躲不了的瘟疫,便是大限到来,人人难逃。” 郭靖默然点头。周伯通又道:“我师哥和他那七个弟子天天讲究修性养命,难道真又能修成不死的神仙之身?因此牛鼻子道士我是不做的。”郭靖茫然出神。周伯通道:“他那些仇人本来都已四五十岁,再隔上这么四十多年,到那时岂还有不一个个都死了?哈哈,哈哈,其实他压根儿不用费心想甚么破法,钻研甚么武功,只须跟这些仇人比赛长命。四十多年比下来,老天爷自会代他把仇人都收拾了。” 郭靖点了点头,心想:“那么我要找完颜洪烈报杀父之仇,该是不该?”周伯通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钻研武功自有无穷乐趣,一个人生在世上,若不钻研武功,又有甚么更有趣的事好干?天下玩意儿虽多,可是玩得久了,终究没味。只有武功,才越玩越有趣。兄弟妹子,你们说是不是?”独孤逸嗯了一声,说:“那大哥的武功应该是极高了。”周伯通心下开心,说:“比那黄老邪还差点,不然我不会在这十五年了。”正要继续说话,见郭靖似乎不大起劲,说道:“你怎么不问我后来怎样?”郭靖道:“对,后来怎样?”周伯通道:“你如不问后来怎样,我讲故事就不大有精神了。” 郭靖道:“是,是,大哥,后来怎样?”周伯通道:“那黄裳心想:‘原来我也老了,可也没几年好活啦。’他花了这几十年心血,想出了包含普天下各家各派功夫的武学,过得几年,也染上了那谁也逃不过的瘟疫,这番心血岂不是就此湮没?于是他将所想到的法门写成了上下两卷书,那是甚么?”郭靖道:“是甚么?”周伯通道:“唉,难道连这个也猜不到吗?”又转头问到:“妹子,你猜得到么?”独孤逸说:“大哥不是在说 《九阴真经》的来历么?”周伯通扭头看了看郭靖,说:“我这么聪明的妹子,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兄弟!” 摇摇头,继续说道:“撰述《九阴真经》的原由,那黄裳写在经书的序文之中,我师哥因此得知。黄裳将经书藏于一处极秘密的所在,数十年来从未有人见到。那一年不知怎样,此书忽在世间出现,天下学武之人自然个个都想得到,大家你抢我夺,一塌里胡涂。我师哥说,为了争夺这部经文而丧命的英雄好汉,前前后后已有一百多人。凡是到了手的,都想依着经中所载修习武功,但练不到一年半载,总是给人发觉,追踪而来劫夺。抢来抢去,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得了书的千方百计躲避,但追夺的人有这么许许多多,总是放不过他。那阴谋诡计,硬抢软骗的花招,也不知为这部经书使了多少。” 郭靖道:“这样说来,这部经书倒是天下第一害人的东西了。陈玄风如不得经书,那么与梅超风在乡间隐姓埋名,快快乐乐的过一世,黄岛主也未必能找到他。梅超风若是不得经书,也不致弄到今日的地步。” 周伯通道:“兄弟你怎么如此没出息?《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武功,奇幻奥秘,神妙之极。学武之人只要学到了一点半滴,岂能不为之神魂颠倒?纵然因此而招致杀身之祸,那又算得了甚么?咱们刚才不说过吗,世上又有谁是不死的?”郭靖道:“大哥那你是习武入迷了。”周伯通笑道:“那还用说?习武练功,滋味无穷。世人愚蠢得紧,有的爱读书做官,有的爱黄金美玉,更有的爱绝色美女,但这其中的乐趣,又怎及得上习武练功的万一?” 独孤逸说道:“周大哥,我和郭大哥见过黑风双煞练这《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十分阴毒邪恶。”周伯通说道:“你凭什么叫他郭大哥,你要叫他郭二哥!”又叫嚷道:“那定是黑风双煞练错了,《九阴真经》正大光明,怎会阴毒邪恶?”独孤逸与郭靖亲眼见过梅超风的武功,说甚么也不信。 周伯通问道:“刚才咱们讲故事讲到了哪里?你俩就会岔开话题!”郭靖道:“你讲到天下的英雄豪杰都要抢夺《九阴真经》。”周伯通道:“不错。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连全真教教主、桃花岛主黄老邪、丐帮的洪帮主这些大高手也插上手了。他们五人约定在华山论剑,谁的武功天下第一,经书就归谁所有。”郭靖道:“那经书终究是落在你师哥手里了。” 周伯通眉飞色舞,说道:“是啊。我和王师哥交情大得很,他没出家时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后来他传我武艺。他说我学武学得发了痴,过于执着,不是道家清静无为的道理,因此我虽是全真派的,我师哥却叫我不可做道士。我这正是求之不得。我那七个师侄之中,丘处机功夫最高,我师哥却最不喜欢他,说他耽于钻研武学,荒废了道家的功夫。说甚么学武的要猛进苦练,学道的却要淡泊率性,这两者是颇不相容的。马钰得了我师哥的法统,但他武功却是不及丘处机和王处一了。”郭靖道:“那么全真教主王真人自己,为甚么既是道家真人,又是武学大师?”周伯通道:“他是天生的了不起,许多武学中的道理自然而然就懂了,并非如我这般勤修苦练的。刚才咱俩讲故事讲到甚么地方?怎么你又把话题岔了开去?” 郭靖笑道:“你讲到你师哥得到了《九阴真经》。”周伯通道:“不错。他得到经书之后,却不练其□□夫,把经书放入了一只石匣,压在他打坐的蒲团下面的石板之下。我奇怪得很,问是甚么原因,他微笑不答。我问得急了,他叫我自己想去。你倒猜猜看,那是为了甚么?”郭靖道:“他是怕人来偷来抢?”周伯通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谁敢来偷来抢全真教主的东西?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郭靖沉思半晌,忽地跳起,叫道:“对啊!正该好好的藏起来,其实烧了更好。”独孤逸说:“或者撕了他,或者再誊录好多本出来,武林英豪每人发一本。”周伯通一惊,双眼盯住郭靖,说道:“我师哥当年也这么说,只是他说几次要想毁去,总是下不了手。兄弟,你傻头傻脑的,怎么居然猜得到?”又抓住独孤逸的手腕:说“你这丫头,一人发一本,那岂不是人人都练九阴真经了?” 郭靖涨红了脸,答道:“我想,王真人的武功既已天下第一,他再练得更强,仍也不过是天下第一。我还想,他到华山论剑,倒不是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头,而是要得这部《九阴真经》。他要得到经书,也不是为了要练其中的功夫,却是相救普天下的英雄豪杰,教他们免得互相斫杀,大家不得好死。”独孤逸轻声说:“人人都练了,那也就不珍贵了,谁是天下第一还是靠自己,在宝贵的东西,不是独一份了也就不宝贵了。”周伯通抬头向天,出了一会神,半晌不语。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俩年纪轻轻,怎能想到这番道理?” 周伯通道:“师哥当年说我学武的天资聪明,又是乐此而不疲,可是一来过于着迷,二来少了一副救世济人的胸怀,就算毕生勤修苦练,终究达不到绝顶之境。当时我听了不信,心想学武自管学武,那是拳脚兵刃上的功夫,跟气度识见又有甚么干系?兄弟,你心地忠厚,胸襟博大,只可惜我师哥已经逝世,否则他见到你一定喜欢,他那一身盖世武功,必定可以尽数传给你了。师哥若是不死,岂不是好?” 想起师兄,忽然伏在石上哀哀痛哭起来。郭靖对他的话不甚明白,只是见他哭得凄凉,也不禁戚然。周伯通哭了一阵,说:“妹子,你这想法更是通透,只是天下武学都有传承,谁也不愿意别人比自己厉害了去。妹子你这想法,又和我师兄后来的想法一样了,只是那时候我师兄要死了,你也做不了他徒弟了。” 周伯通又哭了一阵,忽然抬头道:“啊,咱们故事没说完,说完了再哭不迟。咱们说到哪里了啊?怎么你们也不劝我别哭?”独孤逸笑道:“你说到王真人把那部《九阴真经》压在蒲团下面的石板底下。”周伯通一拍大腿,说道:“是啊。他把经文压在石板之下,我说可不可以给我瞧瞧,却给他板起脸数说了一顿,我从此也就不敢再提了。武林之中倒也真的安静了一阵子。后来师哥去世,他临死之时却又起了一场风波。” 郭靖与独孤逸听他语音忽急,知道这场风波不小,当下凝神倾听,只听他道:“师哥自知寿限已到,那场谁也逃不过的瘟疫终究找上他啦,于是安排了教中大事之后,命我将《九阴真经》取来,生了炉火,要待将经书焚毁,但抚摸良久,长叹一声,说道:‘前辈毕生心血,岂能毁于我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看后人如何善用此经了。只是凡我门下,决不可习练经中武功,以免旁人说我夺经是怀有私心。’他说了这几句话后,闭目而逝。当晚停灵观中,不到三更,就出了事儿。”郭靖“啊”了一声。 周伯通道:“那晚我与全真教的七个大弟子守灵。半夜里突有敌人来攻,来的个个都是高手,全真七子立即分头迎敌。七子怕敌人伤了师父遗体,将对手都远远引到观外拚斗,只我独自守在师哥灵前,突然观外有人喝道:‘快把《九阴真经》交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了你的全真道观。’我向外张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个人站在树枝上,顺着树枝起伏摇晃,那一身轻功,可当真了不起,当时我就想:‘这门轻功我可不会,他若肯教,我不妨拜他为师。’但转念一想:‘不对,不对,此人要来抢《九阴真经》,不但拜不得师,这一架还非打不可。’明知不敌,也只好和他斗一斗了。我纵身出去,跟他在树顶上拆了三四十招,越打越是胆寒,敌人年纪比我小着好几岁,但出手狠辣之极,我硬接硬架,终于技逊一筹,肩头上被他打了一掌,跌下树来。” 郭靖奇道:“你这样高的武功还打他不过,那是谁啊?”周伯通反问:“你猜是谁?”独孤逸与郭靖齐声答道:“西毒!”周伯通奇道:“咦!你们怎地这么聪明猜中了?” 郭靖与独孤逸对看一眼,独孤逸道:“如今并世武功能比大哥高的,也只华山论剑的五人。”郭靖说:“洪恩师为人光明磊落。那段皇爷既是皇爷,总当顾到自己身分。”独孤逸又接话到:“黄岛主气派很大,行事特立独行,但是光明磊落,必非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花树外突然有人喝道:“小畜生还有眼光!”郭靖跳起身来,抢到说话之人的所在,但那人身法好快,早已影踪全无,唯见几棵花树兀自晃动,花瓣纷纷跌落。周伯通叫道:“兄弟回来,那是黄老邪,他早已去得远了。” 郭靖回到岩洞前面,周伯通道:“黄老邪精于奇门五行之术,他这些花树都是依着诸葛亮当年《八阵图》的遗法种植的。”独孤逸与郭靖二人骇然道:“诸葛亮的遗法?”周伯通叹道:“是啊,黄老邪聪明之极,琴棋书画、医卜星相,以及农田水利、经济兵略,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只可惜定要跟老顽童过不去,我偏偏又打他不赢。他在这些花树之中东窜西钻,别人再也找他不到。”独孤逸与郭靖半晌不语,想着黄药师一身本事,两人不禁神往。周伯通问到:“你们可是想跟他学本事?”独孤逸和郭靖二人点点头,郭靖又摇摇头。周伯通说:“郭老弟你这么笨,他是决计不会教你的,独孤妹子你倒是挺聪明,不过做黄老邪的徒弟可不容易,他脾气邪的很。”独孤逸点点头说:“晚辈恐怕没这个福分。” 郭靖想到那天黄药师做事任性,又想到那陆庄主、梅超风都是他的徒弟,一个瘸了腿,一个落得那副模样,倒觉得做黄药师徒弟也不好了,想要说什么,又怕黄药师又在旁边听到了,于是拍拍独孤逸的肩膀,又向周伯通问到:“大哥,被西毒打下树来,后来怎样?”周伯通一拍大腿,说道:“对了,这次你没忘了提醒我说故事。我中了欧阳锋一掌,痛入心肺,半晌动弹不得,但见他奔入灵堂,也顾不得自己已经受伤,舍命追进,只见他抢到师哥灵前,伸手就去拿供在桌上的那部经书。我暗暗叫苦,自己既敌他不过,众师侄又都御敌未返,正在这紧急当口,突然间喀喇一声巨响,棺材盖上木屑纷飞,穿了一个大洞。”郭靖惊道:“欧阳锋用掌力震破了王真人的灵柩?”周伯通道:“不是,不是!是我师哥自己用掌力震破了灵柩。”郭靖和独孤逸二人听到这荒唐奇谈,只惊得各睁着一对圆圆的大眼,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论武道三人行有我师1 周伯通道:“哈哈哈哈,可把你俩吓到了吧!哈哈哈哈!”抱着肚子笑了一会,又说道:“你道是我师哥死后显灵?还是还魂复生?都不是,他是假死。”郭靖“啊”了一声,道:“假死?”周伯通道“是啊。原来我师哥死前数日,已知西毒在旁躲着,只等他一死,便来抢夺经书,因此以上乘内功闭气装死,但若示知弟子,众人假装悲哀,总不大像,那西毒狡猾无比,必定会看出破绽,自将另生毒计,是以众人都不知情。那时我师哥身随掌起,飞出棺来,迎面一招‘一阳指’向那西毒点去。欧阳锋明明在窗外见我师哥逝世,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忽见他从棺中飞跃而出,只吓得魂不附体。他本就对我师哥十分忌惮,这时大惊之下不及运功抵御,我师哥一击而中,‘一阳指’正点中他的眉心,破了他多年苦练的‘□□功’。欧阳锋逃赴西域,听说从此不履中土。我师哥一声长笑,盘膝坐在供桌之上。我知道使‘一阳指’极耗精神,师哥必是在运气养神,当下不去惊动,径行奔去接应众师侄,杀退来袭的敌人。众师侄听说师父未死,无不大喜,一齐回到道观,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郭靖问:“怎样?” 周伯通道:“只见我师哥身子歪在一边,神情大异。我抢上去一摸,师哥全身冰凉,这次是真的仙去了。师哥遗言,要将《九阴真经》的上卷与下卷分置两处,以免万一有甚么错失,也不致同时落入奸人的手中。我将真经的上卷藏妥之后,身上带了下卷经文,要送到南方雁荡山去收藏,途中却撞上了黄老邪。”独孤逸说:“黄岛主性格很是骄傲自负,想来不是来抢经书的吧!”周伯通道:“妹子,你这么聪明,可别是黄老邪的私生女吧?如此了解黄老邪。”独孤逸哪能想到周伯通冒出着等想法,正要反驳,周伯通又说道:“正如我所说,黄老邪为人虽然古怪,但他十分骄傲自负,决不会如西毒那么不要脸,敢来强抢经书,可是那一次糟在他的新婚夫人正好与他同在一起。”独孤逸说:“啊,那是蓉儿的母亲了。” 周伯通不搭理她,又说道:“我见他满面春风,说是新婚。我想黄老邪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讨老婆有甚么好,便取笑他几句。黄老邪倒不生气,反而请我喝酒。我说起师哥假死复活、击中欧阳锋的情由。黄老邪的妻子听了,求我借经书一观。她说她不懂半点武艺,只是心中好奇,想见见这部害死了无数武林高手的书到底是甚么样子。我自然不肯。黄老邪对这少年夫人宠爱得很,甚么事都不肯拂她之意,就道:‘伯通,内子当真全然不会武功。她年纪轻,爱新鲜玩意儿。你就给她瞧瞧,那又有甚么干系?我黄药师只要向你的经书瞟了一眼,我就挖出这对眼珠子给你。’黄老邪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说了话当然言出如山,但这部经书实在干系太大,我只是摇头。 黄老邪不高兴了,说道:‘我岂不知你有为难之处?你肯借给内人一观,黄某人总有报答你全真派之日。若是一定不肯,那也只得由你,谁教我跟你有交情呢?我跟你全真派的弟子们可不相识。’我懂得他的意思,这人说得出做得到,他不好意思跟我动手,却会借故去和马钰、丘处机他们为难。这人武功太高,惹恼了他可真不好办。”郭靖道:“是啊,马道长、丘道长他们是打不过他的。” 独孤逸说:“蓉儿倒和她母亲的性格有些相似,古灵精怪的,黄岛主对他夫人真是宠爱。”周伯通说:“所以说,讨老婆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讨老婆拿来这些事故。”独孤逸回道:“大哥,你说的也不对,黄岛主要是不讨老婆哪里有蓉儿。”周伯通叽叽咕咕了一会,说:“不管不管,讨了老婆最是麻烦。”独孤逸笑了笑,说:“大哥,那后来你给黄夫人看了没?”周伯通说:“那时我就说道:‘黄老邪,你要出气,尽管找我老顽童,找我的师侄们干么?这却不是以大欺小么?’他夫人听到我‘老顽童’这个诨号,格格一笑,说道:‘周大哥,你爱胡闹顽皮,大家可别说拧了淘气,咱们一起玩玩罢。你那宝贝经书我不瞧也罢。’她转头对黄老邪道:‘看来《九阴真经》是给那姓欧阳的抢去了,周大哥拿不出来,你又何必苦苦逼他,让他失了面子?’黄老邪笑道:‘是啊,伯通,还是我帮你去找老毒物算帐罢。他武功了得,你是打他不过的。’” 独孤逸说:“周大哥,他们在激你呢!”周伯通道:“我当然知道,但这口气不肯输。我说:‘经书是在我这里,借给嫂子看一看原也无妨。但你瞧不起老顽童守不住经书,你我先比划比划。’黄老邪笑道:‘比武伤了和气,你是老顽童,咱们就比比孩子们的玩意儿。’我还没答应,他夫人已拍手叫了起来:“好好,你们两人比赛打石弹儿。’”郭靖说:“大哥,我看黄岛主打石弹子可厉害。”周伯通说:“那可不见得,这可不一样,打石弹儿我最拿手。他暗器功夫当世独步,‘弹指神通’天下有名,他只道取准的本事远胜过我,玩起石弹来必能占上风。哪知道这种小孩儿的玩意与暗器虽然大同,却有小异,中间另有窍门。我挖的小洞十分特别,石弹子打了进去会再跳出来。打弹时不但劲力必须用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而且劲力的结尾尚须一收,把反弹的力道消了,石弹儿才能留在洞内。” 郭靖诧异道:“我也层和拖累打石弹子的,却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周伯通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黄夫人笑道:‘周大哥,要是你输了,就把经书借给我瞧瞧。但若是你赢了,你要甚么?’黄老邪道:‘全真教有宝,难道桃花岛就没?’他从包裹取出一件黑黝黝、满生倒刺的衣服在桌上一放。你猜是甚么?”独孤逸笑笑说:“软猬甲。”周伯通道:“是啊,原来你也知道。黄老邪道:‘伯通,你武功卓绝,自然用不着这副甲护身,但他日你娶了女顽童,生下小顽童,小孩儿穿这副软猬甲可是妙用无穷,谁也欺他不得。你打石弹儿只要胜了我,桃花岛这件镇岛之宝就是你的。’我道:‘女顽童是说甚么也不娶的,小顽童当然更加不生,不过你这副软猬甲武林中大大有名,我赢到手来,穿在衣服外面,在江湖上到处大摇大摆,出出风头,倒也不错,好让天下豪杰都知道桃花岛主栽在老顽童手里。’黄夫人接口道:‘您先别说嘴,哥儿俩比了再说。’当下三人说好,每人九粒石弹,共是十八个小洞,谁的九粒石弹先打进洞就是谁胜。我留心瞧黄夫人的身形步法,果然没学过武功。” 独孤逸说:“看黄岛主的行事做派,定是不知道那打弹子的技巧妙处了。”周伯通嘿嘿一笑,说道:“嘿嘿,你说对了,黄老邪连打三颗石弹,都是不错厘毫的进了洞,但一进去却又跳了出来。待得他悟到其中道理。我已有五颗弹子进了洞。他暗器的功夫果然厉害,一面把我余下的弹子撞在最不易使力的地位,一面也打了三颗进洞。但我既占了先,岂能让他赶上?你来我往的争了一阵,我又进了一颗。我暗暗得意,知道这次他输定了,就是神仙也帮他不了。唉,谁知道黄老邪忽然使用诡计。你猜是甚么?”郭靖道:“他用武功伤你的手吗?”独孤逸说:“黄岛主应该不会,他用他的弹子打你的弹子子?”周伯通楞了一下说:“妹子,你怎么和黄老邪一样坏。他知道决计胜我不了,忽然手指上暗运潜力,三颗弹子出去,把我余下的三颗弹子打得粉碎,他自己的弹子却是完好无缺。” 郭靖叫道:“啊,那你没弹子用啦!”周伯通道:“是啊,我只好眼睁睁的瞧着他把余下的弹子一一的打进了洞。这样,我就算输啦!”郭靖道:“那不能算数。”周伯通道:“我也是这么说。但黄老邪道:‘伯通,咱们可说得明明白白,谁的九颗弹子先进了洞,谁就算赢。你混赖那可不成!别说我用弹子打碎了你的弹子,就算是我硬抢了你的,只要你少了一颗弹子入洞,终究是你输了。’我想他虽然使奸,但总是怪我自己事先没料到这一步。再说,要我打碎他的弹子而自己弹子不损,那时候我的确也办不到,心中也不禁对他的功夫很是佩服,便道:‘黄家嫂子,我就把经书借给你瞧瞧,今日天黑之前可得还我。’我补上了这句,那是怕他们一借不还,胡赖道:‘我们又没说借多久,这会儿可还没瞧完,你管得着么?’这样一来,经书到了他们手里,十年是借,一百年也是借。” 郭靖点头道:“对,幸亏大哥聪明,料到了这着,倘若是我,定是上了他们的大当。”周伯通摇头道:“说到聪明伶俐,天下又有谁及得上黄老邪的?只不知他用甚么法子,居然找到了一个跟他一般聪明的老婆。那时候黄家嫂子微微一笑,道:‘周大哥,你号称老顽童,人可不胡涂啊,你怕我刘备借荆州是不是?我就在这里坐着瞧瞧,看完了马上还你,也不用到天黑,你不放心,在旁边守着我就是。’“我听她这么说,就从怀里取出经书,递了给她。黄家嫂子接了,走到一株树下,坐在石上翻了起来。黄老邪见我神色之间总是有点提心吊胆,说道:‘老顽童,当世之间,有几个人的武功胜得过你我两人?’我道:‘胜得过你的未必有。胜过我的,连你在内,总有四五人罢!’黄老邪笑道:‘那你太捧我啦。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个人,武功各有所长,谁也胜不了谁。欧阳锋既给你师哥破去了“□□功”,那么十年之内,他是比兄弟要逊一筹的了。还有个铁掌水上飘裘千仞,听说武功也很了得,那次华山论剑他却没来,但他功夫再好,也未必真能出神入化。老顽童,你的武功兄弟决计不敢小看了,除了这几个人,武林中数到你是第一。咱俩联起手来,并世无人能敌。’我道:‘那自然!’黄老邪道:‘所以啊,你何必心神不定?有咱哥儿俩守在这里,天下还有谁能来抢得了你的宝贝经书去?’“我一想不错,稍稍宽心,只见黄夫人一页一页的从头细读,嘴唇微微而动,我倒觉得有点好笑了。《九阴真经》中所录的都是最秘奥精深的武功,她武学一窍不通,虽说书上的字个个识得,只怕半句的意思也未能领会。她从头至尾慢慢读了一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眼见她翻到了最后一页,心想总算是瞧完了,哪知她又从头再瞧起。不过这次读得很快,只一盏茶时分,也就瞧完了。“她把书还给我,笑道:‘周大哥,你上了西毒的当了啊,这部不是《九阴真经》!’我大吃一惊,说道:‘怎么不是?这明明是师哥遗下来的,模样儿一点也不错。’黄夫人道:‘模样儿不错有甚么用?欧阳锋把你的经书掉包掉去啦,这是一部算命占卜用的杂书。’”郭靖惊道:“难道欧阳锋在王真人从棺材中出来之前,已把真经掉了去?” 周伯通道:“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我素知黄老邪专爱做鬼灵精怪的事,他夫人的话我也不甚相信。黄夫人见我呆在当地,做声不得,半信半疑,又问:‘周大哥,《九阴真经》真本的经文是怎样的,你可知道么?’我道:‘自从经书归于先师兄之后,无人翻阅过。先师兄当年曾道,他以七日七夜之功夺得经书,是为武林中免除一大祸害,决无自利之心,是以遗言全真派弟子,任谁不得习练经中所载武功。’黄夫人道:‘王真人这番仁义之心,真是令人钦佩无已,可是也正如此,才着了人家的道儿。周大哥,你翻开书来瞧瞧。’我当时颇为迟疑,记得师哥的遗训,不敢动手。黄夫人道:‘这是一本江南到处流传的占卜之书,不值半文。再说,就算确是《九阴真经》,你只要不练其中武功,瞧瞧何妨?’我依言翻开一页,却见书里写的正是诸般武功的练法和秘诀,何尝是占卜星相之书?“黄夫人道:‘这部书我五岁时就读着玩,从头至尾背得出,我们江南的孩童,十九都曾熟读。你若不信,我背给你听听。’说了这几句话,便从头如流水般背将下来。我对着经书瞧去,果真一字不错。我全身都冷了,如堕冰窖。黄夫人又道:‘任你从哪一页中间抽出来问我,只要你提个头,我谅来也还背得出。这是从小读熟了的书,到老也忘不了。’我依言从中抽了几段问她,她当真背得滚瓜烂熟,更无半点窒滞。黄老邪哈哈大笑。我怒从心起,随手把那部书撕得粉碎,火折一晃,给他烧了个干干净净。黄老邪忽道:‘老顽童,你也不用发顽童脾气,我这副软猬甲送了给你罢。’我不知是受了他的愚弄,只道他瞧着过意不去,因此想送我一件重宝消消我的气,当时我心中烦恼异常,又想这是人家镇岛之宝,如何能够要他?只谢了他几句,便回到家乡去闭门习武。那时我自知武功不是欧阳锋的对手,决心苦练五年,练成几门厉害功夫,再到西域去找西毒索书。我师哥交下来的东西,老顽童看管不住,怎对得住师哥?” 独孤逸摇摇头说:“这不对,要是黄夫人儿时看过的书,便不会仔细看一遍,又快速翻一遍。”周伯通说道:“是啊,妹子,你真是聪明。只怪我好胜心盛,以致受了愚弄一直不知道,当时只要和马钰他们商量一下,总有人瞧出这件事里中间的破绽来。过了几年,江湖上忽然有人传言,说桃花岛门下黑风双煞得了《九阴真经》,练就了几种经中所载的精妙武功,到处为非作歹。起初我还不相信,但这事越传越盛。又过一年,丘处机忽然到我家来,说他访得实在,《九阴真经》的下卷确是给桃花岛的门人得去了。我听了很是生气,说道:‘黄药师不够朋友!’丘处机问我:‘师叔,怎么说黄药师不够朋友?’我道:‘他去跟西毒索书,事先不对我说,要了书之后,就算不还我,也该向我知会一声。’” 郭靖道:“黄岛主把经书夺来之后,或许本是想还给你的,哪知被他不肖的徒儿偷去了,我瞧他对这件事恼怒得很,连四个无辜的弟子都被他打断腿骨,逐出师门。”周伯通不住摇头,说道:“你和我一样的老实,这件事要是撞在你的手里,你也必定受了欺还不知道。那日丘处机与我说了一阵子话,研讨了几日武功,才别我离去。过了两个月,他忽然又来瞧我。这次他访出陈玄风、梅超风二人确是偷了黄老邪的经书,在练‘九阴白骨爪’与‘摧心掌’两门邪恶武功。他冒了大险偷听黑风双煞的说话,才知道黄老邪这卷经书原来并非自欧阳锋那里夺来,却是从我手里偷去的。” 郭靖奇道:“你明明将书烧毁了,难道黄夫人掉了包去,还你的是一部假经书?”周伯通道:“这一着我早防到的。黄夫人看那部经书时,我眼光没片刻离开过她。她不会武功,手脚再快,也逃不过咱们练过暗器之人的眼睛。她不是掉包,她是硬生生的记了去啊!” 郭靖不懂,问道:“怎么记了去?”周伯通道:“兄弟,妹子,你二人读书读几遍才背得出?”郭靖道:“容易的,大概三四十遍;倘若是又难又长的,那么七八十遍、一百遍也说不定。就算一百多遍,也未必准背得出。”周伯通道:“是啊,说到资质,你确是不算聪明的了。妹子,你背东西几遍能得住?”独孤逸说:“比郭大哥好些。”周伯通说:“我看不只是好些,容易些的,兄弟要三四十遍,你恐怕看两遍就记住了。”独孤逸点点头。周伯通又说道:“读书如学武一般,有人只要看了旁人打一套拳脚,立时就能记住。”郭靖点点头说:“一点也不错,三妹和师妹就这样,洪洪恩师教她武艺,至多教两遍,从来不教第三遍。”周伯通缓缓的道:“那日黄夫人借了我经书去看,只看了两遍,可是她已一字不漏的记住啦。她和我一分手,就默写了出来给她丈夫。” 郭靖不禁骇然,隔了半晌才道:“黄夫人不懂经中意义,却能从头至尾的记住,世上怎能有如此聪明之人?”周伯通道:“只怕咱们这个妹子和你那师妹黄姑娘也能够。我听了丘处机的话后,又惊又愧,约了全真教七名大弟子会商。大家议定去勒逼黑风双煞交出经书来。丘处机道:‘那黑风双煞纵然武功高强,也未必胜得了全真教门下的弟子。他们是您晚辈,师叔您老人家不必亲自出马,莫被江湖上英雄知晓,说咱们以大压小。’我一想不错,当下命处机、处一二人去找黑风双煞,其余五人在旁接应监视,以防双煞漏网。”郭靖点头道:“全真七子一齐出马,黑风双煞是打不过的。”不禁想起那日在蒙古悬崖之上马钰与六怪假扮全真七子的事来。周伯通道:“哪知处机、处一赶到河南,双煞却已影踪不见,他们一打听,才知是被黄老邪另一个弟子陆乘风约了中原豪杰,数十条好汉围攻他们二人,本拟将之捕获,送去桃花岛交给黄老邪,不料还是被他们逃得不知去向。” 郭靖道:“陆庄主无辜被逐出师门,也真该恼恨他的师兄、师姊。”周伯通道:“找不到黑风双煞,当然得去找黄老邪。我把上卷《九阴真经》带在身边,以防经一离身,又给人偷盗了去,到了桃花岛上,责问于他。黄老邪道:‘伯通,黄药师素来说一是一。我说过决不向你的经书瞟上一眼,我几时瞧过了?我看过的《九阴真经》,是内人笔录的,可不是你的经书。’我听他强辞夺理,自然大发脾气,三言两语,跟他说僵了,要找他夫人评理。他脸现苦笑,带我到后堂去,我一瞧之下,吃了一惊,原来黄夫人已经逝世,后堂供着她的灵位。“我正想在灵位前行礼,黄老邪冷笑道:‘老顽童,你也不必假惺惺了,若不是你炫夸甚么狗屁真经,内人也不会离我而去。’我道:‘甚么?’他不答话,满脸怒容的望着我,忽然眼中流下泪来,过了半晌,才说起他夫人的死因。“原来黄夫人为了帮着丈夫,记下了经文。黄药师以那真经只有下卷,习之有害,要设法得到上卷后才自行修习,哪知却被陈玄风与梅超风偷了去。黄夫人为了安慰丈夫,再想把经文默写出来。她对经文的含义本来毫不明白,当日一时硬记,默了下来,到那时却已事隔数年,怎么还记得起?那时她怀孕已有八月,苦苦思索了几天几晚,写下了七八千字,却都是前后不能连贯,心智耗竭,忽尔流产,生下了一个女婴,她自己可也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任凭黄药师智计绝世,终于也救不了爱妻的性命。黄老邪本来就爱迁怒旁人,这时爱妻逝世,心智失常,对我胡言乱语一番。我念他新丧妻子,也不跟他计较,只笑了一笑,说道:‘你是习武之人,把夫妻之情瞧得这么重,也不怕人笑话?’他道:‘我这位夫人与众不同。’我道:‘你死了夫人,正好专心练功,若是换了我啊,那正是求之不得!老婆死得越早越好。恭喜,恭喜!’” 独孤逸与郭靖“啊哟”一声,齐声道:“你怎么说这话?”周伯通双眼一翻,道:“我想到甚么就说甚么,有甚么说不得的?可是黄老邪一听,忽然大怒,发掌向我劈来,我二人就动上手。这一架打下来,我在这里呆了十五年。”郭靖道:“你输给他啦?” 周伯通笑道:“若是我胜,也不在这里了。他打得我重伤呕血,我逃到这洞里,他追来又打断了我的两条腿,逼我把《九阴真经》的上卷拿出来,说要火化了祭他的夫人。我把经书藏在洞内,自己坐在洞口守住,只要他一用强抢夺,我就把经书毁了。他道:‘总有法子叫你离开这洞。’我道:‘咱们就试试!’这么一耗,就对耗了一十五年。这人自负得紧,并不饿我逼我,当然更不会在饮食之中下毒,只是千方百计的诱我出洞。我出洞大便小便,他也不乘虚而入,占这个臭便宜。有时我假装大便了一个时辰,他心痒难搔,居然也沉得住气。”说着哈哈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论武道三人行有我师2 郭靖和独孤逸二人听了也觉有趣,这位把兄竟在这种事上也跟人斗智。周伯通道:“一十五年来,他用尽了心智,始终奈何我不得。只是昨晚我险些着了他的道儿,若不是鬼使神差的,兄弟你忽来助我,这经书已到了黄老邪手中了。唉,黄老邪这套《碧海潮生曲》之中,含有上乘内功,果真了不起得很。”郭靖听他述说这番恩怨,心头思潮起伏,问道:“大哥,今后你待怎样?”周伯通笑道:“我跟他耗下去啊,瞧黄老邪长寿呢还是我多活几年。刚才我跟你说过黄裳的故事,他寿命长过所有的敌人,那便赢了。” 独孤逸和郭靖心想这总不是法子,但现下也不知如何是好,独孤逸问道:“马道长他们怎么不来救你?”周伯通道:“他们多半不知我在此地,就是知道,这岛上树木山石古里古怪,若不是黄老邪有心放人进内,旁人也休想能入得桃花岛来。再说,他们就是来救,我也是不去的,跟黄老邪这场比试还没了结呢。” 三人说了半日话,觉得此人虽然年老,却是满腔童心,说话天真烂漫,没半丝机心,言谈之间,甚是投缘。眼见红日临空,那老仆又送饭菜来,用过饭后,周伯通道:“我在桃花岛上耗了一十五年,时光可没白费。我在这洞里没事分心,所练的功夫若在别处练,总得二十五年时光。只是一人闷练,虽然自知大有进境,苦在没人拆招,只好左手和右手打架。”郭靖奇道:“左手怎能和右手打架?”周伯通道:“我假装右手是黄老邪,左手是老顽童。右手一掌打过去,左手拆开之后还了一拳,就这样打了起来。”说着当真双手出招,左攻右守的打得甚是猛烈。 独孤逸和郭靖二人起初觉得十分好笑,但看了数招,只觉得他双手拳法诡奇奥妙,匪夷所思,不禁怔怔的出了神。天下学武之人,双手不论挥拳使掌、抡刀动枪,不是攻敌,就是防身,但周伯通双手却互相攻防拆解,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攻击自己要害,同时又解开自己另一手攻来的招数,因此上左右双手的招数截然分开,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拳。 周伯通打了一阵,独孤逸忽道:“大哥,你右手这招为甚么不用足了。”周伯通停了手,笑道:“你眼光不差啊,瞧出我这招没用足,来来来,你来试试。”说着伸出掌来,独孤逸伸掌与他相抵。周伯通道:“你小心了,我要将你推向左方。”一言方毕,劲力已发,独孤逸先经他说知,心中预有提防,以逍遥游掌法的功夫还了一掌,两人掌力相抵,独孤逸退出七八步去,只感手臂酸麻。周伯通道:“这一招我用足了劲,只不过将你推开,现下我劲不用足,你再试试。”独孤逸再与他对上了掌,突感他掌力陡发陡收,脚下再也站立不稳,向前直跌下去,蓬的一声,眼看额头要撞在地下,左手一撑又翻了起来。说道:“妙啊!” 周伯通开心的说:“妹子好聪明,来来,咱们再来几招。”又对着郭靖问道:“兄弟,你懂了没?”郭靖摇头道:“不懂!”周伯通嘟囔道:“一个这么聪明,一个这么笨,真是让人头大。”说道:“那你来跟我拆招,你别怕痛,我摔你几跤你就聪明了。”郭靖说道:“摔几交也算不了甚么?”发掌和他拆了几招,斗然间觉得周伯通的掌力忽虚,一个收势不及,又是一交跌了下去,却被他左手挥出,自己身子在空中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筋斗,左肩着地,跌得着实疼痛。 周伯通说:“这个道理,是我在洞里苦练十年后忽然参悟出来的。我师哥在日,曾对我说过以虚击实、以不足胜有余的妙旨。当日我只道是道家修心养性之道,听了也不在意。直到五年之前,才忽然在双手拆招时豁然贯通。老子《道德经》里有句话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这几句话两个人懂么?”独孤逸和郭靖一起摇摇头,周伯通顺手拿起刚才盛过饭的饭碗,说道:“这只碗只因为中间是空的,才有盛饭的功用,倘若它是实心的一块瓷土,还能装甚么饭?建造房屋,开设门窗,只因为有了四壁中间的空隙,房子才能住人。倘若房屋是实心的,倘若门窗不是有空,砖头木材四四方方的砌上这么一大堆,那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独孤逸和郭靖二人点头,心中若有所悟。周伯通道:“我这全真派最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空、柔’二字,那就是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跟着将这四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遍。 周伯通又道:“三妹你的功夫是两个字,一个精、一个巧,但这是技巧,若遇到真正的强敌,确是使不上一点办法的,不论是黄老邪还是欧阳锋,你再精巧的招式都没用。二弟你的师父洪七公是外家中的顶尖儿,我虽懂得一些全真派的内家功夫诀窍,想来还不是他的敌手。只是外家功夫练到像他那样,只怕已到了尽处,而全真派的武功却是没有止境。” 郭靖道:“王真人武功通玄,兄弟只恨没福拜见。洪恩师的降龙十八掌是天下之至刚,那么大哥适才摔跌兄弟所用的手法,便是天下之至柔了,不知是不是?”周伯通笑道:“对啊,对啊。虽说柔能克刚,但若是你的降龙十八掌练到了洪七公那样,我又克不了你啦。这是在于功力的深浅。我刚才摔你这一下是这样的,你小心瞧着。”当下仔仔细细述说如何出招使劲,如何运用内力。他知郭靖领悟甚慢,是以教得甚是周到。 郭靖试了数十遍,仗着已有全真派内功的极佳根柢,慢慢也就懂了。周伯通大喜,叫道:“兄弟,你身上若是不痛了,我再摔你一交。”郭靖笑道:“痛是不痛了,只是你教我的那手功夫我还没记住。”当下凝神思考,默默记忆。 周伯通见两人各自思索,倒觉得无趣之极,见独孤逸睁开眼要说什么,着急道:“你想到了什么了?快说快说,你聪明,定是想到了好玩的。”独孤逸说道:“郭大哥,你刚刚说我武功是精、巧,我阿公曾经跟我说,但凡是有招数的,都有破解之法,倘若没有招数,便没有破解之路了。”周伯通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没有招数怎么行,没有招数哪里有出招的方法....”独孤逸说:“大哥,阿公说,所有的功夫都是有出招的方法,只要知道了方法便是无招不破,知道了出招的原理,不论是什么招数也都能一看就会了。所以最好的剑法是没有招数的,正所谓无招胜有招。” 周伯通听这一眼,两个眼睛睁的大大的,说道:“对啊!无招胜有招!武功就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了!”转身向独孤逸跪下,边磕头边说:“你不是我妹子啦,你是我师父了。”独孤逸赶忙让开身拉住周伯通也跪下去磕了几个头,说:“大哥折煞小妹了!小妹也没有想明白的,听大哥讲着以柔克刚、刚柔并济的道理,才想到了这个。”周伯通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会。三人日夜不停,拆招过招,周伯通将那全真的道家真理一一向独孤逸说明白,也不知过了几日,三人都各有裨益收获,周伯通在洞中十五年悟出来的七十二手“空明拳”,却也尽数传了给这二人。 这一天用过午饭,周伯通道:“这套空明拳你二人都是学全的了,咱俩变个法儿玩玩,就是不知你二人学得会不。”郭靖嘿嘿笑道:“三妹定是学得会,我慢慢学。”周伯通说道:“先试试,咱们玩四个人打架。”郭靖奇道:“四个人?”周伯通道:“一点儿不错,正是四个人。我的左手是一个人,右手是一个人,你二人恰两个人。四个人谁也不帮谁,分成四面混战一场,那一定有趣得紧。”独孤逸笑道:“那周大哥要输了。”周伯通说道:“那可说不定。”当下双手分作两人,和郭靖拆招比拳。他一人分作二人,每一只手的功夫,竟是不减双手同使,三人打了一阵,罢手休息。 独孤逸觉得好玩,心想若是黄蓉定是十分喜欢这个古怪功夫的,于是问周伯通说道:“周大哥,你教我这个玩可好?”周伯通兴致勃勃,得意洋洋的说:“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质,你虽然聪明,但是不一定的。”常言道:“心无二用。”又道:“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则不能成规矩。”这双手互搏之术却正是要人心有二用,而研习之时也正是从“左手画方,右手画圆”起始。独孤逸闭上双眼,心中放空明,左右手各拿起一个树枝,地上轻轻一钩,左手划出一个不方的圆,右手画出一个不圆的方。郭靖也双手同画,两手是同圆。周伯通笑嘻嘻说:“不成不成,三妹虽然两个手不同,但是不够不够,二弟就更不成了。”两人在地上变化便思索,不知练了几遍,两人双手能任意各成方圆。 周伯通甚是喜慰,说道:“二弟你若不是练过我全真派的内功,能一神守内、一神游外,这双手各成方圆的功夫哪能这般迅速练成?逸儿你这几日可对我全真教的内功心法有所了解了?”又教了二人诸多诀门。过得数日,郭靖已粗会双手互搏,独孤逸亦可以左右手双手持剑。周伯通大喜,道:“来来,三妹把剑丢掉,咱们三个人玩六国混战。” 独孤逸与郭靖都是年少人,对这种玩意岂有不喜之理?独孤逸左手逍遥掌,右手空明拳,郭靖左手空明拳,右手降龙掌,三人打在一处。这番搏击,确是这两人一生之中不但从未见过、而且也是从未听过。搏击之际,周伯通又不断教他二人如何方能攻得凌厉,怎样才会守得稳固。周伯通只是要玩得有趣,哪知这样一来,独孤逸与郭靖却学到了一套千古未有之奇的怪功夫。这一日,四人正在对招,郭靖忽地跳开,呆了半晌,叫道:“大哥,三妹,我想到了一件事。”周伯通道:“怎么?”郭靖道:“你双手的拳路招数全然不同,岂不是就如有两个人在各自发招?临敌之际,要是使将这套功夫出来,那便是以两对一,这门功夫可有用得很啊。虽然内力不能增加一倍,但招数上总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周伯通只为了在洞中长年枯坐,十分无聊,才想出这套双手互搏的玩意儿来,从未想到这功夫竟有克敌制胜之效,这时得郭靖片言提醒,将这套功夫从头至尾在心中想了一遍,忽地跃起,窜出洞来,在洞口走来走去,笑声不绝。郭靖见他突然有如中疯着魔,心中大骇,连问:“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了?”周伯通不答,只是大笑,过了一会,才道:“兄弟,妹子,我出洞了!我不是要小便,也不是要大便,可是我还是出洞了。”郭靖道:“是啊!”周伯通笑道:“我现下武功已是天下第一,还怕黄药师怎地?现下只等他来,我打他个落花流水。”郭靖道:“你拿得定能够胜他?”周伯通道:“我武功仍是逊他一筹,但既已练就了这套□□双击的功夫,以二敌一,一手敌他,一手破他,这天下无人再胜得了我。黄药师、洪七公、欧阳锋他们武功再强,能打得过两个老顽童周伯通么?” 独孤逸与郭靖二人自代他高兴,到得晚饭时分,那老仆送来饭菜,周伯通一把拉住他道:“快去叫黄药师来,我在这等他,叫他试试我的手段!”那老仆只是摇头。周伯通说完了话,才恍然大悟,道:“呸!我忘了你又聋又哑!”转头向郭靖道:“今晚咱俩要大吃一顿。”伸手揭开食盒。今日的菜与往日大有不同,过来一看,见三碟小菜之外另有一大碗赤豆圆子,正是自己最爱吃的,食盒中有十多个馒头,其中一个皮上用指甲刻了个长剑模样。印痕刻得极淡,若不留心,决然瞧不出来。 独孤逸盛起一小碗赤豆圆子,一丝清甜软糯正式黄蓉做出来的的味道,一颗心突突的挑,装作不在意,顺手拿起了那个长剑印痕的馒头,轻轻咬一口,中间藏着一个蜡丸,顺手放入怀中。这一顿饭,三人吃的心境各不相同,,一个想到自己在无意之间练成了天下无敌的绝世武功,右手抓起馒头来吃,左手就打几拳,那也是双手二用,一手抓馒头,一手打拳;另一个急着要把饭吃完,好瞧黄蓉在蜡丸之中藏着甚么消息;一个只低头吃馒头,一边回味那孔明拳的打法,有突然想到既然双手可以各自发力,那双脚是否也可各自为一边?想得多,吃的也就慢,好不容易等郭靖吃完了馒头,那老仆收拾了食盒走开。 独孤逸掏出蜡丸,捏碎蜡丸,拿出丸中所藏的纸来,果是黄蓉所书,上面写道:“逸儿:你别心急,爹爹已经跟我和好,待我慢慢求他放你。”最后署着“蓉儿”两字。独孤逸告诉郭靖及周伯通二人,周伯通笑道:“有我在此,他不放你二人也不能了。咱们逼他放,不用求他。他若是不答允,我把他在这洞里关上一十五年。啊哟,不对,还是不关的为是,别让他在洞里也练成了分心二用、双手互搏的奇妙武功。”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去,独孤逸盘膝坐下用功,将这几日了解道法与那小无相功的精要比对,倒是颇有些进益,把丹田之气在周身运转了几遍,再睁眼,看到郭靖也在盘腿运功,只看他用手指按住鼻孔,一会左呼左吸、一会右呼右吸,心想,郭大哥这是让内息也左右分开了。再看周伯通站在洞外月光下,手中在微微比划,也不打扰,闭上眼睛想到:“也不知蓉儿在做什么?这几日不知吃的可好,不要和黄岛主闹别扭才是。”宁心定身,将那丹田之气在周身运转了几转,觉得通体舒畅。只听得风声虎虎,睁开眼来,黑暗中长须长发飘飘而舞,周伯通正在练拳,左手是七十二路孔明拳,右手确是另一套全真派掌法,出掌发拳,势道极慢,但每一招之出,仍是带着虎虎掌风,足见柔中蓄刚,劲力非同小可。打了一会,停了下来,右手却换了一套掌法,这掌法似招招拆解空明拳,倒是有意思。 独孤逸和郭靖两个人看的出神,那周伯通打的专注。忽听周伯通一声“啊哟”急叫,接着拍的一声,一条黑黝黝的长形之物从他身旁飞起,撞在远处树干之上,似是被他用手掷出。只看他身子晃了几晃,郭靖急忙抢上,扶住他的肩膀,问到:“大哥,怎么了?”周伯通道:“我给毒蛇咬了!这可糟糕透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论武道三人行有我师3 郭靖扶着周伯通走回岩洞,靠着坐下,独孤逸撕下一块衣襟,给周伯通扎住大腿,郭靖从怀里取出火折,晃亮了看,只见他一条小腿肿得比平常粗壮倍余。 周伯通道:“岛上向来没有这种奇毒无比的青蝮蛇,不知自何而来?本来我正在打拳,蛇儿也不能咬到我,偏生我两只手分打两套拳法,这一分心……唉!” 独孤逸听他语音发颤,知他受毒甚深,若非以上乘内功强行抵御,早已昏迷而死,说道:“郭二哥,你喝过那蛇的宝血,你把大哥伤口切开,把蛇毒允出来些,莫要喝进去。”周伯通急叫:“使不得,使不得。”独孤逸说:“没事的,二哥你先放血。” 周伯通待要挣扎阻止,可是全身已然酸软,动弹不得,再过一阵,竟自晕了过去。郭靖吸了一顿饭功夫,把毒液吸出了大半,都吐在地下。毒力既减,周伯通究竟功力深湛,晕了半个时辰,重又醒转,低声道:“兄弟,妹子,做哥哥的今日是要归天了,临死之前结交了你这两个这位情义深重的兄弟姐妹,做哥哥的很是欢喜。”郭靖独孤逸二人和他相交日子虽浅,周伯通洒脱有趣,三人肝胆相照,竟如同是数十年的知己好友一般,这时见他神情就要逝去,两人不由得泪水滚滚而下。 独孤逸在地下摸到周伯通日常饮茶的一只青瓷大碗,抽出澄心剑,要紧牙关在左臂上割了一道口子,让血流在碗里,流了一会,鲜血凝结,再也流不出来,又割一下,再流了些鲜血,直装了半碗。对这郭靖说:“郭大哥,你无事吧?我儿时吃了好多蛇胆,我不怕蛇毒的,我的血液或可以解毒。你喂周大哥喝下去。”郭靖接过来,将周伯通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左手撬开他牙齿,右手将小半碗血水往他口中灌了下去,说到:“三妹,我也吃了那宝蛇,那我应该也行的吧?”。 独孤逸身上放去了这许多血,脸色苍白,浑身酸软无力,靠在石壁上闭着眼说到:“郭大哥你只吃了一个,自己是不怕蛇毒了,能不能救人就不知道了,下次咱们试试。”说话间便沉沉睡去。 那火折烧了一阵,只剩下半截,眼见就要熄灭,郭靖心中焦急,又到怀中掏摸,看有甚么纸片木爿可以引火,右手探入衣囊,触到了一张似布非布、似革非革的东西,原来是梅超风用以包裹匕首之物,这时也不及细想,取出来移在火上点着了。只看那周伯通脸上的死灰色淡了一些,似乎是有了些作用,郭靖正想自己也放血出来,有用没用再给周伯通喝些,见周伯通眼皮抖了抖,想开了眼睛,正要说话,举手扑灭了火光,吸了口气,问道:“兄弟,你有什么灵丹妙药?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郭靖一愣,开心道:“果真有用了。”有说道:“我曾喝过一条大蝮蛇的血,或许因此不怕蛇毒。三妹也不怕,她给你喝了血…”周伯通指着掉在地下的那片人皮,道:“这是至宝,千万不可毁……”说完又晕了过去。 郭靖这当儿也不理会甚么至宝不至宝,忙着替他推宫过血,只觉得他小腿肿似乎消了一些,入手也没那么烫了。郭靖给独孤逸把手臂包扎好,又继续给周伯通按摩。过了好一会,周伯通悠悠转醒,郭靖大喜,叫道:“你……你……好啦!”周伯通道:“我好啦,兄弟,你与妹子舍命救活了我。来索命的无常鬼大失所望,知难而退。妹子怎样了?”郭靖说:“三妹说休息下,我给她扎好了,她还没醒来。”扭头看看独孤逸靠在岩壁上,脸色苍白。周伯通道:“好妹子!好丫头!”郭靖低头瞧他腿上伤势,见黑气已退,只是红肿,那是全然无碍的了。 这一日早晨两人都是静坐运功,培养元气,独孤逸睡到早晨方醒来。用过中饭,周伯通问起那张人皮的来历。郭靖想了一会,方始记起,于是述说二师父朱聪如何在归云庄上从梅超风怀里连匕首一起盗来。他后来见到,其上所刺的字一句也不懂,便一直放在怀中,也没加理会。周伯通沉吟半晌,实想不明白其中原因。郭靖问道:“大哥,你说这是至宝,那是甚么?”周伯通道:“我要仔细瞧瞧,才能答你,也不知这是真是假。既是从梅超风处得来,想必有些道理。”接过人皮,从头看了下去。 当日王重阳夺经绝无私心,只是要为武林中免除一个大患,因此遗训本门中人不许研习经中武功。师兄遗言,周伯通当然说甚么也不敢违背,但想到黄药师夫人的话:“只瞧不练,不算违了遗言。”因此在洞中一十五年,枯坐无聊,已把上卷经文翻阅得滚瓜烂熟。这上卷经文中所载,都是道家修练内功的大道,以及拳经剑理,并非克敌制胜的真实功夫,若未学到下卷中的实用法门,徒知诀窍要旨,却是一无用处。周伯通这十多年来,无日不在揣测下卷经文中该载着些甚么。是以一见人皮,就知必与《九阴真经》有关,这时再一反复推敲,确知正是与他一生关连至深且巨的下卷经文。他抬头看着山洞洞顶,好生难以委决。他爱武如狂,见到这部天下学武之人视为至宝的经书,实在极盼研习一下其中的武功,这既不是为了争名邀誉、报怨复仇,也非好胜逞强,欲恃此以横行天下,纯是一股难以克制的好奇爱武之念,亟欲得知经中武功练成之后到底是怎样的厉害法。想到师哥所说的故事,当年那黄裳阅遍了五千四百八十一卷《万寿道藏》,苦思四十余年,终于想明了能破解各家各派招数的武学,其中所包含的奇妙法门,自是非同小可。那黑风双煞只不过得了下卷经文,练了两门功夫,便已如此横行江湖,倘若上下卷尽数融会贯通,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师兄的遗训却又万万不可违背,左思右想,叹了一口长气,把人皮收入怀中,闭眼睡了。睡了一大觉醒来,他以树枝撬开洞中泥土,要将人皮与上卷经书埋在一起,一面挖掘,一面唉声叹气,突然之间,欢声大叫:“是了,是了,这正是两全其美的妙法!”说着哈哈大笑,高兴之极。郭靖问道:“大哥,甚么妙法?”周伯通只是大笑不答,原来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逸儿丫头和郭兄弟都非我全真派门人,我把经中武功教他二人,然后一一演给我瞧,岂非过了这心痒难搔之瘾?这可没违了师哥遗训。” 正要说出口,转念一想:“他二人口气中对《九阴真经》颇为憎恶,说道那是阴毒的邪恶武功。其实只因为黑风双煞单看下卷经文,不知上卷所载养气归元等等根基法门,才把最上乘的武功练到了邪路上去。我且不跟他二人说知,待他二人练成之后,再让他二人大吃一惊。那时他二人功夫上身,就算大发脾气,可再也甩不脱、挥不去了,岂非有趣之极?” 他天生的胡闹顽皮。人家骂他气他,他并不着恼,爱他宠他,他也不放在心上,只要能够干些作弄旁人的恶作剧玩意,那就再也开心不过。 这时心中想好了这番主意,脸上不动声色,庄容对独孤逸说:“逸儿妹子,贤弟,我在洞中耽了十五年,除了一套空明拳和双手互搏的玩意儿之外,还想到许多旁的功夫,我教给你二人如何?”独孤逸说:“大哥愿意,那再好没有了。只是先出去要紧。”周伯通道:“黄老邪不来咱们出不去,逸儿你还需修养几天才行。你们一边等黄老邪,一边好好休养,一边学功夫。”独孤逸道:“好吧,大哥的功夫一定有趣极了。” 周伯通暗暗好笑,心道:“且莫高兴,你是上了我的大当啦!”当下一本正经的将《九阴真经》上卷所载要旨,选了几条说与他知。独孤逸和郭靖对道家经典知之不多,自然不明白,于是周伯通耐了性子解释。传过根源法门,周伯通又照着人皮上所记有关的拳路剑术,一招招的说给他听。只是自己先行走在一旁,看过了记住再传,传功时决不向人皮瞧上一眼,以防郭靖与独孤逸二人起疑。 这番传授武功,可与普天下古往今来的教武大不相同,所教的功夫,教的人自己竟是全然不会。他只用口讲述,决不出手示范,待独孤逸与郭靖学会了经上的几招武功,他就以全真派的武功与之拆招试拳,果见经上武功妙用无穷。如此过了数日,眼见妙法收效,《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武功渐渐移到了独孤逸与郭靖二人身上,而他二人完全给蒙在鼓里,丝毫不觉,心中不禁大乐,连在睡梦之中也常常笑出声来。这数日之中,黄蓉总送来些烹饪可口菜肴,只是并不露面。独孤逸心中稍安,进境更快,郭靖虽然学的慢,但两人一同学习,独孤逸总能再把因何出招,怎样发力的脉络再梳理一遍,加之周伯通从旁指点,如此这般郭靖倒也比往日快了许多。 这日周伯通教练“九阴神抓”之法,命他凝神运气,以十指在石壁上撕抓拉击。独孤逸与郭靖依法练了几次,忽然起疑,道:“大哥,我见梅超风也练过这个功夫,只是她用活人来练,把五指插入活人的头盖骨中,残暴得紧。”周伯通闻言一惊,心想:“是了,梅超风不知练功正法,见到下卷文中说道‘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她不知经中所云‘摧敌首脑’是攻敌要害之意,还道是以五指去插入敌人的头盖,又以为练功时也须如此。这《九阴真经》源自道家法天自然之旨,驱魔除邪是为葆生养命,岂能教人去练这种残忍凶恶的武功?那婆娘当真胡涂得紧。郭靖兄弟和逸儿妹子既已起疑,我不可再教他练这门功夫。”于是笑道:“梅超风所学的是邪派功夫,和我这玄门正宗的武功如何能比?好罢,咱们且不练这神抓功夫,我再教你一些内家要诀。”说这话时,又已打好了主意:“我把上卷经文先教他记熟,通晓了经中所载的根本法门,那时他再见到下卷经文中所载武功,必觉顺理成章,再也不会起疑。”于是一字一句,把上卷真经的经文从头念给他二人听。 独孤逸初时尚可以快速领悟,越讲到后面,确越是晦涩难懂。这九阴真经本是道家典藏,字字句句中含义深奥,字字蕴蓄玄机。郭靖更是茫然若失,无奈,周伯通让二人先将经文用心记诵,再逐步修习。独孤逸诵记中,听周伯通讲了不少道家法门,掌握了不少玄深奥微,想起阿公教授的小无相功,但是觉得豁然开朗。于是一边在按照九阴真经修习,另一边认真琢磨小无相功的要法。 那真经上卷最后一段,有一千余字全是咒语一般的怪文,叽哩咕噜,浑不可解。周伯通在洞中这些年来早已反复思索了数百次,始终想不到半点端倪。这时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要独孤逸与郭靖二人一般的尽数背熟。问他这些咒语是何意思,他只道:“此刻天机不可泄漏,你读熟便了。”独孤逸面对这千余字全无意义的怪文,不得要领,但却也囫囵吞枣将这怪文记住。郭靖却天生有一股毅力狠劲,读上千余遍之后,居然也将这一大篇诘屈诡谲的怪文牢牢记住了。 这天早晨起来,独孤逸练过功夫,揭开老仆送来的早饭食盒,只见一个馒头上又做着藏有书信的记认。赶忙拿了馒头走入树林,拍开馒头取出蜡丸,一瞥之间,不由得大急,见信上写道:“逸儿:西毒为他的侄儿向爹爹求婚,要娶我为他侄媳,爹爹已经答……”这信并未写完,想是情势紧急,匆匆忙忙的便封入了蜡丸,看信中语气,“答”字之下必定是个“允”字。 独孤逸只觉得脑中哄的一声,周遭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全身冰冷,心中慌乱,她从未想过黄蓉有嫁人的一天,“若蓉儿嫁给了欧阳克…不,蓉儿不能嫁给别人…”等老仆收拾了食盒走开,周伯通与郭靖遍寻独孤逸不见,只看她呆呆站在林中。郭靖走上前来,见独孤逸眼神茫然,手里握着一张纸条,忙将信给周伯通瞧。 周伯通道:“黄老邪答允也好,这不干咱们的事。”独孤逸猛然回头说道:“不能啊,蓉儿不能嫁给欧阳克。”周伯通说:“是不能嫁,娶了老婆哪,有许多好功夫不能练,想来找了相公也是一样。这就可惜得很了。”独孤逸点点头,说:“对,不能嫁。周大哥我们去救她。”周伯通笑道:“西毒为人很坏,他侄儿谅来也不是好人,黄老邪的女儿虽然生得好看,也必跟黄老邪一样,周身邪气,让西毒的侄儿娶了她做媳妇,又吃苦头,又练不成童子功,一举两得,不,一举两失,两全其不美,岂不甚好?” 独孤逸红了眼睛,痴痴的坐在地上,说:“蓉儿若是嫁人了,那怎么办?”又低声喃语:“蓉儿喜欢我,我也喜欢蓉儿的,她若是嫁人了可怎么办?”独孤逸声音说的低,周伯通和郭靖都未听到,只当她觉得欧阳克人品不好,配不上黄蓉。过了两三日,那上卷经文郭靖背的滚瓜烂熟,独孤逸却打不起精神来。 郭靖见独孤逸如此忧心,这一日送饭的啞仆刚走,郭靖跳上树稍,想要看看他如何走出去,突然听到空中两声唳叫,两团白影急扑而下,正是拖雷从大漠带来的两头白雕。郭靖大喜,伸出手臂让雕儿停住,只见雄雕脚上缚着一个竹筒,忙即解下,见筒内藏着一通书信,正是黄蓉写的,郭靖赶忙跳下树来,将书信拿给独孤逸。信中略称现下情势已迫,西毒不日就要为侄儿前来下聘。父亲管得她极为严紧,非但不准她走出居室半步。岛上道路古怪,处处陷阱,千万不可前去寻她云云,又让他告知独孤逸事到临头,若是真的无法脱离,只有以死明志了。 独孤逸怔怔的发了一阵呆,拿起匕首,在竹筒上刻了“同生死”三个字,郭靖将竹筒缚在白雕脚上,振臂一挥,双雕升空打了几个盘旋,投北而去。心念既决,即便泰然,又过了十余日,黄蓉音讯杳然,但独孤逸却又淡然无事,一心和周伯通学武了。二人进度不同,却都刻苦用心,连那一大篇怪文,竟也背得一字无误。周伯通只听得暗暗佩服,心想:“这丫头的聪明劲和傻小子这份呆功夫,老顽童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这一晚晴空如洗,月华照得岛上海面一片光明。周伯通与独孤逸,郭靖二人拆了一会招,见他二人武功虽然路数各不相同,却都在不知不觉中已自大进,心想那真经中所载果然极有道理,日后他二人将经中武功全数练成,只怕功夫更要在黄药师、洪七公之上。三人人正坐下地来闲谈,忽然听得远处草中一阵簌簌之声。周伯通惊叫:“有蛇!”一言甫毕,异声斗起,似乎是群蛇大至。周伯通脸色大变,返奔入洞,饶是他武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但一听到这种蛇虫游动之声,却是吓得魂飞魄散。 郭靖搬起几块巨石,准备拦在洞口,独孤逸说道:“大哥,二哥,我去瞧瞧。”周伯通道:“小心了,快去快回。我说哪也不用去瞧了,毒蛇有甚么好看?怎……怎么会有这许多蛇?我在桃花岛上一十五年,以前可从来没见过一条蛇,定是甚么事情弄错了!黄老邪自夸神通广大,却连个小小桃花岛也搞得不干不净。乌龟甲鱼、毒蛇蜈蚣,甚么都给爬了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桃花岛求亲风波1 独孤逸寻声循着蛇声走去,走出数十步,月光下果见千千万万条青蛇排成长队蜿蜒而前。后面有十多名白衣男子手持长杆驱蛇,不住将逸出队伍的青蛇挑入队中,独孤逸心下一惊:“西毒已经到了?那蓉儿怎么办!”当下顾不得危险,隐身树后,随着蛇队向北。驱蛇的男子似乎无甚武功,并未发觉。蛇队之前有黄药师手下的哑仆领路,在树林中曲曲折折的走了数里,转过一座山冈,前面出现一大片草地,草地之北是一排竹林。蛇群到了草地,随着驱蛇男子的竹哨之声,一条条都盘在地下,昂起了头。 独孤逸知那竹林之中必有踹绕,却不敢在草地上显露身形,当下闪身穿入东边树林,再转而北行,奔到竹林边上,侧身细听,林中静寂无声,这才放轻脚步,在绿竹之间挨身进去。竹林内有座竹枝搭成的凉亭,亭上横额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是“积翠亭”三字,两旁悬着副对联,正是“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那两句。亭中放着竹台竹椅,全是多年之物,用得润了,月光下现出淡淡黄光。竹亭之侧并肩生着两棵大松树,枝干虬盘,只怕已是数百年的古树。苍松翠竹,清幽无比。再向外望去,但见蛇队仍是一排排的不断涌来,这时来的已非青身蝮蛇,而是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怪蛇,金蛇走完,黑蛇涌至。大草坪上万蛇晃头,火舌乱舞。驱蛇人将蛇队分列东西,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数十名白衣女子手持红纱宫灯,姗姗而至,相隔数丈,两人缓步走来,先一人身穿白缎子金线绣花的长袍,手持折扇,正是欧阳克。只见他走近竹林,朗声说道:“西域欧阳先生拜见桃花岛黄岛主。” 独孤逸见那欧阳克到来,恨不得杀出去与他拼命,却又看到欧阳克身后那人,但见他身材高大,也穿白衣,只因身子背光,面貌却看不清楚。这两人刚一站定,竹林中走出两人,独孤逸险些儿失声惊呼,原来是黄药师携了黄蓉的手迎了出来。欧阳锋抢上数步,向黄药师捧揖,黄药师作揖还礼。欧阳克却已跪倒在地,磕了四个头,说道:“小婿叩见岳父大人,敬请岳父大人金安。”黄药师道:“罢了!”伸手相扶。他二人对答,声音均甚清朗,独孤逸听在耳中,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 欧阳克料到黄药师定会伸量自己武功,在叩头时早已留神,只觉他右手在自己左臂上一抬,立即凝气稳身,只盼不动声色的站起,岂知终于还是身子剧晃,刚叫得一声:“啊唷!”已头下脚上的猛向地面直冲下去。欧阳锋横过手中拐杖,靠在侄儿背上轻轻一挑,欧阳克借势翻了过来,稳稳的站在地下。欧阳锋笑道:“好啊,药兄,把女婿摔个筋斗作见面礼么?”郭靖听他语声之中,铿铿然似有金属之音,听来十分刺耳。黄药师道:“他曾与人联手欺侮过我的瞎眼徒儿,后来又摆了蛇阵欺她,倒要瞧瞧他有多大道行。” 欧阳锋哈哈一笑,说道:“孩儿们小小误会,药兄不必介意。我这孩子,可还配得上你的千金小姐么?”侧头细细看了黄蓉几眼,啧啧赞道:“黄老哥,真有你的,这般美貌的小姑娘也亏你生得出来。”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只见盒内锦缎上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黄色圆球,颜色沉暗,并不起眼,对黄蓉笑道:“这颗‘通犀地龙丸’得自西域异兽之体,并经我配以药材制炼过,佩在身上,百毒不侵,普天下就只这一颗而已。以后你做了我侄媳妇,不用害怕你叔公的诸般毒蛇毒虫。这颗地龙丸用处是不小的,不过也算不得是甚么奇珍异宝。你爹爹纵横天下,甚么珍宝没见过?我这点乡下佬的见面礼,真让他见笑了。”说着递到她的面前。欧阳锋擅使毒物,却以避毒的宝物赠给黄蓉,足见求亲之意甚诚,一上来就要黄药师不起疑忌之心。 独孤逸心道:“这有什么,这避毒的宝贝千千万,我也可以给蓉儿在抓一个异兽,做一丸。”正在拈酸吃醋,听得黄蓉笑道:“多谢您啦!”伸手去接。欧阳克见到黄蓉的雪肤花貌,早已魂不守舍,这时见她一言一笑,更是全身如在云端,心道:“她爹爹将她许给了我,果然她对我的神态便与前大不相同。”正自得意,突然眼前金光闪动,叫声:“不好!”一个“铁板桥”,仰后便倒。黄药师喝骂:“干甚么?”左袖挥出,拂开了黄蓉掷出的一把金针,右手反掌便往她肩头拍去。黄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爹爹你打死我最好,反正我宁可死了,也不嫁这坏东西。” 不料却欧阳锋将通犀地龙丸往黄蓉手中一塞,顺手挡开黄药师拍下去的手掌,笑道:“令爱试试舍侄的功夫,你这老儿何必当真?”黄药师击打女儿,掌上自然不含内力,欧阳锋也只轻轻架开。欧阳克站直身子,只感左胸隐隐作痛,知道已中了一两枚金针,只是要强好胜,脸上装作没事人一般,但神色之间已显得颇为尴尬,心下更是沮丧:“她终究是不肯嫁我。”欧阳锋笑道:“药兄,咱哥儿俩在华山一别,二十余年没会了。承你瞧得起,许了舍侄的婚事,今后你有甚么差遣,做兄弟的决不敢说个不字。”黄药师道:“谁敢来招惹你这老毒物?你在西域二十年,练了些甚么厉害功夫啊,显点出来瞧瞧。”黄蓉听父亲说要他显演功夫,大感兴趣,登时收泪,靠在父亲身上,一双眼睛盯住了欧阳锋,见他手中拿着一根弯弯曲曲的黑色粗杖,似是钢铁所制,杖头铸着个裂口而笑的人头,人头口中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模样甚是狰狞诡异,更奇的是杖上盘着两条银鳞闪闪的小蛇,不住的蜿蜒上下。欧阳锋笑道:“我当年的功夫就不及你,现今抛荒了二十余年,跟你差得更多啦。咱们现下已是一家至亲,我想在桃花岛多住几日,好好跟你讨教讨教。” 欧阳锋遣人来为侄儿求婚之时,黄药师心想,当世武功可与自己比肩的只寥寥数人而已,其中之一就是欧阳锋了,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眼见来书辞卑意诚,看了心下欢喜;又想自己女儿顽劣得紧,嫁给旁人,定然恃强欺压丈夫,那日和女儿一起的一个姑娘一个小子,那姓郭小子蠢笨极致,惹人憎厌。欧阳克既得叔父亲传,武功必定不弱,当世小一辈中只怕无人及得,是以对欧阳锋的使者竟即许婚。这时听欧阳锋满口谦逊,却不禁起疑,素知他口蜜腹剑,狡猾之极,武功上又向来不肯服人,难道他□□功被王重阳以一阳指破去后,竟是练不回来么?当下从袖中取出玉箫,说道:“嘉宾远来,待我吹奏一曲以娱故人。请坐了慢慢的听罢。”欧阳锋知道他要以《碧海潮生曲》试探自己功力,微微一笑,左手一挥,提着纱灯的三十二名白衣女子姗姗上前,拜倒在地。欧阳锋笑道:“这三十二名处女,是兄弟派人到各地采购来的,当作一点微礼,送给老友。她们曾由名师指点,歌舞弹唱,也都还来得。只是西域鄙女,论颜色是远远不及江南佳丽的了。”黄药师道:“兄弟素来不喜此道,自先室亡故,更视天下美女如粪土。锋兄厚礼,不敢拜领。”欧阳锋笑道:“聊作视听之娱,以遣永日,亦复何伤?” 黄蓉看那些女子都是肤色白析,身材高大,或金发碧眼,或高鼻深目,果然和中土女子大不相同。但容貌艳丽,姿态妖媚,亦自动人。欧阳锋手掌击了三下,八名女子取出乐器,弹奏了起来,余下二十四人翻翻起舞。八件乐器非琴非瑟,乐音节奏甚是怪异。黄蓉见众女前伏后起,左回右旋,身子柔软已极,每个人与前后之人紧紧相接,恍似一条长蛇,再看片刻,只见每人双臂伸展,自左手指尖至右手指尖,扭扭曲曲,也如一条蜿蜒游动的蛇一般。黄蓉想起欧阳克所使的“灵蛇拳”来,向他望了一眼,只见他双眼正紧紧的盯住自己,心想此人可恶已极,适才掷出金针被父亲挡开,必当另使计谋伤他性命,那时候父亲就算要再逼我嫁他也无人可嫁了,这叫作“釜底抽薪”之计,想到得意之处,不禁脸现微笑。欧阳克还道她对自己忽然有情,心下大喜,连胸口的疼痛也忘记了。 这时众女舞得更加急了,媚态百出,变幻多端,跟着双手虚抚胸臀,作出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的诸般姿态。驱蛇的男子早已紧闭双眼,都怕看了后把持不定,心神错乱。黄药师只是微笑,看了一会,把玉箫放在唇边,吹了几声。众女突然间同时全身震荡,舞步顿乱,箫声又再响了几下,众女已随着箫声而舞。欧阳锋见情势不对,双手一拍,一名侍女抱着一具铁筝走上前来。这时欧阳克渐感心旌摇动。八女乐器中所发出的音调节奏,也已跟随黄药师的箫声伴和。驱蛇的众男子已在蛇群中上下跳跃、前后奔驰了。欧阳锋在筝弦上铮铮铮的拨了几下,发出几下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立时把箫声中的柔媚之音冲淡了几分。 黄药师笑道:“来,来,咱们合奏一曲。”他玉箫一离唇边,众人狂乱之势登缓。欧阳锋叫道:“大家把耳朵塞住了,我和黄岛主要奏乐。”他随来的众人知道这一奏非同小可,登时脸现惊惶之色,纷撕衣襟,先在耳中紧紧塞住,再在头上密密层层的包了,只怕漏进一点声音入耳。连欧阳克也忙以棉花塞住双耳。黄蓉道:“我爹爹吹箫给你听,给了你多大脸面,你竟塞起耳朵,也太无礼。来到桃花岛上作客,胆敢侮辱主人!”黄药师道:“这不算无礼。他不敢听我箫声,乃是有自知之明。先前他早听过一次了,哈哈。你叔公铁筝之技妙绝天下,你有多大本事敢听?那是轻易试得的么?”从怀里取出一块丝帕撕成两半,把她两耳掩住了。 独孤逸好奇心起,心想难道这合奏与苏姐姐的弹琴是一样?倒要仔细听听欧阳锋的铁筝是如何的厉害法,这几日自己觉得内力精进了不少,也恰好在这里试试,于是凝神静心,稳稳坐下。黄药师向欧阳锋道:“你的蛇儿不能掩住耳朵。”转头向身旁的哑巴老仆打了个手势,那老仆点点头,向驱蛇男子的头脑挥了挥手,要他领下属避开。那些人巴不得溜之大吉,见欧阳锋点头示可,急忙驱赶蛇群,随着哑巴老仆指点的途径,远远退去。欧阳锋道:“兄弟功夫不到之处。要请药兄容让三分。”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闭目运气片刻,右手五指挥动,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秦筝本就声调酸楚激越,他这西域铁筝声音更是凄厉。 独孤逸听这筝响一声,她心一跳,筝声越快,自己心跳也逐渐加剧,只感胸口怦怦而动,极不舒畅,但将内息压住,心跳便即趋缓,过不多时,过不得时,筝声已在身体之外。只听得筝声渐急,到后来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蓦地里柔韵细细,一缕箫声幽幽的混入了筝音之中,独孤逸只感心中一荡,脸上发热,想到那夜的萧声,当时自己吐了一口血,不禁又有些喉头发甜,忙又镇慑心神。铁筝声音虽响,始终掩没不了箫声,双声杂作,音调怪异之极。铁筝犹似巫峡猿啼、子夜鬼哭,玉箫恰如昆岗凤鸣,深闺私语。一个极尽惨厉凄切,一个却是柔媚宛转。此高彼低,彼进此退,互不相下。 黄蓉原本笑吟吟的望着二人吹奏,看到后来,只见二人神色郑重,父亲站起身来,边走边吹,脚下踏着八卦方位。她知这是父亲平日修习上乘内功时所用的姿式,必是对手极为厉害,是以要出全力对付,再看欧阳锋头顶犹如蒸笼,一缕缕的热气直往上冒,双手弹筝,袖子挥出阵阵风声,看模样也是丝毫不敢怠懈。 独孤逸在竹林中听着二人吹奏,思索这音律之下的武功,苏姐姐那琴声,倒是小巫见大巫了。凝神静听,细辨箫声筝韵,听了片刻,只觉一柔一刚,相互激荡,或猱进以取势,或缓退以待敌,正与高手比武一般无异,于是领悟到:“这两种声音也是郭大哥说的,刚柔并济了。只是不知这刚柔并行,哪个更厉害些。”她原本宁心运气抵御这声音,此时想通了,便在置身局外,跳出音律来看这上乘内功的相互比拼。周伯通教了独孤逸与郭靖七十二路“空明拳”,要旨原在“以空而明”四字,若以此拳理与黄药师、欧阳锋相斗,他既内力不如,自难取胜,但若袖手静观,却能因内心澄澈而明解妙诣,那正是所谓“旁观者清”之意。独孤逸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日那萧声,周伯通武功最高,却最抵御不住,只有郭靖反而更好,如今看来,除了那内力抵御之外,这萧声、筝音,甚至那苏芫的琴音,都是激发欲望的了,正式郭靖无所欲,故而无所求了。想通了这一点,独孤逸只觉得豁然开朗。只听欧阳锋初时以雷霆万钧之势要将黄药师压倒。箫声东闪西避,但只要筝声中有些微间隙,便立时透了出来。过了一阵,筝音渐缓,箫声却愈吹愈是回肠荡气。 独孤逸摇头想到:“正像空明拳里说的一样,刚不可久,柔不可守。那西毒应在蓄势待发,再若发出或将势不可挡,且看黄岛主如何应对。”果然甫当玉箫吹到清羽之音,猛然间铮铮之声大作,铁筝重振声威。独孤逸原本悟性极高,如今听这两大高手以音乐对决,倒似上了一场难得可贵的教学课,那九阴真经、小无相经中的经文似乎豁然开朗,独孤逸觉得似乎把握住了一些关节窍门。再听一会,忽觉两般乐音的消长之势、攻合之道,却有许多地方与所习口诀甚不相同,心下疑惑,不明其故。好几次黄药师明明已可获胜,只要箫声多几个转折,欧阳锋势必抵挡不住;而欧阳锋却也错过了不少可乘之机。正想着,只听得箫声越拔越高,只须再高得少些,欧阳锋便非败不可,但至此为极,说甚么也高不上去了,独孤逸恍然想到:“这就是有所极了,无极胜有极,无招胜有招。” 只听得双方所奏乐声愈来愈急,已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关头,再斗片刻,必将分出高下,独孤逸正自替黄药师耽心,突然间远处海上隐隐传来一阵长啸之声。黄药师和欧阳锋同时心头一震,箫声和筝声登时都缓了。那啸声却愈来愈近,想是有人乘船近岛。欧阳锋挥手弹筝,铮铮两下,声如裂帛,远处那啸声忽地拔高,与他交上了手。过不多时,黄药师的洞箫也加入战团,箫声有时与长啸争持,有时又与筝音缠斗,三般声音此起彼伏,斗在一起。 独孤逸与郭靖、周伯通玩那三国混战的游戏,对着局面并不生疏,心想:难道是七公到了?还是那传说中的南帝?这时发啸之人已近在身旁树林之中,啸声忽高忽低,时而如龙吟狮吼,时而如狼嗥枭鸣,或若长风振林,或若微雨湿花,极尽千变万化之致。箫声清亮,筝声凄厉,却也各呈妙音,丝毫不落下风。三般声音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解难分。 独孤逸正想那无极有极无招有招,如今又听这三人混战,忽然想到:“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刚柔并济,方是生生不息。需得有急有缓,有进有出,有生有灭,方是长久之道。”想到精妙之处,又想到那逍遥游掌法与空明拳的道理,手中不禁轻轻推出一掌,竹林中本无风,忽的被掌风打出一阵哗哗啦啦声音。这一掌恰是那融会贯通之际无意中打出的一掌,倒是远高于独孤逸的水平了,这一掌刚推出尚未回味过来便惊觉不妙,待要逃走,突然青影闪动,黄药师已站在面前。这时三般乐音齐歇,黄药师低声道:“是你?随我来。”独孤逸叫了一声:“黄岛主。”硬起头皮,随他走入竹亭。黄蓉耳中塞了丝巾,突然见独孤逸跟走走进来,惊喜交集,奔上来握住扑在独孤逸的怀中,叫道:“逸儿,你终于来了……”又是喜悦,又是悲苦,一言未毕,眼泪已流了下来。独孤逸楼主黄蓉,拍拍肩膀说:“别哭,没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桃花岛求亲风波2 欧阳克见是独孤逸,喝道:“又是你这丫头!”那独孤逸看到欧阳克却是怒从心起,恨不得杀了他,好叫他再也不能来求取黄蓉,抽出澄心剑,挺剑便上,招招之间,杀意尽显。欧阳克本在独孤逸剑法下吃过亏,如今见她剑法越发精妙,身形走位更与之前大有不同,更是提起了十万分的精神。只看独孤逸乎进乎退,忽左忽右,剑意愈盛,欧阳克知那剑锋之利,一心防备着那剑锋,却不料左边侧身刚刚躲开那一刺,独孤逸左手一掌便按在了欧阳克胸前,那剑招是虚招,这掌法才是实招,咔哒一声,一根肋骨裂开,欧阳克顺势后纵,身子飞了出去,踉跄了既不,才落下地来,欧阳克只道独孤逸一手剑法精良,其他到平平,谁知短短时间内居然练出一套好掌法来,心中羞愤万分,胸口剧痛。独孤逸也不追,只是收剑站住。 独孤逸的这一出手,东邪北丐齐感差异,欧阳克惊怒交加,欧阳锋愤怒务必,唯有黄蓉拍手大喜。只听竹林外洪七公喊道:“好!好!好!逸儿好进益啊!”说话间从竹林外踱步进来,黄蓉见状,发足向竹林外奔去,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黄药师一怔:“怎地蓉儿叫老叫化作师父?”只见洪七公背负大红葫芦,右手拿着竹杖,左手牵着黄蓉的手,笑吟吟的走进竹林。黄药师与洪七公见过了礼,寒喧数语,便问女儿:“蓉儿,你叫七公作甚么?”黄蓉道:“我拜了七公他老人家为师。”黄药师大喜,向洪七公道:“七兄青眼有加,兄弟感激不尽,只是小女胡闹顽皮,还盼七兄多加管教。”说着深深一揖。洪七公笑道:“药兄家传武学,博大精深,这小妮子一辈子也学不了,又怎用得着我来多事?不瞒你说,我收她为徒,其志在于吃白食,骗她时时烧些好菜给我吃,你也不用谢我。”说着两人相对大笑。 黄蓉指着欧阳克道:“爹爹,这坏人欺侮我,若不是七公他老人家瞧在你的面上出手相救,你早见不到蓉儿啦。”黄药师斥道:“胡说八道!好端端的他怎会欺侮你?”黄蓉道:“爹爹你不信,我来问他。”转头向着欧阳克道:“你先发个誓,若是回答我爹爹的问话中有半句谎言,日后便给你叔叔杖头上的毒蛇咬死。”她此言一出,欧阳锋与欧阳克均是脸色大变。原来欧阳锋杖头双蛇是花了十多年的功夫养育而成,以数种最毒之蛇相互杂交,才产下这两条毒中之毒的怪蛇下来。欧阳锋惩罚手下叛徒或是心中最憎恶之人,常使杖头毒蛇咬他一口,被咬了的人浑身奇痒难当,顷刻毙命。欧阳锋虽有解药,但蛇毒入体之后,纵然服药救得性命,也不免武功全失,终身残废。黄蓉见到他杖头盘旋上下的双蛇形状怪异,顺口一句,哪知恰正说到西毒叔侄最犯忌之事。欧阳克道:“岳父大人问话,我焉敢打诳。”黄蓉啐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先打你老大几个耳括子。我问你,我跟你在北京赵王府中见过面,是不是?”  欧阳克肋骨折断,胸口又中了她的金针,实是疼痛难当,只是要强好胜,拚命运内功忍住,不说话时还可运气强行抵挡,刚才说了那两句话,已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听黄蓉又问,再也不敢开口回答,只得点了点头。 黄蓉又道:“那时你与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灵智和尚他们联了手来打我一个人,是不是?”欧阳克待要分辩,说明并非自己约了这许多好手来欺侮她,但只说了一句:“我……我不是和他们联手……”胸口已痛得不能再吐一字。黄蓉道:“好罢,我也不用你答话,你听了我的问话,只须点头或摇头便是。我问你: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灵智和尚这干人都跟我作对,是不是?”欧阳克点了点头。黄蓉道:“他们都想抓住我,都没能成功,后来你就出马了,是不是?”欧阳克只得又点了点头。黄蓉又道:“那时我在赵王府的大厅之中,并没谁来帮我,孤零零的好不可怜。我爹爹又不知道,没来救我,是不是?”欧阳克明知她是要激起父亲怜惜之情,因而对他厌恨,但事实确是如此,难以抵赖,只得又再点头。黄蓉牵着父亲的手,说道:“爹,你瞧,你一点也不可怜蓉儿,要是妈妈还在,你一定不会这样待我……”黄药师听她提到过世的爱妻,心中一酸,伸出左手搂住了她。 欧阳锋见形势不对,接口道:“黄姑娘,这许多成名的武林人物要留住你,但你身有家传的绝世武艺,他们都奈何你不得,是也不是?”黄蓉笑着点头。黄药师听欧阳锋赞她家传武功,微微一笑。欧阳锋转头向他道:“药兄,舍侄见了令爱如此身手,倾倒不已,这才飞鸽传书,一站接一站的将讯息自中原传到白驼山,求兄弟万里迢迢的赶到桃花岛亲来相求,以附婚姻。兄弟虽然不肖,但要令我这般马不停蹄的兼程赶来,当世除了药兄而外,也没第二人了。”黄药师笑道:“有劳大驾,可不敢当。”想到欧阳锋以如此身分,竟远道来见,却也不禁得意。欧阳锋转身向洪七公道:“七兄,我叔侄倾慕桃花岛的武功人才,你怎么又瞧不顺眼了,跟小辈当起真来?不是舍侄命长,早已丧生在你老哥满天花雨掷金针的绝技之下了。”洪七公当日出手相救欧阳克逃脱黄蓉所掷的金针,这时听欧阳锋反以此相责,知道若非欧阳克谎言欺叔,便是欧阳锋故意颠倒黑白,他也不愿置辩,哈哈一笑,拔下葫芦塞子,喝了一大口酒。 独孤逸抢言道:“是七公他老人家救了你侄儿的性命,你怎么反恁地说?”黄药师喝道:“哪有你插嘴的地方?”独孤逸急道:“那欧阳克强抢民女,罪大恶极!”欧阳克反唇相讥道:“你难道没有别的心思?”黄药师眼光凌厉盯上独孤逸,黄蓉见独孤逸突然眼中有丝畏惧,深悉父亲性子,怕独孤逸受磨难,计上心来,又向欧阳克道:“我问你的话还没完呢!那日你和我在赵王府比武,你两只手缚在背后,说道不用手、不还招便能胜我,是不是?”欧阳克点头承认。黄蓉又问:“后来我拜了七公他老人家为师,在宝应第二次和你比武,你说任凭我用爹爹或是七公所传的多少武功,你都只须用你叔叔所传的一门拳法,就能将我打败,是么?”欧阳克心想:“那是你定下来的法子,可不是我定的。”黄蓉见他神色犹疑,追问道:“你在地下用脚尖画了个圈子,说道只消我用爹爹所传的武功将你逼出这圈子,你便算输了,是不是?”欧阳克点了点头。黄蓉对父亲道:“爹,你听,他既瞧不起七公公,也瞧不起你,说你们两人的武艺就是加在一起,也远不及他叔叔的。那不是说你们两人联起手来,也打不过他叔叔吗?我可不信了。”黄药师道:“小丫头别搬嘴弄舌。天下武学之士,谁不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武功是铢两悉称,功力悉敌。”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对欧阳克的狂妄已颇感不满,对这事不愿再提,转头向洪七公道:“七兄,大驾光临桃花岛,不知有何贵干。”洪七公道:“我来向你求一件事。” 洪七公虽然滑稽玩世,但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武功又是极高,黄药师对他向来甚是钦佩,又知他就有天大事情,也只是和属下丐帮中人自行料理,这时听他说有求于己,不禁十分高兴,忙道:“咱们数十年的交情,七兄有命,小弟敢不遵从?”洪七公道:“你别答应得太快,只怕这件事不易办。”黄药师笑道:“若是易办之事,七兄也想不到小弟了。”洪七公拍手笑道:“是啊,这才是知己的好兄弟呢!那你是答应定了?”黄药师道:“一言为定!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欧阳锋蛇杖一摆,插口道:“药兄且慢,咱们先问问七兄是甚么事?”洪七公笑道:“老毒物,这不干你的事,你别来横里啰唆,你打叠好肚肠喝喜酒罢。”欧阳锋奇道:“喝喜酒?”洪七公道:“不错,正是喝喜酒。”说完,叫了一声:“靖儿!”之间郭靖从那竹林外走进来,洪七公指着郭靖与黄蓉道:“这两个都是我徒儿,我已答允他们,要向药兄恳求,让他们成亲。现下药兄已经答允了。” 独孤逸、郭靖、黄蓉三人脸上一惊,互望一眼,独孤逸身形一晃,黄蓉赶忙走在身边,抓住独孤逸的手捏了捏。那边欧阳锋道:“七兄,你此言差矣!药兄的千金早已许配舍侄,今日兄弟就是到桃花岛来行纳币文定之礼的。”洪七公道:“药兄,有这等事么?”黄药师道:“是啊,七兄别开小弟的玩笑。”洪七公沉脸道:“谁跟你们开玩笑?现今你一女许配两家,父母之命是大家都有了。”转头向欧阳锋道:“我是郭家的大媒,你的媒妁之言在哪里?”欧阳锋料不到他有此一问,一时倒答不上来,愕然道:“药兄答允了,我也答允了,还要甚么媒妁之言?”洪七公道:“你可知道还有一人不答允?”欧阳锋道:“谁啊?”洪七公道:“哈哈不敢,就是老叫化!”欧阳锋听了此言,素知洪七公性情刚硬,行事坚毅,今日势不免要和他一斗,但脸上神色无异,只沉吟不答。洪七公笑道:“你这侄儿人品不端,哪配得上药兄这个花朵般的闺女?就算你们二老硬逼成亲,他夫妇两人不和,天天动刀动枪,你砍我杀,又有甚么味儿?” 黄药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向女儿望去,却只见她含情脉脉的望着那独孤逸,心下大惊。又看看那郭靖,似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沉吟了一下,说道:“锋兄,令侄受了点微伤,你先给他治了,咱们从长计议。”欧阳锋一直在担心侄儿的伤势,巴不得有他这句话,当即向侄儿一招手,两人走入竹林之中。黄药师自与洪七公说些别来之情。过了一顿饭时分,叔侄二人回到亭中。欧阳锋已替侄儿吸出金针,接妥了折断的肋骨。 黄药师道:“小女蒲柳弱质,性又顽劣,原难侍奉君子,不意七兄与锋兄瞧得起兄弟,各来求亲,兄弟至感荣宠。小女原已先许配了欧阳氏,但七兄之命,实也难却,兄弟有个计较在此,请两兄瞧着是否可行?” 洪七公道:“快说,快说。老叫化不爱听你文绉绉的闹虚文。”黄药师微微一笑,说道:“兄弟这个女儿,甚么德容言工,那是一点儿也说不上的,但兄弟总是盼她嫁个好郎君。欧阳世兄是锋兄的贤阮,郭世兄是七兄的高徒,身世人品都是没得说的。取舍之间,倒教兄弟好生为难,只得出三个题目,考两位世兄一考。哪一位高才捷学,小女就许配于他,兄弟决不偏袒。两个老友瞧着好也不好?” 欧阳锋拍掌叫道:“妙极,妙极!只是舍侄身上有伤,若要比试武功,只有等他伤好之后。”他思虑到洪七公的弟子应当不赖,刚刚那姑娘几招便打伤了侄儿,若是此时比武,侄儿必输无疑。黄药师道:“正是。何况比武动手,伤了两家和气。”洪七公心想:“你这黄老邪好坏。大伙儿都是武林中人,要考试居然考文不考武,你干么又不去招个状元郎做女婿?你出些诗词歌赋的题目,我这傻徒弟就再投胎转世,也比他不过。嘴里说不偏袒,明明是偏袒了个十足十。如此考较,我的傻徒儿必输。直娘贼,先跟老毒物打一架再说。”当下仰天一笑,瞪眼直视欧阳锋,说道:“咱们都是学武之人,不比武难道还比吃饭拉屎?你侄儿受了伤,你可没伤,来来来,咱俩代他们上考场罢。”也不等欧阳锋回答,挥掌便向他肩头拍去。欧阳锋沉肩回臂,倒退数尺。洪七公将竹棒在身旁竹几上一放,喝道:“还招罢。”语音甫毕,双手已发了七招,端的是快速无伦。欧阳锋左挡右闪,把这七招全都让了开去,右手将蛇杖插入亭中方砖,在这一瞬之间,左手也已还了七招。 黄药师喝一声彩,并不劝阻,有心要瞧瞧这两位与他齐名的武林高手,这二十年来功夫进境到如何地步。洪七公与欧阳锋都是一派宗主,武功在二十年前就均已登峰造极,华山论剑之后,更是潜心苦练,功夫愈益精纯。这次在桃花岛上重逢比武,与在华山论剑时又自大不相同。两人先是各发快招,未曾点到,即已收势,互相试探对方虚实。两人的拳势掌影在竹叶之间飞舞来去,虽是试招,出手之中却尽是包藏了精深的武学。 郭靖在旁看得出神,只见两人或攻或守,无一招不是出人意表的极妙之作。那《九阴真经》中所载原是天下武学的要旨,不论内家外家、拳法剑术,诸般最根基的法门诀窍,都包含在真经的上卷之内。郭靖背熟之后,虽然其中至理并不明晓,但不知不觉之间,识见却已大大不同,这时见到两人每一次攻合似乎都与经中所述法门隐然若合符节,又都是自己做梦也未曾想到过的奇法巧招,待欲深究,两人掌招早变,只在他心头模模糊糊的留下一个影子。先前他听黄药师与欧阳锋箫筝相斗,那是无形的内力,毕竟极难与经文印证,这有形的拳脚可就易明得多了。只看得他眉飞色舞,心痒难搔。转眼之间,两人已拆了三百余招,洪七公与欧阳锋都不觉心惊,钦服对方了得。 黄药师旁观之下,不禁暗暗叹气,心道:“我在桃花岛勤修苦练,只道王重阳一死,我武功已是天下第一,哪知老叫化、老毒物各走别径,又都练就了这般可敬可畏的功夫!”欧阳克和黄蓉各有关心,只盼两人中的一人快些得胜,但于两人拳招中的精妙之处,却是不能领会。 黄蓉一斜眼间,见黄药师望着二人呆呆出神,脸上申请很是奇特,又看看郭靖在手舞足蹈,脸色怪异,似乎陷入了狂喜,再看那欧阳克不住的向她眉目传情,折扇轻挥显得十分倜傥风流,又抬眼看看独孤逸,脸上是落寞、不甘与痛苦,眼神中是空虚、失落又有一丝畏惧。黄蓉低声叫到:“逸儿!”独孤逸抬眼看看黄蓉,说:“蓉儿,我...我...我不想你嫁给欧阳克,也不想你嫁给郭大哥。”黄蓉伸出衣袖擦了擦独孤逸眼角的泪水,说道:“我死也不嫁。你放心。”独孤逸的眼眸中亮了亮,说:“可是真的?”黄蓉点点头。独孤逸心中一喜,说:“那咱们不跟他们在一起。”说罢,抱着黄蓉的腰飞身便上了亭子顶,两人并肩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桃花岛求亲风波3 再看这时,相斗的二人拳路已变,一招一式,全是缓缓发出。有时一人凝思片刻,打出一拳,对手避过之后,坐下地来休息一阵,再站起来还了一拳。这哪里是比武斗拳,较之师徒授武还要迂缓松懈得多。但看两人模样,却又比适才快斗更是郑重。洪七公与欧阳锋都蹲在地下,一个以左手中指轻弹自己脑门,另一个捧住双耳,都闭了眼苦苦思索,突然间发一声喊,同时跃起来交换了一拳一脚,然后分开再想。他两人功夫到了这境界,各家各派的武术无一不通,世间已有招术都已不必使用,知道不论如何厉害的杀手,对方都能轻易化解,必得另创神奇新招,方能克敌制胜。 两人二十年前论剑之后,一处中原,一在西域,自来不通音问,互相不知对方新练武功的路子,这时一交手,两人武功俱已大进,但相互对比竟然仍与二十年前无异,各有所长,各有所忌,谁也克制不了谁。眼见月光隐去,红日东升,两人穷智竭思,想出了无数新招,拳法掌力,极尽千变万化之致,但功力悉敌,始终难分高低。 独孤逸和黄蓉二人坐在竹亭顶上,见这两人拆招拼斗,奇招巧法,端的是层出不穷,独孤逸一一将那拆招说给黄蓉听,黄蓉心里暗暗经期,心想:“十余日不见,逸儿怎如此厉害了。”但转眼间又为此而开心至极,轻轻靠在独孤逸身边,听她为娓娓道来,有的新招看不懂,独孤逸也轻轻的将那不解之处说出来。此时场上相斗的情势,又已生变,只见欧阳锋蹲在地下,双手弯与肩齐,宛似一只大青蛙般作势相扑,口中发出老牛嘶鸣般的咕咕之声,时歇时作。 黄蓉见他形相滑稽,低声笑道:“逸儿,他在干甚么?”独孤逸沉吟一下,道:“我猜想,这就是□□功了,是他一门极厉害的功夫。”黄蓉拍手笑道:“真像一只癞□□!”欧阳克在下面早也关注二人行径,隐隐听得黄蓉说:“真像一只癞□□。”还道两人讥嘲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是怒火中烧,右手扣了三枚飞燕银梭,悄悄绕到竹亭后面,咬牙扬手,三枚银梭齐往独孤逸背心飞去。这时洪七公前一掌,后一掌,正绕着欧阳锋身周转动,以降龙十八掌和他的□□功拚斗。这都是两人最精纯的功夫,打到此处,已不是适才那般慢吞吞的斗智炫巧、赌奇争胜,而是各以数十年功力相拚,到了生死决于俄顷之际。独孤逸仔细看二人在这二人打到紧要关头,聚精会神关注,黄蓉尚在指点笑语,瞥眼忽见竹亭外少了一人。她立时想到欧阳克怕要弄鬼,正待察看,只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有暗器射向独孤逸后心,急忙纵身伏在她背上,噗噗噗三声,三枚飞燕银梭都打正她的背心。她穿着软猬甲,银梭只打得她一阵疼痛,却是伤害不得,反手把三枚银梭抄在手里,笑道:“你给我背上搔痒是不是?谢谢你啦,还给你罢。”欧阳克见她代挡了三枚银梭,醋意萌发,听她这么说,只待她还掷过来,等了片刻,却见她把银梭托在手里,并不掷出,只伸出了手等他来取。 欧阳克左足一点,跃上竹亭,他有意卖弄轻功,轻飘飘的在亭角上一立,白袍在风中微微摆动,果然丰神隽美,飘逸若仙。黄蓉喝一声彩,叫道:“你轻功真好!”走上一步,伸手把银梭还给他。欧阳克看到她皎若白雪的手腕,心中一阵迷糊,正想在接银梭时顺便在她手腕上一摸,突然间眼前金光闪动,他吃过两次苦头,一个筋斗翻下竹亭,长袖舞处,把金针纷纷打落。黄蓉格格一声笑,三枚银梭向蹲在地下的欧阳锋顶门猛掷下去。 独孤逸惊叫:“使不得!”拦腰一把将黄蓉抱起,跃下地来,双足尚未着地,只听得黄药师急叫:“锋兄留情!”独孤逸只觉得背后一股极大力量排山倒海般推至,忙将黄蓉推在一旁,急运劲力,双手平推出去,砰的一声响,登时被欧阳锋的□□功震得倒退了七八步。独孤逸胸口气血翻涌,难过之极,只是生怕欧阳锋这股凌厉无俦的掌力伤了黄蓉,硬生生的站定脚步,深深吸一口气,待要再行抵挡欧阳锋攻来的招术,只见洪七公与黄药师已双双挡在面前。欧阳锋长身直立,叫道:“惭愧,惭愧,一个收势不及,没伤到了姑娘么?”独孤逸抿住嘴暗暗咽下一口血腥,不敢张口,只是摇摇头。 黄蓉本已吓得花容失色,见独孤逸脸色发白,双唇紧闭,但摇头示意无事,于是强自笑道:“我爹爹在这里,你怎伤得了我?”黄药师甚是担心,拉着她的手,悄声问道:“身上觉得有甚么异样?快呼吸几口。”黄蓉依言缓吸急吐,觉得无甚不适,笑着摇了摇头。黄药师这才放心,斥道:“两位伯伯在这里印证功夫,要你这丫头来多手多脚?欧阳伯伯的□□功非同小可,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你这条小命还在么?”原来欧阳锋这□□功纯系以静制动,他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他正以全力与洪七公周旋,犹如一张弓拉得满满地,张机待发,黄蓉贸然碰了上去,直是自行寻死。待得欧阳锋得知向他递招的竟是黄蓉,自己劲力早已发出,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一下闯下了祸,这个如花似玉般的小姑娘活生生的要毙于自己掌下,耳听得黄药师叫道:“锋兄留情!”急收掌力,哪里还来得及,突然间一股掌力与自己一抵,他乘势急收,看清楚救了黄蓉的竟是了另一个小姑娘,心中更是一惊,也不知这小姑娘是何门何派,竟然如此了得。黄药师原只当独孤逸是黄蓉认识的少年玩伴,今日才发觉两人形状亲密似有不同,再又瞥了一眼独孤逸,心想:“这姑娘倒是奋不顾身,今日这武艺比归云庄那日居然精进了许多。” 洪七公又叫了起来:“老毒物,真有你的!咱俩胜败未分,再来打啊!”欧阳锋叫道:“好,我是舍命陪君子。”洪七公笑道:“我不是君子,你舍命陪叫化罢!”身子一晃,又已跃到了场中。欧阳锋正要跟出,黄药师伸出左手一拦,朗声说道:“且慢,七兄、锋兄,你们两位拆了千余招,兀自不分高下。今日两位都是桃花岛的嘉宾,不如多饮几杯兄弟自酿的美酒。华山论剑之期,转眼即届,那时不但二位要决高低,兄弟与段皇爷也要出手。今天的较量,就到此为止如何?”欧阳锋笑道:“好啊,再比下去,我是甘拜下风的了。”洪七公转身回来,笑道:“西域老毒物口是心非,天下闻名。你说甘拜下风,那就是必占上风。老叫化倒不大相信。”欧阳锋道:“那我再领教七兄的高招。”洪七公袖子一挥,说道:“再好也没有。”黄药师笑道:“两位今日驾临桃花岛,原来是显功夫来了。”洪七公哈哈笑道:“药兄责备得是,咱们是来求亲,可不是来打架。”黄药师道:“兄弟原说要出三个题目,考较考较两位世兄的才学。中选的,兄弟就认他为女婿;不中的,兄弟也不让他空手而回。”洪七公道:“怎么?你还有一个女儿?”黄药师笑道:“现今还没有,就是赶着娶妻生女,那也来不及啦。兄弟九流三教、医卜星相的杂学,都还粗识一些。那一位不中选的世兄,若是不嫌鄙陋,愿意学的,任选一项功夫,兄弟必当尽心传授,不教他白走桃花岛这一遭。” 洪七公素知黄药师之能,心想郭靖若不能为他之婿,得他传授一门功夫,那也是终身受用不尽,只是说到考较甚么的,郭靖必输无疑,又未免太也吃亏。 欧阳锋见洪七公沉吟未答,抢着说道:“好,就是这么着!药兄本已答允了舍侄的亲事,但冲着七兄的大面子,就让两个孩子再考上一考。这是不伤和气的妙法。”转头向欧阳克道:“待会若是你及不上郭世兄,那可是你自己无能,怨不得旁人,咱们喜喜欢欢的喝郭世兄一杯喜酒就是。要是你再有三心两意,旁生枝节,那可太不成话了,不但这两位前辈容你不得,我也不能轻易饶恕。”洪七公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老毒物,你是十拿九稳的能胜了,这番话是说给我师徒听的,叫我们考不上就乖乖的认输。”欧阳锋笑道:“谁输谁赢,岂能预知?只不过以你我身分,输了自当大大方方的认输,难道还能撒赖胡缠么?药兄,便请出题。”。” 独孤逸突然转身,面朝黄药师跪下,说道:“黄岛主,此处本无晚辈插嘴的地方,但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黄岛主应允。”黄药师哼道:“你刚刚也算是救了蓉儿,有什么话快说!”独孤逸拜了一拜,说:“婚嫁乃涉及一生之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也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若蓉儿不喜欢,再好的人也非良配。我请各位前辈做个见证,这个比试晚辈不才请参加,若晚辈侥幸胜了,还望黄岛主能以蓉儿的意愿为先,晚辈为黄姑娘求个婚配自由。”这一番话倒是合了黄药师的胃口,他一生最厌恶礼教之说、最喜爱坦荡随性之人,盯着那独孤逸看了一会,说:“你真要参加?”独孤逸拜了一拜说:“虽死无憾。”黄药师哈哈大笑,说:“好啊,倒是个有主意的丫头。我便答应你。”郭靖见状,也与独孤逸并肩跪下,叩首道:“黄岛主、师父,靖儿不敢对黄姑娘有他想,靖儿愿与三妹一起,为黄姑娘求个婚配自由。” 洪七公此时心里到有些诧异,心道:“那日这三人在一起,我只当是蓉儿为了靖儿才如此百出心计,难道今日竟是点错了鸳鸯谱?那可就错大了,但无论如何,欧阳克总不是个良配。”于是说道:“咱们都是打拳踢腿之人,如今逸儿丫头也参与进来,你出的题目,得是三人都能办到之事。\"欧阳锋道:“胡闹!哪有这样做法?你这郭靖若是不乐意,便直接许给我家侄儿便是。拿来着许多废话!”黄药师此时倒是颇为欣赏那独孤逸的说法,摆手说道:“我既然赢了她,那便许她来比试。”又指了指郭靖说:“你这混小子,滚在一旁看着吧!”又对洪七公说:“七兄,你可还为这姑娘保媒?”洪七公哈哈笑道:“老叫花看走了眼,认错认错!逸儿说的老叫花赞同的很,不管是这混小子,还是逸儿丫头,老叫花我都管了。” 黄药师哈哈哈大笑三声,说:“好!第一道题目就是比试武艺。”欧阳锋道:“那不成,舍侄眼下身上有伤。”黄药师笑道:“这个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两位世兄在桃花岛上比武,伤了两家和气。”欧阳锋道:“不是他们两人比?”黄药师道:“不错。”欧阳锋笑道:“是啦!那是主考官出手考试,每个人试这么几招。”黄药师摇头道:“也不是。如此试招,难保没人说我存心偏袒,出手之中,有轻重之别。锋兄,你与七兄的功夫同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刚才拆了千余招不分高低,现下你试独孤丫头,七兄试欧阳世兄。”洪七公心想:“这倒公平得很,黄老邪果真聪明,单是这个法子,老叫化便想不出。”笑道:“这法儿倒不坏,来来来,咱们干干。”说着便向欧阳克招手。 黄药师道:“且慢,咱们可得约法三章。第一,欧阳世兄身上有伤,不能运气用劲,因此大家只试武艺招术,不考功力深浅。第二,你们四位在这两棵松树上试招,哪一个小辈先落地,就是输了。”说着向竹亭旁两棵高大粗壮的松树一指,又道:“第三,锋兄七兄哪一位若是出手太重,不慎误伤了小辈,也就算输。”洪七公奇道:“伤了小辈算输?”黄药师道:“那当然。你们两位这么高的功夫,假如不定下这一条,只要一出手,两位世兄还有命么?七兄,你只要碰伤欧阳世兄一块油皮,你就算输,锋兄也是这般。两个小辈岂能一招之间,就伤在你两位手下。”洪七公搔头笑道:“黄老邪刁钻古怪,果然名不虚传,打伤了对方反而算输,这规矩可算得是千古奇闻。好罢,就这么着。只要公平,老叫化便干。”黄药师一摆手,四人都跃上了松树,分成两对。洪七公与欧阳克在右,欧阳锋与独孤逸在左。洪七公仍是嬉皮笑脸,余下三人却都是神色肃然。 黄蓉知道欧阳克武功原比独孤逸为高,幸而他身上受了伤,但现下这般比试,倒是不怕了,独孤逸轻功了得,胜算更大些。只听得父亲朗声道:“我叫一二三,大家便即动手。欧阳世兄、郭世兄,你们两人谁先掉下地来就是输了!”黄药师叫道:“一、二、三!”松树上人影飞舞,四人动上了手。黄蓉关心独孤逸,单瞧他与欧阳锋对招,但见两人转瞬之间已拆了十余招。她和黄药师都不禁暗暗惊奇:“怎么她的武功忽然之间突飞猛进了这般许多,拆了这许多招还不露败象?”欧阳锋更是焦躁,掌力渐放,着着进逼,可是又怕打伤了她,忽然间灵机一动,双足犹如车轮般交互横扫,要将她踢下松树。独孤逸身形飘忽,不断高跃,双掌招招往对方腿上削去。 黄蓉心中怦怦乱跳,斜眼往洪七公望去,只见两人打法又自不同。欧阳克使出轻功,在松枝上东奔西逃,始终不与洪七公交拆一招半式。洪七公逼上前去,欧阳克不待他近身,早已逃开。洪七公心想:“这厮鸟一味逃闪,拖延时刻。独孤逸却和老毒物货真价实的动手,当然是先落地。哼,凭你这点儿小小奸计,老叫化就能折在你手下?”忽地跃在空中,十指犹如钢爪,往欧阳克头顶扑击下来。 欧阳克见他来势凌厉,显非比武,而是要取自己性命,心下大惊,急忙向右窜去。哪知洪七公这一扑却是虚招,料定他必会向右闪避,当即在半空中腰身一扭,已先落上了右边树梢,双手往前疾探,喝道:“输就算我输,今日先毙了你这臭小子!”欧阳克见他竟能在空中转身,已自吓得目瞪口呆,听他这么呼喝,哪敢接他招数,脚下踏空,身子便即下落,正想第一道考试我是输啦,忽听风声响动,独孤逸也正自他身旁落下。原来欧阳锋久战不下,心想:“若让这小子拆到五十招以上,西毒的威名何在?”忽地欺进,左手快如闪电,来扭独孤逸领口,独孤逸低头让过,也是伸出左手,反手上格。欧阳锋突然发劲,独孤逸急忙运劲抵御。哪知欧阳锋劲力忽收,喝到:“下去罢!” 独孤逸这一档是用足了力气,岂料在这全力发劲之际,对方的劲力忽然无影无踪。他究竟功力尚浅,哪能如欧阳锋般在倏忽之间收发自如,一个立足不稳,眼看着一个便倒下地来。那边欧阳克也顺势落下,独孤逸眼看着自己要先着地,急中生智,腰间用力一台,左脚在右脚背上一点,却是更快速度斜落下去,眼见她投要着地了,陡然间身子翻跃在空中,“砰”的一声,欧阳克摔坐在地上。独孤逸却已站在一根松枝之上,借着松枝的弹力,在半空上下起伏。黄蓉与郭靖齐声叫到:“好啊!” 欧阳锋与洪七公这时都已跃下地来。洪七公哈哈大笑,连呼:“妙极!”欧阳锋铁青了脸,冷哼了一声。原来那独孤逸眼看要先着地,在空中变转了一个方向,冲着另一个松枝而去,眼看着要落在地上,脚尖在松枝上轻轻一勾,手对地面打出一掌,接那一掌之力和那一勾的接力,翻身又上去了,这一招使得着实是精巧有漂亮。 黄药师微微点头,心想:“这丫头倒是聪明,只可惜....”说道:“这一场是郭贤侄胜了。锋兄也别烦恼,但教令侄胸有真才实学,安知第二三场不能取胜。”欧阳锋道:“那么就请药兄出第二道题目。”黄药师道:“咱们第二三场是文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桃花岛求亲风波4 黄蓉撅嘴道:“爹,你明明是偏心。刚才说好是只考武艺,怎么又文考了?逸儿自小在山里长大,那有那么多花头,你干脆别比了。”原来,黄蓉之前见过欧阳克的铁扇,那时便知欧阳克在书画一道上颇有些研究,独孤逸虽知道一些,但终究没有是皮毛了。黄药师道:“你知道甚么?武功练到了上乘境界,难道还是一味蛮打的么?凭咱们这些人,岂能如世俗武人一般,还玩甚么打擂台招亲这等大煞风景之事……”黄蓉听到这句话,向独孤逸望了一眼,想到了那穆念慈与杨康在中都的“比武招亲”,只听黄药师续道:“……我这第二道题目,是要请两位贤侄品题品题老朽吹奏的一首乐曲。”欧阳克大喜,心想这傻小子懂甚么管弦丝竹,那自是我得胜无疑。欧阳锋却猜想黄药师要以箫声考较二人内力,适才竹梢过招,他已知郭靖内力浑厚,侄儿未必胜得过他,又怕侄儿受伤之余,再为黄药师的箫声所伤,说道:“小辈们定力甚浅,只怕不能聆听药兄的雅奏。是否可请药兄……”黄药师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我奏的曲子平常得紧,不是考较内力,锋兄放心。” 向欧阳克和独孤逸道:“欧阳贤侄和独孤丫头各折一根竹枝,敲击我箫声的节拍,瞧谁打得好,谁就胜这第二场。”独孤逸心下沉吟:自己只跟苏姐姐学了那么几天的音律,尚且一窍不通,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于是折了细细的一根竹枝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和自己的澄心剑一般长。 黄药师笑道:“七兄、锋兄在此,小弟贻笑方家了。”玉箫就唇,幽幽咽咽的吹了起来。这次吹奏不含丝毫内力,便与常人吹箫无异。欧阳克辨音审律,按宫引商,一拍一击,打得丝毫无误。独孤逸手里拿着竹枝,闭目凝神细细听来,但并不动手,黄蓉好不焦急,将右手手指在左手腕上一拍一拍的轻扣,期望独孤逸能看见,可她闭着眼睛,又怎能看到呢。独孤逸细细听了一阵,对那韵律节奏有了基础认识,双眼睁开,竹剑轻抖,一套越女剑使了出来。独孤逸曾多次用过这套剑法,只是每次一招两招,郭靖和韩小莹曾对此奇怪,但一直没机会细问,如今独孤逸用的是一整套,但这剑法又与平日里有了些差别,招式忽快忽慢,与那黄药师的节奏保持在一致,独孤逸又以凌波微步的身法慢慢踩出,身形飘逸,倒像是专门为这曲子编排出的剑舞。欧阳克倒是心里一惊,倒是仔细去看那独孤逸的舞姿,黄药师曲调婉转,独孤逸身形也更加的飘逸,欧阳克看着独孤逸的身影,忽然看到独孤逸双眸中含情脉脉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由的漏跳了一拍,耳边黄药师的曲调似乎更加婉转,独孤逸的身形似乎从飘逸走向了妖娆,欧阳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独孤逸,手中的节拍不禁停了下来,独孤逸腰肢微晃,手中的竹枝越发的温柔多情,似微风拂面,似美人入怀,所有的音乐曲调都似乎是飘开了,只留下独孤逸的身影在眼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忽然见她一转身,捷若腾兔,追形逐影,一支竹杖似直向自己双眼扎而来,欧阳克恍然惊醒,“啊!”的一声大呼,竹杖扔掉跳了起来,满头大汗,后心已经湿透。定睛再看,那独孤逸仍在场中舞剑,距离自己尚有三五步之遥,眼中哪有一丝情意,嘴角又哪来的含情脉脉。黄药师暗自摇摇头,一音袅袅,散入林间,忽地曲终音歇。 黄蓉倒是一直看场上各人,集安那欧阳锋、洪七公三人盯着独孤逸的剑舞,眼中颇有些赏识的意味,心里开心,又看看身侧的黄药师,眼中倒是有一丝赞赏,更是心里欢喜。再看看那欧阳克,手中节拍停了,只是拿着竹杖直勾勾的盯着独孤逸看,眼里满是迷恋与欲望,心里极为不喜。再看看郭靖,满眼的惊讶,心想道:“逸儿的越女剑比你师父的还要好。”正要想法子打醒那欧阳克看独孤逸的眼神,只听那欧阳克猛然跳起一声大喝,众人吓了一跳。 众人初期只当独孤逸是舞剑跟节奏,越看越觉得剑法轻妙灵活,变化繁复,极是美妙,正是静如处于、动为脱兔,与黄药师的曲调和在一处,颇有古人风韵,兼具了韵律之美,倒真和黄药师的曲调是相得益彰了。只是欧阳克有如此大的反映,莫说七公与郭靖,连那欧阳峰都觉得奇怪,但欧阳克先丢了竹杖乱了节拍,此时一曲终了,已然是输了。原来独孤逸在临安时与苏大家日日舞剑玩耍,学曾好奇了解那琴中如何勾人心魄的方法,起初只觉得好玩,如今比拼,独孤逸心想如此这般最多是个平手,须要先扰乱欧阳克,先赢了才能万无一失,于是小试牛刀,在剑舞中用上了,这本是些小技巧,对那内力高深的人本无作用的,只是欧阳克天性好色,又聚精会神的再看那舞姿,没做一点防备,因而着了道。其余各人心思纯正,倒是没有异样感觉,黄药师本擅长以笛音迷人心智,倒是看出了独孤逸的用意。 但看比试结束,欧阳克一双眼睛直仍勾勾的盯着独孤逸,黄蓉叫到:“唉!你在看什么?干嘛色眯眯的盯着逸儿!”欧阳锋脸上无光,将那欧阳克拉回在身边,黄药师心下不喜,想到:“若要真心喜欢蓉儿,怎盯着那丫头不放。”于是说道:“你这丫头,还不错!”稍作犹豫,又说道:“刚刚的音律,你二人方法不同,独孤丫头以竹杖舞剑,欧阳贤侄以竹杖敲拍,虽然丫头略胜一筹,但有投机取巧之嫌。这一场两人算是平手。我再出一道题目,让两位一决胜负。” 欧阳锋眼见侄儿已经输了,此时忙道:“对,对,再比一场。”只见黄药师从怀中取出一本红绫面的册子来,说道:“我和拙荆就只生了这一个女儿。拙荆不幸在生她的时候去世。如今蓉儿长大,拙荆若是在世,看到她也必十分欢喜……”黄蓉听父亲说到这里,眼圈早已红了。黄药师接着道:“这本册子是拙荆当年所手书,乃她心血所寄,现下请两位贤侄同时阅读一遍,然后背诵出来,谁背得又多又不错,我就把女儿许配于他。”他顿了一顿,见洪七公在旁微微冷笑,又道:“照说,独孤丫头已多胜了一场,但她所求是要蓉儿自有婚配,但这书与兄弟一生大有关连,拙荆又因此书面死,现下我默祝她在天之灵来做这决定。” 洪七公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黄老邪,谁听你鬼话连篇?逸儿丫头明明为了你女儿好,你不知好歹,还把死了的婆娘搬出来吓人,好不识害臊!” 独孤逸忙抢上一步,说道:“七公,多谢您!逸儿虽不算过目不忘,但也愿意一试,此事涉及蓉儿终身大事,逸儿不敢鲁莽。”又对着黄岛主说道:“黄岛主,逸儿与欧阳公子比试便是。”洪七公哼道:“你为了蓉儿倒是尽心尽力!”黄药师向女儿道:“你给我乖乖的坐着,可别弄鬼。” 黄药师命欧阳克和独孤逸两人并肩坐在石上,自己拿着那本册子,放在两人眼前。欧阳克见册子面上用篆文书着《九阴真经》下卷六字,登时大喜,心想:“这《九阴真经》是天下武功的绝学,岳父大人有心眷顾,让我得阅奇书。”独孤逸见了这六个篆字,却一字不识,心道:“这也不知是什么字体,日后还得与蓉儿多学学才是。”黄药师揭开首页,册内文字却是用楷书缮写,字迹娟秀,果是女子手笔。 独孤逸只看了第一行,心中便怦的一跳,只见第一行写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正是周伯通教她与郭靖二人背诵的句子,再看下去,句句都是心中熟极而流的。独孤逸抬头看了一眼郭靖,郭靖确似乎很茫然。黄药师隔了片刻,算来两人该读完了,便揭过一页。到得第二页,词句已略有脱漏,愈到后面,文句愈是散乱颠倒,笔致也愈是软弱无力。 独孤逸心中一震,想起周伯通所说黄夫人硬默《九阴真经》,因而心智虚耗、小产逝世之事,那么这本册子正是她临终时所默写的了。心中不由的一阵难过,又抬头看了一眼黄药师,看了一眼黄蓉。这一眼看过去,黄蓉只觉得奇怪,黄药师心中却即为诧异,心道:“这丫头眼里满是惋惜与痛心,她看几页书,怎似乎知道了什么....”当下不语,仍是一页一页翻过。 欧阳克起初几行尚记得住,到后来看到练功的实在法门之际,见文字乱七八糟,无一句可解,再看到后来,满页都是跳行脱字,不禁废然暗叹,心想:“原来他还是不肯以真经全文示人。”但转念一想:“我虽不得目睹真经全文,但总比这傻小子记得多些。这一场考试,我却是胜定了。”言念及此,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向黄蓉瞧去。却见她伸伸舌头,向自己做个鬼脸,忽然说道:“欧阳世兄,你把我穆姊姊捉了去,放在那祠堂的棺材里,活生生的闷死了她。她昨晚托梦给我,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说要找你索命。”欧阳克早已把这件事忘了,忽听她提起,微微一惊,失声道:“啊哟,我忘了放她出来!”心想:“闷死了这小妞儿,倒是可惜。”但见黄蓉笑吟吟地,便知她说的是假话,问道:“你怎知她在棺材里?是你救了她么?”欧阳锋料知黄蓉有意要分侄儿心神,好教他记不住书上文字,说道:“克儿,别理旁的事,留神记书。”欧阳克一凛,道:“是。”忙转过头来眼望册页。 独孤逸见册中所书,每句都是周伯通曾经教自己背过的,只是册中脱漏跳文极多,远不及自己心中所记的完整。她抬头望着树梢,想到那时黄夫人或许已是油尽灯枯之际,拿来那么多精神,不由得竟留下两行清泪。黄药师看着,心下更为诧异。过了一会,黄药师揭完册页,问道:“哪一位先背?”欧阳克心想:“册中文字颠三倒四,难记之极。我乘着记忆犹新,必可多背一些。”便抢着道:“我先背罢。”黄药师点了点头,向独孤逸道:“你到竹林边上去,别听他背书。” 独孤逸依言走出数十步,黄蓉悄悄走过去,想要拉着她说话,黄药师叫道:“蓉儿,过来。你来听他们背书,莫要说我偏心。”黄蓉道:“你本就偏心,用不着人家说。”黄药师笑骂:“没点规矩。过来!”黄蓉口中说:“我偏不过来。”但仍旧听父亲的话慢慢的走了过去,向欧阳克嫣然一笑,道:“欧阳世兄,我有甚么好,你干么这般喜欢我?”欧阳克只感一阵迷糊,笑嘻嘻的道:“妹子,你……你……”一时却说不出话来。黄蓉又道:“我看你也喜欢逸儿喜欢的紧。”欧阳克赶忙摇摇头,黄蓉又道:“你且别忙回西域去,在桃花岛多住几天。西域很冷,是不是?”欧阳克道:“西域地方大得紧,冷的处所固然很多,但有些地方风和日暖,就如江南一般。”黄蓉笑道:“我不信!你就爱骗人。”欧阳克待要辩说,欧阳锋冷冷的道:“孩子,不相干的话慢慢再说不迟,快背书罢!” 欧阳克一怔,给黄蓉这么一打岔,适才强记硬背的杂乱文字,果然忘记了好些,当下定一定神,慢慢的背了起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他果真聪颖过人,前面几句开场的总纲,背得一字不错。但后面实用的练功法门,黄夫人不懂武功,本来就只记得一鳞半爪,文字杂乱无序,他十成中只背出一成;再加黄蓉在旁不住打岔,连说:“不对,背错了!”到后来连半成也背不上来了。黄药师笑道:“背出了这许多,那可真难为你了。”提高嗓子叫道:“独孤丫头,你过来背罢!” 独孤逸走了过来,见欧阳克面有得色,说道:“欧阳公子有礼,妹子也来试试。”又看了一眼郭靖,背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部《九阴真经》的经文,莫说独孤逸,就是郭靖也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再没半点窒滞。独孤逸只背了半页,众人已都惊得呆了,心中都道:“此人真乃聪明至极、过目不忘。”只有郭靖目瞪口呆的看着独孤逸,心想:“逸儿怎么乱背一气,把周大哥教的武功背出来了。”转眼间,独孤逸一口气已背到第四页上,洪七公和黄蓉二人喜不自禁。 黄药师听她所背经文,比之册页上所书几乎多了十倍,而且句句顺理成章,确似原来经文,心中一凛,不觉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我那故世的娘子当真显灵,在阴世间把经文想了出来,借着丫头之口传给我?”有想到刚刚那丫头悲切的眼神,一脸的泪水,心想此事千真万确,抬头望天,喃喃说道:“阿衡,阿衡,你对我如此情重,借这丫头之口来把真经授我,怎么不让我见你一面?我晚晚吹箫给你听,你可听见么!”那“阿衡”是黄夫人的小字,旁人自然不知。众人见他脸色有异,目含泪光,口中不知说些甚么,部感奇怪。 黄药师出了一会神,忽地想起一事,挥手止住独孤逸再背,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厉声问道:“梅超风失落的《九阴真经》,可是到了你的手中?”独孤逸见他眼漏杀气,丝毫不惧,淡然说道:“弟子不知梅师姐的经文落在何处,若是知晓,自当相助找来,归还岛主。”黄药师见她脸上没丝毫狡诈作伪神态,更信定是亡妻在冥中所授,又是欢喜,又是酸楚,朗声说道:“好,七兄、锋兄,这是先室的意思,兄弟再无话说。”又拉过黄蓉的手,说:“蓉儿,自此以后,你喜欢谁,就告诉爹爹,不论你看上了谁,爹爹都为你做主!”黄蓉听得心花怒放,笑道:“爹爹说了,可是谁人都行?”黄药师手抚黄蓉发顶,瞄了一眼独孤逸,点头称是。 欧阳克忽然大声喝道:“且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离岛风波1 欧阳克道:“独孤姑娘所背诵的,远比这册页上所载为多,必是是得了《九阴真经》。晚辈斗胆,要放肆在她身上搜一搜。”洪七公道:“逸儿是个丫头,你怎敢放肆搜身!适才你叔叔说了甚么来着?”欧阳锋怪眼上翻,说道:“我姓欧阳的岂能任人欺蒙?”他听了侄儿之言,料定独孤逸身上必然怀有《九阴真经》,此时一心要想夺取经文,相较之下,黄药师许婚与否,倒是次等之事了。 独孤逸将怀中事物一一拿出放在石上,尽是些银两、汗巾之物,期间夹杂着两张纸条,又将佩剑接下放在石上,笑道:“几位前辈在此,逸儿对天发誓,身上再无他物,这些东西,欧阳公子尽检查便是。” 欧阳锋虽有心查验,但总归独孤逸是个女儿家,亲收去检查倒是失了体统。但他绝不相信黄夫人死后选婿这等说话,于是问道:“丫头,我问你话,你可敢对天发誓字字句句是真话?若有半句虚假,便被我这蛇咬死。”当下蛇杖一抖,杖上金环当啷啷一阵乱响,两条怪蛇从杖底直盘上来。黄蓉、独孤逸与郭靖三人见了这等怪状,都退后了一步,黄蓉拉拉独孤逸的袖子,独孤逸反握住黄蓉的手,说道:“欧阳前辈,你尽可问吧,晚辈若有半句虚言,必身死你这蛇毒之下。”欧阳锋尖着嗓子问到:“丫头,这《九阴真经》的经文,你是从何处学来的?”眼中精光大盛,目不转睛的瞪视着独孤逸。 独孤逸道:“我知道有一部九阴真经,可是从未见过。上卷是在周伯通周大哥那里……”洪七公奇道:“你怎地叫周伯通作周大哥?你遇见过老顽童周伯通?”郭靖插嘴道:“是!周大哥和独孤妹子还有弟子结义了。如今独孤妹子是三妹。”洪七公笑骂:“一老两小,荒唐荒唐!”欧阳锋问道:“那下卷呢?”独孤逸道:“那被梅师姊在太湖边上失落了,现下她正奉了黄岛主之命,四下寻访。”欧阳锋厉声道:“你既未见过《九阴真经》,怎能背得如是纯熟?”独孤逸沉吟不语,郭靖奇道:“逸儿背的不是《九阴真经》啊?那是周大哥教的,是他自创的武功秘诀,我和逸儿一起背的。” 此言一出,洪七公、欧阳锋均大惊不已,欧阳锋厉声喝到:“姓郭的小子!你说你一起学的?那背来听听。”郭靖只觉得奇怪,见洪七公不出言阻拦,便张口就这刚刚独孤逸背过的内容又背了一遍。众人均知郭靖天资愚钝,断不可能只听了一遍就背下来的,如此来看,竟然说的是真的。黄药师心中暗暗叹气,心想:“周伯通奉师兄遗命看管《九阴真经》。他打石弹输了给我,这才受骗毁经,在此之前,自然早就读了个熟透。那是半点不奇。原来鬼神之说,终属渺茫。”欧阳锋却紧问一句:“那周伯通今在何处?”郭靖正待回答,黄药师喝道:“不必多言。”转头向欧阳锋道:“此等俗事,理他作甚?锋兄,七兄,你我二十年不见,且在桃花岛痛饮三日!” 黄蓉此时开心至极,说道:“师父,我去给您做几样菜,这儿岛上的荷花极好,荷花瓣儿蒸鸡、鲜菱荷叶羹,您一定喜欢。”洪七公笑道:“今儿遂了你的心意,瞧你们两个丫头乐成这个样子!”黄蓉微微一笑,伸手拉住独孤逸,说道:“师父,欧阳伯伯、欧阳世兄,请罢。”她既得了自由,喜乐不胜,对欧阳克也就消了憎恨之心,此时此刻,天下个个都是好人。欧阳锋向黄药师一揖,说道:“药兄,你的盛情兄弟心领了,今日就此别过。”黄药师道:“锋兄远道驾临,兄弟一点地主之谊也没尽,那如何过意得去?” 欧阳锋万里迢迢的赶来,除了替侄儿联姻之外,原本另有重大图谋。他得到侄儿飞鸽传书,得悉《九阴真经》重现人世,现下是在黄药师一个盲了双眼的女弃徒手中,便想与黄药师结成姻亲之后,两人合力,将天下奇书《九阴真经》弄到手中。现下婚事不就,落得一场失意,心情甚是沮丧,坚辞要走。欧阳克忽道:“叔叔,侄儿没用,丢了您老人家的脸。但黄伯父有言在先,他要传授一样功夫给侄儿。”欧阳锋哼了一声,心知侄儿对黄家这小妮子仍不死心,要想借口学艺,与黄蓉多所亲近,然后施展风流解数,将她弄到手中。黄药师本以为欧阳克比武定然得胜,所答允下的一门功夫是要传给郭靖的,不料欧阳克竟致连败三场,也觉歉然,说道:“欧阳贤侄,令叔武功妙绝天下,旁人望尘莫及,你是家传的武学,不必求诸外人的了。只是左道旁门之学,老朽差幸尚有一日之长。贤侄若是不嫌鄙陋,但教老朽会的,定必倾囊相授。”欧阳克心想:“我要选一样学起来最费时日的本事。久闻桃花岛主五行奇门之术,天下无双,这个必非朝夕之间可以学会。”于是躬身下拜,说道:“小侄素来心仪伯父的五行奇门之术,求伯父恩赐教导。” 黄药师沉吟不答,心中好生为难,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学问,除了尽通先贤所学之外,尚有不少独特的创见,发前人之所未发,端的非同小可,连亲生女儿亦以年纪幼小,尚未尽数传授,岂能传诸外人?但言已出口,难以反悔,只得说道:“奇门之术,包罗甚广,你要学哪一门?”欧阳克一心要留在桃花岛上,道:“小侄见桃花岛上道路盘旋,花树繁复,心中仰慕之极。求伯父许小侄在岛上居住数月,细细研习这中间的生克变化之道。”黄药师脸色微变,向欧阳锋望了一眼,心想:“你们要查究桃花岛上的机巧布置,到底是何用意?”欧阳锋见了他神色,知他起疑,向侄儿斥道:“你太也不知天高地厚!桃花岛花了黄伯父半生心血,岛上布置何等奥妙,外敌不敢入侵,全仗于此,怎能对你说知?”黄药师一声冷笑,说道:“桃花岛就算只是光秃秃一座石山,也未必就有人能来伤得了黄某人去。”欧阳锋陪笑道:“小弟鲁莽失言,药兄万勿见怪。”洪七公笑道:“老毒物!你这激将之计,使得可不高明呀!”黄药师将玉箫在衣领中一插,道:“各位请随我来。”欧阳克见黄药师脸有怒色,眼望叔父请示。欧阳锋点点头,跟在黄药师后面,众人随后跟去。 曲曲折折的转出竹林,眼前出现一大片荷塘。塘中白莲盛放,清香阵阵,莲叶田田,一条小石堤穿过荷塘中央。黄药师踏过小堤,将众人领入一座精舍。那屋子全是以不刨皮的松树搭成,屋外攀满了青藤。此时虽当炎夏,但众人一见到这间屋子,都是突感一阵清凉。黄药师将四人让入书房,哑仆送上茶来。那茶颜色碧绿,冷若雪水,入口凉沁心脾。洪七公笑道:“世人言道:做了三年叫化,连官也不愿做。药兄,我若是在你这清凉世界中住上三年,可连叫化也不愿做啦!”黄药师道:“七兄若肯在此间盘桓,咱哥儿俩饮酒谈心,小弟真是求之不得。”洪七公听他说得诚恳,心下感动,说道:“多谢了。就可惜老叫化生就了一副劳碌命,不能如药兄这般消受清福。”欧阳锋道:“你们两位在一起,只要不打架,不到两个月,必有几套新奇的拳法剑术创了出来。”洪七公笑道:“你眼热么?”欧阳锋道:“这是光大武学之举,那是再妙也没有了。”洪七公笑道:“哈哈,又来口是心非那一套了。”他二人虽无深仇大怨,却素来心存嫌隙,只是欧阳锋城府极深,未到一举而能将洪七公致于死地之时,始终不与他破脸,这时听他如此说,笑笑不语。 黄药师在桌边一按,西边壁上挂着的一幅淡墨山水忽地徐徐升起,露出一道暗门。他走过去揭开了门,取出一卷卷轴,捧在手中轻轻抚摸了几下,对欧阳克道:“这是桃花岛的总图,岛上所有五行生克、阴阳八卦的变化,全记在内,你拿去好好研习罢。”欧阳克好生失望,原盼在桃花岛多住一时,哪知他却拿出一张图来,所谋眼见是难成的了,也只得躬身去接。黄药师忽道:“且慢!”欧阳克一怔,双手缩了回去。黄药师道:“你拿了这图,到临安府找一家客店或是寺观住下,三月之后,我派人前来取回。图中一切,只许心记,不得另行抄录印摹。”欧阳克心道:“你既不许我在桃花岛居住,这邪门儿的功夫我也懒得理会。这三月之中,还得给你守着这幅图儿,若是一个不小心有甚么损坏失落,尚须担待干系。这件事不干也罢!”正待婉言谢却,忽然转念:“他说派人前来取回,必是派他女儿的了,这可是大好的亲近机会。”心中一喜,当即称谢,接过图来。黄蓉取出那只藏有“通犀地龙丸”的小盒,递给欧阳锋道:“欧阳伯伯,这是辟毒奇宝,侄女不敢拜领。”欧阳锋心想:“此物落在黄老邪手中,他对我的奇毒便少了一层顾忌。虽然送出的物事又再收回,未免小气,却也顾不得了。”于是接过收起,举手向黄药师告辞。黄药师也不再留,送了出来。走到门口,洪七公道:“毒兄,明年岁尽,又是华山论剑之期,你好生将养气力,咱们再打一场大架。” 欧阳锋淡淡一笑,说道:“我瞧你我也不必枉费心力来争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早已有了主儿。”洪七公奇道:“有了主儿?莫非你毒兄已练成了举世无双的绝招?”欧阳锋微微一笑,说道:“想欧阳锋这点儿微末功夫,怎敢觊觎‘武功天下第一’的尊号?我说的是传授功夫给这位独孤姑娘和郭贤侄的人。”洪七公笑道:“你说她?她阿公去世许久了,如果你说是老叫化我?这个嘛,兄弟想是想的,但药兄的功夫日益精进,你毒兄又是越活越命长,段皇爷的武功只怕也没搁下,这就挨不到老叫化啦。” 欧阳锋冷冷的道:“传授过这位独孤姑娘和郭贤侄功夫的诸人中,未必就数七兄武功最精。”洪七公刚说了句:“甚么?”黄药师已接口道:“嗯,你是说老顽竟周伯通?”欧阳锋道:“是啊!老顽童既然熟习九阴真经,咱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就都远不是他的敌手了。”黄药师道:“那也未必尽然,经是死的,武功是活的。”欧阳锋先前见黄药师岔开他的问话,不让郭靖说出周伯通的所在,心知必有蹊跷,是以临别之时又再提及,听黄药师如此说,正合心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全真派的武功非同小可,这个咱们都是领教过的。老顽童再加上《九阴真经》,就算王重阳复生,也未见得是他师弟对手,更不必说咱们了。唉,全真派该当兴旺,你我三人辛勤一世,到头来总还是棋差一着。” 黄药师道:“老顽童功夫就算比兄弟好些,可也决计及不上锋兄、七兄,这一节我倒深知。”欧阳锋道:“药兄不必过谦,你我向来是半斤八两。你既如此说,那是拿得定周伯通的功夫准不及你。这个,只怕……”说着不住摇头。黄药师微笑道:“明岁华山论剑之时,锋兄自然知道。”欧阳锋正色道:“药兄,你的功夫兄弟素来钦服,但你说能胜过老顽童,兄弟确是疑信参半,你可别小觑了他。”以黄药师之智,如何不知对方又在故意以言语相激,只是他心高气傲,再也按捺不下这一口气,说道:“那老顽童就在桃花岛上,已被兄弟囚禁了一十五年。”此言一出,欧阳锋与洪七公都吃了一惊。洪七公扬眉差愕,欧阳锋却哈哈大笑,说道:“药兄好会说笑话!”黄药师更不打话,手一指,当先领路,他足下加劲,登时如飞般穿入竹林。 欧阳锋也拉着侄儿手臂,洪七公左手携着郭靖,两人各自展开上乘轻功,而独孤逸伸手拉着黄蓉,两人按照凌波微步的走法,片刻间三组六人均到了周伯通的岩洞之外。黄药师远远望见洞中无人,低呼一声:“咦!”身子轻飘飘的纵起,犹似凭虚临空一般,几个起落,便已跃到了洞口。他左足刚一着地,突觉脚下一轻,踏到了空处。他猝遇变故,毫不惊慌,右足在空中虚踢一脚,身子已借势跃起,反向里窜,落下时左足在地下轻轻一点,哪知落脚处仍是一个空洞。此时足下已无可借力,反手从领口中拔出玉箫,横里在洞壁上一撑,身子如箭般倒射出来。拔箫撑壁、反身倒跃,实只一瞬间之事。洪七公与欧阳锋见他身法佳妙,齐声喝彩,却听得“波”的一声,只见黄药师双足已陷入洞外地下一个深孔之中。他刚感到脚下湿漉漉、软腻腻,脚已着地,足尖微一用劲,身子跃在半空,见洪七公等已走到洞前,地下却无异状,这才落在女儿身旁,忽觉臭气冲鼻,低头看时,双脚鞋上都沾满了大粪。众人暗暗纳罕,心想以黄药师武功之高强,生性之机伶,怎会着了旁人的道儿? 黄药师气恼之极,折了根树枝在地下试探虚实,东敲西打,除了自己陷入过的三个洞孔之外,其余均是实地。显然周伯通料到他奔到洞前之时必会陷入第一个洞孔,又料到他轻身功夫了得,第一孔陷他不得,定会向里纵跃,于是又在洞内挖第二孔;又料知第二孔仍然奈何他不得,算准了他退跃出来之处,再挖第三孔,并在这孔里撒了一堆粪。黄药师走进洞内,四下一望,洞内除了几只瓦罐瓦碗,更无别物,洞壁上依稀写着几行字。 欧阳锋先见黄药师中了机关,心中暗笑,这时见他走近洞壁细看,心想这里一针一线之微,都会干连到能否取得《九阴真经》的大事,万万忽略不得,忙也上前凑近去看,只见洞壁上用尖利之物刻着字道:“黄老邪,我给你打断双腿,在这里关了一十五年,本当也打断你的双腿,出口恶气。后来想想,饶了你算了。奉上大粪成堆,臭尿数罐,请啊请啊……”在这“请啊请啊”四字之下,粘着一张树叶,把下面的字盖没了。黄药师伸手揭起树叶,却见叶上连着一根细线,随手一扯,猛听得头顶忽喇喇声响,立时醒悟,忙向左跃开。欧阳锋见机也快,一见黄药师身形晃动,立时跃向右边,哪知乒乒乓乓一阵响亮,左边右边山洞顶上同时掉下几只瓦罐,两人满头满脑都淋满了臭尿。 洪七公大叫:“好香,好香!”哈哈大笑。黄药师气极,破口大骂。欧阳锋喜怒不形于色,却只笑了笑。黄蓉赶忙飞奔回去,取了衣履给父亲换过,又将父亲的一件长袍给欧阳锋换了。黄药师重入岩洞,上下左右仔细检视,再无机关,到那先前树叶遮没之处看时,见写着两行极细之字:“树叶决不可扯,上有臭尿淋下,千万千万,莫谓言之不预也。”黄药师又好气又好笑,猛然间想起,适才臭尿淋头之时,那尿尚有微温,当下返身出洞,说道:“老顽童离去不久,咱们追他去。”郭靖心想:“刚刚自己出来查看,恰好遇到了七公,也不知周大哥是怎么出来的,两人碰上了面,必有一番恶斗。”待要出言劝阻,黄药师早已向东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离岛风波2 众人知道岛上道路古怪,不敢落后,紧紧跟随,追不多时,果见周伯通在前缓步而行。黄药师足下发劲,身子如箭离弦,倏忽间已追到他身后,伸手往他颈中抓下。周伯通向左一让,转过身来,叫道:“香喷喷的黄老邪啊!”黄药师这一抓是他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端的是快捷异常,威猛无伦,他踏粪淋尿,心下恼怒之极,这一抓更是使上了十成劲力,哪知周伯通只随随便便的一个侧身就避了开去,当真是举重若轻。黄药师心中一凛,不再进击,定神瞧时,只见他左手与右手用绳索缚在胸前,脸含微笑,神情得意之极。 郭靖抢上几步,说道:“大哥,大家是一家人,黄岛主是师妹的爹爹。”周伯通道:“什么师妹师父爹爹的,不听不听,麻烦麻烦。”他兀自唠叼不休,黄蓉走上前来,笑道:“周大哥,你后面是谁来了?”周伯通回头一看,并不见人。黄蓉扬手将父亲身上换下来的一包臭衣向他后心掷去。周伯通听到风声,侧身让过,拍的一声,那包衣服落地散开,臭气四溢。周伯通笑得前仰后合,说道:“黄老邪,你关了我一十五年,打断了我两条腿,我只叫你踩两脚屎,淋一头尿,两下就此罢手,总算对得起你罢?” 黄药师寻思这话倒也有理,心意登平,问道:“你为甚么把双手缚在一起?”周伯通道:“这个山人自有道理,天机不可泄漏。”说着连连摇头,神色黯然。原来当日周伯通困在洞中,数次忍耐不住,要冲出洞来与黄药师拚斗,但转念一想,总归不是他的敌手,若是给他打死或是点了穴道,洞中所藏的上半部《九阴真经》非给他搜去不可,是以始终隐忍,这日得郭靖提醒,才想到自己无意之中练就了分心合击的无上武功,黄药师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两个周伯通,一直不住盘算,要如何报复这一十五年中苦受折磨之仇。郭靖走后,他坐在洞中,过去数十年的恩怨爱憎,一幕幕在心中涌现,忽然远远听到玉箫、铁筝、长啸三般声音互斗,一时心猿意马,又是按勒不住,正自烦躁,斗然想起:“我那把弟功夫最弱,何以黄老邪的箫声丝毫引不动他?”当日他想不通其中原因,这几日与而二人沟通许久,此时立即恍然:“是了,是了!正所谓无欲则刚,他二人小小年纪,乃是不失赤子之心的人。我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在苦思复仇?如此心地狭窄,想想也真好笑!” 他虽然不是全真道士,但自来深受全真教清静无为、淡泊玄默教旨的陶冶,这时豁然贯通,一声长笑,站起身来。只见洞外晴空万里,白云在天,心中一片空明,黄药师对他十五年的折磨,登时成为鸡虫之争般的小事,再也无所萦怀。转念却想:“我这一番振衣而去,桃花岛是永远不来的了,若不留一点东西给黄老邪,何以供他来日之思?”于是兴致勃勃的挖孔拉屎、吊罐撒尿,忙了一番之后,这才离洞而去。 他走出数步,忽又想起:“这桃花岛道路古怪,不知如何觅路出去。郭兄弟和逸儿妹子留在岛上,凶多吉少,我非带他二人同去不可。黄老邪若要阻拦,哈哈,黄老邪,若要打架,一个黄老邪可不是两个老顽童的敌手啦!”想到得意之处,顺手挥出,喀喇一声,打折了路旁一株小树,蓦地惊觉:“怎么我功力精进如此?这可与双手互搏的功夫无关。”手扶花树,呆呆想了一阵,两手连挥,喀喀喀喀,一连打断了七八株树,不由得心中大震:“这是《九阴真经》中的功夫啊,我……我……我几时练过了?”霎时间只惊得全身冷汗,连叫:“有鬼,有鬼!” 他牢牢记住师兄王重阳的遗训,决不敢修习经中所载武功,哪知为了教导郭靖,每日里口中解释、手上比划,不知不觉的已把经文深印脑中,睡梦之间,竟然意与神会,奇功自成,这时把拳脚施展出来,却是无不与经中所载的拳理法门相合。他武功深湛,武学上的悟心又是极高,兼之《九阴真经》中所载纯是道家之学,与他毕生所学本是一理相通,他不想学武功,武功却自行扑上身来。他纵声大叫:“糟了,糟了,这叫做惹鬼上身,挥之不去了。我要开郭兄弟一个大大的玩笑,哪知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懊丧了半日,伸手连敲自己脑袋,忽发奇想,于是剥下几条树皮,搓成绳索,靠着牙齿之助,将双手缚在一起,喃喃念道:“从今而后,若是我不能把经中武功忘得一干二净,只好终生不与人动武了。纵然黄老邪追到,我也决不出手,以免违了师兄遗训。唉,老顽童啊老顽童,你自作自受,这番可上了大当啦。” 黄药师哪猜得其中缘由,只道又是他一番顽皮古怪,说道:“老顽童,这位欧阳兄你是见过的,这位……”他话未说完,周伯通已绕着众人转了个圈,在每人身边嗅了几下,笑道:“这位必是老叫化洪七公,我猜也猜得出。他是好人。正是天网恢恢,臭尿就只淋了东邪西毒二人。欧阳锋,当年你打我一掌,今日我还你一泡尿,大家扯直,两不吃亏。”欧阳锋微笑不答,在黄药师耳边低声道:“药兄,此人身法快极,他功夫确已在你我之上,还是别惹他为是。”黄药师心道:“你我已二十年不见,你怎知我功夫就必不如他?”向周伯通道:“伯通,我早说过,但教你把《九阴真经》留下,我焚烧了祭告先室,马上放你走路,现下你要到哪里去?”周伯通道:“这岛上我住得腻了,要到外面逛逛去。”黄药师伸手道:“那么经呢?” 周伯通道:“我早给了你啦。”黄药师道:“别瞎说八道,几时给过我?”周伯通笑道:“郭靖是你女婿是不是?他的就是你的,是不是?我把《九阴真经》从头至尾传了给他,不就是传给了你?”郭靖大吃一惊,叫到:“大哥,我不是黄岛主女婿,你莫要胡说......”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郭兄弟,你没讨那黄老邪的女儿啊,好极好极,我就说媳妇儿娶不得,你听大哥的准没错。”独孤逸问到:“周大哥,你教我们的,当真是《九阴真经》?”周伯通哈哈大笑,说道:“难道还是假的么?”郭靖目瞪口呆,登时傻了。周伯通见到他这副呆样,心中直乐出来,他花了无数心力要这二人背诵《九阴真经》,正是要见她二人于真相大白之际惊得晕头转向,此刻见郭靖目瞪口呆的样子,心愿得偿,如何不大喜若狂? 黄药师道:“上卷经文原在你处,下卷经文你却从何处得来?”周伯通笑道:“是我的好兄弟亲手交与我的。” 黄药师怒极,心道:“郭靖你这小子竟敢对我弄鬼,那瞎子梅超风这时还在拚命的找寻呢。”怒目向郭靖横了一眼,转头对周伯通道:“我要真经的原书。”周伯通道:“兄弟,过来,你把我怀里那本书摸出来。”郭靖走上前去,探手到他怀中,拿出一本厚约半寸的册子。周伯通伸手接过,对黄药师道:“这是真经的上卷,下卷经文也夹在其中,你有本事就来拿去。”黄药师道:“要怎样的本事?”周伯通双手夹住经书,侧过了头,道:“待我想一想。”过了半晌,笑道:“裱糊匠的本事。”黄药师道:“甚么?”周伯通双手高举过顶,往上一送,但见千千万万片碎纸斗然散开,有如成群蝴蝶,随着海风四下飞舞,霎时间东飘西扬,无可追寻。黄药师又惊又怒,想不到他内功如此深湛,就在这片刻之间,把一部经书以内力压成了碎片,想起亡妻,心中又是一酸,怒喝:“老顽童,你戏弄于我,今日休想出得岛去!” 飞步上前,扑面就是一掌。周伯通身子微晃,接着左摇右摆,只听得风声飕飕,黄药师的掌影在他身旁飞舞,却始终扫不到他半点。这路“落英神剑掌”是黄药师的得意武功,岂知此刻连出二十余招,竟然无功。黄药师见他并不还手,正待催动掌力,逼得他非招架不可,蓦地惊觉:“我黄药师岂能与缚住双手之人过招。”当即跃后三步,叫道:“老顽童,你腿伤已经好了,我可又要对你不起啦。快把手上的绳子崩断了,待我见识见识你《九阴真经》的功夫。”周伯通愁眉苦脸,连连摇头,说道:“不瞒你说,我是有苦难言。这手上的绳子,说甚么都是不能崩断的。”黄药师道:“我给你弄断了罢。”上前拿他手腕。周伯通大叫:“啊哟,救命,救命!”翻身扑地,连滚几转。 独孤逸和郭靖吃了一惊,叫到:“周大哥!”待要上前劝阻,洪七公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别傻!”只见周伯通在地下滚来滚去,灵便之极,黄药师手抓足踢,哪里碰得到他的身子?洪七公低声道:“留神瞧他身法。”独孤逸与郭靖见周伯通这一路功夫正便是真经上所说的“蛇行狸翻”之术,郭靖看到精妙之处,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好!”黄药师愈益恼怒,拳锋到处,犹如斧劈刀削一般,周伯通的衣袖袍角一块块的裂下,再斗片刻,他长须长发也一丛丛的被黄药师掌力震断。周伯通虽未受伤,也知道再斗下去必然无幸,只要受了他一招半式,不死也得重伤,眼见黄药师左掌横扫过来,右掌同时斜劈,每一掌中都暗藏三招后继毒招,自己身法再快,也难躲闪,只得双膀运劲,蓬的一声,绳索崩断,左手架开了他袭来的攻势,右手却伸到自己背上去抓了抓痒,说道:“啊哟,痒得我可受不了啦。” 黄药师见他在剧斗之际,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抓痒,心中暗惊,猛发三招,都是生平绝学。周伯通道:“我一只手是打你不过的,唉,不过没有法子。我说甚么也不能对不起师哥。”右手运力抵挡,左手垂在身侧,他本身武功原不及黄药师精纯,右手上架,被黄药师内劲震开,一个踉跄,向后跌出数步。黄药师飞身下扑,双掌起处,已把周伯通罩在掌力之下,叫道:“双手齐上!一只手你挡不住。”周伯通道:“不行,我还是一只手。”黄药师怒道:“好,那你就试试。”双掌与他单掌一交,劲力送出,腾的一响,周伯通一交坐在地下,闭上双目。黄药师不再进击,只见周伯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登时惨白如纸,独孤逸赶忙奔到周伯通旁边,伸手将他扶住。众人心中都感奇怪,他如好好与黄药师对敌,就算不胜,也决不致落败,何以坚决不肯双手齐用? 只见周伯通握着独孤逸的手臂,慢慢站起身来,说道:“老顽童上了自己的大当,无意之中竟学到了九阴奇功,违背师兄遗训。若是双手齐上,黄老邪,你是打我不过的。” 黄药师知他所言非虚,默默不语,心想自己无缘无故将他在岛上囚了十五年,现下又将他打伤,实在说不过去,从怀里取出一只玉匣,揭开匣盖,取出三颗猩红如血的丹药,交给他道:“伯通,天下伤药,只怕无出我桃花岛无常丹之右。每隔七天服一颗,你的内伤可以无碍。现下我送你出岛。”周伯通点了点头,接过丹药,服下了一颗,自行调气护伤,过了一会,吐出一口瘀血,说道:“黄老邪,你的丹药很灵,无怪你名字叫作‘药师’。咦,奇怪,奇怪,我名叫‘伯通’,那又是甚么意思?”他凝思半晌,摇了摇头,说道:“黄老邪,我要去了,你还留我不留?”黄药师道:“不敢,任你自来自去。伯通兄此后如再有兴枉顾,兄弟倒履相迎。我这就派船送你离岛。”独孤逸招招手,郭靖走上前来,蹲下负起周伯通,跟着黄药师走到海旁,只见港湾中大大小小的停泊着六七艘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离岛风波3 欧阳锋道:“药兄,你不必另派船只送周大哥出岛,请他乘坐小弟的船去便了。”黄药师道:“那么费锋兄的心了。”向船旁哑仆打了几个手势,那哑仆从一艘大船中托出一盘金元宝来。黄药师道:“伯通,这点儿金子,你拿去顽皮胡用罢。你武功确比黄老邪强,我佩服得很。”周伯通眼睛一霎,脸上做了个顽皮的鬼脸。向欧阳锋那艘大船瞧去,见船头扯着一面大白旗,旗上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心中甚是不喜。欧阳锋取出一管木笛,嘘溜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林中异声大作。桃花岛上两名哑仆领了白驼山的蛇奴驱赶蛇群出来,顺着几条跳板,一排排的游入大船底舱。 周伯通道:“我不坐西毒的船,我怕蛇!”黄药师微微一笑,道:“那也好,你坐那艘船罢。”向一艘小船一指。周伯通摇摇头道:“我不坐小船,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黄药师脸色微变,道:“伯通,这船坏了没修好,坐不得的。”众人瞧那船船尾高耸,形相华美,船身漆得金碧辉煌,却是新打造好的,哪有丝毫破损之象?周伯通道:“我非坐那艘新船不可!黄老邪,你干吗这样小气?”黄药师道:“这船最不吉利,坐了的人非病即灾,是以停泊在这里向来不用的。我哪里是小气了?你若不信,我马上把船烧了给你看。”做了几个手势,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奔过去就要烧船。 周伯通突然间在地下一坐,乱扯胡子,放声大哭。众人见他如此,都是一怔,只有独孤逸和郭靖知道他的脾气,肚里暗暗好笑。周伯通扯了一阵胡子,忽然乱翻乱滚,哭叫:“我要坐新船,我要坐新船。”黄蓉奔上前去,阻住四名哑仆。洪七公笑道:“药兄,老叫化一生不吉利,就陪老顽童坐坐这艘凶船,咱们来个以毒攻毒,斗它一斗,瞧是老叫化的晦气重些呢,还是你这艘凶船厉害。”黄药师道:“七兄,你再在岛上盘桓数日,何必这么快就去?”洪七公道:“天下的大叫化、中叫化、小叫化不日就要在湖南岳阳聚会,听老叫化指派丐帮头脑的继承人。老叫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要归天,不先派定谁继承,天下的叫化岂非无人统领?因此老叫化非赶着走不可。药兄厚意,兄弟甚是感激,待你的女儿选得了意中人,成婚那日,我再来叨扰罢。”黄药师叹道:“七兄你真是热心人,一生就是为了旁人劳劳碌碌,马不停蹄的奔波。”洪七公笑道:“老叫化不骑马,我这是脚不停蹄。啊哟,不对,你绕了弯子骂人,脚上生蹄,那可不成了牲口?” 黄蓉笑道:“师父,这是您自己说的,我爹可没骂您。”洪七公道:“究竟师父不如亲父,赶明儿我娶个叫化婆,也生个叫化女儿给你瞧瞧。”黄蓉拍手笑道:“那再好也没有。我有个小叫化师妹,可不知有多好玩。”欧阳克斜眼相望,只见日光淡淡的射在她脸颊之上,真是艳如春花,丽若朝霞,不禁看得痴了。但随即见她的眼光望向独孤逸,却又是一番含情脉脉,欧阳克想到独孤那剑舞,又不禁有些迷茫,忽的想到对方是刻意为之,不禁怒气勃发,心下暗暗立誓:“总有一日,非杀了这丫头。” 洪七公伸手扶起周伯通,道:“伯通,我陪你坐新船。黄老邪古怪最多,咱哥儿俩可不上他的当。”周伯通大喜,说道:“老叫化,你人很好,咱俩拜个把子。”洪七公尚未回答,郭靖抢着道:“周大哥,你我已拜了把子,你怎能和我师父结拜?”周伯通笑道:“那有甚么干系?黄老邪若是肯给新船我坐,我心里一乐,也跟他拜个把子。”黄蓉笑道:“那么我呢?” 周伯通眼睛一瞪,道:“逸儿一个女娃子就够了,你这个女娃子不能信。美貌女人,多见一次便倒一分霉,逸儿除外,哼。”说完,勾住洪七公的手臂,就往那艘新船走去。黄药师快步抢在两人前面,伸开双手拦住,说到:“黄某不敢相欺,坐这艘船实在凶多吉少。两位实不必甘冒奇险。只是此中原由,不便明言。” 洪七公哈哈笑道:“你已一再有言在先,老叫化若是晕船归天,仍是赞你药兄够朋友。”他虽行事说话十分滑稽,内心却颇精明,见黄药师三番两次的阻止,知道船上必有蹊跷,周伯通坚持要坐,眼见拗他不得,若是真有奇变,他孤掌难鸣,兼之身上有伤,只怕应付不来,是以决意陪他同乘。 黄药师哼了一声,道:“两位功夫高强,想来必能逢凶化吉,黄某倒是多虑了。姓郭的小子,带上你的三妹,你二人也去罢。”独孤逸心想,原先一直称呼自己为独孤丫头,此时忽然改口,语气严峻,于是说:“黄岛主....”黄药师厉声对郭靖说道:“你这狡诈贪得的小子,今后你二人再踏上桃花岛一步,休怪黄某无情。”反手一掌,击在一名哑仆的背心,喝道:“这就是你的榜样!”这哑仆舌头早被割去,只是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身子直飞出去。他五脏已被黄药师一掌击碎,飞堕海心,没在波涛之中,霎时间无影无踪。众哑仆吓得心惊胆战,一齐跪下。这些哑仆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奸恶之徒,黄药师事先查访确实,才一一擒至岛上,割哑刺聋,以供役使,他曾言道:“黄某并非正人君子,江湖上号称‘东邪’,自然也不屑与正人君子为伍。手下仆役,越是邪恶,越是称我心意。”那哑仆虽然死有余辜,但突然间无缘无故被他挥掌打入海心,众人心中都是暗叹:“黄老邪确是邪得可以。”独孤逸和郭靖更是惊惧莫名,屈膝跪倒。 洪七公道:“他二人甚么事又不称你的心啦?”黄药师不答,厉声问郭靖道:“那《九阴真经》的下卷,是不是你给周伯通的?”郭靖道:“有一张东西是我交给周大哥的,不过我的确不知就是经文,若是知道……”周伯通向来不理事情的轻重缓急,越见旁人疾言厉色,越爱大开玩笑,不等郭靖说完,抢着便道:“你怎么不知?你说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幸亏黄药师那老头儿不知道。你还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天下无敌。”郭靖大惊,颤声道:“大哥,我……我几时说过?”周伯通霎霎眼睛,正色道:“你当然说过。”郭靖将经文背得烂熟而不知便是《九阴真经》,本就极难令人入信,这时周伯通又这般说,黄药师盛怒之下,哪想得到这是老顽童在开玩笑?只道周伯通一片童心,天真烂漫,不会替郭靖圆谎,信口吐露了真相。他狂怒不可抑制,深怕立时出手毙了郭靖,未免有失身分,拱手向周伯通、洪七公、欧阳锋道:“请了!”牵着黄蓉的手,转身便走。黄蓉赶忙拉着黄药师说这事与独孤逸无关,却眼看着被父亲牵着纵出数丈外,只得回头叫得一声:“逸儿……”顷刻间没入了林中。原来这黄药师见独孤逸与郭靖兄妹相称,郭靖处处维护独孤逸又听她指派,想来是一伙的,此时气急之下,便迁怒与她。 独孤逸正想要跟上去,却只觉得胸口一痛,使不上力气来。周伯通哈哈大笑,突觉胸口伤处剧痛,忙忍住了笑,但终于还是笑出声来,说道:“黄老邪又上了我的当。我说顽话骗他,他老儿果然当了真。有趣,有趣!”洪七公惊道:“那么靖儿事先当真不知?”周伯通笑道:“他当然不知。他二人齐齐说九阴奇功邪气呢,若是先知道了,怎肯跟着我学?兄弟,妹子,现下你二人已牢牢记住,忘也忘不了,是么?”说着又是捧腹狂笑,既须忍痛,又要大笑,神情尴尬无比。 洪七公跌足道:“唉,老顽童,这玩笑也开得的?我跟药兄说去。”拔足奔向林边,却见林内道路纵横,不知黄药师去了何方。众哑仆见主人一走,早已尽数随去。洪七公无人领路,只得废然而返,忽然想起欧阳克有桃花岛的详图,忙道:“欧阳贤侄,桃花岛的图谱请借我一观。”欧阳克摇头道:“未得黄伯父允可,小侄不敢借予旁人,洪伯父莫怪。”洪七公哼了一声,心中暗骂:“我真老糊涂了,怎么向这小子借图?”只见林中白衣闪动,欧阳锋那三十二名白衣舞女走了出来。当先一名女子走到欧阳锋面前,曲膝行礼道:“黄老爷叫我们跟老爷回去。”欧阳锋向她们一眼不瞧,只摆摆手令他们上船,向洪七公与周伯通道:“药兄这船中只怕真有甚么巧妙机关。两位宽心,兄弟坐船紧跟在后,若有缓急,自当稍效微劳。”周伯通怒道:“谁要你讨好?我就是要试试黄老邪的船有甚么古怪。你跟在后面,变成了有惊无险,那还有甚么味儿?你跟我捣蛋,老顽童再淋你一头臭尿!”欧阳锋笑道:“好,那么后会有期。”一拱手,径自带了侄儿上船。 独孤逸一手捂住胸口,望着黄蓉的去路呆呆出神,周伯通笑道:“丫头,你是什么内伤,怎么脸色这么白。”独孤逸摇摇头道:“无事。七公、周大哥、郭二哥,小妹不跟你们去了。”周伯通道:“黄老邪又不让你在这呆,你在这着干嘛?”独孤逸道:“我答应蓉儿陪她在桃花岛,左右也无事,我在这岛上等蓉儿来寻我。” 洪七公琢磨了一会,道:“逸儿丫头,你想要什么,如若想好了,不后悔,那便尽力去争取。人活一世,就是图个尽兴,奔个自在。”说罢,拍拍独孤逸的肩膀,转身就上船去,周伯通赶上去左手牵起洪七公,右手牵起郭靖,扭头说:“妹子,你要是在这桃花岛上研究出好功夫了,一定要出来找我,教给我啊。”又喊道:“兄弟,咱们上船去,瞧他一艘死船,能把咱们三个活人怎生奈何了?” 独孤逸站在岸边,看众船夫起锚扬帆,乘着南风驶出海去。自己在岸边走了走,找不到进入的法门,便自找了块大石头,坐在石上运气疗伤。 黄蓉被父亲拉进屋内,十分恼怒伤心,回到自己房中,关上了门,放声大哭。黄药师盛怒之下将独孤逸与郭靖赶走,这时知他几人已陷入死地,知这二人与女儿着实情深意厚,心中对女儿颇感歉仄,想去安慰她几句,但连敲了几次门,黄蓉不理不睬,尽不开门,到了晚饭时分,也不出来吃饭。黄药师命仆人将饭送去,却被她连菜带碗摔在地下,还将哑仆踢了几个筋斗。黄蓉心想:“爹爹说得出做得到,逸儿若是再来桃花岛,定会被他打死。我如偷出岛去寻她,留着爹孤零零一人,岂不寂寞难过?”左思右想,柔肠百结。数月之前,黄药师骂了她一场,她想也不想的就逃出岛去,后来再与父亲见面,见他鬓边白发骤增,数月之间犹如老了十年,心下甚是难过,发誓以后再不令老父伤心,哪知此刻又遇上了这等为难之事。她伏在床上哭了一场,心想:“若是妈妈在世,必能给我做主,哪会让我如此受苦?”一想到母亲,便起身出房,走到厅上。桃花岛上房屋的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日夜洞开。黄蓉走出门外,繁星在天,花香沉沉,心想:“逸儿这时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不知何日再得重见。”叹了一口气,举袖抹抹眼泪,走入花树深处。 傍花拂叶,来到母亲墓前。佳木葱笼,异卉烂缦,那墓前四时鲜花常开,每本都是黄药师精选的天下名种,溶溶月色之下,各自分香吐艳。黄蓉将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推三下,然后用力向前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她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石门,进入墓中圹室,亮火折把母亲灵前的琉璃灯点着了。她独处地下斗室,望着父亲手绘的亡母遗像,心中思潮起伏:“我从来没见过妈,我死了之后,是不是能见到她呢?她是不是还像画上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她现下却在哪里?在天上,在地府,还是就在这圹室之中?我永远在这里陪着妈妈算了。”圹室中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精品。黄药师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中,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他不是明抢硬索,就是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中方罢。他武功既强,眼力又高,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时都供在亡妻的圹室之中。 黄蓉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之属在灯光下发出淡淡光芒,心想:“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历千百年而不朽。今日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却仍然好好的留在人间。世上之物,是不是愈有灵性,愈不长久?只因为我妈妈绝顶聪明,是以只活到二十岁就亡故了么?”望着母亲的画像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吹熄灯火,走到毡帷后母亲的玉棺之旁,抚摸了一阵,坐在地下,靠着玉棺,心中自怜自伤,似乎是倚偎在母亲身上,有了些依靠。这日大喜大愁之余,到此时已疲累不堪,过不多时,竟自沉沉睡去。她在睡梦之中忽觉是到了北京赵王府中,正与独孤逸并肩斗群雄,又看到独孤逸撇下她去了那平康坊找那苏大家弹琴舞剑,转眼却又塞北道上骑着白骆驼想自己招手,刚要过去,忽尔见到了母亲,要想极目看她容颜,却总是瞧不明白。忽然之间,母亲向天空飞去,自己在地下急追,只见母亲渐飞渐高,心中惶急,忽然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在叫着母亲的名字,这声音愈来愈是明晰。 黄蓉从梦中醒来,却听得父亲的声音还是隔着毡帷在喃喃说话。她一定神间,才知并非做梦,父亲也已来到了圹室之中。她幼小之时,父亲常抱着她来到母亲灵前,絮絮述说父女俩的生活琐事,近年来虽较少来,但这时听到父亲声音,却也不以为怪。她正与父亲赌气,不肯出去叫他,要等他走了方才出去,只听父亲说道:“我向你许过心愿,要找了《九阴真经》来,烧了给你,好让你在天之灵知道,当年你苦思不得的经文到底是写着些甚么。一十五年来始终无法可施,直到今日,才完了这番心愿。”黄蓉大奇:“爹爹从何处得了《九阴真经》?”只听他又道:“我瞧着那独孤丫头与蓉儿身形亲密,倒也是个好姑娘,今日却不是故意要杀那独孤丫头的,这是他们自己强要坐那艘船的。”黄蓉猛吃一惊:“坐了那船便怎样?”当下凝神倾听,黄药师却反来复去述说妻子逝世之后,自己是怎样的孤寂难受。黄蓉听父亲吐露真情,不禁凄然,心想:“逸儿和我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将来何患无重见之日?我总是不离开爹爹的了。”正想到此处,却听父亲说道:“老顽童把真经上下卷都用掌力毁了,我只道许给你的心愿再无得偿之日,哪知鬼使神差,他坚要乘坐我造来和你相会的花船……”黄蓉心想:“每次我要到那船上去玩,爹爹总是厉色不许,怎么是他造来和妈妈相会的?” 原来黄药师对妻子情深意重,兼之爱妻为他而死,当时一意便要以死相殉。他自知武功深湛,上吊服毒,一时都不得便死,死了之后,尸身又不免受岛上哑仆糟蹋,于是去大陆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泊在港中之时固是一艘极为华丽的花船,但如驶入大海,给浪涛一打,必致沉没。他本拟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齐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方不辱没了当世武学大宗匠的身分,但每次临到出海,总是既不忍携女同行,又不忍将她抛下不顾,终于造了墓室,先将妻子的棺木厝下。这艘船却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要待女儿长大,有了妥善归宿,再行此事。 黄蓉不明其中原由,听了父亲的话茫然不解,只听他又道:“老顽童将《九阴真经》背得滚瓜烂熟,独孤丫头和那姓郭的小子也背得一丝不错,这三人沉入大海,正如焚烧活的真经一般,你在天之灵,那也可以心安了。只是洪老叫化平白无端的陪送了老命,未免太冤。我在一日之中,为了你而杀死四个高手,偿了当日许你之愿,他日重逢,你必会说你丈夫言出必践,对爱妻答允下之事,可没一件不做。哈哈!”黄蓉只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她虽不明端的,但料知花船中必定安排着极奇妙极毒辣的机关,她素知父亲之能,只怕独孤逸等四人这时都已遭了毒手,心中又惊又痛,立时就要抢出去求父亲搭救四人性命,只是吓得脚都软了,一时不能举步,口中也叫不出声来。只听得父亲凄然长笑,似歌似哭,出了墓道。 黄蓉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逸儿,若是救她不得,同生死。”她知父亲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痴,求他必然无用,当下奔出墓道,直至海边,乎看到那海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孤单单的身影,那可不就是独孤逸!黄蓉飞奔上去,扑在独孤逸怀中,说道:“我当你走了。”独孤逸拍拍黄蓉的背,说:“我答应你,陪你在桃花岛啊。”两人坐在石上说了一会话,黄蓉忽然想到那花船之事,赶忙告诉独孤逸,独孤逸一惊之下,说道:“咱们须得去救一救。”两人跳上小船,拍醒船中的哑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海。 乎听得黄药师玉箫声遥遥的响起,黄蓉与独孤逸牵着手坐在小船上想:“这茫茫大海,到哪里去找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沉船救人 独孤逸与黄蓉两人在海上飘了三日,不见任何船只踪影,只是海上不知为何多了许多鲨鱼尸体。黄蓉说道:“奇怪,再过一两日就到岸边了,难道他们走去了别处?” 正说话间,看到那碧海蓝天中多出两个白点,那白点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俯冲下来,原来是郭靖的那两只白雕。黄蓉伸出手来,让那白雕停在肩上,解开白雕脚上的布条,对独孤逸说:“这是郭大哥的白雕,他定是有让雕儿给咱们传信。” 独孤逸打开布条,只看那是两块船帆布,布上画着“有难”两字,下角划了一个葫芦的图形,两张布上的字一模一样。黄蓉拍拍白雕的脑袋,说:“好雕儿,带我们去找郭大哥,”两头白雕齐声长鸣,振翼高飞,在空中盘旋一转,向东没入云中。 独孤逸与黄蓉跟着那白雕,调转船头向东行去。 这两人跟着白雕的方向,一直向东行去,好在那白雕通体雪白,月色下倒也看的鲜明,黄蓉指着远处说道:“逸儿,你快看,那边有光亮,似乎是大船。”那白雕也在那光亮处盘旋。 独孤逸倒:“郭大哥他们定在那搜船上,怎地有点像欧阳锋的船。”两人命哑仆靠近,独孤逸对黄蓉道:“蓉儿,你在船上等着,我上去看看。”说完一个飞身便跳上大船。 独孤逸刚刚跳上船舱,正见欧阳克犹如热锅上蚂蚁般团团乱转,喝道:“郭靖他们呢?你把他怎么了?”欧阳锋已在舱底生了火,却发见船尾小艇影踪全无,不禁连珠价叫起苦来,看到独孤逸和黄蓉驾船前来,心下一喜,想到:“先拿下这个丫头,再抢了那小船。”一掌便向独孤逸拍来,独孤逸挑剑迎战。 欧阳锋知那船舱已经着火,此时也顾不得身份了,掌掌都是要致人死地,独孤逸虽武功大进,但与欧阳锋仍相差甚远,且这船板上颠簸异常,只有招架之功,哪来还手之力。 黄蓉看着着急,怕那欧阳克趁乱偷袭,便也飞身上船来帮忙。岂知那轻舟上的哑巴船夫个个是奸恶之徒,当黄蓉在船之时,受她威慑,不敢不听差遣,一见她离船,正是天赐良机,立即转舵扬帆,远远逃开。 此时穿尾火头已然冒起,甲板上男女乱窜乱闯。 洪七公与郭靖远远的望见独孤逸与黄蓉跃上大船,洪七公大声叫到:“逸儿,蓉儿,我和靖儿都在这儿,游水过来!游过来!”独孤逸与黄蓉听得洪七公声音,心中大喜,不再理会欧阳锋叔侄,转身奔向船舷,两人纵身往海中跃去。 欧阳锋叔侄赶忙跟上,独孤逸见欧阳锋伸手去抓黄蓉,微微落后一步,挥剑斩出,欧阳锋出手如电,转手抓住了独孤逸,右手用力将那宝剑夺走,挥手扔向背后的船舱中,这边黄蓉却趁这一瞬间已经跳入了海中。 欧阳锋眼见那轻舟驶得远了,再也追赶不上,座船大火冲天,船面上帆飞樯舞,乱成一团,转眼就要沉没,眼下唯一救星是那艘在洪七公掌握之中的小艇,高声叫道:“臭叫化,这姑娘在我这里,你瞧见了么?”双手挺起,将独孤逸举在半空。 这船上大火照得海面通红,洪七公与郭靖看得清清楚楚,黄蓉已经游近了小艇,大惊之下回头,便要再游回去,洪七公怒道:“蓉儿,你先上来!我去把逸儿夺回来。” 郭靖伸手将拉起黄蓉进船舱,说:“我也去。”洪七公说:“你俩好好守着小艇,莫被夺去了。”郭靖应声:“是!”用力扳桨,此时大船已自不动,不多时小艇划近。 洪七公双足在艇首力登,向前飞出,左手探出,在大船边上插了五个指孔,借力翻身,跃上大船甲板。 欧阳锋抓着独孤逸双腕,狞笑道:“臭叫化,你待怎地?”洪七公骂道:“来来,再拆一千招。”飕飕飕三掌,向欧阳锋劈去。 欧阳锋回过独孤逸的身子挡架,洪七公只得收招。洪七公喝道:“老毒物好不要脸,快把她放下艇去,我和你在这里决个胜负。” 当此之际,欧阳锋怎肯轻易放人,但见侄儿被火逼得不住退避,叫道:“你先下小艇!”眼看着欧阳克跃入小艇,便在那独孤逸后心一拍,将她丢向船舱。 洪七公见状,赶忙打上前来,眼看着独孤逸掉进船舱里,正要相救,欧阳锋一掌便来。两人各自各自施展上乘武功,在烈焰中一面闪避纷纷跌落的木杆绳索,一面拆解对方来招。 这中间洪七公却占了便宜,他曾入海游往小艇,全身湿透,不如欧阳锋那么衣发易于着火。二人武功本是难分轩轾,一方既占便宜,登处上风。洪七公急着救独孤逸,欧阳锋不久便须发俱焦,衣角着火,被逼得一步步退向烈焰飞腾的船舱,他要待跃入海中,但被洪七公着着进迫,缓不出一步手脚,若是硬要入海,身上必至受招。 洪七公的拳势掌风何等厉害,只要中了一招,受伤必然不轻,他奋力拆解,心下筹思脱身之策。 忽的见背后人影抖动,独孤逸从那着火的船舱中跃了出来,在甲板上打了两个滚,身上的火光尽扑灭了。 洪七公心下放心,全心全意与那欧阳锋对打,愈打愈是得意,忽然想起:“我若将他打入火窟,送了他的性命,却也无甚意味。他得了靖儿的九阴假经,若不修练一番,纵死也不甘心,这个大当岂可不让他上?”于是哈哈一笑,说道:“老毒物,今日我就饶了你,上艇罢。”欧阳锋怪眼一翻,飞身跃入海中。 洪七公跟着正要跃下,忽听欧阳锋叫道:“慢着,现下我身上也湿了,咱俩公公平平的决个胜败。”拉住船舷旁垂下的铁链,借力跃起,又上了甲板。 洪七公道:“妙极,妙极!今日这一战打得当真痛快。”拳来掌往,两人越斗越狠。 郭靖与黄蓉二人在船上大喊:“逸儿,快下来!”欧阳克站在背后,心想此时倒是好机会,对着郭靖后心拍掌便去,郭靖不暇思索,横桨直挥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欧阳克本来更胜一筹,但郭靖在桃花岛得了周伯通传授,双手能分别搏击,左架右推,同时施为。欧阳克的右臂恰好夹在他双臂之中,被他左臂回收,右臂外推,这般急绞之下,喀的一声,臂骨登时折断,一交跌在艇首。 郭黄二人抬头仰望大船,却见洪七公和欧阳锋在火焰中飞舞来去,肉搏而斗,木材焚烧的劈拍之声,夹着二人的拳风掌声,更是显得声势惊人,猛听得喀喇喇一声巨响,大船龙骨烧断,折为两截,船尾给波涛冲得几下,慢慢沉入海中,激起了老大游涡,独孤逸的身影却看不到了。 郭靖提起木桨,使力将小艇划近,要待上去相助。 洪七公落水在先,衣服已大半被火烤干,欧阳锋身上却尚是湿淋淋地,这一来,西毒却又占了北丐的上风。洪七公奋力拒战,丝毫不让,斗然间一根着了火的桅杆从半空中堕将下来,二人急忙后跃。那桅杆隔在二人中间,熊熊燃烧。 欧阳锋蛇杖摆动,在桅杆上递了过来,洪七公也从腰间拔出竹棒,还了一招。二人初时空手相斗,这时各使器械,攻拒之间,更是猛恶。 武学中有言道:“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剑法原最难精。武学之士功夫练至顶峰,往往精研剑术,那时各有各的绝招,不免难分轩轾。 二十年前华山论剑,洪七公与欧阳锋对余人的武功都甚钦佩,知道若凭剑术,难以胜过旁人,此后便均舍剑不用。洪七公改用随身携带的竹棒,这是丐帮中历代帮主相传之物,质地柔韧,比单剑长了一尺。他是外家高手,武功纯走刚猛的路子,使上这兵器却是刚中有柔,威力更增。 欧阳锋使动那蛇杖时含有棒法、棍法、杖法的路子,招数繁复,自不待言,杖头雕着个咧嘴而笑的人头,面目狰狞,口中两排利齿,上喂剧毒,舞动时宛如个见人即噬的厉鬼,只要一按杖上机括,人头中便有歹毒暗器激射而出。更厉害的是缠杖盘旋的两条毒蛇,吞吐伸缩,令人难防。 二人双杖相交,各展绝招。欧阳锋在兵刃上虽占便宜,但洪七公是天下乞丐之首,自是打蛇的好手,竹棒使将开来,攻敌之余,还乘隙击打杖上毒蛇的要害。欧阳锋蛇杖急舞,令对方无法取得准头,料知洪七公这等身手,杖头暗器也奈何他不得,不如不发,免惹耻笑。 洪七公另有一套丐帮号称镇帮之宝的“打狗棒法”,变化精微奇妙,心想此时未落下风,却也不必便掏摸这份看家本领出来,免得他得窥棒法精要,明年华山二次论剑,便占不到出其不意之利。 郭靖站在艇首,数度要想跃上相助师父,但见二人越斗越紧,自己功力相差太远,决计难以近身,空自焦急,却是无法可施。 欧阳锋只感身上炙热,脚下船板震动甚剧,知道这截船身转眼就要沉没,但洪七公兀自缠斗,毫不稍懈,再不施展绝招杀手,只怕今日难逃性命,右手蛇杖忽缩,左臂猛力横扫出去。 洪七公以竹棒追击蛇杖,左手挥出挡格他手臂,忽见欧阳锋手臂随势而弯,拳头疾向自己右太阳穴打来。这“灵蛇拳法”是欧阳锋潜心苦练而成的力作,原拟于二次华山比武时一举压倒余子,是以在桃花岛上与洪七公检拆千招,这路取意于蛇类身形扭动的拳法,却始终不曾使过。 蛇身虽有骨而似无骨,能四面八方,任意所之,因此这路拳法的要旨,在于手臂似乎能于无法弯曲处弯曲,敌人只道已将来拳架开,哪知便在离敌最近之处,忽有一拳从万难料想的方位打到。要令手臂当真随处软曲,自无此理,但出拳的方位匪夷所思,在敌人眼中看来,自己的手臂宛然灵动如蛇。 本来欧阳锋在这紧急关头怪招猝发,洪七公原难抵挡,就算不致受伤,也必大感窘迫,哪知欧阳克在宝应与郭靖动手时已先行使用过了,虽然获胜,却给洪七公觑到了其中关窍。那日他不赴黎生等群丐之宴,便是在苦思破解之法,这时见欧阳锋终于使出,心头暗喜,勾腕伸爪,疾以擒拿手拿他拳头。 这一下恰到好处,又快又准,正是克制他“灵蛇拳法”的巧妙法门。看来似乎碰巧使上,其实却是洪七公经数昼夜的凝思,此后又不断练习而成,以之应付整套“灵蛇拳法”,原是尚嫌不足,却大有奇兵突出、攻其无备之效。 欧阳锋本来料到对方大惊之下,势必手足无措,便可乘机猛施杀手,不料大吃一惊的却是自己,不由得倒退数步,突然间空中一片火云落将下来,登时将他全身罩住。洪七公也是一惊,向后跃出,看清楚落下的原来是一张着了火的大帆。 以欧阳锋的武功,那帆落下时纵然再迅捷数倍,也必罩不住他,只是他蓦然见到自己两年苦思、三年勤练的“灵蛇拳法”竟被对方漫不在意的随手破解了,一时之间茫然若失,竟致不及闪避。 那张帆又大又坚,连着桅杆横街,不下数百斤之重,欧阳锋跃了两次,都未能将帆掀开。他虽遭危难,心神不乱,竖起蛇杖要撑开帆布,岂知蛇杖却被桅杆压住了竖不起来。 他心中叹道:“罢了罢了,老儿今日归天!”突然间身上一松,船帆从头顶揭起,只见洪七公提着船头的铁锚,以锚爪钩住了横桁,正在将帆拉开。却是洪七公不忍见他就此活活烧死,当即出手相救。 、这时欧阳锋全身衣服和须眉毛发都已着火,立时跃起,在船板上急速滚动,要想滚灭身上火焰,岂知祸不单行,那半截船身忽地倾侧,带动一根粗大的铁链从空中横飞过来,迅捷异常的向他扫去,势道甚是猛恶。洪七公叫声:“啊哟!”纵身过去抢住铁链。 那铁链已被火烧通红,只烫得只手嗤嗤声响,肉为之焦。他急忙松手,将铁链投入海中,正要跟着跃下,忽然身后一阵风声,洪七公回头来看,却发现独孤逸已经挡在身前正要摔倒,蛇杖从独孤逸身前掠过,一条毒蛇满口鲜血,昂头舞动。 洪七公心下大惊,赶忙抱住独孤逸,一呆之下,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脑海中闪过:“我救了西毒性命,难道他竟用蛇杖伤我?”在这一晃神中,欧阳锋蛇杖一挺,那毒蛇又一口咬在了洪七公手臂上。洪七公怨极,呼呼两掌,猛向欧阳锋劈去。 欧阳锋阴沉着脸向旁闪开,喀喇一声巨响,洪七公这两掌把船上一根副桅震为两截。欧阳锋偷袭得手,心下喜不自胜,但见洪七公狂扫乱打,声势骇人,却也暗暗心惊,不敢硬接他招术,只是闪躲退让在一旁。 独孤逸捂住胸口,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眼看洪七公摇摇欲坠,独孤逸冲上前去,对那小艇喊道:“郭大哥!郭大哥!快来帮忙!”欧阳锋抢上两步,一掌便打向洪七公背心,独孤逸飞身去拦,那欧阳锋一掌抓住独孤逸,举脚就向洪七公后心踹去。 这时郭靖刚从小艇爬上甲板,伸手便托住洪七公,独孤逸早已从欧阳锋手中逃脱,将七十二路孔明拳使得行云流水,郭靖将洪七公放下,双掌齐发,一招“双龙取水”,猛击欧阳锋后腰。 这时可急坏了黄蓉,眼见洪七公半身挂在船外,全然不动,不知生死,独孤逸郭靖二人与欧阳锋颤抖不休,眼看着独孤逸的身法已然没有平时灵活,隐约可见白衣上有滴滴血迹,郭靖与欧阳锋二人身上都已着火,情势紧迫之极,当下举桨往欧阳克头上砸去。 欧阳克右臂虽断,武功仍强,侧身避过木桨,左手倏地探出,来拿她手腕。黄蓉双足猛力一顿,小艇倾侧。欧阳克不识水性,身子晃了几晃,惊惶之下,便即缩手。 黄蓉乘那小艇侧回,借着船舷上升之势跃入海中。她划得数下,已冲向大船。那半截大船已泰半入水,船面离水不高,黄蓉爬到船上,从腰间取出蛾眉钢刺,待要上前相助。 独孤逸扭头间看到黄蓉,叫到:“蓉儿,先救七公!”黄蓉见独孤逸脸色发白,嘴角尚有血痕,白色的衣服早已失了原本的颜色,双眸中带着决绝与不舍,咬了咬牙,转身奔到洪七公身旁,抱着他一齐跃入海中。 黄蓉将洪七公负在背上,双足踏水,游向小艇。欧阳克站在艇边,高举木桨,叫道:“放下老叫化,只许你一人上来!”黄蓉将钢刺一扬,叫道:“好,咱们水里见真章!”攀住艇边,猛力摇晃。 小舢舨左右摆动,眼见就要艇底向天。欧阳克大惊,牢牢抓住船舷,叫道:“别……别摇,小船要给你搞翻啦!”黄蓉一笑,说道:“快拉我师父上去,小心了,你弄一点儿鬼,我把你在水里浸足三个时辰。”欧阳克无奈,只得伸左手抓住洪七公的后心,提上艇去。 黄蓉微笑赞道:“自从识得你以来,第一次见到你做了件好事。”欧阳克心中一荡,要待说话,却说不出来。 黄蓉正要转身再游往大船助战,猛听得山崩般一声巨响,一大堵水墙从空飞到,罩向头顶。她大吃一惊,忙屏息闭气,待海水落下,回过头来,伸手将湿淋淋的头发往后一掠,这一下登时呆了。 只见海面上一个大漩涡团团急转,那冒烟着火的半截大船却已不见,船上扭打缠斗的三人也已无影无踪。在这一瞬间,她脑中空洞洞地,既不想甚么,也不感到甚么,似乎天地世界以及自己的身子也都蓦地里消失,变得不知去向。 突然间,一股咸水灌向口中,自己正在不断往下沉去,她这才惊觉,双手向下掀了数下,身子窜上来冒头出海,四顾茫茫,除了一艘小艇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已被大海吞没。 黄蓉低头又钻入了海中,急往漩涡中游去。她水性极高,漩涡力道虽强,却也能顺着水势游动。她来往回游找寻独孤逸与郭靖三人,在四周打了十多个圈,三人丝毫不见踪影。 再游一阵,她已是筋疲力尽,但仍不死心,在大海中乱游乱闯,只盼天可怜见,竟能找到独孤逸,但四下里唯见白浪连山,绝无人影,又游了大半个时辰,实在支持不住了,心想只好上船休息片刻,再下海找寻,当下游近舢舨。 欧阳克伸手拉她上去。他见叔父失踪,也是十分惶急,连问:“见到我叔叔么?见到我叔叔么?” 黄蓉心力交瘁,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流浪明霞岛1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黄蓉才慢慢回复知觉,但觉身子虚浮,似在云端上下飘荡,耳畔风卷浪涛,澎湃作响。她定一定神,坐起身来,只见小舢舨顺着海流正向前疾行。 这时离沉船处已不知多远,独孤逸早已找不到了,眼看欧阳克那副眼霎唇颤、脸如土色的害怕神态,只感说不出的厌憎,心想:“我岂能与这畜生死在一起?”站起身来,喝道:“快跳下海去!” 欧阳克惊道:“甚么?”黄蓉道:“你不跳么?我把舢舨弄翻了再说。”纵身往右舷一跳,舢舨登时侧过,她跟着又往左舷一跳,船身向左侧得更是厉害。 欧阳克吓得高声大叫,黄蓉于悲伤中微觉快意,又往右舷跃去。欧阳克知道只要被她东跳西跃的来回几次,舢舨非翻不可,见她又跃向右舷,忙纵身跃向左舷,身子落下的时刻拿捏得恰到好处,两人同时落下,舢舨只向下一沉,却不倾侧。 黄蓉连试两次,都被他用这法子挡住。黄蓉叫道:“好,我在船底凿几个洞,瞧你有甚么法子。”拔出钢刺,跃向船心,瞥眼间只见洪七公俯伏在船底,因他始终不动,自己心中只是念着独孤逸,竟把师父忘了,这时一惊之下,忙俯身探他鼻息,缓缓尚有呼吸。 黄蓉心中略慰,扶起洪七公来,见他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再抚摸他心口,虽在跳动,却是极为微弱。黄蓉救师心切,便不再去理会欧阳克,解开洪七公的上衣察看伤势。 突然舢舨猛烈震动,欧阳克欢声大叫:“靠岸啦,靠岸啦!”黄蓉抬起头来,只见远处郁郁葱葱,尽是树木,舢舨却已不动,原来在一块礁石上搁了浅。 这处所离岸尚远,但瞧到海底,水深不过到胸腹之间。欧阳克跃入水中,跨出几步,回头向黄蓉瞧瞧,重又回来。 黄蓉见洪七公背上右胛骨处有一乌青脚印,深陷入肌,似是用烙铁烙出来一般,不禁骇然,心想:“那西毒一脚之力,竟然如此厉害?”又见他右边手臂上有两个极细的齿痕,若非用心检视,几乎瞧不出来,伸手在齿痕上轻按,却是触手生疼,炙热异常,急忙缩手,问道:“师父,您觉得怎样?”洪七公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黄蓉向欧阳克道:“拿解药来。”欧阳克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式,说道:“解药都在我叔叔那里。”黄蓉道:“我不信。”欧阳克道:“你搜便是。”解开衣带,将身上各物尽数捧在左手。黄蓉见果然并无药瓶,道:“帮我扶师父上岸!” 两个各自将洪七公的一臂放在肩上,黄蓉伸出右手,握住欧阳克的左手,让洪七公坐在两人的手臂之上,走向岸去。黄蓉感到师父身子不住颤抖,心中甚是焦急。 欧阳克却大为快慰,只觉一只柔腻温软的小手拉着自己的手,正是近日来梦寐以求的奇遇,只可惜走不多时,便已到岸。黄蓉蹲低身子,将洪七公放在地下,道:“快去将舢舨拉上岸来,别给潮水冲走了。” 欧阳克将左手放在唇边,兀自出神,听黄蓉呼叫,呆呆发怔,却没听清她说些甚么,幸好黄蓉不知他心中所思何事,只横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 欧阳克将舢舨拖上岸来,见黄蓉已将洪七公身子翻转了,让他俯伏草地,要设法治伤,心想:“这里不知是何处所。”奔上一个小山峰四下眺望,不禁惊喜交集,只见东南西北尽是茫茫大海,处身所在原来是个小岛。 岛上树木茂密,却不知有无人烟。他惊的是:这若是个荒岛,既无衣食,又无住所,如何活命?喜的是:天缘巧合,竟得与这位天仙化身的美女同到了此处,老叫化眼见重伤难愈,自己心愿岂有不偿之理?心想:“得与佳人同住于斯,荒岛即是天堂乐土,纵然旦夕之间就要丧命,也是心所甘愿的了。” 想到得意之处,不禁手为之舞,足为之蹈,突然右臂一阵剧痛,这才想起臂骨已断,于是用左手折下两根树枝,撕下衣襟,将右臂牢牢的与树枝绑在一起,挂在颈中。 黄蓉在师父背上蛇咬处挤出不少毒液,不知如何再行施救,只得将他移上一块大石,让他躺着休息,高声对欧阳克道:“你去瞧瞧这是甚么所在,邻近可有人家客店。”欧阳克笑道:“这是个海岛,客店是准定没有的。有人没有,那得瞧咱们运气。” 黄蓉微微一惊,道:“你瞧瞧去。”欧阳克受她差遣,极是乐意,展开轻功向东奔去,只见遍地都是野树荆棘,绝无人迹曾到的景象,路上用石子打死了两头野兔,折而向北,兜了个大圈子回来,对黄蓉道:“是个荒岛。” 黄蓉见他嘴角间含笑,心中有气,喝道:“荒岛?那有甚么好笑?”欧阳克伸伸舌头,不敢多话,将野兔剥了皮递给她。 黄蓉探手入怀,取出火刀火石和火绒,幸好火绒用油纸包住,有一小块未曾浸湿,当下生起火来,将两只野兔烤了,掷了一只给欧阳克,撕了一块后腿肉喂给师父吃。 洪七公既中蛇毒,又受掌伤,一直神智迷糊,斗然间闻到肉香,登时精神大振,兔肉放到嘴边,当即张口大嚼,吃了一只兔腿,示意还要,黄蓉大喜,又撕了一只腿喂他,洪七公吃到一半,渐感不支,嘴里咬着一块肉沉沉睡去。 黄蓉只吃得两块兔肉,想起独孤逸命丧大海之中,心中伤痛,喉头哽住,再也吃不下了,眼见天色渐黑,找到了个岩洞,将师父扶进洞去,欧阳克过来相助,帮着除秽铺草,抱着洪七公轻轻卧下,又用干草铺好了两人的睡卧之处。 黄蓉冷眼旁观,只是不理,见他整理就绪,伸了个懒腰,贼忒嘻嘻的要待睡倒,霍地拔出钢刺,喝道:“滚出去!” 欧阳克笑道:“我睡在这里又不碍你事,干么这样凶?” 黄蓉秀眉竖起,叫道:“你滚不滚?” 欧阳克笑道:“我安安静静的睡着就是,你放心。滚出去却是不必了。” 黄蓉拿起一根燃着的树枝,点燃了他铺着的干草,火头冒起,烧成一片灰烬。 欧阳克苦笑几声,只得出洞,他怕岛上有毒虫猛兽,跃上一株高树安身。 这一晚他上树下树也不知有几十次,但见岩洞口烧着一堆柴火,隐约见到黄蓉睡得甚是安稳,数十次想闯进洞去,总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他不住咒骂自己胆小无用,自忖一生之中,偷香窃玉之事不知做了多少,何以对这小小女子却如此忌惮。他虽伤臂折骨,然单凭一手之力,对付她尚自裕如,洪七公命在垂危,更可不加理会,但每次走到火堆之前,总是悚然回头。 这一晚黄蓉却也不敢睡熟,既怕欧阳克来犯,又耽心洪七公的伤势有变,直到次日清晨,才安心睡了一个时辰。睡梦中听得洪七公□□了数声,便即惊醒而起,问道:“师父,怎样?” 洪七公指指口,牙齿动了几动。黄蓉一笑,把昨晚未吃完的兔肉撕了几块喂他。洪七公肉一下肚,元气大增,缓缓坐起身来调匀呼吸。 黄蓉不敢多言,只凝神注视他的脸色,但见他脸上一阵红潮涌上,便即退去,又成灰白,这般红变白,白变红的转了数次,不久头顶冒出热气,额头汗如雨下,全身颤抖不已。 忽然洞口人影一闪,欧阳克探头探脑的要想进来。黄蓉知道师父以上乘内功疗伤,正是生死悬于一线之际,若被他闯进洞来一阵罗唣,扰乱心神,必然无救,低声喝道:“快出去!” 欧阳克笑道:“咱们得商量商量,在这荒岛之上如何过活。今后的日子可长着呢!”说着便踱进洞来。洪七公眼睁一线,问道:“这是个荒岛?” 黄蓉道:“师父您用功罢,别理他。”转头对欧阳克道:“跟我来,咱们外面说去。”欧阳克大喜,随她走出岩洞。 这一日天色晴朗,黄蓉极目望去,但见蓝天与海水相接,远处闲闲的挂着几朵白云,四下里确无陆地的影子。她来到昨日上陆之处,忽然一惊,问道:“舢舨呢?” 欧阳克道:“咦,哪里去了?定是给潮水冲走啦!啊哟,糟糕,糟糕!”黄蓉瞧他脸色,料知他半夜里将舢舨推下海去,好教自己不得泛海而去,其居心之卑鄙龌龊,不问可知。 独孤逸既死,自己本已不存生还之想,大海中风浪险恶,这一艘小舢舨原亦不足以载人远涉波涛,但这样一来,事机迫切,只怕已挨不到待师父伤愈再来制服这恶贼。她向欧阳克凝视片刻,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思量如何杀他而相救师父。 欧阳克被她瞧得低下头去,不敢正视。黄蓉跃上海边一块大岩,抱膝远望。 欧阳克心想:“此时不乘机亲近,更待何时?”双足一登,也跃上岩来,挨着她坐下,过了片刻,见她既不恼怒,也不移开身子,于是又挨近一些,低声说道:“妹子,你我两人终老于此,过神仙一般的日子。我前生不知是如何修得!” 黄蓉格格一笑,说道:“这岛上连师父也只得三人,岂不寂寞?” 欧阳克见她语意和善,心中大喜,道:“有我陪着你,有甚么寂寞?再说,将来生下孩子,那更不寂寞了。” 黄蓉笑道:“谁生孩儿呀,我可不会。” 欧阳克笑道:“我会教你。”说着伸出左臂去搂她。只觉左掌上一暖,原来黄蓉已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欧阳克一颗心突突乱跳,神不守舍。 黄蓉左手缓缓上移,按在他手腕上的脉门之处,低声问道:“有人说,穆念慈姊姊的贞节给你毁了,可有这回事?” 欧阳克哈哈一笑,道:“那姓穆的女子不识好歹,不肯从我,我欧阳公子是何等样人,岂能强人所难?” 黄蓉叹道:“这么说,旁人是冤屈她啦。穆姊姊的情郎为了这件事跟她大吵大闹。” 欧阳克笑道:“这孩子空自担了虚名儿,可惜可惜!”黄蓉忽向海中一指,惊道:“咦,那是甚么?” 欧阳克顺她手指往海心望去,不见有异,正要相询,突觉左腕一紧,脉门已被她五指紧紧扣住,半身酸软,登时动弹不得。 黄蓉右手握住钢刺,反手向后,疾往他小腹刺去。 两人相距极近,欧阳克又正是神魂颠倒之际,兼之右臂折骨未愈,如何招架得了?总算他得过高人传授,白驼山二十余载寒暑的苦练没有白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长身往前疾扑,胸口往黄蓉背心猛力撞去。 黄蓉身子一晃,跌下岩来,那一刺却终于刺中了他的右腿,划了一条半寸多深、尺来长的口子。 欧阳克跃下岩来,只见黄蓉倒提蛾眉钢刺,笑吟吟的站着,但觉满胸疼痛,低头看时,见胸前衣襟上鲜血淋漓,才知适才这一撞虽然逃得性命,但她软猬甲上千百条尖刺却已刺入了自己胸肌。 黄蓉嗔道:“咱们正好好的说话儿,你怎么平白无端的撞我一下?我不理你啦。”说着转身便走。欧阳克心中又爱又恨,又惊又喜,百般说不出的滋味,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黄蓉回向岩洞,一路暗恨自己学艺不精,得遇如此良机仍是被他逃脱。 走进洞内,见洪七公已然睡倒,地下吐了一滩黑血,不禁大惊,忙俯身问道:“师父,怎样?觉得好些么?” 洪七公微微喘息,道:“我要喝酒。”黄蓉大感为难,在这荒岛之上却哪里找酒去,口中只得答应,安慰他道:“我这就想法子去。师父,你的伤不碍事么?”说着流下泪来。她遭此大变,一直没有哭过,这时泪水一流下,便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洪七公的怀里放声大哭。 洪七公一手抚摸她头发,一手轻拍她背心,柔声安慰。老叫化纵横江湖,数十年来结交的都是草莽豪杰,从来没和妇人孩子打过交道,被她这么一哭,登时慌了手脚,只得翻来覆去的道:“好孩子别哭,师父疼你。乖孩子不哭。师父不要喝酒啦。” 黄蓉哭了一阵,心情略畅,抬起头来,见洪七公胸口衣襟上被自己泪水湿了一大块,微微一笑,掠了掠头发,说道:“刚才没刺死那恶贼,真是可惜!”于是把岩上反手出刺之事说了。 洪七公低头不语,过了半晌,说道:“师父是不中用的了。这恶贼武功远胜于你,要是逸儿在就好了,即便靖儿在这里,你两个人也不怕他,如今你只有跟他斗智不斗力。” 黄蓉想到独孤逸,心中一阵难过,低头说道:“师父,等您休息几天,养好了伤,一掌取他狗命,不就完了?” 洪七公惨然道:“我给毒蛇咬中,又呗西毒踢了一脚。我拚着全身功力,才逼出了蛇毒,终究也没干净,就算延得数年老命,但毕生武功已毁于一旦。你师父只是个糟老头儿,再也没半点功夫了。” 黄蓉急道:“不,不,师父,您不会的,不会的。” 洪七公笑道:“老叫化心肠虽热,但事到临头,不达观也不成了。”他顿了一顿,脸色忽转郑重,说道:“孩子,师父迫不得已,想求你做一件十分艰难、大违你本性之事,你能不能担当?” 黄蓉忙道:“能,能!师父您说罢。” 洪七公叹了口气,说道:“你我师徒一场,只可惜日子太浅,没能传你甚么功夫,现下又是强人所难,要把一副千斤重担给你挑上,做师父的心中实不自安。” 黄蓉见他平素豪迈爽快,这时说话却如此迟疑,料知要托付的事必然极其重大艰巨,说道:“师父,您快说。您今日身受重伤,都是为了弟子的事赴桃花岛而起,弟子粉身碎骨,也难报师父大恩。就只怕弟子年幼,有负师父嘱咐。” 洪七公脸现喜色,问道:“那么你是答允了?”黄蓉道:“是。请师父吩咐便是。” 洪七公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手交胸,北向躬身,说道:“祖师爷,您手创丐帮,传到弟子手里,弟子无德无能,不能光大我帮。今日事急,弟子不得不卸此重担。祖师爷在天之灵,要佑庇这孩子逢凶化吉,履险如夷,为普天下我帮受苦受难的众兄弟造福。”说罢又躬身行礼。 黄蓉初时怔怔的听着,听到后来,不由得惊疑交集。 洪七公道:“孩子,你跪下。”黄蓉依言跪下,洪七公拿过身边的绿竹棒,高举过头,拱了一拱,交在她手中。 黄蓉惶惑无已,问道:“师父,您叫我做丐帮的……丐帮的……”洪七公道:“正是,我是丐帮的第十八代帮主,传到你手里,你是第十九代帮主。现下咱们谢过祖师爷。” 黄蓉此际不敢违拗,只得学着洪七公的模样,交手于胸,向北躬身。洪七公突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却落在黄蓉的衣角上。 黄蓉暗暗伤心:“师父伤势当真沉重,连吐痰也没了力气。”当下只是故作不见,更是不敢拂拭。 洪七公叹道:“他日众叫化正式向你参见,少不免尚有一件肮脏事,唉,这可难为你了。”黄蓉微微一笑,心想:“叫化子个个污秽邋遢,脏东西还怕少了?” 洪七公吁了一口长气,脸现疲色,但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神情甚是喜欢。 黄蓉扶着他躺下。洪七公道:“现下你是帮主,我成了帮中的长老。长老虽受帮主崇敬,但于帮中事务,须奉帮主号令处分,这是历代祖师爷传下的规矩,万万违背不得。只要丐帮的帮主传下令来,普天下的乞丐须得凛遵。” 黄蓉又愁又急,心想:“在这荒岛之上,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归中土。况且靖哥哥既死,我也不想活了,师父忽然叫我做甚么帮主,统率天下的乞丐,这真是从何说起呢?”但眼见师父伤重,不能更增他烦忧,他嘱咐甚么,只得一切答应。 洪七公又道:“今年七月十五,本帮四大长老及各路首领在洞庭湖畔的岳阳城聚会,本来为的是听我指定帮主的继承人。只要你持这竹棒去,众兄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帮内一切事务有四大长老襄助,我也不必多嘱,只是平白无端的把你好好一个女娃儿送入了肮脏的叫化堆里,可当真委屈了你。”说着哈哈大笑,这一下带动了身上创伤,笑声未毕,跟着不住大咳起来,黄蓉在他背上轻轻按摩,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止咳。 洪七公叹道:“老叫化真的不中用了,唉,也不知何时何刻归位,得赶紧把打狗棒法传你才是。” 黄蓉心想这棒法名字怎地恁般难听?又想凭他多凶猛的狗子,也必是一拳击毙,何必学甚么打狗棒法,但见师父说得郑重,只得唯唯答应。 洪七公微笑道:“你虽做了帮主,也不必改变本性,你爱顽皮胡闹,仍然顽皮胡闹便是,咱们所以要做叫化,就贪图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若是这个也不成,那个又不行,干么不去做官做财主?你心中瞧不起打狗棒法,就爽爽快快的说出来罢!” 黄蓉笑道:“弟子心想那狗子有多大能耐,何必另创一套棒法?” 洪七公道:“现下你做了叫化儿的头子,就得像叫化一般想事。你衣衫光鲜,一副富家小姐的模样,那狗子瞧着你摇头摆尾还来不及,怎用得着你去打它?可是穷叫化撞着狗子却就惨啦。自古道:穷人无棒被犬欺。你没做过穷人,不知道穷人的苦处。” 黄蓉拍手笑道:“这一次师父你可说错啦!”洪七公愕然道:“怎么不对?”黄蓉道:“今年三月间,我逃出桃花岛到北方去玩,就扮了个小叫化儿。一路上有恶狗要来咬我,给我兜屁股一脚,就挟着尾巴逃啦。”洪七公道:“是啊,要是狗子太凶,踢它不得,就须得用棒来打。” 黄蓉寻思:“有甚么狗子这样凶?”突然领悟,叫道:“啊,是了,坏人也是恶狗。”洪七公微笑道:“你真是聪明,和逸儿那丫头一样,若是...”他本想说郭靖必然不懂,但心中一酸,住口不语了。黄蓉听到逸儿两个字,泪水却已扑簌簌的掉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流浪明霞岛2 洪七公心中和她是一般的伤痛,明知劝慰无用,只有且说正事,便道:“这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是我帮开帮祖师爷所创,历来是前任帮主传后任帮主,决不传给第二个人。我帮第三任帮主的武功尤胜开帮祖师,他在这路棒法中更加入无数奥妙变化。数百年来,我帮逢到危难关头,帮主亲自出马,往往便仗这打狗棒法除奸杀敌,镇慑群邪。” 黄蓉不禁神往,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师父,您在船上与西毒比武,干么不用出来?” 洪七公道:“用这棒法是我帮的大事,况且即使不用,西毒也未必胜得了我。谁料到他如此卑鄙无耻,我救他性命,他却反在背后伤我。” 黄蓉见师父神色黯然,要分他的心,忙道:“师父,您将棒法教会蓉儿,我去杀了西毒,给您报仇。” 洪七公淡淡一笑,捡起地下一根枯柴,身子斜倚石壁,口中传诀,手上比划,将三十六路棒法一路路的都授了她。他知黄蓉聪敏异常,又怕自己命不久长,是以一口气的传授完毕。 那打狗棒法名字虽然陋俗,但变化精微,招术奇妙,实是古往今来武学中的第一等功夫,若非如此,焉能作为丐帮帮主历代相传的镇帮之宝?黄蓉纵然绝顶聪明,也只记得个大要,其中玄奥之处,一时之间却哪能领会得了? 等到传毕,洪七公叹了一口气,汗水涔涔而下,说道:“我教得太过简略,到底不好,可是……可是也只能这样了。”“啊哟”了一声,斜身倒地,晕了过去。 黄蓉大惊,连叫:“师父,师父!”抢上去扶时,只觉他手足冰冷,气若游丝,眼见是不中用了。 黄蓉在数日之间迭遭变故,伏在师父胸口一时却哭不出来,耳听得他一颗心还在微微跳动,忙伸掌在他胸口用力一掀一放,以助呼吸,就在这紧急关头,忽听得身后有声轻响,一只手伸过来拿她手腕。 她全神贯注的相救师父,欧阳克何时进来,竟是全不知晓,这时她哪里还记得身后站着的是一头豺狼,泪眼婆娑的回头道:“师父不成啦,快想法子救他。” 欧阳克见她回眸求恳,一双大眼中含着眼泪,神情楚楚可怜,心中不由得一荡,俯身看洪七公时,见他脸如白纸,两眼上翻,心下更喜。 他与黄蓉相距不到半尺,只感到她吹气如兰,闻到的尽是她肌肤上的香气,几缕柔发在她脸上掠过,心中痒痒的再也忍耐不住,伸左臂就去搂她纤腰。 黄蓉一惊,沉肘反掌,用力拍出,乘他转头闪避,已自跃起身来。 欧阳克原本忌惮洪七公了得,不敢对黄蓉用强,这时见他神危力竭,十成中倒已死了九成半,再无顾忌,晃身拦在洞口,笑道:“好妹子,我对旁人决不动蛮,但你如此美貌,我实在熬不得了,你让我亲一亲。”说着张开左臂,一步步的逼将过来。 黄蓉吓得心中怦怦乱跳,寻思:“今日之险,又远过赵王府之时,看来只有自求了断,只是不手刃此獠,总不甘心。”一翻手,将钢刺与钢针都拿在手中。 欧阳克脸露微笑,脱下长衣当作兵器,又逼近了两步。黄蓉站着不动,待他又跨出一步,足底尚未着地之际,身子倏地向左横闪。转眼间两人拆了五六十招,黄蓉已迭遇凶险。她的功夫得自父亲的亲传,欧阳克则是叔父所传。 黄药师与欧阳锋的武功本来不相伯仲,可是黄蓉还只盈盈十五,欧阳克却已年过三旬,两人学艺的时日相差几达二十年,何况男女体力终究有别,而黄蓉学武又不若欧阳克勤勉,她后来虽得洪七公教了几套武功,但学过便算,此后也没好好练习,虽然与独孤逸同学了凌波微步,自己脱身倒容易,但此时却又不能舍七公独去,是以欧阳克虽然身上负伤,却仍然大占上风。 酣斗中黄蓉忽然向前疾扑,反手掷出钢针,欧阳克挥衣挡开,黄蓉猛然窜上,举蛾眉刺疾刺他右肩。欧阳克右臂折断,使不出力,左臂穿上待要招架,黄蓉的钢刺在手中疾转半圈,方向已变,噗的一声,已插进他的伤臂。 黄蓉心中正自一喜,忽感手腕酸麻,当啷一声,钢刺掉在地下,原来腕上穴道已被点中。欧阳克出手迅捷之极,见她转身要逃,左臂伸了两伸,已将她左足踝上三寸的“悬钟穴”、右足内踝上七寸的“中都穴”先后点中。 黄蓉又跨出两步,俯面摔下。欧阳克纵身而上,抢先将长衣垫在地下,笑道:“啊哟,别摔痛了。”黄蓉这一跌下去,左手钢针反掷,以防敌人扑来,随即跃起,哪知双腿麻木,竟自不听使唤,身子离地尺许,又复跌下。欧阳克伸手过来相扶。 黄蓉只剩了左手还能动弹,随手一拳,但在慌乱之中,这一拳软弱无力,欧阳克一笑,又点中了她左腕穴道。 这一来黄蓉四肢酸麻,就如被绳索缚住了一般,心中自悔:“刚才我不举刺自戕,现下可是求死不得了。”霎时五内如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欧阳克柔声安慰:“别怕,别怕!”伸手便要相抱。忽听得头顶有人冷冷的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欧阳克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洪七公拄棒站在洞口,冷眼斜睨,这一下只吓得魂飞魄散,叔父从前所说王重阳从棺中跃出、假死伤人的事,如电光般在脑中一闪,暗叫:“老叫化原来装死,今日我命休矣!” 洪七公的本事自己曾领教过多次,可万万不是他的对手,惊慌之下,双膝跪地,说道:“侄儿跟黄家妹子闹着玩,决无歹意。洪伯父请勿生气。” 洪七公哼了一声,骂道:“臭贼,还不把她穴道解开,难道要老叫化动手么?”欧阳克连声答应,忙解开黄蓉四肢的穴道。 洪七公沉着嗓子道:“你再踏进洞门一步,休怪老叫化无情。快给我滚出去!”说着身子一侧。欧阳克如遇大赦,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黄蓉悠悠醒来,如在梦寐。洪七公再也支撑不住,一交直摔下去。 黄蓉又惊又喜,忙抢上扶起,只见他满口鲜血,吐出三颗门牙。 黄蓉暗自伤神:“师父本来是绝世的武功,这时一交摔倒,竟把牙齿也撞落了。” 洪七公手掌中托着三颗牙齿,笑道:“牙齿啊牙齿,你不负我,给老叫化咬过普天下的珍馐美味。看来老叫化天年已尽,你先要离我而去了!” 他这次受伤,核心在那蛇毒十分厉害,若不是独孤逸为他挡掉那蛇在颈上的一击,又为他拦掉后背一击,恐怕当时便也命陨了,幸而经脉未损,他有武功深湛,才坚持至今,但蛇毒未清,全身劲力全失,比之不会武的常人尚且不如。 黄蓉穴道被点,洪七公其实已无力给她解开,仗着昔时的威风,才逼着欧阳克解穴。 他见黄蓉脸露哀戚之色,劝慰道:“不用担心。老叫化余威尚在,那臭贼再也不敢来惹你了。” 黄蓉寻思:“我在洞内,那贼子确是不敢再来,但饮水食物从哪儿来?”她本来满腹智计,但适才身遭大险,心慌意乱,兀自不曾宁定。 洪七公见她沉吟,问道:“你在想寻食的法门,是不是?”黄蓉点了点头。 洪七公道:“你扶我到海滩上去晒晒太阳。”黄蓉立时领悟,拍手笑道:“好啊,咱们捉鱼吃。”当下让洪七公伏在她肩头,慢慢走到海边。 这日天气晴朗,海面有如一块无边无际的缎子,在清风下微微颤动。黄蓉心道:“倘若这真是一块大蓝缎子,伸手抚摸上去,定然温软光滑,舒服得很。”阳光照在身上,两人都为之精神一爽。 欧阳克站在远处一块岩边,看到两人出来,忙又逃远十余丈,见他们不追,这才站定,目不转瞬的望着两人。 洪七公和黄蓉都暗自发愁:“这贼子十分乖巧,时刻一久,必定给他瞧出破绽。”但这时也顾不得许多。 洪七公倚在岩石上坐倒,黄蓉折了一根树枝作为钓杆,剥了一长条树皮当钓丝,囊中钢针有的是,弯了一枚作钩,在海滩上检些小蟹小虾作饵,海中水族繁多,不多时便钓到三尾斤来重的花鱼。 黄蓉用烧叫化鸡之法,煮熟了与师父饱餐了一顿。休息了一阵,洪七公叫黄蓉把打狗棒法一路路的使将出来,自己斜倚在岩石旁指点。黄蓉于这棒法的精微变化,攻合之道,又领悟了不少。 傍晚时分,她练得热了,除去外衣,跳到海中去洗个澡,在碧波中上下来去,忽发痴想:“听说海底有个龙宫,海龙王的女儿甚是美貌,逸儿可是到了龙宫中去么?”她不住向下潜水,忽然左脚踝上一下疼痛,急忙缩脚,但左脚已被甚么东西牢牢挟住,竟然提不起来。 她自幼在海中嬉戏,知道必是大蚌,也不惊慌,弯腰伸手摸去,不由得吓了一跳,那蚌竟有小圆桌面大小,桃花岛畔海中可从没如此大蚌,当下双手伸入蚌壳,运劲两下一分。 那大蚌的力道奇强,双手这么分扳,竟然奈何它不得。蚌壳反而挟得越紧,脚上更加痛了。黄蓉双手压水,想把那蚌带出海面,再作计较,岂知道这蚌重达二三百斤,在海底年深日久,蚌壳已与礁石胶结牢固,哪里拖它得动? 黄蓉几下挣扎,脚上越痛,心下惊慌,不禁喝了两口咸水,心想:“我本来就不想活了,只是让师父孤零零的在这荒岛之上,受那贼子相欺,我死了也不瞑目。”危急中捧起一块大石,往蚌壳上撞去,但蚌壳坚厚,在水中又使不出力,击了数下,蚌壳竟然纹丝不动。 那蚌受击,肌带更是收得紧了,黄蓉又吃了口水,蓦地想起一事,忙抛下大石,抓起一把海沙投入蚌壳的缝中。果然蚌贝之类最怕细沙小石,觉有海沙进来,急忙张开甲壳,要把海沙叶出壳去。黄蓉感到脚踝上松了,立即缩上,手足齐施,升上海面,深深吸了口气。 洪七公见她潜水久不上来,焦急异常,知道必已在海底遇险,要待入海援救,苦于步履艰难,水性又是平平,只慌得连连搓手,突见黄蓉的头在海面钻起,不由得喜极而呼。 黄蓉向师父挥了挥手,又再潜至海底。这次她有了提防,落足在离大蚌两尺之处,拿住蚌壳左右摇晃,震松蚌壳与礁石间的胶结,将巨蚌托了上来。她足下踏水,将巨蚌推到海滩浅水之处。 蚌身半出海面,失了浮力,重量大增,黄蓉举之不动,上岸来搬了一块大石,将蚌壳打得稀烂,才出了这口恶气,只见足踝上被蚌挟出了一条深深血痕,想起适才之险,不觉打了个寒噤。这晚上师徒二人就以蚌肉为食,滋味倒也甚是鲜美。 次日清晨,洪七公醒来,只觉身上疼痛大为减轻,微微运几口气,胸腹之间甚感受用,不禁“咦”了一声。黄蓉翻身坐起,问道:“师父,怎地?”洪七公道:“睡了一晚,我伤势竟是大有起色。” 黄蓉大喜,叫道:“必是吃了那大蚌肉能治伤。”洪七公笑道:“蚌肉治伤是不能的,只是味道鲜美,治得了你师父的胃口。我的胃口治好了,于伤势自也不无小补。”黄蓉嘻嘻一笑,疾冲出洞,奔到海滩去割昨日剩下的蚌肉。 一时心下喜欢,却忘了提防欧阳克,刚割下两大块蚌肉,忽见一个人影投在地下,正自缓缓行近。黄蓉弯腰抓起一把蚌壳碎片向后掷出,双足一登,跃出丈余,站在海边。 欧阳克冷眼旁观了一日,瞧着洪七公的动静,越来越是起疑,料定他必是受伤极重,行走不得,但要闯进洞去,却也无此胆量,当下逼上前去,笑道:“好妹子,别走,我有话跟你说。”黄蓉道:“人家不理你,偏要来纠缠不清,也不怕丑。”说着伸手刮脸羞他。 欧阳克见她一副女儿情态,脸上全无惧色,不由得心痒难搔,走近两步,笑道:“都是你自己不好,谁教你生得这么俊,引得人家非缠着你不可。” 黄蓉笑道:“我说不理你就不理,你赞我讨好我也没用。”欧阳克又走近一步,笑道:“我不信,偏要试试。”黄蓉脸色一沉,说道:“你再走过来一步,我叫师父来揍你。” 欧阳克笑道:“算了罢,老叫化还能走路?我去背他出来,好不好?”黄蓉暗吃一惊,退了两步。欧阳克笑道:“你爱跳到海里就跳,我只在岸上等着。瞧你在海里浸得久呢,还是我在岸上待得久?” 黄蓉叫道:“好,你欺侮我,我永远不理睬你。”转身就跑,只奔出几步,忽然在石上一绊,“啊哟”一声,摔倒在地。 欧阳克料她使奸,笑道:“你越是顽皮胡闹,我越是喜欢。”除下长衣拿在手中,以防她突放钢针,然后缓缓走近。黄蓉叫道:“别过来。”挣扎着站起,只走得三步,又摔了下去。这一次竟是摔得极重,上半身倒在海中,似乎晕了过去,半晌不动。 欧阳克心道:“这丫头诡计多端,我偏不上你当。你一身武功,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摔倒,晕了过去?”站定了观看动静。过了一盏茶功夫,但见她仍是动也不动,自头至胸,全都浸在水中。 欧阳克担心起来:“这可真是晕过去了,我再不救,美人儿要活生生溺死啦。”抢上前去伸手拉她的脚。一拉之下,登时吓了一跳,只感到她全身僵硬,急忙俯身水面,去抱她起来,刚将她身子抱起,黄蓉双手急拢,已搂住他双腿,喝道:“下去!” 欧阳克站立不稳,被她一拖一摔,两人同时跌入海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流浪明霞岛3 二人齐齐跌入水中,在这水里,欧阳克武功再高,却也已施展不出,心道:“我虽步步提防,还是着了小丫头的道儿,这番我命休矣!” 黄蓉计谋得售,心花怒放,只是把他往深水处推去,将他的头抛在水中。欧阳克但觉咸水从口中骨都骨都的直灌进来,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伸手乱拉乱抓,要想拉住黄蓉。但她早已留神,尽在他周身游动,哪能被他抓住? 慌乱之中,欧阳克又吃了几口水,身往下沉,双足踏到了海底。他武功卓绝,为人又甚机敏,只因不识水性,身子飘在水中时一筹莫展,脚下既触到了实地,神智顿清,只感飘飘荡荡的又再浮上去,忙弯腰抓住海底岩石,运起内功,闭住呼吸,睁眼找寻回归岛上的方向,但四周碧绿沉沉,不辨东西南北。 他前后左右各走数步,心想往高处走总是不错,于是手中捧了块大石,迈开大步,往高处走去。海底礁石嶙峋,极是难行,但他仗着内功深湛,一口气向前直奔。 黄蓉见他沉下之后不再上来,忙潜下察看,见他正在海底行走,不觉一惊,悄悄游到他的身后,蛾眉钢刺顺着水势刺了过去。 欧阳克感到水势激荡,侧身避过,足下加快,全速而行。这时他已感气闷异常,再也支持不住,放手抛去大石,要浮上水面吸几口气再到海底行走,探头出水时,只见海岸已近在身旁。 黄蓉知道已奈何他不得,叹了口气,重又潜入水中。欧阳克大难不死,湿淋淋的爬上岸来,耳晕目眩,伏在沙滩之上,把腹中海水吐了个清光,连酸水也呕了出来,只感全身疲软,恍如生了一场大病。 喘息良久,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心一横,说道:“我先去杀了老叫化,瞧小丫头从不从我!” 话是这么说,念头是这么转,可是对洪七公终究十分忌惮,当下调匀呼吸,养了半日神,这才疲累尽去,于是折了一根短短的坚实树枝,代替平时用惯的点穴铁扇,放轻脚步,向岩洞走去。 他避开洞口正面,从旁悄悄走近,侧耳听了一会,洞中并无声息,又过半晌,这才探头向洞内望去,只见洪七公盘膝坐在地下,迎着日光,正自用功,脸上气色也不甚坏,不似身受重伤模样。 欧阳克心道:“我且试他一试,瞧他能否走动。”高声叫道:“洪伯父,不好啦,不好啦。”洪七公睁眼问道:“怎么?” 欧阳克装出惊惶神色,说道:“黄家妹子追捕野兔,摔在一个深谷之中,身受重伤,爬不上来啦。”洪七公吃了一惊,忙道:“快救她上来。” 欧阳克闻言大喜,心道:“若非他行走不得,怎不飞奔出去相救?”长身走到洞口,笑道:“她千方百计的要伤我性命,我岂能救她?你去救罢。” 洪七公眼见他的神色,已知他是伪言相欺,心道:“贼子看破我武功已失,老叫化大限到了!”眼下之计,只有与他拚个同归于尽,暗暗将全身劲力运于右臂,待他走近时舍命一击。 哪知微一运劲,背心创口忽尔剧痛,全身骨节犹如要纷纷散开一般,但见欧阳克脸现狞笑,一步步的逼近,不禁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黄蓉见欧阳克逃上沙滩,心中发愁,寻思:“经此一役,这贼子必是防范更严,再要算计于他,却是难上加难了。”她向海外潜出数十丈,出水吸了口气,折而向左,潜了一阵水,探头看时,见岛旁树木茂盛,与那边沙滩颇为不同。 想起桃花岛的景象,不觉神伤,忽然想起:“如能找个隐蔽险要的所在,与师父俩躲将起来,那贼子一时也未必能够找到。”明知那绝非妙计,但拖得一时好一时,说不定吉人天相,师父的伤势竟能逐渐痊可。 于是离水上岸,她不敢深入内陆,深怕遇上欧阳克时逃避不及,只在沿海处信步而行,心想:“我从前若不贪玩,学通了爹爹的奇门五行之术,也必有法子对付这贼子。唉,不成,爹爹将桃花岛的总图传了给他,这贼子心思灵敏,必能参悟领会。” 正想得出神,左脚踏上了一根藤枝,脚下一绊,头顶簌簌簌一阵响,落下无数泥石。她急忙向旁跃开,四周都是大树,背心撞在一株树上,肩头已被几块石子打中,幸好穿着软猬甲,也未受损,抬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只吓得心中怦怦乱跳。 只见头顶是座险峻之极的悬崖,崖边顶上另有一座小山般的巨岩。那岩石恰好一半搁在崖上,一半伸出崖外,左右微微晃动,眼见时时都能掉下。崖上有无数粗藤蜿蜒盘缠,她刚才脚上所绊的藤枝,就与巨岩旁的沙石相连。 倘若踏中的是与巨岩相连的藤枝,这块不知有几万斤重的巨岩掉将下来,立时就被压成一团肉酱了。 那巨岩左右摆动,可是总不跌落。黄蓉提心吊胆,拣着无藤枝之处落足,跨一步,停一步,退后了数丈,这才惊魂稍定,再抬头瞧那悬崖与巨岩,不禁惊叹造物之奇。 黄蓉心想只要以一手之力,就能将岩石拉下,可是此处人迹不到,兽踪罕至,连大鸟也没一只,这巨岩在悬崖上已晃动了不知几千百年,今日仍在摇摆起伏。悬崖旁群峰壁立,将四下里的海风都挡住了,看来今后千百年中,这巨岩仍将在微风中摇晃不休。 黄蓉出了一会神,不敢再向前行,转身退回,要去服侍师父,走出半里多路,忽然心念一动:“上天要杀此贼子,故尔特地生就了这个巧机关,我怎么如此胡涂?”想到此处,喜得跃起身来,连翻了两个空心筋斗。 她忙回到悬崖之下,细细察看地势,见崖旁都是参天古木,若要退避,一纵之下最多只能跃出四五尺地,那巨岩击将下来,纵然是飞鸟松鼠,只怕也难以躲闪得开。她摸出钢刺,小心翼翼的走到崖下,看准了与巨岩相连的七八条藤枝不去触动,以钢刺旁的利口去割切余下的数十条藤枝。 黄蓉下手时屏住呼吸,又快又稳,一割之后,这才呼吸数口,再去割第二根藤枝,只怕用力稍大,牵动与巨岩相连的藤枝,自己立即变成一团肉饼了。等到数十条藤枝尽数割断,已累得满身是汗,直比一场剧战尤为辛苦。 她将断枝仍然连在一起,放几堆干草做了记认,又把来去的通道看得明白,记得清楚,这才回去,一路上哼着小曲,甚是得意。 将近岩洞时仍是不见欧阳克的人影,忽听洞中传出他得意之极的笑声,跟着说道:“你自负武功盖世,今日栽在公子爷手里,心里暖气么?好罢,我怜你老迈,让你三招不还手如何?你把降龙十八掌一掌掌的都使出来罢!” 黄蓉低呼:“啊哟!”眼下局面已紧迫之极,当即高声叫道:“爹爹,爹爹,你怎么啦?啊,欧阳伯父,你也来啦!” 欧阳克在洞中将洪七公尽情嘲弄了一番,正要下手,忽听黄蓉叫将起来,惊喜交集,心想:“怎么叔叔和黄老邪都来啦。” 转念一想:“必是那丫头要救那老叫化,胡说八道的想骗我出去。好,反正老叫化终究逃不出我手掌,先出去瞧瞧何妨?”袍袖一挥,转身出洞。 只见黄蓉向着海滩扬手呼叫:“爹爹,爹爹!”欧阳克注目远望,哪里有黄药师的人影?笑道:“妹子,你要骗我出来陪你,我可不是出来了么?” 黄蓉回眸一笑,说道:“谁爱骗你?”说着沿海滩而奔。 欧阳克笑道:“这次我有了提防,你想再拉我入海,咱们就来试试。”说着发足追去。 黄蓉使其凌波微步,本比欧阳克身形快些,但怕他追不上再返回去,于是放慢身形,说:“你可敢跟我捉迷藏?” 欧阳克笑道:“好啊,咱们来捉迷藏。”足下不停,心下却是全神戒备,防她再使甚么诡计。黄蓉住足笑道:“前面有头大虫,你再追我,它一口吃了你。” 欧阳克笑道:“我也是大虫,我也要一口吃了你。”说着纵身便扑。黄蓉格格一笑,又向前奔。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离悬崖已近。黄蓉放慢脚步,一转弯,高声叫道:“来罢!”已窜到了悬崖之前,倏然间瞥眼见到海滩上似有三个人影。 在这当口她虽大感诧异,却哪敢有丝毫停留,看准了堆着干草的断藤之处落足,三起三落,已纵到了崖底,随即急掠而过。 欧阳克笑道:“大虫呢?”见黄蓉脚步变慢,当时足下加快,如箭离弦般奔到崖前。黄蓉落足处的藤枝已经割断,欧阳克哪知其中机关,自然踏中未曾割断的藤枝,等于是以数百斤的力道去拉扯头顶的巨岩。 喀喀两声响过,欧阳克猛觉头顶一股疾风压将下来,抬头一望,只吓得魂飞天外,但见半空中一座小山般的巨岩正对准了自己压下。这巨岩离头顶尚远,但强风已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危急中疾忙后跃,岂知身后都是树木,后背重重的撞到一株树上,这一撞力道好强,喀喇一声,那树立断,碎裂的木片纷纷刺入背心。 他这时只求逃命,哪里还知疼痛,奋力跃起,巨岩离顶心已只三尺。 在这一瞬间,已自吓得木然昏迷,忽觉领口被人抓住了向外急拖,竟将他身子向后拉开数尺,但终究为时已晚,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欧阳克长声惨呼,眼前烟雾弥漫,砂石横飞,浑不知这变故如何而来,已然晕去。 黄蓉见妙计得售,惊喜无已,不提防巨岩落下时鼓动烈风,力道强劲之极,将她向外推出,一交坐在地下,头顶砂子小石纷纷落下。 她弯下腰来,双手抱住了头,过了一阵,听砂石落下之声已歇,睁开眼来,却看到身旁蹲着独孤逸,那边烟雾中却见巨岩之侧站着两人人。 这一下宛在梦境,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时,果真是独孤逸没错,那边巨岩之侧的正式欧阳锋与郭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明霞岛风波4 那日欧阳锋与独孤逸郭靖三人在半截着了火的船上缠斗,难解难分,断船忽沉,将三人带入了海底。 深海中水力奇重,与浅海中迥不相同,三人只觉海水从鼻中、耳中急灌进来,疼痛难当。那海底却有一股急速异常的潜流,与海面水流的方向恰恰相反,三人不由自主,转瞬间被潜流带出数里之外。 独孤逸在水中竭力挣扎,只觉得所有的水都涌入到自己耳中、鼻中,水压的胸前一阵疼痛,挣扎间觉得手脚渐渐使不上力气了,独孤逸闭上眼睛,想到:“罢了,蓉儿应该已经在那小艇庞了,欧阳克应该会出手相救,说好的陪你,如今陪不了了。” 眼前似乎闪过阿公的笑,骂自己偷懒不练武,又闪过了临安的苏姐姐在弹琴,又突然看到了那道场村里救了的少年在和自己招手,又有蓉儿笑着扑到了郭靖身边。 鱼应该是不会哭吧,在海水里流了泪,谁知道呢? 忽然有什么东西将自己拉起来,一双手在自己脸上拍,独孤逸觉得烦极了,谁在扰我,睁开眼睛,眼前一个大大的脑袋,焦急的看着自己,嘴里咕嘟咕嘟在冒泡。 那浓浓的眉毛之下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些喜悦,一双手绕过来搭在自己肋下,自己跟着那大眼睛一起向海面游去。带到海面上,独孤逸只觉得空气充满了肺部,水吐尽之后,带着丝丝殷虹。 郭靖道:“逸儿,你受伤了!”独孤逸低声说:“郭大哥,我不成了,你带着我,游不远的。”郭靖说:“你别说话,抱着我的脖子。” 远处一根船板随着浪花飘摇,郭靖驮着独孤逸游了过去,将独孤逸推上只一人宽的船板,独孤逸趴在船板上,肺中的水咳出,郭靖手扶住船板一边,问到:“好些了没?” 独孤逸点点头,仰面躺下,虽然胸口闷疼,但此刻只觉得天上的星星格外的明亮。独孤逸轻声说:“郭大哥,咱们能再见到蓉儿和七公么?” 郭靖说:“一定能的。”正说话,郭靖松开了手突然往下一沉,独孤逸探头下看,却只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独孤逸喊道:“郭大哥,郭大哥!”却也没有回应。 郭靖本扶着那窄窄船板,突然觉得脚下一紧,低头看去却是欧阳锋,怕打翻了船板,郭靖松手便潜了下去,不论如何挣脱,那欧阳锋是抓紧了郭靖的脚踝不放手,眼看如此下去那两人必要同归于尽。 郭靖挺手不动,欧阳锋也只如此不能持久,放开郭靖的脚,却抓住了他的右臂,两人又浮了上来,欧阳锋与郭靖二人扶在船板边上,本要叫独孤逸下来,却看她脸色苍白,知她受了自己一掌,应也伤的不轻,如今这情况,倒是闭口不言了。 三人在这海上四顾茫茫,并无片帆的影子。欧阳锋的蛇杖早已不知去向,独孤逸的长剑也不见了踪影。遇有海鱼游过身旁,便以掌力击晕,分食生鱼渡日。 第二日,独孤逸稍恢复了些气力,便也跳下海里,三人共抱着一根船板。古人言道:“同舟共济”,这三个人本是拚个你死我活的人,在大海之上竟然扶住一根船板,同桅共济起来。 漂流了数日,幸喜并未遇上若何凶险。海中这股水流原是流向洪七公与黄蓉所到的那座小岛,是以将舢舨送到岛上之后,过了两日,又将这三人漂送过来。 三人上岸后躺在沙滩上喘息良久,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笑语之声,欧阳锋跃起身来,循声寻去,也真有这么巧,正遇上欧阳克踏中机关,悬崖上的巨岩压将下来。 欧阳锋横里抢去相救,虽将侄儿拉后数尺,但欧阳克两腿还是被巨岩压住了,剧痛难当,登时晕去。 欧阳锋惊疑不定,上下四周环视,见再无危险,这才察看侄儿,摸了摸他的鼻息,并未毙命,运劲在巨岩上推了两下,却是纹丝不动。他蹲下身来,运起□□神功,双手平推,吐气扬眉,阁阁阁三声叫喊。 论这三推之力,实是非同小可,但那巨岩重达数万斤,岂是一人之力所能移动?他俯身下去,欧阳克睁开眼来,叫了声:“叔叔!”声音甚是微弱。 欧阳锋道:“你忍着点儿。”抱起他上身,轻轻一扯,欧阳克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巨岩压住他双腿,这一下拉扯只有令他更加疼痛难当,身子却拉不出半分。地下是坚如金铁的厚岩,无铲无锄,决计无法挖掘。欧阳锋瞧着只是发怔。 独孤逸拉着黄蓉的手,问道:“七公呢?”黄蓉伸手一指道:“在那边。”郭靖闻道师父无恙,心中大喜,正要转身去寻,听得欧阳克这一声惨叫,心下不忍,对欧阳锋道:“我来助你。”黄蓉说道:“郭大哥,咱们见师父去,别理恶人!” 欧阳锋不知一切全是她巧布的机关,他亲眼见到巨岩从空跌落,这岩石重逾万斤,决非人力所能推上悬崖,但听得她阻止郭靖相助,登时怒从心起,又听洪七公在此,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但随即想起:“老叫化给我毒蛇咬中,又被我踢中,居然还不死,算他了得,然而料得他这条老命中十成中已只剩不下一成,又惧他何来?” 黄蓉与独孤逸携手而去,郭靖见状,也跟着二人离开。 欧阳锋又蹲下身来,装作出力推岩,待三人转过弯角,对侄儿道:“放心好了,我必能想法救你。现下你缓缓运息,只护住心脉,只当两条腿不是自己的,别去想着。” 蹑足远远跟在三人之后。只见三人说说笑笑,神态甚是亲热,心下愈怒,暗道:“我若不将你这三个小鬼折磨得死不成活不了,可就枉称为西毒了。” 黄蓉带着独孤逸与郭靖来到岩洞之前。 郭靖扑进洞去,大叫:“师父。”只见洪七公闭目倚着石壁,脸色焦黄,更无半分血色。适才他被欧阳克一逼,恼怒已极,伤势又复转恶。 黄蓉忙俯身替他解开胸口衣服,郭靖给他按摩手足,独孤逸拉过洪七公的手臂,去看他臂上的蛇毒。 洪七公睁眼瞧见独孤逸和郭靖,大喜过望,嘴角露出微笑,低声道:“丫头,靖儿,你们也来啦!”说完便又晕了过去,忽听背后一声断喝:“老叫化,我也来啦。” 声音犹似金铁相击,甚是刺耳。郭靖疾忙转身,回掌护住洞门。 独孤逸似没看到外面情况,轻轻对黄蓉说道:“七公蛇毒未清,得先清蛇毒才是。”又对郭靖说道:“郭大哥,你的匕首还在么?” 郭靖从怀中掏出匕首,丢给独孤逸,仍然守在门前。欧阳锋笑道:“老叫化,出来罢,你不出来,我可要进来啦。”一声长笑,猱身而上,郭靖挥掌推出。 眼看二人斗在了一起,黄蓉说:“逸儿,你救师父,我去帮师哥。” 这边独孤逸切开手腕,掰开洪七公的嘴,将那血一滴滴的滴入洪七公口中。那边黄蓉、郭靖齐斗欧阳锋。 只看黄蓉将那新学到的棒法使开了,刺打盘挑,绿影飞舞,虽然不能伤得对方,但欧阳锋连出七八招,却也始终抓不到她棒头。郭靖又惊又喜,连叫:“好蓉儿,好棒法!” 这边独孤逸却已经喂完血,将洪七公扶在靠在一旁。 郭、黄二人功力远为不及欧阳锋,当下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欧阳锋径直冲进了洞来。 欧阳锋左手反手一掌,只打得石壁上碎石簌簌而落,独孤逸站起身来,强忍着一阵头晕,轻轻的说道:“我们若死了,你一个人救得了你侄儿么?” 听得这一句话,欧阳锋右手虚悬在洪七公头顶,却不击落,见洪七公嘴角殷虹。 欧阳锋伸手在洪七公胸口轻轻一推,只觉他胸口肌肉陷了进去,他内力外功,俱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本来周身筋肉一遇外力立生反弹,这对却应手而陷,果然武功尽失,心下暗喜。 欧阳锋背过手扭身说道:“你们助我去救出我侄儿,那就饶了老叫化的性命。” 黄蓉道:“助你救他不难,咱们可得约法三章。”欧阳锋道:“小丫头又有甚么刁难?”黄蓉道:“救了你侄儿之后,咱们同住在这荒岛之上,你可不得再生坏心,加害我们四人。” 欧阳锋心想:“我叔侄不通水性,要回归陆地,原须依靠三个小鬼相助。”于是点头道:“好,在这岛上我不杀你们四人,离了此岛,那可难说。” 黄蓉道:“那时候就算你不动手,我们可要向你动手了。第二件,此后你那侄子若是再向我罗唣,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欧阳锋“呸”了一声,道:“好,那也只限于在这岛上,一离此岛,咱们走着瞧。”黄蓉微微一笑,道:“那第三件呢,我们尽力助你,可是我们并非神仙,若是老天爷定要送你侄子性命,非人力能救,你却不得另生枝节。” 欧阳锋怪目乱转,叫道:“若是我侄儿死了,你们三个也休想活命,小丫头别再胡言乱语,快救我侄儿去。”窜出岩洞,往悬崖急奔而去。 独孤逸将洪七公再扶起靠在石洞壁上,对黄蓉说:“走吧。”黄蓉说:“逸儿,郭大哥,待会西毒用力推那巨岩,你冷不防在他背后一掌,结束了他。” 郭靖道:“背后伤人,太不光明。”黄蓉嗔道:“他伤害师父,难道光明正大么?”郭靖道:“咱们言而有信,先救出他侄儿,再想法给师父报仇。” 黄蓉说:“逸儿,他怎滴这样木讷。”独孤逸摇摇头说:“郭大哥光明磊落,是应该的。更何况,咱们伤不了他的。既然已经越法三章,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把。”黄蓉无奈,说道:“好吧,听你们的。” 三人向悬崖跑去,远远便听得欧阳克大声□□,声音之中极为痛楚。欧阳锋喝道:“还不快来。”三人纵身过去与他并肩而立,三个人八只手一齐按在岩上。 欧阳锋喝道:“起!”四人掌力齐发。巨岩微微一晃,立即压回。欧阳克大叫一声,两眼上翻,不知死活。欧阳锋大惊,急忙俯身,但见侄儿呼吸微弱,为了忍痛,牙齿已把上下唇咬得全是鲜血。 饶是欧阳锋身负绝顶武功,到了这地步却也是束手无策,这巨岩是再也推不得的了,若不是一举便即掀开,巨岩一起一落,只有把侄儿压得更惨,正自彷徨,左脚忽然踏入湿沙之中,提起脚来,却把鞋子陷在沙中。 欧阳锋低头去拾鞋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潮水渐涨,海水已淹至巨岩外五六丈之处。欧阳锋急道:“小丫头,要你师父活命,得快想法子救我侄儿。” 黄蓉早在寻思,但那岩石如此沉重,荒岛之上又再无别人能来援手,如何能将巨岩掀开?她片刻之间想到十几种法子,却没一条顶事,听欧阳锋如此说,瞪眼道:“若是师父身上没伤,他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加上他的掌力,咱们四人必能将这巨岩推开。现下……” 双手一摊,意思说实是没法。这几句话虽是气恼之言,欧阳锋听了却也真是做声不得,心想:“冥冥中实有天意,倘若老叫化并未受伤,他侠义心肠,必肯出手相救。我一掌打伤了老叫化,哪知道却是打死了我的亲生儿子。” 欧阳克名虽是他侄子,实则是他与嫂子私通所生,是他的嫡亲骨肉。欧阳锋向来心肠刚硬,此刻却也不禁胸口酸楚,回过头来,见海水又已淹近了数尺。 欧阳克叫道:“叔叔,你一掌打死我罢。我……我实是受不住啦。”欧阳锋从怀里拔出一把切肉的匕首,咬牙道:“你忍着点儿,没了双腿也能活。”上前要将他被巨岩压住的双腿割断。 欧阳克惊道:“不,不,叔叔,你还是一刀杀了我的好。”欧阳锋怒道:“枉我教诲了这许多年,怎地如此没骨气?”欧阳克伸手抓胸,竭力忍痛,不敢再说。 欧阳锋见巨岩直压到侄儿腰间,当真要割断他双腿,十九也是难以活命,一时踌躇,不敢下手。黄蓉见西毒叔侄无言相对,都是神色凄楚,不禁心肠一软,想起父亲在桃花岛上运石搬木之法,叫道:“且慢!我有一个法子在此,管不管事,却是难说。” 欧阳锋喜道:“快说,快说,好姑娘,你想出来的法子准成。” 黄蓉心想:“你救侄儿心切,不再骂我小丫头啦,居然叫起‘好姑娘’来!”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依我吩咐,咱们快割树皮,打一条拉得起这岩石的绳索。” 欧阳锋道:“谁来拉啊?”黄蓉道:“像船上收锚那样……”欧阳锋立时领悟,叫道:“对,对,用绞盘绞!” 片刻之间,四人已割了数十条长条树皮下来。欧阳锋手中割切树皮,双眼只是望着侄儿,忽然长叹一声,说道:“不用割啦!”黄蓉奇道:“怎么?不成么?” 欧阳锋向侄儿一指,黄蓉与郭靖低头看时,只见潮水涨得甚快,已然淹没了他大半个身子,且别说打绳索、做绞盘,树皮尚未割够,海水早已将他浸没了。 欧阳克沉在水里,动也不动。黄蓉叫道:“别丧气,快割!”欧阳锋这横行一世的大魔头给她如此一喝,竟然又动刀切割树皮。黄蓉跃下树去,奔到欧阳克身旁,捧起几块大石,将他上半身扶起,把大石放在背后。这样一来,他口鼻高了数尺,海水一时就不致淹到。 欧阳克低声道:“黄姑娘,多谢你相救。我是活不成的了,但见到你出力救我,我是死也欢喜。”黄蓉心中忽感歉疚,说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布下的机关,你知道么?”欧阳克低声道:“别这么大声,给叔叔听到了,他可放你不过。我早知道啦,死在你的手里,我一点也不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明霞岛风波5 欧阳克低声道:“黄姑娘,多谢你相救。我是活不成的了,但见到你出力救我,我是死也欢喜。”黄蓉心中忽感歉疚,说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布下的机关,你知道么?” 欧阳克低声道:“别这么大声,给叔叔听到了,他可放你不过。我早知道啦,死在你的手里,我一点也不怨。” 黄蓉叹了口气,心道:“这人虽然讨厌,对我可真不坏。”回到树下,捡起树皮条子编结起来。她先结成三股一条的绳索,将六根绳索结作一条粗索,然后又将数根粗索绞成一根碗口粗细的巨缆。欧阳锋与郭靖不停手的切割树皮,黄蓉不停手的搓索绞缆。 三人手脚虽快,潮水却涨得更快,巨缆还结不到一丈,潮水已涨到欧阳克口边,再结了尺许,海水已浸没他嘴唇,只露出两个鼻孔透气了。 欧阳锋跃下地来,叫道:“你们走罢,我有话对我侄儿说。你们已经尽力而为,我心领了。”他真也沉得住气,当此之时,仍是镇定如恒,脸上殊无异状。 独孤逸见状,皱眉下树,三人并肩行开,走出十余丈,独孤逸乎想到一办法,扭头对黄蓉说:“咱们找个芦苇竿,他便能呼吸了。” 黄蓉拍手称是,招呼道:“郭大哥,你去后山找芦苇竿,我在后面见到过,逸儿和我去大石头后听听那欧阳锋说什么,他要是想要加害师父,我们就不救他侄儿。” 郭靖点头称是,自去后山寻找,独孤逸与黄蓉两人转过弯角,绕到树后,悄悄又走回来,隐在巨岩之后,只听欧阳锋哽咽道:“你好好去罢,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一心要娶黄老邪的闺女为妻,我必能令你如愿。” 两人正奇怪,再听欧阳锋说了几句话,两人又惊又怒,同时打了个寒噤。 原来欧阳锋说道:“我这就去杀了黄老邪的闺女,将她和你同穴而葬。人都有死,你和她虽生不得同室,但死能同穴,也可瞑目了。”欧阳克口在水下,已不能说话。 独孤逸气到发抖,黄蓉捏了捏独孤逸的手,两人悄悄离开,欧阳锋伤痛之际,竟未察觉。 走过转角,独孤逸怒道:“我们去把郭大哥叫回来,救他作甚,我们去与他拼个死活。”黄蓉道:“和他斗智不斗力。” 独孤逸说:“这老毒物,我定不放过他。”黄蓉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逸儿,你想不想我有危险。”独孤逸道:“当然不要。” 黄蓉道:“我如今又见到了你,我也不想死了,何况师父如今情况不好,这老毒物狡猾的很,咱们又打不过他,咱们只能想办法先救了他侄儿,他要救他侄儿,必然不敢动咱们,若是他侄儿就出来了,他想要离开这岛,也得靠咱们,如果师父能好起来,那我们就不怕他了,也说不定我爹爹很快就找来了,爹爹来了,咱们也不怕他了。” 独孤逸小嘴一憋,低下头说:“我的澄心剑丢了。”黄蓉笑道:“你丢了剑,我多了个竹棒。你也拿个竹棒,咱们就一样了。” 正说话间,远处郭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芦苇竿,递给独孤逸说:“三妹,师妹,我找到了芦苇竿。” 独孤逸抽出最长的一根,吹了吹气试了试,和黄蓉笑了笑对视一眼。三人回过身来,绕过巨岩,只见欧阳锋站在水中,扶着侄儿。 他见这三人又回来,眼露凶光,显见就要动手杀人,喝道:“叫你们走开,又回来干么?”黄蓉在一块岩石上坐下,笑吟吟的道:“我来瞧瞧他死了没有?” 欧阳锋厉声道:“死便怎地,活又怎地?”黄蓉叹道:“要是死了,就没法子啦!” 欧阳锋立时从水中跃起,急道:“好……好姑娘,他没死,你有法子救他,快说,快……快说。” 黄蓉将手中芦管递了过去,道:“你把这管子插入他口中,只怕就死不了。” 欧阳锋大喜,抢过芦管,跃到水中,急忙插在侄儿嘴里。 这时海水已淹没欧阳克的鼻孔,他正在呼出胸中最后的几口气,耳朵却尚在水面,听得叔父与黄蓉的对答,芦管伸到口边,急忙衔住,猛力吸了几口,真是说不出的舒畅,这一下死里逃生,连腿上的痛楚也忘怀了。 欧阳锋叫道:“快,快,咱们再来结绳。” 黄蓉笑道:“欧阳伯伯,你要将我杀了,给你侄儿殉葬,是不是?”欧阳锋一惊,脸上变色,心道:“怎么我的话给她听去啦?” 黄蓉笑道:“你杀了我,若是你自己也遇上了甚么三灾六难,又有谁来想法子救你?”欧阳锋这时有求于她,只好任她奚落,只当没有听见,又纵上树去切割树皮。 四人忙了一个多时辰,已结成一条三十余丈长的巨缆,潮水也已涨到悬崖脚下,将巨岩浸没了大半。 欧阳克的头顶淹在水面之下数尺,只露出一根芦管透气。欧阳锋不放心,不时伸手到水底下去探他脉搏。 又过小半个时辰,海水渐退,欧阳克顶上头发慢慢从水面现出。黄蓉比了比巨缆的长度,叫道:“够啦,现下我要四根大木做绞盘。” 欧阳锋心下踌躇,暗想在这荒岛之上,别说斧凿锤刨,连一把大刀也没有,如何能做绞盘?只得问道:“怎生做法?”黄蓉道:“你别管,把木材找来便是。” 欧阳锋生怕她使起性来,撒手不管,当下不敢再问,奔到四颗海碗口粗细的树旁,蹲下身子,使出□□功来,每颗树被他奋力推了几下,登时齐腰折断。 独孤逸与黄蓉、郭靖三人见他内劲如此凌厉,不觉相顾咋舌。欧阳锋找到一块长长扁扁的岩石,运劲将树干上的枝叶刺去,拖来交给黄蓉。 这时黄蓉与独孤逸已将大缆的一端牢牢缚在巨岩左首三株大树根上,郭靖将大缆绕过巨岩,拉到右首的一株大松树边上。那是株数百岁的古松,参天而起,三四人合抱也围不过来。 黄蓉道:“这颗松树对付得了那块大岩石罢?”欧阳锋点了点头。黄蓉命他再结一条九股树皮索,将四根树干围着古松缚成井字之形,再将大缆绕在其上。 欧阳锋赞道:“好姑娘,你真聪明,那才叫做家学渊源,有其父必有其女。”黄蓉笑道:“那怎及得上你家侄少爷?动手绞罢!” 四人当即动手,将古松当作支柱,推动井字形树干,大缆盘在古松树干上,慢慢缩短,巨岩就一分一分的抬了起来。 此时太阳已沉到西边海面,半天红霞,海上道道金光,极为壮观。潮水早已退落,欧阳克陷身在泥浆之中,眼睁睁的望着身上的巨岩,只见它微微晃动,压得大缆格格作响,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欢喜。那四根树干所作的井字形绞盘转一个圈,巨岩只抬起半寸。 古松簌簌而抖,受力极重,针叶纷纷跌落,大缆直嵌入树身之中。 欧阳锋素来不信天道,不信鬼神,此时心中却暗暗祷祝,岂知心愿许到十七八个时,突然间嘭的一声猛响,大缆断为两截,缆上树皮碎片四下飞舞,巨岩重又压回,只压得欧阳克叫也叫不出声来。 绞盘急速倒转,将黄蓉与独孤逸推得直摔出去,倒在地下。独孤逸手腕被藤条一勒,已经凝结的伤口又裂开来。 到了这地步,欧阳锋固然沮丧已极,黄蓉也是脸上难有欢容了。郭靖道:“咱们把这条缆续起,再结一条大缆,两条缆一起来绞。” 欧阳锋摇头道:“那更难绞动,咱四个人干不了。”郭靖自言自语:“有人相帮就好啦!” 欧阳锋怒目而视,斥道:“废话!”他明知郭靖这句话出于好心,但沮丧之下,暴躁已极。黄蓉出了一会神,忽地跳了起来,拍手笑道:“对,对,有人相帮。” 独孤逸看着黄蓉应道:“靠潮水!”黄蓉笑眯眯的看着独孤逸道:“嗯,只可惜欧阳大哥要多吃一天苦,须得明儿潮水涨时才能脱身。” 欧阳锋与郭靖望着她二人,茫然不解,各自寻思“岂难道明儿潮水涨时,会有人前来相助?” 黄蓉笑道:“累了一天,可饿得狠啦,找些吃的再说。”欧阳锋道:“姑娘,你说明儿有人前来相助,此话怎样讲?”黄蓉道:“明日此时,欧阳大哥身上的大石必已除去。此刻却是天机不可泄漏。” 欧阳锋见她说得着实,心下将信将疑,但若不信,也无别法,只得守在侄儿身旁。 郭靖自去打了几只野兔,烤熟了分一只给欧阳叔侄,与洪七公在岩洞中吃着兔肉,互道别来之情,洪七公喝了血,余毒已清,只是这毒在体内停滞了这些时间,功力却恢复不了。 独孤逸站起来将烤好的一直兔子递给洪七公,刚刚站起来,一个倒栽葱便到了下去。 黄蓉大惊之下,扶起独孤逸,只看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些血迹来,忙乎道:“师父,你看逸儿,她怎么了?”洪七公说:“把她抱来我这!” 郭靖弯腰将独孤逸抱起,放在洪七公身边,洪七公握住独孤逸的右手,暗自沉吟,说道:“逸儿似乎受了内伤,自己强行压制着,如今以血做解药为我,现如今气血不足,晕倒了。虽然休息会便能醒来,只是....”黄蓉惊到:“师父,只是什么?” 洪七公摇摇头,说:“只是她这经脉内力运转有些奇怪,若是我没有武功尽失,倒是可以助她疗伤,如今,只能等逸儿醒了再说。” 这一夜,黄蓉守在独孤逸身边,见她睡得十分香甜。夜里,听得独孤逸低低的叫了一声蓉儿,黄蓉赶忙醒来,去看时,发现原来是梦呓。 黄蓉趴在身边,接着月光细细的去看独孤逸的脸庞,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伸手轻轻拂掉,似乎惊动了她,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又恢复平坦,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鼻梁高高挺挺的,像个男孩子,但那鼻尖小小的,微微翘起,又显得可爱极了,闭着眼睛的时候,可没有平时那么沉稳了,黄蓉不禁用手去点了点鼻尖,见她抽了抽鼻子,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下巴有些尖了,似乎比一个月上岛前瘦了许多。 黄蓉手指轻轻的在独孤逸的唇上点了点,悄悄的说:“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你要快点好起来。”等一会,又靠在一旁睡去,当晚各人睡的甚是酣畅。 次日天刚黎明,郭靖睁眼即见洞口有个人影一闪,急忙跃起,只见欧阳锋站在洞外,低声道:“黄姑娘和独孤姑娘醒了么?” 黄蓉在郭靖跃起时已经醒来,听得欧阳锋询问,却又闭上双眼,呼吸沉重,装作睡得正香。郭靖低声道:“还没呢。有甚么事?” 欧阳锋道:“等她醒了,就请她过来救人。”郭靖道:“是了。” 洪七公接口道:“我给她喝了‘百日醉’的美酒,又点了她的昏睡穴,三个月之内,只怕难以醒转。” 欧阳锋一怔,洪七公哈哈大笑起来。欧阳锋知是说笑,含怒离开。黄蓉趴会独孤逸身边,见她眼睛也已经睁开,说道:“师父!逸儿醒了!” 洪七公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一觉可是睡的精神了吧!”独孤逸知自己昨日昏睡过去,倒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七公,莫要调笑我啦。” 洪七公正色道:“逸儿,昨日见你似乎受了伤?” 独孤逸看了一眼黄蓉,些许有些紧张,低声说道:“七公,逸儿也不知道。刚到桃花岛那天夜里,黄岛主吹箫与周大哥斗法,我那日听到后只觉得内心血脉澎湃,只想随着乐曲起舞,我知这是以内力在诱人精神,所以尽量凝神静心,后实在抵挡不住,吐了一口血便清醒过来,那日情况,数郭大哥最好了。” 郭靖点头道:“是嘞,那天我看到逸儿吐了血。” 独孤逸又说:“自那之后,便偶有些血脉不畅。”洪七公点头道:“是了,那天你便有所损伤了,只是未发出来,后来有比武,在船上又受了那老毒物一掌,便一起发了出来。” 独孤逸点头,说:“不过七公、郭大哥、蓉儿,我倒无事,阿公传授我的内功叫做小无相功,蓉儿知道的,但其道法深奥,我总也不能理解,周大哥那日讲空明拳,讲了不少道家的经典道理,我想通了一些,还有些没想通。” 独孤逸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洪七公说:“七公,你可愿意指点我一二?”原来,独孤逸想到既然洪七公武功全失,那若是学了小无相功呢?是否可以再找回来?于是出此一言,若是要指点,那必须先了解了。 洪七公点点头,说:“逸儿丫头的心思我明白,你且说来听听。”独孤逸将那小无相功的法门一一道来。那小无相功本是百年前逍遥派的绝学,讲究的是清静无为,神游太虚,其精微渊深之处在于它可以运使各家各派的奇功绝艺,并且不着形相、无迹可寻,因而被称为“无相功”,为道家最高深之内功。 独孤逸念完口诀后,洪七公沉吟许久,说:“逸儿,此功法博大精深,需得慢慢琢磨研究,但这功法非同一般,你若未能练成,千万莫要再说与他人了,老叫花也不应该知道的。”郭靖问到:“七公,为什么呢?” 独孤逸低头说道:“怀璧其罪,是么,七公?” 洪七公点头道:“一部九阴真经便让武林中人人争斗了,这小无相功虽只是一门内功功夫,但确高深异常,你们可知道,这不同的武学都需要不同的心法来驱动,如同我教给靖儿的降龙十八掌,蓉儿你爹爹再看不知道心法也学不会,再比如那老毒物的□□功,我若不知他心法,也是学不会的,而逸儿说的这个小无相功,按照这个说法来看,那就是可以驱动任意武学技巧,只要你能看明白对方怎么出招,就一样可以驱使出来。这可省了多少练功的时日,这是武学之捷径啊。我老叫花一生不愿意受人恩惠,如今得了逸儿你天大的恩惠啊!” 独孤逸问到:“七公,那是不是说如果我想通了小无相功,那就能打得过西毒欧阳锋了?”洪七公笑了笑道:“这小无相是高深的内功,若自身内力不足底子不牢,那这内功心法便无什么用。以你现在的内力,即便学好了小无相功,使得出那西毒的□□功,却没有欧阳锋的功力,这便是只着其相,不通其神,只是个花架子了。这功法好,也不好。逸儿,你还当努力练功才是,基本工作打好,才是首位的。” 洪七公说话说到了,有些喘息,咳了几声,又摇摇头,说:“靖儿,蓉儿,你二人勿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可知道?”郭靖与黄蓉二人见洪七公面色严峻,均点头称是。黄蓉说道:“逸儿,你和七公在这练功,我和师哥去钓鱼打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明霞岛上练真经1 欧阳锋来回走了七八趟,当得犹似热锅上蚂蚁一般。 这四人吃了些烤鱼野兔,郭靖道:“三妹,师妹,潮水涨时,当真有人前来相助么?” 独孤逸道:“你相信会有人来么?”郭靖摇头道:“我不大信。”黄蓉笑道:“我也不信。” 郭靖惊道:“你们是欺骗老毒物?”黄蓉道:“倒也不是骗他,潮水涨时,我自有法子救人,不信你问逸儿,她也知道。” 郭靖知独孤逸与黄蓉二人智计极多,独孤逸倒从不妄言,便也不再问,便放心与两人在海滩旁捡拾花纹斑斓的贝壳玩耍。 黄蓉自幼无伴,桃花岛沙滩上、海礁间贝壳虽多,独自捡拾,却也索然无味,现下有独孤逸相陪,自是兴高采烈,郭靖跳进海里去捉鱼,时不时的浮出水面来,独孤逸与黄蓉两人比赛拣贝壳,瞧谁拣得又多又美。每人衣兜里都拣了一大堆,海滩上笑声不绝。 玩了一会,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并肩坐在沙滩上,黄蓉靠在独孤逸身边,说:“这海岛上也挺好的,若是没有那西毒叔侄,咱俩呆在这岛上也不错。”独孤逸点点头,说:“是啊,你就变成小黄岛主了。” 两人说了一会,说:“也不知道穆姐姐现在怎样了,师父叫我做丐帮的帮主,我倒有点儿想念那些小叫化了。”又转头问到:“逸儿,你说我做那丐帮帮主好不好,你在临安那会还嫌我衣服脏呢,不如我把这帮主之位传给郭大哥,郭大哥脏一点想来也不碍事。” 独孤逸含笑说道:“你师父答允么?若是不答允也不成。你若喜欢当,就当吧,我陪你穿脏衣服。”黄蓉笑道:“你做我麾下的小乞丐么?” 独孤逸捏捏黄蓉的鼻子,道:“是啊,做你麾下小乞丐。”黄蓉挣脱开,说:“那我给你个官当当。”过了会又说,“只盼师父身上的伤能耗,我再把这帮主的位子传还给他。” 说话间,郭靖从海里冒出头来,哗啦啦的跑到身边,喊道:“快要涨潮啦!”黄蓉笑道:“师哥,你倒是心急。” 两人并肩走到悬崖那边,郭靖摸摸脑袋跟在后面。欧阳克给巨岩压了一日一夜,已是气若游丝。 欧阳锋见三人前来,板着脸道:“黄姑娘,你说潮水涨时有人前来相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黄蓉道:“我爹爹精通阴阳五行之术,他女儿自然也会三分,虽然及不上黄老邪,但这一点儿未卜先知之术,又算得了甚么。” 欧阳锋素知黄药师之能,脱口道:“是你爹爹要来么?那好极了。”黄蓉哼了一声,道:“这些些小事,何必惊动我爹爹?再说,我爹爹见到你害我师父,岂肯饶你?我爹爹再加上逸儿和我师哥,你打得过吗?你又喜欢甚么?”欧阳锋被她抢白得无言可对,沉吟不语。 黄蓉对郭靖道:“师哥,你去弄些树干来,越多越好,要拣大的。”郭靖应声而去。黄蓉和独孤逸将昨日断了的大缆结起,又割切树皮结索。 欧阳锋问她到底是否黄药师会来,还是另有旁人,连问几次,她只是昂起了头哼曲儿,毫不理会,再问那独孤逸,之间独孤逸冷冷淡淡并不说话。 欧阳锋虽感没趣,但见黄蓉神色轻松,显是成竹在胸,当下又多了几分指望,于是去帮着折树。他见郭靖使出降龙十八掌掌法,只几下就把一株碗口粗细的柏树震断,心想:“这小子功夫实是了得,兼之又熟读《九阴真经》,留着终是祸胎。” 心中暗暗盘算,不论侄儿能否得救,终须将他除去;当下在两株相距约莫三尺的柏树之间蹲下,双手弯曲,一手撑住一株树干,阁的一声大叫,双手挺出,两株柏树一齐断了。 郭靖甚是惊佩,说道:“欧阳世伯,不知几时我才得练到您这样的功夫。”欧阳锋不答,脸色阴沉,脸颊上两块肉微微牵动,心道:“等你来世再练罢。” 两人抱了十多条木料到悬崖之下。欧阳锋凝自向海心张望,却哪里有片帆孤樯的影子。黄蓉忽道:“瞧甚么?没人来的。” 欧阳锋又惊又怒,叫道:“你说没人来?”独孤逸冷冷答道:“这是个荒岛,自然没人来。”欧阳锋气塞胸臆,一时说不出话,右手蓄劲,只待杀人。 独孤逸暗暗防备,黄蓉正眼也不去瞧他,转头问郭靖道:“师哥,你最多举得起几斤?”郭靖道:“总是四百斤上下罢。” 黄蓉道:“嗯,六百斤的石头,你准是举不起的了?”郭靖道:“那一定不成。”黄蓉道:“若是水中一块六百斤的石头呢?” 欧阳锋立时醒悟,大喜叫道:“对,对,一点儿不错!”郭靖却尚未领会。欧阳锋道:“潮水涨时,把这直娘贼的大岩浸没大半,那时岩石就轻了,咱们再来盘绞,准能成功。” 黄蓉冷冷的道:“那时潮水将松树也浸没大半,你在水底干得了活么?”欧阳锋咬牙道:“那就拚命罢。”黄蓉道:“哼,也不用这么蛮干。你将这些树干都去缚在大岩石上。” 此言一出,居然连郭靖也明白了,高声欢呼,与欧阳锋一齐动手,将十多条大木用绳索缚在岩石周围。欧阳锋只怕浮力不足,又去折了七八条大木来缚上,然后又与郭靖合力将昨天断了的大缆续起。 黄蓉拉住独孤逸自去陪伴师父,约莫一个时辰,郭靖也一身水渍的回到了山洞里来。等到午后,眼见太阳偏西,潮水起始上涨,欧阳锋奔来邀了这三人,再到悬崖之下。 又等了良久,潮水涨至齐腹,四人站在水中,再将那大缆绕在大松树上,推动井字形绞盘。 这一次巨岩上缚了不少大木,浮力大增,每一条大木便等如是几个大力士在水中帮同抬起巨岩,再则岩在水中,本身份量便已轻了不少,四人也没费好大的劲,就将巨岩绞松动了。 再绞了数转,欧阳锋松开手,凝住呼吸,钻到水底下去抱住侄儿,轻轻一拉,就将他抱上水面。 黄蓉见欧阳锋拖泥带水的将侄儿抱上岸来,一向阴鸷的脸上竟也笑逐颜开,可是毕竟不向自己三人说一个“谢”字,当即拉拉独孤逸衣袖,与郭靖一同回到岩洞。 独孤逸见黄蓉脸有忧色,问道:“你在担心欧阳锋?”黄蓉点头道:“我在想三件事,好生为难。” 郭靖道:“师妹你和三妹这么聪明,定能有法子的。” 洪七公道:“第一件事,也就罢了。第二、第三件事,却当真教人束手无策。” 郭靖奇道:“咦,您老人家怎知她想的是哪三件事?” 洪七公道:“我只是猜这俩丫头的心思。那第一件,必是怎生治好我的伤,如今逸儿替我清了蛇毒,但这里无医无药,更无内功卓越之人相助,老叫化听天由命,死活走着瞧罢。第二件,是如何抵挡欧阳锋的毒手?此人武功实在了得,你们三人万万不是敌手。第三件,那是怎生回归中土了。蓉儿,你说是不是?” 黄蓉道:“是啊,眼下最紧迫之事,是要想法子制服老毒物,至不济也得叫他不敢为恶。” 洪七公道:“照说,自当是跟他斗智。老毒物虽然狡猾,但他十分自负,自负则不深思,要他上当本也不算极难,可是他上当之后,立即有应变脱困的本事,随之而来的反击,可就厉害得很了。”独孤逸点头称是。 黄蓉想到对手与爹爹和师父向来难分高下,纵令爹爹在此,也未必能够胜他,自己如何是他对手?若不能一举便制他死命,单是要他上几个恶当,终究无济于事。 洪七公心神一耗,忽然胸口作痛,大咳起来。黄蓉急忙扶他睡倒,突见洞口一个阴影遮住了射进来的日光,抬起头来,只见欧阳锋横抱着侄儿,嘶声喝道:“你们都出去,把山洞让给我侄儿养伤。” 郭靖大怒,跳了起来,道:“这里是我师父住的!”欧阳锋冷冷的道:“就是玉皇大帝住着,也得挪一挪。” 郭靖气呼呼的欲待分说,独孤逸俯身扶起洪七公,说:“郭大哥,咱么出去。”黄蓉一拉他的衣角,从另一旁扶起洪七公,三人并肩走出洞去。 待走到欧阳锋身旁,洪七公睁眼笑道:“好威风,好杀气啊!”欧阳锋脸上微微一红,这时一出手就可将他立毙于掌下,但不知怎地,只感到他一股正气,凛然殊不可侮,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说道:“回头就给我们送吃的来!你们几个小东西若在饮食里弄鬼,小心四条性命。”这四人下山后,郭靖背着洪七公不住咒骂,独孤逸和黄蓉却沉吟不语。 郭靖道:“你俩陪师父在这里歇一下,我去找安身的地方。”黄蓉和独孤逸扶着洪七公在一株大松树下坐定,只见两只小松鼠忽溜溜的上了树干,随即又奔了下来,离她数尺,睁着圆圆的小眼望着两人。 黄蓉甚觉有趣,在地上捡起一个松果,伸出手去。一只松鼠走近在松果上嗅嗅,用前足捧住了慢慢走开,另一只索性爬到洪七公的衣袖之上。 黄蓉对独孤逸说道:“这里准是从没人来,你瞧小松鼠毫不怕人。”小松鼠听到她说话声音,又溜上了树枝。 黄蓉顺眼仰望,见松树枝叶茂密,亭亭如盖,树上缠满了绿藤,心念一动,说:“逸儿,我想到一个好地方。” 独孤逸答道:“哦?” 黄蓉指指树上,说:“咱们与鸟儿做邻居去。”独孤逸眉开眼笑,连声称好,对着郭靖去的方向大叫到:“郭大哥,别找啦,快回来。” 郭靖应声停步,回来听二人一说,果真是个安神的好所在。又去另外的树上折下树枝,在大松树的枝丫间扎了个平台,三人每人一手托在洪七公的胁下,喝一声:“起!”同时纵起,将洪七公安安稳稳的放上了平台。 郭靖道:“逸儿,师妹,你们说给不给他们送吃的?” 独孤逸手里抛着松果道:“眼下打过老毒物,只好乖乖听话。” 郭靖闷闷不已,说道:“逸儿,那我去找点吃的去。”郭靖在山后打了一头野羊,黄蓉生火烤熟了,撕成两半。 黄蓉将半片熟羊丢在地下道:“你撒泡尿在上面。”郭靖笑道:“他们会知道的。”独孤逸抛着松果笑眯眯的说道:“你别管,撒罢!”郭靖红了脸道:“不成!”黄蓉道:“干么?”郭靖嗫嚅道:“你俩在旁边,我撒不出尿。” 黄蓉只笑得直打跌。洪七公在树顶上叫道:“抛上来,我来撒!”郭靖拿了半片熟羊,笑着跃上平台,让洪七公在羊肉上撒了一泡尿,哈哈大笑,正要捧着朝山洞走去。 独孤逸叫道:“郭大哥,来,咱们换换,你拿这半片去。”郭靖搔搔头,说道:“这是干净的呀。”黄蓉道:“不错,是要给他们干净的。” 郭靖可胡涂了,但他素来听独孤与黄蓉的话,既然二人都如此说,便转身换了干净的熟羊。黄蓉将那半片尿浸熟羊又放在火旁薰烤,与独孤逸一起到灌木丛中去采摘野果。 洪七公对此举也是不解,老大纳闷,馋涎欲滴,只想吃羊,然而那是自己撤过了尿的,只得暂且忍耐。 那野羊烤得好香,欧阳锋不等郭靖走近,已在洞中闻到香气,迎了出来,夹手夺过,脸露得色,突然一转念,问道:“还有半片呢?”郭靖向后指了指。 欧阳锋大踏步奔到松树之下,抢过脏羊,将半片干净的熟羊投在地下,冷笑数声,转身去了。 郭靖知道此时脸上决不可现出异状,但他天性不会作伪,只得转过了头,一眼也不向欧阳锋瞧,待他走远,又惊又喜的抬头对洪七公说:“师父,她俩怎知他一定来换?” 洪七公笑道:“就这俩丫头聪明!”郭靖嘿嘿一笑,将熟羊撕碎了拿上平台,叫回黄蓉与独孤逸,四人吃了起来。 正吃的高兴,郭靖忽道:“三妹、师妹,刚刚这一招着确是妙计,但也好险。”黄蓉道:“怎么?” 郭靖道:“若是老毒物不来掉换,咱们岂不是得吃师父的尿?”黄蓉坐在一根树丫之上,听了此言,笑得弯了腰,跌下树来,随即跃上,正色道:“很是,很是,真的好险。” 独孤逸笑的一手抓住树丫,一手捂着肚子,说:“郭大哥,你可要笑死我了,蓉儿蓉儿,快别说了。哈哈哈。” 洪七公叹道:“傻孩子,他若不来掉换,那脏羊肉你不吃不成么?”郭靖愕然,哈的一声大笑,一个倒栽葱,也跌到了树下。 欧阳叔侄吃那羊肉,只道野羊自有臊气,竟然毫不知觉,还赞黄蓉烤羊手段高明,居然略有咸味。过不多时,天色渐黑,欧阳克伤处痛楚,大声□□。 欧阳锋走到大松树下,叫道:“黄丫头,下来!”黄蓉吃了一惊,料不到他转眼之间就来下手,只得问道:“干甚么?”欧阳锋道:“我侄儿要茶要水,快服侍他去!”树上四人听了此言,无不愤怒。 欧阳锋喝道:“快来啊,还等甚么?”郭靖悄声道:“咱们这就跟他拚。”洪七公道:“你们快逃到后山去,别管我。”这两条路黄蓉和独孤逸早就仔细算过,不论拚斗逃跑,师父必然丧命,为今之计,唯有委曲求全。 独孤逸先跳下树来,按住黄蓉,扭头对欧阳锋说:“我跟你去瞧瞧他!”欧阳锋心道,两人人去服侍倒也不错,说:“你两个都来吧!”黄蓉拉开独孤逸的手,也跳下来说道:“好罢,我二人同去,瞧瞧他的伤去。” 欧阳锋哼了一声,又喝道:“姓郭的小子,你也给我下来,睡安稳大觉么?好适意。”郭靖忍气吞声,落下地来。 欧阳锋道:“今儿晚上,去给我弄一百根大木料,少一根打折你一条腿,少两根打折你两条腿!”黄蓉道:“要木料干么?再说,这黑地里又到哪里弄去?” 欧阳锋骂道:“小丫头多嘴多舌!你快服侍我侄儿去,关你甚么事?只要你有丝毫不到之处,零碎苦头少不了你的份儿!”黄蓉和独孤逸向郭靖打个手势,叫他勉力照办,不可鲁莽坏事。 眼见欧阳锋三人的身影在黑暗之中隐没,郭靖抱头坐地,气得眼泪几欲夺目而出。 洪七公忽道:“我爷爷、爹爹、我自己幼小之时,都曾在金人手下为奴,这等苦处也算不了甚么。两个女娃娃且不怕,你哭什么?” 郭靖惕然惊觉:“原来恩师昔时为奴,后来竟也练成了盖世的武功。我今日一时委屈,难道便不能忍耐?”当下取火点燃一扎松枝,走到后山,展开降龙十八掌手法,将碗口粗细的树干一根根的震倒。他深知黄蓉与独孤逸二人机变无双,此日纵遇灾厄,想来也必能自解,当下专心致志的伐起树来。 可是那降龙十八掌最耗劲力,使得久了,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感不支,他不到小半个时辰,已震倒了二十一棵松树,到第二十二棵上,运气时已感手臂酸痛,一招“见龙在田”,双掌齐出,那树晃得枝叶直响,树干却只摆了一摆,并未震断,只感到胸口一麻,原来劲力未透掌心,反激上来。 这等情景,正是师父曾一再告诫的大忌,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若是使力不当,回伤自身的力道也是刚猛无俦。他吃了一惊,忙坐下凝神调气,用了半个时辰的功,才又出招将那松树震倒,要待再行动手时,只觉全身疲软,臂酸腿虚。 郭靖知道若是勉力而行,非但难竟事功,甚且必受内伤,荒岛之上又无刀斧,如何砍伐树木? 眼见一百根之数尚差七十八根,自己这双腿是保不住了,转念一想:“他侄儿被压坏了双腿,他必恨我手足完好。纵然我今夜凑足百根,他明夜要我砍伐千根,那又如何完工?斗既斗他不过,荒岛上又无人援手。” 言念及此,不觉叹了一口长气,寻思:“即令此间并非荒岛,世上又有谁救得了我?洪恩师武功已失,存亡难卜,黄岛主恨透了我,全真七子和六位恩师均非西毒敌手,除非……除非我义兄周伯通,但他早已跳在大海里自尽了。” 一想到周伯通,对欧阳锋更增愤慨,心想这位老义兄精通《九阴真经》,创下了左右互搏的奇技,却被他生生逼死,“啊!《九阴真经》!左右互搏?”这几个字在他脑海中闪过,宛如在沉沉长夜之中,斗然间在天边现出了一颗明星。 “我武功固然远不及西毒,但《九阴真经》是天下武学秘要,左右互搏之术又能使人功夫斗增一倍,待我与逸儿日夜苦练,与老毒物一拚便了。只是不论哪一门武功,总非一朝一夕可成,这便如何是好?” 郭靖站在树林之中苦苦思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忽然想到:“何不问师父去?他武功虽失,心中所知的武学却失不了,必能指点我一条明。”当即回到树上,将心中所思各节,一一对洪七公说了。 洪七公道:“你将《九阴真经》慢慢念给我听,瞧有甚么可以速成的厉害功夫。”郭靖当下将真经一句句的背诵出来。洪七公听到“人徒知枯坐息思为进德之功,殊不知上达之士,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这几句,身子忽然一颤,“啊”了一声。 郭靖忙问:“怎么?”洪七公不答,把那几句话揣摩了良久,道:“刚才这段你再念一遍。”郭靖甚是喜欢,心想:“师父必是在这几句话中,想到了制服老毒物的法门。”当下将这几句话又慢慢的念了一遍。 洪七公点点头道:“是了,一路背下去罢。”郭靖接着背诵,上卷经文将完时,他背道:“摩罕斯各儿,品特霍几恩,金切胡斯,哥山泥克……”洪七公奇道:“你说些甚么?”郭靖道:“那是周大哥教我读熟的经文。” 洪七公皱眉道:“却是些甚么话?”郭靖道:“我不知道,周大哥也不懂。”洪七公道:“你背罢。”郭靖又念道:“别儿法斯,葛罗乌里……”一路背完,尽是这般拗舌赘牙的话。 洪七公哼道:“原来真经中还有念咒捉鬼的本事。”他本来想再加一句:“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但想到真经博大精奥,这些怪话多半另有深意,只不过自己不懂而已,这句话已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过了半晌,洪七公摇头道:“靖儿,经文中所载的精妙厉害的功夫很多,但是都非旦夕之间所能练成。”郭靖好生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明霞岛上练真经2 洪七公道:“你快去将那二十几根木料扎一个木筏,走为上策。我和蓉儿在这里随机应变,跟老毒物周旋。”郭靖急道:“不,我怎能离您老人家而去。” 洪七公叹道:“西毒忌惮黄老邪,不会伤害蓉儿,老叫化反正是不成的了,你和逸儿就危险了,你们快走罢!”郭靖悲愤交迸,举手用力在树干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拍得极重,声音传到山谷之中,隐隐的又传了回来。洪七公一惊,忙问:“靖儿,你刚才打这一掌,使的是甚么手法?”郭靖道:“怎样?” 洪七公道:“怎么你打得如此重实,树干却没丝毫震动?”郭靖甚感惭愧,道:“我适才用力震树,手膀酸了,是以没使劲力。”洪七公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拍这一掌的功夫有点古怪。再拍一下!” 手起掌落,郭靖依言拍树,声震林木,那松树仍是略不颠动,这次他自己也明白了,道:“那是周大哥传给弟子的七十二路空明拳手法。” 洪七公道:“空明拳?没听说过。”郭靖道:“是啊,周大哥给囚在桃花岛上,闲着无事,自行创了这套拳法,他教了我和逸儿,这套拳法共十六字诀,说是:‘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 洪七公笑道:“甚么东弄窟窿的?” 郭靖道:“这十六字诀,每一字都有道理,‘松’是出拳劲道要虚;‘虫’是身子柔软如虫;‘朦’是拳招胡里胡涂,不可太过清楚。弟子演给您老瞧瞧好不好?” 洪七公道:“黑夜之中瞧不见,听来倒着实有点道理。这种上乘武功,也不用演,你说给我听就是。” 当下郭靖从第一路“空碗盛饭”、第二路“空屋住人”起,将拳路之变、劲力之用都说给洪七公听了。周伯通生性顽皮,将每一路拳法都起了个滑稽浅白的名称。 洪七公只听到第十八路,心中已不胜钦佩,便道:“不用再说了,咱们就跟西毒斗斗。”郭靖道:“用这空明拳么?只怕弟子火候还不够,逸儿比我好一些,但也不成的。” 洪七公笑道:“这套功夫倒确实是更加适合逸儿,你身上带着丘处机送你的短剑是么?”黑夜中寒光一闪,郭靖将短剑拔了出来。 洪七公道:“你有空明拳的功夫,可以用这短剑去伐树了。”郭靖拿着这柄尺来长刃薄锋短的短剑,犹豫不语。 洪七公道:“我传你的降龙十八掌是外家的顶峰功夫,那空明拳却是内家武功的精要所聚。你这柄短剑本可断金削玉,割切树干,那又算得了甚么?要紧的是,手劲上须守得着‘空’字诀和‘松’字诀。” 郭靖想了半晌,又经洪七公指点解说,终于领悟,纵身下树,摸着一颗中等大小的杉树,运起空明拳的手劲,轻轻巧巧,若有若无的举刃一划,短剑刃锋果然深入树干。他随力所之,转了一圈,那杉木应手而倒。 郭靖喜极,用这法子接连切断了十多棵树,看来不到天明,那一百棵之数就可凑满了。正切割间,忽听洪七公叫道:“靖儿上来。”郭靖纵上平台,喜道:“果真使得,好在一点儿也不费劲。” 洪七公道:“费了劲反而不成,是不是?”郭靖叫道:“是啊,是啊!原来‘空朦洞松’是这个意思,先前周大哥教了很久,我总是不明白。” 洪七公道:“这功夫用来断树是绰绰有余了,若说与西毒拚斗,却尚远为不足,须得再练《九阴真经》,方有取胜之机。咱们怎生想个法子,跟他慢慢的拖。”讲到筹策设计,郭靖是帮不了忙儿的,只有呆在一旁,让师父去想法子。 过了良久,洪七公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来,只好明儿叫俩丫头想想。靖儿,我适才听你背诵《九阴真经》,却叫我想起了一件事,这时候我仔细捉摸,多半没错。你扶我下树,我要练功夫。”郭靖吓了一跳,道:“不,您伤势没好,怎么能练?” 洪七公道:“真经上言道:圆通定慧,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这四句话使我茅塞顿开,咱们下去罢。” 郭靖不懂这几句话的意思,不敢违拗,抱着他轻轻跃下树来。洪七公定了定神,拉开架子,发出一掌。黑暗之中,郭靖见他身形向前一撞,似要摔倒,抢上去要扶,洪七公却已站定,呼呼喘气,说道:“不碍事。”过了片刻,左手又发一掌。 郭靖见他跌跌撞撞,脚步踉跄,显得辛苦异常,数次张口欲劝,岂知洪七公越练精神越是旺盛,初时发一掌喘息半晌,到后来身随掌转,足步沉稳,竟是大有进境。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完,又练了一套伏虎拳。 郭靖待他抱拳收式,大喜叫道:“你伤好啦!”洪七公道:“抱我上去。” 郭靖一手揽住他腰,跃上平台,心中喜不自胜,连说:“真好,真好!”洪七公叹了口气,说道:“也没甚么好,这些功夫是中看不中用的。” 郭靖不解。洪七公道:“我受伤之后,只知运气调养,却没想到我这门外家功夫,愈是动得厉害,愈是有益。只可惜活动得迟了一些,功夫是难得复原了。” 郭靖欲待出言宽慰,却不知说些甚么话好,过了一会儿,道:“我再砍树去。”洪七公忽道:“靖儿,我想到了个吓吓老毒物的计策,你瞧能不能行?”说着将那计谋说了。 郭靖喜道:“准成,准成!”当即跃下树去安排。 次日一早,欧阳锋来到树下,数点郭靖堆着的木料,只有九十根,冷笑一声,高声喝道:“小杂种,快滚出来,还有十根呢?”黄蓉与独孤逸整夜坐在欧阳克身边照料他的伤势,听他□□得甚是痛苦,心中也不禁微感歉疚,天明后见欧阳锋出洞,两人也就跟着出来。 欧阳锋待了片刻,见松树上并无动静,却听得山后呼呼风响,似有人在打拳练武,忙循声过去,转过山坡,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洪七公使开招术,正与郭靖打在一起,两人掌来足往,斗得甚是紧凑。 黄蓉与独孤逸一见之下倒是喜出望外,只见那洪七公不但已能自行走动,甚且功力也似已经恢复,更是又惊又喜,只听他叫道:“靖儿,这一招可得小心了!”推出一掌。 郭靖举掌相抵,尚未与他手掌相接,身子已斗然间往后飞出,砰的一声,重重的撞在一株松树之上。那树虽不甚大,却也有碗口粗细,喀喇一响,竟被洪七公这一推之力撞得从中折断,倒在地下。这一撞不打紧,却把欧阳锋惊得目瞪口呆。 黄蓉赞道:“师父,好劈空掌啊!”洪七公叫道:“靖儿,运气护住身子,莫要被我掌力伤了。”郭靖道:“弟子知道!”一言甫毕,洪七公掌力又发,喀喇一声,郭靖又撞倒了一株松树。 但见一个发招,一个接劲,片刻之间,洪七公以劈空掌法接连将郭靖推得撞断了十株大树。黄蓉叫道:“已有十株啦。”郭靖气喘吁吁,叫道:“弟子转不过气来了。”洪七公一笑收掌,说道:“这九阴真经的功夫果然神妙,我身受如此重伤,只道从此功力再也难以恢复,不料今晨依法修练,也居然成功。” 欧阳锋疑心大起,俯身察看树干折断之处,更是心惊,但见除了中心圆径寸许的树身之外,边上一圈都是断得光滑异常,比利锯所锯还要整齐,心道:“那真经上所载的武学,难道真是如斯神异?看来老叫化的功夫犹胜昔时,他们三人联手,我岂能抵敌?事不宜迟,我也快去练那经上的功夫。”向四人横了一眼,飞奔回洞,从怀中取出那郭靖所书、用油纸油布层层包裹的经文来,埋头用心研读。 洪七公与郭靖眼见欧阳锋走得没了踪影,相对哈哈大笑。黄蓉喜道:“师父,这真经真是妙极。”洪七公笑着未答,郭靖抢着道:“师妹,咱们是假装的。”于是将此中情由一五一十的对她说了。 原来郭靖事先以短剑在树干上划了深痕,只留出中间部分相连,洪七公的掌上其实没半分劲道,都是郭靖背上使力,将树撞断。 欧阳锋万料不到空明拳的劲力能以短剑断树,自然瞧不破其中的机关。黄蓉与独孤逸本来笑逐颜开,听了郭靖这番话后,半晌不语,眉尖微蹙。 洪七公笑道:“老叫化能再走动,已是徼天之幸,还管它甚么真功夫假功夫呢。蓉儿,逸儿,你俩怕西毒终究能瞧出破绽,是不是?”黄蓉点了点头。 洪七公道:“老毒物何等眼力,岂能被咱们长此欺瞒?不过世事难料,眼下空担心也是白饶。我说,靖儿所念的经文之中,有一章叫甚么‘易筋锻骨篇’的,听来倒很有意思,左右无事,咱们这就练练。逸儿,一棵大树的根扎得越深,才会更稳,好好练功。” 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黄蓉却知事态紧急,师父既指出这一篇,自必大有道理,当下说道:“好,师父快教,逸儿跟着学。”洪七公命郭靖将那《易筋锻骨篇》念了两遍,依着文中所述,教这三人如法修习,他却去猎兽钓鱼,生火煮食。三人来插手相助,每次均被他阻止。 忽忽七日,独孤逸、黄蓉、郭靖三人练功固是勇猛精进,欧阳锋在洞中也是苦读经文,潜心思索。到第八日上,洪七公笑道:“蓉儿,师父烤的野羊味儿怎么样?”黄蓉笑着扁扁嘴,摇摇头。 洪七公笑道:“我也是食不下咽。你们三人第一段功夫已经练成啦,今儿该当舒散筋骨,否则不免窒气伤身。这样罢,逸儿去捉羊,蓉儿去摸鱼,我与靖儿来扎木筏。”郭靖问到:“扎木筏?”洪七公道:“是啊,难道咱们在这荒岛上一辈子陪着老毒物?”三人大喜,连声称好,当即动手。 独孤逸身法本就灵巧,这一日却发现越发的行无影踪了,出去猎羊,身法之快,出手之准,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独孤逸抱着一只野羊回来,看黄蓉从海里冒出脑袋,手里举着两条鱼,喊道:“逸儿,我比鱼还要快!” 郭靖将那日伐下的一百根木料好好堆在一旁,只消以树皮结索,将木料牢牢缚在一起,那就成了。捆绑之际,郭靖用力一抽,一根粗索拍的一响就崩断了。他还道绳索结得不牢,换了一条索子,微一使劲,一条又粗又韧的树皮又是断成两截。郭靖呆在当地,听那二人呼喊,呆呆的抬起头来。 洪七公笑道:“这么说,那《九阴真经》果然大有道理,这么多英雄好汉为它送了性命,也还不冤。”黄蓉喜道:“师父,咱们能去把老毒物痛打一顿了么?”洪七公摇头道:“那还差得远,至少总还得再练上十年八年的。他的□□功非同小可,除了王重阳当年的一阳指外,没别的功夫能够破它。” 黄蓉撅起了嘴道:“那么就算咱们再练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胜他啦。”洪七公道:“这也难说,说不定真经上的功夫,比我所料的更要厉害呢。”独孤逸道:“蓉儿,别着急,咱们总有一天比他厉害。” 又过数日,郭靖与黄蓉练完了易筋锻骨篇上的第二段功夫,木筏也已扎成。三人用树皮编了一张小帆,清水食物都已搬到筏上。 欧阳锋一直不动声色,冷眼瞧着三人忙忙碌碌。这一晚一切整顿就绪,只待次日启航。临寝之时,黄蓉道:“明儿要不要跟他们道别?”独孤逸说:“明天咱们就跟他说,早晚这要出这一口气!”郭靖道:“那就去跟他们订个十年之约。” 独孤逸说:“或许也用不了十年。”黄蓉拍手道:“正是!求求老天爷,第一保佑两个恶贼回归中土,第二保佑老毒物命长,活得到十年之后。要不然,师父的功力恢复得快,一两年内便自己料理了他,那就更好。” 次日天尚未明,洪七公年老醒得早,隐隐约约间听到海滩上似有响动,忙道:“靖儿,海滩上是甚么声音?”郭靖翻身下树,快步奔出,向海边望去,不禁高声咒骂,追了下去。 此时黄蓉与独孤逸也已醒了,跟着追去,问道:“郭大哥,甚么事?”郭靖遥遥头答道:“两个恶贼上了咱们的筏子。”黄蓉闻言吃了一惊。待得三人奔到海旁,欧阳锋已将侄儿抱上木筏,张起轻帆,离岸已有数丈。 郭靖大怒,要待跃入海中追去,独孤逸拉住他的袖子,道:“赶不上啦。”只听得欧阳锋哈哈大笑,叫道:“多谢你们的木筏!” 郭靖暴跳如雷,发足向身旁的一株紫檀树猛踢。黄蓉灵机一动,叫道:“有了!”捧起一块大石,靠在紫檀树向海的一根丫枝上,说道:“你用力扳,咱们发炮。”郭靖大喜,双足顶住树根,两手握住树根,向后急扳。 紫檀木又坚又韧,只是向后弯转,却不折断。郭靖双手忽松,呼的一响,大石向海中飞去,落在木筏之旁,激起了丈许水花。黄蓉叫了声:“可惜!”又装炮弹,这一次瞄得准,正好打在筏上。只是木筏扎得极为坚牢,受石弹这么一击,并无大碍。两人接着连发三炮,却都落空跌在水中。 黄蓉见炮轰无效,忽然异想天开,叫道:“快,我来做炮弹!”独孤逸一怔之下,突然明白,说:“郭大哥,把你的短剑给蓉儿。”郭靖一怔,不明其意。 黄蓉道:“你射我入海,我去对付他们。”郭靖忽然明了,又使力将树枝扳后。黄蓉跃上树枝坐稳,叫道:“发炮!”郭靖和独孤逸两人手一放,她的身子向前急弹而出,笔直飞去,在空中接连翻了两个筋斗,在离木筏数丈处轻轻入水,姿式美妙异常。 欧阳叔侄不禁瞧得呆了,一时不明白她此举是何用意。 黄蓉在入水之前深深吸了口气,入水后更不浮起,立即向筏底潜去,只见头顶一黑,知已到了木筏之下。 欧阳锋把木桨在水中四下乱打,却哪里打得着她。黄蓉举起短剑,正要往结扎木筏的绳索上割去,忽然心念一动,减小手劲,只在几条主索上轻轻划了几下,将绳索的三股中割断两股,叫木筏到了汪洋大海之中,受了巨浪冲撞,方才散开。她又复潜水,片刻间已游出了十余丈外,这才钻出海面,大呼大叫,假装追赶不及。 欧阳锋狂笑扬帆,过不多时,木筏已远远驶了出去。待得她走上海滩,洪七公早已赶到,正与郭靖同声痛骂,独孤逸却笑眯眯的站在一旁,黄蓉喜笑颜开的向独孤逸对望一眼,将这端的告知洪七公与郭靖二人,这二人不禁齐声喝彩。 黄蓉道:“虽然叫这两个恶贼葬身大海,咱们可得从头干起。”郭靖笑道:“那也快的很!我去砍树。”四人饱餐一顿,精神勃勃的即去伐木扎筏,不数日又已扎成,眼见东南风急,张起用树皮编织的便帆,离岛西去。 黄蓉望着那荒岛越来越小,叹道:“咱四个险些儿都死在这岛上,可是今日离去,倒又有点教人舍不得。” 独孤逸道:“他日无事,咱们再来重游可好?我的小黄岛主?” 郭靖嘿嘿笑出了声。黄蓉道:“师哥,你笑什么?”郭靖答到:“没,没什么。我听逸儿说小黄岛主,便想到了桃花岛。” 黄蓉道:“哼,我就是小黄岛主。以后咱们一定来重游,逸儿你说的可不许赖。咱们先给这小岛起个名字,师父,你说叫甚么好?” 洪七公道:“你在岛上用巨岩压那小贼,就叫压鬼岛好啦。” 黄蓉摇头道:“那多不雅。”洪七公道:“你要雅,那乘早别问老叫化。依我说,老毒物在岛上吃我的尿,不如叫作吃尿岛。” 黄蓉笑着连连摇手,侧头而思,只见天边一片彩霞,璀灿华艳,正罩在小岛之上,叫道:“师父,逸儿,就叫作明霞岛罢。” 洪七公摇头道:“不好,不好,那太雅了。” 独孤逸笑笑,说:“雅了好,七公,我读过一句诗‘明霞晓挹,终登不死之庭’,这可不就是说咱们绝境逢生么?” 洪七公摇头说:“不好不好,你这两个丫头!净会掉书袋。” 郭靖听着老小三人争辩,只是含笑不语,他内心深处,倒觉“压鬼”、“吃尿”的名称,比之“明霞”甚么的可有趣得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再上贼船1 顺风航了两日,风向仍是不变。 第三日晚间,洪七公与黄蓉、独孤逸都已睡着,郭靖掌舵守夜,海上风声涛声之中,忽然传来“救人哪,救人哪!”两声叫喊。那声音有如破钹相击,虽混杂在风涛呼啸之中,仍是神完气足,听得清清楚楚。 洪七公翻身坐起,低声道:“是老毒物。”只听得叫声又是一响。黄蓉一把抓住独孤逸的手臂,颤声道:“是鬼,是鬼!”独孤逸伸手搂住,说:“莫怕。” 其时六月将尽,天上无月,唯有疏星数点,照着黑漆漆的一片大海,深夜中传来这几声呼叫,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洪七公叫道:“是老毒物么?”他内力已失,声音传送不远。郭靖气运丹田,叫道:“是欧阳世伯么?”只听得欧阳锋在远处叫道:“是我欧阳锋,救人哪!”独孤逸听到是欧阳锋,想到那叔侄二人对黄蓉惦念不忘,记恨心头,叫道:“咱们转舵快走!” 洪七公忽道:“救他!”黄蓉急道:“不,不,我怕。”洪七公道:“不是鬼。”黄蓉道:“是人也不该救。”洪七公道:“济人之急,是咱们丐帮的帮规。你我是两代帮主,不能坏了历代相传的规距。” 黄蓉道:“丐帮这条规矩就不对了,欧阳锋明明是个大坏蛋,做了鬼也是个大坏鬼,不论是人是鬼,都不该救。”洪七公道:“帮规如此,更改不得。” 黄蓉心下愤愤不平。只听欧阳锋远远叫道:“七兄,你当真见死不救吗?”黄蓉说道:“有了,逸儿,待会儿见到欧阳锋,你先一棍子打死了他。你不是丐帮的,也不是师父的徒弟,不用守这条不通的规矩。”洪七公怒道:“乘人之危,岂是我辈侠义道的行径?” 黄蓉无奈,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郭靖把着筏舵,循声过去。沉沉黑夜之中,依稀见到两个人头在水面随着波浪起伏,人头旁浮着一根大木,想是木筏散后,欧阳叔侄抢住一根筏材,这才支持至今。 黄蓉道:“要他先发个毒誓,今后不得害人,这才救他。”洪七公叹道:“你不知老毒物的为人,他宁死不屈,这个誓是不肯发的。靖儿,救人罢!” 郭靖俯身出去,抓住欧阳克后领,提到筏上。洪七公急于救人,竟尔忘了自己武功已失,伸手相援。欧阳锋抓住他的手,一借力,便跃到筏上,但这一甩之下,洪七公竟尔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郭靖、独孤逸与黄蓉三人大惊,同时跃入海中,将洪七公救了起来。黄蓉怒责欧阳锋道:“我师父好意救你,你怎地反而将他拉入海中?” 欧阳锋已知洪七公身上并无功夫,否则适才这么一拉,岂能将一个武功高明之士拉下筏来?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已是筋疲力尽,此时不敢强项,低头说道:“我……我确然不是故意的,七兄,做兄弟的跟你陪不是了。”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老叫化的本事,可就泄了底啦。”欧阳锋道:“好姑娘,你给些吃的,咱们饿了好几天啦。” 黄蓉道:“这筏上只备三人的粮食清水,分给你们不打紧,咱们吃甚么啊?”欧阳锋道:“好罢,你只分一点儿给我侄儿,他腿上伤得厉害,实是顶不住。” 黄蓉心想,那欧阳锋的蛇毒如此厉害,若能拿到解药,以后便也不怕了,于是道:“果真如此,咱们做个买卖,你的毒蛇伤了我师父,他至今未曾痊愈,你拿解药出来。” 欧阳锋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瓶,递在她的手里,说道:“姑娘你瞧,瓶中进了水,解药都给水冲光啦!” 黄蓉接过瓶子,摇了几摇,放在鼻端一嗅,果然瓶中全是海水,说道:“既然如此,你将解药的方子说出来,咱们一上岸就去配药。” 欧阳锋道:“若要骗你粮食清水,我胡乱说个单方,你也不知真假,但欧阳锋岂是这等人?实对你说,我这怪蛇是天下一奇,厉害无比,若给咬中,纵然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不死,八八六十四日之后,也必落个半身不遂,终身残废。解药的单方说给你听本亦无妨,只是各种药料不但采集极难,更须得三载寒暑之功,方能炮制得成,终究是来不及了。这话说到此处为止,你要我给七兄抵命,那也由你罢。” 黄蓉与独孤逸听了这番话,倒也佩服,心想:“此人虽然歹毒,但在死生之际,始终不失了武学大宗师的身分。” 洪七公道:“蓉儿,他这话不假。一个人命数有定,老叫化也不放在心上。你给他吃的罢。” 独孤逸心想,七公余毒应是消了,只是这受伤严重,又问道:“欧阳伯伯,七公的伤定无可解了么?” 欧阳锋接过黄蓉递来的一只烤熟的野羊腿,先撕几块喂给侄儿吃了,看了一眼独孤逸道:“你这丫头,怎滴被蛇咬了没事?那日若不是你,七兄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治了。如今,天下还是有一人治得了七兄的伤。” 原来那日独孤逸先挡了那蛇的一咬,又拦住了一掌,若不是洪七公还是被蛇咬了,且耽搁了几天才清除蛇毒,便不会这么严重。 听欧阳锋如此说,黄蓉扭头惊恐的看着独孤逸,独孤逸摆摆手,说:“没事,你忘了,我不怕蛇的。”又问欧阳锋:“此话当真?” 欧阳锋咬着羊腿,道:“只是此人难求,七兄自然知晓。”黄蓉与郭靖两人眼望师父。 洪七公笑道:“明知难求,说他作甚?”黄蓉拉着他衣袖,求道:“师父,您说,再难的事,咱们也总要办到。我求爹爹去,他必定有法子。” 欧阳锋轻轻哼了一声。黄蓉道:“你哼甚么?”欧阳锋不答。 洪七公道:“他笑你以为自己爹爹无所不能。可是那人非同小可,就算是你爹爹,也怎能奈何了他?” 黄蓉奇道:“那人!是谁啊?”洪七公道:“且莫说那人武功高极,即令他手无缚鸡之力,老叫化也决不做这般损人利己之事。” 黄蓉沉吟道:“武功高极?啊,我知道啦,是南帝段皇爷。师父,求他治伤,怎么又损人利己了?” 洪七公道:“睡罢,别问啦,我不许你再提这回事,知不知道?”黄蓉不敢再说,她怕欧阳锋偷取食物,与独孤逸一起靠在水桶与食物堆上而睡。 次晨醒来,黄蓉见到欧阳叔侄,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脸色泛白,全身浮肿,自是在海中连浸数日之故。 木筏航到申牌时分,望见远远有一条黑线,隐隐似是陆地。再航了一顿饭时分,看得清清楚楚,果是陆地,此时风平浪静,只是日光灼人,热得难受。 欧阳锋忽地站起,身形微晃,双手齐出,一手一个,登时将独孤逸和黄蓉抓住,脚尖起处,又将洪七公与郭靖身上穴道踢中。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出其不意,被他抓住脉门,登时半身酥麻,齐声惊问:“干甚么?”欧阳锋一声狞笑,却不答话。 洪七公叹道:“老毒物狂妄自大,一生不肯受人恩惠。咱们救了他性命,他若不把恩人杀了,心中怎能平安?唉,只怪我黑夜之中救人心切,忘了这一节,倒累了你们三个孩子的性命。” 欧阳锋道:“你知道就好啦。再说,《九阴真经》既入我手,怎可再在这姓郭的小子和这丫头心中又各留下一部,总是遗患无穷。” 洪七公听他说到《九阴真经》,心念一动,大声道:“努尔七六,哈瓜儿,宁血契卡,平道儿……” 欧阳锋一怔,听来正是郭靖所写经书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怪文,听洪七公如此说,只道他懂得其中含义,心想:“经书中这一大篇怪文,必是全经关键。我杀了这三人,只怕世上再无人懂,那我纵得经书,也是枉然。”问道:“那是甚么意思?” 洪七公道:“混花察察,雪根许八吐,米尔米尔……”他虽听郭靖背过《九阴真经》中这段怪文,但如何能记得?这时信口胡诌,脸上却是神色肃然。欧阳锋却只道话中含有深意,凝神思索。 洪七公大喝:“逸儿动手。”独孤逸左手反拉,右掌拍出,同时左脚也已飞起。她被欧阳锋突然袭击,抓住了脉门,本已无法反抗,但是洪七公一番胡言乱语,瞎说八道,欧阳锋果然中计,分神之际手上微松,独孤逸立施反击。 她这三人已将经中《易筋锻骨篇》练到了第二段,又对那空明拳越发领域深入,这一拉、一拍、一踢,招数平平无奇,却比日常劲力大出许多得。欧阳锋一惊之下,筏上狭窄,无可退避,只得举手格挡,抓住黄蓉的手却仍是不放。 独孤逸拳掌齐发,不留一点空隙出来,知若给了欧阳锋喘息的机会,运起□□功来,便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一阵急攻,倒也把欧阳锋逼得退了半步。 黄蓉身子微侧,横肩向他撞去。欧阳锋暗暗好笑,心想:“小丫头向我身上撞来,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功力?不反弹你到海中才怪。”心念甫动,黄蓉肩头已然撞到。 欧阳锋不避不挡,并不理会,突然间胸口微感刺痛,惊觉她原来穿着桃花岛镇岛之宝的软猬甲,这时他站在筏边,已是半步都不能再退,她甲上又生满尖刺,无可着手之处,急忙左手放脱她脉门,借势外甩,将她猛推出去。 黄蓉立足不定,眼见要跌入海中,独孤逸回手一把拉住,左手仍向敌人进攻。黄蓉拔出短剑,猱身而上。 欧阳锋站在筏边,浪花不住溅上他膝弯,但不论独孤逸黄蓉如何进攻,始终不能将他逼入海中。洪七公,郭靖与欧阳克都是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这场恶斗,心下只是怦怦乱跳,但见双方势均力敌,生死间不容发,皆苦恨不能插手相助。 欧阳锋的武功原本远胜二人联手,但他在海中浸了数日,性命倒已去了半条;黄蓉武功虽不甚高,但身披软猬甲,手持锋锐之极的短剑,这两件攻防利器可也教他大为顾忌;再加上独孤逸七十二路空明拳、左右互搏、以及最近所练的《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等合成一起之后,身法更是快了许多,威力实也非凡,是以三人在筏上斗了个难分难解,只是手中没了兵器,那正适合近战的绝佳剑法是一招都使不上。 时候一长,欧阳锋的掌法愈厉,郭、黄二人渐感不敌,洪七公只瞧得暗暗着急。掌影飞舞中欧阳锋左脚踢出,劲风凌厉,声势惊人,黄蓉不敢拆解,一个筋斗翻入了海中。 要看一拳便要打中,独孤逸不敢硬碰,灵机一动,出拳对上,却在两拳相交时手臂扭曲攀上了欧阳锋的手臂,正是欧阳克曾用的一招灵蛇拳。 这一招一出,莫说洪七公,郭靖,欧阳克三人,欧阳锋都惊诧不已,要知这一拳需得配合独门心法才使得出来,这独孤逸又怎会在短短时间内使出这一拳,虽然那一招灵蛇拳气力不足,但出招却有十分的相似,大惊之下倒是放缓了攻势。 黄蓉从左边入海,立时从筏底钻过,倒是没看到这一招,她从从右边跃起,挥短剑向欧阳锋背心刺去。欧阳锋本已得势,这一来心惊之下,又前后受敌,又打成了平手。 黄蓉奋战之际,暗筹对策:“如此斗将下去,我们功力不及,终须落败,不到海中,总是胜他不了。”心念一动,挥短剑割断帆索,便帆登时落下,木筏在波浪上起伏摇晃,不再前行。她退开两步,扯着帆索在洪七公与郭靖身上绕了几转,再在木筏的一根主材上绕了几转,牢牢打了两个结。 独孤逸勉力接了三四招,欧阳锋双掌连绵而上,眼看着不能持久,黄蓉转身跃入水中,吸口气潜入了筏底,伸短剑就割系筏的绳索,此时离陆地不远,算计了欧阳叔侄之后,再抱住大木浮上岸去也自无妨。 只听得喀喀数声,木筏已分成两半。欧阳克在左边小的一半,洪七公与郭靖则在右边大的一半。那欧阳锋见状,一掌发力拍向独孤逸,另一手便去抓欧阳克。 独孤逸见硬抗不过,矮身跳到左边一半上,借着一蹬之势飘远了几丈,伸手将欧阳克肩头穴道点中,欧阳克登时双臂发麻使不上力气来,只大声喊道:“叔叔救我!” 独孤逸看着欧阳锋道:“也不知欧阳公子双臂不能动,可还能还海中游泳?”黄蓉在水底瞧见如此,将那右边的木筏猛晃两晃,眼见就要将筏子翻过身来。 倘若这一翻成了,那欧阳锋到了水中,自然也非她二人之敌。洪七公和郭靖却是身子缚在筏上,二人尽可先结果了西毒,再救师父。 欧阳锋大惊之下,提足对准洪七公的脑袋,高声喝道:“两个小家伙听了,你敢他一下,你再晃一晃,我就是这么一脚!” 黄蓉见一计不成,停了对那筏子的晃动,欧阳锋暗暗心惊,探身弯腰望着水中,只等黄蓉上来,便一把扭住她揪上筏来。 僵持良久,黄蓉游远丈许,那两半筏子僵持对峙,黄蓉在水中潜入水中候机发难,看似独孤逸与黄蓉占了上风,却又无可奈何。 海上阳光普照,一片宁定,但在这半边木筏的一上一下之间,却蕴藏着极大杀机。三人目不转睛,各自跃跃欲试,欧阳克突然扭头对着左侧喊道“船,船!” 洪七公与郭靖顺着他手指望去,果见一艘龙头大船扯足了帆,乘风破浪而来。过不多时,欧阳克看到了船首站着一人,身材高大,披着大红袈裟,似是灵智上人,大船再驶近了些,定睛看去,果然不错,忙对叔父说了。 欧阳锋气运丹田,高声叫道:“这里是好朋友哪,快过来。” 黄蓉在水底尚未知觉,独孤逸却已知不妙,急忙放下欧阳克不管,也潜入水中,一拉黄蓉的手臂,示意又来了敌人。 二人思量欧阳锋一人尚不能对付,若再来敌人,便难逃出生天,两人绕回那欧阳克所在的左半边,只抓住欧阳克不放。 大船也已驶到离木筏十余丈外,放下舢舨,几名水手扳桨划近木筏,将欧阳峰、洪七公及郭靖都接了上去。 两人瞧那大船中的人物,心中不禁连珠价叫苦,只见船首高高矮矮的站了七八个人,正是几月前在燕京赵王府里会见过的武林高手:身矮足短、目光如电的是千手人屠彭连虎,头顶油光晶亮的是鬼门龙王沙通天,额角上长了三个瘤子的是三头蛟侯通海,童颜白发的是参仙老怪梁子翁,身披大红袈裟的是藏僧大手印灵智上人,另有几个却不相识。 独孤逸与黄蓉暗暗盘算:“如今这段时间,我们功夫都大有长进,若一对一的动手,尚可稳操胜券,只是老毒物在场,这许多人聚在一起,七公与郭大哥都在他们手中,今日想要脱险,可是难上加难了。” 独孤逸与黄蓉对望一眼,提气喊道:“欧阳世伯,您还不放了七公和郭大哥?”欧阳锋见黄蓉峨眉刺抵在欧阳克的背心,一半竹筏在海里浮沉,随时都能翻过去,几方人虽多,但若说顷刻间能在不伤了欧阳克的情况下制服那俩人,几乎也是做不到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再上贼船2 欧阳锋见状,脚尖向郭靖身上一踢,解开了穴道,郭靖赶忙跳起来,站在洪七公身旁,洪七公却依然趴着不动。 欧阳锋正要说话,只见一人身穿绣花锦袍,从中舱迎了出来,与郭靖一照面,两人都是一惊,只看那人颔下微须,面目清秀,正是大金国的六王爷赵王完颜洪烈。 原来完颜洪烈在宝应刘氏宗祠中逃脱之后,生怕郭靖追他寻仇,不敢北归,径行会合了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南下盗取岳武穆的遗书。 其时蒙古大举伐金,中都燕京被围近月,燕云十六州已尽属蒙古。大金国势日蹙。完颜洪烈心甚忧急,眼见蒙古兵剽悍殊甚,金兵虽以十倍之众,每次接战,尽皆溃败,他苦思无策,不由得将中兴复国大志,全都寄托在那部武穆遗书之上,心想只要得了这部兵书,自能用兵如神,战无不胜,就如当年的岳飞一般,蒙古兵纵然精锐,也要望风披靡了。 这次他率众南来,行踪甚是诡秘,只怕被南朝知觉有了提防,是以改走海道,一心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浙江沿海登陆,悄悄进入临安将书盗来。 当日他遍寻欧阳克不得,虽知他是一把极得力的高手,但久无消息,也不能单等他一人,只得径自启程,这时海上相遇,不由得暗自着急,只怕他已将这大秘密泄漏了出去。 郭靖见了杀父仇人,自是心头火起,虽在强敌环伺之际,仍是对他怒目而视。这时一人从船舱中匆匆上来,只露了半面,立即缩身回入,郭靖看那面目,似是杨康模样,正要开口说话,身旁的那彭连虎说道:“这位可是西毒欧阳锋先生?” 欧阳锋冷哼了一声,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听得此言,一齐躬身唱喏:“久仰欧阳先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今日有幸拜见。”欧阳锋微微躬身,还了半礼。 彭连虎又介绍道:“这位就是爱贤若渴的大金国六王爷。”欧阳锋拱了拱手。完颜洪烈不知欧阳锋在武林中有多大威名,但知道沙通天等个个极为自负,向不服人,但见了欧阳锋却如此恭敬,显得既敬且畏,复大有谄媚之意,这等神色从来没在他们脸上见过,立知这个周身水肿、蓬头赤足的老儿来头不小,当下着实接纳,说了一番敬仰的话。 大手印灵智上人素在藏边,并不知西毒的名头,故而只是双手合十,不作一声。 这些人中梁子翁的心情最是特异,郭靖喝了他珍贵之极的蝮蛇宝血,这时相见,如何不恼?但自己生平最怕的洪七公却又在其旁,只有心中恼怒,脸上陪笑,上前躬身拜倒,说道:“小的梁子翁参见洪帮主,您老人家好。”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西毒北丐的威名大家都是久闻的,但均未见过,想不到这当世两大高人竟然同时现身,正要上前拜见,洪七公哈哈一笑,说道:“老叫化倒了霉啦,给恶狗咬得半死不活的,还拜见甚么?乘早拿东西来吃是正经。” 众人一怔,均想:“这洪七公躺着动弹不得,原来是身受重伤,那就不足为惧。”望着欧阳锋,要瞧他眼色行事。 那欧阳锋却是担心侄儿,对着独孤逸喊道:“两个丫头快点上船来!”独孤逸知道这小筏不能持久,洪郭二人仍在大船之上,早晚也得上去,于是和黄蓉托着欧阳克的肩膀,三人脚点帆板飞身便上了大船。 众人却心中一惊,短短几个月,这两个姑娘的武功竟精进如许。欧阳锋伸手夺过欧阳克,扭头对完颜洪烈说道:“这四人狡猾的很,武功也还过得去,请王爷派人好好看守。” 梁子翁闻言大喜,当即斜身向左窜出,绕过沙通天身侧,反手来拉郭靖的手腕。郭靖顺腕翻过,拍的一声,梁子翁已然肩头中掌,这一招“见龙在田”又快又重,梁子翁武功虽高,竟也被他打得踉踉跄跄的倒退两步。 那边的灵智上人也突然发难,一掌便劈向独孤逸,独孤逸一招妙手空空,让过灵智上人那一掌,却轻轻捏住了灵智上人的手腕,手指一转、一钩、一带,灵智上人掌力居然被化解,一招打空,向前趔趄跨出几步来。 这二人一招之下居然无功,在完颜洪烈面前不免丢了面子,当下怒急,定要挣回颜面来。 只看那梁子翁双拳连发,使出他生平绝学的“辽东野狐拳法”来。这边的灵智上人运气与掌,两只大掌拍出了无数个手印,将独孤逸围拢其中。 那灵智上人是极其刚硬的外家功夫,见独孤逸如今没了宝剑,想来不足为惧。哪知独孤逸短短这段时间,学了空明拳,那空明拳是天下至柔的拳术,正所谓以柔克刚,只看那灵智上人两个巨掌打的虎虎生风,似乎是那怒目的金刚,独孤逸则如那似水绸带般,轻飘飘的在那巨掌中穿梭,倒也显得游刃有余。 灵智上人越打越急,招招急逼,独孤逸步步后退,众高手瞧的暗暗摇头,心想:“那灵智上人也是一方高手,对阵小姑娘却招招落空,那小丫头看似一直在躲闪,却虚中带实,柔中带韧,似是引带着灵智上人出招。” 那灵智上人只看那独孤逸越退越后,眼看就要退到船边,只需再退一步,非要栽下去不可,心里一喜,一掌向前劈去。众高手心里惋惜一声,纷纷想:“这丫头刚刚上了船,这下可又要回到海里了。” 却只看独孤逸一招“空空妙手”,左手搭在灵智上人肩上轻轻一拉,那灵智上人身不由主的往船舷外跌出。 众人一惊,只听得下面噗通一声,竟是落水了。那船下的水手赶忙去救。众人再看独孤逸那云淡风轻的站在船舷边,似乎轻轻一推就下去,但谁也不敢再小觑。 忽的又听那边哎呦一声,那边的郭靖的一招“战龙在野”,左臂横扫。梁子翁大声惊呼,身不由主的往船舷外跌出。 众人一惊之下,正大惊这二人如今怎如此进益,只听得海中有人哈哈长笑,梁子翁忽尔飞起,哒的一声,直挺挺的跌在甲板之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来众人惊讶更甚,难道海水竟能将他身子反弹上来?争着俯首船边向海中观看。 只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儿在海面上东奔西突,迅捷异常,再凝神看时,原来他骑在一头大鲨鱼背上,就如陆地驰马一般纵横自如。 郭靖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周大哥,周大哥,我们在这里啊!”那骑鲨的老儿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周伯通听得郭靖呼叫,大喜欢呼,在鲨鱼右眼旁打了一拳,鲨鱼即向左转,游近船边。 周伯通叫道:“是郭兄弟么?你好啊。前面有一条大鲸鱼,我已追了一日一夜,现下就得再追,再见吧!”郭靖急叫:“大哥快上来,这里有好多坏人要欺侮我和三妹啊。” 周伯通怒道:“有这等事?”右手拉住鲨鱼口中一根不知甚么东西,左手在大船边上垂下的防撞木上一掀,连人带鲨,忽地从众人头顶飞过,落上甲板,喝道:“甚么人这般大胆,胆敢欺侮我的把弟和三妹?” 船上诸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但这个白须老儿如此奇诡万状的出现,却令人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连洪七公与欧阳锋也是差愕异常。周伯通见到黄蓉,也感奇怪,问道:“怎么你也在这里?” 黄蓉笑道:“是啊,我算到你今天会来,因此先在这里等你。你快教我骑鲨鱼的法儿。”周伯通笑道:“好,我来教你。”黄蓉道:“你先打发了这批坏人再教。” 周伯通目光向甲板上众人一扫,对欧阳锋道:“我道别人也不敢这么猖狂,果然又是你这老儿,” 欧阳锋冷冷的道:“一个人言而无信,纵在世上偷生,也教天下好汉笑话。” 周伯通道:“半点也不错。做人甚么事都可胡来,但说话放屁,总须分得清清楚楚,可别让人听在耳里,不知道声音是上面出来的呢,还是来自下盘功夫。我正要找你算帐,你在这儿真是再好也没有。老叫化,你是公证,站起来说句公道话罢。”洪七公被郭靖扶起身来,坐在甲板上,笑了一笑。 黄蓉道:“老毒物遇难,我师父接连九次救了他性命,哪知他狼心狗肺,反过来伤我师父。” 洪七公救欧阳锋之命,前后只是三次,黄蓉将次数一变三倍,欧阳锋自也不能对此分辩,只是怒目不语。 周伯通俯身在洪七公手腕上一把,脸色微沉,又有些微妙。洪七公道:“老顽童,老叫花没用啦。” 周伯通说道:“不对,不对,你这好像有点奇怪。”正要说话,独孤逸插嘴道:“周大哥,那老毒物恩将仇报,暗中偷袭伤了七公,还说即便你没输也不是他的对手。” 周伯通本察觉到洪七公似内力尽失,又似乎有新的一股内力在生长,正要说话,听独孤逸如此一说,立刻松开洪七公的手,叫到:“好妹子,你看好我去教训他!”欧阳锋闻言呵道:“你输了东道,怎么说话如同放屁?” 周伯通掩鼻叫道:“放屁么?好臭好臭!我倒要问你,咱们赌了甚么东道?” 欧阳锋道:“这里除了姓郭的小子与这小丫头,都是成名的英雄豪杰,我说出来请大家评评道理。” 彭连虎道:“好极,好极。欧阳先生请说。”欧阳锋道:“这位是全真派的周伯通周老爷子,江湖上人称老顽童,辈份不小,是丘处机、王处一他们全真七子的师叔。” 周伯通十余年来一直耽在桃花岛,前此武艺未有大成,除了顽皮胡闹,也没做过甚么了不起的大事,江湖上名头并不响亮,但众人见他海上骑鲨,神通广大,实是非同小可,原来是全真七子的师叔,无怪如此了得,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 彭连虎念到八月中秋嘉兴烟雨楼之约,心想全真七子若有这怪人相助,可就更加不易对付了,不禁暗暗担忧。 欧阳锋道:“这位周兄在海中为鲨群所困,兄弟将他救了起来。我说鲨群何足道哉,只消举手之劳,就能将群鲨尽数杀灭。周兄不信,我们两人就打了一赌。周兄,这话对么?” 周伯通连连点头,道:“这几句话全对。赌点甚么,也得给大伙儿说说。”欧阳锋道:“正是!我说若是我输了,你叫我干甚么,我就得干甚么。若是不肯干,就得跳到海中喂鱼。你输了也是一样。这话对么?” 周伯通又是连连点头,道:“对,对,半点不错。后来怎样了?”欧阳锋道:“怎样?后来是你输了。” 这一次周伯通却连连摇头,说道:“错了,错了,输的是你,不是我。”欧阳锋怒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岂能颠倒是非,胡混奸赖?若是我输,你怎肯跳入海中自尽?” 周伯通叹道:“是啊,原本我也道老顽童运气不好,输在你手,哪知到了海中,老天爷教我遇上一件巧事,才知是你老毒物输了,我老顽童赢了。”欧阳锋、洪七公、黄蓉齐声问道:“甚么巧事?” 周伯通一弯腰,左手抓住撑在鲨鱼口中的一根木棒,将鲨鱼提了起来,道:“就是遇见了我这头坐骑啊,老毒物你瞧明白了,这是你宝贝侄儿将木棍撑在它口中的,是不是?” 当日欧阳克行使毒计,用木棍撑在鲨鱼口中,要叫这海中第一贪吃的家伙活生生饿死,那是欧阳锋亲眼所见。 这时见了巨鲨和木棍的形状,以及鱼口边被钓钩钩破的伤痕,记得果然便是那天放还海中的鲨鱼,便道:“是又怎地?”周伯通拍手笑道:“那便是你输了啊。咱们赌的是将鲨群尽数杀灭,可是这头好家伙托了你侄儿的福,吃不得死鲨,中不了毒,既留下了一条,岂不是我老顽童赢了?”说罢哈哈大笑。 欧阳锋脸上变色,做声不得。 独孤逸哈哈笑道:“周大哥,可真有你的!”周伯通笑道:“我才玩得有趣呢。我跳到海里,不久就见到这家伙在海面上喘气,好似大为烦恼。我道:‘老鲨啊老鲨,你我今日可算同病相怜了!’我一下子跳上了鱼背。它猛地就钻进了海底,我只好闭住气,双手牢牢抱住了它的头颈,举足乱踢它的肚皮,好容易它才钻到水面上来,没等我透得两口气,这家伙又钻到了水下。咱哥儿俩斗了这么半天,它才算乖乖的听了话,我要它往东,它就往东,要它朝北,它可不敢向南。”说着轻轻拍着鲨鱼的脑袋,甚是得意。 这些人中最感艳羡的自是黄蓉,只听得两眼发光,说道:“我在海中玩了这么些年,怎么没想到这玩意儿,真傻!” 周伯通道:“你瞧它满口牙齿,便如是一把把的利刀,若不是口中撑了这根木棍,你敢骑它吗?”黄蓉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骑在鱼背上?” 周伯通道:“可不是么?咱哥儿俩捉鱼的本事可大啦。咱们一见到鱼,它就追,我就来这么一拳一掌,将鱼打死,一条鱼十份中我吃不上一份,这家伙可得吃九份半。” 黄蓉摸了摸鲨鱼的肚皮,又问:“你把死鱼塞到它肚子里么?它不用牙齿会吃么?”周伯通道:“会吃得紧呢。有一次咱哥儿俩穷追一条大乌贼……” 这一老一小谈得兴高采烈,傍若无人,欧阳锋却暗暗叫苦,筹思应付之策。周伯通忽道:“喂,老毒物,你认不认输?”欧阳锋先前把话说得满了,在众人之前怎能食言?只得道:“输了又怎地?难道我还赖不成?” 周伯通道:“嗯,我得想想叫你做件甚么难事。好,你适才骂我放屁,我就叫你马上放一个屁!让大伙儿闻闻。” 黄蓉听周伯通叫欧阳锋放屁,平白无端的放一个屁,在常人自然极难,但内功精湛之辈,一生习练的就是将气息在周身运转,这件事却是殊不足道,只怕欧阳锋老奸巨猾,打蛇随棍上,抓住这个机会,轻轻易易的放一个屁,就将这件事蒙混过去,忙抢着道:“不好,不好,你要他把我师父的穴解了。” 周伯通道:“你瞧,人家小姑娘怕你的臭屁,那就免了罢,我也不要你做甚么为难之事,快把老叫化的伤治了。老叫化的本事决不在你之下,你若非行奸弄鬼,决计伤他不了。待他伤好之后,你俩公公平平的再打一架,那时候让老顽童来做个公证。” 欧阳锋知道洪七公的伤已无法治愈,不怕他将来报复,倒怕周伯通忽然异想天开,出了个古怪的难题,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可教人下不了台,当下也不打话,俯身运劲于掌,将洪七公的穴道解了。 黄蓉与郭靖上前抢着扶起。周伯通向甲板上众人横扫了一眼,说道:“老顽童最怕闻的,就是鞑子的羊臊味。快放下小艇,送我们四人上岸。” 欧阳锋见周伯通与黄药师动过手,知道这人武功极怪,若是跟他说翻了脸动武,自己纵不落败,取胜之机却也颇为渺茫,目下只得暂且忍耐,待练成《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后,再来跟他算帐,好在今日尽可借口输了打赌,一切依从,早早将这瘟神送走为是,算计已定,便道:“好罢,谁教你运道好呢!这场打赌既是你赢了,你说怎么就怎么着。” 转头向完颜洪烈道:“王爷,就放下舢舨,送这四人上岸罢。”完颜洪烈不答,心想:“这四人上了岸,只怕泄漏了我此番南来的机密。” 灵智上人之前在独孤逸身上失了手,大感没有面子,如今看那欧阳锋大剌剌的神情早就心中更是不忿,暗想瞧你这副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也被那小儿折腾的够惨,如今听周伯通那惫赖老儿说甚么便依从甚么,不敢驳回半句,多半是个浪得虚名之徒,就算真的武功高强,未必就敌得过我们这里的许多高手,眼见完颜洪烈有踌躇之色,当即走上两步,说道:“若是在木筏之上,欧阳先生爱怎么就怎么,旁人岂敢多口?既是上了大船,就得听王爷吩咐。” 此言一出,众人耸然动容,都望着欧阳锋的脸色。欧阳锋冷冷的上下打量灵智上人,随即抬头望天,淡淡的道:“这位大和尚是存心要跟老朽为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再上贼船3 灵智上人道:“不敢。小僧向在藏边,孤陋寡闻,今日倒是第一次听到欧阳先生的威名,与先生哪有甚么梁子过节……” 话犹未了,欧阳锋踏上一步,左手虚晃,右手已抓起灵智上人魁梧雄伟的身躯,顺势回转,将他头下脚上的举了起来。 这一下快得出奇,众人但见灵智上人大红的袈裟一阵晃动,一个肥肥的身体已被举在半空,却未看清欧阳锋使的是甚么手法。灵智上人本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欧阳锋这一把是抓住了他后颈隆起的一块肥肉,若是挺臂上举,他双脚未必就能离地,但欧阳锋将他身子倒了转来,头顶离开甲板约有四尺。 只见他双脚在空中乱踢,口中连连怒吼。那日灵智上人在赵王府与王处一过招,众人都见到他手上功夫极为了得,但被欧阳锋这么倒转提起,双臂软软的垂在两耳之旁,宛似断折了一般,全无反抗之能。 欧阳锋仍是两眼向天,轻描淡写的道:“你今日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就瞧不起老朽,是不是?”灵智上人又惊又怒,连运了几次气,出力挣扎,却哪里挣扎得脱?彭连虎等见了这般情景,无不骇然失色。 欧阳锋又道:“你瞧不起老朽,那也罢了,瞧在王爷的面上,我也不来和你一般见识。你想留下老顽童周老爷子、九指神丐洪老爷子,嘿嘿,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你既孤陋寡闻,又无自知之明,吃点亏是免不了的啦。老顽童,接着了!” 也不见他手臂后缩前挥,只是掌心劲力外吐,灵智上人就如一团红云般从甲板的左端飞向右端,他一离欧阳锋的掌力,立时自由,身子一挺,一个鲤鱼翻身,要待直立,突觉颈后肥肉一痛,暗叫不妙,左掌捏了个大手印忙要拍出,忽感手臂酸麻,不由自主的垂了下去,身子又被倒提在空中,原来已被周伯通如法炮制的擒住了。 完颜洪烈见他狼狈不堪,心知莫说欧阳锋有言在先,单凭周伯通一人,自己手下这些人就留他不住,忙道:“周老先生莫作耍了,小王派船送四位上岸就是。” 周伯通道:“妹子,你刚刚那招空空妙手使得不错,但是看好了,这臭秃驴要这么着。”又对着那说话的完颜洪烈说道:“你也来试试,接着了!”学着欧阳锋的样,掌心吐劲,将灵智上人肥大的身躯向他飞掷过去。 完颜洪烈虽识武艺,但只会些刀枪弓马的功夫,周伯通这一下将这个胖大和尚急掷过来,劲道凌厉,他哪里能接,撞上了非死必伤,急忙闪避。沙通天见情势不妙,使出移步换形功夫,晃身拦在完颜洪烈面前,眼见灵智上人冲来的势道极为沉猛,若是出掌相推,只怕伤了他,看来只有学欧阳锋、周伯通的样,先抓住他后颈,再将他倒转过来,好好放下。 可是武功之道,差不得丝毫,他眼看欧阳锋与周伯通一抓一掷,全然不费力气,只道灵智上人只是掌力厉害,纵跃变招的本事却甚平常,满拟将他抓住,先消来势,再放正他身子,哪知道一抓下去,刚碰到灵智上人的后颈,突感火辣辣的一股力道从腕底猛打将上来,若不抵挡,右腕立时折断,危急中忙撤右掌,左拳一招“破甲锥”击了下去。 原来灵智上人接连被欧阳锋与周伯通倒转提起,热血逆流,只感头昏脑胀,心中怒火如焚,听得周伯通叫人接住自己,只道出手的又是敌人,人在空中时已运好了气,一觉沙通天的手碰到他颈后,立时一个大手印拍出。 两人本来功力悉敌,沙通天身子直立,占了便宜,但灵智上人却有备而发,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来仍然是半斤八两,只听得拍的一响,沙通天退后三步,一交坐倒,灵智上人也被他掌力一震,横卧在地。 灵智上人翻身跃起,才看清适才打他的原来是沙通天,心想:“连你这臭贼也来拣便宜!”虎吼一声,又要扑上。彭连虎知他误会,忙拦在中间,叫道:“大师莫动怒,沙大哥是好意!” 这时大船上已放下舢舨。周伯通提起鲨鱼口中的木棒,将巨鲨向船外挥出,同时手掌使力,将木棍震为两截。 那鲨鱼飞身入海,忽觉口中棍断,自是欣喜异常,潜入深海吃鱼去了。黄蓉拍手笑道:“逸儿,下次咱俩也捉一条鲨鱼,嗯,给师哥也捉一条,咱们和周大哥比赛谁游得快。”独孤逸点头,郭靖尚未回答,周伯通已自拍手叫好,说道:“还是请老叫化做公证。” 完颜洪烈见周伯通等四人坐了舢舨划开,心想欧阳锋如此功夫,如肯出手相助,那么盗书之事是更加易成,当下牵了灵智上人的手,走到欧阳锋面前,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先生不可见怪,上人也莫当真,都瞧在小王脸上,只算是戏耍一场。” 欧阳锋一笑,伸出手去。灵智上人心犹未服,暗想:“你不过擒拿法了得,乘我不备,忽施袭击,我数十年苦练的大手印掌力,难道当真不及你?”当下也伸出手去,劲从臂发,力捏欧阳锋的手掌,力道刚施上,忽然身不由主的跳起,犹似捏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钢块,手掌只烧得火辣辣地疼痛,放手不迭。 欧阳锋不为已甚,只是微微一笑。灵智上人看自己手心时,却是了无异状,心道:“他妈的,这老贼定是会使邪术。” 欧阳锋见梁子翁躺在甲板之上,兀自动弹不得,上前一看,知他被郭靖打下海中时恰好给周伯通接住,点了他穴道又掷上船来,于是解开他被封的穴道。 这样一来,欧阳锋自然而然的做了这一群武人的首领。完颜洪烈吩咐整治酒席,与欧阳叔侄接风。 饮酒中间,完颜洪烈把要到临安去盗武穆遗书的事对欧阳锋说了,请他鼎力相助。 欧阳锋早听侄儿说过,这时心中一动,忽然另有一番主意:“我欧阳锋是何等样人,岂能供你驱策?但向闻岳飞不仅用兵如神,武功也极为了得,他传下来的岳家散手确是武学中的一绝,这遗书中除了韬略兵学之外,说不定另行录下武功。我且答应助他取书,要是瞧得好了,难道老毒物不会据为己有?” 正是:尔虞我诈,各怀机心。 完颜洪烈一心要去盗取大宋名将的遗书,却不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欧阳锋另在打他的主意。当下一个着意奉承,一个满口应允,再加上梁子翁在旁极力助兴,席上酒到杯干,宾主尽欢。只有欧阳克身受重伤,吃不得酒,用了一点菜,就由人扶到后舱休息去了。 正吃得热闹间,欧阳锋忽尔脸上变色,停杯不饮,众人俱各一怔,不知有甚么事得罪他了。完颜洪烈要待出言相询,欧阳锋道:“听!”众人侧耳倾听,除了海上风涛之外,却听不见甚么。过了一阵,欧阳锋道:“现今听见了么?箫声。” 众人凝神倾听,果听得浪声之外,隐隐似乎夹着忽断忽续的洞箫之声,若不是他点破,谁也听不出来。 欧阳锋走到船头,纵声长啸,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众人也都跟到船头。只见海面远处扯起三道青帆,一艘快船破浪而来。 众人暗暗诧异:“难道箫声是从这船中发出?相距如是之远,怎能送到此处?”欧阳锋命水手转舵,向那快船迎去。两船渐渐驶近。 来船船首站着一人,身穿青布长袍,手中果然执着一枝洞箫,高声叫道:“锋兄,可见到小女么?”欧阳锋道:“令爱好大的架子,我敢招惹么?”两船相距尚有数丈,也不见那人纵身奔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已上了大船甲板。 完颜洪烈见他本领了得,又起了招揽之心,迎将上去,说道:“这位先生贵姓?有幸拜见,幸如何之。”以他大金国王爷身分,如此谦下,可说是十分难得的了。但那人见他穿着金国官服,只白了他一眼,并不理睬。 欧阳锋见王爷讨了个老大没趣,说道:“药兄,我给您引见。这位是大金国的赵王六王爷。”向完颜洪烈道:“这位是桃花岛黄岛主,武功天下第一,艺业并世无双。” 彭连虎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了数步。他们早知黄蓉的父亲是个极厉害的大魔头,黑风双煞只不过是他破门的弟子,已是如此威震江湖,武林中人提到时为之色变,徒弟已然如此,何况师父?这一上来果然声威夺人,人人想起曾得罪过他女儿,都是心存疑惧,不敢作声。 黄药师知那日独孤逸留在岛上未走,只是思及女儿心意,便假作不知。谁知两人依旧出海了,初时心中有气,只觉得那独孤逸怎如此不知好歹,默许留岛已是极致,怎还要拐跑自己的女儿,便不理会。 过的数日,越想越是放心不下,若这二人是去找了那郭靖等人,若是上了自己特制的怪船,那可有性命之忧,当即出海找寻。道他们是回归大陆,于是一路向西追索。 但在茫茫大海中寻一艘船,真是谈何容易?纵令黄药师身怀异术,但来来去去的找寻,竟是一无眉目。这日在船头运起内力吹箫,盼望女儿听见,出声呼应,岂知却遇上了欧阳锋。 黄药师与彭连虎等均不相识,听欧阳锋说这身穿金国服色之人是个王爷,更是向他瞧也不瞧,只向欧阳锋拱拱手道:“兄弟赶着去找寻小女,失陪了。”转身就走。 灵智上人适才被独孤逸、欧阳锋、周伯通摆布得满腹怒火,这时见上船来的又是个十分傲慢无礼之人,听了欧阳锋的话,心想:“难道天下高手竟如此之多?这些人多半会一点邪法,装神弄鬼,吓唬别人。我且骗他一骗。”见黄药师要走,朗声说道:“你找的可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么?” 黄药师停步转身,脸现喜色,道:“是啊,大师可曾见到?”灵智上人冷冷的道:“见倒是见过的,只不过是死的,不是活的。”黄药师心中一寒,忙道:“甚么?”这两个字说得声音也颤了。 灵智上人道:“三天之前,我曾在海面上见到两个小姑娘的浮尸,均是身穿白衫,一个白衣上有些暗纹,一个头发上束了一个金环,这两个姑娘相貌本来倒也挺标致。唉,可惜,可惜!可惜全身给海水浸得肿胀了。”他说的正是独孤逸和黄蓉的衣饰打扮,一丝不差。 黄药师心神大乱,身子一晃,脸色登时苍白,过了一阵,方问:“这话当真?”众人明明见到黄蓉离船不久,却听灵智上人如此相欺,各自起了幸灾乐祸之心,要瞧黄药师的伤心模样,都不作声。 灵智上人冷冷的道:“那两个姑娘也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她们尸身之旁还有三个死人,一个是年轻后生,浓眉大眼,一个是老叫化子,背着个大红葫芦,另一个是白须白发的老头儿。”他说的正是郭靖、洪七公、周伯通三人。 到此地步,黄药师哪里还有丝毫疑心,斜眼瞧着欧阳锋,心道:“你识得我女儿,何不早说?” 欧阳锋见他神色,眼见是伤心到了极处,一出手就要杀人,自己虽然不致吃亏,可是这股来势也不易抵挡,便道:“兄弟今日方上这船,与这几位都是初会。这位大师所见到的浮尸,也未必就是令爱罢。”接着叹了口气道:“令爱这样一个好姑娘,倘若当真少年夭折,可教人遗憾之极了。我侄儿得知,定然伤心欲绝。”这几句话把自己的担子推卸掉了,双方均不得罪。 黄药师听来,却似更敲实了一层,刹那间万念俱灰。他性子本爱迁怒旁人,否则当年黑风双煞偷他经书,何以陆乘风等人毫无过失,却都被打断双腿、逐出师门?这时候他胸中一阵冰凉,一阵沸热,就如当日爱妻逝世时一般。 但见他双手发抖,脸上忽而雪白,忽而绯红。人人默不作声的望着他,心中都是充满畏惧之意,即令是欧阳锋,也感到惴惴不安,气凝丹田,全神戒备,甲板上一时寂静异常。突然听他哈哈长笑,声若龙吟,悠然不绝。 这一来出其不意,众人都是一惊,只见他仰天狂笑,越笑越响。笑声之中却隐隐然有一阵寒意,众人越听越感凄凉,不知不觉之间,笑声竟已变成了哭声,但听他放声大哭,悲切异常。 众人情不自禁,似乎都要随着他伤心落泪。这些人中只有欧阳锋知他素来放诞,歌哭无常,倒并不觉得怎么奇怪,但听他哭得天愁地惨,心想:“黄老邪如此哭法,必然伤身。昔时阮籍丧母,一哭呕血斗余,这黄老邪正有晋人遗风。只可惜我那铁筝在覆舟时失去,不然弹将起来,助他哀哭之兴,此人纵情率性,多半会一发不可收拾,身受剧烈内伤,他日华山二次论剑,倒又少了一个大敌。唉,良机坐失,可惜啊可惜!” 黄药师哭了一阵,举起玉箫击打船舷,唱了起来,只听他唱道:“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哉?或华发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哀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感逝者之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拍的一声,玉箫折为两截。黄药师头也不回,走向船头。 灵智上人抢上前去,双手一拦,冷笑道:“你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闹些甚么?”完颜洪烈叫道:“上人,且莫……”一言未毕,只见黄药师右手伸出,又已抓住了灵智上人颈后的那块肥肉,转了半个圈子,将他头下脚上的倒转了过来,向下掷去,扑的一声,他一个肥肥的光脑袋已插入船板之中,直没至肩。 原来灵智上人所练武功,颈后是破绽所在,他身形一动,欧阳锋、周伯通、黄药师等大高手立时瞧出,是以三人一出手便都攻击他这弱点,都是一抓即中。黄药师唱道:“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青影一晃,已自跃入来船,转舵扬帆去了。 众人正要相救灵智上人,看他生死如何,忽听得格的一声,船板掀开,舱底出来一个少年。只见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正是完颜洪烈的世子、原名完颜康的杨康。他与穆念慈翻脸之后,只是念着完颜洪烈“富贵不可限量”那句话,在准北和金国官府通上消息,不久就找到了父王,随同南下。 郭靖上船时,他一眼瞥见,立即躲在舱底不敢出来,却在船板缝中偷看,把甲板上的动静都瞧了个清清楚楚。众人饮酒谈笑之时,他怕欧阳锋与郭靖一路同来,难保没有异心,是以并不赴席,只是在舱底窃听众人说话,直至黄药师走了,才知无碍,于是掀开船板出来。 灵智上人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总算硬功了得,脑袋又生得坚实,船板被他光头钻了个窟窿,头上却无损伤,只感到一阵晕眩,定了定神,双手使劲,在船板上一按,身子已自跃起。众人见甲板上平白的多了一个圆圆的窟窿,不禁相顾骇然,随即又感好笑,却又不便发笑,人人强行忍住,神色甚是尴尬。 完颜洪烈刚说得一句:“孩子,来见过欧阳先生。”杨康已向欧阳锋拜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他忽然行此大礼,众人无不诧异。 原来杨康在赵王府时,即已十分钦佩灵智上人之能,今日却见欧阳锋、周伯通、黄药师三人接连将他抓拿投掷,宛若戏弄婴儿,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他想起在太湖归云庄被擒受辱,在宝应刘氏宗祠中给独孤逸、黄蓉二个女子吓得心惊胆战,皆因自己艺不如人之故,眼前有这样一位高人,正可拜他为师,跟欧阳锋行了大礼后,对完颜洪烈道:“爹爹,孩儿想拜这位先生为师。” 完颜洪烈大喜,站起身来,向欧阳锋作了一揖,说道:“小儿生□□武,只是未遇明师,若蒙先生不弃,肯赐敬诲,小王父子同感大德。” 别人心想,能做小王爷的师父,实是求之不得的事,岂知欧阳锋还了一揖,说道:“老朽门中向来有个规矩,本门武功只是一脉单传,决无旁枝。老朽已传了舍侄,不能破例再收弟子,请王爷见谅。”完颜洪烈见他不允,只索罢了,命人重整杯盘。杨康好生失望。 欧阳锋笑道:“小王爷拜师是不敢当,但要老朽指点几样功夫,却是不难。咱们慢慢儿的切磋罢。”杨康见过欧阳克的许多姬妾,知道她们都曾得欧阳克指点功夫,但因并非真正弟子,本事均极平常,听欧阳锋如此说,心中毫不起劲,口头只得称谢。 殊不知欧阳锋的武功岂是他侄儿能比,能得他指点一二,亦大足以在武林中称雄逞威了。欧阳锋鉴貌辨色,知他并无向自己请教之意,也就不提。 酒席之间,说起黄药师的傲慢无礼,众人都赞灵智上人骗他得好。侯通海道:“这人的武功当真是高的,那臭小子原来是他的女儿,怪不得很有些鬼门道。”说着凝目瞧着灵智上人的光头,看了一会,侧过头来瞪视他后头的那块肥肉,弯过右手,抓住自己后颈,嘿嘿一笑,问道:“师哥,他们三人都是这么一抓,那是甚么功夫?” 沙通天斥道:“别胡说。”灵通上人再也忍耐不住,突伸左手,抓住了侯通海额头的三个肉瘤。侯通海急忙缩身,溜到了桌下。众人哈哈大笑,同声出言相劝。 侯通海钻上来坐入椅中,向欧阳锋道:“欧阳老爷子,你武功高得很哪!你教了我抓人后颈肥肉这手本事,成不成?”欧阳锋微笑不答。灵智上人怒目而视。 侯通海转头又问:“师哥,那黄药师又哭又叫的唱些甚么?”沙通天瞪目不知所对,说道:“谁理会得他疯疯癫癫的胡叫。” 杨康道:“他唱的是三国时候曹子建所做的诗,那曹子建死了女儿,做了两首哀辞。诗中说,有的人活到头发白,有的孩子却幼小就夭折了,上帝为甚么这样不公平?只恨天高没有梯阶,满心悲恨却不能上去向上帝哭诉。他最后说,我十分伤心,跟着你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众武师都赞:“小王爷是读书人,学问真好,咱们粗人哪里知晓?” 黄药师满腔悲愤,指天骂地,咒鬼斥神,痛责命数对他不公,命舟子将船驶往大陆,上岸后怒火愈炽,仰天大叫:“谁害死了我的蓉儿?谁害死了我的蓉儿?” 黄药师忽然想到:“是那独孤逸,她这野生野长的丫头,不识好歹!定是她非要去找那姓郭的小子。还有那姓郭的小子,若不是他,那野丫头便不会拉着蓉儿去那船上。只是这野丫头和那小子都死了,我这口恶气却出在谁的身上?” 心念一动,立时想到了郭靖的师父江南六怪,叫道:“这六怪正是害我蓉儿的罪魁祸首!他们若不教那姓郭的小子武艺,他又怎能识得野丫头和蓉儿?不把六怪一一的斩手断足,难消我心头之恨。” 恼怒之心激增,悲痛之情稍减,他到了市镇,用过饭食,思索如何找寻江南六怪:“六怪武艺不高,名头却倒不小,想来也必有甚么过人之处,多半是诡计多端。我若登门造访,必定见他们不着,须得黑夜之中,闯上门去,将他们六家满门老幼良贱,杀个一干二净。”当下迈开大步,向北往嘉兴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临安遇故友1 洪七公、周伯通、独孤逸、黄蓉、郭靖五人乘了小船,向西驶往陆地。郭靖坐在船尾扳桨,独孤逸陪洪七公运气疗伤,黄蓉不住向周伯通详问骑鲨游海之事,周伯通兴起,当场就要设法捕捉鲨鱼,与黄蓉大玩一场。 郭靖见洪七公脸色不对,问道:“你老人家觉得怎样?”洪七公不答,气喘连连,声息粗重,独孤逸轻轻在他后背一按,喘气声微弱了一些。 洪七公虽练了那小无相功和九阴真经,却是刚刚开始,又被欧阳锋以“透骨打穴法”点中之后,穴道虽已解开,内伤却又加深了一层。 虽有独孤逸从旁辅助,但独孤逸功力太浅,效果甚微。黄蓉喂洪七公服了几颗九花玉露丸,痛楚稍减。老顽童不顾别人死活,仍是嚷着要下海捉鱼,独孤逸却已知不妥,向他连使眼色,要他安安静静的,别吵得洪七公心烦。 周伯通并不理会,只闹个不休。黄蓉皱眉道:“你要捉鲨鱼,又没饵引得鱼来,吵些甚么?” 老顽童为老不尊,小辈对他喝骂,他也毫不在意,想了一会,忽道:“有了。郭兄弟,我拉着你手,你把下半身浸在水中。”郭靖尊敬义兄,虽不知他的用意,却就要依言而行。 黄蓉叫道:“郭大哥,别理他,他要你当鱼饵来引鲨鱼。”周伯通拍掌叫道:“是啊,鲨鱼一到,我就打晕了提上来,决计伤你不了。要不然,你拉住我手,我去浸在海里引鲨鱼。” 黄蓉道:“这样一艘小船,你两个如此胡闹,不掀翻了才怪。”周伯通道:“小船翻了正好,咱们就下海玩。”黄蓉道:“那我们师父呢?你要他活不成么?” 周伯通扒耳抓腮,无话可答,过了一会,却怪洪七公不该被欧阳锋打伤。黄蓉喝道:“你再胡说八道,咱们四个就三天三夜不跟你说话。”周伯通伸伸舌头,不敢再开口,接过郭靖手中双桨用力划了起来。 陆地望着不远,但直划到天色昏黑,才得上岸。四人在沙滩上睡了一晚,次日清晨,洪七公病势愈重,郭靖急得流下泪来。洪七公笑道:“就算再活一百年,到头来还是得死。好孩子,我只剩下一个心愿,趁着老叫化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去给我办了罢。” 独孤逸最不愿见这生离死别,只是低声抽泣着说:“七公,你不会有事的。”黄蓉含泪道:“师父请说。” 周伯通插口道:“那老毒物我向来就瞧着不顺眼,我师哥临死之时,为了老毒物还得先装一次假死。一个人死两次,你道好开心吗?老叫化,你死只管死你的,放心好啦,我给你报仇,去杀了他。” 洪七公笑道:“报仇雪恨么,也算不得是甚么心愿,我是想吃一碗大内御厨做的鸳鸯五珍脍。”这四人只道他有甚么大事,哪知只是吃一碗菜肴。 黄蓉道:“师父,那容易,这儿离临安不远,我到皇宫去偷他几大锅出来,让你吃个痛快。”周伯通又插口道:“我也要吃。”黄蓉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懂得甚么好不好吃了?” 洪七公道:“这鸳鸯五珍脍,御厨是不轻易做的。当年我在皇宫内躲了三个月,也只吃到两回,这味儿可真教人想起来馋涎欲滴。”周伯通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去把皇帝老儿的厨子揪出来,要他好好的做就是。” 黄蓉道:“老顽童这主意儿不坏。”周伯通听黄蓉赞他,甚是得意。 洪七公却摇头道:“不成,做这味鸳鸯五珍脍,厨房里的家生、炭火、碗盏都是成套特制的,只要一件不合,味道就不免差了点儿。咱们还是到皇宫里去吃的好。” 那五人对皇宫还有甚么忌惮,齐道:“那当真妙,咱们这就去,大家见识见识。”当下郭靖背了洪七公,向北进发。来到市镇后,黄蓉兑了首饰,买了一辆骡车,让洪七公在车中安卧养伤。 不一日过了钱塘江,来到临安郊外,但见暮霭苍茫,归鸦阵阵,天黑之前是赶不进城的了,要待寻个小镇宿歇,放眼但见江边远处一弯流水,绕着十七八家人家。 黄蓉叫道:“这村子好,咱们就在这里歇了。”周伯通瞪眼道:“好甚么?”黄蓉道:“你瞧,这风景不像图画一般?”周伯通道:“似图画一般便怎地?”黄蓉一怔,倒是难以回答。 周伯通道:“图画有好有丑,有甚么风景若是似了老顽童所画的图画,只怕也好不到哪里。”独孤逸笑道:“若真让老天爷按着周大哥的乱涂乱画的模样造出来一片景致,倒是难上加难了。” 周伯通甚是得意,说:“我三妹说的对,你若不信,我画一幅图,你倒叫老天爷造造看。”黄蓉道:“我信啦!只是不管这里好不好,我们四个可是不走啦。你既然觉得不好,那便别在这里歇息。” 周伯通瞪眼道:“你们不走,我干嘛要走,我把弟和妹子都在这。” 说话之间,到了村里,村中尽是断垣残壁,甚为破败,只见村东头挑出一个破酒帘,似是酒店模样。 独孤逸、黄蓉与周伯通三人来到店前,见檐下摆着两张板桌,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周伯通大声“喂”了几下,内堂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蓬头乱服,发上插着一枝荆钗,睁着一对大眼呆望这三人。 黄蓉要酒要饭,那姑娘不住摇头。郭靖赶着骡车带着洪七公也走到了跟前来,周伯通气道:“你这里酒也没有,饭也没有,开甚么店子?”那姑娘摇头道:“我不知道。” 周伯通道:“唉,你真是个傻姑娘。”那姑娘咧嘴欢笑,说道:“是啊,我叫傻姑。”五人一听可都乐了。 独孤逸走到内堂与厨房瞧时,但见到处是尘土蛛网,镬中有些冷饭,床上一张破席,不禁心生凄凉之感,回出来问道:“你家里就只你一人?”傻姑微笑点头。 独孤逸想到自己儿时的竹屋,或许也已是尘土满屋,蛛网遍地了,颇有同病相怜,轻轻拉住傻姑的手问道:“你爹爹妈妈呢?”傻姑道:“妈死啦!爹爹不知道去哪啦”伸手抹抹眼睛,装做哭泣模样。独孤逸轻轻拍拍傻姑,说:“别哭了。” 黄蓉见独孤逸对傻姑温声细雨,好不奇怪,又见她脸上手上都是污垢,长长的指甲中塞满了黑泥,也不知有几个月没洗脸洗手了,黄蓉心道:“就算她做了饭,也不能吃。”问道:“有米没有?” 傻姑微笑点头,捧出一只米缸来,倒有半缸糙米。当下黄蓉淘米做饭,独孤逸拉着傻姑去溪边洗漱,郭靖到村西人家去买了两尾鱼,一只鸡。 稍加洗漱,那傻姑洗干净之后,两个粗黑的眉毛下一对大大的眼睛,眼中有着纯真与干净,独孤逸看着喜欢,便牵着她的手一起收拾那木桌。待得整治停当,天已全黑,黄蓉将饭菜搬到桌上,要讨个油灯点火,傻姑又是摇头。 黄蓉拿了一枝松柴,在灶膛点燃了,到橱里找寻碗筷。打开橱门,只觉尘气冲鼻,举松柴照时,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破烂青花碗,碗中碗旁死了十多只灶鸡虫儿。 独孤逸帮着取碗,黄蓉问瘪嘴道:“逸儿,你对这傻姑倒是挺好,你喜欢这个傻姑么?”独孤逸嘴角微微笑着,但神情有些落寞道:“她一个人,孤苦可怜,这里尚有一个傻姑在守着,我家里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黄蓉低头沉吟了会,说:“逸儿你带我去看看你家可好?”独孤逸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很想啊,可是阿公让我离开,永远不要回去了。”黄蓉一愣,将碗递给独孤逸,道:“你去洗洗,再折几根树枝作筷。” 独孤逸应声拿着碗走开,黄蓉伸手去拿最后一只碗,忽觉异样,那碗凉冰冰的似与寻常瓷碗不同,朝上一提,这只碗竟似钉在板架上一般,拿之不动。 黄蓉微感诧异,只怕把碗捏破,不敢用劲,又拿了一次,仍是提不起来,心道:“难道年深日久,污垢将碗底结住了?”凝目细瞧,碗上生着厚厚一层焦锈,这碗竟是铁铸的。 黄蓉噗哧一笑,心道:“金饭碗、银饭碗、玉饭碗全都见过,却没听说过饭碗有用铁铸的。”用力一提,那铁碗竟然纹丝不动。 黄蓉大奇,心想这碗就算钉在架板之上,我这一提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转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铁铸的?”伸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是块铁板。她好奇心起,再使劲上提,铁碗仍然不动。 她向左旋转,铁碗全无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来。洞中一股臭气冲出,中人欲呕。黄蓉“啊”了一声,忙不迭的向旁跃开。 郭靖与周伯通闻声走近,齐向橱内观看。 黄蓉心念一动:“这莫非是家黑店?那傻姑只怕是装痴乔癫。”将手中点燃了的松柴交给郭靖,纵向出门外,见傻姑正要扑向独孤逸的后背,心里一急伸手就去拿她的手腕,傻姑挥手格开黄蓉的擒拿,回掌拍向她肩膀。 黄蓉虽猜她不怀善意,但觉她这掌的来势竟然似是本门手法,不由得微微一惊,左手勾打,右手盘拿,连发两招。她练了“易筋锻骨篇”后,功力大进,出手劲急,只听拍的一响,傻姑大声叫痛,右臂已被打中,可是手上丝毫不缓,接连拍出两掌。 只拆得数招,黄蓉暗暗惊异,这傻姑所使的果然便是桃花岛武学的入门功夫“碧波掌法”。这路掌法虽然浅近,却已含桃花岛武学的基本道理,本门家数一见即知。当下手上并不使劲,要诱她尽量施展,以便瞧明她武功门派。 可是傻姑来来去去的就只会得六七招,比之郭靖当日对付梁子翁时只有一招“亢龙有悔”,似乎略见体面,但她这六七招的威力,却是大大不如郭靖那一招了,连掌法中最简易的变化也全然不知。 这荒村野店中居然有黑店机关,而这满身污垢的贫女竟能与黄蓉连拆得十来招,郭靖与周伯通都大感诧异。 独孤逸见黄蓉出手,知其必有缘由,但见黄蓉掌风凌厉,傻姑连声:“哎唷!”抵挡不住,独孤逸和周伯通其叫到:“蓉儿,别伤她性命!” 周伯通喜爱新奇好玩之事,见独孤逸与自己同时喊停,对独孤逸说:“好妹子,让我来,我来跟她比武。” 周伯通听洪七公、独孤逸叫她“蓉儿”,一路上早就“蓉儿、蓉儿”的照叫不误,也不用费事客气,叫甚么“黄姑娘、黄小姐”了。 郭靖却怕傻姑另有党羽伏在暗中暴起伤人,紧紧站在洪七公身旁,不敢离开。再拆数招,傻姑左肩又中一掌,左臂登时软垂,不能再动,此时黄蓉若要伤她,只须平掌推出就是,但她手下留情,叫道:“快快跪下,饶你性命。” 傻姑叫道:“那么你也跪下!”突然间刷刷两掌,正是“碧波掌法”中起手的两招,只不过手法笨拙,殊无半分这路掌法中必不可缺的灵动之致;但掌势如波,方位姿势却确确实实是桃花岛的武功。 独孤逸心下倒是奇怪,怎的这傻姑也是桃花岛的传人。 黄蓉更无丝毫怀疑,伸手格开来掌,叫道:“你这‘碧波掌法’自何处学来?你师父是谁?”傻姑笑道:“你打我不过了,哈哈!” 黄蓉左手上扬,右手横划,左肘佯撞,右肩斜引,连使四下虚招,第五招双手弯拿,这一下仍是虚招,脚下一钩却是实了。傻姑站立不稳,扑地摔倒,大叫:“你使奸,这不算,咱们再打过。”叫着就要爬起。 黄蓉哪容她起身,扑上去按住,撕下她身上衣襟,将她反手绑住,问道:“我的掌法岂不是好过你的?”傻姑只是反来复去的叫嚷:“你使奸,我不来。你使奸,我不来。” 独孤逸并肩站在黄蓉身边,问到:“蓉儿,我看她使得似乎是....”黄蓉点头道:“对。” 将短剑指在傻姑两眼之中,威吓她道:“谁教你武功的?快说,你不说,我杀了你。”说着将短剑虚刺了两下。火光下只见傻姑咧嘴嘻笑,瞧她神情,却非勇怒狂悍,只是痴痴呆呆的不知危险,还道黄蓉与她闹着玩。 黄蓉又问一遍,傻姑笑道:“你杀了我,我也杀了你。”黄蓉皱眉道:“这丫头像是真傻,逸儿,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暗室,周大哥,师哥,你们守着师父和这丫头,我和逸儿进去....” 周伯通双手乱摇,说:“不,把弟你守着,我也进去瞧瞧。” 黄蓉道:“我可偏不要你同去。”按说周伯通年长辈尊,武功又高,但不知怎的,对黄蓉的话竟是不敢违拗,只是央求道:“好姑娘,下次我不和你抬杠就是。” 黄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周伯通大喜,去找了两根大松柴,点燃了在洞口薰了良久,薰出洞中秽臭。黄蓉将一根松柴从洞口抛了进去,只听嗒的一声,在对面壁上一撞,掉在地下,原来那洞并不甚深。 借着松柴的火光往内瞧去,洞内既无人影,又无声息,周伯通迫不及待,抢先钻进。 黄蓉与独孤逸随后入内,原来只是一间小室。周伯通叫了出来:“上当,上当,不好玩。”黄蓉突然“啊”的一声,转身拉住了独孤逸,只见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副死人骸骨,仰天躺着,衣裤都已腐朽。东边室角里又有一副骸骨,却是伏在一只大铁箱上,一柄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周伯通见这室既小又脏,两堆死人骸骨又无新奇有趣之处,但见黄蓉拉着独孤逸仔仔细细的察看骸骨,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只怕她生气,却不敢说要走,再过一阵,实在不耐烦了,试探着问道:“蓉儿好姑娘,逸儿好妹子,我出去了,成不成?” 独孤逸扭头到:“周大哥你去吧。”周伯通大喜,纵身而出,对郭靖道:“快进去,里面挺好玩的。”生怕黄蓉又叫他去相陪,须得找个“替死鬼”。郭靖便钻进室去。 黄蓉举起松柴瞧那两人,独孤逸指着那伏在铁箱上的尸体说:“这人似乎是被人背后偷袭了,地下那一人似乎是被掌力震断了肋骨。” 黄蓉点头,说:“逸儿,这傻姑使得是我桃花岛的碧波掌法,你也看出来了。虽然只会六七招,也没到家,但招术路子完全不错。这两人为甚么死在这里?跟傻姑又有甚么关连?” 独孤逸低头查看那骸骨,道:“你爹爹有几个徒弟?是不是哪个徒子徒孙?”忽然间看到铁箱脚边有一物闪闪发光,却是一块黄金牌子,又说道:“蓉儿快看这个!” 黄蓉接过金牌一看,牌子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翻过金牌,见牌上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黄蓉道:“这牌子倘若是这死鬼的,他官职倒不小啊。” 独孤逸又去察看躺在地下的那具骸骨,见背心肋骨有物隆起,轻轻拨开,露出一个铁片,独孤逸用衣袖将那铁片拾起,吹去铁片上的灰尘,递给黄蓉道:“蓉儿,你看这个。” 黄蓉扭头看到独孤逸手上的铁片,惊呼一声抢在手中。独孤逸问到:“这和陆庄主的铁八卦很像。” 黄蓉呆了半晌,心念一动,抢过去拔起铁箱上的尖刀,凑近火光时,只见刀刃上刻着一个“曲”字,不由得冲口而出:“躺在地下的是我师哥,是曲师哥。” 独孤逸说:“那日陆庄主说,曲师哥还在人世,岂知...”黄蓉道:“他叫曲灵风。我爹爹曾说,他六个弟子之中,曲师哥武功最强,也最得爹爹欢心……”说到这里,忽地抢出洞去,奔到傻姑身前,问道:“你姓曲,是不是?” 傻姑嘻嘻一笑,却不回答。独孤逸轻轻解开傻姑的捆缚,轻轻问道:“你爹爹是谁?”傻姑道:“爹爹就是爹爹。”正要再问,周伯通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 黄蓉答道:“是,咱们先吃饭。”傻姑也不谦让,笑了笑,捧起碗就吃。 周伯通吃了一碗饭,看了看傻姑,又看了看郭靖,突然拍手叫到:“我知道了,这姑娘不姓曲,十有八九姓郭。”郭靖抬头问到:“大哥你怎么知道?” 周伯通对着独孤逸和黄蓉挤眉弄眼,独孤逸看看傻姑,也看了看郭靖,说:“二哥你别搭理他,大哥说傻姑跟你长得像,都是弄眉毛大眼睛。”周伯通竖起大拇指,说:“我妹子就是聪明!我看你就认了她做个妹子,你是个傻小子,她是个傻姑娘。”郭靖嘿嘿一笑,也不争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请假1天 出差中 由于我是存稿分批次上传,定时发送的。 这几天出差时间预判错误,导致今日已经上传的存稿没了... 所以跟各位请假1天,今日不更新了,明天中午开始正常更新。各位可以午饭后来~~~ 感谢理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1章 临安遇故友2 黄蓉将密室中的事对洪七公与郭靖说了。 洪七公也觉奇怪,道:“看来那姓石的大官打死了你曲师哥,岂知你曲师哥尚未气绝,扔刀子截死了他。”黄蓉道:“情形多半如此。”拿了尖刀与铁八卦给傻姑瞧,问道:“这是谁的?” 傻姑脸色忽变,侧过了头细细思索,似乎记起了甚么,但过了好一阵,终于现出了茫然之色,摇了摇头,拿着尖刀却不肯放手。 黄蓉道:“她似乎见过这把刀子,只是时日一久,却记不起了。”饭毕,服侍了洪七公睡下,郭靖在门边打了地铺守门,黄蓉与独孤逸又到室中察看。 两人料想关键必在那铁箱之中,于是搬开伏在箱上的骸骨,一揭箱盖,应手而起,并未上锁,火光下耀眼生花,箱中竟然全是珠玉珍玩。 黄蓉识得件件是贵重之极的珍宝,她爹爹收藏虽富,却也有所不及。她抓了一把珠宝,松开手指,一件件的轻轻溜入箱中,只听得珠玉相撞,丁丁然清脆悦耳,叹道:“这些珠宝大有来历,爹爹若是在此,定能说出本源出处。” 黄蓉一一的说给独孤逸听,这是玉带环,这是犀皮盒,那是玛瑙杯,那又是翡翠盘。独孤逸笑着问道:“蓉儿可喜欢这些?”黄蓉扭头看独孤逸,那珠玉映射出淡淡的五彩光芒照,轻声说:“这些漂亮啊,但也就是漂亮啦。” 黄蓉又伸手到箱中掏摸,触手碰到一块硬板,知道尚有夹层、拨开珠宝,果见内壁左右各有一个圆环,双手小指勾在环内,将上面的一层提了起来,只见下层尽是些铜绿斑斓的古物。 她曾听父亲解说过古物铜器的形状,认得似是龙文鼎、商彝、周盘、周敦、周举□等物,但到底是甚么,却也辨不明白,若说珠玉珍宝价值连城,这些青铜器更是无价之宝了。 黄蓉愈看愈奇,又揭起一层,却见下面是一轴轴的书画卷轴。 两人展开一轴,是吴道子画的一幅“送子天王图”,又展开一轴,是韩干画的“牧马图”,又展开一轴,二人吃了一惊,是南唐李后主绘的“林泉渡水人物”。 只见箱内长长短短共有二十余轴,展将开来,无一不是大名家大手笔,有几轴是徽宗的书法和丹青,另有几轴是时人的书画,也尽是精品。 黄蓉看了一半卷轴,便不再看,将各物放回箱内,盖上箱盖,坐在箱上抱膝沉思,对独孤逸说道:“爹爹积储一生,所得古物书画虽多,珍品恐怕还不及此箱中十一,曲师哥怎么有如此本领,得到这许多异宝珍品?”其中原因说甚么也想不通。 独孤逸想了想,说:“我猜,那曲师兄是从那皇宫里不断的取了这些奇珍异宝来,藏在这个密室里,要再献给你爹爹的吧?”又拍拍箱盖,道:“回头要把这事跟你爹爹说说,也不枉费曲师兄一片心意了。” 两人正讨论着,却听周伯通在外面叫道:“喂,你们快出来,到皇帝老儿家去吃鸳鸯五珍脍去也!”郭靖问道:“今晚就去?” 只听洪七公道:“早去一日好一日,去得晚了,只怕我熬不上啦。” 黄蓉道:“师父,您别听老顽童胡说八道的撺掇。今晚说甚么也不能去了,咱们明儿一早进城。老顽童再瞎出歪主意,明儿不许他进皇宫。” 周伯通道:“哼,又是我不好。”赌气不言语了。 当晚四人在地下铺些稻草,胡乱睡了。次日清晨,黄蓉与独孤逸做了早饭,五人与傻姑一齐吃了。黄蓉旋转铁碗,合上橱壁,仍将破碗等物放在橱内。傻姑视若无睹,浑不在意,只是拿着那把尖刀把玩。黄蓉取出一小锭银子给她,傻姑接了,随手在桌上一丢。黄蓉道:“你若饿了,就拿银子去买米买肉吃。”傻姑似懂非懂的嘻嘻一笑。 黄蓉心中一阵凄凉,料知这姑娘必与曲灵风颇有渊源,若非亲人,便是弟子,她这六七招“碧波掌法”自是曲灵风所传,却又学得傻里傻气的,掌如其人,只不知她是从小痴呆,还是后来受了甚么惊吓损伤,坏了脑子,有心要在村中打听一番,周伯通却不住声的催促要走,只索罢了。 当下五人一车,往临安城而去。 临安原是天下形胜繁华之地,这时宋室南渡,建都于此,人物辐辏,更增山川风流。 四人自东面候潮门进城,径自来到皇城的正门丽正门前。 这时洪七公坐在骡车之中,周伯通等四人放眼望去,但见金钉朱户,画栋雕栏,屋顶尽覆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 周伯通大叫:“好玩!”拔步就要入内。 宫门前禁卫军见一老三少拥着一辆骡车,在宫门外大声喧嚷,早有四人手持斧钺,气势汹汹的上来拿捕。 周伯通最爱热闹起哄,见众禁军衣甲鲜明,身材魁梧,更觉有趣,晃身就要上前放对。 黄蓉叫道:“快走!”周伯通瞪眼道:“怕甚么?凭这些娃娃,就能把老顽童吃了?” 黄蓉急道:“逸儿,师哥,咱们自去玩耍。老顽童不听话,以后别理他。”扬鞭赶着大车向西急驰,看郭靖还呆愣在原地,独孤逸眉眼弯弯,笑着叫到:“二哥,走啦!我知道有个极为好玩去处。”郭靖随后跟去。 周伯通怕他们撇下了他到甚么好地方去玩,当下也不理会禁军,叫嚷着赶去。众禁军只道是些不识事的乡人,住足不追,哈哈大笑。 黄蓉将车子赶到冷僻之处,见无人追来,这才停住。 周伯通问道:“干么不闯进宫去?这些酒囊饭袋,能挡得住咱们么?” 黄蓉道:“闯进去自然不难,可是我问你,咱们是要去打架呢,还是去御厨房吃东西?你这么一闯,宫里大乱,还有人好好做鸳鸯五珍脍给师父吃么?” 周伯通道:“打架拿人,是卫兵们的事,跟厨子可不相干。” 这句话倒颇为有理,黄蓉一时难以辩驳,便跟他蛮来,说道:“皇宫里的厨子偏偏又管做菜,又管拿人。” 周伯通瞠目不知所对,隔了半晌,才道:“好罢,又算是我错啦。” 黄蓉道:“甚么算不算的,压根儿就是你错。”周伯通道:“好,好,不算,不算。” 转头向郭靖道:“兄弟,天下的婆娘都凶得紧,因此老顽童说甚么也不娶老婆。”又扭头对独孤逸说道:“妹子你倒是好,你也不要嫁人,嫁了人也变成了那凶婆娘了。” 黄蓉笑道:“逸儿才不嫁人,你看师哥人好,就没人会对他凶。”周伯通道:“难道我就不好?” 黄蓉笑道:“你还好得了么?你娶不到老婆,定是人家嫌你行事胡闹,净爱闯祸。你说,到底为甚么你娶不到老婆?” 周伯通侧头寻思,答不上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间竟似满腹心事。黄蓉难得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倒感诧异。 独孤逸道:“好啦,周大哥。我知道杭州城有不少好玩的去处,不如咱们先找客店住下,让七公休息休息,等到晚上再进宫去。” 黄蓉道:“是啊!师父,住了店后,我先做两味小菜给你提神开胃,晚上再放怀大吃。”洪七公大喜,连声叫好。 当下四人在御街西首一家大客店锦华居中住了。黄蓉打叠精神,做了三菜一汤给洪七公吃,果真是香溢四邻。 店中住客纷纷询问店伴,何处名厨烧得这般好菜。周伯通恼了黄蓉说他娶不到老婆,赌气不来吃饭。三人知他小孩脾气,付之一笑,也不以为意。 饭罢,洪七公安睡休息。郭靖邀周伯通一同出外游玩,他仍是赌气不理。黄蓉笑道:“那么你乖乖的陪着师父,师哥和我们一起出去,回来我买件好玩的物事给你。”周伯通喜道:“你不骗人?”黄蓉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年春间黄蓉离家北上,曾在杭州城玩了几日,也正是在这杭州城里遇到了独孤逸,两人故地重游,但这心情却与之前不同了。 如今三人正要出门来,只听客伴忽然指着他们叫到:“你找的可是这几位?恰好他们来了,你直接送给他们吧!” 只见门口一个小哥径直向独孤逸走来,递上了一个白色暗纹的信笺,上面用火漆封了口,那小哥对着独孤逸说道:“这位可是独孤小姐?我来送信给您。” 独孤逸接过信来,心中一惊,与黄蓉对视一眼,心想:“自己五人刚刚进程,居然就被人知晓了,谁有这通天的本事,难道一路都跟踪着?” 黄蓉问道:“谁让你送信来的?”那小哥听黄蓉问话,转身就向门外跑去,喊道:“大人说了,看了信就知道了,大人还说让我千万小心女侠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蓉本随口一问,听那小哥一喊,气急了,正要去追,独孤逸拉住了黄蓉手腕,说:“蓉儿别急,咱们看看再说。” 独孤逸拆开那信,里面短短几行字,看完后倒是面带笑意。 郭靖问到:“逸儿,是谁写的?”独孤逸将信递给黄蓉,说道:“是我的一个故友,在街上看到了我,邀咱们去小聚。二哥,你可愿意去?” 郭靖嘿嘿笑道:“好呀。”黄蓉看完信后,将信纸拍在桌上,气呼呼的说道:“哼,她倒是消息灵通嘞!我看她就有问题” 黄蓉扭头对郭靖说道:“师哥,咱们不理她,让她自己去。” 独孤逸见黄蓉如此作为,满脸揶揄的笑着,站起身来,拉住黄蓉的手说道:“蓉儿,快走吧,咱们一起去。二哥,你也来,我带你们认识。” 一路上,独孤逸将当年如何相识、怎样熟悉的事向黄蓉和郭靖二人细细说明,三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到了平康里。 刚刚走到门口,边看那金漆篱门打开一个细细的缝,一个丫鬟看起来机灵古怪的,从门内伸出头来,看到独孤逸,似乎开心极了,说道:“二小姐,你回来啦!”又对着门内喊道:“我先接到的二小姐!大小姐的赏要给我了!” 独孤逸走上前去,对那小丫鬟说:“这位妹妹,苏姐姐还好?可愿意帮我忙带路啊?” 那小丫鬟脸一红,嘟囔说道:“二小姐果真是油嘴滑舌。”黄蓉冷哼一声,抬步就走过那小丫鬟身边。 那丫鬟也不恼,吐吐舌头,跟在郭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话,郭靖满脸通红,时不时的对答一两句。 依旧在那花园里的八角亭,苏芫一身白衣,头发散散的披在肩上,初夏时节,倒是给人一丝清爽的气息,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出尘脱俗。郭靖瞧的瞠目结舌,心里想:逸儿这姐姐,怎如仙女一般的。 黄蓉站在独孤逸身边,眼中带着一丝戏谑,还有一些敌意,往日里最爱说话的她,今日进了这大门后居然就没说话了。 见这三人并肩进来,苏芫似有一丝诧异,但那丝诧异转瞬即逝。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扶着一旁丫鬟的手站起身,嘴角带笑的走上前来,牵住独孤逸的手,将她拉在身边,伸手拂了拂独孤逸发梢,轻声说:“说好了来临安要来看我,结果还是要我请,该打。”说完,惩罚似的轻轻在独孤逸手臂上打了一下。 又对着黄蓉和郭靖说道:“两位是逸儿的好友吧,来这边坐。我给各位准备了茶点,莫要客气。逸儿,不跟姐姐介绍一下客人么?”身旁的小丫鬟请郭靖与黄蓉坐下,为二人上了茶,苏芫拉了独孤逸同坐在榻上。 独孤逸倒有些羞涩,指着郭靖先介绍道:“苏姐姐,这是我义兄,从小在蒙古长大,郭靖。”郭靖抱拳到:“苏姑娘。”又站起来拉着黄蓉道:“这个是我极好的朋友,苏姐姐,你还记得么,她就是我曾与你说过的小黄兄弟。” 苏芫坐在榻上轻轻笑道:“哦?原来小黄兄弟,是个漂亮姑娘啊。”又问到:“这位郭公子,看起来倒不像是蒙古人。”郭靖有些紧张,答到:“我是宋人,不是蒙古人。” 苏芫见郭靖似乎有些紧张,又不善言谈,于是挥挥手道:“郭公子大可自在些,你是逸儿的义兄,这里是逸儿的家,那也算是你的家了。” 挥挥手将独孤逸招回自己身旁坐下,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独孤逸嘴边,说道:“两位可以尝尝,这桂花糕是逸儿最爱吃的,今天上午去太和楼,恰好看到你们几个在宫门口,我便提前回来了,让小厮去请了你们,特意做了这桂花糕来。” 苏芫三言两语间,便悄悄解开了三人的疑惑。 黄蓉抿嘴喝了一口茶,说:“也不知苏大家说的,是那个女侠会打人呢?”苏芫手帕遮住嘴轻笑道:“小黄兄弟可能不知道,逸儿可是会打人的。当年,若不是她以为我是什么坏人,恐怕不会找到我这里来。” 黄蓉心想:鬼才信你说的是独孤逸。但见独孤逸笑语盈盈,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独孤逸伸手接过递在嘴边的桂花糕,说:“苏姐姐,我自己吃。”又问到:“苏姐姐这些日子可好?”苏芫低眉浅笑,说道:“有什么好不好呢?总是困在这里罢了。我倒是羡慕黄家妹子,自由自在的。” 黄蓉听闻,倒是微微一笑。 郭靖倒不做多想,说道:“我看这里挺好的啊,你若是想走,跟逸儿一起走就行了。” 苏芫伸出纤纤玉手,给郭靖添了一杯茶,见他牛饮而下,挥挥手另丫鬟再拿一个大茶碗来,轻声说道:“郭小哥,你们三个年纪小,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由是最难得的一事。” 苏芫又给那大茶碗添满茶,说道:“你们是自由的,这个极好,郭小哥一看便是那性情豪爽之人,英雄人物用这小茶杯倒是不对了,理应用大茶碗,是我不周。我倒是想和逸儿一起,同游天下,只是....” 苏芫看了独孤逸一眼,见她并不说话,又给黄蓉添了点茶,继续说道:“只是我没有你们好命,红尘中度日罢了。姐姐虚长你们几岁,有些事现在不便直说,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郭靖见这苏芫一言一行让人如沐春风,又颇令人怜惜,心中颇有些好感。见她此时伤神,倒也主动找了些趣事聊起,黄蓉自进了这个门,只说过那一句话,倒是反常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临安遇故友3 要放在一年前,这郭靖定是脸红嘴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如今与独孤逸、黄蓉相处了这些时日,倒也伶俐了许多,再加之苏芫本是长袖善舞,居然也是相谈甚欢。 眼看着过了小半日日,苏芫拉过独孤逸的手,放在手心双手叠握着,说道:“逸儿瘦了许多,既然来了临安,可多呆几日,在姐姐这里落脚?” 独孤逸答道:“姐姐,我们已经住在酒店了,晚上还有些事情要办,过几日还要去岳阳。” 苏芫伸出手将独孤逸头上的头发轻轻抚平,又引她站起来,将她衣领整理好,说:“也罢,我这里虽然安静,但总是不该你长呆的。你们自去吧,闲了再来看姐姐,我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一身衣服,还差一个衣袖未成,今日看你身形,倒是差不多合身了,过几日差人寻你和几个小朋友来吃饭,你到时候再拿上好了。” 又对着郭靖与黄蓉二人说道:“今日匆忙,没来得及给二位准备礼物,下次一并准备了吧。我下午尚有其他事务脱不开身,由逸儿做东招待了。” 挥手让丫鬟递上一个荷包,系在独孤逸腰间说:“你带朋友们去那太和楼尝尝新,我尤记得黄姑娘可是品味极好的。” 独孤逸笑兮兮的说道:“姐姐放心,我们自去玩耍。姐姐手艺定是极好的,等改日离开临安时我再来拿。” 三人离开平康里,黄蓉打头走在前面,郭靖与独孤逸跟在后面,郭靖道:“三妹,我看苏姐姐倒是很好的人了。” 独孤逸点点头说:“是啊,原先几日相处下来便知道了,苏姐姐是很好的,不过她也有很多秘密的,咱们不知道而已。” 黄蓉忽然扭头过来,说道:“我要去飞来峰!”独孤逸笑着走上前来,牵起黄蓉道:“那咱们就去爬山。”黄蓉甩开独孤逸的手,说:“谁要你牵着!我又不要去爬山了,我要去游湖!” 郭靖赶上来说:“师妹,咱们去西湖吧!”黄蓉哼的一声,踏步向前走去。 三人沿湖信步而行,但见石上树上、亭间壁间到处题满了诗词,若非游春之辞,就是赠妓之甚。 郭靖虽然看不懂,但见都是些“风花雪月”的字眼,叹道:“咱俩就是有一千双拳头,也是打不完呢。你们说大家花功夫学这些劳什子来干么?” 黄蓉眼角微斜,道:“那你可以回去问问那苏姐姐,这些中也不知道多少是写给她的。”独孤逸摇摇头,说:“诗词中也有好的。” 郭靖摇头道:“我瞧还是拳脚有用些。”独孤逸说:“二哥此言不对,拳脚是一人敌,兵法是万人敌。那兵法背后就是文章嘞。” 郭靖挠挠头,独孤逸笑嘻嘻的说:“我读过辛弃疾将军的一个词,念给你听‘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阿公曾说,辛弃疾爷爷空有一腔热血,但却没有信他的皇帝。” 黄蓉道:“哼,要我说,就是皇帝最坏。”独孤逸伸手去牵黄蓉,黄蓉挣脱了一下,没有挣脱掉,便作罢了。 郭靖说:“我听着这个诗挺好的。”郭靖虽不大明白意思,但听得沙场点兵、骑马拉弓,就觉得心中豪情万丈。 三人谈谈说说,来到了飞来峰前,峰前建有一亭,亭额书着“翠微亭”三字,题额的是韩世忠。 郭靖知道韩世忠的名头,见了这位抗金名将的手迹,心中喜欢,快步入亭。亭中有块石碑,刻着一首诗云:“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看笔迹也是韩世忠所书。 郭靖赞道:“这首诗也好。”他原不辨诗好诗坏,但想既是韩世忠所书,又有“征衣”、“马蹄”字样,自然是好的了。 黄蓉道:“那是岳爷爷岳飞做的。”郭靖一怔,道:“你怎知道?”黄蓉道:“我听爹爹说过这故事。绍兴十一年冬天,岳爷爷给秦桧害死,第二年春间,韩世忠想念他,特地建了此亭,将这首诗刻在碑上。只是其时秦桧权势薰天,因此不便书明是岳爷爷所作。” 独孤逸道:“我听阿公说,岳爷爷虽好,但也又不好的地方。”郭靖问:“岳爷爷哪里不好?” 独孤逸说:“阿公说,岳爷爷虽然打仗厉害,但是总喊着‘迎二圣,归京阙’,这让那高宗皇帝极其不舒服,要是真的迎了徽宗皇帝和钦宗皇帝,那让高宗皇帝怎么办?再说了,那徽宗皇帝文采斐然,治国无能,迎他回来有什么用。” 郭靖道:“迎回来就迎回来呗,高宗皇帝为什么不开心?”独孤逸道:“阿公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如果迎回来,三个皇帝待在一起,听谁的呢?” 郭靖想到三个皇帝同坐在一起的局面,不禁笑了出来,说:“这倒是挺好玩的,也不知道做皇帝有什么好,都想要做皇帝。” 独孤逸说:“谁知道呢,阿公说,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人的欲望,可以毁掉一切。” 郭靖听着这话,心想:“做皇帝哪有什么好处,天天坐在那里做文章,做将军才是最好的,就像这韩世忠将军,岳爷爷,那才叫好。”想着想着,伸手指顺着碑上石刻的笔划模写。正自悠然神往,独孤逸忽地一扯他衣袖,三人跃到亭后花木丛中,蹲下身来。 只听脚步声响,有人走入亭中,过了一会,听得一人说道:“韩世忠自然是英雄了。他夫人梁红玉虽出身娼妓,后来擂鼓督战,助夫制胜,也算得是女中人杰。”独孤逸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又听一人道:“岳飞与韩世忠虽说是英雄,但皇帝要他死,要夺他的兵权,韩岳二人也只好听命,可见帝皇之威,是任何英雄违抗不来的。”听这声音倒是年轻,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正感诧异,另一个破钹似的声音更令三人大感惊讶,说话的却是西毒欧阳锋,只听他道:“不错,只教昏君在位,权相当朝,任令多大的英雄都是无用。”又听先前一人道:“但若明君当国,如欧阳先生这等大英雄大豪杰,就可大展抱负了。” 郭靖听了这两句话,猛地想起,那正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大金国的六王爷完颜洪烈。郭靖虽与他见过几面,但只听他说了寥寥数语,是以一时想不起来。那三人说笑了几句,出亭去了。 郭靖待他们走远,问道:“他们到临安来干甚么?康弟怎么又跟他们在一起?” 黄蓉道:“哼,我早就瞧你这把弟不是好东西,你却说他是英雄后裔,甚么只不过一时胡涂,后来已经明白大义。他若真是好人,又怎会跟两个坏蛋在一起鬼混?” 郭靖甚感迷惘,道:“我这可给弄胡涂了。” 独孤逸说:“这些人来临安定有所图的。”黄蓉想了想,提到当日在赵王府香雪厅中所听到之事。 独孤逸说:“若这遗书被他们得了去,我大宋百姓定要受他的大害。”郭靖凛然道:“咱们决不能让他成功。”黄蓉道:“难就难在西毒跟他做一路。” 郭靖道:“你怕么?”黄蓉反问:“难道你就不怕?”郭靖道:“西毒我自然是怕的。可是眼前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咱们心中就算害怕,也不能瞧着不理。” 独孤逸说:“咱们小心点,见机行事,等咱们把那武穆遗书抢了来,给郭大哥好好学,让他成个岳飞一样的大英雄,大将军。” 郭靖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突然红了脸,说:“逸儿别说笑了,咱们快追。” 出得亭来,已不见完颜洪烈三人的影踪,只得在城中到处乱找。那杭州城好大的去处,一时之间哪里寻找得着?走了半天,天色渐晚,三人来到中瓦子武林园前。 黄蓉见一家店门口挂着许多面具,绘得眉目生动,甚是好玩,想起曾答应买玩物给周伯通,于是花了五钱银子,买了钟馗、判官、灶君、土地、神兵、鬼使等十多个面具。 那店伴用纸包裹面具时,旁边酒楼中酒香阵阵送来。三人走了半日,早已饿了,黄蓉扭头对独孤逸问道:“你不是要请客么?就去那个太合楼吧?”那店伴笑道:“三位真有眼光。这太和楼在我们临安城里大大有名,酒菜器皿,天下第一,三位不可不去试试。” 黄蓉接过面具,对着店伴说:“要你多嘴。”只见楼前彩画欢门,一排的红绿叉子,楼头高高挂着栀子花灯,里面花木森茂,亭台潇洒,比那次来又热闹了许多。 三人进得楼去,早有酒家过来含笑相迎,领着经过一道走廊,拣了个齐楚的阁儿布上杯筷。 独孤逸笑问:“蓉儿,可要四干果、四鲜果、两咸酸、四蜜饯,再来个炒鸭掌,炒羊肉,签羊舌,瓠羹?” 黄蓉哼一声,说:“按她说的,全部上来。”那店伴开心极了,说道:“两位小姐真是吃中能家!”独孤逸笑道:“怎么说?” 那店伴笑道:“小店之前接待过两个公子,就要的这些吃的,那其中一个小公子,您别说,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但可真是会吃啊。后来咱们杭州城的苏大家,按着他们点的菜也要了一遍,如今这一套,可是成了咱们的招牌了。” 黄蓉冷哼一声:“这些都是难吃至极的东西,通通都不要了。只上两壶茶,三份鸡头米,一叠莲子心来,其他的一概不要了。” 那店伴本是夸奖,却不料黄蓉突然变脸,心里叫苦不迭,好好的一个大单子,居然就这么没了,苦着脸自行下去吩咐。 灯烛之下,黄蓉正要说话,忽听得隔壁阁子中完颜洪烈的声音说道:“也好!这就叫人来唱曲下酒。”三人对望一眼,均想: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听那店小二叫了一声,□□中便有一人娉娉婷婷的站起身来,手持牙板,走进隔壁阁子,牙板轻击,箫声悠扬,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一曲已毕,完颜洪烈和杨康齐声赞道:“唱得好。”接着那歌妓连声道谢,喜气洋洋的与乐师出来,想是完颜洪烈赏得不少。 只听得完颜洪烈道:“孩儿,柳永这一首‘望海潮’词,跟咱们大金国却有一段因缘,你可知道么?”杨康道:“孩儿不知,请爹爹说。” 郭靖听他叫完颜洪烈作“爹爹”,语气间好不亲热,又是气恼,又是难受,恨不得立时过去揪住他问个明白。 只听完颜洪烈道:“我大金正隆年间,金主亮见到柳永这首词,对西湖风景欣然有慕,于是当派遣使者南下之时,同时派了一个著名画工,摹写一幅临安城的山水,并图画金主的状貌,策马立在临安城内的吴山之顶。 金主在画上提诗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杨康赞道:“好豪壮的气概!”郭靖听得恼怒之极,只捏得手指格格直响。 完颜洪烈叹道:“金主亮提兵南征,立马吴山之志虽然不酬,但他这番投鞭渡江的豪气,却是咱们做子孙的人所当效法的。他曾在扇子上题诗道:‘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这是何等的志向!” 杨康连声吟道:“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言下甚是神往。欧阳锋干笑数声,说道:“他日王爷大柄在手,立马吴山之志定然可酬了。” 完颜洪烈悄声道:“但愿如先生所说,这里耳目众多,咱们且只饮酒。”当下三人转过话题,只是说些景物见闻,风土人情。 黄蓉在独孤逸耳边道:“他们喝得好自在的酒儿,我偏不叫他们自在。”三人溜出阁子,来到后园。黄蓉晃动火折,点燃了柴房中的柴草,四下放起火来。 不一刻,火头窜起,刹那间人声鼎沸,大叫:“救火!”只听得铜锣当当乱敲。黄蓉道:“快到前面去,莫再被他们走得不知去向。” 郭靖恨恨的道:“今晚必当刺杀完颜洪烈这奸贼!”黄蓉道:“得先陪师父进宫去大吃一顿,然后约老顽童来敌住西毒,咱们才好对付另外两个奸贼。” 独孤逸道:“不错。”三人从人丛中挤到楼前,恰见完颜洪烈、欧阳锋、杨康三人从酒楼中出来。三人远随在后,见他们穿街过巷,进了西市场的冠盖居客店。 三人在客店外等了良久,见完颜洪烈等不再出来,知道必是居在这家店中。黄蓉道:“回去罢,待会约了老顽童来找他们晦气。”当下回到锦华居。 未到店前,已听得周伯通的声音在大声喧嚷。 郭靖吓了一跳,只怕师父伤势有变,急步上前,却见周伯通蹲在地下,正与六七个孩童拌嘴。原来他与店门前的孩童掷钱,输了个一败涂地,输急了却想混赖,众孩儿不依,是以吵闹。他见黄蓉回来,怕她责骂,掉头进店。 黄蓉一笑,取出面具,周伯通甚是喜欢,叫喊连连,戴上了做一阵判官,又做一阵小鬼。黄蓉要他待会相助去打西毒,周伯通一口答应,说道:“你放心,我两只手使两种拳法斗他。” 黄蓉想起当日在桃花岛上,他怕无意中使出九阴真经的功夫,自行缚住了双手,因而为她爹爹所伤,说道:“这西毒坏得很,你就是用真经的功夫伤他,也不算违了你师哥的遗训。” 周伯通瞪眼道:“那不成,不过我已练好了不用真经功夫的法子。” 三人既然已经回来,独孤逸拉住周伯通问到:“周大哥,你那日说我空明拳练得不错,你再跟我说说,怎么不错?” 周伯通提起练武,倒是满心的欢喜,道:“对了,你的剑呢?我看你剑法不错,来,咱们俩过过招。”独孤逸摇摇头道:“在海里丢了。” 周伯通道:“嗨!丢了怕什么,再买一把就是了,再说,只要是这细长的东西,什么不能当剑使,我跟你说,练到极致了,内力都能当剑使。” 独孤逸问到:“内力怎么当剑使?”周伯通说:“那还不简单,想当年华山论剑,南帝…”说道这里,周伯通似乎想到了什么,闭口不言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使,总是能用就是了。不比武了不比武了,我去玩面具去。小逸儿你自己去买把剑,还是拿着剑比较好点。”说这甩着面具就走了。 独孤逸见他闭口不谈,心下到觉得奇怪,难道周大哥与南帝有什么过节不成?想着倒觉得周伯通说的有道理,自己还是买把剑更好点。 这一日中,洪七公的心早已到了御厨之内。好容易挨到二更时分,郭靖负起洪七公,五人上屋径往大内而来。 皇宫高出民居,屋瓦金光灿烂,极易辨认,过不多时,五人已悄没声的跃进宫墙。宫内带刀护卫巡逻严紧,但周、郭、黄、独孤轻身功夫何等了得,岂能让护卫发见? 洪七公识得御厨房的所在,低声指路,片刻间来到了六部山后的御厨。那御厨属展中省该管,在嘉明殿之东。嘉明殿乃供进御膳的所在,与寝宫所在的勤政殿相邻,四周禁卫亲从、近侍中贵,提警得甚是森严。 但这时皇帝已经安寝,御厨中支应人员也各散班。四人来到御厨,只见烛火点得辉煌,几名守候的小太监却各自瞌睡。 郭靖扶着洪七公坐在梁上,黄蓉与周伯通到食橱中找了些现成食物,四人大嚼一顿。 周伯通摇头道:“老叫化,这里的食物,哪及得上蓉儿烹调的?你巴巴的赶来,甚是无聊。” 洪七公道:“我也只想吃鸳鸯五珍脍一味。那厨子不知到了何处,明儿抓到他,叫他做来你尝尝就知道啦。” 周伯通道:“我不信就及得上蓉儿的手段。”黄蓉一笑,知他感谢相赠面具之情,是以连声夸赞。 洪七公道:“我要在这儿等那厨子,你既没兴头,就和靖儿俩先出宫去罢,只蓉儿逸儿在这里陪我,明晚你们再来接我就是。” 周伯通戴上城隍菩萨的面具,笑道:“不,我在这儿陪你。明日我还要戴了这家伙去吓皇帝老儿。郭兄弟,蓉儿,逸儿,你们去瞧着老毒物,别让他偷偷去盗了岳飞的遗书。” 洪七公道:“老顽童这话有理。你们快去,可要小心。”三人同声答应。周伯通道:“今晚别跟老毒物打架,明日瞧我的。”黄蓉道:“我们打他不赢,自然不打。” 这三人溜出御厨,要出宫往冠盖居去察看完颜洪烈等人的动静,黑暗中蹑足绕过两处宫殿,忽觉凉风拂体,隐隐又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深宫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处意。 黄蓉闻到这股香气,知道近处必有大片花丛,心想禁宫内苑必多奇花嘉卉,倒不可不开开眼界,黄蓉拉了独孤逸,挥手招呼郭靖,循花香找去。 渐渐的水声愈喧,三人绕过一条□□,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 黄蓉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 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黄蓉走到堂前,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 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 郭靖叹道:“这皇帝好会享福,怪不得人人相当皇帝。” 独孤逸笑道:“皇帝可没咱们享福,来咱们也来吃吃皇帝吃的水果,和咱们吃的有什么不同。”拉着黄蓉、郭靖坐在凉床上,捏起一个枇杷,递在黄蓉手里。 郭靖拿过一个甜瓜,咬了一口,说:“这瓜真甜,想来天下最好吃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三人低声说笑,忽听得远处一人大声喝道:“甚么人?”三人一惊,跃起身来,躲在假山之后,只听脚步沉重,两个人大声吆喝,赶了过来。三人一听,便知来人武艺低微,不以为意。 只见两名护卫各举单刀,奔到堂前。那两人四下张望,不见有异。一人笑道:“你见鬼啦。”另一人笑道:“这几日老是眼花。”说着退了出去。 黄蓉暗暗好笑,正要出来,忽听那两名护卫“嘿、嘿”两声,声音虽极低沉,但听得出是被点中穴道后的吐气之声,两人均想:“是周大哥腻烦了,出来玩耍?” 只听得一人低声道:“按着皇宫地图中所示,瀑布边上的屋子就是翠寒堂,咱们到那边去。”这声音正是完颜洪烈。 三人一听,这一惊非小,趴在假山之后,一动也不敢动,在疏星微光下向堂前望去,依稀瞧出来人身影,除了完颜洪烈之外,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梁子翁、侯通海等人一齐到了。 只听完颜洪烈抑低了嗓子说道:“小王仔细参详岳飞遗下来的密函,又查考了高宗、孝宗两朝的文献,断得定那部武穆遗书,乃是藏在大内翠寒堂之东十五步的处所。” 众人的眼光一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堂东十五步之处明明是一片瀑布,再无别物。 完颜洪烈道:“瀑布之下如何藏书,小王也难以猜测,但照文书推究,必是在这个所在。” 沙通天号称“鬼门龙王”,水性极佳,说道:“待我钻进瀑布去瞧个明白。”语声甫毕,两伏三纵,已钻入了瀑布之中,片刻之间,又复窜出。 众人迎上前去,只听他道:“王爷果真明见,这瀑布后面有个山洞,洞口有座铁门关着。” 完颜洪烈大喜,道:“武穆遗书必在洞内,就烦各位打开铁门进去。”随来众人有的携有宝刀利刃,听得此言,都想立功,当即涌到瀑布之前。 只欧阳锋微微冷笑,站在完颜洪烈身旁,他身分不同,不肯随众取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皇宫惊变1 沙通天抢在最前,低头穿过急流,突觉劲风扑面,他适才曾过来察看,一无动静,怎想得到忽有敌人?急忙闪避,左腕已被人刁住,只觉一股大力推至,身不由主的倒飞出来,刚好撞在梁子翁身上,总算两人武功都是甚高,遇力卸避,均未受伤。 众人尽皆差愕之间,沙通天又已穿入瀑布,这次他有了提防,双掌先护面门,果然瀑布后又是一拳飞出。 他举左手挡格,右手还了一拳,还未看清敌人是何身影,梁子翁也已跃入了水帘之后。 蓦地里一棒横扫而至,来势奇刁,梁子翁退避不及,给棒端扫中脚胫,立足不定,登时跌入瀑布,他身子本向后仰,被水力在胸中冲落,脚下再被棒一勾,身不由主的摔出瀑布之外。就在此时,沙通天也被一股凌厉掌力逼出了水帘。 三头蛟侯通海也不想想师兄是何等功夫,自己是何等功夫,师兄既然失利,自己岂能成功?仗着水性精熟,圆睁双眼,从瀑布中强冲进去。 彭连虎知道不妙,待要上前接应,突见黑黝黝的一个身影从头顶飞过,砰的一声,跌在地下。但听得侯通海在地下大声呼痛。 彭连虎奔上前去,低声道:“侯兄,噤声,怎么啦?”侯通海道:“操他奶奶,我衣服快没啦!里面的是什么女鬼,看上爷爷我了!要扒我衣服!” 彭连虎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轻声道:“岂有此理?”仔细一看,那候通海胸前的衣服已被利器划得一缕一缕,胸膛上似乎还有些细细的血丝,心道这人短短时间能有如此效果,这人剑法甚是高明,心中浮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于是问道:“里面是些甚么人?可是那个独孤逸?” 侯通海痛得没好气,怒道:“我怎知道?一进去就给人打了出来,混帐王八蛋!” 星光下只见灵智上人红袍飘动,大踏步走进瀑布,哗哗水声中,但听得他用西藏语又叫又喝,已与人斗得甚是激烈。众人面面相觑,尽是愕然。 沙通天与梁子翁给人逼了出来,但黑暗之中,也只依稀辨出水帘之后是两个姑娘,一个拿着一根剑,一个拿着一根杆棒。这时听得灵智上人大声吼叫,似乎吃到了苦头。 完颜洪烈皱眉道:“这位上人好没分晓,叫得这般惊天动地,皇宫中警卫转眼便来,咱们还盗甚么书?” 说话甫毕,众人眼前红光一闪,只见灵智上人身上那件大红袈裟变成布条,顺着瀑布流到了荷花池中,又听得当一声响,他用作兵器的两块铜钹也从水帘中飞将出来。 彭连虎怕铜钹落地作声,惊动宫卫,急忙伸手抄住。只听得瀑布声中夹着一片无人能懂的藏语咒骂声,一个肥大的身躯冲水飞出。 但灵智上人与侯通海功夫毕竟不同,落后地稳稳站住,光着膀子骂道:“是咱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两个臭丫头。” 原来独孤逸三人在假山之后听到完颜洪烈命人进洞盗书。心想武穆遗书若是被他得去,金兵即能以岳武穆的遗法南下侵犯,这件事牵涉非小,明知欧阳锋在此,决然敌他不过,但若不挺身而出,岂忍令天下苍生遭劫? 黄蓉本想是个计策将众人惊走,但郭靖见事态已急,不容稍有踌躇,当下从假山背面溜入瀑布,独孤逸与黄蓉无奈之下跟了进去,瀑布水声隆隆,独孤逸示意郭靖先进洞去找书,自己和黄蓉藏瀑布之后见机行事,能不交手,便不与这些人交手。 两人将沙通天等打退,黄蓉心中又惊又喜,真想不到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有这等神效,黄蓉的打狗棒法变化奇幻,妙用无穷,只缠得沙通天、灵智上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独孤逸自从那日沉入海中后,就再没用过剑,今日倒也是额外的惊喜,练了九阴真经之后,独孤逸发现自己的内力增长的极快,似乎一日之功能抵得过自己过去一年的功夫。 模模糊糊中,独孤逸似乎理解了洪七公所说的,内力为力量引导利用之法,首先气海要像大海一样充盈,其次要能够自主的控制海浪的走向,这边是高深的内力了,正所谓厚积而薄发,举重而若轻,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 如若说自己身体里有一个汪洋大海,那之前自己学习的是如何控制湖泊,如今这九阴真经带来的大海运维之法。 独孤求败让独孤逸从小吃蛇胆,为的便是让她气海储备更足,像那大湖大河一般,但独孤逸年幼,如果引导使用,只能一步一步学习、一级一级的修炼,独孤求败深知自己年岁渐长,而那内力则是一步一步慢慢来的功夫,故而更加侧重教授独孤逸剑招,不需要太高深的内力驱动,只要她没有遇到那绝对的高手,仅凭剑法也可自保。 今日与那沙通天与灵智上人教授,但令独孤逸没想到的是,内力深厚之后,剑法的招数使用更加是行云流水,不论是那沙通天还是那灵智上人,所打出的一拳一掌,一招一式,在自己眼中似乎都慢了半拍,而自己手中的剑招,也似乎出的更加随心所欲。 独孤逸突然明白周伯通所说的:“有剑无剑又有什么要紧”,如今,这剑就是换成一根树枝,那也没的差别了。独孤逸心想:“或许,我可以试试那欧阳锋?”想到此,独孤逸只觉得心里振奋异常,只是如今这情势紧迫。 独孤逸道:“蓉儿,你出去将那些宫卫引来,大队侍卫赶来,他们就动不了手。”黄蓉点点头,道:“千万不可和老毒物硬拼,师哥找到书了你们就快躲起来。”独孤逸说:“是了,快去,留意安全,你放心我们。这宫里也说不定有些高手。” 黄蓉正要从瀑布后钻出,却听得“阁”的一声叫喊,一股巨力已从瀑布外横冲直撞的推将进来。 两人下意识分向左右跃开,腾的一下巨响,瀑布被欧阳锋的□□功猛劲激得向内横飞,打在铁门之上,水花四溅,声势惊人。 黄蓉虽已跃开,后心还是受到他□□功力道的侧击,只感呼吸急促,眼花头晕,她微一凝神,猛地窜出,大叫:“拿刺客啊!拿刺客啊!”高声叫喊,向前飞奔。她这么一叫,翠寒堂四周的护卫立时惊觉,只听得四下里都是传令吆喝之声。 黄蓉跃上屋顶,拣起屋瓦,乒乒乓乓的乱抛。彭连虎骂道:“先打死这丫头再说。”展开轻身功夫,随后赶去。梁子翁自左包抄,快步逼近。可黄蓉使的是凌波微步的功法,这两人哪里能跟得上她。 完颜洪烈甚是镇定,对杨康道:“康儿,你随欧阳先生进去取书。” 这时欧阳锋已进了水帘,蹲在地下,又是“阁”的一声大叫,发劲急推,洞口的两扇铁门向内飞了进去。 他正要举步入内,乎见一条人影从旁扑来,人未到,剑先至,使得是一招天外飞虹,欧阳锋昏暗中瞧不清来人面目,但见招式精妙如此,便知是独孤逸,心念一动,心想:“这丫头擅长用剑,自桃花岛之后便回了拳法,怎的今日又用上剑法了。” 当下退后了半步,避开这一剑。 欧阳锋心想:“这丫头身形身法都似进步了许多,难道是那九阴真经的功效?那九阴真经经文奥妙异常,十句里懂不到两句,那洪七公定是讲解给这丫头听了,如今刚好擒了她回去,比她解说明白。” 如此想来,欧阳锋便不尽全力,只与独孤逸喂招。独孤逸心里只是觉得诧异,心道:“若是说自己的剑招逼得欧阳锋应付不过,但他样子又游刃有余,但这老毒物又为何处处留手?他哪里来的这好心?”虽然奇怪,但此时也不便多项,只想着拖得时间越长,待宫卫大至,这□□人武功再高也终究要逃走。 这两人一招一式的拆解开,独孤逸虽拿着长剑,却也沾不到欧阳锋衣角半分,欧阳锋倒也不甚关心武穆遗书能否到手,心中唯一大事便是只是真经中的武学,只看着独孤逸还有多少招数可以使的出来。这时翠寒堂四周灯笼火把已照得白昼相似,宫监护卫一批批的拥来。 完颜洪烈见欧阳锋与杨康进了水帘久久不出,而宫中侍卫云集,眼见要糟,幸好众护卫都仰头瞧着屋顶上黄蓉与彭连虎、梁子翁追奔相斗,不知水帘之后更有大事,但料想片刻之间终究不免给人知觉,只急得连连搓手顿足,不住口的叫道:“快,快。”灵智上人道:“王爷莫慌,小僧再进去。” 灵智上人摇动左掌挡在身前,又钻进了水帘。这时火光照过瀑布,只见欧阳锋正与独孤逸在洞口拆招换式,杨康数次要抢进洞去,却哪里通得过两人的掌风剑影? 只看了数招,灵智上人心中老大不耐,暗想如今局面何等紧急,这欧阳锋却在这里慢条斯理的跟人练武,真是混蛋之至,大叫:“欧阳先生,我来助你!卸了她的兵器!” 一个大手印就往独孤逸太阳穴拍去,独孤逸回剑格挡,那灵智上人变掌为抓,右手去捏那剑锋,左手向独孤逸的右肩打去。欧阳锋大怒,右手伸出,一把又已抓住他的后颈肥肉,向外直甩出去。 灵智上人又被抓住,心中怒极,最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只不过他骂的是藏语,欧阳锋本就不懂;他刚刚“巴呢米哄……”的骂得半句,一股激流已从嘴里直灌进去,登时教他将骂声和水吞服。 完颜洪烈见灵智上人腾云驾雾般直摔出来,当啷啷,忽喇喇几声响过,将翠寒堂前的花盆压碎了一大片,暗叫不妙,又见宫中卫士纷纷赶来,忙撩起袍角,也冲进了瀑布之内。 他虽也会些武功,究不甚高,被瀑布一冲,脚底滑溜,登时向前直跌进去。杨康忙抢上扶住。 完颜洪烈微一凝神,看清楚了周遭形势,叫道:“欧阳先生,你能把这丫头赶开么?”他知不论向欧阳锋恳求或是呼喝,对方都未必理会,这般轻描淡写的问一句,他却非出全力将独孤逸赶开不可,正所谓“遣将不如激将”,果然欧阳锋一听,答道:“那有甚么不能?”蹲下身来,“阁”的一声大叫,运起□□功劲力,双掌齐发,向前推出。 这一推,纵使洪七公、黄药师在此,也不能正面与他这一推强挡硬拚,独孤逸虽然功力大涨,超过了那灵智上人等一众高手,但与这宗师级的人物如何能比的了?适才抵挡了许久,也是欧阳锋逼她将剑法一招一招的使出来,为了看完一套功夫的,如今这完颜洪烈一句话,便叫欧阳锋不得不呈全力了,但尚有用着独孤逸之处,倒也不想加害,只想着这一掌打出,按独孤逸的身法,必然会避开。 独孤逸见郭靖久无动静,心下担忧,但知若自己避过,那众人必要闯进去。若遗书进了他人之手,外面有再多卫士,也拦不住这些人等。眼见这一掌来势凶猛,却给自己了躲避的机会,当下双足一点,高高跃起,剑尖在假山上轻轻一点,落地时仍挡在洞口,背后咚的一声大响声,泥沙纷飞,欧阳锋这一推的劲力都撞上了山洞石壁。 乎听得背后一声大吼:“逸儿小心!”独孤逸放下心来,只看郭靖抱着怀中出来,与独孤逸并肩站在一起,张口说道:“我拿到...”独孤逸赶忙打断说道:“二哥,咱们一起对付老毒物。”郭靖话没说完,但也点头称是。 欧阳锋叫声:“好!”第二推又已迅速异常的赶到,前劲未衰,后劲继至。这一掌的掌力更胜第一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无计可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皇宫惊变2 独孤逸与郭靖二人只觉得劲风罩上身来,二人躲避不及,只得正面应对,那郭靖右掌平推,一招“震惊百里”抵在欧阳锋的又受伤,这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是硬碰硬的功夫。 独孤逸本不愿硬碰硬,但此时别无他法,只得右手挽起一个剑花护在身旁,左手一招“空穴来风”,抵在了欧阳锋的左手上。 这一招是空明拳中即为巧妙的一招,旨在祸水东引,将对方的掌力转移出去,独孤逸只觉得从欧阳锋的内力如惊涛骇浪般从掌心中涌入,似要冲垮自己五脏六腑,将自己撕成碎片,可是此时空间狭小,又哪里能将这力道转的出去?只得屏气凝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抵住这一掌之力。 独孤逸与郭靖二人,若单论个人武艺,均远远不是欧阳锋的对手,如今一刚一柔,倒是合力抵住了那欧阳锋。 刹那之间,三人两处里竟然凝住不动。完颜洪烈见那两人本是忽纵忽窜、大起大落的搏击,再来一人却忽然变成了三具僵尸相似,连手指也不动一动,似乎气也不喘一口,不禁大感诧异。 稍过片刻,独孤逸与郭靖二人已是全身大汗淋漓。欧阳锋此时心下十分诧异,那被郭靖抵住的右手,一股刚劲之力在与自己抗衡,这个自己倒是熟悉的很,这是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的功力,这小子能坚持这么久,倒也不赖。那抵在自己左掌上的独孤逸却是奇怪的很,虽也看得出她勉力支撑,可她出掌竟不似是抵御,打出去掌力,居然像打入棉花中,竟然在被她消解了!! 欧阳锋心里震惊,心想:“难道这是九阴真经的真功夫!”他知道再拚下去,对方二人必受重伤,有心要让半招,当下劲力微收。 看哪知胸口突然一紧,郭靖的劲力从右手直逼过来,若不是他功力深厚,这一下已吃了大亏。原来那郭靖全力抵御,只知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出掌,对方但有松动,自己的掌力便冲了出去。要说前几个月,那郭靖就算用尽二十倍的精神,那掌力也不可如此刚猛,但如今,他与独孤逸内力充沛了许多,齐齐成了一流的高手,虽然比五绝仍差了许多,早已在那灵智上人梁子翁之人之上了,是以欧阳锋大意之下,反而被钻了孔子。 欧阳锋再次吃了一惊,心想这二人小小年纪,居然成长的如此之快,假以时日不可限量了,当下吸一口气,运劲反击,当即将来力挡了回去。若是他劲力再发,已可将独孤逸与郭靖二人双双推倒,只是此时双方掌力均极强劲,欲分胜负,非使对方重创不可,要打死这两人倒也不难,然而这两个人如今是真经武学的总枢,岂能毁于己手? 完颜洪烈与杨康站着旁观,却不知这局面要到何时方有变化,不禁焦急异常。其实两人相持,也只顷刻间之事,只因水帘外火光愈盛,喧声越响,在完颜洪烈、杨康心中,却似不知已过了多少时刻。 猛听得忽喇一响,瀑布中冲进来两名卫士。杨康扑上前去,嗒嗒两声,双手分别插入了两名卫士的顶门,“九阴白爪功”一举奏功,只觉一股血腥气冲向鼻端,杀心大盛,从靴筒间拔出匕首,猱身而上,疾向独孤逸身后刺去。 独孤逸见杨康举着匕首刺来,心中叫苦连天,如今抵御着欧阳锋已是艰难,这杨康又来捣乱,无奈下右手将那宝剑丢出,刺向杨康方向。杨康那剑向自己飞来,不敢硬接,于是侧身避过,眼看着郭靖就在自己眼前,不作他想,一刀便刺向了郭靖腰间。 这边三人对峙中,欧阳锋心想:“这两人相比,这傻小子倒是好控制,不如先打死这丫头,再擒了这小子。”于是深吸一口气,左臂用力,左掌一抖。 独孤逸只觉得那欧阳锋的掌力如那山洪爆发、瀑布坠泻,一股大力直冲胸口,腹中那五脏六腑似乎全部都要被震碎,在那无法言语的疼痛之中,独孤逸恍惚间想起阿公经常念到的一句话:“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心中似乎有一扇门打开了,但尚未抓到什么,便昏了过去。 那边郭靖只觉得欧阳锋掌力稍弱,劲力稍松,还未及想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背后风声,那尖利的锋刃几乎要刺到身上,挺腰让开,匕首却依然划过腰间。郭靖抬起左手一拳打下,正中杨康手腕。只击得杨康骨痛欲裂,急忙缩手,那匕首掉在了地上。而这一分神,那抵住欧阳锋的右掌早已承受不住,那□□功之力直冲前胸,哼也哼不出一声,双眼紧闭,俯身跌倒,啪嗒一声,怀中落下一个石盒来。 欧阳锋见这两人竟都受了伤,摇手摇头,连叫:“可惜!可惜!”心下大是懊丧,但想这两个人已然救不活了,不必再理,只好去抢武穆遗书,向杨康怒目瞪了一眼,心道:“你这小子坏我大事。” 转身跨进洞内,完颜洪烈与杨康跟了进去。此时宫中卫士纷纷涌进,欧阳锋却不回身,反手抓起,一个个的随手掷出。他背着身子随抓随掷,竟没有一个卫士进得了洞。 杨康晃亮火折察看洞中情状,只见地下尘土堆积,显是长时无人来到,正中间孤零零的摆着一张石几,石几上空无一物,但桌上似之前放有东西,看大小应是一个两尺见方的盒子。 杨康惊道:“是掉在外面那个!”赶忙抢出洞来,从郭靖身边捡起了石盒。 欧阳锋左臂在他肩头轻轻一推,杨康站立不住,踉踉跄跄的跌开几步,差愕之下,只见欧阳锋已将石盒挟在胁下。 完颜洪烈叫道:“大功告成,大伙儿退!”欧阳锋在前开路,三人退了出去。 杨康见郭靖满身鲜血,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心中微感歉疚,低声道:“你就不识好歹,爱管闲事,可别怪我不顾结义之情。” 再看那独孤逸,斜靠在那壁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也不知是死是活。正要捡起地上的匕首,听到旁边似有人叫:“逸儿!”杨康识得是黄蓉的声音,心里一惊,赶忙钻出水帘,随着欧阳锋去了。 独孤逸恍惚中听到有人说话,似乎是那完颜洪烈的声音,但是她觉得身上痛极了,睁不开眼睛,试试内力运转,倒也还好,于是闭着眼睛自行运气疗伤。若是在过去,这一击之下必不能活了,但近些日子,独孤逸日日与洪七公就那小无相功一同探讨了许多,又与老顽童周伯通在一起审慎钻研那“空”的道理,如今这生死关头,独孤逸倒是豁然开朗:“万物生与有,有生于无。无,便是空。空,便有无穷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独孤逸倒是误打误撞,成就了这化解□□功的独特内息运转之法。只是这一击着实太重,独孤逸虽然醒来,但心肺间一阵绞痛,喉头一阵猩甜,一口血喷了出去,洒了郭靖一身。 独孤逸见郭靖倒在地上毫无声息,正要过去照看,听到黄蓉的声音,赶忙擦去嘴角的血迹,扶着洞口的墙壁站起身来。 黄蓉惊慌的跑进洞来,独孤逸轻声道:“蓉儿,你没事吧。”黄蓉见独孤逸虽然脸色惨白,但好歹站着文化,想来没事,低头再看,郭靖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于是说道:“我没事,你可还好么?师哥他怎么了?” 只听得洞外众护卫高声呐喊,直嚷捉拿刺客。十多名护卫被欧阳锋掷得颈断骨折,无人再敢进来动手。但身负宫卫重任,眼下刺客闯宫,如不大声叫嚷,又何以显得忠字当头、奋不顾身? 独孤逸说:“二哥受了伤,形势危急,你护着他先逃出去,我来断后。” 黄蓉点点头,附身去扶起郭靖,看那匕首散在地上,于是捡起匕首。独孤逸捡起宝剑拄在身边,示意黄蓉从瀑布边溜走,一起躲在了假山之后。 此时翠寒堂一带,灯笼火把照耀已如白昼,别处殿所的护卫得到讯息,也都纷纷赶到。 这两人,一个受了伤,一个背着郭靖这样的大汉,再快的身法也慢了下来,逃不过人多眼杂,早有数人发见,高声叫喊,追将过来。 独孤逸护在黄蓉身后,几名武功较高的护卫迫得近了,独孤逸发出一把金针,只听得“哎呦”几声,立刻就倒了几人。 眼看到了宫墙边,黄蓉背着郭靖刚刚跳下,忽的听到独孤逸闷哼了一声,回头一看,却见她在宫墙上晃了一晃,肩上扎着一只箭,径直从栽倒了下来。 黄蓉只觉得一身冷汗,弃了郭靖便飞身去接独孤逸,待落到地上,只看那根长箭已然快要射穿肩膀,独孤逸后背上全是血迹,见她刚要张嘴说话,便吐出一口血来,只说了一句:“快走”,便昏死了过去。 黄蓉抱着独孤逸,两眼泪水如泉涌般再也挡不住,喃喃说道:“你不能死啊。” 听得宫墙内官兵呼喊声,黄蓉心中暗叹:“如今可是要折在这里了,这批脓包,不追奸徒,却非要伤好人。”如今这情况,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这两人了。 正在发愁,旁边闪过一个黑影,黄蓉正要挥杖打出,听得那黑影轻轻的说道:“黄姑娘,是我。” 黄蓉听出来,这是那苏大家的声音,将独孤逸抱在怀里,收了杖,却仍然做出防备的姿势。 那黑影轻轻摘下脸上的面纱,一张俏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漂亮,这可不就是苏大家那张脸么? 苏芫眉头紧簇,低声说:“也不知你们在闹些什么玩笑,今日这一闹,明天官兵全城搜索的。你带着那小子快点出城躲起来,逸儿交给我。” 黄蓉泪眼婆娑的看着苏芫,紧紧的抱着独孤逸不说话。 苏芫见远处官兵声越来越近,将面纱重新系上,弯下腰在黄蓉耳边说:“逸儿是外伤,跟着你活不了。那小子我是不管的,但我不许她有事。你若不放心,大可以弃了这小子,带着逸儿跟我一起走。” 黄蓉低头看看独孤逸,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心想:“苏姐姐没说错,你果真瘦了。”又抬头看着苏大家,说:“你不能让她有闪失。” 说罢,松开手,苏大家弯腰轻轻将独孤逸抱在怀里,隐入了黑暗中。 众人这么一闹,宫中上下惊惶,黑夜之中也不知是皇族图谋篡位,还是臣民反叛作乱。 宫卫、御林军、禁军无不惊起,只是统军将领没一人知道乱从何来,空自扰了一夜。 刚刚天明,便如苏芫所说那样,铁骑齐出,九城大索,整个杭州城闹了个人仰马翻。“叛逆”“刺客”倒也捉了不少,只可惜审到后来,才知不是地痞流氓,便是穿窬小偷,也只得捏造口供,胡乱杀却一批,既报君恩,又保禄位了。 当晚黄蓉与苏芫分离后,背着郭靖径直向城外跑去,赶到傻姑店中。饶是黄蓉一身武功,但背负了郭靖奔驰了大半夜,心中又是担惊吃慌,待要推开傻姑那客店的门坐定,但觉气喘难当,全身似欲虚脱。 她坐下微微定了定神,不待喘过气来,即自挣扎着过去点燃一根松柴,往郭靖脸上照去,但见他双眼紧闭,脸白如纸,浑身沾满了血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时突然背后进来了一人,黄蓉警惕之下挥杖挥杖打去,却见是傻姑,眼看着那一丈要打在腿上,黄蓉硬生生的止住了那挥势,道:“我当是坏人,我不是要打你。” 傻姑也不知听没听懂乐呵呵的伸手要那松柴,黄蓉示意傻姑举着那松柴,自己好检视郭靖身上何处受伤,轻轻撕开中衣,边看浑身上下,却见他浑身不见明显伤口,只是右左侧的腰部被匕首划破,伤口倒不算太深。 黄蓉从怀中掏出药粉,敷在郭靖的伤口上,又从衣角撕下一条布来,将那腰部绑紧。 一切处理之后,黄蓉舒了一口气,但忽然想到郭靖只伤了腰,但却全身的血,那血必然是.... 想到这里,不由的心中慌乱,也不知那苏芫是否将独孤逸带回了平康里,又不知是否会被官兵查到,那长箭是否取出了,又是否安然,到底她受了什么伤,想及此,黄蓉只觉得心中难过,深深的无力感将自己包围,抱膝轻轻哭泣。 傻姑听到哭泣声,拿着松柴探头来看,问到:“你是哪里疼么?” 黄蓉尚未答话,郭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看到自己在那昨日的荒店中,黄蓉抱膝蹲坐在一旁,傻姑举着松柴,四周再无他人,轻轻咳了一声,问道:“逸儿呢?” 黄蓉听到逸儿两个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欧阳锋打向郭靖那一掌是收力打出,本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势,只是恰好杨康匕首来袭,郭靖情急之下一拳砸出,分了心,十分的抵御变成了八分,而恰逢那欧阳锋双掌发力,虽说是十分打向独孤逸,但也有七分打了郭靖,一震之下,郭靖哪能承受的住,顺势便晕了过去,如今悠悠醒来,腰间外伤到不严重,内伤缺是郭靖从未体会过的。 郭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又问到:“逸儿呢?你没带她出来?” 黄蓉哭着摇摇头,哽咽着说:“逸儿...逸儿受了重伤,我带不了你们两个,苏姐姐把她接走了。” 郭靖低声说道:“老毒物的□□功,发力打的是她,不…不是我,逸儿…是不是特别严重?你怎么哭了?” 黄蓉听郭靖如此说,心中倒是凉了半截,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只说道:“逸儿不会死的 ,我没有哭。” 傻姑忽然插口道:“她哭了,还赖呢,不?你瞧,她脸上还有眼泪。”郭靖说:“师妹,你别急,《九阴真经》中载得有疗伤之法,逸儿和我都背下来了,逸儿比我还要聪明,她以那疗伤之法疗伤,定无事。” 斗闻此言,黄蓉登时如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点漆般的双眼中亮光闪闪,喜悦之情,莫可名状,问到:“师哥,你没有骗我?” 郭靖摇摇头,道:“那一部分,我背了半日才记住,逸儿只读了三遍,便记住了。” 黄蓉喜笑颜开,抹掉眼泪,转身拉住傻姑说:“傻姑,我说逸儿一定没事,她一定没事的!” 傻姑心中却还是记着她哭了没有,说道:“我见你哭过的,你赖不掉。”黄蓉微笑道:“好罢,哭过了。你没哭,你很好。”傻姑听她称赞自己,大为高兴。 郭靖缓缓运气,剧痛难当。 这时黄蓉心神已定,取出一枚金针,去刺他左腰伤口上下穴道,既缓血流,又减痛楚,再给他服下几颗九花玉露丸止痛。 郭靖道:“这一剑虽然刺得不浅,但没中在要害,不要紧的。难当只是中了老毒物的□□功,只是须得辛苦你七日七晚。” 黄蓉闻言,皱眉道:“那逸儿应该也是如此了。” 郭靖道:“按照九阴真经来看,七日便够了。只可惜师父受伤之后,我相隔数日才见到他,错过了疗治的机会。否则纵然蛇毒厉害,难以全愈,也不致……” 黄蓉听此言,心下想到:“在那苏姐姐哪里,逸儿应当可以安然养伤七日,定会无事,我权且先为师哥护法,保他无事,带七日功成之后再去寻她,倘若…倘若,我便也不活了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皇宫惊变3 黄蓉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心思早已飞了出去,哪里听的到郭靖在这里絮叨,于是打断说道:“你快说治你的法儿。待治好了,咱们去找逸儿。” 郭靖道:“得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咱俩依着真经上的法门,同时运气用功。两人各出一掌相抵,以你的功力,助我治伤。” 他说到这里,闭目喘了几口气,才接着道:“难就难在七日七夜之间,两人手掌不可有片刻离开,你我气息相通,虽可说话,但决不可与第三人说一句话,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若是有人前来打扰,那可……” 黄蓉知道这疗伤之法与一般打坐修练的功夫相同,在功行圆满之前,只要有片时半刻受到外来侵袭,或是内心魔障干扰,稍有把持不定,不免走火入魔,不但全功尽弃,而且小则受伤,大则丧身。是以学武之士练气行功,若非在荒山野岭人迹不到之处,便是闭关不出,又或有武功高强的师友在旁护持,以免出岔。 她想:“清静之处一时难找,治伤要我相助,靠这傻姑抵御外来侵扰自然是万万不能,她只有反来滋扰不休。就算周大哥回来,他也决计难以定心给我们守上七日七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便如何是好?” 沉吟多时,转眼见到那个碗橱,心念一动:“有了,我们就躲在这个秘室里治伤。当日梅超风练功时无人护持,她不是钻在地洞之中么?” 这时天已微明,傻姑到厨下去煮粥给两人吃。黄蓉道:“师哥,你养一会儿神,我去买些吃的,我们马上就练。” 黄蓉放心不下独孤逸,偷偷潜回临安城,只见那城里一早便是官兵搜索排查,又偷偷去了平康里,只见一队官兵在讯问,却没见到苏芫的身影,只看到那洒扫的丫鬟似平常一般。 自己又四处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人,心里着急万分,心里安慰自己道:“这苏姐姐那日身形来看,倒也功夫不差,她既在临安许久了,应是带着逸儿去了安全的地方。” 又见眼下时光过去了大半天,于是又赶出城区,这一来一回是一身的汗,在那小村中去买了一担西瓜。 那卖瓜的村民将瓜挑进店内,堆在地下,收了钱出去时,说道:“我们牛家村的西瓜又甜又脆,姑娘你一尝就知道。” 黄蓉听了“牛家村”三字,心中一凛,暗道:“原来此处就是牛家村。”待那村民出去,到内堂去看时,见郭靖已沉沉睡去,腰间包扎伤口的布带上也无鲜血渗出。 她打开碗橱,旋转铁碗,开了密门,将一担西瓜一个个搬进去,最后一个留下了给傻姑,叮嘱她万万不可对人说他们住在里面,不论有天大的事,也不得在外招呼叫唤。 傻姑虽不懂她的用意,但见她神色郑重,话又说得明白,便点头答应,说道:“你们要躲在里面吃西瓜,不给人知道,吃完了西瓜才出来。傻姑不说。” 黄蓉喜道:“是啊,傻姑不说,傻姑是好姑娘。傻姑说了,傻姑就是坏姑娘。”傻姑连声道:“傻姑不说,傻姑是好姑娘。” 黄蓉喂郭靖喝了一大碗粥,自己也吃了一碗,于是扶他进了密室,当从内关上橱门时,只见傻姑纯朴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傻姑不说。” 黄蓉心念忽动:“这姑娘如此呆呆,只怕逢人便道:‘他两个躲在橱里吃西瓜,傻姑不说。’只有杀了她,方无后患。” 她自小受父亲薰陶,甚么仁义道德,正邪是非,全不当作一回事,想及此人或许会危机自己二人性命,便动了杀意。 黄蓉从怀中拿出那日在洞里捡的匕首,便要动手,刚踏出两步,突然想到独孤逸对傻姑甚是温柔,心下倒是有些犹豫。 黄蓉心想,杀了她倒是容易,逸儿若是回来看到了,定会难过,罢罢罢,咱们冒上这个大险就是。此时,黄蓉只认定独孤逸定会平安无事,呆七日之后,必能重逢。 这两人在那密室中安顿妥当,又在那密室中发现了可窥探外堂的小镜,黄蓉心中安定不少,两人自去研究那《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依法练功疗伤不提。 且说那日独孤逸被苏芫接走,肩头的伤势一直在流血,如此一路按着血迹总是可以追踪的上,苏芫转过两个跨院,便进了一户民房。 只看她对着那园中的两个精瘦的汉子打了打手势,两个汉子点点头,便隐身出了院子,不但扫去了一路的痕迹,甚至做了出城向西而去的血迹。 苏芫抱着独孤逸,夜色中三纵两跃回到了平康里,依旧到了那间的书房,在那多宝阁上的花瓶上轻轻一抚,书柜缓缓分开,墙后居然是一间密室。 苏芫抱着独孤逸进入密室,将她放在那软塌上,见她肩头仍不住的流血,一身白衣依然看不出颜色。 苏芫手指发抖,扶起独孤逸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又轻轻解开她的外衫,颤声说道:“兰儿,快拿热水、剪刀和金疮药来。” 那叫兰儿的丫鬟似乎有些犹豫,站在一旁并没有动,说道:“小姐,万一公子怪罪起来...” 苏芫手中一顿,冷声说道:“此事我自己承担。你尽可去向公子禀告。”苏芫声音不大,但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那叫兰儿的丫头噗通一声跪下,低头道:“兰儿不敢背叛小姐。”苏芫轻叹一口气,说:“她不一样。你快去。” 那兰儿张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站起身来转出书房,在门外吩咐道:“你们几个,在书房值守好,庭院中一切如常,有事速来报我。” 独孤逸靠在苏芫肩头,外衣已经被解开,那只箭还好未射在要害地方,只是几乎要贯穿了右肩,箭尾上刻着一个“司天翎”。 苏芫心想:“这司天翎是司天监的神射手,向来很少出手,若出手那定是必中要害,而司天监又是直接听命于天家,这箭却射的不是要害,这倒是奇怪了。不过还好不是要害。” 苏芫深知,那司天翎的箭头是特制的,不能直接□□,只能将两头绞断,再将箭管抽出。如今独孤逸肩头这一箭并未射穿,便是要先扎传过去,方可取箭。 兰儿轻轻推门,拿着药箱,端着一盆热水立在一旁,苏芫对那兰儿说:“你过来,抱住她,不要让她动。” 兰儿将独孤逸轻轻扶起,伸手将她右肩紧紧抓住,独孤逸头低靠在兰儿身上,气息微弱。 苏芫修长的手指握住箭羽,猛一用力,箭头穿过独孤逸的右肩。独孤逸闷哼一声,并未醒来。 苏芫拿过剪子,将那带着倒刺的箭头绞短,伸手又去握那箭管,贝齿咬紧嘴唇,手心微抖,用力一抽,独孤逸肩头伤口中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兰儿的身上沾满了血。 那兰儿赶忙从腰间拿出银针,在肩头穴道上刺了几刺,既缓血流,又减痛苦。 苏芫用剪刀将独孤逸右肩的内衫剪开,将肩头的伤口清理干净,敷上金疮药后,又用白纱将肩头缠好。 兰儿将独孤逸轻轻放平在床上,自站起来去收拾那地上的外衫,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此时,独孤逸虽然尚未清醒,但呼吸却已经平稳了许多,苏芫沿着衣服将内衫全部剪开,呼吸间有些紧张。 待衣服坠下,忽然看到独孤逸胸前戴着一个玉坠,好奇心起,苏芫轻轻拿起那块玉坠凑近了看,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正面刻着荷花纹,刀工颇为精巧,翻过一面,背后刻着一个“莒”字。 苏芫见这玉佩,心里一惊,听到兰儿按动开关的声音,急忙将那吊坠剪下,装在了衣袖中。 兰儿将那沾了血的内外衣服、床榻全部收走,换了新的,苏芫又为独孤逸穿上新的内衫,挥手让兰儿下去,自己守在软塌一旁。 又了半夜,苏芫靠在一旁刚刚睡着,突然听得微弱的□□声,点亮烛火凑近一看,心里着实一惊,只见独孤逸双眼紧闭,脸上通红,伸手一摸,呼出的气烫的吓人。 苏芫赶忙在门外低声叫:“兰儿,你过来看看她。她情况不大好。” 那兰儿就歇在书房,听得动静早就候着了,听到召唤,于是走进塌边,伸手摸了摸了独孤逸的脉息,翻了翻独孤逸的眼睛,退开在一旁,说道:“小姐,那箭上有毒的,司天监的毒药,解药只有宫里有,只能去找公子。” 苏芫暗自捏了捏袖中的玉佩,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道:“兰儿,逸儿于我而言,非同一般,况且如今....她或许有更为重大的干系,我即刻去找公子。” 兰儿低头道:“小姐,我知道你喜欢她。只是公子不希望我们与他联络态度,你去找他,他或许会怪罪你的。” 苏芫惨然一笑,说道:“如今公子定然不会怪罪我,只是...我宁愿公子怪罪于我。” 一夜折腾,天色已微明。今日全城搜检,杭州城里居民不知出了何事,但这一闹,倒是城里沸沸扬扬,原定的苏大家太和楼弹琴,也因苏大家受了惊吓取消掉了,杭州成立的书生雅士、文人墨客纷纷写诗抱怨不已。 平康里蔚蓝居,天还未亮,便有一个布衣公子从侧门中进来,径直就来了那花厅外隐蔽的书房。 刚刚踏进们,兰儿俯身拜道:“拜见公子。”那华服公子摆摆手,问到:“她怎么样了?”看那脸面,可不就是当日独孤逸在道场山救下的那个微胖的,叫做赵莒的公子。 那公子转过书架,走到榻边,苏芫赶忙站起身,正要说话,那公子摆了摆手,定神看了看独孤逸的脸。又转回到厅内,掸了掸衣摆坐在主位上,对苏芫说到:“你把情况仔细说明白,东西拿给我。” 苏芫径直跪了下去,在地上磕了三磕,说道:“请公子赎罪。”赵莒摆摆手,说道:“你站起来回话。” 苏芫站起身来,将袖中玉佩递上,将昨天白日里如何遇到了独孤逸,怎样招待了这几人,晚上又是如何光景一一道来。 原来苏芫在那三人离开后,便留了心思关注几人行动。昨夜发现众多高手齐聚皇宫,苏芫便跟来探查,尚未知道内部如何光景,便见独孤逸从宫墙上摔了下来。 赵莒将玉佩捏在手里,摩挲了一会,说:“你说她们还有几人是一起?白日进城时是五人,你晚上再遇他们之时,便只有这三个了?” 苏芫答到:“是的,公子。” 赵莒沉吟道:“宫里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官家本来夜里睡的轻,昨日刚刚入睡,又被这一惊吓,着实不好过。” 赵莒举起手里的玉佩,对着光看了看,又对门外说道:“张嬷嬷,你看看这个,是这个么?” 门外一个小丫鬟扶着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妇进来,那老妇面目虽然已经老了,但仍依稀能辨认出来,是当年道场村的那个稳婆。 那张嬷嬷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个玉佩,坐在一旁仔细的摸索,书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内室中突然传出一声低低的呢喃:“阿公...莫走。” 赵莒轻声道:“你去看看她。”苏芫赶忙走过去,见独孤逸紧闭着眉头,于是伸手将她眉间抚平,独孤逸突然伸手抓住苏芫,低声呢喃:“蓉儿...蓉儿...”苏芫手微抖,顿了一下,轻声说道:“逸儿,我在。” 独孤逸握着苏芫的手,又渐渐睡去。 苏芫回到书房,那张嬷嬷说道:“莒哥儿,这个就是老爷的那个玉佩,那年夫人临产前,老爷把那玉佩拿在手里摸了许久,又是许愿又是祝福的,当时我听到老爷和夫人说,生下来孩子就把这玉佩给他,名字已经想好了,就刻在玉佩的背面。当时老婆子我还大着胆子问了老爷,是叫什么,老爷把玉佩递给我,说我见的孩子多,让我摸摸这玉佩,给孩子添添福气。老婆子我不识字,但是这玉佩上的花纹和字样,我是认得的。就是这个。” 赵莒低声道:“当真没错?”声音中似有一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张嬷嬷跪下来,磕头哭道:“哪能有假啊!原来小姐没死啊!夫人要是早知道,那会就这么去了啊.....”说完便哭了起来。 赵莒接过那枚玉佩,快步走到塌边,伸手握住独孤逸的手,眼泪流了下来,轻声说:“姐姐,是阿爹让你来救我的么?” 在一旁的苏芫和兰儿听到这句话,齐声道:“恭喜公子寻得小姐。” 赵莒扭头过来,说:“苏芫,你这件事办的好极了。” 想了想,又轻声说:“我带着解药来了,你给她服用就行。这个玉佩我先拿着,你替我守着阿姐,待阿姐醒了你即刻来寻我...不,你不要来寻我,这几日我被盯得紧,估计出不来了...你告诉她这事情的原委,让姐姐在你这里安心养伤...我,哎,得委屈姐姐一段时间,如今这形势,我尚不能与她相认,但…终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赵莒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踱步,道:“七天,我必须在宫里侍奉官家至少还要七天,等七天后,我定能再出来,到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找机会过来。苏芫,你可否用姓名担保,姐姐这七天定无事?” 苏芫低头道:“公子,我用姓名保她无事。她受了内伤,但不算严重,主要是肩头的外伤和那司天监的毒。七天之内,必然能醒来的,我会留住她,等你再来。” 赵莒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苏芫,说:“需要什么,尽管通知小五子。时候不早了,我今日还得赶回宫去。” 赵莒带着那张嬷嬷一行人,又悄悄的离开了平康坊。 独孤逸仍沉沉的睡着,尚不知自己有了一个血脉至亲的弟弟,这一睡,便是两日两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身世之谜 且说那日,独孤逸中了欧阳锋一掌,只觉得体内气海翻腾,但待自己醒后,却知于生命无碍,心下奇怪,但形势危机,尚未做她想。 护得黄蓉郭靖二人翻出宫墙,独孤逸在墙头上忽觉得胸前一闷,四肢百骸似刀劈剑拧般疼痛,耳边阵阵轰鸣,甚至那一掌□□功虽被自己化解,但于自己,仍是极大的冲击。 强忍着疼痛深吸一口气正要跃下,又忽然看到远处城楼上似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个停滞之间,只看到一根利箭直冲自己而来,想要躲避,眼前一黑,已然控制不住自己。 只觉得肩头剧痛,自己似乎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想睁开眼看看,却发现睁不开,独孤逸知道这是黄蓉,挣扎着说道:“快走”,想要再说什么,却连嘴也张不开了。 独孤逸只觉得脑中轰鸣阵阵,耳边嗡嗡作响,不一会,换到了另一个怀抱中,那味道带着点清甜,也是熟悉的感觉,一些发梢划过自己脸庞,独孤逸想要伸手去抓,却抬不起来。 混沌中,独孤逸觉得自己做了长长的一个梦。 梦里的太阳好大,一直晒着自己,晒得自己好热,自己在那海水里挣扎,胸前闷极了,怎么也游不上去,原来我已经死在大海里了啊? 突然来了一只鲨鱼,啊,那鲨鱼的嘴里有一个木棍,那木棍不是被周大哥摘掉了么?怎么又回去了?那鲨鱼把自己顶了起来,顶到了海面。啊,好舒服,肺中充满了空气,只是,海上的空气为什么是一股清香味道?那味道,倒是有些像苏姐姐。 突然间,她看到阿公在跟自己招手,阿公怎么来大海了?哦,那边有个小岛,是了,那是明霞道,阿公向自己招手,突然又变了脸,挥袖子要赶走自己,海浪跟着阿公的袖子一起,铺天盖地的向自己而来,独孤逸害怕急了,想要喊,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了。 待那一浪打过,那边开来了一艘船,船上系着红花,还有许多乐师在演奏,好奇怪,是谁在海上婚假啊?穿上的那个人,哦不,那个人是蓉儿,不,蓉儿不能嫁给别人!独孤逸心里急坏了,想要靠近那花船,却听到穿上传来“呛呛”的笑声,那不是欧阳锋么?他怎么在这? 独孤逸正在着急,突然发现那大海不见了,这是哪里?身边都是苏姐姐的香气,但为什么有个小胖子握着自己的手?这是谁?咦,这不是我在道场村救过的那个胖胖公子,叫赵莒的那个,为什么握着自己的手在哭,他为什么要哭,我死了么? 独孤逸正觉得奇怪,那小胖子抬起头,突然变成了苏姐姐的样子,苏姐姐笑着看着自己,美极了,独孤逸觉得周边都安静下来了,她伸手递来嘴边一个桂花糕,独孤逸张嘴吃下,只是,这个桂花糕的味道,不甜,是苦的。 天上突然下雨了,那雨水滴在自己手上,似乎没那么热了,好舒服啊。只是下雨了,要躲起来的。独孤逸突然发现不能动了,雨水都打在脸上,好难过。 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模糊中听到在叫:“逸儿,我…”独孤逸心想:“谁在叫我?是苏姐姐们?为什么那桂花糕是苦的?” 独孤逸想要睁眼看看,是谁在叫,是谁在说话,用尽力气,动了动手指,恍惚间,眼前出现一张憔悴的脸,和一双疲惫但是满含着关切的眼睛。 这,可不就是苏姐姐么。 苏芫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满是欣喜。她侧身将独孤逸扶起身来抱在怀里,在独孤逸嘴边递上一杯水,轻声说:“慢慢喝,润润喉,你受了伤,睡了两天了。” 独孤逸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到说不出,独孤逸突然想起来了:“哦,对,我和蓉儿,还有二哥是在皇宫里遇到了欧阳锋。蓉儿呢?” 想及此事,心中一惊,扭头哑生问:“苏姐姐…蓉儿呢?” 苏芫抱着独孤逸的胳膊微微收紧,眼中一暗,放下茶杯,轻声说道:“你心里只挂念她一人么?黄姑娘没事,你尽可放心。” 说完,拉过一个靠垫,将独孤逸放在上面,站起身来,对兰儿说:“你喂她少吃些米粥。”转身便走了出去。 独孤逸见苏芫一身白衣上尽是褶皱,知她应该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张嘴想要说话,但却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撑着左臂,接过兰儿手中的粥,说:“兰儿姐姐,我现在没事了。如今几时了?苏姐姐,她…” 兰儿赶忙说道:“小姐莫要叫我姐姐,奴婢担不起。今日是七月初二,现在已经是晌午了,苏小姐这两日忧心小姐,未曾合过眼。许是....”兰儿抬头看了独孤逸一眼,接过小碗,低头道:“许是累了。” 独孤逸想起刚刚苏芫的眼神,心下有些奇怪,点了点头,说:“兰儿姐姐,是苏姐姐给我包扎的吧?我好多了,多谢了。” 兰儿点点头道:“小姐有什么需求,拉这个门铃叫我,我先下去了。”指了指那床头的一根绳子,就退了出去。 独孤逸休息了一会,坐直身子,运使内息在体内走了一圈,只觉得通畅异常,内伤似乎已经好了一小半。独孤逸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想到那日欧阳锋那□□功的一掌,自己似乎将那一掌之力化解在了全身的经脉中,那倾天而泄的瀑布之力,居然在涌入自己体内后,被那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硬生生的分解、打散,那内伤居然不算严重。独孤逸又将那日所想、所思回忆了一遍,似乎又抓住了什么,但有说不清楚。 如此这般几个内息,独孤逸再睁开眼,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竟是有了不少精神。抬眼瞧见床榻旁边的台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一套崭新衣服,依旧是那白色暗纹的。 于是自己下榻来取,兰儿赶忙伸手相扶,独孤逸摆手道:“不碍事的,我好了大半了。这可是姐姐为我做的新衣?只是,右手抬不起来,得劳烦兰儿姐姐帮我穿上。” 兰儿正说话,苏芫又转进门来,兰儿见状,低头退了出去,关上了那多宝阁的机关。 看苏芫的样子,像是重新熟悉过,发梢还有一丝水气。 她嗔怪的看了独孤逸一眼,并未说话,伸手拿过衣服,为独孤逸穿上,又给她系好衣带。说:“你才刚好,要去哪里?”独孤逸道:“我放心不下蓉儿...和二哥。” 苏芫冷声道:“你放心不下她,你自己就不顾了么?”不等独孤逸回答,又说道:“我且问你,你脖子上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独孤逸道:“那玉佩是阿公给我的,说是当年在湖州道场村捡到我时,我襁褓里带着的。如今时过境迁,我曾去道场村看过,哪里已经是一片荒芜,如今我也不想找什么家人了,苏姐姐若喜欢,就送给你了。” 苏芫摇摇头,说:“这个玉佩干系重大,有人要见你,你不能走。” 独孤逸低眉说道:“我已经睡了两天了,郭大哥伤势比我重,我必须得去找到蓉儿。姐姐,我真的无事了。” 侧身便要出门去,苏芫功夫远不及独孤逸,虽说那独孤逸刚刚醒来,但若要绕开苏芫,倒是轻而易举之事。 独孤逸侧身便向院外跳去,轻声说道:“苏姐姐,我找到了蓉儿便再回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苏芫见阻拦不及,无奈之下只能咬牙跟上。独孤逸轻身功夫极好,但此时内伤未愈,到慢了许多。她料想若黄蓉带着郭靖,应还是去了那傻姑的小店中,拔足便向那牛家村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牛家村已经是卯时,听得村中鸡啼生响,独孤逸见那店门紧闭,心中更是惊慌。 抬手推门,却只听里面“啊”的一声惊呼,一个年轻男子喝到:“什么人!”独孤逸定睛一看,却是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凳上,那男的便是归云庄里的陆冠英,那女的居然是那日三人救下的程佳瑶,这倒是奇怪了,这二人怎会在这。 独孤逸见那厅中只有这两人,并无其他人等,问道:“两位可见过黄姑娘和郭大哥?” 陆冠英摇摇头,说:“未曾见过,昨日见过祖师爷来,但未见过黄师姑,听祖师爷的意思,黄师姑似乎糟了什么大祸。独孤姑娘,你的肩膀怎也受伤了?” 独孤逸大惊,说道:“什么!黄岛主怎么说?”陆冠英道:“祖师爷没细说。” 独孤逸点点头又问:“那黄岛主人呢?”陆冠英似有些羞涩,拉了程佳瑶的手,说道:“独孤妹子,祖师爷...祖师爷为我二人作了媒,几个时辰前,追了周伯通和欧阳锋去了。” 独孤逸心下沉吟,说道:“你二人若无事,还是快离开的好,那欧阳锋实在狡猾,既然在附近,若再回来,我们万万抵挡不了。” 陆冠英与新婚妻子本在屋内亲亲我我,说这不为人知的悄悄话,独孤逸突然进店来,程佳瑶早已羞涩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如今独孤逸这么说,那陆冠英携了程瑶迦的手应声而去。 两人一走,独孤逸只觉得胸前一闷,腿脚有些发软,本未恢复,如今这一夜奔来,元气精神大耗,况且这两三日来,只尽了那一碗小米粥,不禁眼前有些恍惚,有些支撑不住,知道苏芫跟在后面,便坐在了一旁的草垫上。 黄蓉与郭靖在那密室里已经呆了两天了,外面的一切在那密室里都看的清清楚楚。如今见独孤逸安然归来,黄蓉心里开心极了,恨不得此时此刻弃了郭靖即刻出去相认,正心里着急,只看门口又闪进来一个白色身影,却是那苏芫。 黄蓉通过那小孔看到,苏芫带着一层面纱,面色严峻,径直走到独孤逸身旁,跪坐在她身前,从怀里拿了一些什么出来喂了独孤逸吃下。 见独孤逸怪怪吃下,那苏芫俯身说道:“你怎么如此不听话,如今找到这里,你那黄姑娘也不在此地。” 独孤逸低声叹口气,说:“总是找到她我才放心。” 苏芫闷声不语,两行清泪沾湿了那面纱,滴在草垫上,独孤逸想要伸手去擦,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苏芫摘下面纱,双眼直视着独孤逸,眼中似有无数话要说,但咬了咬嘴唇,最终化作一句话:“我哪里不如她?” 独孤逸低下头,不敢去看苏芫的眼睛,轻轻叹一口气,说:“姐姐,你哪里都好极了。”从左手从怀里抽出手帕,擦了擦苏芫脸上的泪痕,说:“只不过,你不是她。” 苏芫伸手握住独孤逸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说:“明明是我们相识在前。”独孤逸试着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动,扭开头说道:“姐姐,我没办法…” 苏芫泪流满面,连声说道:“好,好,好。”她将独孤逸的左手放下,伸出双手,扳住独孤逸的脸,让她直面自己,拇指在独孤逸的脸上轻轻的摩挲。 苏芫言语中都是不甘与隐忍,说道:“你可知,我尚可陪在你身旁,而她几乎注定了无法和你在一起的。逸儿,你本是绍兴山阴人,嘉泰元年谷雨那日,你生在湖州道场村,你父亲在你出生时便亡故,你母亲两年前才去世,你,还有一个双生的弟弟。” 独孤逸睁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拉下苏芫的手,惊问:“你说什么?” 苏芫声音发颤,低声说道:“你没听错,你还有个双生弟弟,名赵与莒,去年初被立为沂王嗣子,赐名贵诚,继承沂王王位。他就是你在道场村救过的公子,他是你的双生弟弟!” 独孤逸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双手挣开苏芫的禁锢,颤声道:“苏姐姐,你说什么!” 苏芫泪流满面,说:“若不是那箭上有毒,我可能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让你永远也别卷进来,现如今,你无论如何也是局中人了。” 又轻轻伏在独孤逸耳边,说:“逸儿,人人都知莒公子是史相选中的傀儡,官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子赵竑对史相怀恨在心,史相深知若太子登上大宝那日,便是自己身败之时,公子自知为人棋子,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四方都在盯着公子,公子步履维艰,寸步难行。” 这几句话,苏芫是贴在独孤逸的耳边轻轻道来,黄蓉凝神细听,也听不到半句完整的话,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 苏芫捏住独孤逸的手,说:“逸儿,你是自由的鸟儿,如今也飞不远了。”独孤逸似乎有些难以理解,皱着眉头问:“他自己想做皇帝么?” 苏芫摇摇头,轻声说:“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他别无选择,如今这情况,若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独孤逸摇摇头,说:“苏姐姐,我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芫说:“你跟我回去,先养好伤,我领人四处寻黄姑娘的踪迹,她若安稳下来,知道你在我这里,回来寻你的。公子七日后会再想办法出来,届时你可与他问个明白。逸儿,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自由的你了,纸包不住火的,这朝堂政治不是武功高强够了,你需要事事小心,但不论如何,我会助你。” 独孤逸低头道:“苏姐姐,我自小一个人长大,如今…如今我只想和蓉儿一起,不想去牵扯那么多。不如这样,苏姐姐,你先回去,我找到蓉儿,再回去找你。” 苏芫气急,道:“你真哄骗于我么?逸儿,这不是过家家,逸儿,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你了,纸包不住火的,不出半月那太子必会借此发挥,你们擅闯禁宫,这…这叫做造反,株连九族。” 独孤逸皱眉低头不语,道:“苏姐姐,你给我七天,七日之内,我一定回去,便是死,我也要先找到容儿,确保她无事。” 苏芫道:“你若七日内找不到她呢?” 独孤逸摇摇头,坚定的答道:“郭大哥疗伤,应有七日就够了,七日之内,必定找到的。” 苏芫眉头紧锁,见独孤逸下定了决心,于是从怀中拿出一些金疮药、裹伤的白布,统统塞进独孤逸的衣衫里。 又将那面纱重新覆盖在脸上,道:“我承诺了公子,让你在我那好好养伤,如今你执意要寻她,我也不拦着。只是,逸儿,七日,必须得完完整整的回来。若不然,即便公子不怪罪,我也无颜面再活。”说罢,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 临出门,苏芫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你若心中稍有我一丝,就一定要回来寻我。” 那声音极轻,若不仔细,甚至会忽略掉。但独孤逸听到了,密室中的黄蓉也听到了,独孤逸轻声应道:“姐姐,你放心。”苏芫肩头抖动了一下,踏步走出了那荒店大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荒郊野店1 独孤逸闭目内息运转了一圈,精神稍作恢复,乎听柴草簌簌声响,回过头来,见一人双手撑地,从内堂出来,不觉吃了一惊。 却见来人是欧阳克,只看他在那橱柜边坐下,啪啪啪啪的拍手笑道:“这荒店里倒是热闹,先是一场婚配嫁娶,如今又是一场山盟海誓,我看呐,这里该做红娘庙得了!” 独孤逸冷声道:“你怎么在这!” 欧阳克笑嘻嘻的答道:“我怎么不能在这?独孤姑娘…哦,小生说错了,公主娘娘,多有得罪!”欧阳克见独孤逸脸色发白,右肩仍绑着绷带,有淡淡的红色渗出来,心想:“叔叔说,在皇宫里将她和郭靖那打伤,说这两人必死无疑,如今这样子倒不大像叔叔打出来的,这倒是奇怪了。” 独孤逸坐直身体,抿嘴道:“你想要怎样?” 欧阳克笑道:“我能怎样?你三番五次阻我好事,我当你是怎么缘故?原来你自己倒存了这份龌龊心思。”独孤逸道:“存了心思又如何?我二人正大光明,心意相通,何来龌龊之说。” 欧阳克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坦荡!我问你,你可是真心喜欢那黄蓉?” 独孤逸道:“你既然听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欧阳克笑道:“ 哈哈,你若是真喜欢她,我倒有一个好法子,管教你心愿所偿。但你须得依我一件事。” 独孤逸冷哼一声,说:“不用你假做好人,我的事,我自会处理,我的心愿,也不用你来成全。” 欧阳克以手做足,双掌在地上一拍,移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独孤逸说:“我说公主大人,你先别忙着拒绝,你说,如今我若是把你的身份暴露给那完颜洪烈,你猜会怎样?你那弟弟,想来不会武功。” 独孤逸气急,道:“你说,你想要怎样?” 欧阳克笑眯眯的说道:“既然你也喜欢蓉儿,我也喜欢蓉儿,我倒有个主意,不如你嫁给我,再助我娶了蓉儿,我为你守着秘密,做你二人的护身符,你看可好啊!” 独孤逸气急,喝到:“混账东西!闭上你的狗嘴!”左手抓起一旁的松柴,便是一招“长虹贯日”,欧阳克侧身躲开,一个筋斗翻下,施展开那擒拿法,便去抢独孤逸的手腕。 独孤逸一招不中,立刻变招,松柴挥出一招横扫千军,欧阳克虽双腿不能行动,但这几日伤情已然恢复,正是以逸待劳,欧阳克心想:“你被我叔叔拍了一掌,虽然现在看起来还行,但总归是受了伤,看你现如今也没有宝剑傍身,那什么于我斗!”想及此,倒是觉得信心满满。 哪知两人只拆了五六招,欧阳克居然就有些支持不住,心里疑惑:“这独孤逸怎却突然如此厉害?莫说现在双腿不便,即便自己全力之时,也不见得能制得住这人了。” 眼看那松柴刺向眉心,欧阳克躲闪不及,就要一命呜呼了,那松柴在触碰到欧阳克眉心那一刻,松柴突然从独孤逸手中落下掉在地上,独孤逸左手撑地,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这机会哪能错过,欧阳克见缝插针,对着独孤逸右肩伤口处一掌拍出,独孤逸闷哼一声仰了过去,倒在了草甸上。 欧阳克擦掉那松柴点在眉间黑炭,笑道:“好公主,如今是老天的意思。” 独孤逸抿紧嘴唇不答话。欧阳克又敲敲桌子,说道:“我说黄姑娘,你二人也莫要等我动手,自己快出来的是好。”说完便伸手去拉那厨门。 此时忽听有人拍门,叫道:“店家,店家!”却是个女子声音。 欧阳克笑道:“咦,又来一个姑娘。” 那门外之人拍门许久没人应答,便自己推开门进来了,进来一个浑身素服的妙龄女子,白布包头,腰间悬刀,形容憔悴。 那门外的女子看不清内部,于是问道:“ 有两具棺木在外,能抬进来么?”说话间,便抬腿走了进来。 欧阳克隐在暗处,低声应道:“进来吧!” 那少女应声走进两步,待走到跟前,与欧阳克一照面,大吃一惊,呛啷一响腰刀出鞘。 欧阳克哈哈大笑,道:“上天注定我今日桃花不断,真是逃也逃不掉啊。这送上门来的艳福,不享大伤阴骘。”这少女正是曾被他擒获过的穆念慈。 她在宝应与杨康决裂,伤心断发,万念俱灰,心想世上尚有一事未了,于是赶赴中都,取了寄厝在寺庙里的杨铁心夫妇灵柩,护送南下,要去安葬于临安牛家村义父义母的故居,然后出家为尼。 此时蒙古兵大举来攻,中都面临围城,兵荒马乱之际,一个女孩儿家带着两具棺木,一路上好不艰难,费了千辛万苦,方得扶柩回乡。 她离家时方五岁,从未到过牛家村,见到傻姑那家客店,心想先投了店打尖,再行探问,岂知一进门竟撞到了欧阳克。 穆念慈举刀上撩,欧阳克身子尚在半空,右手食拇两指已捏住刀背一扯,左手拉住她手腕。 穆念慈腰刀脱手,身子腾空,两人一齐落在进门一半的那具棺木之上。四个夫子齐叫:“啊也!”棺木落地,只压得四名夫子的八只脚中伤了五六只。 欧阳克左手将穆念慈搂在怀里,右手用刀背向夫子乱打。四名夫子连声叫苦,爬过棺木向外急逃,另外四名夫子抛下棺木,力钱也不敢要了,纷纷逃走。 欧阳克右手在棺上一按,左手抱着穆念慈跃到桌边,将穆念慈点了穴道,抱在怀里,坐在板凳之上,哈哈大笑,叫道:“我说公主娘娘,你看吧,我说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我吧,也不稀罕去做那劳什子驸马,你不是喜欢自在么?我带着你和黄姑娘一起跟我回白驼山!” 欧阳克正自得意,伸手去挑那穆念慈的下巴,突然门外人影闪动,进来一个少年公子,却是杨康。 他乃是跟着穆念慈而来,见她进店,抬棺的夫子急奔逃走,心中好生奇怪,在门缝中一张,见黄药师早已不在,穆念慈却被欧阳克抱在怀中,正欲大施轻薄。 欧阳克见他进来,叫道:“小王爷,你回来啦!”杨康点了点头。 欧阳克见他脸色有异,出言相慰:“当年韩信也曾受□□之辱,大丈夫能屈能伸,那算不了甚么。待我叔父回来跟你出气。” 杨康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望着穆念慈。欧阳克笑道:“小王爷,我这个美人儿挺不错罢?”杨康又点了点头。当日穆念慈与杨康在中都街头比武,欧阳克并未在场,是以不知两人之间另有一段渊源。 欧阳克又指指在草甸上的独孤逸说:“小王爷,那个小美人你也见过的,如今被我打伤了在哪里。” 杨康心里一惊,扭头看去,却见那草榻上斜靠着坐这一个人,居然是那独孤逸,只看她闭着双眼,嘴角带着血迹。 杨康心想:“原来她没被欧阳锋打死。”于是问道:“我刚听你说,什么公主娘娘,驸马的,你说的是谁?” 欧阳克心道:“我若说了这独孤逸的身份,这二人定不能随我去了,如今钳制着着独孤逸,等叔叔回来,倒是可以让黄家妹子也与我同回白驼山去。”于是打着哈哈说道:“是啊,我刚刚与这两个姑娘在说,昨晚这里有人结亲,玩那公主驸马的过家家游戏。小王爷,我手里这个可以给你,咱们今晚就做驸马来。” 欧阳克又说:“厨中有酒有鸡,小王爷,劳你驾去取来,咱俩共饮几杯。我叫这个美人儿脱去衣衫,跳舞给你下酒。” 杨康初时并没把穆念慈放在心上,后来见她对己一往情深,不禁感动,遂结婚姻之约,这时见欧阳克将她抱在怀里,心中恨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刚刚在门外明明听到那欧阳克称呼“公主娘娘”,如今他却不承认此事,心中斗生疑虑。 杨康沉吟一会,心想:“这独孤逸既无师承,也无门派,在江湖上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那武功又不低,难道真的是大宋官家的公主偷偷跑出来了?” 心下有了计较,便想到:“若我擒了她回去,那便是一功。”突然又想到:“若我成了她的驸马,那可就在大宋能立足了,倒也不错。” 想及此,杨康走到独孤逸身边,想要将她扶起,独孤逸咳出一口血,抓住那松柴打在杨康手臂上,说:“滚开!” 独孤逸刚刚那时突然内息紊乱,真气在五脏六腑中随意游走,手上失了力气,又被欧阳克趁机在肩头一掌,好不难受。自受了那欧阳锋的一掌以来,时常便会有这内力失控的情况发生,独孤逸深知自己尚未完全掌握内力引导之法,此时正强压着不适调息,哪里顾得上理会杨康。 杨康也不气恼,转身到厨中取出酒菜,对欧阳克笑道:“那再好没有。欧阳先生,只是咱们换换,这地上的小美人归我,怎么样?” 穆念慈突然见到杨康,惊喜交集,可是他对自己竟丝毫不加理睬,心头早已十分着恼,待见他神情轻薄居然走向了独孤逸,胸中更是一片冰凉,决意只等手足一得自由,便自刎在这负心郎之前,正好求得解脱,从此再不知人世间愁苦事。 欧阳克斟了一碗酒,递到穆念慈口边,笑道:“也好也好,小王爷先选,咱们先饮酒浆,以助歌舞之兴。” 穆念慈虽气得几欲昏晕,但苦于穴道被点,眼见酒碗触到唇边,却是无法转头缩避,都给他灌下了半碗酒。 欧阳克道:“小王爷,那地上的独孤逸,你且去点了她的穴道,我虽然打伤了她,她若是修养一会,那你可打不过她。” 杨康喝了一口酒,道:“欧阳先生,那日在大宋皇宫,她几乎要被欧阳老先生一掌击毙,虽然她命大逃出来了,但如今遇到了欧阳先生,还不是尽在掌握之中,我敲她也不敢动。欧阳先生,你这身功夫,我真是羡慕的紧!先敬你一杯,再观赏歌舞。” 欧阳克接过杨康递过来的酒碗,一饮而尽,随手解开穆念慈的穴道,却仍按住她的背心要穴,笑道:“乖乖的听我吩咐,那就不但没苦吃,还有得你乐的呢!” 对杨康道:“小王爷,你看这个妞儿怎样,这两个,凭你先挑!”杨康微笑道:“这可多谢了,我喜欢小脚儿的妞。” 两人正说着荤话,穆念慈指着门口两具棺木,凛然道:“杨康,你瞧这是谁的灵柩?” 杨康回过头来,见第一具棺木上朱漆写着一行字:“大宋义士杨铁心灵柩”,心中一凛,脸上却是漫不在乎,说道:“欧阳先生,你紧紧抓住这个妞儿,让我来摸摸她的小脚儿。” 欧阳克笑道:“小王爷真是妙人!”说着在穆念慈的下巴摸了一把,又道:“我生平有一门功夫,只消瞧了妞儿的脸蛋,就知她全身从上到下长得怎样。” 杨康笑道:“佩服,佩服。我拜你为师,请你传了我这项绝技。”说着俯身到桌子底下。 杨康笑道:“欧阳先生,你再喝一碗酒,我摸完了这个小脚。便去把那独孤逸点了穴也抱过来。欧阳先生看看她俩哪个脚儿小。” 欧阳克笑道:“好!”端起碗来。杨康从桌底下斜眼上望,见他正仰起了头喝酒,蓦地从怀中取出一截铁枪的枪头,劲透臂,臂达腕,牙关紧咬,向前猛送,噗的一声,直刺入欧阳克小腹之中,没入五六寸深,随即一个筋斗翻出桌底。 这一下变起仓卒,穆念慈、独孤逸全都吃了一惊,只知异变已生,却未见桌底下之事。 欧阳克双臂急振,将穆念慈推下板凳,手中酒碗随即掷出,杨康低头避过,呛啷一响,那碗在地下碎成了千百片,足见这一掷力道大得惊人。 杨康就地打滚,本拟滚出门去,哪知门口却被棺木阻住了。他翻身站起,回过头来,只见欧阳克双手撑住板凳,身子俯前,脸上似笑非笑,双目凝望自己,神色甚是怪异。 杨康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心中一万个的想要逃出店门,但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身子竟似僵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欧阳克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我姓欧阳的纵横半生,想不到今日死在你这小子手里,只是我心中实在不明白,小王爷,你到底为甚么要杀我?” 杨康双足一点,身子跃起,要想逃到门外,再答他的问话,人在半空,突觉身后劲风袭体,后颈已被一只钢钩般的手抓住,再也无法向前,腾的一下,与欧阳克同时坐在棺上。 欧阳克道:“你不肯说,要我死不瞑目么?” 杨康后颈要穴被他抓住,四肢俱不能动,已知万难幸免,冷笑道:“好罢,我对你说。你知她是谁?”说着向穆念慈一指。 欧阳克转过头来,见穆念慈提刀在手,要待上前救援,却又怕他伤了杨康,关切之容,尽在言表,心中立时恍然,笑道:“她……她……”忽然咳嗽起来。 杨康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两次强加戏侮,我岂能容你?”欧阳克笑道:“原来如此,咱们同赴阴世罢。”高举了手,在杨康天灵盖上虚拟一拟,举掌便即拍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荒郊野店2 穆念慈大声惊叫,急步抢上相救,已自不及。杨康闭目待毙,只等他这掌拍将下来,哪知过了好一阵,头顶始终无何动静,睁开眼来,见欧阳克脸上笑容未敛,右掌仍是高举,抓住自己后颈的左手却已放松。 他急挣跃开。欧阳克跌下棺盖,已自气绝而毙。 杨康与穆念慈呆了半晌,相互奔近,四手相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望着欧阳克的尸身,心中犹有余怖。 忽的杨康觉得颈间一冰,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搭在自己后颈上,如刚刚欧阳克那般,自己四肢俱不能动,穆念慈见状,跪在一旁哭道:“逸儿妹妹,求你不要动手,康哥已经改好了。” 独孤逸摇摇头,看着穆念慈道:“我要你二人发誓,今日发生之事,不能与任何人说起。” 穆念慈闻言,赶忙说道:“逸儿妹妹,我若说与他人听,教我身败名裂,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求你放了康哥吧!” 独孤逸手上用力一捏,道:“你呢?”杨康猛然抬起头,看独孤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说道:“若今日听到之事,我若说与他人知晓,也教我身败名裂,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独孤逸松开杨康,说道:“你二人去他埋了,若是他叔父知道了,你二人在劫难逃。”说完,转身便出了店门。 杨康见独孤逸身影似有些踉跄,低头不知想什么,一旁的穆念慈道:“康哥,咱们按照逸儿妹妹说的,先把他埋了吧。” 杨康从欧阳克小腹中拔出铁枪枪头,两人在客店后面的废园中埋了欧阳克的尸身,又到村中雇人来抬了棺木,安葬于杨家旧居之后。 杨铁心离家已久,村中旧识都已凋谢,是以也无人相询。安葬完毕,天已全黑。 当晚穆念慈在村人家中借宿,杨康就住在客店之中,独孤逸离开了那荒店,却不知了去向。 且说黄蓉与郭靖二人在橱柜里已呆了三天。 这三天内,先是完颜洪烈一行人,又是周伯通做鬼,再是陆冠英、尹志平与程佳瑶三人,而后黄药师又匆匆来又匆匆去。 眼看着独孤逸到来,听得她与苏芫的一番对话,黄蓉心里高兴极了,那郭靖心里却是震撼之极。 独孤逸与欧阳克在外打斗之时,黄蓉有心与独孤逸示意,悄悄将橱柜打开一条封系,将打狗棒伸出,却突然发现却发现郭靖呼吸急促,手心发烫,满脸都是汗水,深知他有走火入魔迹象,低声道:“师哥,宁神!” 郭靖急道:“我……我……”,便要站起。黄蓉赶忙丢下打狗棒,关上橱柜,轻声喝道:“师哥,坐着!你一动我就点你穴道。” 郭靖道:“对,你快点,我管不住自己。”黄蓉心知他穴道若被封闭,内息室滞,这两日的修练之功不免付诸东流,又得从头练起,但眼下情势急迫,只要他一起身,立时有性命之忧,一咬牙,左臂回转,以“兰花拂穴手”去拂他左胸第十一肋骨处的“章门穴”。 手指将拂到他穴道,哪知郭靖的内功已颇为精湛,身上一遇外力来袭,肌肉立转,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她手指,黄蓉连拂两下,都未拂中,第三下欲待再拂,忽然左腕一紧,已被他伸手拿住。 黄蓉只见他眼中血红如欲喷火,心中更惊,但觉他拉着自己手腕,嘴里言语模糊,神智似已失常,情急下横臂突肘,猛将肩头往他臂上撞去。 软猬甲上尖针刺入臂肉,郭靖一阵疼痛,怔了一怔,眼中恢复清明,惭愧无已。黄蓉见他额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神情委顿,但危急关头显已过,赶忙向那小孔再看去,却只看到独孤逸抓着杨康的脖颈,吩咐二人埋了欧阳克,便离去的身影。 黄蓉心道:“逸儿莫走,我们就在这。”却又不敢发声,回头看郭靖,只见郭靖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说道:“师妹,都是我不好。” 黄蓉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已经过了三日了。逸儿没事就好。” 且说独孤逸离开荒店,心知自己内伤未愈,跑不了太远,便想在此守候几日,或可等到黄蓉二人。于是飞身跃如周边的树林中,自在找了一颗高树自行调息。 第二日一早,便看到穆念慈来到客栈找杨康,听到远处忽听得空中数声鸟鸣,甚是嘹亮,扭头去看,只见一对白色巨雕振翅掠过天空。 独孤逸隐藏身形,见那边大树下一个少女骑着骏马,正向着远处眺望。 那少女足登皮靴,手持马鞭,身穿蒙古人装束,背悬长弓,腰间挂着一袋羽箭。白雕盘旋了一阵,顺着大路飞去,过不多时,重又飞回。 只听大路上马蹄声响,数乘马急奔而来。独孤逸心中了然,这定是郭大哥的安答过来了,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但见大路上尘头起处,三骑马渐渐奔近,嗤的一声响,羽箭破空,一枝箭向这边射来,那少女从箭壶里抽出一枝长箭,搭上了弓,向着天空射出。 三骑马上的乘客听到箭声,大声欢叫,奔驰更快。 那少女策马迎了上去,与对面一骑相距约有三丈,两人齐声唿哨,同时从鞍上纵跃而起,在空中手拉着手,一齐落在地下。 只看这几人叽里呱啦说话,独孤逸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不一会又来了一队宋军,眼见宋军的旗帜上大书“恭送蒙古钦使四王爷北返”的字样,那几人不知与那宋军头领说了些什么,那些宋军便四散开来。 过不多时,但听得村中鸡飞狗走,男叫女哭。独孤逸心中暗暗摇头,心道:“如此这样的军队,又怎能保家卫国,这大宋还真是烂透了。” 又听得有人高吟道:“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咦,穆姑娘,怎么你在这里?” 独孤逸低头去看,却看到一行道士,打头的便是那丘处机,后面还跟着丹阳子马钰、玉阳子王处一、清净散人孙不二,以及一个年轻的小道士。 那丘处机不知说了些什么,朗声对店内说道:“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独孤逸心想,黄岛主早也离开了,你们倒来这里找。当下不理会这几人,自闭目去疗伤。 不多时,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跟着是如破钹相击般的铿铿数响,其后又是一人轻声呼叫,声音虽低,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三般声音在村外兜了个圈子,倏忽又各远去。 独孤逸突然睁开眼睛,心想:老毒物欧阳锋,那哈哈大笑的定是周伯通,最后一人应是黄岛主无疑了,又听得村东三声齐啸,渐啸渐远。 独孤逸有心去追,但此时有心无力,况且这三人是比赛脚力,不追也罢。 再看那一行道士,与那杨康、穆念慈聚首叙旧,远处却来了一个肥胖,一个矮瘦的两个乞丐,那两个乞丐进到那客店中讨饭,过了一会,独孤逸见杨康、穆念慈与那两个乞丐一同出门,倒是往城里去了。 独孤逸忽的看到杨康手中握着一根晶莹碧绿的竹棒,心中一惊,这不是洪七公传给黄蓉的打狗棒么?怎在他手中。 独孤逸心中盘算:昨日这杨康手中尚无打狗棒,今日却握在手中,蓉儿定是藏在那暗室之中,如若那一群道士在里面,倒是不会伤了他们。 只是,这打狗棒是哪里来的。思来想去,心下了然,这二人定是藏在暗室中疗伤,打狗棒掉在了外面,被杨康捡去了。 若按照那九阴真经上的疗伤要法,今日已经有五日了,再过两日必能痊愈,如今那全真教的丘处机这几人虽脾气暴躁,但都是正人君子,这几人歇在客店里,倒是确保店里平安了。 如此一来,只需在此守上两日,便可以见到黄蓉。只要她平安无事,自己再去找苏芫也不迟。如此这般思虑,独孤逸倒是放下心来。 第六日午夜申牌时分,村东啸声响起。独孤逸坐在在树梢,见到又有一个道士,带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走进店去,那白须白发的老头,可不就是那归云庄的裘千仞?不一会,见那裘千仞腹上插着一把利刃,又出了门去。 独孤逸心下觉得好笑,心道这老头儿又不知耍了什么把戏,哄骗了这些道士。 直守到初七午夜,独孤逸只觉得内伤痊愈了大半,只是肩头的伤口仍作痛,好在那日苏芫留下了一包药粉,独孤逸这几日来自行换药,倒也好了许多。 只听村北隐隐有人呼啸,一前一后,倏忽间到了店外。 只听得黑暗中一个女人声音阴森森的叫道:“谭老道,老娘若不是瞧在你师兄马钰份上,在道上早送了你性命。你把老娘引到这里来干么?刚才出掌救人的是谁,说给梅超风听听。” 静夜之中,听着她这枭鸣般的声音,虽当盛暑,众人背上也都不禁微微感到一阵寒意。 她说话一停,便即寂静无声,门外虫声唧唧,清晰可闻。过了片刻,只听得格格格一阵响,独孤逸知道这发自梅超风的全身关节,她这是要动手了,也不知梅超风怎也跑到了这里,独孤逸不禁想到前几日那欧阳锋说的话,心下好笑道:“此乃荒郊野店,却是好戏连台。” 又过一会,却听一人缓缓吟道:“一住行窝几十年。”独孤逸听得出是马钰的声音,语调甚是平和冲淡。 谭处端接着吟道:“蓬头长日走如颠。”声音却甚粗豪。 又有一人吟道:“海棠亭下重阳子。”他身材虽小,声音却甚洪亮。 长春子丘处机接口道:“莲叶舟中太乙仙。” 玉阳子王处一吟道:“无物可离虚壳外。” 另一道人吟道:“有人能悟未生前。” 一女道人吟道:“出门一笑无拘碍。” 最后一个浑厚的声音收句道:“云在西湖月在天!” 梅超风听这七人吟诗之声,个个中气充沛,内力深厚,暗暗心惊:“难道全真七子又聚会于此?不,除了马钰,余人声音都截然不对。” 她在蒙古大漠的悬崖绝顶曾听过马钰与江南六怪冒充全真七子的说话之声。 她眼睛虽瞎,耳音却极灵敏,记心又好,声音一入耳中,历久不忘。她不知当日却是马钰故布疑阵,当下朗声说道:“马道长,别来无恙啊!” 那日马钰对她颇留情面,梅超风虽然为人狠毒,却也知道好歹。 谭处端追赶周伯通不及,归途中见到梅超风以活人练功,他侠义心肠,上前除害,哪知却非她敌手。 幸好梅超风认出他是全真派的道人,顾念马钰之情,只将他打伤,却未下杀招,一路追赶至此。 马钰道:“托福托福!桃花岛与全真派无怨无仇啊,尊师就快到了罢?”梅超风一怔,问道:“你们找我师父作甚?” 丘处机叫道:“好妖妇,快叫你师父来见识见识全真七子的手段。” 梅超风大怒,叫道:“你是谁?”丘处机道:“丘处机!你这妖妇听见过么?” 梅超风大声怪叫,飞身跃起,认准了丘处机发声之处,左掌护身,右抓迎头扑下。独孤逸在树上,遥遥的见这几人斗在一起。 见那全真教几人坐在地方,似按着北斗七星方位排布,便细细看来。昏黄月光下只见梅超风长发飞舞,纵跃来去,掌打足踢,举手投足均夹隐隐风声,直如虎跃豹翻一般。 全真七子却是以静制动,盘膝而坐,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牢牢的将她困在阵中。 梅超风连使“九阴白骨爪”和“催心掌”功夫,要想冲出重围,但总是给七子掌力逼回,只急得她哇哇怪叫。此时七子要伤她性命,原只举手之劳,但始终不下杀手。 独孤逸心道:“啊,是了,他们是借梅师姊来摆阵练功。似她这般武功高强的对手,哪能轻易遇上,定是要累得她筋疲力尽而死,方肯罢休。” 心下不忍,正要出手相救,忽然看的远处两个黑影如鬼魅般前来,其中一人像是黄药师,于是又隐下身子。 独孤逸见那两人站在店前,其中一个青袍的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并不说话。忽听到一个破锣声音说道:“药兄,你先出手呢,还是让兄弟先试试?”独孤逸心里一惊,那白袍的居然是欧阳锋。 黄药师道:“好哇,七个杂毛合力对付我的徒儿啦。锋兄,我教训教训他们,你说是不是欺侮小辈?” 欧阳锋笑道:“他们不敬你在先,你不显点功夫,谅这些小辈也不知道桃花岛主的手段。” 王处一当年曾在华山绝顶见过东邪、西毒二人,正要向前见礼,黄药师身形微晃,反手就是一掌。 王处一欲待格挡,哪里来得及,拍的一声,脸颊上已吃了一记,一个踉跄,险险跌倒。 丘处机大惊,叫道:“快回原位!”但听得拍拍拍拍四声响过,谭、刘、郝、孙四人脸上都吃了一掌。 丘处机见眼前青光闪动,迎面一掌劈来,掌影好不飘忽,不知向何处挡架才是,情急中袍袖急振,向黄药师胸口横挥出去。 丘处机武功为七子之首,这一拂实是非同小可。 黄药师过于轻敌,竟被他袍袖拂中,胸口一疼,急忙运气护住,左手翻上,已抓住袍袖,跟着右手直取丘处机双目。 丘处机奋力回挣,袍袖断裂,同时马钰与王处一双掌齐到。 黄药师身形灵动之极,对丘处机一击不中,早已闪到郝大通身后,抬起左腿,砰的一声,踢了他个筋斗。 欧阳锋哈哈大笑,叫道:“王重阳收的好一批脓包徒弟!”丘处机学艺以来,从未遭过如此大败,连叫:“齐占原位。” 但黄药师东闪西晃,片刻之间连下七八招杀手,各人抵挡不遑,哪里还布得成阵势? 只听格格两声,马钰与谭处端腰里长剑已被他拔去折断,抛在地下。丘处机、王处一双剑齐出,连绵而上。 这全真剑法变化精微,双剑连势,威力极盛,黄药师倒也不敢轻忽,凝神接了数招。 马钰乘这空隙,站定“天枢”之位挥掌发招,接着谭刘诸人也各占定方位。 这天罡北斗之阵一布成,情势立变,“天权”“玉衡”正面御敌,两旁“天玑”“开阳”发掌侧击,后面“摇光”与“天璇”也转了上来。 黄药师呼呼呼呼四招,荡开四人掌力,笑道:“锋兄,王重阳居然还留下了这一手!”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手上与各人掌力相接,已知情势大不相同,这七人每一招发来都具极大劲力,远非适才七人各自为战时之可比,当下展开“落英神剑掌法”,在阵中滴滴溜溜的乱转,身形灵动,掌影翻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荒郊野店3 这一番酣斗,比之七子合战梅超风又自不同,不但独孤逸看得喘不过气来,连欧阳锋如此武功,也自心惊。梅超风在旁听着激斗的风声,又是欢喜,又是惶愧。 忽听“啊”的一声,接着砰的一响,原来尹志平看着八人相斗,渐渐头昏目眩,天旋地转,不知有多少个黄药师在奔驰来去,眼前一黑,仰天摔倒,竟自晕了过去。 全真七子牢牢占定方位,奋力抵挡,知道只消一人微有疏神,七子今日无一能保性命,全真派就此覆灭。 黄药师心中却也是暗暗叫苦,刚才一上来若是立下杀招,随手便杀了对方一二人,天罡北斗阵再也布不成功,只因先前手下留情,此时却求胜不得,欲罢不能。 双方都是骑虎难下,不得各出全力周旋。黄药师在大半个时辰之中连变十三般奇门武功,始终只能打成平手,直斗到晨鸡齐唱,阳光入屋,八人兀自未分胜负。 只见黄药师缓步而行,脚下踏着八卦方位,一掌掌的慢慢发出。 全真七子也是全力施为,互相吆喝招呼,七人头上冒出腾腾热气,身上道袍尽被大汗浸透,迥非合战梅超风时那么安闲。 独孤逸心知,这两方都是使起了极其上乘的内功,这已然是生死之争了。 欧阳锋袖手旁观,眼见七子的天罡北斗阵极为了得,只盼黄药师耗动真气,身受重伤,那么二次华山论剑时就少了一个强敌。 哪知黄药师武功层出不穷,七子虽然不致落败,但要取胜却也着实不易,心想:“黄老邪当真了得!”但见双方招数越来越慢,情势越是险恶,不到一盏茶时分,这场恶战就要终结。 只见黄药师向孙不二、谭处端分发两掌,孙谭二人举手招架,刘处玄、马钰发招相助,欧阳锋长啸一声,叫道:“药兄,我来助你。” 蹲下身子,猛地向谭处端身后双掌推出。谭处端正自全力与黄药师拚斗,突觉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来,猛迅无伦,不但同门不及相救,自己也无法闪避,砰的一声,俯身跌倒。 黄药师怒喝:“谁要你来插手?”见丘处机、王处一双剑齐到,拂袖挡开,右掌却与马钰、郝大通二人掌力抵上了。 欧阳锋笑道:“那我就助他们!”双掌倏向黄药师背后推出。他下手攻击谭处端只用了三成力,现下这一推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乘着黄药师力敌四子、分手不暇之际,一举就要将他毙于掌下。 他已算定先将七子打死了一人,再行算计黄药师,那么天罡北斗阵已破,七子纵使翻脸寻仇,他也毫不畏惧。 这一下毒招突然而至,黄药师功夫再高,也不能前挡四子,后敌西毒,暗叫:“我命休矣!”只得气凝后背,拚着身后重伤,硬接他□□功的这一击。 欧阳锋这一推劲力极大,去势却慢,眼见狡计得逞,正自暗喜。忽然眼前两个黑影晃动,一人从旁飞起,扑在黄药师的背上,又一黑影推开了那第一人,双手向前推掌,接下来这一击。 黄药师与马钰等同时收招,分别跃开,但见舍命护师的原来是梅超风,接下一掌的却是那独孤逸,独孤逸接下那一掌,连着后退了五步,晃了晃,坐在了地上。 黄药师回过头来,冷笑道:“老毒物好毒,果然名不虚传!” 欧阳锋这一击打中独孤逸,心中的惊讶无人能知,这丫头不但没死,居然连伤都好了,如今还能接下自己这一掌,心中连叫:“可惜!可惜!”知道黄药师与全真六道联手,自己性命难保,哈哈一声长笑,飞步出门。 马钰俯身抱起谭处端,触手大惊,但见他上身歪歪斜斜,脑袋旁垂。原来欧阳锋这一招将他前后肋骨和脊骨都打折了。马钰见师弟命在顷刻,不由得泪如雨下。 丘处机仗剑追出,远远只听欧阳锋叫道:“黄老邪,我助你破了王重阳的阵法,余下的六个杂毛你独自对付得了,咱们再见啦!” 黄药师哼了一声,他知欧阳锋临去之际再施毒招,出言挑拨,把杀死谭处端的罪孽全放在他的身上,好叫全真派对他怀怨寻仇。 他明知这是欧阳锋的离间毒计,却也不愿向全真诸子解释,先去看独孤逸,见她坐在地上,喷了一地的血,道:“丫头,你撑住。”又蹲下身来,手心按在独孤逸的背心,为她运功推拿,却忽然“咦”了一声。 此时郭靖七昼夜功行已满,隔室虽然打得天翻地覆,他却心静神闲,闭目内视,将体内一团热烘烘的内息运至尾闾,然后从尾闾升至肾关,从夹脊、双关升至天柱、玉枕,最后升到了顶心的泥丸宫,稍停片刻,舌抵上颚,内息从正面下降,自神庭下降鹊桥、重楼,再落至黄庭、气穴,缓缓降至丹田。 黄蓉在小孔中见独孤逸飞身接下欧阳锋一掌,再看郭靖几乎已经大功圆满,再也忍耐不住,当下站起,砰的一声,将内外密门打得粉碎。 黄药师乍见爱女,惊喜交集,恍在梦中,松开独孤逸,伸手揉了揉眼睛,叫道:“蓉儿,蓉儿,当真是你?” 黄蓉喊了一声:“爹爹!”奔到独孤逸身旁,满眼都是泪水,将独孤逸抱在怀里,说:“爹爹,逸儿她怎么样。” 独孤逸轻轻咳了一声,嘴里又溢出一口血来说:“我没事。”黄蓉用手捂住独孤逸的嘴,哭着说道:“你不要说话了,怎么吐了这么多的血,爹爹,你快救救逸儿!你快救救她啊!” 独孤逸拉住黄蓉的手,说“蓉儿,真的没事,死不了的。”黄药师冷哼一声,道:“这丫头死不了!你为她吃一粒九花玉露丸。” 独孤逸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黄岛主,说:“蓉儿,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得保证我不被你爹爹打死。” 黄蓉听到,又心疼,又气又好笑,说:“你要说什么?我保证我爹爹不打死你,顶多把你关在桃花岛,再也不让你出岛。” 独孤逸抓住黄蓉的手,低声说:“蓉儿,只要你在岛上,我宁愿一辈子陪你不出岛。蓉儿,我喜欢你,你不要嫁给别人,你和我在一起,可好?咳咳咳....我...我,我定不会辜负你的。” 黄蓉反握住独孤逸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满脸泪水的点头说:“嗯,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独活了。不管你是谁,你千万不能有事。” 众人在一旁,听这二女对话,倒是听得心惊。 黄药师见到两人神情,已知究竟,独生爱女竟尚健在,这一下喜出望外,别的甚么都置之脑后,对独孤逸说:“丫头,你莫要说话,先运息疗伤。” 梅超风侧耳听闻,心中倒是微微一叹。 那孙不二扶着谭处端的身子大哭,骂道:“如今看来,你桃花岛上上下下尽是些歪门邪道!武林上下必将诛之!” 梅超风侧耳听到那咒骂,辨认准了方向,大呵道:“辱我师门,罪不可恕!”伸手便是一抓,直冲着孙不二抓去。 孙不二一手扶着谭处端,一手手掌翻飞,喝到:“你这妖女!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独孤逸惊呼:“梅师姐使不得!” 眼看着青袍一闪,孙不二的袖子被梅超风扯下半截,梅超风却被黄药师丢在了独孤逸与黄蓉二人之后。 黄药师说道:“今日,见你仍舍身护师,功过相抵。你自断了那邪门歪道的功夫,回桃花岛去。” 梅超风听言,愣了愣,知道黄药师这是原谅她,许她重回师门了,当下跪下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谢师父不杀之恩。”再抬起头来竟是泪流满面。 丘处机追出数十丈,欧阳锋已奔得不知去向。 马钰怕他单身追敌又遭毒手,大叫:“丘师弟回来。” 丘处机眼中如欲喷火,大踏步回来,戟指黄药师骂道:“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你这邪魔恶鬼,先害死我们周师叔,又害死我们谭师哥,所为何来?” 黄药师一怔,道:“周伯通?是我害死他了?”丘处机道:“你还不认么?” 黄药师与周伯通、欧阳锋三人比赛脚力,奔驰数百里,兀自难分上下,原本是要分出胜负方始罢手。 岂知奔跑中间,周伯通忽地想起将洪七公一人留在深宫之中,他武功已失,若是被人发觉,立时有性命之忧,忙道:“老顽童有事,不比啦,不比啦!”他说不比就不比,黄药师和欧阳锋也真奈何他不得,只好由他。 黄药师本待向他打探爱女消息,也是始终不得其便。 谭处端等在后追赶,不久就见不到三人的影子,但黄药师等却看得他们清清楚楚。老顽童既然有事,东邪西毒二人就回牛家村来瞧个究竟,却生出这等事来。 这时丘处机暴跳如雷、孙不二扶着谭处端的身子大哭,都要和黄药师拚个死活。黄药师眼见误会已成,只是冷笑不语。 谭处端缓缓睁开眼来,低声道:“我要去了。”丘处机等忙围绕在他身旁,盘膝坐下,只听谭处端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吟罢闭目而逝。 全真六子低首祝告,祝毕,马钰抱起谭处端的尸体,丘处机、尹志平等跟在后面,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此时丘处机、孙不二等均已想到谭处端既死,天罡北斗阵已破,再与黄药师动手,枉自再送了六人性命,此仇只有待日后再报了。 黄药师心想不明不白的与全真七子大战一场,更不明不白的结下了深仇,真是好没来由。 却见郭靖从那橱柜中爬出,只看他双眼通红,黄药师见状,知他这是运功未能圆满所至,当下走到碗橱旁,盘膝坐下,隔着橱门伸出左掌和郭靖另一只手掌抵住。 郭靖体内几股热气翻翻滚滚,本已难受异常,只这片刻之间,已数次要跃起大叫大嚷以舒郁闷,但和黄药师的手掌相接,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传到,登时逐渐宁定。 黄药师的内功何等深厚,右手在他周身要穴推拿抚摸,只一顿饭功夫,郭靖气定神闲,内息周流,七日七夜的修练大功告成。 忽听门外一声马嘶,正是郭靖那匹小红马的声音。 又听傻姑的声音道:“这里就是牛家村啊。我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姓郭?你是姓郭么?” 又一个人道:“就这么几户人家,难道村里的人你都认不全?”听他口音极不耐烦,说着推门进来。来人竟是那江南六怪。 郭靖已然功成,即向黄药师拜倒,随即过去叩见六位师父。 独孤逸自在皇宫中接了那一掌后,便隐隐对内息的运转有了新的认知,今日这一掌接下,虽然咳出一口血,但内息运转两圈后却又稳定下来。 这边郭靖向师父叙说别来情形,那边黄蓉守着独孤逸,咭咭咯咯的向黄药师讲述这些日的过往。 六怪初时听郭靖说话,但郭靖说话迟钝,词不达意,黄蓉不唯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精彩百出,六怪情不自禁一个个都过去倾听。郭靖也就住口,从说话人变成了听话人。 说道宫门外两人分开,独孤逸又找来这荒店,黄蓉看了独孤逸一眼,绕开了这段,隐去了那苏芫,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她神采飞扬,妙语如珠,人人听得悠然神往,如饮醇醪。 黄药师与那六怪心中都对独孤逸刮目相看,心想,这丫头武功竟精进如此,能接的下欧阳锋全力两掌。 黄药师听得爱女居然做了丐帮帮主,直是匪夷所思,说道:“洪七兄这一招希奇古怪,大有邪气。莫非他北丐想抢我外号,改称‘北邪’?” 只听黄蓉直说到黄药师与六怪动手,笑道:“好啦,以后的事不用我说啦。” 黄药师道:“我要去杀欧阳锋、灵智和尚、裘千仞、杨康四个恶贼。梅超风,你今日舍身护我,还算是有些良心,罢了,你自己把那两门功夫了断,回桃花岛去。丫头,蓉儿,你随我瞧势闹去罢。” 他口中说的是要杀人,但瞧着爱女,心中喜欢,脸上满是笑意。 黄药师本是魏晋风骨,对那纲常礼法本不屑一顾,如今见这两人心意相通,独孤逸既愿意以姓名相互,想来也是可托付之人,至于男女之别,倒也是无所谓之事。 黄蓉心中大喜,拉着独孤逸的手,说:“爹,你先到皇宫去接师父出来。我和逸儿在临安城等你。” 突然大门呀的一声推开,傻姑走了进来,拿着一只用黄皮纸折成的猴儿,向黄蓉笑道:“妹子,你西瓜吃完了么?老头儿叫我拿这猢狲给你玩儿。” 黄蓉只道她发傻,不以为意,顺手将纸猴儿接过。傻姑又道:“白发老头儿叫你别生气,他一定给你找到师父。” 黄蓉听她说的显然是周伯通,看纸猴儿时,见纸上写得有字,急忙拆开,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道:“老叫化不见也,老顽童乖乖不得了。” 黄蓉急道:“啊哟,怎么师父会不见了?” 黄药师沉吟半晌,道:“老顽童虽然疯疯癫癫,可是功夫了得,但教七公不死,他必能相救。眼下丐帮却有一件大事。” 黄蓉道:“怎么?” 黄药师道:“老叫化给你的竹棒给杨康那小子拿了去。这小子武功虽然不高,却是个极厉害的脚色,连欧阳克这等人物也死在他的手下。他拿到竹棒,定要兴风作浪,为祸丐帮。咱们须得赶去夺回,否则老叫化的徒子徒孙要吃大亏。你这帮主做来也不光彩。” 丐帮有难,黄药师本来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幸灾乐祸,大可瞧瞧热闹,但爱女既作了丐帮帮主,怎能袖手? 六怪都连连点头。郭靖道:“只是他已走了多日,只怕难以赶上。”韩宝驹道:“你的小红马在此,正好用得着。” 郭靖大喜,奔出门去作哨相呼。红马见到主人,奔腾跳跃,在他身上挨来擦去,欢嘶不已。 黄药师道:“蓉儿,你与逸儿赶去夺竹棒,这红马脚程极快,谅来追得上。”说到这里,见傻姑在一旁呆笑,神情极似自己的弟子曲灵风,心念一动,问道:“你可是姓曲?” 傻姑摇头笑道:“我不知道。”黄蓉道:“爹,你来瞧!”牵了他的手,走进密室之中。黄药师见密室的间隔布置全是自己独创的格局,心知必是曲灵风所为。 黄蓉道:“爹,来瞧这铁箱中的东西。你若猜得到是些甚么,算你本事大。” 黄药师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当即跃出密室。 黄蓉急忙随出,走到父亲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 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 黄蓉出生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被逐出门,但知父亲门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不禁怃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旧约新盟1 黄药师这时已了然于胸,知道曲灵风无辜被逐出师门,苦心焦虑的要重归桃花岛门下,想起自己喜爱珍宝古玩、名画法帖,于是冒险到大内偷盗,得手数次,终于被皇宫的护卫发觉,剧斗之后身受重伤,回家写了这通遗禀,必是受伤太重,难以卒辞,不久大内高手追上门来,双双毕命于此。 他上次见到陆乘风时已然后悔,此时梅超风新死,见曲灵风又用心如此,心下更是内疚,转头见到傻姑笑嘻嘻的站在身后,想起一事,厉声问道:“你爹爹教了你打拳么?” 傻姑摇摇头,奔到门边,掩上大门,偷偷在门缝中张了张,打几路拳法,可是打来打去,也只是那六七招不成章法的“碧波掌法”,别的再也没有了。 黄蓉道:“爹,她是在曲师哥练功夫时自己偷看了学的。”黄药师点头道:“嗯,我想灵风也没这般大胆,出我门后,还敢将本门功夫传人。”说道:“蓉儿,你去攻她下盘,钩倒她。” 黄蓉笑嘻嘻的上前,说道:“傻姑,我跟你练练功夫,小心啦!”左掌虚晃,随即连踢两腿,鸳鸯连环,快速无伦。 傻姑一呆,右胯已被黄蓉左足踢中,急忙后退,哪知黄蓉右腿早已候在她身后,待她一步退出尚未站稳,乘势一钩,傻姑仰天摔倒。 她立即跃起,大叫:“你使奸,小妹子,咱们再来过。”黄药师脸一沉道:“甚么小妹子,叫姑姑!” 傻姑也不懂妹子和姑姑的分别,顺口道:“姑姑,哈哈,姑姑!”黄蓉已然明白:“原来爹爹是要试她下盘功夫。曲师哥双腿折断,自己练武自然练不到腿上,若是亲口授地,那么上盘、中盘、下盘的功夫都会教到了。” 这句“姑姑”一叫,黄药师算是将傻姑收归了门下。他又问:“你干么发傻啦?”傻姑笑道:“我是傻姑。” 黄药师皱眉道:“你妈呢?”傻姑装个哭脸,道:“回姥姥家啦!”黄药师连问七八句,都是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只得罢了,心想这女孩不知是生来痴呆,还是受了重大刺激惊傻,除非曲灵风复生,否则世上是无人知晓的了。 黄药师皱着眉头,对梅超风说:“傻姑交给你了,你带了她回桃花岛去。” 黄药师伸手牵起黄蓉:“蓉儿,咱们瞧瞧你曲师哥的宝贝去!”父女俩又走进密室。 黄药师望着曲灵风的骸骨,呆了半天,垂下泪来,说道:“我门下诸弟子中,以灵风武功最强,若不是他双腿断了,便一百名大内护卫也伤他不得。” 黄蓉道:“这个自然,爹,你要亲自教傻姑武艺么?”黄药师道:“嗯,我要教她武艺,还要教她做诗弹琴,教她奇门五行,你曲师哥当年想学而没学到的功夫,我要一股脑儿的教她。” 黄蓉伸了伸舌头,心想:“爹爹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 黄药师打开铁箱,一层层的看下去,宝物愈是珍奇,心中愈是伤痛,待看到一轴轴的书画时,叹道:“这些物事用以怡情遣性固然极好,玩物丧志却是不可。徽宗道君皇帝的花鸟人物画得何等精妙,他却把一座锦绣江山拱手送给了金人。” 一面说,一面舒卷卷轴,忽然“咦”的一声,黄蓉道:“爹,甚么?”黄药师指着一幅泼墨山水,道:“你瞧!” 只见画中是一座陡峭突兀的高山,共有五座山峰,中间一峰尤高,笔立指天,耸入云表,下临深壑,山侧生着一排松树,松梢积雪,树身尽皆向南弯曲,想见北风极烈。峰西独有一棵老松,却是挺然直起,巍巍秀拔,松树下朱笔画着一个迎风舞剑的将军。这人面目难见,但衣袂飘举,姿形脱俗。 全幅画都是水墨山水,独有此人殷红如火,更加显得卓荦不群。那画并无书款,只题着一首诗云:“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黄蓉前数日在临安翠微亭中见过韩世忠所书的这首诗,认得笔迹,叫道:“爹,这是韩世忠写的,诗是岳武穆的。” 黄药师道:“不错。只是岳武穆这首诗写的是池州翠微山,画中这座山却形势险恶,并非翠微。这画风骨虽佳,但少了含蕴韵致,不是名家手笔。” 黄蓉那日见郭靖在翠微亭中用手指顺着石刻抚写韩世忠书迹,留恋不去,知他喜爱,今日自己心忧独孤逸,差点害的郭靖功亏一篑,心里不禁有些歉意,于是说道:“爹,这幅画给了郭师哥罢。” 黄药师笑道:“哦,你不给你的逸儿要,反而给那臭小子要了一幅画。”顺手交了给她,又在铁箱上顺手拿起一串珍珠,道:“这串珠儿颗颗一般儿大,当真难得。”给女儿挂在颈中。 父女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无限。黄蓉将画卷好了,忽听空中数声雕鸣,叫得甚是峻急。 黄蓉极爱那对白雕,想起已被华筝收回,心中甚是不快,忙奔出密室,欲再调弄一番,只见郭靖站在门外大柳树下,一头雕儿啄住了他肩头衣服向外拉扯,另一头绕着他不住鸣叫,独孤逸站在一旁问话,傻姑看得有趣,也绕着郭靖团团而转,拍手嘻笑。 郭靖说道:“逸儿,他们有难,咱们快去相救。”黄蓉走上前来道:“谁啊?”郭靖道:“我的义兄义妹。” 黄蓉道:“是那个姑娘么?”郭靖点头答:“是啊,你和逸儿都见过的。”黄蓉眼睛提溜一转,拉着独孤逸说:“走,咱们快去救人。” 牵过红马,翻身上鞍,又伸手将独孤逸拉上马背。叫到:“爹爹,我们去救人,你和师哥的六位师父也来罢。”郭靖听闻,跟在小红马后拔足飞奔。双雕齐声长鸣,在前领路。 小红马抖擞精神,奔跑得直如风驰电掣一般,只是郭靖跟在后头,红马时不时相候。过不多时,那对白雕向前面黑压压的一座树林中落了下去。小红马也直向树林奔去。 来到林外,忽听一个破钹般的声音从林中传出:“千仞兄,久闻你铁掌老英雄的威名,兄弟甚盼瞻仰瞻仰你的绝艺神功,可惜当年华山论剑,老兄未克参与。现下抛砖引玉,兄弟先用微末功夫结果一个,再请老兄施展铁掌雄风如何?” 接着听得一人高声惨叫,林顶树梢晃动,一棵大树倒了下来,黄蓉和独孤逸二人大吃一惊,下马抢进林去,一瞧之下,两人不由得呆了。 只见拖雷、华筝、哲别、博尔术四人分别被绑在四棵大树之上,欧阳锋与裘千仞站在树前。 另一棵倒下的树上也缚着一人,身上衣甲鲜明,却是护送拖雷北归的那个大宋将军,被欧阳锋这裂石断树的掌力一推,吐血满腹,垂头闭目,早已毙命。众兵丁影踪不见,想来已被两人赶散。 裘千仞如何敢与欧阳锋比赛掌力,正待想说几句话来混朦过去,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转身见是独孤逸和黄蓉二人并肩而来,不觉又惊又喜,心想正好借西毒之手除他,只须引得他二人斗上了,自己便不用出手。 欧阳锋见独孤逸竟是毫无损伤的过来,心下大惊:“她定是将那九阴真经钻研透了!”华筝欢声大叫:“郭靖哥哥的妹子!你快救救我们!” 独孤逸见眼前形势,心想:“且当迁延时刻。”扭头看黄蓉,只看黄蓉点点头。 独孤逸对那裘千仞喝到:“你这老贼,在这里在做什么?” 欧阳锋倒不说话,只看那裘千仞的反映。裘千仞喝道:“小子,见了欧阳先生还不下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独孤逸笑笑说:“欧阳伯伯,此人我层见过的,他曾说上次华山论剑,若不是因故未到,那欧阳锋是什么西毒,当时西铁才对!欧阳伯伯,裘老前辈说,他的铁砂掌,只比您的□□功高出那么一节。” 欧阳锋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你这嘴上的功夫倒是不赖。既然如此,你替我去试试他的功夫。” 独孤逸见状,低头扶胸道:“欧阳伯伯,你打我一掌,我侥幸能活着,如今你让我去裘老先生手下送死,我可不乐意。” 裘千仞哈哈大笑,道:“还是小姑娘知道厉害,我跟你们小娃娃无冤无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做长辈的岂能以大欺小,随便伤你。” 此时,小红马又驼了郭靖前来,郭靖跳下来站在独孤逸身边,对那裘千仞说道:“你怎么在这!” 黄蓉笑道:“老先生的功夫我倒是仰慕的紧,今日要领教几路高招,你可不许伤我。”说着立个门户,左手向上一扬,右掌虚卷,放在口边吹了几吹,笑道:“接招,我这招叫做‘大吹法螺!’” 裘千仞道:“小姑娘好大胆子,欧阳先生名满天下,岂能容你讥笑?”黄蓉右手反撒出去,哒的一声,清清脆脆打了他一个耳光,笑道:“这招叫做‘反打厚脸皮’!” 只听得林子外一人笑道:“好,顺手再来一记!”黄蓉闻声知道父亲已到,胆气顿壮,答应了一声,右掌果然顺拍。 裘千仞急忙低头避让,哪知她这招却是虚招,掌出即收,左掌随到。他以六合通臂拳法横伸欲格,料不到对方仍是虚打,但见她两只小小手掌犹如两只玉蝶,在眼前上下翻飞,一个疏忽,右颊又吃了个耳括子。 裘千仞知道再打下去势必不可收拾,呼呼冲出两拳,将黄蓉逼得退后两步,随即向旁跃开,叫道:“且慢!”黄蓉笑道:“怎么?够了吗?” 裘千仞正色道:“姑娘,你身上已受内伤,快回去密室中休养七七四十九日,不可见风,否则小命不保。”黄蓉见他说得郑重,不免一呆,随即格格而笑,身似花枝乱颤。 此时黄药师和江南六怪都已赶到,见拖雷等被绑在树上,都感奇怪。欧阳锋素闻裘千仞武功极为了得,当年曾以一双铁掌,打得威震天南的衡山派众武师死伤枕藉,衡山派就此一蹶不振,不能再在武林中占一席地,怎么他今日连黄蓉这样一个小女孩儿也打不过,难道他真的脸上也有内功,以反激之力伤了对方?不但此事闻所未闻,看来情势也是不像。 正自迟疑,一抬头,猛见黄药师肩头斜挂蜀锦文囊,囊上用白丝线绣着一只骆驼,正是自己侄儿之物,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杀了谭处端与梅超风后去而复回,正是来接侄儿,心想:“难道黄药师竟杀了这孩子给他徒儿报仇?”颤声问道:“我侄儿怎样啦?” 黄药师冷冷的道:“你想把逸儿怎样,你的侄儿就怎样了。”欧阳锋身子冷了半截。 欧阳克是他与嫂子私通而生,名是侄儿,其实却是他亲子。他对这私生儿子爱若性命,心知黄药师及全真诸道虽与自己结了深仇,但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豪杰,欧阳克双腿动弹不得,他们决不致和他为难,只待这些人一散,就去接他赴清静之地养伤,哪知竟已遭了毒手。 黄药师见他站在当地,双目直视,立时就要暴起动手,知道这一发难,直是排山倒海,势不可当,心中暗暗戒备。 欧阳锋嘶声道:“是谁杀的?是你门下还是全真门下?”他知黄药师身分甚高,决不会亲手去杀一个双足断折之人,必是命旁人下手。他声音本极难听,这时更是铿铿刺耳。 黄药师冷冷的道:“这小子学过全真派武功,也学过桃花岛的一些功夫,跟你是老相识。你去找他罢。” 黄药师说的本是杨康,但欧阳锋念头一转,却立时想到郭靖。他心中悲愤之极,向郭靖恶狠狠的瞪视片刻,随即转头问黄药师道:“你拿着我侄儿的文囊干什么?” 黄药师道:“桃花岛的总图在他身边,我总得取回啊。累得他入土之后再见天日,那倒有些儿抱憾。” 欧阳锋道:“好说,好说。”自知与黄药师非拆到一二千招后难分胜负,而且也未必自己能占上风,好在《九阴真经》已然得手,报仇之事倒也不是急在一朝,但若裘千仞能打倒江南六怪与独孤逸、郭靖、黄蓉,然后来相助自己,那么二人联手,当场就可要了黄药师的性命。 在这惊闻亲子被杀噩耗之际,他仍能冷静审察敌我情势,算来赢面甚高,便不肯错过了良机,回头向裘千仞道:“千仞兄,你宰这几人,我来对付黄老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旧约新盟2 裘千仞将大蒲扇轻挥几挥,笑道:“那也好,我宰了这几人,再来助你。”欧阳锋道:“正是。”说了这两个字后,双目盯住黄药师,慢慢蹲下身子。 黄药师两足不丁不八,踏着东方乙木之位,两人立时要以上乘武功,决强弱,判生死。 黄蓉笑道:“你先宰我罢。”裘千仞摇头道:“小姑娘活泼可爱,我实有点儿下不了手,啊哟,糟糕,糟糕,这会儿当真不凑巧!”说着双手捧住肚子弯下了腰。 黄蓉奇道:“怎么?”裘千仞苦着脸道:“你等一回儿,我忽然肚子痛,要出恭!”黄蓉啐了一口,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裘千仞又是“啊哟”一声,愁眉苦脸,双手捏着裤子,向旁跑去,脚步蹒跚,瞧情形是突然肚痛,一个忍不住,倒是拉了一裤子的屎。 黄蓉一呆,心知他八成是假,可是却也怕他当真腹泻,眼睁睁的让他跑开,不敢拦阻。朱聪从衣囊内取出一张草纸,飞步赶上,在他肩头一拍,笑道:“给你草纸。”裘千仞道:“多谢。”走到树边草丛中蹲下身子。 黄蓉拣起一块石子向他后心掷去,叫道:“走远些!”石子刚要打到他背心,裘千仞回手接住,笑道:“姑娘怕臭罢?我走得远些就是。你们八个人等着我,可不许乘机溜走。” 说着提了裤子,又远远走出十余丈,在一排矮树丛后蹲下身来。黄蓉道:“二师父,这老贼要逃。”朱聪点头道:“这老贼脸皮虽厚,脚底下却慢,只怕逃不了。这两样物事给你玩罢。” 黄蓉见他手中拿了一柄利剑,还有一只铁铸的手掌,知道是他适才在裘千仞肩上一拍之时从这老儿怀里扒来的。 她在密室中曾见裘千仞向全真七子玩利剑入腹的勾当,当时明知是假,却猜想不透其中机关,这时见了那三截能够伸缩环套的剑刃,直笑得打跌,有心要扰乱欧阳锋心思,走到他面前,笑道:“欧阳先生,我可不想活啦!”右手一扬,猛将利剑插入腹中。 黄药师和欧阳锋正蓄势待发,见她如此都吃了一惊。黄蓉随即举起剑刃,将三截剑锋套进拉出的把玩,笑着将裘千仞的把戏对父亲说了。 欧阳锋心道:“难道这老儿真是浪得虚名,一辈子欺世盗名?” 黄药师见他慢慢站直身子,已猜中他心思,从女儿手中接过那铁铸的手掌,见掌心刻着一个“裘”字,掌背刻着一片水纹,心想:“这是湘中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令牌。二十年前这令牌在江湖上真有莫大的威势,不论是谁拿在手中,东至九江,西至成都,任凭通行无阻,黑白两道,见之尽皆凛遵,近年来久已不闻铁掌帮的名头,也不知是散了还是怎的,岂难道这令牌的主人,竟是一个大言无耻的糟老头儿么?”心下沉吟,将铁掌还给女儿。 欧阳锋见了铁掌,侧目凝视,脸上也大有诧异之色。黄蓉笑道:“这铁手掌倒好玩,我要了他的,骗人的家伙却用不着。” 举起那三截铁剑叫道:“接着!”扬手欲掷,但见与裘千仞相距甚远,自己手劲不够,定然掷不到,交给父亲,笑道:“爹,你扔给他!” 黄药师起了疑心,正要再试试裘千仞到底是否有真功夫,举起左掌,将那铁剑平放掌上,剑尖向外,右手中指往剑柄上弹去,铮的一声轻响,铁剑激射而出,比强弓所发的硬弩还要劲急。 黄蓉与独孤逸拍手叫好,欧阳锋暗暗心惊:“好厉害的弹指神通功夫!”众人轰叫声中,那剑直向裘千仞后心飞去,眼见剑尖离他背脊仅余数尺,他仍是蹲在地下不动,瞬眼之间,那剑已插入他的背心。 这剑虽然并不锋利,但黄药师何等功力,这一弹之下,三截剑直没至柄,别说是铁剑,纵然是木刀竹刃,这老儿不死也是重伤。 郭靖飞步过去察看,忽然大叫:“啊哟!”提起地下一件黄葛短衣,在空中连连挥动,叫道:“老儿早就溜啦。” 原来裘千仞脱下短衣,罩在一株矮树之上,他与众人相距既远,又有草木掩映,这金蝉脱壳之计竟然得售,黄药师、欧阳锋适才凝视对敌,目不旁视,朱聪等也都注视着二人,竟然被裘千仞瞒过。东邪西毒对望一眼,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 欧阳锋知道黄药师心思机敏,不似洪七公之坦率,向他暗算不易成功,但见他笑得舒畅,毫不戒备,有此可乘之机,如何不下毒手?只听得犹似金铁交鸣,铿铿三声,他笑声忽止,斗然间快似闪电般向黄药师一揖到地。 黄药师仍是仰天长笑,左掌一立,右手钩握,抱拳还礼,两人身子都是微微一晃。欧阳锋一击不中,身形不动,猛地倒退三步,叫道:“黄老邪,咱哥儿俩后会有期。”长袖一振,衣袂飘起,转身欲走。 黄药师脸色微变,左掌推出,挡在女儿身前。独孤逸也已瞧出西毒这一转身之间暗施阴狠功夫,以劈空掌之类手法袭击黄蓉。他见机出招均不如黄药师之快,眼见危险,已不及相救,但那欧阳锋的去劲。 被黄药师一挡,立时乘势收回,反打在独孤逸身上,心道:“结果了你这丫头也不错。”这一招除了他本身原劲,还借着黄药师那一挡之力,更加非同小可。 独孤逸哪敢接这一招,身子后仰,双脚踩地让出了数丈,才又跃起身来,脸色惊得惨白。 欧阳锋骂道:“臭丫头!算你命大!”须知他刚才这招反打,借用敌劲伤人,变化莫测,竟被独孤逸开,却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江南六怪见双方动上了手,围成半圈,拦在欧阳锋的身后。欧阳锋毫不理会,大踏步向前直闯。全金发和韩小莹不敢阻挡,向旁让开,眼睁睁瞧着他出林而去。 黄药师若要在此时发难,集独孤逸、郭靖、黄蓉与六怪之力,自可围歼西毒,但他生性高傲,不愿被人说一声以众暴寡,宁可将来单独再去找他,当下望着欧阳锋的背影,只是冷笑。 郭靖与全金发等将华筝、拖雷、哲别、博尔术的绑缚解去。华筝等见郭靖未死,早已喜出望外,扑在郭靖怀里开心的转圈,大骂杨康造谣骗人。 拖雷道:“那姓杨的说有事须得赶去岳州,我只道他是好人,白白送了他三匹骏马。”原来拖雷、华筝等听说郭靖惨亡,心中悲伤,听杨康口口声声说要为义兄报仇,与他言谈甚是投机。 那晚在临安之北一个小镇客店□□宿,杨康便欲去刺死拖雷,哪知胖瘦二丐见他拿着帮主法杖,对他保护周至,在窗外轮流守夜。 杨康数次欲待动手,却不是见到胖丐,就是瘦丐,拿着兵刃在院子中来回巡视。他候了一夜,始终不得其便,只索罢了,次日向拖雷骗了三匹良马,与二丐连骑西去。 拖雷等自不知他们昨夜里险些死于非命,正要北上,却见那对白雕回头南飞,候了半日也不见回来,拖雷知道白雕灵异,南去必有缘由,好在北归并不急急,于是在店中等了两日。 到第三日上,双雕忽地飞回,对着华筝不住鸣叫,拖雷等一行由双雕带路,重行南回,不巧在树林中遇见了裘千仞和欧阳锋二人。 裘千仞奉了大金国使命,要挑拨江南豪杰互相火併,以便金兵南下,正在树林中向欧阳锋胡说八道,眼见拖雷是蒙古使者,立时就与欧阳锋一齐动手。 哲别等纵然神勇,但哪里是西毒的敌手? 双雕南飞本来是发现小红马的踪迹,哪知反将主人导入祸地,若非及时又将独孤逸、郭靖、黄蓉引来,拖雷、华筝这一行人就此不明不白的丧生于林中了。 这番情由有的是华筝所知,有的她也莫名其妙,她拉着郭靖的手,只是咭咭咯咯的说个不已。 黄蓉看她与郭靖神情如此亲密,、倒是开心,独孤逸见黄蓉眼角带笑,问到:“蓉儿,你怎滴这么开心。” 黄蓉笑眯眯道:“这是师哥没过门的妻子。” 独孤逸哈哈笑道:“那岂不是嫂子?” 两人叽叽喳喳的开心,却不知黄药师在一旁早已怒不可抑,只看他斜着眼睛瞪视着郭靖,道:“你既然已有婚约,为核还上桃花岛求亲?” 黄蓉道:“爹,什么啊,师哥哪里求亲了,求亲的明明....明明是逸儿!” 黄药师冷哼道:“哼,若不是她横叉进来,那洪七公便要为这郭靖求亲了!更何况,我却也没应了她。”说罢又问独孤逸:“你对蓉儿怎样?” 独孤逸道:“我与蓉儿心意相通,我心中只有她一个人,不论他人如何,只要蓉儿心里也有我一个,我便无所畏惧。” 黄药师道:“若是要杀了你呢?”独孤逸道:“黄岛主放心,只要我有一息尚存,我便不会让人伤了蓉儿分毫。即便取了我的性命,我心不改。” 黄药师扭头看黄蓉,只见她双眼紧盯着独孤逸,目光爱怜横溢,深情无限,心下虽对独孤逸颇为赞赏,但也不免摇头叹息。独孤逸双膝跪下,向黄药师拜了一拜,道:“望黄岛主成全。” 这一老一小这样一问一答,江南六怪虽然生性怪僻,却也不由听得呆了。 须知有宋一代,最讲究礼教之防,黄药师却是个非汤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才被众人送了个称号叫作“东邪”。 黄蓉自幼受父亲薰陶,心想夫妇自夫妇,情爱自情爱,小小脑筋之中,哪里有过甚么贞操节烈的念头? 独孤逸自小隐居山林,哪知什么男女阴阳,只知喜爱便是喜爱了,如此这番说话,旁人听来自觉得是惊世骇俗,可是他这三人对答起来,却是自然不过,宛如家常闲话一般。柯镇恶等纵然豁达,也不禁暗暗摇头。 黄药师望望女儿,又望望独孤逸,仰天一声长啸,声振林梢,山谷响应,惊起一群喜鹊,绕林而飞。 他转过身子,飘然而去,众人只一瞬眼间,他青袍的背影已在林木后隐没,只听得留下一句话:“你若半点对不起蓉儿...便有如此雀。” 一把沙石从林中飞掷而出,十余只喜鹊纷纷跌落,尽数死在地下。独孤逸对着林子磕了三个头,道:“黄岛主放心!” 拖雷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看一把砂石便打的喜鹊纷纷落地,拖雷与华筝等都是心中怦怦乱跳,如今人不见了踪影,便对郭靖说:“安答,盼你大事早成,北归相见。” 华筝道:“这对白雕你带在身边,你要早日回来。”郭靖点了点头,说道:“你对我妈说,我必当手刃仇人,为爹爹报仇。” 独孤逸起身走到郭靖身旁,说:“何不让嫂子留下了?咱们四人一起?” 华筝见独孤逸说话,却听不懂,于是以蒙古语问郭靖,郭靖本就不会打诳,听了这句问话,照实说了,华筝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我和郭靖哥哥一起,不回去了。”又拉过独孤逸的手,说:“妹子,你教我说宋话可好?” 郭靖翻译给独孤逸听,黄蓉站在独孤逸的身边,将华筝的手拉进自己手里,扭头对郭靖说:“师哥,我说什么你一个字都不变讲给她听。” 郭靖点头,只听黄蓉说道:“华筝姐姐,你和我师哥是那天上的雄鹰,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儿!你就和我们一起吧,陪着我师哥一起报仇,我教你功夫!”郭靖哑然,黄蓉催促道:“快讲给她听。” 郭靖连连摆手,一个子也说不出口。韩小莹走上前来,摸摸郭靖的脑袋,说:“黄家妹子说的是,你若是喜欢华筝,那就一起在中原吧!早晚,她是要跟你来江南的。”又将黄蓉的话转述给了华筝,问到:“华筝公主,你可愿意随靖儿在大宋?” 华筝听言,扭头看了看拖雷,站在郭靖身旁,说:“我们蒙古草原上,嫁了谁,便是跟着谁了。哥哥,我跟着郭靖哥哥在大宋,可好?” 拖雷笑道:“哈哈哈,你的一颗心早已经飞出了草原了!报完仇,记得回来成亲!安达你放心,你的话我必将给你带到。”哲别、博尔术二人也和郭靖别过,四人连骑出林。 韩小莹牵着华筝的手问独孤逸:“你们要去临安?”独孤逸点点头,韩小莹又问郭靖:“靖儿,你呢?”郭靖道:“我也去临安...我打算去找洪师傅。” 柯镇恶点头道:“正是。黄岛主去过我们家里,家人必定甚是记挂。我们这就要回去。你见到了洪帮主,可请他老人家到嘉兴来养伤。”郭靖答应了。这边四人与江南六怪拜别,自返临安。 这一日已是第七日了,再回临安然入夜,独孤逸对黄蓉道:“你和二哥去找七公,华筝姐姐可以先在客店歇下,我去苏姐姐那边,明日咱们再回客店,在华筝姐姐这汇合。” 黄蓉挣开独孤逸的手,说:“你去就去好了!何必安排我们?怕我们跟着不成?”独孤逸抢过黄蓉的手再握住,说:“蓉儿,别闹,事关重大。” 独孤逸悄悄探入平康坊,只见蔚蓝居大门紧闭,于是飞身跃入外墙,直奔后花园而去,一路上只觉多了不少侍卫与暗哨,人人面色紧张,却不见兰儿丫鬟和苏芫的身影。 独孤逸避开侍卫,走到书房门口,见那屋里的地上隐约跪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看样子是苏芫,正要推门进去,乎听得廊道有细碎的脚步声,赶忙跳上房顶,定睛一看,是兰儿丫鬟。 那兰儿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盅茶点,推开门后又将门关上,独孤逸一个倒挂金钩,偷偷从门外向内张望。 屋内只有苏芫和兰儿二人,只看那兰儿进门后,跪在苏芫身边,说:“小姐,你吃一点吧。你怎么这样糊涂,如今跪了整整一天了,你怎么受得了。” 独孤逸听二人说话蹊跷,便收了声音,静静听两人对答。 苏芫轻轻开口说道:“兰儿,你需记得,君弱但不可欺。公子交办于我之事,因我之因素未成,本应惩罚,我自认为了解逸儿,也愿意将我性命赌上一赌。便是...便是赌输了,我也无怨无悔。公子不怪罪我,那是公子善良、也是公子年幼,作为人臣,若有了他心,便已经是背叛,如今,我更是有负于公子的重托…兰儿,无论何时,你要记住,官家永远是官家,要有敬畏。公子年少,且势单,你我更不可欺主。” 苏芫往日清亮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独孤逸只觉得心里一紧。 眼看着月照当空,初七这一日便要过去了,苏芫跪在那书房中,轻轻的唱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唱到最后,竟是哽咽了。 独孤逸心中悲戚,只看苏芫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信笺,递给兰儿说:“将这封信转交给公子。” 说完,拢在秀中抽出一个匕首便往胸口扎去。 兰儿急道:“姐姐,万万不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当啷一声,一个瓦片打在那匕首上,匕首飞落掉在了地上,苏芫的身边,站着一个人,这,可不就是独孤逸么? 独孤逸扶起苏芫,可苏芫跪了整整一天,哪里站得住,刚刚起来,便跌在独孤逸怀里。 独孤逸见她站立不稳,便弯腰将她横抱了起来,苏芫伸手勾住独孤逸的脖子,眼角带着泪,说:“我当你不会来了。” 独孤逸摇摇头,说:“姐姐,怎么会。”苏芫伸手抹去独孤逸脸上的泪水,轻轻说道:“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独孤逸抿住双唇不言,抱着苏芫走到多宝阁旁,兰儿赶忙打开机关,独孤逸踏进了密室,将苏芫放在榻上。 独孤逸道:“我说了会来,你这是何苦?姐姐,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苏芫泪水从眼角滑落,说道:“我信你,可是我信不过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姐弟相认 独孤逸伸手为苏芫擦掉泪水,坐在榻边,说:“姐姐,我找到蓉儿了,她很好。我也见到了蓉儿爹爹,蓉儿爹爹,许了我俩在一起。” 苏芫侧过身去,背对着独孤逸,双手捂住脸,肩头抖动,哽咽道:“好,好的很。” 独孤逸伸手想要摸摸苏芫的肩膀,又缩了回来。轻轻问到:“苏姐姐,你还愿意做我姐姐么?”苏芫背着身点点头,道:“我这里,永远都有你的位子。” 独孤逸低头不语,不知该如何应答。 正此时,兰儿在外面敲敲墙壁,道:“公子来了。” 苏芫擦掉泪水,想要起身,独孤逸按下她的肩膀,挤挤眼睛说:“姐姐,你且躺着休息,我认得我弟弟。” 独孤逸转过书柜,依旧将那书柜合上。 那赵昀已经坐在书房里,见独孤逸出来,赵昀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眼中是慢慢的惊喜与期待,快走两步到身前来,抓住独孤逸的胳膊,叫道:“阿姐!” 独孤逸有些不习惯,拉着赵昀坐下,说:“弟..阿弟,我还有些不明白…”赵昀听独孤逸叫自己阿弟,眉眼间都是开心,道:“阿姐,我一直在寻你,阿娘说你一定活着,如今上天保佑。” 赵昀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独孤逸,道:“阿姐,多亏了这枚玉佩。 苏姐姐应当跟你说了,你我本是绍兴府山阴人,父亲名赵希瓐,是□□皇帝的第十世孙,父亲本已经是宗室远房,只在山阴做小吏,你我出生的两年前,不知阿爹得了什么讯号,带着叔叔和阿娘隐姓埋名搬到了湖州道场村去住,做起了猎户。 你我出生那日,一切都变了,你刚刚出生,恰哪些恶匪来袭,爹爹将你藏在了水井中,把这玉佩塞到了你的襁褓里,阿娘和张嬷嬷躲进了地道,阿娘在地道里又生下了我。 阿爹和叔叔都被那些恶匪杀害,张嬷嬷也不敢回家,阿娘心里也害怕,便带着我和张嬷嬷一路躲藏,回到了绍兴舅舅家,阿娘说,你定是被人救走了。” 独孤逸将那玉佩放在桌上,轻声问到:“阿娘呢?”原来独孤逸对着微胖公子并无太多印象,只记得当初那公子似乎有些招揽之意,如今来看,苏芫最初刻意交好自己,也是听这公子安排,心里倒是防备之意更多一些。 赵昀也能感觉到独孤逸言语中的疏离,倒也不在意,说道:“阿姐,今夜漫长,我与你把这十七年来的点点滴滴说个明白,你便了解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问兰儿:“苏大家呢?” 独孤逸道:“苏姐姐身体不适,我让她在内室休息了,就在里面。不碍事,你仔细跟我说说吧。” 赵昀点点头,喝了一口水,将这过往一一道来。 十七年谷雨那日,张嬷嬷陪着全氏一直躲在地道里,因为受了惊吓,赵莒整整晚了半日才出生,全氏几乎要丢掉了一条命。 全氏心知那赵二必是遭了毒手,生下来的大女儿也必不能活了,这一家四口,竟是要同赴黄泉了,心下不禁绝望,也没了那对生的期望,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 那张嬷嬷倒是个有急智的,眼看着全氏要不行了,赶忙说道:“奶奶,小少爷笑了,赵家以后就指望他了!”全氏听得这句话,就像在那茫茫大海中找到了领航的灯塔,提着一口气,居然活了下来。 第二日上午,这一老一弱一幼从地道中偷偷出来,那道场村已经成了空,独孤求败刚带了独孤逸离开不久。这两人出来后见那井旁放着水桶,仍有水渍在地上未干,全氏心想:定是女儿藏在桶里,被人带走了,不论如何,只愿她能活着。 两人再去屋内寻觅,那还有什么活物,好在屋里藏着的细软盘缠倒是没有被贼人搜刮去,两人不敢多呆,那好盘缠带着婴儿,相扶着去那万寿禅寺投宿。 金兵肆虐,常有那逃荒要饭的南逃,万寿寺众人倒不觉得稀奇,只是道这家男人竟是死绝了,只留下这孤儿寡母弱婆,不由得多给盛了两碗素粥。 全氏虽然撑着活了下来,但是毕竟这惊吓中,身体底子受了极大的损伤,好在张嬷嬷虽然年老,但是健壮,又花钱买了一个板车,拖着这一老一小,往全氏那绍兴娘家投亲去。 全氏的哥哥在绍兴府山阴虹桥里做保长,家境还算殷实,见妹妹拖着病体,带着未满月的儿子和一个嬷嬷来投亲,倒是心疼的不得了,将这几人安顿在了自己家中。 赵莒自小在全保长家中长大,读书上学与其他儿童无异,倒算是保里伶俐聪明的小孩,身体虽不算好,但也还算康健。 六岁那年,全氏终于支撑不住,一命呜呼了。全氏下葬前,叮嘱赵莒,此生唯一愿望,便是让赵莒找到姐姐。赵莒仅6岁孩童,哪里懂的什么,只是哭的震天,失去母亲后,赵莒忧思成疾,短短一个月时间,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任张嬷嬷如何劝慰也没有用。 想来,那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天还尚早,鹅毛大雪便覆盖了整个绍兴府,赵莒心道:“阿娘躺在地下,会冷的。”想及此,便自己偷偷溜出了家门。 6岁孩童,哪有多少留意,在屋内穿着单衣,出了门竟然也没披上衣服了。刚刚走到城西,便冻的缩在墙角浑身发抖。 而这一日,是苏芫8岁的生日。苏芫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打记事起,便在梨香苑了。 苏芫虽然小小年纪,但在一众女童中就已经看得出天资秀丽,故而从6岁那年起,就和其他七八个女童一起,被选做清倌人培养,梨香苑专门延请了师父教授琴棋书画。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梨香苑的姑娘也都早早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怎样,苏芫暗暗选了被选做清倌人的那天作为自己的生日,以示自己重生之日。可她的生日,谁会记得呢。 这日一早,苏芫偷偷溜出来,想要给自己堆个雪人,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墙根下靠着一个小小的孩童,抱着膝盖瑟瑟发抖,脸上都是泪水,红扑扑的。 苏芫裹着棉衣,点着雪地走到一旁轻轻问:“小弟弟,你叫什么?是走丢了么?快回家吧,不然就要被拐子带走卖了。”这个小孩,便是赵昀,那时的赵昀还叫赵莒。 他吸着鼻涕,抱着膝盖哭着说倒:“我叫赵莒,下雪了,我怕我娘躺在地里面冷,我想去看看她,走到这就冷的走不动了,呜呜…” 苏芫只比赵昀大了2岁,但却成熟了许多,细细劝慰了需求,又将棉袄解下来递给赵昀,让他快些回家,别被拐子带走了。 就这样,赵昀与苏芫认识了,赵昀时常想,阿娘说的姐姐,可能就是苏芫的样子。总能在冬日里给人虽然不够温暖,但是足够坚定的力量。 从此后,赵昀(赵莒)总是在放学后偷偷跑来找苏芫玩,而苏芫更如同多了个弟弟,偶尔也偷偷溜出来。 十岁那年的夏天,赵昀(赵莒)放学后在河边玩耍,突然间下起了暴雨,恰逢码头上停着一搜客船,赵昀赶忙躲在船舷一旁避雨。 眼看着乌云飘走,赵昀(赵莒)正要离开,船中出来了一个老先生叫住了他,问到:“汝姓甚名谁?是哪家孩童?” 赵昀(赵莒)见是一位老先生,于是正了衣冠,恭敬的答到:“学生赵莒,家住家住虹桥里,全保长是家舅。”那老先生“哦?”的医生,便登岸拜访。 至家中,赵昀(赵莒)才知道这老先生是当朝宰相史弥远的塾师,余天锡。 徐天锡与那全保长说了些什么,赵莒是一概不知的,只知道没多久,余先生将自己叫来,问答了一些功课,似乎挺满意。 这一天,余先生住在了全保长家里,赵昀(赵莒)没能出门,第二日赵昀(赵莒)再去找苏芫,门口的小丐五子跟他说,苏芫昨日被人选走,听说是卖去临安做清倌儿了。 如此这样,又过了三年,十三岁那年,余天锡来到全保长家,正式那年,赵莒改名做了赵昀,过继给了当朝皇帝的亲弟弟沂王为嗣子,赐名昀。自此之后,赵莒便是赵昀,五子作为赵昀的玩伴、书童,一起去了临安。 赵昀虽然小,但是已经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打上史相的标签了,史相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又好用的沂王嗣子。 赵昀说完这长长的一段往事,独孤逸却知道,这其中的辛酸不为人道了。独孤逸揉了揉眉头,道:“阿娘葬在哪里?” 赵昀道:“在山阴,虹桥里北边山坡上,我在灵隐寺为娘点了供灯,阿姐可以去拜祭。” 独孤逸点点头,为赵昀添上水。赵昀笑着喝下,又说道:“阿姐,我时常在想,阿姐会是什么样,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是你这样?” 独孤逸有些不好意思,平展了一下衣角,道:“这个…应该像苏姐姐这样才好。”苏芫从密室中走出来,手扶在独孤逸的肩膀上说:“我有什么好?” 苏芫向赵昀行了一礼,道:“公子,苏芫唐突了。”赵昀摆摆手,说:“苏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一直当你是姐姐。” 苏芫笑了笑,将发梢别再耳后,说:“公子,如今你的情况,也需要让逸儿知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她的身份早晚会暴露。你需要早做准备。” 赵昀点点头,面色凝重,说:“阿姐,道场村你救了我,你可知是谁要杀我么?”独孤逸摇摇头,问道:“是谁?你查出来了么?” 赵昀道:“那时我去道场村,是有人递消息给我,说十六年前道场村惨案,有了知情人在那边出现,我想去查验一番,谁知道刚刚到了那里,便中了埋伏。” 独孤逸问:“是谁给你的消息?” 赵昀摇摇头,说:“不知道,五子从门外捡到的。”独孤逸心想,那送信的人,应该是多少了解那当年的往事,将赵昀引去又设好了埋伏,与当年那恐怕是同一批人了。 赵昀继续说道:“我不敢又太多动作,也不敢有太多的牵扯,只能做好史相的棋子。所以阿姐,我所有的力量,只有苏姐姐和五子。父亲之仇人,只有慢慢抽丝剥茧来找到。如今有一事,射箭伤你的人是司天监的,你之前可与司天监的人打过交道?” 独孤逸摇摇头,道:“我们与宫里来往不多,那日…那日是准备去皇宫御膳房偷吃…” 说道这里,独孤逸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跳过这一遭道:“总之,是不小心遇到了那盗书的。我在金国赵王完颜洪烈府上曾听闻,他搜集了一帮武林高手,为的是来盗取武穆遗书,那日在皇宫里,也是为盗武穆遗书的,恰好我们碰上了,所以才交手打了起来。武穆遗书,是岳飞留下的兵书。” 赵昀道:“哦?原来他召集这些武林人士,为的是武穆遗书。”赵昀看了苏芫一眼,道:“苏姐姐层跟我说大批江湖高手有些异动,向来是这事。”又问到:“阿姐,那遗书呢?” 独孤逸道:“遗书我也不知道,那日在宫里抢来抢去的,结果是空盒子,要说真的武穆遗书在哪里,还得再去找找其他线索了。”独孤逸喝了口茶,看了看赵昀,道:“你若是用得着,我去帮你找到。” 赵昀心里一喜,道:“多谢阿姐了。”独孤逸又问到:“你想做皇帝么?若不想做皇帝,我带了你和苏姐姐走,到海外寻个岛隐居去。” 赵昀摇摇头,说:“姐姐,我已经没有的选择了。我若离开了,那山阴舅舅家怎么办?史相不会放任不管的。如今我已经是史相船头的人,只有进,没有退了。” 独孤逸对这朝堂政治知之甚少,如今这情况只觉得纷扰万分,摸不到头绪,进也不行,退也不是,一人想要做什么,总是有诸多人在限制,想做好事也有诸多顾虑,真是好大的不自在。 独孤逸皱眉喝茶不说话,这书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苏芫伸出手摸了摸独孤逸的发顶,道:“逸儿,你莫要烦扰。这些事务中,阴谋大于阳谋,人往往需要隐藏了自己。公子自有公子的安排,我会尽全力帮助公子。” 独孤逸皱着眉头,道:“莒弟,你若能做个好皇帝,那是最好了。不如这样,我先去把那武穆遗书给你找回来,我,我还得再想想明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也尽可帮忙。” 赵昀道:“阿姐,如今官家身体越来越差,史相的步骤也在加快,我只要做个听话的王爷就行了,做个活着的、听话的,又没有大德所亏的王爷便足够。” 独孤逸抬头看看,外面的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说道:“你安排个聪明的给我,我教他些功夫,以后也好护卫你一二。等找到武穆遗书了,让他再给你带回来。” 赵昀道:“阿姐,那你?”独孤逸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办,你若是需要我了,我自然回来全力帮你,其他的我还得想想明白。” 苏芫道:“公子,给逸儿点时间,让她想想。” 赵昀点头对门外招呼道:“五子,进来,你跟小姐去!”那守在门外的五子推门进来,就是当年带独孤逸去三元居的那个小厮。 天已经微微亮,独孤逸站起身来,对着赵昀说道:“武穆遗书拿到后,我让五子带回来给你。你自己多加小心。我想想清楚,再来这里。”又对着苏芫说道:“姐姐,对不起。谢谢你,你是我姐弟的恩人。”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赵昀对五子点点头,五子赶忙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明心意,众人游西湖 赵昀见独孤逸带着五子走了,径自回到主位上,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道:“苏姐姐这里的茶一直以来都很好喝。”苏芫听此言,低头道:“公子言重了,逸儿...小姐脾性善良,有颗赤子之心,只要诚心以待,小姐必不负人。” 赵昀将茶碗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哒”的一声,微微叹口气,道:“也不知现在找到阿姐,是不是害了她。”苏芫低头不语,赵昀道:“且行且看吧,苏姐姐,还得你多费心。” 苏芫道:“公子放心。” 早市已然开张,独孤逸问小五子:“小五子,你全名叫什么名字?”小五子应声道:“小姐,小的姓吴,口天吴,叫吴显,是公子给起的。这几年我也跟着侍卫大哥学了几招拳脚,还跟着公子一起学了识字,但总归不顶事的,所以平日里帮公子跑跑腿。” 独孤逸明了,不再多问,看到街旁的早市已经开张,于是买了两笼屉包子,又买了两食盒点心,道:“小五子,你家公子说你以前是个小乞丐,等会你可是可以见到乞丐的皇帝了。” 小五子惊讶道:“啊?丐帮的帮主么?”独孤逸眼角都是笑,说道:“是啊,丐帮的帮主,那可不就是乞丐中的皇帝了。”小五子嘿嘿笑道:“小姐,那感情好的很。不过小姐,这话你可不能在宫里说,不然可要麻烦了。” 独孤逸摆摆手道:“我不进宫。不好玩,以后这话别提了,知道么?跟着我这话不许提。” 回到客店,华筝与郭靖早已经等在大厅里,却不见黄蓉的踪影。见独孤逸安然回来,郭靖开心的问到:“逸儿,你回来就好!我们没有找到七公,师妹说七公定能自己脱身。不如我们先去丐帮大会,我们就先回来了。” 独孤逸将小五子介绍给郭靖,到:“二哥,小五子这段时间要跟着咱们,得拜托你指点指点他功夫,我带了点早食回来,你和华筝姐姐吃着,我去看看蓉儿。”说完,拎起一个食盒,便去了楼上。 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声音,独孤逸推了推房门,却在里面插紧了。 独孤逸在门外低声道:“蓉儿,是我,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只听到里面一个娇俏的声音道:“带了什么我也不要,你自去办你的大事,做你的公主娘娘去。回来找我做什么。” 独孤逸低声道:“好蓉儿,我错了,如今我已经想清楚,看明白了,我要做明霞岛主夫人...” 里面那娇俏的声音继续嗔骂道:“呸,什么明霞岛…” 正说着,门突然打开了,黄蓉一把将独孤逸拉近门来,关上门说道:“也不害羞,在外面瞎说什么,谁让你做明霞岛主的夫....” 独孤逸放下食盒,接口道:“夫人。哦,对,不是明霞岛夫人,是我向黄岛主求娶了桃花岛的大小姐......” 黄蓉伸手捂住独孤逸的嘴,赶忙说道:“不许说,不许说,你还说!” 独孤逸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黄蓉圈在怀里,说:“不说了,不说了。蓉儿,不过是你说的,我去桃花岛提亲了…” 黄蓉急道:“你尚没有呢!你那时怎么不直接提亲?” 正说着,黄蓉揪起独孤逸的领子,凑近她脖颈间使劲闻了闻,又扯开领子闻了闻,道:“你做了什么好事?身上全部都是那人味道。” 鼻息喷入独孤逸的脖颈,独孤逸只觉得耳朵发痒,手心发热,脖颈间的肌肉发紧,抿嘴不答话。 黄蓉低着头犹在探查,拉开独孤逸的衣襟,又凑近闻了闻,道:“你做什么又和她亲亲我我,我闻到了味道。” 黄蓉皱着眉头,吸索着鼻子抬起头来质问独孤逸,一抬头,却看到一双火热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这双眸子与往日的温柔不同,此时此刻似深渊般让人迷恋。 黄蓉看着这双眸子,突然感受到楼在自己腰间的手有些烫,对面这人的脸还有些红,只看那双眸越来越近,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那双火热的眼睛,那人的鼻尖碰到了自己的鼻尖,嘴唇上忽然软软的、热热的、香香的。 黄蓉睁大双眼,看到独孤逸的睫毛在自己眼前微微颤动,心里有丝甜蜜划过,鼻尖都是那人的气息,好闻极了,眼睛里都是那人的样貌,好看极了。 一个晃神,嘴唇上那清甜消失了。黄蓉舔了舔嘴唇,低下头靠在独孤逸怀里,想要说什么,将独孤逸的衣角在手里攥了攥,低声道:“你脸上都有她的脂粉气。” 独孤逸噗嗤一声笑出来,黄蓉抬头气呼呼的说:“不许笑!不许笑,我要亲回来。”说完,跳起身来,在独孤逸嘴上轻轻一啄,又在脸颊上轻轻一啄,道:“不许再有别人的味道。” 独孤逸刚要说话,黄蓉跳到桌子一侧,打开点心盒说:“看看你买了什么点心,若是不合我的心意,我可不原谅你!” 独孤逸将那平康里发生的事毫无保留的向黄蓉说了个明白。黄蓉听后,感叹之世间缘分的巧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得居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胞弟。可谈及未来打算,黄蓉虽然聪明,但又哪里见识过那朝堂的尔虞我诈,也梳理不出来什么头绪,想不出个一二三来。 独孤逸道:“既然想不明白,那咱们就慢慢想,以后再说。如今,咱们先把手头的几个事情处理好。” 两人商议,先得去那丐帮大会将丐帮之事做个了结,再想办法找到那武穆遗书带回来。 这一晃神,就是一个上午,独孤逸与黄蓉既然商定了主意,两人便一起下楼来。 楼下三人却已经热火朝天的聊起来,华筝与郭靖本在蒙古长大,性格豪爽,那小五子又是个及其伶俐之人,三言两语已然明白这两人脾性,于是找了那豪爽的玩法,与二人聊了起来。 华筝跟着小五子快速的学了几句汉话,甚至还带出了江南地方的口音与强调。 看到独孤逸和黄蓉携手并肩走到前来,华筝叫到:“逸儿,快来!小五哥说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 小五子见独孤逸前来,赶忙站起身来道:“小姐。” 独孤逸笑着道:“你再这样,那就回去找你的公子去吧。”小五子挠挠头,嘿嘿一笑,径自坐了下来,道:“小姐,华筝姑娘第一次来咱们杭州,我刚刚跟郭大哥和华筝姑娘推荐了几个好玩的去处,也让华筝姑娘看看咱们大宋的繁华。真想着去请您二位下来呢。” 黄蓉站在独孤逸一旁,笑着叫道:“小五子,你在前面带路,若是不好玩,你可小心点!”小五子看黄蓉与独孤逸神色亲密,于是喜笑颜开的答道:“好嘞,黄姑娘,包您满意,您就瞧好吧!” 这一行五人在小五子的带领下,真真叫做杭州深度游,看的是最好玩的杂耍,去的是最好吃的酒楼,瞧的是最刺激的技艺表演,乐的华筝是拍手称快,黄蓉是喜笑颜开,就连郭靖都眉毛眼睛乐开了花。 眼看着傍晚时分,小五子道:“小姐,黄姑娘,华姑娘,郭大哥,咱们玩了一天了,晚上带你们去感受下咱们西湖最美的地方。” 黄蓉道:“好呀好呀,是哪里?”小五子摆摆手,说:“不可说,不可说,去了才知道,说了就不灵了。” 小五子带着四人,在岸边租了一只船,让船夫备好酒菜,也不要船夫跟着,自己划桨向湖心荡去。微风吹在脸上,湖心里荷花香气袭人。 小五子扭头说:“小姐,苏小姐极爱这里的荷花,每年我都来给她采一些荷叶荷花回去做插花,来的多了,我便发现了好玩的地方。” 黄蓉正坐在船舷上扯拉那荷叶,想要摘下一朵来,听此一说,丢开了手回了船舱,嘟嘴说倒:“不好玩不好玩,这荷花有什么好,还是桃花漂亮。” 小五子看了独孤逸一眼,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是嘞,黄姑娘。” 几人靠在船上,看着那接天莲叶无穷碧,好不自在。 华筝道:“都说大宋是好地方,果真是有趣极了也舒服极了,吃的也好吃,玩的也好玩,郭靖哥哥,你报完仇是不是就不回草原了。” 郭靖愣了愣神,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想过这个嘞。阿娘在草原,我得去找阿娘的。” 黄蓉扭头道:“师哥,你回草原做什么?想来你阿娘也想回牛家村的。华筝姐姐,临安不好么?如果你不喜欢这里,你和师哥去桃花岛也可以的,桃花岛比这里还好。” 华筝歪着头想了想,说:“郭靖哥哥,你去哪里,我跟着你。” 郭靖还没说话,黄蓉又说道:“师哥,你不是想做大将军么,你可以回来大宋做大将军。” 华筝仰着头看了看黄蓉,又看着郭靖看他怎样说话。郭靖突然被问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师妹,我也不知道,做大将军挺好的,不过我又不去做官儿。我只想杀金狗。” 小五子接话道:“郭大哥,你说的好!小姐让我跟你一起学功夫,我跟你一起杀金狗。我爹,我爷爷,我奶奶,我妈都是被金狗给害死的,金狗与我不共戴天、害我大宋百姓不浅,郭大哥,我要学好功夫,杀光金狗!” 郭靖想及自己的父亲也是在这兵荒马乱中过世,心下不由得悲愤,用力握住小五子的手道:“好兄弟!咱们一起杀金狗!” 小五子只是粗浅学过几招,哪里经得起郭靖用力握,叫到:“哎呦!郭大哥,你轻点,我的手要折了!”郭靖赶忙松开,颇有些不好意思。 独孤逸见状,学着小五子的腔调调笑道:“五子呀,就你这点本事,见到金狗可别也叫到‘哎呦!吓死我了,我得赶紧跑’!” 此言一出,黄蓉、郭靖都乐坏了,黄蓉捂着肚子笑到直不起直不起腰,郭靖笑的浑身发抖,小船都随着在水里晃动,华筝虽然有些词听不明白,但是看独孤逸学五子的样子,倒也笑个不停,只是小船抖动的厉害,她有些害怕,紧紧的握着船舷。 小五子倒是镇定,只看他正了正颜色,等这四位笑完,说道:“小姐,黄小姐,郭大哥,华小姐,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杀金狗,杀1个2个不算厉害,杀十个八个也不算高明,杀百八十个都不算是英雄。” 郭靖笑着问:“五子,你可别说大话,那多少个才算是英雄?” 小五子挺直脊背说:“我听公子念书的时候有一句话,说的是‘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讲的是玩枪弄剑只能战胜一两个人而已,这不值得一学,要学就学能够战胜千军万马的本领。” 郭靖哈哈大笑道:“五子,说的好!大汗也说过,个人勇猛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兵法。” 小五子笑嘻嘻的说:“郭大哥,我还听公子跟我讲过,咱们古时候的越王勾践说过:‘吾不欲匹夫之勇也,欲其旅进旅退也。’说的就是要靠兵法来打仗…” 独孤逸看小五子侃侃而谈,心想,若赵昀身边的小厮是这样子,那赵昀应也如是,这样来看,倒也是个不错的人。 黄蓉看着小五子,心里倒是别有一番计较。黄蓉心想:逸儿那胞弟虽说是血脉至亲,但那人毕竟已经身份不同,如今看着小五子言谈,那人竟有鸿鹄之志,想要将逸儿和郭大哥都收揽做羽翼。倘若逸儿随他去进了皇宫,真的成了那公主,那可就不能如现在这般自在了。 黄蓉想及此,便打断说道:“师哥,华筝姐姐,我和逸儿明日要西去,赶在丐帮大会之前到岳阳,而后再去找那武穆遗书。你们与我们一起么?”独孤逸道:“五子,你跟着我们走,找到武穆遗书我拿给你,你好带回来,给大宋的将军们好好学习学习那‘旅进旅退’的办法。” 小五子插嘴道:“小姐,你这话说的对,也不对。”黄蓉问:“你倒说说,哪里不对了?” 小五子把桨放在一旁,任由小船随风慢摇,躬身坐下说道:“小姐、黄姑娘、郭大哥、华筝姑娘,我跟着公子这些年,和公子一起听先生讲课,也是听到了一些。咱们大宋不是没有好兵法,是没有好将军。咱们太宗皇帝说,东华门下唱名方为好男儿,带兵打仗那都是粗鄙的书生做的事。” 郭靖道:“不对不对,那岳飞爷爷,韩世忠大人、不都既会打仗,又有学问么?” 小五子道:“是啊,但是毕竟只有岳爷爷和韩大人两个啊。其他高深的道理我也不懂了,不过小姐,我跟你求个事,我不求你教我多大的本领,要是找到了武穆遗书,我求你跟公子说,我也想学学这兵法,以后为公子带兵打仗。” 独孤逸笑到:“好啊,原来小五子的志向这么远大。” 小五子嘿嘿一笑,说:“郭大哥再教我几招,这样我就既有勇力,也懂兵法。到时候做公子的马前卒,让金狗永远不敢欺负咱!” 独孤逸闻言正色道:“好五子,有理想!” 郭靖听五子此言,心中倒是敬重,正色道:“我教你一套我四师傅的拳法,保管好用。” 小五子俯身下拜道:“多谢郭大哥!”起身后笑眯眯的说道:“作为回报,我给郭大哥和华小姐讲那鄱阳湖大战。” 原来这日上半天,小五子与郭靖、华筝二人聊天,小五子卖弄才华,讲到不少典故传奇,偶尔提到一些大战,倒发现郭靖喜爱异常,于是捡着古今中外的故事讲了讲,只是小五子也大多是听书得知的故事,传奇性大过真实性,可恰是这样,才显得越发津津有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再上岳阳楼 这一行五人正说着,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小五子调转船头,待回了客店,几人已经是湿透了。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刚刚换好衣服,听到郭靖在门外连珠价的叫苦,两人忙过去问道:“怎么啦?”只见他苦着脸,手中拿着黄药师给他的那幅画。 原来适才大雨之中,这幅画可教雨水毁了,黄蓉连叫:“可惜!”接过画来看时,见纸张破损,墨迹模糊,已无法装裱修补,正欲放下,忽见韩世忠所题那首诗旁,依稀多了几行字迹。 凑近细看,原来这些字写在裱画衬底的夹层纸上,若非画纸淋湿,决计不会显现,只是雨浸纸碎,字迹已残缺难辨,但看那字迹排列情状,认得出一共是四行字。 黄蓉仔细辨认,缓缓念道:“…穆遗书,…铁掌…,中…峰,第二…节。”其余残损之字,却无论如何辨认不出了。 郭靖叫道:“这说的是武穆遗书!”黄蓉道:“确然无疑。完颜洪烈那贼子推算武穆遗书藏在宫中翠寒堂衅,可见石匣虽得,遗书却无影踪,看来这四行字是遗书所在的重大关键……铁掌……中……峰……” 她沉吟片刻,说道:“那日在归云庄中,曾听陆师哥和你六位师父谈论那个骗人家伙裘千仞,说他是甚么铁掌帮的帮主。又说这铁掌帮威震川湘,声势浩大,着实厉害。难道这武穆遗书,竟会跟裘千仞有关?” 郭靖摇头道:“只要是裘千仞搞的玩意,我就说甚么也不相信。” 黄蓉微笑道:“我也不信。” 独孤逸道:“郭二哥,如今得劳烦你一件事。” 郭靖收起那画卷,说:“逸儿,怎么?”黄蓉道:“我的打狗棒被杨康拿走了,如今时间紧张,我和逸儿先赶去岳阳,以免耽误了丐帮大会,得劳烦郭大哥和华筝姐姐带着五子随后赶来。” 郭靖点头道:“好,我路上慢慢教五子打拳,你二人多加小心,咱们在岳阳见。” 第二日一早,独孤逸便与黄蓉先行了。 郭靖正要出门,五子在推开门,道:“郭大哥!我们公子来了,本来过来找小姐,没想到小姐和黄姑娘一早就走了,你看?” 郭靖到不觉怎样,笑道:“好啊,你家公子就是逸儿的胞弟是么?和逸儿长得像么?” 五子拉着郭靖道:“郭大哥见了就知道了,你叫上华小姐一起,公子在饭店等咱们。” 郭靖叫上华筝,三人一起出了客店,华筝问道:“郭靖哥哥,咱们要去见得是逸儿的弟弟么?他是做什么的?” 郭靖想了想,道:“逸儿和她弟弟很小便分离了,前不久才相认。他弟弟在宋朝做大官。” 华筝吐吐舌头,轻声道:“我见过宋朝的官,说话做事都文绉绉的,不好,逸儿就很好。”两人说着话,跟着五子便来了一个清雅的小楼,门廊上挂着“三元居”。 五子回头道:“小姐那会刚刚来临安的时候,恰好在城外救了我家公子,当时小姐还是男装打扮,公子为了感谢小姐救命之恩,就请小姐在这里落脚,小姐在这带了好些日子才走的。” 华筝听小五子一句话里“小姐、公子”的说个不停,笑道:“五子哥,你会说绕口令!” 五子笑了笑,正色道:“是啊,华小姐,我会说绕口令,而且会很多。我给你说一个!” 不等郭靖与华筝反映,五子径自摇头晃脑的说起来:“六十六岁的陆老头,盖了六十六间楼,买了六十六篓油,养了六十六头牛,栽了六十六棵垂杨柳。六十六篓油,堆在六十六间楼;六十六头牛,扣在六十六棵垂杨柳。忽然一阵狂风起,吹倒了六十六间楼,翻倒了六十六篓油,折断了六十六棵垂杨柳,砸死了六十六头牛,急煞了六十六岁的陆老头……” 还没说完,华筝已经笑弯了腰,一手拉着郭靖,一手捂着肚子,笑道:“五子哥,快别说了…哈哈哈哈哈,什么六老头和牛漏油的,哈哈哈哈哈!” 五子嘿嘿一笑,引着这两人进了店门。 三人跟着店伴到了一个临湖的包厢内,之见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华贵,些许微胖的公子,见三人进来,那公子赶忙站起身来道:“可是郭大哥?阿姐跟我提起过的,说郭大哥是少年英豪,今日一见,果真不一般。这个想来就是华筝姑娘了!” 郭靖见对方如此热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华筝率先答到:“咦!你怎么认识我!哦,是逸儿知道,嘻嘻,逸儿的兄弟,你和逸儿不太像。郭靖哥哥说你是宋朝的大官。” 华筝刚刚学了几句汉话,说的有些生硬,赵昀看起来性格温和,说道:“姑娘汉话讲的真不错。”推让郭靖、华筝坐下后,示意五子也坐下。 赵昀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找阿姐,母亲去世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姐了。或许是上天眷顾我,居然让我找到了。郭大哥,这十多年了,我一直在想,阿姐怎么样了,阿姐是不是吃的饱,阿姐有没有人照顾....”说着,竟有些难过,但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对郭靖道:“让郭大哥见笑了,如郭大哥不嫌弃,也叫我一声弟弟!” 郭靖赶忙道:“逸儿的兄弟,逸儿功夫好极了,比我要好的多。”又捡着独孤逸抢夺白骆驼,赵王府夜斗,海上斗鲨等等趣事讲给赵昀听。 郭靖口才不好,讲的磕磕绊绊,但这个世界是赵昀、小五子和华筝从未接触过的,这三人听得极为入迷,赵昀和五子都是极其会说话之人,郭靖不知不觉倒是说了许多,说道那丐帮洪七公,赵昀叹道:“乞儿尚且在保家卫国,何愁靖康之耻不得血。” 郭靖接口道:“我好些人说,大宋的江山就是被官老爷给坏掉的。” 赵昀突然道:“如果有一天,咱们大宋的皇帝勤政了,整治那些官老爷了,郭大哥你愿意帮皇帝么” 郭靖摇摇头道:“我又不会写诗,我没本事帮皇帝啊。”赵昀笑道:“那如果要去打金狗,郭大哥愿意么?” 郭靖嘿嘿一笑,道:“大汗要我杀了那完颜洪烈,我娘也说了,宋人与金国势不两立,我肯定愿意。” 赵昀沉吟一下,端起酒杯道:“郭大哥,饮胜!愿你杀了那完颜洪烈,为父报仇,为大宋争气!” 这四人聊了大半天,赵昀似乎极其喜爱郭靖,郭靖也对这个胖胖的公子哥有了好感,只觉得他虽不通武艺但确性格豪爽坦荡。 待到傍晚时分,赵昀道:“知道郭大哥和华筝姑娘要去岳阳,我为各位备好了马匹,还望郭大哥来日再来看小弟!” 郭靖笑嘻嘻的答应了,说道:“逸儿说要找武穆遗书,我去帮忙,到时候我们给你送来。” 赵昀道:“多谢郭大哥了,若真能找到,郭大哥可和五子自可研习一番,他日或有用处。让五子抄录一份回来即可,我选些将才忠臣,聘名师教习。” 这几人告别后,郭靖带着五子、华筝便出发了。 五子道:“华筝姑娘的马骑得真好,你教我马上的功夫,郭大哥教我学功夫,我教你说绕口令,可好?” 华筝笑着说道:“好呀,五子哥哥!学那六十六个老头的绕口令么?”三人一路倒是有说有笑,走走停停,按脚程应是比独孤逸二人慢了三日。 七月十四,独孤逸与黄蓉两人来到荆湖南路境内,次日午时不到,已到岳州,问明了路径,牵马纵雕,径往岳阳楼而去。 上得楼来,二人叫了酒菜,观看洞庭湖风景,放眼浩浩荡荡,一碧万顷,四周群山环列拱屹,真是缥缈嵘峥,巍乎大观,比之太湖烟波又是另一番光景。 观赏了一会,酒菜已到,湖南菜肴甚辣,二人都觉口味不合,只是碗极大,筷极长,却是颇有一番豪气。二人吃了些少酒菜,环顾四壁题咏。 黄蓉道:“你当年可是在这里英雄救美惹上了灵智上人?”独孤逸笑着刮了刮黄蓉的鼻子,指着窗边的方桌说:“苏姐姐那时是在哪个桌上,带着面纱,我怎知的是美人?是个乞儿也得救她一救。” 黄蓉嗔道:“胡说八道,乞儿做这里干什么。” 独孤逸笑而不语,朝一旁指了指,黄蓉顺着望过去,见东首一张方桌旁坐着三个乞儿打扮的老者,身上补缀虽多,但均甚清洁,看模样是丐帮中的要紧人物,是来参加今晚丐帮大会的。 黄蓉回过头来,气呼呼将一颗花生米丢向独孤逸,说道:“就你坏,就你油嘴滑舌。” 楼边一棵大柳树上蝉鸣不绝,黄蓉抛起一颗花生米道:“这蝉儿整天不停的大叫‘知了,知了’,却不知它知些甚么,原来虫儿中也有大言不惭的家伙,倒教我想起了一个人,好生记挂于他。” 独孤逸忙问:“谁啊!竟能让蓉儿记挂。”黄蓉笑道:“那位大吹牛皮的铁掌水上飘裘千仞。”独孤逸哈哈大笑道:“这老骗子……” 一言未毕,忽听酒楼角里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连铁掌水上飘裘老儿也不瞧在眼里,好大的口气!”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楼角边蹲着一个脸色黝黑的老丐,衣衫褴褛,望着二人嘻嘻直笑。 独孤逸见是丐帮人物,当即放心,又见他神色和善,当下拱手道:“老前辈请来共饮三杯如何?”那老丐道:“好啊!”便即过来。 黄蓉命酒保添了一副杯筷、斟了一杯酒,笑道:“请坐,喝酒。” 那老丐道:“叫化子不配坐凳。”就在楼板上坐倒,从背上麻袋里取出一只破碗,一双竹筷,伸出碗去,说道:“你们吃过的残菜,倒些给我就是。” 独孤逸道:“前辈爱吃甚么菜,我们点了叫厨上做,残菜倒给你,未免不恭敬。”那老丐道:“化子有化子的模样,若是有名无实,装腔作势,干脆别做化子。你们肯布施就布施,不肯嘛,我到别个地方要饭去。” 黄蓉望了这老丐一眼,笑道:“不错,你说得是。” 独孤逸听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老丐横眉瞪过来,独孤逸忙说:“前辈见谅,我笑的是别的事情。”赶忙把桌上吃过的残菜都倒在他的破碗之中。 那老丐哼了一声,在麻袋中抓出些冷饭团来,和着残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黄蓉悄悄拧了独孤逸的腰间,又暗暗数那老丐背上麻袋的数目,三只一叠,共有三叠,总数是九只,再看那边桌旁的三个乞丐,每人背上也均有九只麻袋,只是那三丐桌上罗列酒菜,甚是丰盛。 那三丐对这老丐视若无睹,始终对他不瞧一眼,但神色之间隐隐有不满之意。那老丐吃得起劲,忽听楼梯脚步声响,上来数人。 独孤逸转头向楼梯观看,只见当先的二人是在临安牛家村陪送杨康的胖瘦二丐,第三人一探头,正是杨康。 他猛见独孤逸,大为惊怖,一怔之下,立即转身下楼,在楼梯上不知说了几句甚么话,胖丐跟着下去,瘦丐却走到三丐桌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三丐当即站起身来,下楼而去。 坐在地下的老丐只顾吃饭,全不理会。黄蓉走到窗口向下观望,只见十多名乞丐簇拥着杨康向西而去。杨康走出不远,回首仰视,正好与黄蓉目光相触,立即回头,加快脚步去了。 那老丐吃罢饭菜,伸舌头将碗底舐得干干净净,把筷子在衣服上抹了几抹,都放入麻袋之中。 黄蓉仔细看他,见他满脸皱纹,容色甚是愁苦,双手奇大,几有常人手掌的一倍,手背上青筋凸起,显见是一生劳苦。 独孤逸站起来拱手说道:“前辈请上坐了,咱们好说话。”老丐笑道:“我不惯在凳上坐。姑娘你是洪帮主的弟子,年纪虽轻,咱们可是平辈。我老着几岁,你们叫我一声大哥罢。我姓鲁,名叫鲁有脚。”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对眼一望,均想:“原来他早知道了我们的来历。” 黄蓉笑道:“鲁大哥,你这名儿可有趣得紧。” 鲁有脚道:“常言道:穷人无棒被犬欺。我棒是没有,可是有一双臭脚。犬儿若来欺我,我对准了狗头,直娘贼的就是一脚,也要叫它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黄蓉拍手笑道:“好好,狗儿若知道你名字的意思,老远就逃啦!” 鲁有脚道:“我听黎生黎兄弟说起,知道两位在宝应所干的事迹,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令人甚是钦佩,难怪洪帮主这等看重。” 独孤逸与黄蓉赶忙起立逊谢。鲁有脚道:“适才听两位谈起裘千仞与铁掌帮,对他的情状好似不甚知晓。” 黄蓉道:“是啊,正要请教。” 鲁有脚道:“裘千仞是铁掌帮帮主,这铁掌帮在两湖四川一带声势极大,帮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起先还只是勾结官府,现下愈来愈狠,竟然拿出钱财贿赂上官,自己做起官府来啦。更可恨的是私通金国,干那里应外合的勾当。” 黄蓉道:“裘千仞这老儿就会骗人,怎地弄到恁大声势?” 鲁有脚道:“裘千仞厉害得紧哪,姑娘可别小觑了他。” 黄蓉笑道:“你见过他没有?” 鲁有脚道:“那倒没有,听说他在深山之中隐居,修练铁掌神功,足足有十多年没下山了。” 黄蓉笑道:“你上当啦,我见过他几次,还交过手,说到他的甚么铁掌神功,哈哈……”她想到裘千仞假装腹泻逃走,只瞧着独孤逸格格直笑。 鲁有脚正色道:“他们闹甚么玄虚,我虽并不知晓,可是铁掌帮近年来好生兴旺,实是不可轻侮。” 独孤逸笑道:“鲁大哥有所不知,那裘千仞的确是浪得虚名了,只事他铁掌帮近年来这么兴旺,倒是奇怪。鲁大哥,刚才在这儿吃酒的三位和你相识么?” 鲁有脚叹了口气道:“两位不是外人,可曾听洪帮主说起过,我们帮里分为净衣派、污衣派两派么?” 独孤逸和黄蓉齐齐摇头道:“没听说过。” 鲁有脚道:“帮内分派,原非善事,洪帮主对这事极是不喜,他老人家费过极大的精神力气,却始终没能叫这两派合而为一。丐帮在洪帮主之下,共有四个长老。” 黄蓉抢着道:“这个我倒听师父说过。”她因洪七公尚在人间,是以不愿将他命自己接任帮主之事说出。 鲁有脚点了点头道:“我是西路长老,刚才在这儿的三位也都是长老。”黄蓉道:“我知道啦,你是污衣派的首领,他们是净衣派的首领。” 独孤逸道:“咦,你怎会知道?” 黄蓉道:“你瞧鲁大哥的衣服多脏,他们的衣服多干净。鲁大哥,我说污衣派不好,身上穿得又臭又黑,一点也不舒服。你们这一派人多洗洗衣服,两派可就不是一样了么?” 鲁有脚怒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自然嫌叫化子臭。”一顿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的下楼去了。 黄蓉伸伸舌头,道:“逸儿,我得罪了这位鲁大哥。” 独孤逸一笑,刮了刮黄蓉的鼻子道:“以后蓉儿要穿脏衣呢,还是要穿净衣呢?”说这作势在黄蓉身边闻了闻,捏住鼻子退后两步。 黄蓉抓住独孤逸的腰间,在她腰上作势一拧。突然又道:“逸儿,我刚才我真担心。”独孤逸道:“担心甚么?” 黄蓉正色道:“我只担心他提起脚来,踢你一脚,你可就糟啦。” 独孤逸道:“好端端的干么踢我?就算你说话得罪了他,那也不用踢人啊,再说,他也踢不到我。”黄蓉抿嘴微笑,却不言语。 独孤逸看着黄蓉戏谑的表情,笑道:“好啊,你绕弯儿骂我!”站起身来,伸手作势要呵她痒,黄蓉笑着连连闪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丐帮大会1 两人正闹间,楼梯声响,适才随杨康下去的丐帮三老又回了上来,走到郭黄二人桌边,行了一礼。 居中那丐白白胖胖,留着一大丛白胡子,若非身上千补百绽,宛然便是个大绅士大财主的模样,他未言先笑,端的是满脸春风,一团和气,说道:“适才那姓鲁的老丐暗中向两位下了毒手,我等瞧不过眼,特来相救。” 独孤逸与黄蓉都吃了一惊,齐问:“甚么毒手?”那丐道:“那老丐不肯与两位同席饮食,是不是?”黄蓉心中一凛,问道:“难道他在我们饮食中下了毒?” 那丐叹道:“也是我们帮中不幸,出了这等奸诈之人。这老丐下毒本事高明得紧,只要手指轻轻一弹,暗藏在指甲内的毒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了酒菜。两位中毒已深,再过个半个时辰,就无法解救了。” 黄蓉不信,说道:“我两人跟他无怨无仇,他何以要下此毒手?” 那丐道:“多半是两位言语中得罪了他。急速服此解药,方可有救。”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纷,分置两只酒杯之中,用酒冲了,要二人立即服下。 黄蓉刚才见杨康和他们做一路,心中已自起疑,岂肯只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服药?又问:“那位姓杨的相公和我们相识,请三位邀他来一见如何?” 那丐道:“那自然是要见的,只是那奸徒所下之毒剧烈异常,两位速服解药,否则延误难治。” 黄蓉道:“三位好意,极为感谢,且坐下共饮几杯。想当年丐帮第十一代帮主在北固山独战群雄,以一棒双掌击毙洛阳五霸,真是何等英雄。” 当日他与洪七公、郭靖同在明霞岛扎木筏之时,洪七公常跟她说些帮中旧事,以免她日后做了帮主,于帮中大事却一无所知。那第十一代帮主的英雄事迹,便是那时候听洪七公说的。 丐帮三老听她忽然说起帮主旧事,互相望了一眼,都感十分诧异,心想凭她小小年纪,怎能知晓此事。 黄蓉又道:“洪帮主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无对,不知三位学到了几掌?”三丐脸上均现惭色,那降龙十八掌却是未蒙帮主传授一掌,反不及八袋弟子黎生倒得传授一招“神龙摆尾”。 黄蓉又道:“刚才那位鲁长老虽说擅于下毒,我瞧本事却也平常。上个月西毒欧阳锋请我喝了三杯毒酒,那才有点儿门道。这两杯解毒酒,还是三位自己饮了罢。”说着将两杯调有药粉的药酒推到三丐面前。 三丐微微变色,知她故意东拉西扯,不肯服药。 那财主模样的长老笑道:“姑娘既有见疑之意,我等自然不便相强。只不过我们一番好意,却是白费了。我只点破一事,姑娘自然信服。两位且瞧我眼光之中,有何异样?” 独孤逸、黄蓉一齐望他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睛嵌在圆鼓鼓一脸肥肉之中,只如两道细缝,但细缝中莹然有光,眼神甚是清朗。 黄蓉心想:“那有甚么异样?左右不过似一对亮晶晶的猪眼罢啦。”那丐又道:“两位望着我的眼睛,千万不可分神。现在你们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这是中毒之象,那就闭上眼睛睡罢。” 他这话语声极其悦耳动听,其中一股让人欲罢不能昏昏欲睡之意,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只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 独孤逸心道不妥,心下默念静心诀,脑中稍许清明。那丐又道:“此间大湖之畔,甚是凉爽,两位就在这清风之中酣睡一觉,睡罢,睡罢!舒服得很,乖乖的睡罢!”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柔和甜美,脑中的那丝清明渐渐淡去,两人不知不觉哈欠连连,竟自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二人迷迷糊糊中只感凉风吹拂,身有寒意,耳中隐隐似有波涛之声,睁开眼来,但见云雾中一轮朗月刚从东边山后升起。 两人这一惊非小,适才大白日在岳阳楼头饮酒,怎么转瞬之间便已昏黑?昏昏沉沉中待要站起,更惊觉双手双脚均已被绳索缚住,张口欲呼,口中却被塞了麻核,只刺得口舌生疼。 独孤逸立知是着了道,却不知对方是什么邪法,见黄蓉如自己一般被捆在一旁,并无受伤,于是先安心。心下运力挣脱,却发现那绳索纹丝不动,原来是以牛皮条混以钢丝绞成,两条手腕立刻勒出红痕。 突然,一片冰冷的剑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拍了两拍,独孤逸转头横眼瞧去,见是四个青年乞丐,各执兵刃守在身边,那乞丐用剑锋轻轻划过,说:“再动,我可就不保证你的脸还能这样了。” 另一年长些的乞丐说:“你别伤她,帮主待她不一般。”那小乞丐哼了一声,站了回去。 独孤逸坐定身子,不在挣扎,只侧身移到黄蓉一旁,靠在一起。两人定了定神,看那周边的环境,这一看倒是惊呆了。 原来二人竟是置身在一个小峰之顶,月光下看得明白,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心道:“原来我们已给擒到了洞庭湖中的君山之顶,怎地途中毫无知觉?” 黄蓉盯着那十余丈外的一座高台,月光照在那高台一旁,可清晰看到台周密密层层的围坐着数百名乞丐,各人寂然无声,黄蓉心中暗暗心喜:“啊,是了,今日七月十五,这正是丐帮大会。待会我只须设法开口说话,传下师父号令,何愁众丐不服?” 过了良久,群丐仍是毫无动静,黄蓉心中好生不耐,只是无法动弹,惟有苦忍,再过半个时辰,她手脚不动,已微感酸麻,只见一盘冰轮渐渐移至中天,照亮了半边高台。 黄蓉心道:“李太白诗云:‘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他当日玩山赏月,何等自在,今夜景自相同,我和逸儿却被缚在这里,真是令人又好气又好笑!”月光缓移,照到台边三个大字:“轩辕台”。 黄蓉想起爹爹讲述天下大江大湖的故事,曾说相传黄帝于洞庭湖畔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想来此台便是纪念这回事了。 只一盏茶时分,那高台已全部浴在皓月之中,忽听得笃笃笃、笃笃笃三声一停的响了起来,忽缓忽急,忽高忽低,颇有韵律,却是众丐各执一根小棒,敲击自己面前的山石。 独孤逸暗数敲击之声,待数到九九八十一下,响声戛然而止,群丐中站起四人,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鲁有脚与那净衣派的三个长老。这丐帮四老走到轩辕台四角站定,群丐一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行礼。 那白胖老丐待群丐坐定,朗声说道:“众位兄弟,天祸丐帮,当真是天大的灾难,咱们洪帮主已在临安府归天啦!” 此言一出,群丐鸦雀无声。突然间一人张口大叫,扑倒在地。四下里群丐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哀声振动林木,从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独孤逸心中一惊,扭头去看黄蓉,只看黄蓉摇摇头,独孤逸心想:“蓉儿与郭大哥去接七公,以蓉儿的机敏尚没有消息,如今这些乞丐又是哪来的消息?” 群丐思念洪七公的恩义,个个大放悲声。 鲁有脚忽然叫道:“彭长老,帮主归天,是谁亲眼见到的?” 那白白胖胖的彭长老道:“鲁长老,帮主他老人家若是尚在人世,谁吃了豹子胆老虎心,敢来咒他?亲眼见他老人家归天之人,就在此处。杨相公,请您对众兄弟详细述说罢。”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正是杨康。 他手持绿竹杖,走到高台之前,群丐登时肃静,但低泣呜咽之声兀自不止。杨康缓缓说道:“洪帮主于一个月之前,在临安府与人比武,不幸失手给人打死。” 群丐听了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仇人是谁?快说,快说!”“帮主如此神通,怎能失手?”“必是仇人大举围攻,咱们帮主落了个寡不敌众。” 独孤逸心下好笑,想到:“如今这杨康怎说也是个金国的小王爷,居然也学会了这满口胡说,张嘴乱吠。”只是独孤逸不知道,这在朝堂之上,官做的越大,这张嘴胡说的功夫越高明。 杨康双手伸出,待众丐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害死帮主的,是西毒欧阳锋和东邪黄药师,他们先杀了全真派王重阳的师弟周伯通,又害了洪老帮主。” 黄药师久不离岛,众丐十九不知他的名头,西毒欧阳锋却是威名远震。 这日能来君山赴会的,在丐帮中均非泛泛之辈,自然都知全真教王重阳知名,心想不管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居然和那西毒欧阳锋联起手来,连那全真派的都抵挡不过,纵然帮主武功卓绝,但一人落了单,自非其敌。 当下个个悲愤异常。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嚷着立时要去为帮主报仇。 原来杨康当日听欧阳锋说起洪七公被他以□□功击伤,性命必然难保。谁知在岳阳楼撞见独孤逸和黄蓉,大惊之下,指使丐帮三长老设法将两人擒住,以防这二人在这紧要关头捣乱。 那日杀了他欧阳克,独孤逸亲眼所见,他日若这消息不小心泄露,那欧阳锋定不会放过自己。既然全真七子说要找欧阳锋与黄药师报仇,如今不如借刀杀人,将杀害洪七公的祸端也放到了他二人头上,好教丐帮倾巢而出,一举将西毒给挑了,除了自己的大患。 独孤逸居然是宋朝的公主,杨康本有心为自己留一条富贵的后路,但一路上左思右想,心道那独孤逸武艺高强,定不能如愿。如今有了机会,不如借此机会将她杀了,再带回去将她身份曝光,也可吓一吓那宋朝的皇帝,长一长我大金的威风。想及此,杨康倒是拿定了注意,只是这黄蓉被无辜牵连,此时倒也顾不了那么多。 群丐纷扰声中,东路简长老站起身来,说道:“众兄弟,听我一言。” 此人须眉皆白,五短身材,一开口说话,余人立时寂然无声,显是在丐帮中大有威信。 只听他说道:“眼下咱们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遵从帮主遗命,奉立本帮第十九代帮主。第二件是商量着怎生给帮主报仇雪恨。”群丐轰然称是。 鲁有脚却高声道:“咱们先得祭奠老帮主的英灵。”在地下抓起一把湿土,随手捏成一个泥人,当作洪七公的灵像,放在轩辕台边上,伏地大哭。群丐尽皆大放悲声。 黄蓉心道:“我师父好端端地又没死,你们这些臭叫化哭些甚么?哼,你们没来由的把我和逸儿绑在这里,累得你们空伤心一场,这才叫活该呢。” 众丐号哭了一阵,简长老击掌三下,众丐逐一收泪止声。 简长老道:“本帮各路兄弟今日在岳州君山大会,本来为的是要听洪帮主指定他老人家的继承之人,现下老帮主既已不幸归天,就得依老帮主遗命而定。若无遗命,便由本帮四位长老共同推举。这是本帮列祖列宗世代相传的规矩,众位弟兄,是也不是?”众丐齐声称是。 彭长老道:“杨相公,老帮主临终归天之时,有何遗命,请你告知。” 奉立帮主是丐帮中的第一等大事,丐帮的兴衰成败,倒有一大半决定于帮主是否有德有能。 当年第十七代钱帮主昏暗懦弱,武功虽高,但处事不当,净衣派与污衣派纷争不休,丐帮声势大衰。 直至洪七公接任帮主,强行镇压两派不许内讧,丐帮方得在江湖上重振雄风。这些旧事此日与会群丐尽皆知晓,是以一听到要奉立帮主,人人全神贯注,屏息无声。 杨康双手持定绿竹杖,高举过顶,朗声说道:“洪帮主受奸人围攻,身受重伤,性命危在顷刻,在下路见不平,将他藏在舍间地窖之中,骗过□□,当即延请名医,悉心给洪帮主诊治,终因受伤太重,无法挽救。”众丐听到这里,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杨康停了片刻,又道:“洪帮主临终之时,将这竹杖相授,命在下接任第十九代帮主的重任。”此言既出,众丐无不耸动,万想不到丐帮帮主的重任,竟会交托给如此一个公子哥儿模样之人。 杨康在临安牛家村曲傻姑店中无意取得绿竹杖,见胖、瘦二丐竟然对己恭敬异常。他心下讶异,一路上对二丐不露半点口风,却远兜圈子、旁敲侧击的套问竹杖来历。 二丐见他竹杖在手,便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以未到岳州,他于丐帮的内情已知晓了十之六七,只是帮中严规不得为外人道的机密,他既不知发问,二丐自也不提。 他想丐帮声势雄大,帮主又具莫大威权,反正洪七公已死无对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乘机自认了帮主,那就可任意驱策帮中万千兄弟。 他细细盘算了几遍,觉此计之中实无破绽,于是编了一套谎话,竟在大会中假传洪七公遗命,意图自认帮主。 他在丐帮数百名豪杰之士面前侃侃而言,脸不稍红,语无窒滞,明知这谎话若被揭穿,多半便被群丐当场打成肉浆,但想自来成大事者定须干冒奇险,何况洪七公已死,绿竹杖在手,黄蓉与郭靖虽是那洪七公的徒儿,可黄蓉又已擒获,郭靖也不在此处,所冒凶险其实也不如何重大。 而一旦身为帮主,却有说不尽的好处,这丐帮万千帮众,正可作为他日“富贵无极”的踏脚石。 净衣派简、彭、梁三长老听了杨康之言,脸上均现欢容。 原来丐帮中分为净衣、污衣两派。净衣派除身穿打满补钉的丐服之外,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这些人本来都是江湖上的豪杰,或佩服丐帮的侠义行径,或与帮中弟子交好而投入了丐帮,其实并非真是乞丐。 污衣派却是真正以行乞为生,严守戒律:不得行使银钱购物,不得与外人共桌而食,不得与不会武功之人动手。两派各持一端,争执不休。 洪七公为示公正无私,第一年穿干净衣服,第二年穿污秽衣服,如此逐年轮换,对净衣、污衣两派各无偏颇。 本来污衣行乞,方是丐帮的正宗本色,只是洪七公爱饮爱食,要他尽是向人乞讨残羹冷饭充饥,却也难以办到,因此他自己也不能严守污衣派的戒律。 但在四大长老之中,他却对鲁有脚最为倚重,若非鲁有脚性子暴躁,曾几次坏了大事,洪七公早已指定他为帮主的继承人了。 这次岳州大会,净衣派的众丐早就甚是忧虑,心想继承帮主的,论到德操、武功、人望,十之八九非鲁有脚莫属。 何况帮中四大长老净衣派虽占了三人,但中下层弟子却是污衣派占了大多数。 净衣派三长老曾筹思诸般对付方策,但想到洪七公的威望,无人敢稍起异动之念,后来见杨康持竹杖来到岳州,又听说洪七公已死,虽然不免悲伤,却想正是压倒污衣派的良机,当下对杨康加意接纳,十分恭谨,企图探听七公的遗命。 岂知杨康极是乖觉,只恐有变,对遗命一节绝口不提,直到在大会之中方始宣示。 净衣派三老明知自己无份,也不失望,只消鲁有脚不任帮主,便遂心愿,又想杨康年轻,必可诱他就范。何况他衣着华丽,食求精美,决不会偏向污衣派。 当下三人对望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简长老道:“这位杨相公所持的,确是本帮圣物。众兄弟如有疑惑,请上前检视。” 鲁有脚侧目斜睨杨康,心道:“凭你这小子也配作本帮帮主,统率天下各路丐帮?”伸手接过竹杖,见那杖碧绿晶莹,果是本帮帮主世代相传之物,心想:“必是洪帮主感念相救之德,是以传他。老帮主既有遗命,我辈岂敢不遵?我当赤胆忠心的辅他,莫要堕了洪帮主建下的基业。” 于是双手举杖过顶,恭恭敬敬的将竹杖递还给杨康,朗声说道:“我等遵从老帮主遗命,奉杨相公为本帮第十九代帮主。”众丐齐声欢呼。 独孤逸与黄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独孤逸心想:“果真如黄药师所料,这小子阴险狡诈,必然为祸不小。” 只听杨康谦道:“在下年轻识浅,无德无能,却是不敢当此重位。” 彭长老道:“洪帮主遗命如此,杨相公不必过谦。众兄弟齐心辅佐,杨相公放心便是。” 鲁有脚道:“正是!”咳嗽一声,一口浓痰向他迎面吐去。 这一着大出杨康意料之外,竟没闪避,这口痰正好沾在他右颊之上。他大吃一惊,正要喝问,简、彭、梁三个长老一人一口唾液,都吐在他的身上。 杨康暗叫:“我命休矣!”只道阴谋终被四长老揭破,正待转身拔足飞奔,明知万难逃脱,总也胜于束手待毙,却见四长老双手交胸,拜伏在地。 杨康愕然不解,一时说不出话来。群丐依辈份大小,一个个上来向他身上吐一口唾液,然后各行帮中大礼。 杨康惊喜交集,暗暗称奇:“难道向我吐痰竟也算是恭敬?”他不知丐帮历来规矩,奉立帮主时必须向帮主唾吐。盖因化子四方乞讨,受万人之辱,为群丐之长者,必得先受帮众之辱,其中实含深意。 黄蓉蓦地想起,当日在明霞岛上洪七公相传帮主之位,曾在她衣角上吐了一口痰,其时只道是他重伤之后无力唾吐,以致如此,却不知竟是奉立帮主的礼节。 记得那日洪七公又道:“他日众叫化正式向你参见,少不免尚有一件肮脏事,唉,这可难为你了。”此刻方知原来师父怕她嫌脏,就此不肯接那帮主之位,是以瞒过了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丐帮大会2 半天,群丐礼敬方毕,齐呼:“杨帮主请上轩辕台!”杨康见那台也不甚高,有心卖弄本事,双足一点,飞身而上,姿形灵动,甚是美妙。 他这一跃身法虽佳,但四大长老武功上各有精纯造诣,已都瞧出他功夫华而不实,根基尚浅,只是他年纪极轻,有此本领,显是曾得高手传授,也已算颇为难得。 杨康登上轩辕台,朗声说道:“害死老帮主的元凶虽然未曾伏诛,可是帮凶却已被我擒获在此。” 群丐一听,又是尽皆哗然,大叫:“在哪里?在哪里?”“快拿来乱刀分尸。”“别一刀杀了,叫狗贼零碎受苦。” 独孤逸心道:“这小子居然敢将脏水泼在我身上?他可真是胆大妄为,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一派胡言。” 杨康厉声道:“提到台前来!” 彭长老飞步走到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身边,一手一个,提起了二人,走到台前重重往地下一摔。 鲁有脚见是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大吃一惊,忙道:“启禀帮主:这二人中,一人是老帮主的弟子,另一人也与老帮主相交甚笃,怎能加害师尊?” 杨康恨恨的道:“正因如此,更加可恼。这二人欺师灭祖,恩将仇报,正所谓是罪大恶极。”彭长老道:“杨帮主亲眼目睹,哪能有甚么错?” 丐帮中的黎生和余兆兴二人在宝应县相助程瑶迦,险些命丧欧阳克手下,幸得黄蓉与独孤逸搭救,对她们既感又佩,又知洪七公对这个女徒儿更是喜爱至极,当即在人丛中抢上前来。 黎生叫道:“启禀帮主,这两位是侠义英雄,小的敢以性命相保,老帮主被害之事,决与他们无干。”余兆兴叫道:“这两位是好人,大大的好朋友。” 梁长老瞪目喝道:“有话要你们长老来说,这里有你们插嘴的地方吗?”黎、余二人属于污衣派,由鲁有脚该管。二人辈份较次,不敢再说,气愤愤的退了下去。 鲁有脚道:“非是小的敢不信帮主之言,只因这是本帮复仇雪恨的大事,请帮主详加审询,查明真相。” 杨康心中早有算计,说道:“好,我就当着各位的面,与他二人问个明白。” 对独孤逸和黄蓉二人道:“不必答话,我说得对,那就点头,不对的就摇头。若有半点欺瞒,休怪刀剑无情。”手一挥,彭、梁二长老各抽兵刃,顶在二人背心。彭长老使剑,梁长老使刀,两柄都是利器。 黄蓉怒极,脸色惨白,想到在牛家村隔壁听陆冠英向程瑶迦求婚时点头摇头之事,当时何等风光旖旎,今日落到自己头上,却受这奸徒欺辱。又想自己对欧阳克也曾玩过这把戏,不料竟会身受此报,虽在气恼之际,仍自思索如何在点头摇头之中引起鲁有脚的疑虑,使得他力主口头对答询问,只消有口能言,揭破杨康的奸谋便非难事。 杨康看了看黄蓉与独孤逸两人,将独孤逸提起来放到一旁,说:“我知道你无意加害老帮主,只是被她愚弄之下牵连其中,如今你若是坦白从宽,我可饶你性命!” 独孤逸怒极,挣扎了中,梁长老用刀在她背上一顶。 杨康扭身对着台下众丐说道:“各位,听我细问她二人。”转身对着独孤逸道:“这女子姓黄,是也不是?” 独孤逸双眼瞪着杨康,不摇头也不点头,鲁有脚喝到:“你若心里无鬼,便照实回答!”独孤逸口不能言,只是盯着鲁有脚不说话。 那梁长老用刀忍抵在她背心,喝到:“是也不是!点头还是摇头!”眼看着便要刺进去,杨康道:“梁长老,慢来!她不言语,我也有办法。” 转身又叫那黎生,问到:“黎长老,既然你认识这二人,我且问你,这女子是不是姓黄,单名一个蓉?”黎生答道:“禀帮主....” 杨康打断道:“莫要说那废话,我只问你是不是。”黎生哑言,看了一眼鲁有脚,道:“是。” 杨康又问:“洪七公老帮主收了两个徒弟,一个男的叫郭靖,另一个是这个黄蓉是也不是?”黎生道:“的确如此。” 杨康又问:“洪七公老帮主当这两人是好人,将绝技相传,那郭靖先拜洪老帮主为师,这黄蓉是后拜洪老帮主为师的,是也不是?” 黎生道:“的确如此。” 杨康朗声道:“这黄蓉本是黄药师的亲生女儿,洪七公老帮主本不愿意受她为徒,但因被她蒙蔽,收了她,便酿成了大错。各位深想,黄药师虽然阴险狡诈,但也号称东邪,他的女儿怎会拜洪七公老帮主为师。” 众丐听闻,深觉得有道理,轰然叫起来:“还问什么?快杀,快杀!”“快杀了小贼,再去找老贼算帐。” 杨康叫道:“众兄弟且莫喧哗,待我跟各位详细道来。”众丐听到帮主吩咐,立时静了下来。 杨康又问:“那洪老帮主的另一个徒弟,郭靖看起来憨厚老实,但实则阴险狡诈,全真七子传他功夫,王处一救他性命,可他却恩将仇报,与那西毒欧阳锋沆瀣一气。前不久,那郭靖哄骗了洪老帮主上桃花岛向那黄岛主求亲,求的就是这个小妖女,又暗暗联系了西毒欧阳锋同上岛。他几人狼狈为奸,将洪老帮主诓骗到那海外孤岛,使得洪老帮主受人暗算、身受重伤,郭靖与黄蓉这二人可谓是狼心狗肺之辈!而这独孤姑娘不但不相帮,反而助纣为虐。老帮主临死前,对我一一说明,让我势要杀掉这两个不肖徒弟!问问这独孤姑娘,你是否对得起老帮主!” 众丐听杨康声音愈来愈是严峻,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那西毒欧阳锋更是出了名的大恶人,想不到如此年轻娇嗲的两个姑娘,竟是如此歹毒心肠,众丐不疑有他,此时已是群情激愤,齐声喝到:“杀女贼,抓男贼,找老贼!” 杨康压压手,待众人安静后又道:“洪老帮主临死前,对我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十恶不赦者不可放过,虽让我杀掉这两个不肖徒弟,但叮嘱我,要给这独孤姑娘改过的机会。各位,我提议,废去她的武功,让她给洪老帮主磕够99个头!给她悔过的机会!” 这一番话说的是有情有理,丐帮众人皆知洪七公虽武艺高强,但从不轻易杀人,如今被人害死,却还想着给人悔过的机会,不禁对那黄蓉与郭靖更是怨恨。 此事,连鲁有脚也对那二人恨之入骨,走上前来向黄蓉身上踹去,独孤逸挣扎着挡在黄蓉身前,鲁有脚呸的一声吐在这二人身上,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彭、梁二长老对视一眼,那彭长老在独孤逸身上的要穴一点,让她不得动,与梁长老一起挺持刀剑,走上前来正待砍向黄蓉,鲁有脚突然说道:“且住,既然抓住了这二人,倒要他二人说明白,那郭靖小贼在何处,凡是与此事有关的奸贼,咱们一个都不放过。” 杨□□怕鲁有脚取出那麻核,一挥手,道:“不用问,我知道郭靖那小贼在哪里。咱们先结果了这二人,为洪老帮主报仇!” 独孤逸心下着急,又苦于口不能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忽听得嗤嗤声响,一道紫色光焰掠过湖面。 彭、梁二人愕然回顾,又见两道蓝色光焰冲天而起,这光焰离君山约有数里,发自湖心。简长老道:“帮主,有贵客到啦。” 杨康一惊,问道:“是谁?”简长老道:“铁掌帮的帮主。”杨康不知铁掌帮的来历,问道:“铁掌帮?” 简长老道:“这是川湘的大帮会,他们帮主前来拜山,须得好好接待。这两个小贼,待会发落不迟。”杨康道:“也好,就请简长老延接宾客。” 简长老传令下去,砰砰砰三响,君山岛上登时飞起三道红色火箭。过不多时,来船靠岸,群丐点亮火把,起立相迎。 那轩辕台是在君山之顶,从山脚至山顶尚有好一程路,来客虽然均具轻功,也过半晌方到。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被带入人从之后,由彭长老命弟子看管。 黄蓉打量独孤逸,见她眼中满是关切之意,心中倒有些开心:“如今若是与逸儿在这里一同死了,那也是值得。”于是向独孤逸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两人靠在一起,在人群后看那台前情况,倒是看戏一般。 只见来客已到,火把照耀下数十名黑衣人拥着一个老者来至台前。这老者身披黄葛短衫,手挥蒲扇,不是裘千仞是谁?黄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大为失望,这人前来,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事。 简长老迎上前去,说了一番江湖套语,神态极为恭谨,然后给杨康引见,说道:“这位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帮主,神掌无敌,威震当世。这位是敝帮今日新接任的杨帮主,少年英雄。两位多亲近亲近。” 杨康在太湖归云庄上曾亲眼见到裘千仞出丑露乖,心中好生瞧他不起,暗想这个大骗子原来还是甚么帮会的帮主,心念一动,当下假装不识,笑道:“幸会,幸会。”伸出手去和他拉手。 双掌相握,杨康立将全身之力运到手上,存心要捏得他呼痛叫饶,心想:“人人信你武功卓绝,却要叫你栽在我的手里。这真是天赐良机,正好借你这老儿,让我在众丐之前示武立威。” 哪知他刚一用劲,掌心立感烫热无比,犹似握到了一块红炭,急忙撤手,手掌却已被对方牢牢抓住,这股烫热宛如一直烧到了心里,忍不住大叫:“啊唷!”登时脸色惨白,双泪真流,痛得弯下腰去,几欲晕倒。 丐帮四大长老见状大惊,一齐抢上护持。 简长老是四长老之首,将手中钢杖在山石上一顿,铮的一响,火花四溅,怒道:“裘老帮主,你远来是客,我们杨帮主年纪轻着,你怎能考较起他功夫来啦?” 裘千仞冷冷的道:“我好好跟他拉手,是贵帮帮主先来考较老朽啊。杨帮主存心要捏碎我这几根老骨头。” 他口中说着话,手上丝毫不松,说一句,杨康“哎哟”一声,等他这几句话说完,杨康声音微弱,已痛得晕了过去。 裘千仞松手外挥,杨康知觉已失,直跌出去。 鲁有脚急忙抢上扶住。简长老怒道:“裘老帮主,你……你……这是甚么用意?简直岂有此理?” 裘千仞哼了一声,左掌向他脸上拍去。简长老举起钢杖挡格。裘千仞变招快极,左手下压,已抓住钢杖杖头。他掌缘甫触杖头,尚未抓紧,已向里夺。 简长老武功殊非泛泛,一惊之下,抓杖不放,裘千仞竟没将杖夺到,右掌似风,忽地向左横扫,当的一声,击在钢杖腰里。 简长老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长流,再也把持不住,钢杖被他夺了过去。裘千仞横杖反挑,同时架开彭、梁二老的刀剑,收杖之际,右肘乘势撞向鲁有脚面门,于片刻之间便将丐帮四老尽皆逼开。 群丐相顾骇然,各取兵刃,只待帮主号令,就要拥上与铁掌帮拚斗。 裘千仞左手握住钢杖杖头,右手握住杖尾,哈哈一声长笑,双手暗运劲力,大喝一声,要将钢杖折为两截。哪知简长老这钢杖千练百锤,极是坚韧,这一下竟没折断,只是被他两膀神力拗得弯了下来。 裘千仞劲力不收,那钢杖慢慢弯转,拗成了弧形。 群丐又惊又怒,忽见他左臂后缩,随即向前挥出,那弧形钢杖倏地飞向空中,急向对面山石射去,铮的一声巨响,杖头直插入山石之中,钢石相击之声,嗡嗡然良久方息。 他显了这手功夫,群丐固然个个惊服,黄蓉更是骇异,心道:“这老儿明明是个没本事的大骗子,怎地忽然变得如此厉害?多半是他跟杨康、简长老串通了,又搞甚么诡计,这钢杖之中定然另有古怪。” 头顶月光照耀,四周火把相衬,瞧瞧明明白白,确是在归云庄、牛家庄两地所见的裘千仞。 她转头向独孤逸望去,却见独孤逸面色凝重,向她摇摇头,但苦于口不能言,说不出一个字来。她见独孤逸手间似在做什么动作,看那守卫的乞丐仰头在看台上光景,于是微微侧过身,挡住独孤逸的背后。 独孤逸伸手在她手心写到“缩骨”二字,黄蓉心里一惊,知独孤逸想到了缩骨逃脱之法,于是不言语,只将用后背将独孤逸挡严了… 裘千仞冷然说道:“铁掌帮和贵帮素来河水不犯井水,闻得贵帮今日大会君山,在下好意前来拜会,贵帮帮主何以一见面就给在下一个下马威?” 简长老为他威势所慑,心存畏惧,听他言语之中敌意不重,忙道:“那是裘老帮主误会了。老帮主威震四海,我们素来是十分敬仰的。今日蒙老帮主光降,敝帮上下全感荣宠。” 裘千仞昂首不答,神气之间骄气逼人,过了良久方道:“听说洪老帮主仙去了,天下英雄,又弱一个,可惜啊可惜。贵帮奉立了这样一位新帮主,唉,可叹啊可叹!” 此时杨康已然苏醒,听他当面讥刺,却是敢怒而不敢言,但觉右掌仍是如火烧炙,五根手指已肿得如五枝山药一般。 丐帮四长老一时不知如何接口。裘千仞道:“在下今日拜会,有一桩事要向贵帮请教,此外却有一份重礼奉献。” 简长老道:“不敢,但请裘老帮主示下。” 裘千仞道:“前几日敝帮有几位兄弟奉老朽之命出外办事,不知怎生惹恼了贵帮两位朋友,将他们打得重伤。敝帮兄弟学艺不精,原本没有话说,只是江湖上传扬开来,铁掌帮这个脸却丢不起。老朽不识好歹,要领教领教贵帮两位朋友的手段。” 杨康对丐帮兄弟原无丝毫爱护之心,岂敢为了两名帮众而再得罪于他,当下说道:“是谁擅自惹事,和铁掌帮的朋友动过手啦?快出来向裘老帮主赔罪。” 丐帮自洪七公接掌帮主以来,在江湖上从未失过半点威风,现下洪七公一死,新帮主竟如此软弱,群丐听了他这几句言语,无不愤恨难平。黎生和余兆兴又从人丛中出来,走上数步。 黎生朗声道:“启禀帮主:本帮帮规第四条言明,凡我帮众,须得行侠仗义,救苦扶难。前日我们两人路见铁掌帮的朋友欺压良民,还要掳掠妇女,我二人忍耐不住,是以出头阻止,动起手来,伤了铁掌帮的朋友。” 杨康道:“不管怎样,还是向裘老帮主赔罪罢。”黎生和余兆兴对望一眼,气愤填膺,若不陪罪,那是违了帮主之命,若去赔罪,这口气实在难咽。 黎生大声叫道:“众位兄弟,要是老帮主在世,决不能让咱们丢这个脸。今日小弟是宁死不辱!”顺手从里腿中抽出一把短刀,一刀插在心里,立时气绝。 余兆兴扑上前去抢起短刀,在自己胸口也是一刀,死在黎生身上。众丐见二人不肯受辱而自刎,群情汹涌,只是丐帮帮规极严,若无帮主号令,谁也不敢有甚么异动。 裘千仞淡淡一笑,道:“这件事如此了结,倒也爽快。现下我要给贵帮送一批礼物。”左手一挥,他身后数十名黑衣大汉打开携来的箱笼,各人手捧一盘,躬身放在杨康身边,盘中金光灿然,尽是金银珠宝之属。 众丐见他们突然拿出金珠,更是诧异。裘千仞道:“铁掌帮虽然有口饭吃,可拿不出这等重礼,这份礼物是大金国赵王爷托老朽转送的。” 杨康又惊又喜,忙问:“赵王爷他在哪里?我要见他。”裘千仞道:“这是数月之前,赵王爷差人送到敝处的,命老朽有话转告贵帮。” 杨康嗯了一声,心道:“那是爹爹南下之前安排下的事了,却不知他送礼给这批叫化儿们作甚?” 只听裘千仞道:“赵王爷敬慕贵帮英雄,特命老朽亲自来献礼结纳。”杨康欣然道:“有劳老帮主贵步,何以克当?” 裘千仞笑道:“杨帮主年纪虽轻,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那是远过洪帮主的了。” 杨康在燕京时未曾听说完颜洪烈要与丐帮打甚么交道,此时急欲知道他的用意,问道:“不知赵王爷对敝帮有何差遣,要请老帮主示下。” 裘千仞笑道:“差遣二字,决不能提。赵王爷只对老朽顺便说起,言道北边地瘠民贫,难展骏足……” 杨康接口道:“赵王爷是要我们移到南方来?”裘千仞笑道:“杨帮主聪明之极,适才老朽实是失敬。赵王爷言道:江南、湖广地暖民富,丐帮众兄弟何不南下歇马?那可胜过在北边苦寒之地多多了。” 杨康笑道:“多承赵王爷与老帮主美意指点,在下自当遵从。” 裘千仞想不到对方竟一口答应,脸上毫无难色,倒也颇出意料之外,转念一想,料来此人年轻懦弱,适才给自己铁掌一捏之下,痛得死去活来,心中怕极,此刻自己不论说甚么,他都不敢有丝毫违抗,但丐帮在北方根深柢固,岂能说撤便撤?事后群丐计议,势必反悔,须当敲钉转脚,让丐帮将来无法反口。 于是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杨帮主今日亲口答应,丐帮众兄弟撤过大江,今后不再北返的了?” 杨康正欲答应,鲁有脚忽道:“启禀帮主:咱们行乞为生,要金珠何用?再说,我帮帮众数十万,足迹遍天下,岂能受人所限?还请帮主三思。” 杨康这时已然明白完颜洪烈的心意。他早知丐帮在江北向来与金人为敌,诸多掣肘,金兵每次南下,丐帮必在金兵后方扰乱,或刺杀将领,或焚烧粮食,若将丐帮人众南撤,自然大利金人南征,于是说道:“这是裘老帮主的一番美意,我们若是不收,倒显得不恭了。金珠宝物我不要分,四位长老,待会尽数分与众兄弟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丐帮大会3 鲁有脚急道:“咱们洪老帮主号称‘北丐’,天下皆闻,北边基业,岂能轻易舍却?我帮忠义报国,世世与金人为仇,礼物决不能收,撤过长江,更是万万不可。” 杨康勃然变色,正欲答话,彭长老笑道:“鲁长老,我帮大事是决于帮主,不是决于你罢?”鲁有脚凛然道:“若要忘了忠义之心,我是宁死不从。” 杨康道:“简、彭、梁三位长老,你们之意若何?”简、梁二长老迟疑未答,均觉丐帮撤过长江之举颇为不妥。 彭长老却大声道:“但凭帮主吩咐。属下岂敢有违?”杨康道:“好,八月初一起,我帮撤过大江。”此言一出,群丐中倒有一大半鼓噪起来。杨康见众丐喧嚷,一时不知所措。 简、彭、梁三老大声喝止,但鼓躁的皆是污衣派群丐,对三老都不加理会。彭长老喝道:“鲁长老,你是要背叛帮主不成?” 鲁有脚凛然道:“纵然千刀分尸,我也不敢欺尊灭长、背叛帮主。只是我帮列祖列宗遗训,鲁有脚更加不敢背弃。金狗是我大宋世仇,洪老帮主平日对咱们说什么话来?”简、梁二长老垂头不语,心中颇有悔意。 裘千仞见形势不佳,若不将鲁有脚制住,只怕此行难有成就,当下冷笑一声,对杨康道:“杨帮主,这位鲁长老跋扈得紧哪?”一语方罢,双手暴发,猛往鲁有脚肩上拿去。 鲁有脚当他冷笑之时,已有防备,知他手掌厉害,不敢硬接,猛地里身形急矮,已从他□□钻过,腰未伸直,呼呼呼三脚往他臀上踢去。他名字叫鲁有脚,这腿上功夫果然甚是了得,出足快捷无伦。 裘千仞见他忽从自己□□钻过,心想此人招数好怪,觉得身后风响,急忙回掌力拍。 鲁有脚第三脚若是将劲用足,原可踢中他后臀,但若被对方铁掌击中,自己足胫却也经受不起,足到中途,硬生生收转,一个筋斗,从他身旁翻过,突然一口浓痰向裘千仞脸上吐去。 裘千仞侧头避过,见他怪招百出,不觉一怔。 杨康喝道:“鲁长老不得对贵客无礼!”鲁有脚听得帮主呼喝,当即退了两步。裘千仞却毫不容情,双手犹似两把铁钳,往他咽喉扼来。 鲁有脚暗暗心惊,翻身后退,只听得敌人“嘿”的一声,自己双手已落入他掌握之中。 鲁有脚身经百战,虽败不乱,用力上提没能将敌人身子挪动,立时一个头锤往他肚上撞去。他自小练就铜锤铁头之功,一头能在墙上撞个窟窿。某次与丐帮兄弟赌赛,和一头大雄牛角力,两头相撞,他脑袋丝毫无损,雄牛却晕了过去。 现下这一撞纵然不能伤了敌人,但双手必可脱出他的掌握,哪知头顶刚与敌人肚腹相接,立觉相触处柔若无物,宛似撞入了一堆棉花之中,心知不妙,急忙后缩,敌人的肚腹竟也跟随过来。 鲁有脚用力挣扎,裘千仞那肚皮却有极大吸力,牢牢将他脑袋吸住,惊惶之中只觉脑门渐渐发烫,同时双手也似落入了一只熔炉之中,既痛且热。 裘千仞喝道:“你服了么?”鲁有脚骂道:“臭老贼,服你甚么?”裘千仞左手用劲,格格几响,将他右手五指指骨尽数捏断,再问:“服了么?” 鲁有脚又骂:“臭老贼,服你甚么?”格格几响,左手指骨又断。他疼得神智迷糊,口中却仍是骂声不绝。裘千仞道:“我肚皮运劲,把你脑袋也轧扁了,瞧你还骂不骂?” 语生未毕,丐群众忽的跃出一人,身姿挺拔,正式那独孤逸。 裘千仞只觉得后背有风声,于是松了鲁有脚,一掌向后抓去,却又抓了个空。那鲁有脚忽的觉得头顶一松,赶忙站直身子向后退去,只是头顶吸久了,一阵天旋地转的坐在了地上。 众人只见她身影一晃,似乎并未出手,只场上转了个圈又回来了,但场上局势已然大变。 独孤逸轻声说道:“你不是裘老前辈敌手,走开吧!我大宋子民,非各个都是那卑躬屈膝,数典忘祖之徒!” 裘千仞见独孤逸身法如此之快,不由得暗惊,此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想不到丐帮之中还有这等人物,当下紧守门户,并不抢先进攻。 原来在明霞岛之时,独孤逸等人便起手习练“易筋锻骨篇”,此时已有小成,基础既佳,二人想到此法,不知不觉间就将手脚上束缚的绳索卸去。 当裘千仞与杨康、简长老、鲁有脚等人一问一答之际,独孤逸暗暗运功冲开了穴道,又与黄蓉二人暗运功法锁骨卸绳,时间紧急,想要救黎生二人已然不能,但看鲁有脚危在旦夕,独孤逸恰卸去了绳索,以那围魏救赵之法出手相救。 彭长老本在独孤逸与黄蓉身畔,忽见她脱缚而出,吃惊非小,伸臂一把抓去没有抓住,俯首但见地下空余一团绳索,仍是牢牢的互相钩结,而缚着的人却如一条泥鳅般滑了出去,待要上前追赶,只见她已将鲁有脚救出。 刚要张嘴大呼:“拿住这小贼!”一旁的黄蓉却猛然站起来,啪啪就是两耳刮,把那句话硬生生的打了回去。 群丐却不明就里,先前早认定这二人是杀害帮主的帮凶,又见鲁有脚被独孤逸踢倒,黄蓉脱身打那彭长老,当下大声呼喊,纷纷拥上。 独孤逸转身回到黄蓉身侧,问道:“可还好?” 黄蓉道:“没事,你别伤了我的徒子徒孙。”独孤逸道:“晓得了。” 说话间,两人身边已经重重叠叠的围了成百名帮众,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独孤左手使出逍遥掌法,右手使出空明拳,只将那冲上来的帮众甩出人群外,那人群又涌上前来。 独孤逸嫌那小乞丐身上脏,用袖袍裹住当先一个瘦弱小子的手臂,以那小子为武器挥向群丐,那小子双脚在空中乱蹬一起,或蹬在一人后心,或蹬在一人腰眼上,有或者恰好踢飞了那伸出来的兵器木棍,只听得周边“哎呦”“啊呦”“踢我作甚”一串叫喊,围在前面的七八人跌成一团。 只听人群中有人叫道:“众兄弟退开,让八袋弟子对付两名小贼。”正是简长老的声音。 群丐听到号令,纷纷散开,独孤逸将那瘦弱小子也丢入人群中,众丐抢上接住,如此一来,独孤逸与黄蓉身旁只余下三人,另有五人从后抢上,八人分站四周。这八丐背后都背负八只麻袋,是丐帮中仅次于四大长老的人物,每人均统率一路帮众,那接引杨康的瘦胖二丐亦在其内。 八袋弟子原共九人,黎生自刎而死,就只剩下八人了。 独孤逸知道目下对手虽减,但个个都是高手,黄蓉将地上的绳索递给独孤逸。 独孤逸接过绳索,一招“白蟒盘身”着地打去,那八人见钢索扫到,赶忙纵跃闪避,钢索在四周化成一道索墙,尽在右边留出一道缝隙,那胖瘦两丐举起钢刀即可扑上,只听得简长老急叫道:“攻不得!” 但为时已然不及,那钢索一阵,卷起那胖瘦两丐向外一摔,那两丐身不由己一同飞出,两丐虽然胖瘦有别,分量悬殊,但却下落在一处,撞到了两名黑衣汉子。 裘千仞原袖手观战,见那胖瘦两人落在一起,心下大惊,抢上前去,只见胖瘦二丐已一跃站起,并无损伤,铁掌帮的两名帮众被撞了个鼻青脸肿,倒也不重。裘千仞心道:“这丫头鞭法聊得,劲力使得如此巧妙。” 裘千仞刚欲回头,只听身后风响,又有两名丐帮的八袋弟子被鞭子甩了出来,裘千仞有意试试独孤逸的深浅,当下双掌并拢,当下回臂将一丐往无人处斜里推出,随即双掌并拢,呼的一声,往另一丐背心击去。 这一击是他生平赖以成名的铁掌功夫,若是那独孤逸掌力不足,不但可以借力打伤独孤逸,更可以以余力重创那乞丐。 丐帮四老和黄蓉知他这双掌一击是正面和独孤逸的功力比拚,胜负之间,关系非小,俱都凝神注视,但见他双掌发出,那八袋弟子直冲着独孤逸面门而来。 独孤逸右手持鞭,退后两步,伸出左手接住那八代弟子的肩膀,带着那八代弟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接力向外送出,那八代弟子随即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下,呆了一呆,转身又向独孤逸奔来,竟是丝毫没有受伤。 如此一来,丐帮四老心中惊诧不已,这独孤逸虽然没有正面接那一掌,却如此轻描淡写的化开了一掌之势,那功夫与裘千仞的竟然是伯仲之间,即便气力有所不及,但别处却又长处许多,实在是可惊可畏。 黄蓉更是惊诧不已:“这老骗子功夫怎地突然高明起来了”随即心里又开心:“逸儿的功夫越来越灵动飘逸,真真是四两拨千斤了。” 裘千仞一招接过,已试出独孤逸的真实功夫,以内力修为而论,自己尚胜她半筹,但这丫头功夫着实古怪,且与丐帮友敌难分,自己身在险地,犯不着在此拚斗,当下右手一挥,约束铁掌帮诸人退后。 丐帮八袋弟子的武功只与尹志平、杨康之俦相若,独孤逸刚出手便击倒了四人,虽有一人回来重新加入战团,但又怎能抵挡的住?若非独孤逸无心伤各位,只斗了十余招,又丢出了三丐,剩下两丐不敢进攻,转身要走。 独孤逸见其中一人正式那日擒获自己二人的彭长老,于是钢索挥出,将那二人卷了回来,手足反缚在一起。 对黄蓉说道:“蓉儿小心,这老丐眼睛里有门道。” 黄蓉心想总要找个法子出口气。 正此时,杨康高声叫到:“四位长老,咱们这里无数英雄好汉,岂能任由这小贼猖狂?”嘴里喊得急,脚下也不慢了,忙退在简长老身后。 简长老回首低声道:“帮主放心,小贼武功再高,总是敌不过人多,咱们用车轮战困死他。”提高嗓子叫道:“八袋弟子,布坚壁阵!” 一名八袋丐首应声而出,带头十多名帮众排成前后两列,各人手臂相挽,十六七人结成一堵坚壁,发一声喊,突然低头向二人猛冲过去。 黄蓉叫声:“啊哟!”闪身向左跃开。独孤逸向右绕开,东西两边又有两排帮众冲了过来。两人不愿意伤那群丐,只在人墙之间蹿跃,岂知那些坚壁一堵接着一堵,竟似无穷无尽,前队方过,立即转作后队,翻翻滚滚,便如巨轮般辗将过来。 时刻稍久,一队队的移动巨壁越来越多,趋避奔窜之际独孤逸渐感心跳气喘渐渐急促,回头看黄蓉,发现她纵跃已然满了下来,逐步跃到黄蓉身边,抓住右足点地想那西边的崖边跃去。 眼见离崖边只余五六尺之地,丐帮的坚壁竟然停步不冲。独孤逸低头问到:“没事吧?”黄蓉闷闷说道:“他们又逼上来了。” 只见一堵又厚又宽的人墙缓缓移近,这番不是猛冲,却是要慢慢的将二人挤入深谷之中,同时是成百人前后连成了十余列,再也纵跃不过。 独孤逸抱着黄蓉,在她耳边说:“咱们被那彭长老做了邪,总要出一口恶气,九阴真经有一个移魂大法,我念给你,回头找他算账。蓉儿,你还记得咱们逍遥游步伐中有一招叫大鹏展翅?” 黄蓉正要说话,独孤逸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正愣了一下,独孤逸奋起平生之力,将她向那轩辕台上掷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丐帮大会4 黄蓉只觉犹似腾云驾雾般从数百人的头顶飞过,想起独孤逸说的大鹏展翅,知她是属意自己先突围再想办法,于是在空中轻轻翻了一个筋斗,双膝微弯,轻轻落在台上。 却见杨康正自得意洋洋的站在台角,指手划脚,呼喝督战,这良机岂肯错过,足未站定,和身向前扑出,左手手指已搭住绿竹杖的杖头。 杨康斗然见她犹似飞将军从天而降,猛吃一惊,举杖待击,黄蓉右手食中二指倏取他的双目,同时左足翻起,已将竹杖压住。 杨康武功本就不及黄蓉,而她这一招又是洪七公所授打狗棒法的绝招“獒口夺杖”,倘若竹杖被高手敌人夺去,只要施出此招,立时夺回,百发百中,即是武功高出杨康数倍之人,遇上这招也决保不住手中杆棒。 黄蓉夺杖是主,取目是宾,却因手法过快,手指竟已戳得杨康眼珠剧痛,好一阵眼前发黑。杨康为保眼珠,只得松手放开竹杖,随即跃下高台。 黄蓉双手高举竹杖,朗声叫道:“丐帮众兄弟立即罢手停步。洪帮主并未归天,全是奸徒造谣。” 群丐一听,尽皆愕然,此事来得太过突兀,难以相信,但乐闻喜讯,恶听噩耗,原是人之常情,当下人人回首望着高台。 黄蓉又叫:“众兄弟过来,请听我说洪帮主消息。” 杨康眼睛兀自疼痛,但耳中却听得清楚,在台下也高声叫道:“我是帮主,众兄弟听我号令,快把那奸贼挤下崖去,再来捉拿这胡说八道的叛逆之徒。” 丐帮帮众对帮主奉若神明,纵有天大之事,对帮主号令也决不敢不遵,听到杨康的号令,当即发一声喊,踏步向前。 黄蓉叫道:“大家瞧明白了,帮主的打狗棒在我手中,我是丐帮帮主。”群丐一怔,帮主打狗棒被人夺去之事,实是从所未闻,犹豫之间,又各停步。 黄蓉叫道:“我丐帮纵横天下,今日却被人赶上门来欺侮。黎生、余兆兴两位兄弟给人逼死,鲁长老身受重伤,那是为了甚么缘故?”群丐激动义愤,倒有半数回头过来听她说话。 黄蓉又道:“只因为这姓杨的奸贼与铁掌帮勾结串通,造谣说洪老帮主逝世。你们可知这姓杨的是谁?” 群丐纷纷叫道:“是谁?快说,快说。”有的却道:“莫听这女贼言语,乱了心意。”众人七张八嘴,莫衷一是。 黄蓉叫道:“这人不是姓杨,他姓完颜,是大金国赵王爷的儿子。他是存心来灭咱们大宋来着。”群丐俱各愕然,却无人肯信。 黄蓉寻思:“这事一时之间难以教众人相信,只好以毒攻毒,且栽他一赃。”探手入怀,一摸怀中各物幸好未被搜去,当即掏出那日朱聪从裘千仞身上偷来的铁掌,高高举起,叫道:“我刚才从这姓完颜的奸贼手中抢来这东西。大家瞧瞧,那是甚么?” 群丐与轩辕台相距远了,月光下瞧不明白,好奇心起,纷纷涌到台边。有人叫了起来:“这是铁掌帮的铁掌令啊,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黄蓉大声道:“是啊,他是铁掌帮的奸细,身上自然带了这个标记。丐帮在北方行侠仗义,已有几百年,为甚么这姓杨的擅自答应撤向江南?” 杨康在台下听得脸如死灰,右手一扬,两枚钢锥直向黄蓉胸□□去。他相距既近,出手又快,但见两道银光激射而至。 黄蓉未加理会,群丐中已有十余人齐声高呼:“留神暗器,小心了!”“啊哟不好!”两枚钢锥在软猬甲上一碰,铮铮两声,跌在台上。 黄蓉叫道:“完颜康,你若非作贼心虚,何必用暗器伤我?” 群丐见暗器竟然伤她不得,更是骇异万状,纷纷议论:“到底谁是谁非?”“洪帮主真的没死么?”人人脸上均现惶惑之色,一齐望着四大长老,要请他们作主。 早在众丐回收听黄蓉说话的见档,独孤逸以运起凌波微步,从坚壁中穿插了出来,如今走到台边,也无人再加理会。 此时鲁有脚已经醒转,四长老聚在一起商议。 鲁有脚道:“现下真相未明,咱们须得对两造详加询问,当务之急是查实老帮主的生死。” 净衣派三老却道:“咱们既已奉立帮主,岂能任意更改?我帮列祖列宗相传的规矩,帮主号令决不可违。”四人争执不休。 鲁有脚双手指骨齐断,只痛得咬牙苦忍,但言辞之中丝毫不让。净衣三老互相打个手势,走到杨康身旁。 彭长老高声说道:“咱们只信杨帮主的说话。这个小妖女帮着奸人害死了洪老帮主,企图脱罪免死,却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妖言惑众,决不能听。众兄弟,把她拿下来好好拷打,逼她招供。” 独孤逸跃上台去,手里拿着的却不知是那个乞丐腰间的挎刀,只看她深处两只手指轻轻一弹,宝刀当啷一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独孤逸轻声到:“谁敢动手?有如此刀。”声音不大,但众丐心下倒是一惊。 裘千仞率领徒众远远站着,隔岸观火,见丐帮内讧,暗自欢喜。黄蓉朗声说道:“洪帮主眼下好端端在临安大内禁宫之中,只因爱吃御厨食物,不暇□□,是以命我代领本帮帮主之位。待他吃饱喝足,自来与各位相见。” 丐帮中无人不知洪帮主嗜吃如命,均想这话倒也有八分相像,只是要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代领帮主之位,却也太过匪夷所思。 黄蓉又道:“这大金国的完颜小贼邀了铁掌帮做帮手,暗使奸计害我,偷了帮主的打狗棒来骗人,你们怎么不辨是非,胡乱相信?我帮四大长老见多识广,怎地连这一个小小的奸计竟也瞧不破、识不透?”群丐忽然听她出言相责,不由得望着四大长老,各有相疑之色。 杨康到此地步,只有嘴硬死挺,说道:“你说洪帮主还在人世,他何以命你接任帮主?他要你作帮主,又有甚信物?” 黄蓉将竹杖一挥道:“这是帮主的打狗棒,难道还不是信物?” 杨康强颜大笑,说道:“哈哈,这明明是我的法杖,你刚才从我手中强行夺去,谁不见来?” 黄蓉笑道:“洪帮主若是授你打狗棒,怎能不授你打狗棒法?若是授了你打狗棒法,这打狗棒又怎能让我夺来?” 杨康听她接连四句之中,都提到打狗棒,只道她是出言轻侮,大声说:“这是我帮帮主的法杖,甚么打狗棒不打狗棒,休得胡言,亵读了宝物。” 他自以为此语甚是得体,可以讨得群丐欢心,岂知这竹棒实是叫作“打狗棒”,胖瘦二丐因敬重此棒,与杨康偕行时始终不敢直呼“打狗棒”之名。他这几句话明明是自认不知此棒真名,群丐立即瞪目相视,脸上均有怒色。 杨康已知自己这几句话说得不对,只是不知错在何处,万料不到如此重要的一根法杖,竟会有这般粗俗的名字。 黄蓉微微一笑,道:“宝物长,宝物短的,你要,那就拿去。”伸出竹杖,候他来接。 杨康大喜,欲待上台取杖,却又害怕独孤逸。彭长老低声道:“帮主,我们保驾。先拿回来再说。”便即跃上,杨康与简、梁二老跟着上台。 鲁有脚见状也跃上台去,双手垂在身侧,心想:“我指骨虽断,可还有一双脚。‘鲁有脚’这名字难道是白叫的吗?” 黄蓉大大方方将竹杖向杨康递去。杨康防她使诡,微一迟疑,竖左掌守住门户,这才接杖。 黄蓉撒手离杖,笑问:“拿稳了么?”杨康紧握杖腰,怒问:“怎么?” 黄蓉突然左手一搭,左足飞起,右手前伸,倏忽之间又将竹杖夺了过来。 简、彭、梁三长老大惊欲救,竹杖早已到了黄蓉手中,这三老都是武功高手,三人环卫,竟自防护不住,眼睁睁被她空手抢了过去,不由得又惊又愧。 黄蓉将杖往台上一抛,道:“只要你拿得稳,就再取去。” 杨康尚自犹豫,简长老长袖挥出,已将竹杖卷起。这一挥一卷干净利落,实非身负绝艺者莫辩。 台下群丐看得分明,已有人喝起彩来。简长老举杖过顶,递给杨康。杨康右手运劲,紧紧抓住,心想:“这次你除非把我右手砍了下来,否则说甚么也不能再给你抢去了。” 黄蓉笑道:“洪帮主传授此棒给你之时,难道没教你要牢牢拿住,别轻易给人抢去么?”格格笑声之中,双足轻点,从简、梁二老间斜身而过,直欺到杨康面前。 简长老左腕翻处,反手擒拿,但黄蓉这一跃正是洪七公亲授的“逍遥游”身法,灵动如燕,简长老这一下便拿了个空,相距如是之近而居然失手,实是他生平罕有之事,心头只微微一震,便听得棒声飒然,横扫足胫而来。简、梁二老忙跃起避过。 黄蓉笑道:“这一招的名称,可得罪了,叫作‘棒打双犬’!”白衫飘动,俏生生的站在轩辕台东角,那根碧绿晶莹的竹杖在她手中映着月色,发出淡淡微光。 这一次夺杖起落更快,竟无人看出她使的是甚么手法。 独孤逸朗声叫到:“洪帮主将打狗棒传给了谁,难道还不明白么?”台下群丐见她接连夺棒三次,一次快似一次,不禁疑心大起,纷纷议论起来。 鲁有脚朗声道:“众位兄弟,这位姑娘适才出手,当真是老帮主的功夫。”简长老和彭、梁二人对望一眼,他三人跟随洪七公日久,知道这确是老帮主的武功。 简长老说道:“她是老帮主的弟子,自然得到传授,那有甚希奇?”鲁有脚道:“自来打狗棒法,非丐帮帮主不传,简长老难道不知这个规矩?” 简长老冷笑道:“这位姑娘学得一两路空手夺白刃的巧招,虽然了得,却未必就是打狗棒法?我看一旁的那个姑娘,倒也能抢了去,难道她也会打狗棒不成。” 鲁有脚心中也是将信将疑,说道:“好,姑娘请你将打狗棒法试演一遍,倘若确是老帮主真传,天下丐帮兄弟自然倾心服你。” 简长老道:“这套棒法咱们都是只闻其名,无人见过,谁能分辨真假。”鲁有脚道:“依你说怎地?” 简长老双掌一拍,大声叫道:“只要这位姑娘以棒法打败了我这对肉掌,姓简的死心塌地奉她为主。若是再有二心,教我万箭透身,千刀分尸。” 鲁有脚道:“嘿,你是本帮高手,二十年前便已名闻江湖。这位姑娘有多大年纪?她棒法纵精,怎敌得过你数十寒暑之功?” 两人正自争论未决,梁长老性子暴躁,已听得老大不耐,挺力扑向黄蓉,叫道:“打狗棒法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看刀!”呼呼呼连劈三刀,寒光闪闪,这三刀威猛迅捷,但均避开黄蓉身上要害之处,又快又准,不愧是丐帮高手。 黄蓉将竹杖往腰带中一插,足下未动,上身微晃,避开三刀,笑道:“对你也用得着打狗棒法?你配么?”左手进招,右手竟来硬夺他手中单刀。 梁长老成名已久,见这乳臭未干的一个黄毛丫头竟对自己如此轻视,怒火上冲,三刀一过,立时横砍硬劈,连施绝招。 简长老此时对黄蓉已不若先前敌视,知道中间必有隐情,只怕梁长老卤莽从事,伤害于她,叫道:“梁长老,可不能下杀手。” 黄蓉笑道:“别客气!”身形飘忽,拳打足踢,肘撞指截,瞬息间连变了十几套武功。 台下群丐看得神驰目眩。八袋弟子中的瘦丐忽然叫道:“啊,这是莲花掌!”那胖丐跟着叫道:“咦,这小姑娘也会铜锤手!”他叫声未歇,台上黄蓉又已换了拳法,台下丐帮中的高手一一叫了出来:“啊,这是帮主的混天功。”“啊哈,她用铁帚腿法!这招是‘垂手破敌’!” 原来洪七公生性疏懒,不喜收徒传功,丐帮众弟子立了大功的,他才传授一招两式,作为奖励。 黎生办事奋不顾身,也只受传了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神龙摆尾”。洪七公又有一个脾气,一路功夫传了一人之后,不再传给旁人,是以丐帮诸兄弟所学各自不同。 只有黄蓉乖巧伶俐,烹饪手段又高,特别得他欢心,才在长江之滨的姜庙镇上学得了他数十套武功,只不过她爱玩贪多,每一路武功只学得几招。 洪七公也懒得详加指点,眼见黄蓉学得一知半解,只得形式而已,却也不去管地,这时她有心在群丐之前炫示,将洪七公亲传的本领一一施展出来,群丐中有学过的,都情不自禁的呼叫出口。 梁长老刀法精妙,若凭真实功夫,实在黄蓉之上,只是她连换怪异招数,层出不穷,一时眼花撩乱,不敢进招,只将一柄单刀使得泼水不进,紧紧守住门户。 独孤逸看的好笑,心道如此时候,黄蓉仍不忘戏弄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丐帮大会5 刀光拳影中黄蓉忽地收掌当胸,笑道:“认栽了么?”梁长老未展所长,岂肯服输?单刀从怀中斗然翻出,纵刃斜削。 黄蓉不避不让,任他这一刀砍下,只听众丐齐声惊呼,简长老与鲁有脚大叫:“住手!” 梁长老也已知道不对,急忙提刀上挥,却已收势不及,眼看那一道刀要砍在黄蓉身上,突然觉得左右手腕各一麻,劲力乎失,呛啷一声,单刀压在黄蓉肩头,又跌落在地。 他哪里知道黄蓉身穿软猬甲,钢刀伤她不得,就在他欲收不收、又惊又悔之际,左手腕后三寸处的“会宗穴”已被黄蓉用家传“兰花拂穴手”拂中,而右手腕则是被独孤逸用石子击中。 独孤逸低声斥道:“蓉儿,万不可再以身犯险。”黄蓉不答,扭头对独孤逸做了个鬼脸,伸足踏住单刀,侧头想梁长老笑道:“怎么样?” 梁长老本以为这一刀定已砍伤对方,岂知她丝毫无损,哪想得到她穿有护身宝衣,惊得呆了,不敢答话,急跃退开。 杨康说道:“她是黄药师的女儿,身上穿了刀枪不入的软猬甲,那也没甚么希奇。”简长老低眉凝思。 黄蓉笑语嫣然道:“怎么?你还不相信?”鲁有脚连使眼色,叫她见好便收。 他瞧出黄蓉武功虽博,功力却大不及梁长老之深,若非出奇制胜,最多也只能打成平手,简长老武功更远在梁长老之上,黄蓉决非他的敌手,但见她笑吟吟的不理会自己的眼色,甚是焦急,欲待开言,双手手骨被裘千仞捏碎,忍了半日,这时更加剧痛难熬,全身冷汗,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简长老缓缓抬头,说道:“姑娘,我来领教领教!” 独孤逸见那简长老神定气闲,手涩步滞,也知黄蓉敌他不过,又气黄蓉仗着宝甲护身,不惜以身犯险,又怕黄蓉果真交手受了伤。 于是抢上几步,率先出手,想那简长老知难而退,于是用钢索卷住简长老那根被裘千仞插入山石的钢杖,用力一挑,那钢杖被绳索扯动,激飞而出,独孤逸钢索微抖,那钢杖的去势微转,直冲着简长老而去,弧形的钢杖在空中飞旋而去。 简长老知这若是伸手去接,一不小心便会卷入钢轮中,赶忙跃开一旁,但这钢轮若是到了台下,那必然是大片死伤,简长老大叫道:“台下快让开!”见黄蓉倏地伸出竹棒,棒头搭在钢杖腰里,钢杖在棒头呼呼转了三五圈。 武学中有言道:“四两拨千斤”,这一按力道虽轻,却是打狗棒法中一招“压肩狗背”的精妙招数,力道恰到好处,竟将钢杖压在台上,笑道:“你用钢杖,我用竹棒,咱俩过过招玩儿。” 独孤逸嗔怪道:“蓉儿!”黄蓉扭头看看独孤逸道:“你会护着我的,不是么?”独孤逸抿嘴不言。独孤逸知道,此时乃是黄蓉立威之时,如若不是以实力让这几大长老心服口服,黄蓉这帮主是没人真正认可,此时这是必须要打了。 简长老却以惊疑不已,打定了不胜即降的主意,弯腰拾起钢杖,杖头向下,杖尾向上,躬身道:“请姑娘棒下留情。” 这杖头向下,原是武林中晚辈和长辈过招时极恭敬的礼数,意思是说不敢平手为敌,只是请予指点。 黄蓉竹棒伸出,一招“拨狗朝天”,将钢杖杖头挑得甩了上来,笑道:“不用多礼,只怕我本领不及你。” 这钢杖是简长老已使了数十年得心应手的兵刃,被她轻轻一挑,竟尔把持不住,杖头直翻起来,砸向自己额角,急忙振腕收住,更是暗暗吃惊。 当下依晚辈规矩让过三招,钢杖一招“秦王鞭石”,从背后以肩为支,扳击而下,使的是梁山泊好汉鲁智深传下来的“疯魔杖法”。 黄蓉见他这一击之势威猛异常,心想只要被他杖尾扫到,纵有猬甲护身,却也难保不受内伤,当下不敢怠慢,展开师授“打狗棒法”,在钢杖闪光中欺身直上。 这钢杖重逾三十斤,竹棒却只十余两,但丐帮帮主世代相传的棒法果然精微奥妙,虽然两件兵器轻重悬殊,大小难匹,但数招一过,那粗如儿臂的钢杖竟被一根小竹棒逼得施展不开。 简长老初时只怕失手打断本帮的世传宝棒,出杖极有分寸,当与竹棒将接未触之际,立即收杖。 岂知黄蓉的棒法凌厉无伦,或点穴道,或刺要害,简长老被迫收杖回挡,十余合后,但见四方八面俱是棒影,全力招架尚且不及,哪里还有余暇顾到勿与竹棒硬碰? 独孤逸看那黄蓉将这小小竹棒使得这般精妙,一边看着打狗棒的出招,一边想道:“这‘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有些意思,那逍遥游中有一句说‘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说的便是到大鹏飞倒九万里的高空,便可借风之力而行。那空穴来风之意,核心不就在与要先‘空’再满?自己两次被欧阳锋击中都能化解掉,不都是以那‘空’来承转?这岂不就是有容乃大的道理?” 如此一想,独孤逸倒是豁然开朗,对于心中的混沌又明朗了一番,对于那内功运转之法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再看黄蓉棒法斗变,三根手指捉住棒腰,将那竹棒舞成个圆圈,宛似戏耍一般。简长老一呆,钢杖抖起,猛点对方左肩。 黄蓉竹棒疾翻,搭在钢杖离杖头尺许之处,顺势向外牵引,这一招十成中倒有九成九是借用了对方劲力。 简长老只感钢杖似欲脱手飞出,急忙运劲回缩,哪知钢杖竟如是给竹棒粘住了,钢杖后缩,竹棒跟着前行。他心中大惊,连变七八路杖法,终究摆脱不了竹棒的粘缠。 独孤逸看的心头叫好,越发觉得这‘空满、盈缺’的道理实用至极。 打狗棒法共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黄蓉这时使的是个“缠”字诀,那竹棒有如一根极坚韧的细藤,缠住了大树之后,任那树粗大数十倍,不论如何横挺直长,休想再能脱却束缚。 更拆数招,简长老力贯双膀,使开“大力金刚杖法”,将钢杖运得呼呼风响,但他挥到东,竹棒跟向东,他打到西,竹棒随到西。黄蓉毫不用力,棒随杖行,看来似乎全由简长老摆布,其实是如影随形,借力制敌。 大力金刚杖法使到一半,简长老已更无半点怀疑,正要撤杖服输,彭长老忽然叫道:“用擒拿手,抓她棒头。” 黄蓉道:“好,你来抓!”棒法再变,使出了“转”字诀。“缠”字诀是随敌东西,这“转”字诀却是令敌随己,但见竹棒化成了一团碧影,猛点简长老后心“强间”、“风府”、“大椎”、“灵台”、“悬枢”各大要穴。 这些穴道均在背脊中心,只要被棒端点中,非死即伤。简长老识得厉害,势在不及回杖相救,只得向前窜跃趋避,岂知黄蓉的点打连绵不断,一点不中,又点一穴,棒影只在他背后各穴上晃来晃去。 简长老无法可施,只得向前急纵,却是避开前棒,后棒又至。他脚下加劲,欲待得机转身,但他纵跃愈快,棒端来得愈急。台下群丐但见他绕着黄蓉飞奔跳跃,大转圈子。 黄蓉站在中心,举棒不离他后心,竹棒自左手交到右手,又自右手交到左手,连身子也不必转动,好整以暇,悠闲之极。 简长老的圈子越转越大,逼得鲁有脚与彭、梁二长老不得不下台趋避。简长老再奔了七八个圈子,高声叫道:“黄姑娘手下容情,我服你啦!”口中大叫,足下可丝毫不敢停步。 黄蓉笑道:“你叫我甚么?”简长老忙道:“对,对!小人该死,小人参见帮主。”要待回身行礼,但见竹棒毫不放松,只得继续奔跑,到后来汗流浃背,白胡子上全是水滴。 黄蓉心中气恼已消,也就不为已甚,笑上双颊,竹棒缩回,使起“挑”字诀,搭住钢杖向上甩出,将简长老疾奔的力道传到杖上,钢杖急飞上天。 简长老如逢大赦,立即撤手,回身深深打躬。台下群丐见了她这打狗棒法神技,哪里更有丝毫怀疑,齐声高叫:“参见帮主!”上前行礼。 简长老踏上一步,一口唾液正要向黄蓉脸上吐去,但见她白玉般的脸上透出珊瑚之色,娇如春花,丽若朝霞,这一口唾液哪里吐得上去?一个迟疑,咕的一声,将一口睡液咽入了咽喉,但听得头顶风响,钢杖落将下来,他怕黄蓉疑心,不敢举手去接,纵身跃开。 却见人影闪动,一人跃上台来,接住了钢杖,正是四大长老中位居第三的彭长老。 黄蓉被他用“慑心法”擒住,最是恼恨,见此人上来,正合心意,也不说话,举棒径点他前胸“紫宫穴”,要用“转”字诀连点他前胸大穴,逼他不住倒退,比简长老适才更加狼狈。 哪知彭长老狡猾异常,知道自己武功不及简长老,他尚不敌,自己也就不必再试,见黄蓉竹棒点来,不闪不避,叉手行礼。 黄蓉将棒端点在他的“紫宫穴”上,含劲未发,怒道:“你要怎地?”彭长老道:“小人参见帮主。” 黄蓉怒目瞪了他一眼,与他目光相接,不禁心中微微一震,急忙转头,但说也奇怪,明知瞧他眼睛必受祸害,可是不由自主的要想再瞧他一眼。 一回首,只见他双目中精光逼射,动人心魄。这次转头也已不及,立即闭上眼睛。彭长老微笑道:“帮主,您累啦,您歇歇罢!”声音柔和,极是悦耳动听。 黄蓉果觉全身倦怠,心想累了这大半夜,也真该歇歇了,心念这么一动,更是目酸口涩,精疲神困。 简长老这时既已奉黄蓉为帮主,那就要倾心竭力的保她,知道彭长老又欲行使“慑心术”,上前喝道:“彭长老,你敢对帮主怎地?” 独孤逸站在黄蓉身边,只微笑的看着众人不答话。 彭长老微笑,低声道:“帮主要安歇,她也真倦啦,你莫惊扰她。” 黄蓉心中知道危急,忽然想到刚刚在崖边独孤逸念给自己的法门,当即闭目默念,心息相依,绵绵密密,不多时即寂然宁静,睁开眼来,心神若有意,若无意,已至忘我境界。 彭长老见她闭目良久,只道已受了自己言语所惑,昏沉睡去,正自欣喜,欲待再施狡计,突见她睁开双眼,向着自己微微而笑,便也报以微微一笑,但见她笑得更是欢畅,不知怎地,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快美异常,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黄蓉心想《九阴真经》中所载的功夫果然厉害无比,只这一笑之间,已胜过了对方,当下也就格格浅笑。 彭长老心知不妙,猛力镇慑心神,哪知这般惊惶失措,心神更是难收,眼见黄蓉笑生双靥,哪里还能自制,站起身来,捧腹狂笑。只听得他哈哈,嘻嘻,啊哈,啊哟,又叫又笑,越笑越响,笑声在湖面上远远传了出去。 群丐面面相觑,不知他笑些甚么。简长老连叫:“彭长老,你干甚么?怎敢对帮主恁地不敬?” 彭长老指着他的鼻子,笑得弯了腰。简长老还以为自己脸上有甚么古怪,伸袖用力擦了几擦。彭长老笑得更加猛烈,一个倒翻筋斗,翻下台来,在地下大笑打滚。 群丐这才知道不妙。彭长老两名亲信弟子抢上前去相扶,被他挥手推开,自顾大笑不已,不到一盏茶时分,已笑得气息难通,满脸紫胀。 须知“慑心术”或“移魂大法”系以专一强固之精神力量控制对方心灵,原非怪异,后世或称“催眠术”,或称“心理分析”,或称“精神治疗”等等,只是当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不免惊世骇俗。 若是常人,受到这移魂大法,只是昏昏欲睡而已,原无大碍,他却是正在聚精会神的运起慑心术对付黄蓉,被她突然还击,这一来自受其祸,自是比之常人所遭厉害了十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寻迹铁掌峰 简长老心想他只要再笑片刻,必致窒息而死,躬身向黄蓉道:“敬禀帮主:彭长老对帮主无礼,原该重惩,但求帮主大量宽恕。” 鲁有脚与梁长老也躬身相求,求恳声中杂着彭长老声嘶力竭的笑声。黄蓉笑着回首向独孤逸道:“逸儿,你看我使得好么?” 独孤逸笑道:“棒极了!” 黄蓉道:“三位长老,你们要我饶他,那也可以,只是你们大家不得在我身上唾吐。” 简长老见彭长老命在顷刻,忙道:“帮规是帮主所立,也可由帮主所废,弟子们但凭吩咐。”黄蓉见可免这唾吐之厄,心中大喜,笑道:“好啦,你去点了他的穴道。” 简长老跃下台去,伸手点了彭长老两处穴道,彭长老笑声止歇,翻白了双眼,尽自呼呼喘气,委顿不堪。黄蓉笑道:“这我真要歇歇啦!咦,那杨康呢?” 独孤逸道:“他跟着那裘老头儿走啦!”黄蓉跳了起来,叫道:“怎么让他走了?哪里去啦?” 独孤逸指向湖中,道:“且让他再过几天好日子。咱们总要去找他算账。”黄蓉望着湖中帆影,眼见相距已远,追之不及,恨恨不已。 原来杨康见黄蓉与简长老刚动上手,便占上风,知道若不走为上着,立时性命难保,乘着众人全神观斗之际,悄悄溜到铁掌帮帮众之中,央求相救。 裘千仞瞧这情势,黄蓉接任帮主之局已成,无可挽回,郭、黄武功高强,丐帮势大难敌,当下不动声色,率领帮众,带同了杨康下船离岛。 丐帮弟子中虽有人瞧见,但简、黄激斗方酣,无人主持大局,只得听其自去,不与理会。独孤逸虽看到他离去,但忧心黄蓉大意失手,只管关心黄蓉,便也不搭理。 黄蓉执棒在手,朗声说道:“现下洪帮主未归,由我暂且署理帮主事宜。简、梁两位长老率领八袋弟子,东下迎接洪帮主。鲁长老且在此养伤。”群丐欢声雷动。 黄蓉又道:“这彭长老心术不正,你们说该当如何处治?”简长老躬身道:“彭兄弟罪大,原该处以重刑,但求帮主念他昔年曾为我帮立下大功,免他死罪。” 黄蓉笑道:“我早料到你会求情,好罢,刚才他笑也笑得够了,革了他的长老,叫他做个八袋弟子罢。”简、鲁、彭、梁四老一齐称谢。 黄蓉道:“众兄弟难得聚会,定然有许多话说。你们好好葬了黎生、余兆兴两位。我瞧鲁长老为人最好,一应大事全听他吩咐。简、梁二位长老尽心相助。我这就要走,咱们在临安府相见罢。”牵着独孤逸的手,下山而去。 群丐直送到山脚下,待她坐船在烟雾中没了踪影,方始重上君山,商议帮中大计。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回到岳阳楼时,天色已经大明,二人再回到楼上,上的楼来,叫些小菜,想到昨夜的种种惊险,不禁相视一笑。 两人对饮几杯,黄蓉突然板着脸说道:“逸儿,我问你,昨夜若是你苏姐姐也在,你是救我还是救她。” 独孤逸低声笑道:“哪有这样比较,苏姐姐在这里做什么。”黄蓉道:“我不管,倘若有一日,你我三人都被逼在那悬崖边,你救我还是救她。” 独孤逸伸出右手,握住黄蓉的左手,十指相交,道:“想来是先救苏姐姐,若明明有选择,为了我俩独活牺牲了她,那一生都会于心不安,你我二人心意相通,我总是尽自己能力护着你。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蓉儿,你可愿与我同生死?” 黄蓉红了眼眶,嘴里却嗔怪道:“我就说你油嘴滑舌。” 独孤逸正要说话,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探头张望。 两人抬起头来,猛然照面,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上来的正是铁掌水上飘裘千仞。哪知裘千仞咧嘴一笑,举手打个招呼,立即转身下楼,这一笑中显得又是油滑,又是惊慌。 黄蓉道:“他怕咱们。这人真是奇怪,我跟下去瞧瞧。”独孤逸丢下一锭银子,赶忙跟在后面。 独孤逸怕裘千仞出手,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悄悄的跟着黄蓉后面。三人一前一后,走在一所大宅之旁。 黄蓉躲在北墙角后面,要待裘千仞走远后再行跟踪。裘千仞听到郭靖叫声,料知黄蓉跟随在后,一转过墙角,也躲了起来。两人待了半晌,细听没有动静,同时探头,一个玉颜如湘江上芙蓉,一个老脸似洞庭湖橘皮,两张脸相距不到半尺,两张脸同时变色。 两人各自轻叫一声,转身便走。黄蓉虽怕他掌力厉害,却仍不死心,兜着大宅围墙转了大半个圈子,生怕他走远了,展开轻功,奔得极急,要抢在东墙角后面,再行窥探,岂知她转了这个念头,裘千仞也是一般心思,一老一少绕着宅第转了一圈,蓦地里又撞在一处,这次相遇却是在朝南的照壁之后。 独孤逸并不跟着两人兜圈子,自躲在照壁之上,只觉得这裘千仞有些蹊跷,脚步虚浮全不像昨夜的模样。 只看这两人在照壁下站定,黄蓉清脆的声音说道:“裘老爷子,天地真小,咱俩又见面啦。”心中却在暗筹脱身之策:“我且跟他耗着,等逸儿赶到就不怕他啦。” 裘千仞笑道:“那日在临安一别,不意又在此处相遇,姑娘别来无恙。” 黄蓉心想:“昨晚明明在君山见到你这老贼,今日却又来信口开河。好,由得你睁着眼睛说梦话。我这打狗棒法厉害,且冷不防打他个措手不及。” 突然提高声音叫道:“逸儿你打他背心。”独孤逸一个石子便打了过来,裘千仞吃了一惊,转身看时,黄蓉竹棒挥出,以“绊”字诀着地扫去。 裘千仞转身不见有人,微感劲风袭向下盘,急忙涌身跃起,总算躲过了一招,但这打狗棒法的“绊”字诀有如长江大河,绵绵而至,决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时机,一绊不中,二绊续至,连环钩盘,虽只一个“绊”字,中间却蕴藏着千变万化。 裘千仞越跃越快,但见地下一片绿竹化成的碧光盘旋飞舞。“绊”到十七八下,裘千仞纵身稍慢,被竹棒在左胫上一拨,右踝上一钩,扑地倒了,张口大叫:“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黄蓉笑吟吟的收棒,待他跃起,尚未落地,又是一挑一打。 裘千仞立足不住,仰天一变摔倒。片刻之间,黄蓉连绊了他五交,到第六次跌倒,裘千仞知道再起来只有多摔一交,俯伏在地,竟不动弹。 黄蓉笑道:“你装死吗?”裘千仞应声而起,拍的一声,双手拉断了裤带,提着裤腰,叫道:“你走不走,我要放手啦!” 黄蓉一呆,万料不到他以江湖上一个大帮之主竟会出此下流手段,生怕他放手落下裤子,啐了一口,转身便走。只听得背后那老儿哈哈大笑,得意非凡,接着脚步声响,黄蓉回过头来,只见他双手提着裤腰,飞步追来。黄蓉又好气又好笑,饶是她智计多端,一时之间也无善策,只得疾奔逃避。 独孤逸见状,从腰间抽出昨日那绳索,在振锁一卷,卷在那裘千仞的腰间,将他卷了回来,又将那绳索将他手脚与裤腰绑在一起,黄蓉拍手笑道道:“逸儿,打他。让他再跑!” 独孤逸正觉得奇怪,怎地昨日君山之巅见到裘千仞的铁掌功夫,端的锋锐狠辣,精妙绝伦,今日这鞭绳一卷,就已经打倒地了。 裘千仞双手被绑在裤腰上,说道:“两个女娃娃且听你爷爷说,偏生你爷爷近来闹肚子,到得紧要关头上,肚子里的东西总是出来捣乱。好罢,两个娃娃听了,七日之内,你爷爷在铁掌山下相候,你们有种来么?” 独孤逸听得“铁掌山下”四个字,立刻想到那曲灵风遗画中的那四行秘字,接口倒:“好啊,任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必来闯一闯。”黄蓉道:“到那时咱们可得来真的,你可要吃好喝好,到时不许你再胡闹赖皮了。铁掌山在哪里?怎生走法?” 裘千仞道:“从此处向西,经常德、辰州,溯沅江而上,泸溪与辰溪之间有座形如五指向天的高山,那就是铁掌山了。那山形势险恶,你爷爷的手脚又厉害无比,两个娃娃若是害怕,那乘早向你爷爷赔个不是,也就别来啦。” 黄蓉听到“形如五指向天”六字,心中更喜,道:“好,一言为定,七日之内,我们必来拜山。”裘千仞点点头,忽然愁眉苦脸,连叫:“啊哟,啊哟!”提着裤腰向西疾趋。 独孤逸对黄蓉道:“蓉儿,你看着裘老爷子可有蹊跷?几次下来,差别甚大。难道他和周大哥一样,喜欢玩闹,所以故意装疯卖傻?” 黄蓉轻轻咬着手指,沉思半晌,道:“我也真个不懂。刚才我用打狗棒法接连绊了他几交,这老儿毫无还手之力,只好撒赖使泼。莫非昨晚他拗曲钢杖,又是甚么诈术!” 独孤逸摇头道:“他捏碎鲁有脚双手,飞掷丐帮弟子,这都是真实本领的。” 黄蓉俯下身来,拿着头上珠钗在地下画来画去,又过半晌,叹口气道:“我可想不出这老儿在闹甚么玄虚啦。咱们到了铁掌山,终究会有个水落石出。” 独孤逸沉吟了一下,道:“小心总无大错,再见他必要多提防着些。” 独孤逸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板着脸说:“蓉儿,你万不可再以身犯险,软猥甲虽好,但却也不是万能。” 黄蓉笑着说道:“知道啦,你怎地这么婆婆妈妈。咱们快给你那弟弟找书去吧。” 两人在岳阳楼给郭靖等人留了讯息,径自纵马西行。过常德,经桃源,下沅陵,不一日已到沪溪,询问铁掌山的所在,却是人人摇头不知。两人好生失望,只得寻一家小客店宿了。 晚间黄蓉问起当地名胜古迹,店小二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却始终不提“铁掌山”三字。黄蓉小嘴一撇,道:“这些去处也平常得紧。沪溪毕竟是小地方,有甚好山好水?” 那店小二受激,甚是不忿,道:“沪溪虽是小地方,可是猴爪山的风景,别处哪里及得上?”黄蓉心中一动,忙问:“猴爪山在哪里?”那店小二不再答话,说道:“恕罪则个。”出房去了。 黄蓉追到门口,一把抓住他后心拉了回来,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你说个清清楚楚,这银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看着黄蓉似乎有点畏惧,伸手轻轻摸了摸银子,道:“这么大的一锭?”黄蓉微笑点头。 店小二低声道:“小人说就说了,两位可千万去不得。那猴爪山里住着一群凶神恶煞,任谁走近离山五里,休想保得性命。” 独孤逸轻声问道:“那猴爪山共有五个山峰,就像猴儿的手掌一般,是么?”店小二笑道:“这位姑娘好脾气,原来姑娘早就知道了。” 独孤逸笑了笑,点头道:“知道一些,那山峰是怎么样个光景?” 店小二似有些不好意思,言道:“姑娘自己知道,那可不是小人说的了。那五座山峰排列得就和五根手指一模一样,中间的最高,两旁顺次矮下来。这还不奇,最奇的是每座山峰又分三截,就如手指的指节一般。” 黄蓉跳了起来,叫到:“第二指节!”独孤逸笑着点头。店小二却是不知所云,呆呆的望着两人。黄蓉详细问了入山途径,把银子给了他,店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铁掌峰上1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越窗而出,牵了马,依着店小二指点的途径,向东南方驰去。山路崎岖,极是难行,行得四十余里,已远远望见五座山峰耸天入云。 待跑到山脚下,但见五座山峰峭兀突怒,确似五根手指竖立在半空之中。居中一峰尤见挺拔。 独孤逸道:“这山峰倒和那画中一模一样了,就是少个舞剑的将军。”黄蓉笑道:“你去你去,我站在下面给你画下来,做个女将军舞剑图。” 独孤逸嘿嘿笑道:“我才不要去做将军,打打杀杀的不好玩。我看郭大哥倒是想做个将军。” 黄蓉眯着眼睛,笑嘻嘻问道:“给你做将军么?你做公主娘娘,他做将军打仗。” 独孤逸捏捏黄蓉的脸,嗔道:“别当我不知道你,话里有话。我也不做什么公主娘娘,我只做你的岛主夫人。他们谁是皇帝,谁是将军的,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黄蓉笑道:“与你无关,也与你有关。爹爹常说,这天下苍生是最苦,若是运气好,遇到了好皇帝,尚能开心的过一生,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如同咱们大宋的百姓,那可就惨了。” 独孤逸揉了揉眉间,道:“赵昀说他想做个好皇帝,苏姐姐说赵昀也身不由己。我看这皇帝也不一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总有大臣掣肘。” 黄蓉道:“就像丐帮,也分个净衣派和污衣派,我看那鲁长老和其他三个长老就不一起,这连七公也没办法。” 独孤逸答道:“对啊,苏姐姐以前说,这世间之事,没有东风压倒西风,也没有西风压倒东风,只有平衡才能持久。后来我想着,练功夫也是如此。你看那丐帮,几个带头的长老中,污衣派的鲁长老只有一个,净衣派的长老有三个,污衣派看似势力较小,但若加上那大部分弟子,污衣派又成了多数,如此一来,两派就平衡了,这时候,你偏向着哪边,哪边就势大。这不也是平衡么?” 黄蓉扭头笑嘻嘻道:“逸儿,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道理?我看你去做个皇帝倒也不错哩,我跟着你去做个皇后娘娘!” 独孤逸笑道:“才不要呢。皇帝有什么好,我看赵昀一点也不开心。蓉儿,咱们找到武穆遗书后,就去四处各地看看吧,去瞧瞧咱们大宋的子民,看看那战场到底是怎么样,看看金国,蒙古都是怎么样的?” 黄蓉靠在独孤逸怀里,道:“好哩,不过如果去了大漠,咱们也去捉一对雕儿来,郭大哥和华姐姐就有。” 独孤逸在黄蓉脸上轻轻一吻,拍马扬鞭,两人一路欢声笑语向那山中而去。 到了山脚下,两人将马放野,绕到主峰背后,眼见四下无人,施展轻功,扑上山去,行了数里,山路转了个大弯,斜向西行。 两人顺路奔去,那道路东弯西曲,盘旋往复,好不怪异,走了一顿饭时分,前面密密麻麻的尽是松树。 两人停步商议是径行上峰,还是入林看个究竟,刚说得几句,忽见前面林中隐隐透出灯光。两人打个招呼,放轻脚步,向灯火处悄悄走近。行不数步,突然呼的一声,路旁大树后跃出两名黑衣汉子,各执兵刃,一声不响的拦在当路。 黄蓉心想:“若是交手惊动了人,盗书就不易了。”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裘千仞的那只铁掌,托在手中,走上前去,也是一言不发。两名汉子向铁掌一看,脸上各现惊异之色,躬身行礼,闪在道旁。 黄蓉出手如电,竹棒突伸,轻轻两颤,已点中二人穴道,抬腿将二人踢入长草丛中,直奔灯火之处。 走到临近,见是一座五开间的石屋,灯火从东西两厢透出,两人掩到西厢,只见室内一只大炉中燃了洪炭,煮着热气腾腾的一镬东西,镬旁两个黑衣小童,一个使劲推拉风箱,另一个用铁铲翻炒镬中之物,听这沙沙之声,所炒的似是铁沙。 一个老头闭目盘膝坐在锅前,对着锅中腾上来的热气缓吐深吸。这老头身披黄葛短衫,正是裘千仞。只见他呼吸了一阵,头上冒出腾腾热气,随即高举双手,十根手指上也微有热气袅袅而上,忽地站起身来,双手□□入镬。那拉风箱的小童本已满头大汗,此时更是全力拉扯。 裘千仞忍热让双掌在铁沙中熬炼,隔了好一刻,这才拔掌,回手拍的一声,击向悬在半空的一只小布袋。这一掌打得声音甚响,可是那布袋竟然纹丝不动,殊无半点摇晃。 独孤逸心下吃惊,两人见他双掌在布袋上拍一会,在镬中熬一会,熬一会又拍一会,再无别般花样。 黄蓉想看出裘千仞铁镬中、手指上的热气到底是怎生弄将出来,看了半天,不知他古怪窍门的所在,心想:“倘若师哥的二师父到来,定能一出手便戳穿这老骗子的把戏,我可是甘拜下风。” 独孤逸看了一会,拉着黄蓉又到了东厢窗下,向里窥探,这一看又是一惊。原来房中坐着一男一女,却是杨康与穆念慈。但听杨康正花言巧语,要骗她早日成亲。 穆念慈却坚说要他先杀完颜洪烈,报了父母之仇,方能叙儿女之情。杨康道:“好妹子,你怎地如此不识大体?” 穆念慈奇道:“我不识大体?”杨康道:“是啊!想那完颜洪烈防护甚周,以我一人之力,岂能轻易下手?你做了我媳妇,我假意带你去拜见翁舅,那时两人联手,自然大功可成。” 穆念慈见他说得有理,低首沉吟,灯光下双颊晕红。杨康见她已有允意,握住她的左手,轻轻抚摸,左手伸过去搂住了她的纤腰。 独孤逸只觉得面皮发红,正要拉这黄蓉离开,乎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是谁擅自上我山来?” 二人一齐回首,月光下看得明白,不是裘千仞是谁?以往见到裘千仞,见他虽然自高自大,装模作样,眼神中的油腔滑调却总是掩饰不住,此刻却见他神色俨然,威严殊不可犯。 黄蓉不由得一怔,心想:“这老儿到了自己山上,架子更是摆得十足。是了,他定是早就发觉我们到了山上,他在铁镬中搞那玩意,不是做给我们看的吗?”于是笑道:“裘老爷子,我跟你请安来啦。七日之约没误期么?” 裘千仞怒道:“甚么七日之约?胡说八道!”黄蓉笑道:“咦,怎么转眼就忘了?你闹肚子的病根儿好了罢?要是还没好,不如去请大夫治好了再跟我动手,免得……嘻嘻!” 裘千仞不答话,一声长啸,双掌猛往黄蓉左右双肩拍去。此时独孤逸脑中或是电光一闪,心道:“这个裘千仞与那日在丐帮大会上的是一个,却又与岳阳楼的那个截然不同,难道有两个裘千仞?” 想及此,独孤逸心下一惊,再看黄蓉笑嘻嘻的对那一掌不闪不避,似乎还要用肩头去顶那裘千仞的掌心,伸出右手搂住黄蓉的腰便向后飘去,黄蓉只觉得耳边一阵劲风,脸前一股热浪袭来,两人退后数十步,又向右逃去。 裘千仞这稳稳的一掌打出,居然被二人避开逃走,心中气愤至极。立刻呼和众人围捕。 独孤逸抱着黄蓉左钻右躲,仗着身法快,见一旁有一簇树林,两人便躲在树丛里,看那铁掌帮帮众纷纷出动,呼来喝去,举着火把在四处搜寻。 独孤逸轻轻在黄蓉耳边道:“有两个裘千仞,这个裘千仞功夫极高。”黄蓉“啊”的一声惊呼,道:“双生子?” 独孤逸点点头,道:“这个裘千仞极其厉害,想来跟你爹爹,七公,欧阳锋不相上下,他那一掌如烧红的铁掌一样,我打不过他。” 黄蓉道:“这两个人差别倒是大的很。” 独孤逸正要说话,却听到有一队帮众往这树丛里搜查而来,两人心想,这铁掌峰虽大,但上山下山只有那一条路,诸多帮众如此搜查,早晚也得被找到,不如趁当前混乱,先个脱身再说。 两人既然下定了决心,独孤逸拉着黄蓉,避开搜寻的帮众往山下走去。这帮众在这石屋附近尚且是小队伍搜寻,两人看那山下,只看火光密密麻麻,那帮众居然在往山上集聚。 两人躲着那搜寻的火光,专挑那漆黑的路躲藏。不多久,便没了路,眼看着已经到了那悬崖峭壁之下,黄蓉轻声道:“逸儿,不对,他们占了所有的要口关卡,是特意留了空子,把我们往这绝境里逼。” 只听得黑暗中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一个遒劲的声音说道:“你倒是聪明!”周围突然亮起了两个火把,那站在火把下大笑的,可不就是刚刚的那个裘千仞? 独孤逸与黄蓉两人携手站在山崖下,心中颇为难办,这老儿着实难缠,打也打不过,如今逃也无处可逃,如今可怎么办。 独孤逸抬头看看那山崖,崖壁陡峭,但隐隐有些台阶隐藏其中,似是用于攀爬,心下了然,于是在黄蓉耳边轻轻说道:“这崖壁之上应该还有其他去处,咱们如今只能往上走,我拖住他,你先向上,我再跟上来,他轻功没咱们好,爬崖壁他定跟不上。” 黄蓉抬头看看那峭壁黑黝黝的直冲天际,也不知有多高,轻声道:“好,你小心点,务必跟上来。” 独孤逸点头,对那裘千仞笑道:“裘老爷子,前几日在轩辕台你丢了面子,今日你打我又打不到,现如今带着许多人来,是要仗着人多势众来抓我么?” 那裘千仞冷哼道:“胡搅蛮缠,抓你何须多少人?你可敢不躲不逃接我一掌!” 独孤逸道:“好!既然如此,裘帮主,你可敢下命令不论如何情况发生,铁掌帮帮众都不许出手?你若敢如此,那我便不躲不逃,再来领你一掌!看是你的铁砂掌厉害,还是我的金粉掌更厉害!” 独孤逸对着那铁砂掌,随口胡诌了个“金粉掌”,那金比铁更贵,粉比砂更细,处处压着点。 那裘千仞大手一挥道:“众帮众退下!今日好叫你知道铁掌帮的威名!”铁掌帮众人退后了两步。 独孤逸道:“好!晚辈来领教一二!”说完,主动出击,脚踩起那凌波微步,按照那易经八卦的步伐围着裘千仞游走,双手在空中不断出拳比划,只见那身影越走越快,圈子越画越大,似乎有无数只手掌将裘千仞包围,众人被那掌圈又逼得退后了五步,火把照耀所及之处,只有裘千仞身旁。 黄蓉见此,从那阴暗处悄悄那向上崖壁爬去,火光照射不及。铁掌帮众人都为这玄妙身法所惊叹,竟是无人发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铁掌峰上2 独孤逸一套拳结合着那凌波微步,倒是精妙无比,裘千仞心中着实惊讶万分,没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姑娘,竟能使出这等掌法。 他心里想:“这人不知是哪里来历,既然不是洪七公的徒弟,又与黄药师的女儿在一起,向来是桃花岛的。且看看这桃花岛的掌法如何。” 原来裘千仞自从误了上次的华山论剑,有心要在二次论剑时夺取“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如今猜测这独孤逸是桃花岛传人,如此精妙的拳法必定是桃花岛的高深武功,如今先看到倒是可以先有破解应对之法。 既有了如此想法,那裘千仞倒也不急着出手。 独孤逸心下奇怪,这裘千仞怎的只发力护住,但并不出手,待打出了二十几招后,突然明了他定是看自己的拳路,但无论如何,拖时间正是自己所愿。 独孤逸沉下新来,按照那凌波微步的步法,围着那裘千仞整整走够了三十六圈,将那七十二路空明拳和那逍遥掌法穿插着打出,掌掌虚招,并不实打。 那凌波微步走了三十六圈,那内息便在身体里也运转了三十六圈,只看独孤逸的发顶冒出真真白气,那是高深内功运转的迹象。 独孤逸心道,如今这时间,黄蓉应已经爬上去许久了,于是使出那即为精妙的“白驹空谷”,一掌急速打向那裘千仞的后腰。 裘千仞发觉独孤逸猛然变招,于是身体前扑手掌撑地,独孤逸趁胜追击,自上而下一掌拍向裘千仞,裘千仞调转过来,回身正面接上这一掌,只看两手相接,接着“砰的一声”,独孤逸向那悬崖上飞去,只见她飞身附在那悬崖上,急速的向上攀爬而去。 原来,那独孤逸这一掌居然是虚打上去,并没有打实,趁着裘千仞回手这一掌之力。 裘千仞定睛一看,那黄蓉早已没了踪影,想来早已爬了上去。裘千仞怒极,呵到:“拿弓箭来!”可待弓箭送来,这两人早已爬的不见踪影,又哪里来得及。 且说黄蓉先爬了上去,只觉得手脚酸软,想找个歇足的地方缓一缓,看到那左上方二十余丈处黑黝黝的似有一个洞穴,当即提气窜去,奔到临近,果然是个山洞,洞口砌似玉石,修建得极是齐整。 黄蓉在那洞口窥探一阵,见里面黑洞洞的并无声音,于是站在洞口伸头向下看,不一会,只听得“砰”的一声,黄蓉心中一阵慌乱,也看不清下面情况如何,只怕独孤逸不敌。 正焦急万分,听得背后擦擦两声,似是脚步声响,黄蓉只觉得汗毛倒竖,对那洞内大声喊道:“是人是鬼?快出来!” 洞里先传出她呼喝的回声,静了半晌,忽听传出几下咳嗽,一声大笑,听来不由得令人毛骨竦然,竟然便似裘千仞的声音。 黄蓉晃亮火折,只见洞内大踏步走出一人,身披葛衫,手执蒲扇,白须皓发,正是铁掌水上飘裘千仞。 黄蓉刹时间,只觉得背上凉飕飕,若这裘千仞来了此处,那逸儿…黄蓉不敢再想,只是紧盯着那裘千仞不放,似要从他身上盯出个一二。 裘千仞哈哈笑道:“你这娃娃果然不怕死,来找爷爷,好得很!胆子不小,挺有骨气,好得很!那个女娃娃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啊?”突然脸一板,眉目间犹似罩上一层严霜,喝道:“这是铁掌帮的禁地,入者有死无生,你活得不耐烦了?” 黄蓉心下当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那假裘千仞了。 洞口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既然是禁地,你是怎么进来的?” 黄蓉开心奔到洞口,叫到:“逸儿!你没事吧!”独孤逸从洞口进来,牵住黄蓉的手走进洞来,道:“我没事。” 那假裘千仞登时现出尴尬神色,随即收住,说道:“爷爷有要事在身,可没闲功夫跟你们两个娃娃们扯淡。”说着抢步出洞。 黄蓉见他如此,明白他是要跑,伸出打狗棒使出一招“斜打狗背”,这一招是“引”字诀中的一招,先是击臂乃虚,而后打在后背心方实,妙在第一击避让后第二击几乎无可避。 那裘千仞见一棍打在臂膀,哎呦了一声,转身就跑,黄蓉赶忙一招“引狗入寨”,那打狗棒如雨点般落在裘千仞的左臂、右臂,左腿、右腿上,裘千仞连声怪叫,竟被黄蓉又拦了回来。 那假裘千仞抱着双肩道:“我的小姑娘诶,这档口性命交关,你俩何苦跟我闹着玩儿?” 黄蓉道:“你兄弟武功那么高,你怎么竟会吹牛?” 裘千仞苦着脸道:“小姑娘说的是,我俩似乎双生兄弟,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本来我武功高强,后来我兄弟的武功也就跟着了不得起来啦。” 黄蓉道:“你不羞,你哪里比你兄弟厉害啦?那你叫什么?” 裘千仞道:“叫什么有什么关系,咱俩兄弟关系好,从小都是一个名儿。” 黄蓉道:“快说快说。你冒充了字号,你自己叫什么?” 裘千仞挨不过,只得道:“记得先父也曾给我另外起过一个名儿,叫甚么‘千丈’。我念着不好听,也就难得用它。” 黄蓉一笑,道:“哈,那你就是裘千丈,不用赖啦。” 裘千丈面不红,耳不赤,洋洋自如,说道:“人家爱怎生叫就怎生叫,你管得着么?十尺为丈,七尺为仞,倒还是‘千丈’比‘千仞’长了三千尺。” 独孤逸笑着接话道:“我瞧着,你倒是改名为千分、千厘好些。你比你兄弟可是差得远了。” 裘千仞嘿嘿一笑,也不答话。 独孤逸道:“如今,我看你倒是这里的常客,下面都被你弟弟围住了,你倒是说说这里怎么出去?” 裘千仞白眼一翻,说:“上山下山就一条路,没别的出路了。” 黄蓉趁那裘千丈不备,忽然伸手点向天突穴,这“天突穴”乃属奇经八脉中的阴维脉,系在咽喉之下,“璇玑穴”上一寸之处,是阴维任脉之会。 一被点中,裘千丈只觉全身皮下似有千万虫蚁乱爬乱咬,麻痒难当,连叫:“啊唷,啊唷,你……你这不是坑死人么?作这等阴贼损人勾当。” 黄蓉跳开来拍手笑道:“看你怎么办,快点老实交代清楚了!” 裘千丈看着独孤逸道:“你这个娃娃来给我解开吧,解开了我再跟你们说。” 独孤逸笑眯眯的看着那裘千丈,也不答话。 黄蓉笑道:“别耍花招,她听我的。” 裘千丈叫道:“好罢,爷爷拗不过你这两个娃娃。”当下忍着麻痒,把真情说了出来。 原来裘千丈与裘千仞是同胞挛生兄弟,幼时两人性情容貌,全无分别。到十三岁上,裘千仞无意之间救了铁掌帮上官帮主的性命。那上官帮主感恩图报,将全身武功倾囊相授。 裘千仞到得二十四岁时,功夫竟有青出于蓝之势,次年上官帮主逝世,临终时将铁掌帮帮主之位传了给他。 裘千仞非但武功惊人,而且极有才略,数年之间,将原来一个小小帮会整顿得好生兴旺,自从“铁掌歼衡山”一役将衡山派打得一蹶不振之后,铁掌水上飘的名头威震江湖。 当年华山论剑,王重阳等曾邀他参与。 裘千仞以铁掌神功尚未大成,自知非王重阳敌手,故而谢绝赴会,十余年来隐居在铁掌峰下闭门苦练,有心要在二次论剑时夺取“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 此时裘千丈的生性与兄弟已全然不同,一个武艺日进,一个自愧不如之余,愈来愈爱吹牛骗人。一个隐居深山,一个乘势打起兄弟的招牌在外招摇。 独孤逸与黄蓉在归云庄、临安府等地所遇到的是裘千丈,而在君山、铁掌山所遇的却是裘千仞。 这铁掌山中指峰是铁掌帮历代帮主埋骨之所在,帮主临终时自行上峰待死。帮中有一条极严厉的帮规,任谁进入中指峰第二指节的地区以内,决不能再活着下峰。 若是帮主丧命在外,必由一名帮中弟子负骨上峰,然后自刎殉葬,帮中弟子都认是极大荣耀。如今这二人慌不择路,误打误撞的闯入了铁掌帮圣地,是以帮众只管忿怒呼叫,却不敢触犯禁条,追上峰来。 连帮主裘千仞自己,空有一身武功,也惟有高声叫骂而已。 那裘千丈却何以又敢来到石室之中?原来铁掌帮每代帮主临终之时,必带着他心爱的宝刀宝剑、珍物古玩上峰,一代又复一代,石室中宝物自是不少。 裘千丈数月来累累受辱,自思艺不如人,但若有几件削铁如泥的利刃,临敌交锋之时自可威力大增,想到黄蓉、独孤逸日内就要找上山来,遇上时如何抵敌?于是冒着奇险,偷入石室盗宝,料想铁掌帮中无人敢上中指峰第二指节的禁地,决计无人发觉,岂道无巧不巧,偏偏遇上了二人。 独孤逸道:“果真没有别出路了么?” 裘千丈大叫:“娃娃说话是放屁么?爷爷骗你作甚?还不给爷爷解开穴道?这般又麻又痒,有谁抵得住了?你倒自己点了这穴道试试。” 独孤逸过去先点了他的“阴都穴”,又解开了裘千丈的“天突穴”,他身上麻痒渐止,可是“阴都穴”又先被闭住,躺在地下只有吹胡子突眼珠的份儿。 独孤逸从一旁捡起一根两尺来长的松柴,燃着了拿在手中道:“蓉儿,咱们到里面去看看。” 黄蓉道:“好,咱们去看看铁掌帮有什么宝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铁掌峰上3 两人一步一步向内走去,转了两个弯,前面赫然现出一个极大的洞穴。这石洞系天然生成,较之外面人工开凿的石室大了十来倍。 放眼瞧去,洞内共有十余具骸骨,或坐或卧,神态各不相同,有的骸骨散开在地,有的却仍具完好人形,更有些骨坛灵位之属。 每具骸骨之旁都放着兵刃、暗器、用具、珍宝等物。独孤逸笑道:“这十多位帮主当年各个都是一世枭雄,如今聚在这里,倒也不寂寞。” 黄蓉指洞穴东壁一具骸骨道:“哪里有个盒子,说不定就是那武穆遗书了,咱们过去看看。”两人走上前去,拿松柴凑近照去,只见盒上刻着“破金要诀”四字。 独孤逸把松柴递给黄蓉,用左袖掩住黄蓉的鼻子,然后伸出右手去拿木盒,轻轻一拉,只听得喀喀数声,那骸骨向侧面倒下去,灰尘纷纷扬起。 独孤逸怀中圈着黄蓉后退三步,避开那扬尘,黄蓉扭头,眼睛弯弯对着独孤逸一笑。 两人走在一旁,面前将木盒揭开,盒内果然是两本册子,一厚一薄。黄蓉拿起面上那本薄册,翻了开来,原来是岳飞历年的奏疏、表檄、题记、书启、诗词。 又拿起下面的那本厚册子,只看第一页上写着十八个大字,曰:“重搜选,谨训习,公赏罚,明号令,严纪律,同甘苦。” 黄蓉道:“看样子,这下册就是了。好歹没叫那奸贼得了去。名里就该咱们得了。”黄蓉将下册塞进怀里,又翻开上册看那里面记载的诗,黄蓉叹道:“怪不得爹爹常说,只恨迟生了数十年,不能亲眼见到这位大英雄...” 抬头间,看到独孤逸嘴唇发白,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在一起,赶忙丢下书,扳着独孤逸的肩问到:“逸儿,怎么了?” 独孤逸窝进黄蓉的怀里,说话声有些发抖,道:“蓉儿,让我靠靠,我突然冷得很。”黄蓉将独孤逸抱在怀中,手按在她腰间的大穴上微微运功,道:“刚刚是不是受伤了?” 独孤逸伏在黄蓉怀中,低声道:“没事,自从皇宫那夜接了那欧阳锋的掌,偶尔便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似乎有一丝真气留在我内息里了,我尚未能化解,不过无事,运气压下去就好。” 说完,独孤逸坐直身子自行运气,黄蓉手抵在独孤逸背心,一股暖流从独孤逸背心传入,两个内息之后,寒气渐渐退了下去,那彻寒入骨的感觉慢慢消散了。 独孤逸顺势靠在黄蓉怀里,黄蓉伸手搂住独孤逸,嗔怪道:“好些了没?怎不早些跟我说?” 独孤逸在黄蓉怀里怀蹭了蹭,抬起脑袋,在黄蓉脖颈间闻了闻,用鼻尖在黄蓉脖子上蹭了蹭,红着脸在黄蓉耳边说:“蓉儿,你身上好香,我好喜欢,想要近一点。” 黄蓉只觉得脖颈间酥酥软软,全身像被点穴了一般,似乎动不了了,但这种酥软的感觉,让自己内心有莫名的期待,不由得红了耳朵,心里中擂鼓一般的砰砰跳。 黄蓉别开头,轻声道:“你若是喜欢,我…我许你亲亲我。” 独孤逸听闻,抬起身来,转身正跪在黄蓉面前,眼睛里闪动着星星,这种眼神是黄蓉从未见过,这眼神让她呼吸都停滞了。 眼前一暗,是独孤逸伸手遮住了她的眼,黄蓉能感觉到一丝呼吸在自己的鼻尖萦绕,嗯,是逸儿的味道,只是,这呼吸有些灼热。突然,唇上一片柔软,黄蓉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那片柔软轻轻的来,又轻轻的离开了,黄蓉眼前亮了起来,但心中一片失落,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看着眼前的独孤逸,鼻尖上是点点汗珠,眼中的爱意如水般倾泻而出,将自己包围。 黄蓉揪住独孤逸的衣襟,扑在独孤逸怀中,轻声呢喃道:“我可是你的人,你要对我负责,只能待我一个人好。” 独孤逸用力揽住黄蓉,声音微微颤抖,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黄蓉的耳朵红透了,埋首到独孤逸怀中,轻声道:“油嘴滑舌。” 正此时,只听外面裘千丈带着哭腔喊道:“两个女娃娃,你们快出来啊!今日爷爷这条老命,可要送在你这两个小娃娃手中了啊。” 独孤逸与黄蓉对望一眼,黄蓉将上册也塞在怀中,两人牵着手跑了出来。 只听那四下只余山巅风响,那山腰间铁掌帮徒喊声竟然没了,两人仔细一听,静寂中隐隐传来噼噼拍拍的柴草燃烧之声,走到洞外一看,只见几排火墙正烧上峰来。 这山峰四周围是密林长草,这一着火,转眼间便要成为一片火海。 独孤逸立刻醒悟:“他们不敢进来禁地,便用火攻了。” 黄蓉道:“这里果真在没别的出路了?” 裘千丈不搭理黄蓉,只在一旁哭道:“遭天杀的两个娃娃,如今可是害苦了我啊!我可要折在你们手里了啊!” 独孤逸牵着黄蓉又往那洞里跑,道:“我有办法可以试试!”裘千丈在后面喊道:“唉!两个丫头,你们去哪啊?里面没路了,先放了我啊!” 两人回到洞内,独孤逸问到:“蓉儿,你可还记得那天在轩辕台上的大鹏展翅?”黄蓉点点头,独孤逸道:“逍遥游有一句话:‘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黄蓉两眼一亮,道:“咱们要飞下去!” 独孤逸笑了笑,道:“对!咱们给自己扎个翅膀,学那大鹏展翅,飞下去。” 黄蓉拍手笑道:“扎个风筝!我小时最爱放风筝了!” 两人说这便动了起来,独孤逸对着那白骨作揖道:“各位铁掌帮的英雄前辈,如今晚辈被困于此,势不得已需得借各位衣服一用,不敬之处,还望海涵。晚辈并非恶匪歹人,于铁掌帮也并无恶意,诸位前辈都是高人,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黄蓉在一旁笑道:“英雄前辈不会怪你的,只是你若再不动手,火烧上来,我就要怪你了。” 两人捡了些剑鞘、刀鞘、□□,捡了些还没有烂掉的衣服,扎成了三个风筝。说是风筝,又有些不像,毕竟布料有限,倒像是两个布翅膀。 两人拿着三个风筝出来,将其中一个放在地上,独孤逸回头对裘千丈说:“老爷子,如今我们也管不了你了,扎了个风筝给你,你若用得上,那就用吧!” 在他腰眼里轻轻踢了两脚,解开他的穴道。 黄蓉与独孤逸两人走在洞口,继续向上爬去,片刻之间攀登峰顶。黄蓉看那风从北边吹来,指着那边山脚下黝黑的树林道:“逸儿,咱们往那个方向去。” 独孤逸点头,道:“等会我先抛你出去,你千万小心。”黄蓉在独孤逸脸颊上轻轻一亲,道:“你也小心。” 独孤逸气沉丹田,手托着黄蓉的腰间,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足下一托,向南方向梦的一掷出。 黄蓉顺着那一掷之力,在空中转了个圈,张开了那风筝翅膀,独孤逸对着那空中打出一招“空穴来风”,掌风吹向那风筝翅膀,带着黄蓉向上飞了一小段,而后借着风力,向南边山脚下滑翔而去。 裘千丈跟着两人爬上来,此刻已经站在独孤逸身后,他瞠目结舌的看着黄蓉向那山脚下飞去,看着独孤逸的眼神似乎有了难以言语的畏惧,道:“你…你会使妖法?” 独孤逸看着黄蓉顺利的消失在那黑暗中,回头道:“老爷子,这是借力,成不成,全看运气了,咱们自求多福吧。”说完,那崖壁上用力一蹬,如离线的箭般向那黑暗中冲去,眼看着向前了十丈左右,看她在空中腰肢一扭,伸手张开了那一对翅膀,身形缓了下来。 裘千丈见这两人纷纷跳出,也顾不得许多了,照着样子在崖壁上一点,也向外飞出,只是他功力不足,下坠的速度更快些。 那在山腰围观的铁掌帮帮众,早在黄蓉飞出的时候,便已经惊呆了,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围住的人非神即仙,若非如此,即便如自家帮主一般的高手,也做不到从山崖上如此飞下来,直到那黄蓉的身影消失在南边山脚下的密林中,众人才回过神来。 眼看着这独孤逸又飞了出来,这次竟然没有张开翅膀,就已经在空中飞了起来。 已经有些个别的低级帮众丢了武器跪下磕头拜神仙了,裘千仞见状唾骂一声:“妖女!”对着身边的人说:“拿箭来!箭头点火,我看她再往哪里躲!” 此时独孤逸刚刚张开那风筝翅膀,尚离山崖不远,裘千仞拿过那火箭,对准独孤逸展开的双翼,一箭便射了过去,一道火光穿过,那双翅是衣服做成的,瞬间便燃了起来。 裘千仞气沉丹田,对那千百帮众喊道:“诸位帮众看好了,那贼人故弄玄虚,敢闯我铁掌帮禁地,如今教她粉身碎骨!” 有那高级的帮众,带头的山呼道:“擅闯禁地,粉身碎骨!擅闯禁地,粉身碎骨!” 那裘千丈穿了一身葛衫,加之众人注意力均被独孤逸吸引去,他越出时,居然没太多人看到。 只看那独孤逸飞在空中,两个翅膀均已经点燃,眼看着就要烧成一个空架子,那滑翔下落之势也渐渐地变成了直坠。 独孤逸心道:“如今这情况,竟是没有办法了,没想到如今竟是要诀别了。” 眼看着这人带着一团火光就坠落了下去,忽然间,独孤逸觉得脚下似乎有黑乎乎一团东西,眼看着就要落在那团东西之上。 独孤逸不及想那到底是什么,调整下坠姿势,在那漆黑一团上用力一蹬,身子借势窜起了三五丈高,双手将那两个翅膀在空中挥舞了一圈,用力向下一挥,又窜高了三丈,等那两个翅膀在空中一转,居然拐住了一件新的葛衫,两个翅膀将那葛衫撑开,又成了一对小翅膀。 火舌窜到这张葛衫上,独孤逸接着这一蹬、一缓之势,又飞高了十丈,呼听得下方“啊……”的一声,呼喊声被风扭曲了。 独孤逸低头一看,心道:“不好!”原来那一团漆黑是裘千丈,这一蹬一钩,独孤逸倒是活了,那裘千丈却被踩的直坠下去,转眼就在那崖间没有了踪影。 原来那裘千仞担心那布风筝扎的不牢,又怕被众人看到,特地拿了一个黑色的风筝,又将自己的葛衣脱下系在风筝之上,自己将那黑布包住一头的白发,在漆黑中真的成了一团黑色,若无火光照射,定是看不到了,现如今,确因此而丧命,死的无人知晓。 独孤逸知是自己害了那裘千丈,但此时既然有了生的希望,她又怎会放弃,于是宁心沉气,顺着那山风,带着身后燃起的一串火舌,向那南边的林子中飞去。 那铁掌峰上的山呼声音早就没了,那铁掌帮的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独孤逸被火舌射中坠落,确在坠落中凭空又飞了起来,已经烧干净的翅膀居然又燃起了火舌。 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丢了手中的武器便跪下大喊:“凤凰涅槃啊!” 这声音一出,那铁掌帮众人哪里还管的什么“禁地、帮主”,只跪下拜凤凰。 诸人在山崖上,黑暗中只看到那独孤逸坠落后又带着火舌飞起来,哪里看到了那黑暗中坠落的裘千丈,即便有一两个听到了那一声扭曲的“啊…”也被淹没在了山呼“凤凰涅槃”的声音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4章 误入黑沼隐处1 眼看着那葛衣也烧尽,好在也离地不远了,独孤逸挥手将那剑柄刀鞘带着一团火衣从空中丢开,扭身向左侧三丈开外的树梢方向看去,心道:“若能落在树上,定无事了。” 正此时,那树稍上飞出一个白影向自己而来,黄蓉! 只看黄蓉脚点树梢,飞身到独孤逸身边,伸手搂住独孤逸的腰间,将那坠势稍缓,抱着独孤逸缓缓的落在地上。 两人落在地上,黄蓉抱着独孤逸后退了三五步。待站稳后,独孤逸跳下了,伸手将黄蓉楼在怀里,黄蓉揪着独孤逸的衣襟,埋首到独孤逸颈窝呜咽道:“你总让我先走。” 独孤逸轻轻拍拍黄蓉的后背,轻声道:“刚刚我也好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蓉儿,我踏了裘千丈,才活了下来。我…我对不起他。可是我不后悔,我想活着跟你在一起。” 黄蓉抬起头,一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一手擦掉独孤逸眼角的泪滴,在她唇角轻轻一吻。 独孤逸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传来呼和声音,那裘千丈居然带着人追来了。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两人手牵手举目四望,只觉得四周漆黑一片,竟是连路都看不到了。 独孤逸低声道:“别怕,我在。”说话间乌云飘散,月亮又重新照向大地。两人在树林中摸索着走出一段,绕过一棵树,远处忽然有亮光出现。 黄蓉仔细辨别方向,那并非是铁掌峰,既有灯火,必有人家,黄蓉心中好不欣喜,道:“这方向不是去那铁掌帮的,这树林有人布置过,咱们往那灯火中间去。” 当下辨明了方向,带着独孤逸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之中曲折前行。不到一盏茶时分,灯火赫然已在眼前。 独孤逸道:“既有主人家,恐怕也是个隐居的前辈,咱们先打个招呼。”黄蓉点点头,独孤逸朗声叫道:“我们是过往客人,求主人行个方便,借地方歇歇,讨口汤喝。” 说了两遍,那屋内都没有反应,黄蓉说:“哪有人来,就你礼数多。” 独孤逸道:“事不过三,再说一遍,若是没人,咱们就先进去。” 黄蓉不愿违背了独孤逸的心意,于是又耐着心等她又喊了一遍。 声音刚落,那茅屋中一个女人声音说道:“你们既能来到此处,必有本事进屋,难道还要我出来迎接吗?”语声冷淡异常,显是不喜外人打扰。 若在平时,黄蓉对如此无礼之人必要戏弄讥讽一番,如今二人刚逃出生天,黄蓉只觉得事事都是美好。 黄蓉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污泥湖沼的方位,对独孤逸道:“跟紧了我。”说罢,直三步,左三步,右四步的直斜交差行走,从那院墙上跳了进去。 独孤逸见这一路机关甚多,轻声在黄蓉耳边道:“我的蓉儿果真是聪慧无双,天下无人能及的。”黄蓉脸上一红,嗔怪道:“油嘴滑舌,别多说话。” 两人走进走进堂内,只见当前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七盏油灯,排成天罡北斗之形。地下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子,身披麻衫,凝目瞧着地下一根根的无数竹片,显然正自潜心思索,虽听得有人进来,却不抬头。 黄蓉见地下那些竹片都是长约四寸,阔约二分,知是计数用的算子。 再看那些算子排成商、实、法、借算四行,暗点算子数目,知她正在计算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的平方根,这时“商”位上已记算到二百三十,但见那老妇拨弄算子,正待算那第三位数字。 黄蓉脱口道:“五!二百三十五!”那老妇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向黄蓉怒目而视,随即又低头拨弄算子。 这一抬头,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见她容色清丽,不过四十左右年纪,想是思虑过度,是以鬓边早见华发。 那女子搬弄了一会,算出是“五”,抬头又向黄蓉望了一眼,脸上惊讶的神色迅即消去,又见怒容,似乎是说:“原来是个小姑娘。你不过凑巧猜中,何足为奇?别在这里打扰我的正事。”顺手将“二百三十五”五字记在纸上,又计下一道算题。 这次是求三千四百零一万二千二百二十四的立方根,她刚将算子排为商、实、方法、廉法、隅、下法六行,算到一个“三”,黄蓉轻轻道:“三百二十四。” 那女子“哼”了一声,哪里肯信?布算良久,约一盏茶时分,方始算出,果然是三百二十四。 那女子伸腰站起,但见她额头满布皱纹,面颊却如凝脂,一张脸以眼为界,上半老,下半少,却似相差了二十多岁年纪。她双目直瞪黄蓉,忽然手指内室,说道:“跟我来。”拿起一盏油灯,走了进去。 黄蓉见状跟上,独孤逸对黄蓉竖起大拇指,也跟着过去。 只见那内室墙壁围成圆形,地下满铺细沙,沙上画着许多横直符号和圆圈,又写着些“太”、“天元”、“地元”、“人元”、“物元”等字。 独孤逸生怕落足踏坏了沙上符字,依靠在门边,不敢入内。 黄蓉自幼受父亲教导,颇精历数之术,见到地下符字,知道尽是些术数中的难题,那是算经中的“天元之术”,虽然甚是繁复,但只要一明其法,也无甚难处。 黄蓉从腰间抽出竹棒,蹲在门槛上,随想随在沙上书写,片刻之间,将沙上所列的七八道算题尽数解开。 这些算题那女子苦思数月,未得其解,至此不由得惊讶异常,呆了半晌,忽问:“你是人吗?” 黄蓉微微一笑,道:“天元四元之术,何足道哉?算经□□有一十九元,‘人’之上是仙,明、霄、汉、垒、层、高、上、天,‘人’之下是地、下、低、减、落、逝、泉、暗、鬼。算到第十九元,方才有点不易罢啦!” 那女子沮丧失色,身子摇了几摇,突然一交跌在细沙之中,双手捧头,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脸有喜色,道:“你的算法自然精我百倍,可是我问你:将一至九这九个数字排成三列,不论纵横斜角,每三字相加都是十五,如何排法?” 黄蓉心想:“我爹爹经营桃花岛,五行生克之变,何等精奥?这九宫之法是桃花岛阵图的根基,岂有不知之理?”当下低声诵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边说边画,在沙上画了一个九宫之图。 那女子面如死灰,叹道:“只道这是我独创的秘法,原来早有歌诀传世。” 黄蓉笑道:“不但九宫,即使四四图,五五图,以至百子图,亦不足为奇。就说四四图罢,以十六字依次作四行排列,先以四角对换,一换十六,四换十三,后以内四角对换,六换十一,七换十。这般横直上下斜角相加,皆是三十四。” 那女子依法而画,果然丝毫不错。黄蓉道:“那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七十二数,以从一至七十二之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又有四圈,一共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如此,谅你也不知晓。” 举手之间,又将七十二数的九宫八卦图在沙上画了出来。 那女子瞧得目瞪口呆,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问道:“姑娘是谁?”不等黄蓉回答,忽地捧住心口,脸上现出剧痛之色,急从怀中小瓶内取出一颗绿色丸药吞入腹中,过了半晌,脸色方见缓和,叹道:“罢啦,罢啦!”眼中流下两道泪水。 独孤逸与黄蓉面面相觑,只觉此人举动怪异之极。 那女子正待说话,突然传来阵阵呐喊之声,正是铁掌帮追兵到了。那女子道:“是朋友,还是仇家?” 黄蓉道:“是追赶我们的仇家。”那女子道:“铁掌帮?”黄蓉道:“是。” 那女子侧耳听了一会,说道:“裘帮主亲自领人追赶,你们究是何人?”问到这句时,声音极是严厉。 独孤逸挡在黄蓉前面,低声道:“我二人被那裘千仞骗来此地,误入此地,前辈若是与铁掌帮有甚瓜葛,我们就此告辞。”说着一揖到地,转身扶起黄蓉。 那女子淡淡一笑,指着黄蓉腰间的打狗棒问到:“你与洪七公有什么关系?” 独孤逸答到:“她是洪七公的徒弟。” 那女子道:“你是洪七公的徒弟?怪不得有着本事。你呢?你也是洪七公的徒弟?” 独孤逸答到:“晚辈无缘拜的七公为师,但七公也曾指点了晚辈不少。” 那女子点点头,倾听铁掌帮的喊声忽远忽近,时高时低,叹道:“他们找不到路,走不进来的,尽管放心。就算来到这里,你们是我客人,神……神……瑛姑岂能容人上门相欺?”心想:“我本来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这小姑娘算法胜我百倍,我怎能再厚颜自称‘神算子’?”只说了个‘神’字,下面两字就不说了。 瑛姑摇摇头,回到里间,过了一会端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放这些白粥小菜,白眼一翻说道:“你们累了一夜,也必饿了,且吃些粥罢。” 黄蓉与独孤逸二人集安瑛姑并无恶意,两人折腾了许久,倒是有些饿了,于是坐在榻上吃了起来。刚吃了忌口,独孤逸皱了皱眉头,放下碗来道:“我饱了,蓉儿你再吃点,我打会坐。” 说罢,放下碗筷自闭目打坐,只看她额头汗水越来越多,眉头紧锁。 不一会,眉头渐渐舒展,独孤逸睁眼看到黄蓉手持筷子,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知她也没吃多少,于是又拿起碗道:“真的没事,快吃。这碗粥要喝完的。” 那瑛姑看了这二人一眼,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倒是真的吃不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误入黑沼隐处2 瑛姑说话间,伸手就去抓独孤逸的手腕,独孤逸站起身来侧身躲过,那瑛姑一抓未中,心中颇有些恼怒,于是两手并用打向独孤逸。 独孤逸本只是侧身躲过,没想到那瑛姑突然发招攻击,独孤逸无奈伸手接招,她二人本是误入此处,如今更与主人家打了起来,独孤逸心中颇有些歉意。 两人你来我往,那瑛姑出招似乎柔软无力,却又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独孤逸身法灵巧,又不愿伤了瑛姑,便也使出一套空明拳,与她过招。 这瑛姑的招式是阴柔一脉,独孤逸的功夫同是以柔克刚,与那瑛姑相较而言多了一丝正气。两人你来我往,倒像是在互相喂招。 独孤逸心想,二人既然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争斗,于是说道:“瑛姑前辈,晚辈认输了,咱们坐下来好说。”那瑛姑冷哼道:“拿你真功夫来试试!” 说完,手中的竹筹点向独孤逸右臂弯处的“曲泽穴”。这一招明点穴道,暗藏杀手,独孤逸那敢怠慢,立即回臂反击。只看她右臂手肘一扭顺着那竹筹攀上了瑛姑的手臂,用那是欧阳克曾经用过的灵蛇手。 瑛姑“咦!”了一声,急忙退后躲开,而手中的竹筹却已到了独孤逸手中。 那瑛姑被夺去了竹筹,心中好不生气,又是一掌派来,独孤逸右手将竹筹当作短剑,点向那瑛姑的左肩要穴,左手去抓那瑛姑的右肩。 谁想到手掌刚刚与她肩头相触,只觉她肩上却似涂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溜滑异常,连掌带劲,都滑到了一边,竟如泥鳅一般。 独孤逸左手抓偏,右手那竹筹点在那瑛姑的右肩上,但看她不管不顾,左手五指成椎,直抓独孤逸胸口“神封”穴,确是上乘点穴功夫。 独孤逸后退三步,心下倒是奇怪:“她这点穴手法,倒是跟周大哥有些像了。”瑛姑只觉得眼前独孤逸身影一晃,定睛一看,这人已在三步之外,守住自身门户。 两人过手这几招招精妙异常、神秘莫测,每一招都大出对方意料之外,瑛姑只觉得心惊胆战,心道:“这丫头如此年轻,竟然已经有如此造诣。” 瑛姑扭头去看黄蓉,见她一副放心的模样,仍在安心喝粥。心里“嘿”的一声,老大不痛快,于是张口说道:“你这丫头功夫倒还不错,只是可惜啊。” 黄蓉道:“你打不过逸儿就是打不过,可惜什么?” 瑛姑看看黄蓉,道:“我问你,她是否受过重伤?自那之后时常便会浑身发冷,或者腹中疼痛难忍,但运气压制后便便无事了?” 黄蓉啪的一声,把碗筷放在桌上,急声道:“瑛姑前辈,你怎么知道?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瑛姑道:“哈哈哈,我是要试试她的功夫,看她还有没有的救!我看她刚刚吃粥吃不下去,我就知道了。现如今,哈哈哈,她比我厉害又能如何?小小年纪,活的可不长。” 黄蓉脸色一变,跳下榻来,拉住独孤逸的手道:“瑛姑前辈,是晚辈鲁莽,既然你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还请你说个明白。” 瑛姑笑道:“死也死个明白?你气运丹田,脉走气海,再上到膻中,是否觉得胸闷,再到璇玑穴盈满,是否胸闷有所缓解但心跳加速?再到天突试试!” 独孤逸听言,这一套内功运转倒是无什么害处,于是照着这顺序一套运转下来,处处如那瑛姑所说的反映,只是当气运天突,只觉得心头一痛,喉头一紧,一口血喷了出来。 黄蓉惊坏了,掏出手帕将独孤逸抱在怀里,擦掉嘴角的血迹,急道:“还请瑛姑前辈明示!” 那瑛姑哈哈大笑,道:“救不了,她体内那股真气,早晚会爆发出来,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拖着那些时日,还不如早点死了,也省的你挂心。” 原来瑛姑见这两人神色亲密,倒不似一般师姐妹了,更相似那有情人,心下感叹:“自己的情感不被认可,连带着孩儿都不得存活,如今这二人岂不是与自己当年一般?明明相爱却又要分离了? 对,我尚不得与他一起鸳鸯双栖,别人又凭什么可以常相随!想及此,眼看着独孤逸有了内伤,于是先引导着那独孤逸过招催动内力,又引导她让那经脉运转,将那一股真气催发了出来。 黄蓉气到:“你!你怎的如此歹毒。” 瑛姑仰天笑道:“我歹毒?长痛不如短痛,你二人情根深种,若时日再长一些,必难舍难分,到时候她突然死了,你多伤心。不如她早点死了,也省事!” 黄蓉气急伸手便要打向瑛姑,独孤逸拉住黄蓉,道:“蓉儿,别动手。”说完,扶着黄蓉的手站起来道:“如此,我还有几日可活?” 瑛姑见独孤逸倒挺冷静,答道:“若再不催动内力再不出手,或许还有个三五日,若你再动手,也就是一日吧!” 黄蓉心里一阵绝望,泪水留了满面,拉起独孤逸的手向门外走去,道:“咱们回桃花岛,我爹爹定有办法。咱们现在就走。我爹爹定有办法的。” 瑛姑突然听到“桃花岛”三个字,突然身子微微一震,眉头倒竖问到:“这丫头是桃花岛什么人!你们与桃花岛有何关联?快说!” 黄蓉只觉得瑛姑问话语气甚是怪异,不禁抬头望了她一眼,却见她眼中微露凶光,心下想到:“这女子研习奇门五行,难道跟我爹爹哪一个弟子有甚关系?” 于是回道:“你与桃花岛有什么过节关系?”瑛姑双臂一伸一缩,掌心按住黄蓉的背心要穴,咬牙切齿的问道:“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话!快说!她是桃花岛什么人!” 黄蓉牵着独孤逸,心道:“如今,我二人就是死在一起,也是极好的。”于是轻声道:“我是桃花岛主黄药师的女儿。” 却见瑛姑愣着神,收了手望着窗外喃喃的叫道:“天啊,天啊!”突然走到隔室之中,背转身子,不知做些甚么。 独孤逸看看黄蓉,道:“咱们走吧!” 两人正要离开,那瑛姑在背后说道:我研习术数,为的是要进入桃花岛。黄老邪的女儿已然如此,我再研习一百年也是无用。命该如此,夫复何言?我且问你,你是被何人所伤?” 独孤逸回头道:“西毒欧阳锋。” 那瑛姑嘴里叨念着:“西毒欧阳锋,西毒欧阳锋。” 突然发出“桀桀”的笑声,道:“也算你们造化不浅,若是欧阳锋,倒也有的救,遇上我知道此人的所在,又幸好此去路程非遥,三天之内可至。你从今天起,不要催动内力,三天内到了后,那人便有本事救你,只是那人肯不肯救,却是难说。” 黄蓉喜道:“是什么人?我必能想办法让他相救。” 瑛姑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办法也没用,救与不救都是人之常情,你能给他甚么好处,他又为什么要救你。”言意之中,实是含着极大怨愤。 黄蓉本想反驳她,但想到这女子的脾气怪异,硬生生忍住不说话。 瑛姑又说:“若要我指路给你,你需答应我一件事,不论那人救不救她,她活的了活不了,事成之后,你需带我去桃花岛寻人!” 黄蓉道:“你要寻谁?”瑛姑白眼一翻,道:“管这么作甚!你答应不答应?” 独孤逸拉了拉黄蓉,摇头示意两人先走,黄蓉低下头不语,心里隐隐猜疑:“莫非爹爹昔日与她有甚情爱纠缠之事?哼,多半是她想嫁我爹爹,我爹爹却不要她。我只答应带她上岛,可没答应带她离岛,更没答应保她在岛上安全。” 想及此,黄蓉拉住独孤逸让她莫要担心,对瑛姑道:“我答应你。” 那瑛姑又问:“你说你是桃花岛主的女儿,可有凭证?” 黄蓉想了想,伸手从怀中摸出从归云庄里拿到的那瓶九花玉露丸递给瑛姑,答到:“这是我桃花岛的九花玉露丸,想来你也是听过的。” 那瑛姑接过九花玉露丸,打开瓶盖便觉得芳香扑鼻,虽然不知道那九花玉露丸是什么样,但看如此情况,心道应是不假。 她扣上瓶盖,自走到外面方室,伏在案头提笔书写甚么,写了好一阵,将那张纸用一块布包好,再取出针线,将布包折缝处密密缝住,这样连缝了三个布囊,才回到圆室。 瑛姑将九花玉露丸还给黄蓉,手里拿着三个布囊说道:“出林之后,避过铁掌帮的追兵,直向东北,到了桃源县境内,开拆白色布囊,下一步该当如何,里面写得明白。时地未至,千万不可先拆。” 黄蓉正要伸手去接,那瑛姑又收回那三个锦囊,说道:“你这丫头说话不可信,你需要起誓,必须按我之说拆锦囊,不可提前拆阅,否则这个丫头便死无葬身之地。事毕之后,需带我去桃花岛。” 黄蓉何时被人如此威胁过,道:“倘若按你说的,没找到人呢?” 瑛姑厉声道:“随你信不信!我说在就在,能不能见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要不要,快点起誓!”黄蓉无法,依言起誓,将那三个锦囊接在手中,见一个白色,另两个一红一黄。 那瑛姑又拿出些点心说:“你俩吃些就去吧!从东边的黑树林走,想来你也是走的出去的,我在东边林子里有一驾马车,且借给你们去用。你那药丸虽好,但与她不对症,吃不得。” 黄蓉心道:“这人倒还有些好心。”独孤逸接过点心,拉着黄蓉便出了门去。 东边的黑树林里也颇多机关布置,转过三四个角,便看到一辆小小的马车,一匹白马自在马车边吃草。 黄蓉先上了马,又将独孤逸拉上马背圈在怀里,道:“坐稳了,咱们现在就去,不管那是谁,我必有办法让他救你。” 独孤逸轻声道:“蓉儿,我看那瑛姑十有八九是吓咱们,我一直以来也无事。” 黄蓉道:“不论她是否夸大其词,但我总不愿意你有一点风险。三天,咱们三天后自见分晓。” 两人一夜疾驰,待到第二日午间,两人在路旁一个小饭铺中打尖,忽然看到天空中两只白雕在盘旋,黄蓉吹了个呼哨,那白雕俯冲而下,落在了黄蓉的肩上,独孤逸道:“看来二哥也在附近了。” 黄蓉点头道:“我给郭大哥传个信息,这样他们可以跟着白雕找到咱们了。”说完,要拿下金钗绑在白雕腿上,独孤逸笑道:“给他写个字条,让他们慢慢跟上就是。” 黄蓉笑道:“你是怕师哥傻乎乎的看不懂么?哈哈。”说着又将发簪插回去,跟店家写了个字条,绑在白雕的腿上,拍拍雕背,放飞了。写字时随口向店家一问,才知已经属桃源县管辖。 黄蓉回到桌旁,道:“那前辈也不知故弄什么玄虚,非要按照她说的打开,一齐打开不行么?真是多此一举。还敢逼我发誓,看我把她带上桃花岛,让她一辈子也出不来。” 说着取出了白布小囊,拉断缝线,原来里面是一张地图。图旁注着两行字道:“依图中所示路径而行,路尽处系一大瀑布,旁有茅舍。到达时拆红色布囊。” 黄蓉不敢耽搁,两人上马而行,依着地图所示奔出七八十里,道路愈来愈窄,再行□□里,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勉强过去。 黄蓉要抱起独孤逸,独孤逸摇摇手,示意自己能走,从树上折了一根数字当拐杖拄着,两人一前一后径行入山。 循着陡路上岭,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道路更窄两人侧着身子方能过去。这时正当七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铄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将骄阳全然遮去,倒也颇为清凉。 又走了一阵,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水声,黄蓉道:“逸儿!咱们找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6章 渔樵耕椟1 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轰轰汹汹,愈走水声愈大,待得走上岭顶,只见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双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甚是惊人。从岭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一间草屋。 黄蓉取出红色布囊拆开,见囊内白纸上写道:“此女之伤,当世唯段皇爷能救。彼多行不义,避祸桃源,外人万难得见,若言求医,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渔樵耕读之毒手矣。故须假言奉师尊洪七公之命,求见皇爷禀报要讯,待见南帝亲面,以黄色布囊中之图交出。一线生机,尽悬于斯。” 独孤逸坐在歇息,听到“段皇爷”三个字,倒是有些吃惊。 黄蓉又道:“师父也说过他的伤只有段皇爷能治。我曾听爹爹说,段皇爷在云南大理国做皇帝,如今怎么在这里隐居了。不论如何,咱们去看了再说。” 独孤逸拉着黄蓉站起身来凝目远眺,只见瀑布旁柳树下坐着一人,头戴斗笠,隔得远了,那人在干甚么却瞧不清楚。 两人下了坡来,只见柳树下那人身披蓑衣,坐在一块石上,正自垂钓。这瀑布水势湍急异常,一泻如注,水中哪里有鱼?纵然有鱼,又哪有余暇吞饵? 看那人时,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张黑漆漆的锅底脸,虬髯满腮,根根如铁,双目一动不动的凝视水中。 黄蓉拉着独孤逸走过去瞧那瀑布中到底有什么鱼。等了良久,忽见水中金光闪了几闪,那渔人脸现喜色,猛然间钓杆直弯下去,只见水底下一条尺来长的东西咬着钓丝,那物非鱼非蛇,全身金色,模样甚是奇特。 黄蓉似乎是认着这个鱼,刚刚“咦”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捂住了嘴。 便在这时,水中又钻出一条同样的金色怪鱼咬住钓丝,那渔人更是喜欢,用力握住钓杆不动。只见那钓杆愈来愈弯,眼见要支持不住,突然拍的一声,杆身断为两截。 两条怪鱼吐出钓丝,在水中得意洋洋的游了几转,瀑布虽急,却冲之不动,转眼之间,钻进了水底岩石之下,再也不出来了。 那渔人怒极,伸出蒲扇版的大手就要迁怒黄蓉,刚伸出手来,忽见站在一旁的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终于强自克制,双手捏得骨节格格直响,满脸怒容。 黄蓉道:“这位大叔,你这么捉金娃娃可是不对的。”那渔人听黄蓉说出“金娃娃”的来历,微感惊讶,道:“你这丫头倒是有点见识,难不成你还会捉金娃娃?” 黄蓉想要让他指路,于是说道:“我不会捉,不过我家里养着几对,倒也没什么稀罕的。” 那渔人听此一言,眉眼倒竖骂道:“哼,吹得好大的气,家里养着几对!我问你,金娃娃干甚么用的?”黄蓉道:“有甚么用啊?我见它生得好看,叫起来呀呀呀的,好像小孩儿一般,就养着玩儿。” 那渔人听她说得不错,脸色登时和缓,道:“女娃儿,你家里若是真养得有,能否送我一对,算我求你啦!”黄蓉微笑道:“你先得对我说,你要金娃娃何用?” 那渔人迟疑了一阵,道:“好,就说给你听。我师叔是天竺国人,前几日来探访我师父,在道上捉得了一对金娃娃,十分欢喜。他说天竺国有一种极厉害的毒虫,为害人畜,难有善法除灭,这金娃娃却是那毒虫克星。他叫我喂养几日,待他与我师父说完话下山,再交给他带回天竺去繁殖,哪知道……” 黄蓉接口道:“哪知道你一个不小心,让金娃娃逃入了这瀑布之中!”那渔人奇道:“咦,你怎知道?” 黄蓉小嘴一撇,道:“那还不易猜。这金娃娃本就难养,我先前共有五对,后来给逃走了两对。”那渔人双眼发亮,脸有喜色,道:“好姑娘,给我一对,你还剩两对哪。否则师叔怪罪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黄蓉笑道:“送你一对,那也没甚么大不了,可是你先前干么这样凶啊?” 那渔人又是笑又是急,只说:“唉,是我这么莽撞脾气不好,当真要好好改才是。好姑娘,你府上在哪里?我跟你去取,好不好?这里去不远罢?”黄蓉轻轻叹了口气道:“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三四千里路是有的。” 那渔人吃了一惊,根根虬髯竖了起来,喝道:“小丫头,原来是在消遣老爷。”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往黄蓉头上捶将下去,只是见她年幼柔弱,这一拳怕打死了她,拳在空中,迟迟不落。 黄蓉也不惊慌,笑道:“急甚么啊?我早就有主意了。”又对独孤逸挤挤眼,道:“你莫累着,坐着歇息下。”独孤逸笑着点点头,自坐在一旁看黄蓉如何对答。 只见她对着山谷中打了一个呼哨,天上一对白雕盘旋着落下,黄蓉拆下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好的。”那是郭靖的回信。 将回信递给独孤逸,黄蓉又剥了块树皮,用针在树皮背后刺了一行字道:“爹爹:我要一对金娃娃,叫白雕带来罢。女蓉叩上。”又用衣带将树皮缚在雄雕足上,又剥了一块树皮,写着:“师哥:让雕儿去桃花岛,速去速回。”又依法将树皮缚在雌雕足上,喂了双雕一些肉丝,道:“去找师哥吧!” 双雕齐声长鸣,振翼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片刻间已经隐入云中。那渔人惊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喃喃的道:“桃花岛,桃花岛?黄药师黄老先生是你甚么人?” 黄蓉傲然道:“是我爹爹,怎么啦?”那渔人道:“啊!”却不接话。黄蓉道:“数日之间,白雕儿会把金娃娃带来,不太迟罢?”那渔人道:“但愿如此。” 那渔人望了望独孤逸,问道:“你们到这里来干甚么?是谁教你们来的?” 黄蓉心道:这瑛姑神神秘秘的写了三个锦囊,又特意叮嘱让我们将是洪七公使派来的,见他这样维护的样子,恐怕这南帝倒不容易见到,于是答到:“大叔,我们奉我师父之命,哦,我师父不是我爹爹,是九指神丐洪七公来人家,来求见段皇爷。” 那渔人道:“九指神丐是你师父?”黄蓉挥了挥手中的竹棒,道:“是啊,七公是我恩师,这个相比你识得的,这是丐帮帮主的打狗棒。” 那渔人看了看独孤逸,自言自语道:“ 九指神丐与我师父交情非比寻常,这姑娘既是奉命而来…” 忽然,那渔人抬起头来,双目如电,逼视黄蓉,厉声道:“是九指神丐叫你们来求见‘段皇爷’?” 黄蓉道:“是啊!”那渔人又追问一句:“当真是‘段皇爷’,不是旁人?”黄蓉知道其中必有别情,可是无法改口,只得点了点头。 那渔人走上两步,大声喝道:“段皇爷早已不在尘世了!”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同时一惊,齐声叫道:“死了?” 那渔人道:“段皇爷离此尘世之时,九指神丐就在他老人家的身旁,岂有再命你们来拜见段皇爷之理?你们受谁指使?到此有何阴谋诡计?快快说来。”说着又踏前一步,左手一拂,右手横里来抓黄蓉肩头。 独孤逸情急之下站起身来,只看黄蓉向前跌近一步,那打狗棒轻轻一台,倒是架开了那一掌。 这渔人见黄蓉这一跌一引,正式洪七公的功夫,心道:“当年听洪七公与师父谈论武功,这正是他老人家的功夫,那么这个丫头确是他的弟子,倒也不便得罪。” 于是收手说道:“两位虽是九指神丐的弟子,可是此行却非奉他老人家之命而来,是也不是?” 独孤逸点点头,那渔人脸上已不似先前凶狠,说道:“纵然九指神丐自身受伤至此,小可也不能送他老人家上山去见家师。区区下情,两位见谅。” 黄蓉道:“当真连我师父也不能?”那渔人摇头道:“不能!打死我也不能!” 独孤逸心中琢磨:“他明说段皇爷是他师父,可是又说段皇爷已经死了,又说死时洪恩师就在他的身旁,这中间许多古怪之处,却是叫人难以索解。” 黄蓉心想:“他师父在这山上,那是一定的了,管他是不是段皇爷,我们总得见上一见。” 抬头仰视,只见那山峰穿云插天,较之铁掌山的中指峰尤高数倍,山石滑溜,寸草不生,那片大瀑布恰如从空而降,实无上山之路,心想:“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这一片水才真是天上来呢。” 独孤逸道:“大叔,实不相瞒,我收了西毒欧阳锋一掌,一股真气在体内无法排解,有高人道我不能再使功夫,若使了功夫便要即可毙命了,若是你不能带我们上山见段皇爷,可否替我去问问这伤是否属实?” 那渔人听此言,心道:“这丫头能在欧阳锋手下过招,倒也不赖,看她这样子倒不像是受了重伤,我去问问倒也无事。” 于是说道:“丫头,既然你要送我金娃娃,你可记好了,两条金娃娃。今日你在我这茅屋里住下,等你的金娃娃到了,我就去替你们问问。” 黄蓉急道:“不成不成,金娃娃最快也要七八日才能到,逸儿撑不了七八日。” 那渔人双手背在身后,道:“那也无法了,我是不会送你们上去的。” 黄蓉气道:“我当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也是草菅人命的...” 、独孤逸牵了黄蓉的手道:“蓉儿,算了,生死有命,既然大叔不乐意,那便算了。” 那渔人见两人手牵手转身要走,黄蓉忽然扭头问到:“大叔,你既不肯指点,那也罢了,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若不说,我可是死不瞑目。” 渔人道:“甚么?”黄蓉道:“这山峰光滑如镜,无路可上,你若肯送我们上山,却又有甚么法子?” 那渔人心想:“若不是我携带,他们终究难以上山,这一节说也无妨。”于是说道:“说难是难,说易却也容易得紧。从右首转过山角,已非瀑布,乃是一道急流,我坐在这铁舟之中,扳动铁桨,在急湍中逆流而上,一次送一人,两次就送两人上去。” 黄蓉道:“啊,原来如此。告辞了!”两人路过水边,黄蓉突然指着那水里喊道:“大叔,快来,金娃娃在石头下面,你跳下去抓它上来!” 那渔人“啊!”的一声,挽起袖子就跃入水中。 黄蓉拉着独孤逸的手说:“逸儿,你可信得过我么?”独孤逸差异道:“啊?”,黄蓉轻声道:“这次换你抱紧我了。”说罢,搂住独孤逸的腰,踩着凌波微步的步法,两个呼吸间便转过了山角。 这边渔人屏气凝神,稳稳的站在瀑布底,见他一手一条,已握住了金娃娃的尾巴轻轻向外拉扯,只恐弄伤了怪鱼,不敢使力,岂知那金娃娃身上全是粘液,滑腻异常,在手中不断扭动。 那渔人心下惊慌,生怕那金娃娃逃脱了,正可谓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待得一步步走上岸来,见那岸上已经没有了两个女娃娃的身影,只当两人已经离去,心中惋惜一声,那两只金娃娃在掌中翻腾挣扎,哇哇而叫,宛如儿啼。 黄蓉与独孤逸两人转到善后,这里的水流虽不如瀑布般猛冲而下,却也极是急促,黄蓉笑语嫣然道:“逸儿,可还记得咱们比赛爬瀑布?” 独孤逸笑道:“如今可就要看你的了!”黄蓉道:“你趴在我背上别乱动,我使轻功飞上去。你要是乱动,咱俩可就都掉下去了。” 独孤逸趴在黄蓉背上,圈住她的脖子,在耳边轻声道:“娘子,辛苦了。” 黄蓉耳朵一红,嘴唇抿住并不答话,让内息在心中运转了一圈,便飞身向那急流中跃去,越过一段急流后,一片寂静的溪水出现在眼前。 那溪水宽约丈许,两旁垂柳拂水,绿柳之间夹植着无数桃树,若在春日桃花盛开之时,想见一片锦绣,繁华耀眼。这时虽无桃花,但水边生满一丛丛白色小花,芳香馥郁。 若在往常,黄蓉定欣喜极了,可今时今日她无心游览。要知道裘千仞的铁掌水上漂是独门绝技,踏水面如履平地那是极为高深的轻功,刚刚在那急流中尚有着力点,如今在这碧绿如玉,深难见底的溪水中,黄蓉背着独孤逸,反而不如之前好走。 黄蓉脸上憋得通红,只求快点见到岸边。 独孤逸远远看到在那绿柳桃树之间,隐藏着一个山洞,拍拍黄蓉的右肩,黄蓉向那山洞奔去,洞中香气更浓,水流虽然又湍急起来,但为黄蓉提供了不少落足之地。 二人眼前斗亮,那山洞之外豁然开朗,洞外是个极大的喷泉,高达二丈有余,奔雪溅玉,一条巨大的水柱从石孔中直喷上来,飞入半空,嗤嗤之声就是从喷泉发出。那溪水至此而止,这喷泉显是下面溪水与瀑布的源头了。 黄蓉背着独孤逸上了岸,坐在岸边调息,独孤逸抬头看到那水柱在太阳照耀下映出一条眩目奇丽的彩虹,再看看面前的黄蓉。 只看她脸颊上仍有些粉红,睫毛微颤,挺翘的鼻尖上仍有一滴汗珠,映射着那器材的光芒,刹时间只觉得人间至美莫过于此情此景了,轻轻凑到身边,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黄蓉睫毛抖动,却又没有睁开眼睛,刚刚淡下去的粉红色又满溢了上来。 独孤逸伸手牵住黄蓉,二人并肩坐在石上,心中一片清明,看了半晌,忽听得彩虹后传出一阵歌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渔樵耕椟2 两人并肩而坐,正享受着那难得的静寂时光,彩虹后突然传出一阵歌声,只听他唱的是个“山坡羊”的曲儿:“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唐家才起隋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疾,也是天地差!迟,也是天地差!” 那“山坡羊”小曲于宋末流传民间,到处皆唱,调子虽一,曲词却随人而作,何止千百?惟语句大都俚俗。黄蓉听得这首曲子感慨世事兴衰,大有深意,心下暗暗喝彩。 只见唱曲之人从彩虹后转了出来,左手提着一捆松柴,右手握着一柄斧头,原来是个樵夫。 黄蓉与独孤逸二人立刻想起瑛姑柬帖中所云:“若言求医,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渔樵耕读之毒手矣。” 当时不明“渔樵耕读”四字说的是甚么,现下想来,捉金娃娃的是个渔人,此处又见樵子,那么渔樵耕读想来必是段皇爷手下的四个弟子或亲信了。 独孤逸心中不禁暗暗发愁:“闯过那渔人一关已是好不容易。这樵子歌声不俗,瞧来决非易与。如今蓉儿不许我出手,我竟然如一个废人一般了,也不知那耕读二人,是何等人物?” 只听那樵子又唱道:“天津桥上,凭栏遥望,舂陵王气都凋丧。树苍苍,水茫茫,云台不见中兴将,千古转头归灭亡。功,也不久长!名,也不久长!” 他慢慢走近,随意向独孤逸与黄蓉二人望了一眼,宛如不见,提起斧头便在山边砍柴。 黄蓉见他容色豪壮,神态虎虎,举手迈足间似是大将军有八面威风。 若非身穿粗布衣裳而在这山林间樵柴,必当他是个叱咤风云的统兵将帅,心中一动,轻声对独孤逸说道:“师父说南帝段皇爷是云南大理国的皇帝,这樵子莫非是他朝中猛将?只是他歌中词语,却何以这般意气萧索?” 独孤逸听他唱那几句,想到在那苏姐姐处也听过同一首词牌,意境颇佳,也不知是哪个书生写给苏芫求来美人一见的,如今到可以拿来用了,于是对黄蓉说:“看我与他和一曲。” 当即也唱和了一曲:“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独孤逸声音清亮,和那樵夫粗犷的声音相比,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待一曲唱完,那樵夫把斧头往腰间一插,不禁喝了声彩:“好曲儿!” 黄蓉见这樵夫来了兴趣,低头想了想,也唱了一曲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她料定这樵子是个随南帝归隐的将军,昔日必曾手绾兵符,显赫一时,是以她唱的这首曲中极赞粪土功名、山林野居之乐,其实她虽然聪明伶俐,毕竟不是文人学士,能在片刻之间便作了这样一首好曲子出来。 她在桃花岛上时曾听父亲唱过此曲,这时但将最后两句改了几个字,以推崇这樵子当年富贵时的功业。只是她伤后缺了中气,声音未免过弱。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两首小曲儿教那樵子听得心中大悦,他来时看到两人坐在岸边看那彩虹瀑布,想来必是渔人送上来的,心旷神怡之际,当下也不多问,向山边一指,道:“上去罢!” 只见山边一条手臂粗细的长藤,沿峰而上。独孤逸与黄蓉二人仰头上望,只见山峰上半截隐入云雾之中,不知峰顶究有多高。 黄蓉皱皱眉头,对独孤逸道:“我背你,你抱紧了啊!”说罢双手握着长藤,提气而上,片刻之间,离地已有十余丈,隐隐听得那樵子又在唱曲,甚么“……当时纷争今何处?赢,都变作土!输,都变作土!” 独孤逸在黄蓉肩头,伸手擦掉黄蓉额角的点点汗珠,轻声说道:“蓉儿,剩下这耕读二人,期望可千万别再爬藤过河了啊。” 黄蓉微微有些喘息,道:“怕什么,都怪我平时不认真练功,等咱们这次回去了,我天天练功夫去。” 独孤逸趴在黄蓉肩头,道:“蓉儿,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黄蓉眼睛笑的弯弯的,一边向上攀爬一边答到:“就你会油嘴滑舌,刚刚那山坡羊唱的蛮好的,我看倒不像你做的。” 独孤逸轻轻道:“我在临安听苏姐姐唱的,好听的很,我便记下来了。不过,如今听到了更好听的,我唱给你听。” 说完,轻轻的唱到:“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黄蓉听着那轻轻的歌声,知独孤逸是为自己而唱,心中满是甜蜜。 说话间,两人已钻入云雾之中,放眼白茫茫一片,虽当盛暑,身上却已颇感寒意。 突见那长藤向前伸,原来已到了峰顶,刚踏上平地,猛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山石崩裂,又听得牛鸣连连,接着一个人大声吆喝。 黄蓉将独孤逸放下,两人向那声音方向走去,黄蓉道:渔樵耕读么,想来前面就是那耕了。” 独孤逸答到:“是了,想来应是个农夫。” 一言甫毕,只见山坡上一头黄牛昂首□鸣,所处形势却极怪异。 那牛仰天卧在一块岩石上,四足挣扎,站不起来,那石摇摇欲堕,下面一人摆起了丁字步,双手托住岩石,只要一松手,势必连牛带石一起跌入下面深谷。 那人所站处又是一块突出的悬岩,无处退让,纵然舍得那牛不要,但那岩石压将下来,不是断手,也必折足。 瞧这情势,必是那牛爬在坡上吃草,失足跌将下来,撞松岩石,那人便在近处,抢着托石救牛,却将自己陷入这狼狈境地。 黄蓉笑道:“适才唱罢‘山坡羊’,转眼又见‘山坡牛’!” 那山峰顶上是块平地,开垦成二十来亩山田,种着禾稻,一柄锄头抛在田边,托石之人上身赤膊,腿上泥污及膝,显见那牛跌下时他正在耘草。 黄蓉放眼察看,心中琢磨:“此人自然是渔樵耕读中的‘耕’了。这头牛少说也有三百斤上下,岩石的份量瞧来也不在那牛之下,虽有一半靠着山坡,但那人稳稳托住,也算得是神力惊人。” 那农夫见这两个少女携手而来,问到:“朋友,到此何事?”黄蓉道:“求见尊师。”那农夫道:“为了何事?” 黄蓉心想那渔樵的反映,答到:“家师洪七公安排弟子来给尊师送一封信。”闭口不谈段皇爷字样,那农夫问道:“原来姑娘是九指神丐弟子。” 又道:“九指神丐有何事要告知家师?”黄蓉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师父直说让我俩来送信。” 那樵夫见那说话的姑娘手里拿着根绿竹棒,心想:“约莫着那便是那打狗棒了,这二人来求见师父,下面两位师兄怎无响箭射上?但若说他们是硬闯而过的,看她二人娇滴滴的,身上也无甚打斗的痕迹,倒是不像硬闯,只说那急流,他们也上不来,想来应无事。” 于是说道:“两位姑娘,你们自向里面走去,能不能过去,全看你们本事了。若见了我师弟,还请让他过来助我挪开大石。” 黄蓉脆生答道:“好嘞,大叔!你先坚持着点。” 两人就这么顺利的过了这耕子,黄蓉向独孤逸微微一笑,道:“这是天助我也!” 两人顺着山路向前走去,行不多时,山路就到了尽头,前面是条宽约尺许的石梁,横架在两座山峰之间,云雾笼罩,望不见尽处。 若是在平地之上,尺许小径又算得了甚么,可是这石梁上凹凸不平,溜滑异常,下临深谷,别说行走,只望一眼也不免胆战心惊。 黄蓉叹道:“这位段皇爷藏得这么好,就算谁和他有泼天仇恨,找到这里,也已先消了一半气。如今这山崖,倒是难过去了。” 独孤逸指着那石梁道:“蓉儿,那石梁的那头似乎是断了,到不了那边的山崖。” 黄蓉挤眉弄眼的笑道:“若是之前,咱们是过不去了,可是你忘了?大鹏展翅?凤凰涅槃?” 独孤逸笑着点点黄蓉的鼻尖,道:“昨日是咱们无奈之法,今日你还要带着我,太危险了,万万不可。咱们就此作罢吧。” 黄蓉嗔怒道:“你怎能轻言放弃?放弃也好,你若真有…你若真如那瑛姑说的那也,那我决计也不活了。你不是说要与我长长久久在一起么?你不想于我长久一起了么?” 独孤逸急道:“蓉儿…我…” 黄蓉抓住独孤逸,两眼看着独孤逸道:“相信我。” 独孤逸将黄蓉揽进怀里,道:“我错了,我信你。” 黄蓉在独孤逸腰间拧了一把,说道:“哼!” 背起独孤逸,黄蓉看准那石梁的位置,直向石梁奔去,奔出十五六丈,果真到了那石梁的尽头,黄蓉借着一股冲力,高高跃起。 独孤逸轻轻笑道:“身轻如燕的好蓉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渔樵耕椟3 奔一段,跃过一个缺口,接连过了七个断崖,眼见对面山上是一大片平地,忽听书声朗朗,石梁已到尽头,可是尽头处却有一个极长缺口,看来总在一丈开外,缺口彼端盘膝坐着一个书生,手中拿了一卷书,正自朗诵。 那书生身后又有一个短短的缺口。这书生占住了冲要,除了他所坐之处,别地无可容足。 黄蓉稳住身子,独孤逸站在黄蓉身后,见那书生摇头晃脑,津津有味,心知此事甚为棘手,在这宽不逾尺的石梁之上,动上手即判生死,而那书生似乎没看到二人前来,只自顾自的读书,心下暗暗发愁。 再听他所读的原来是一部最平常不过的“论语”,只听他读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读得兴高采烈,一诵三叹,确似在春风中载歌载舞,喜乐无已。 黄蓉心道:“要他开口,只有出言相激。”当下冷笑一声,说道:“‘论语’纵然读了千遍,不明夫子微言大义,也是枉然。” 那书生愕然止读,抬起头来,说道:“甚么微言大义,倒要请教。” 黄蓉打量那书生,见他四十来岁年纪,头戴逍遥巾,手挥折叠扇,颏下一丛漆黑的长须,确是个饱学宿儒模样,于是冷笑道:“阁下可知孔门弟子,共有几人?” 那书生笑道:“这有何难?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二人。”黄蓉问道:“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你可知其中冠者几人,少年几人?” 那书生愕然道:“‘论语’中未曾说起,经传中亦无记载。” 黄蓉道:“我说你不明经书上的微言大义,岂难道说错了?刚才我明明听你读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四十二,少年是四十二人。两者相加,不多不少是七十二人。瞧你这般学而不思,嘿,殆哉,殆哉!” 那书生听她这般牵强附会的胡解经书,不禁哑然失笑,可是心中也暗服她的聪明机智,笑道:“小姑娘果然满腹诗书,佩服佩服。你们要见家师,为着何事?” 黄蓉心想:“若说前来求医,他必多方留难。可是此话又不能不答,好,他既在读‘论语’,我且掉几句孔夫子的话来搪塞一番。”于是说道:“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那书生仰天大笑,半晌方止,说道:“好,好,我出三道题目考考你,若是考得出,那就引你们去见我师父。倘有一道不中式,只好请两位从原路回去了。” 黄蓉道:“啊哟,我没读过多少书,太难的我可答不上来。”那书生笑道:“不难,不难。我这里有一首诗,说的是在下出身来历,打四个字儿,你倒猜猜看。”黄蓉道:“好啊,猜谜儿,这倒有趣,请念罢!” 那书生捻须吟道:“六经蕴籍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 黄蓉伸了伸舌头,说道:“文武全才,可了不起!”那书生一笑接吟:“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却掩半床无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 黄蓉心道:“‘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瞧你这等模样,必是段皇爷当年朝中大臣,随他挂冠离朝,归隐山林,这又有何难猜?” 便道:“‘六’字下面一个‘一’一个‘十’,是个‘辛’字。‘杏’字上加横、下去‘口’,是个‘未’字。半个‘床’字加‘大’加一点,是个‘状’字。‘完’挂冠,是个‘元’字。辛未状元,失敬失敬,原来是位辛未科的状元爷。” 那书生一呆,本以为这字谜颇为难猜,纵然猜出,也得耗上半天,在这窄窄的石梁之上,这二人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久站,要叫二人知难而退,乖乖的回去,岂知黄蓉竟似不加思索,随口而答,不由得惊讶异常,心想这女孩儿原来绝顶聪明,倒不可不出个极难的题目来难难她。 四下一望,见山边一排棕榈,树叶随风而动,宛若挥扇,他是状元之才,即景生情,于是摇了摇手中的折叠扇,说道:“我有一个上联,请小姑娘对对。”黄蓉道:“对对子可不及猜谜儿有趣啦,好罢,我若不对,看来你也不能放我们过去,你出对罢。” 那书生挥扇指着一排棕榈道:“风摆棕榈,千手佛摇折叠扇。”这上联既是即景,又隐然自抬身分。 黄蓉心道:“我若单以事物相对,不含相关之义,未擅胜场。”游目四顾,只见对面平地上有一座小小寺院,庙前有一个荷塘,此时七月将尽,高山早寒,荷叶已然凋了大半,心中一动,笑道:“对子是有了,只是得罪大叔,说来不便。” 那书生道:“但说不妨。”黄蓉道:“你可不许生气。”那书生道:“自然不气。”黄蓉指着他头上戴的逍遥巾道:“好,我的下联是:‘霜凋荷叶,独脚鬼戴逍遥巾’。” 这下联一说,那书生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不但对仗工整,而且敏捷之至。” 独孤逸在后听道此对,也不禁笑了出来,黄蓉笑道:“逸儿,可小心,不小心滑下去,咱俩可成了两个不戴逍遥巾的小鬼啦!” 那书生心想:“寻常对子是定然难不倒她的了,我可得出个绝对。”猛然想起少年时在塾中读书之时,老师曾说过一个绝对,数十年来无人能对得工整,说不得,只好难她一难,于是说道:“我还有一联,请小姑娘对个下联:‘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黄蓉听了,心中大喜:“琴瑟琵琶四字□□有八个王字,原是十分难对。只可惜这是一个老对,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爹爹当年在桃花岛上闲着无事,早就对出来了。我且装作好生为难,逗他一逗。”于是皱起了眉头,作出愁眉苦脸之状。 那书生见难倒了她,甚是得意,只怕黄蓉反过来问他,于是说在头里:“这一联本来极难,我也对不工稳。不过咱们话说在先,小姑娘既然对不出,只好请回了。” 独孤逸见黄蓉皱眉苦苦思索,在黄蓉耳边轻声道:“蓉儿,苏姐姐....”黄蓉打断道:“不许说苏姐姐。” 又气呼呼对那书生说道:“若说要对此对,却有何难?只是适才一联已得罪了大叔,现在这一联是一口气要得罪渔、樵、耕、读四位,是以说不出口。” 那书生不信,心道:“你能对出已是千难万难,岂能同时又嘲讽我师兄弟四人?”说道:“但求对得工整,取笑又有何妨?” 黄蓉道:“既然如此,我告罪在先,这下联是:‘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那书生大惊,站起身来,长袖一挥,向黄蓉一揖到地,说道:“在下拜服。”黄蓉回了一礼,笑道:“若不是四位各逞心机要阻我们上山,这下联原也难想。” 原来当年黄药师作此对时,陈玄风、曲灵风、陆乘风、冯默风四弟子随侍在侧,黄药师以此与四弟子开个玩笑。其时黄蓉尚未出世,后来听父亲谈及,今日却拿来移用到渔、樵、耕、读四人身上。那书生哼了一声,转身纵过小缺口,道:“请罢。” 黄蓉心下一喜,见那书生让道,重新背起独孤逸,当下提气跃过缺口,在那书生先前坐处落足一点,又跃过了最后那小缺口。 那书生见黄蓉履险如夷,心中也自叹服:“我自负文武双全,与这少女相比,却是文武不如了,惭愧啊惭愧。” 那书生引着二人向前走去。经过荷塘之时,见到塘中荷叶,不禁又向黄蓉一望。黄蓉噗哧一笑,转过头去。 书生引二人走进庙内,请二人在东厢坐了,小沙弥奉上茶来。那书生道:“两位稍候,待我去禀告家师。” 独孤逸道:“这位大叔,那位耕田的大叔,在山坡上手托大石,脱身不得,请大叔先去救了他。”那书生吃了一惊,飞奔而出。 黄蓉道:“你刚刚要说苏姐姐什么?” 独孤逸道:“啊?” 黄蓉瘪瘪嘴,翻了个白眼道:“快说快说,琴瑟琵琶的。” 独孤逸笑了笑,捏了捏黄蓉的脸,道:“我听她说过一个对子,跟这个倒有些像,说的是一个书生看不惯那官官相护,欺压百姓,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琴瑟琵琶,为何王字在上?’下联是‘姑嫂妯娌,皆因女子沾边!’这跟刚刚那个对子,是不是很像?” 黄蓉歪着头想了想,道:“不像不像。咱们可以拆那黄色布囊啦!” 取出黄囊拆开,只见囊里白纸上并无一字,却绘了一幅图,图上一个天竺国人作王者装束,正用刀割切自己胸口肌肉,全身已割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他身前有一架天平,天平一端站着一只白鸽,另一边堆了他身上割下来的肌肉,鸽子虽小,却比大堆肌肉还要沉重。天平之旁站着一头猛鹰,神态凶恶。 这图笔法颇为拙劣,黄蓉心想:“那瑛姑原来没学过绘画,字倒写得不错,这幅图却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瞧了半天,不明图中之意。 独孤逸看了看那书画,道:“我倒是见过这个的,这是佛祖割肉喂鹰,我听阿公给我讲过这个。这个图,不能拿给一灯大师,不然…”正说话间,见那书生扶着农夫走向内室,见这两人坐在一旁,倒也不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南帝收徒1 不一会,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说道:“恭请两位。” 独孤逸与黄蓉携手随小沙弥入内,那庙宇看来虽小,里边却甚进深。三人走过一条青石铺的小径,又穿过一座竹林,只觉绿荫森森,幽静无比,令人烦俗尽消。竹林中隐着三间石屋。 小沙弥轻轻推开屋门,让在一旁,躬身请二人进屋。只见室中小几上点着一炉檀香,几旁两个蒲团上各坐一个僧人。一个肌肤黝黑,高鼻深目,显是天竺国人。 另一个身穿粗布僧袍,两道长长的白眉从眼角垂了下来,面目慈祥,眉间虽隐含愁苦,但一番雍容高华的神色,却是一望而知。那书生与农夫侍立在他身后。 黄蓉此时再无怀疑,轻轻拉住独孤逸的手,走到那长眉僧人之前,躬身下拜,说道:“弟子黄蓉、独孤逸,参见师伯。”两人齐齐磕了三下。 那长眉僧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二人,笑道:“七兄收得好弟子,药兄生得好女儿啊。听他们说,”说着向农夫与书生一指,“两位文才武功,俱远胜于我的劣徒,哈哈,可喜可贺。” 又问独孤逸道:“你这丫头,又是那家的姑娘,谁的徒儿呢?” 独孤逸答到:“回师伯,我随阿公隐居,随阿公学武,和七公学过一些功夫,只是无缘拜入七公门下。” 那僧人笑道:“好好好!七公愿教你,说明你是个好孩子。” 那僧人又向黄蓉道:“你爹爹和你师父都好罢?想当年在华山绝顶与你爹爹比武论剑,他尚未娶亲,不意一别二十年,居然生下了这么俊美的女儿。你还有兄弟姊妹吗?你外祖是哪一位前辈英雄?” 黄蓉眼圈一红,说道:“我妈就只生我一个,她早已去世啦,外祖父是谁我也不知道。” 那僧人道:“啊。”轻拍她肩膀安慰,又道:“我入定了三日三夜,刚才回来,你们到久了罢?” 黄蓉寻思:“瞧他神色,倒是很喜欢见到我们,那么,一路阻拦,不令我们上山,都是他弟子们的主意了。”当下答道:“弟子也是刚到。幸好几位大叔在途中多方留难,否则就算早到了,段师伯入定未回,也是枉然。” 那僧人呵呵笑道:“他们就怕我多见外人。其实,你们又哪里是外人了?小姑娘一张利口,确是家学渊源。段皇爷早不在尘世啦,我现下叫作一灯和尚。你师父亲眼见我皈依三宝,你爹爹只怕不知罢?” 只听黄蓉说道:“我爹爹并不知晓。我师父也没向弟子说知。” 一灯站起身来,一边抓起独孤逸和黄蓉的手带二人起身,一边笑道:“是啊,你师父的口多入少出,吃的多,说的少,老和尚的事他决计不会跟人说起。你们远来辛苦,跟和尚我去用点斋饭吧!咦!” 说道这里突然一惊,一灯松开黄蓉,细细拉起独孤逸的手腕,按在她手腕脉门,细摸了一会脉,问道:“这位小友,可是与欧阳锋交过手?” 黄蓉在一旁急道:“师伯,她被欧阳锋打伤了,有一股真气留在体内,有人说…说她也就三五日的性命了!求师伯救救逸儿!” 一灯捏着独孤逸的手腕,皱着眉头道:“在欧阳锋□□功下能活下来,你这丫头倒也不错。你性命倒是无忧,只是这真气在体内,总是会有问题。” 独孤逸听闻性命无忧,便已经舒了口气,面朝一灯跪下,道:“恳请师伯指点迷津。” 一灯不答话,伸手在独孤逸臂下一抬,独孤逸只觉得一股大力气欲将他身子掀起,也不敢运劲抵抗,只随着那来势缓缓站起身来。 一灯刚刚这一抬,一半是让她不比多礼,一半却是试她功力。 这一抬只使了五成力,若觉她抵挡不住,立时收劲,也决不致将她掀个筋斗,如抬她不动,当再加劲,只这一抬之间,就可明白对方武功深浅,岂知独孤逸竟是顺着来势站起,将他劲力自然而然的化解了。 一灯心里更加吃惊,心道:“这丫头一路没出手,恐怕是顾忌内伤不敢牵动内力。若论实力,我那四个徒儿一个都不如啊。” 一灯见独孤逸言语真诚、面目清秀、态度诚恳,伸手轻轻拍了拍独孤逸的肩膀,笑道:“丫头,练成你这样,倒也不容易了啊。”又见黄蓉要开口,拍拍黄蓉肩膀,道:“丫头,你不用担心,放心好了!她没事的。” 一灯坐在蒲团上,对独孤逸道:“你是怎么知晓身上的暗伤,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慢慢说给我听听。” 独孤逸看了看黄蓉,将自己怎么受了欧阳锋一掌,又如何自行化解了那掌力,如何自行领悟到了那内力运转之法,听到此处,那一灯眼前一亮,道:“你倒是个天资聪明的孩子!” 独孤逸又讲到如何到了那铁掌峰,怎样被那裘千仞逼上了山峰。一灯听到铁掌裘千仞的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又神定气闲的听着。 黄蓉在听独孤逸述说之时,一直留心察看着一灯大师的神情,他虽只眉心稍蹙,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于是黄蓉趁着机会,借着独孤逸的话继续讲,说道如何从那山崖上飞身下来,又讲到如何在森林黑沼中遇到瑛姑、她怎样指点前来求见。 一灯大师的脸色在一瞬间又是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痛心疾首的往事。黄蓉便即住口,过了片刻,一灯大师叹了口气,问道:“后来怎样?” 黄蓉接着述说渔、樵、耕、读的诸般留难,樵子和农夫是轻易放他们上来的,着实将他夸奖了几句,对其余二人却加油添酱的都告了一状,只气得书生怒容满脸。 独孤逸在身后笑眯眯看着黄蓉,眼中满是爱意与嗔怪,一灯看着这两人心下默默感叹。 言毕,一灯大师连连点头,道:“咳,对待远客,怎可如此?这几个孩儿对朋友真是无礼,待会我叫他们向你两个赔不是。” 黄蓉向那书生与农夫瞪了一眼,甚是得意,口中不停,一直说道怎样进入庙门,道:“那瑛姑还给了我一副图,说你若不见,便要拿这幅图给你,逸儿看了说不能拿给你,恰好师伯派了小僧引我们进来啦!所以图就不用拿出来了。” 一灯奇道:“甚么图画?”黄蓉道:“就是那幅老鹰啦、鸽子啦、割肉啦的画。”独孤逸道:“佛祖割肉喂鹰图。” 一灯伸手摸摸独孤逸的发顶,道:“你知道这图?”独孤逸点点头,道:“晚辈来此本是求助,若递上这图,便越发不敬了。” 一灯哈哈笑道:“人家怕我不救你,拿这画来激我,那不是忒也小觑了老和尚么?”说话间伸手接过那图。 黄蓉一转头,见那书生与农夫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关切,心中大是起疑:“干么他们听到师父答应给我治病,就如要了他们命根子似的,难道治病的药是至宝灵丹,实在舍不得么?” 回过头来,却见一灯在细细审视那画,随即拿到阳光下透视纸质,轻轻弹了几下,脸上大有怀疑之色,对黄蓉道:“这是瑛姑画的么?” 黄蓉道:“是啊。”一灯沉吟半晌,又问:“你亲眼瞧见她画的?” 黄蓉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回想当时情景,说道:“瑛姑书写之时,背向我们,我只见她笔动,却没亲眼见到她书画。” 一灯道:“你说还有两只布囊,囊中的柬帖给我瞧瞧。” 黄蓉取了出来,一灯看了,神色微变,低声道:“果真如此。”他把三张柬帖都递给黄蓉,道:“药兄是书画名家,你家学渊源,必懂鉴赏,倒瞧瞧这三张柬帖有何不同。” 黄蓉接过手来一看,就道:“这两张柬帖只是寻常玉版纸,画着图画的却是旧茧纸,向来甚是少见。” 一灯大师点头道:“嗯,书画我是外行,你看这幅画功力怎样?”黄蓉细细瞧了几眼,笑道:“伯伯还装假说外行呢!你早就瞧出这画不是瑛姑绘的啦。” 一灯脸色微变,说道:“那么当真不是她绘的了?我只是凭事理推想,并非从画中瞧出。” 黄蓉拉着他手臂道:“伯伯你瞧,这两张柬帖中的字笔致柔弱秀媚,图画中的笔法却瘦硬之极。嗯,这幅图是男人画的,对啦,定是男人的手笔,这人全无书画素养,甚么间架、远近一点也不懂,可是笔力沉厚遒劲,直透纸背……这墨色可旧得很啦,我看比我的年纪还大。” 一灯大师叹了口气,指着竹几上一部经书,示意那书生拿来。那书生取将过来,递在师父手中。 黄蓉见经书封面的黄签上题着两行字道:“大庄严论经。马鸣菩萨造。西域龟兹三藏鸠摩罗什译。”心道:“他跟我讲经,那我可一窍不通啦。” 一灯随手将经书揭开,将那幅画放在书旁,道:“你瞧。” 独孤逸“啊”的一声低呼,说道:“蓉儿,这两个的纸质像是一样。”黄蓉点点头,一灯看了看独孤逸道:“这部经书是我师弟从西域带来送我的。” 独孤逸和黄蓉二人自和一灯大师说话之后,一直未留心那天竺僧人,这时齐向他望去,只见他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对各人说话似乎充耳不闻。 一灯又道:“这部经是以西域的纸张所书,这幅画也是西域的纸张。你们听说过西域白驼山是何人所居么?” 独孤逸与黄蓉齐齐惊道:“西毒欧阳锋!” 一灯缓缓点头,道:“不错,这幅画正是欧阳锋绘的。”一听此言,独孤逸与黄蓉俱都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灯微笑道:“这位欧阳居士处心积虑,真料得远啊。” 黄蓉道:“伯伯,我不知这画是老毒物绘的,这人定然不怀好意。”一灯微笑道:“一部九阴真经,也瞧得恁大。”黄蓉道:“这画和九阴真经有关么?” 一灯摇摇头不说话,看了独孤逸一会,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张口说道:“逸儿丫头,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治你,只是…” 黄蓉道:“只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0章 南帝收徒2 一灯缓缓讲道:“我大理开国国王段思平开创了“大理段氏”的家传武功,也就是‘六脉神剑’,百年来,踏入六脉神剑门槛的只有本观、本相、本参、本尘、本因和枯荣六位大师,而真正大成者只有神圣文武皇帝段思平,和宣仁帝段正严。” 黄蓉道:“难道师伯你也没练成么?” 一灯摇摇头道:“段氏武功十分讲究悟性,一阳指是六脉神剑的入门功夫,大理所习者甚多,总共分九品,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是在八品徘徊,我这四个徒弟算是悟性不错的,目前也只在五品,最高是一品境界,只要达到第四品境界,便能开始学习得“六脉神剑”,但也能只是能开始,大多数时候也练不成,是我虽然已经将一阳指练到了极致,但终不得踏入六脉神剑的门内。” 独孤逸和黄蓉二人听此言“啊!”的一声,惊奇万分。两人只道一灯大师已经是五绝之一,是顶顶的厉害了,居然也只是入门功夫练到了极致,那终极的功夫,得有多厉害才行。 一灯手抚独孤逸发顶道:“你天赋天资颇高,内息运转、内力运势之道正适合我段家的武功。一阳指,即一阳初生如春之万物生发,重在经脉之术、内息运作之理,练到终时,内功外发,以指为剑。” 独孤逸道:“以指为剑?” 一灯点头道:“对,有质无形,将剑意转化为剑气,以指为剑。你体内的真气,倒是不难消解,以一阳指重整经脉便是。” 黄蓉听此言,拉住独孤逸一同跪在一灯面前,道:“求师伯传授武功!” 一灯笑着扶起黄蓉,对独孤逸道:“我看你天资聪颖,倒是于我颇有缘分,既然你尚无师长,可愿拜我为师?为我弟子?” 独孤逸听闻,赶忙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得师父青睐,徒儿三生有幸!” 独孤逸一直在想,那日桃花岛提亲,欧阳克有欧阳锋去,七公替郭靖提亲,自己个孤家寡人一个,虽然黄药师默许了,但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一灯大师既然收自己做弟子,那总也算有个长辈可以提亲了。更何论,能将自己身上这暗伤去除,何乐而不为呢。 一灯大师喜道:“好!好!好!”又对着身后的书樵道:“还不快来见师妹?” 那书、樵二人见这情形,赶忙过来相见。黄蓉心里高兴极了,欢欣雀跃的在一旁拍手。 一灯大师道:“逸儿,你虽是我弟子,但不用随我归隐佛门。如今我收你为徒,也是有私心所在,你若有缘,自大道通达。你需得向善而行,万不可为恶。大理段氏虽也是江湖中人,但往往不与江湖中为恶,不为别的,只为大理黎民百姓不受那无妄之灾。” 独孤逸跪下答到:“徒儿晓得,但有一事,徒儿需向师父秉明。”独孤逸将自己身世、如今这情况向一灯一一道明。 一灯大师沉吟道:“这便是天命了。你是如何考虑的?” 独孤逸答到:“回师父的话,我没想过去那皇宫做公主,只是如今江山更替在即,至少,我得去保证我那胞生兄弟的安全。” 一灯点点头,道:“帝王更替,风云变幻。你自有重任在肩,如今我已然皈依,俗世不理,只叮嘱你一句,你需记得黎民疾苦,万不可轻启恶行。” 独孤逸答到:“谨遵师父教诲!” 一灯欣慰一笑,指着那坐在一旁的天竺和尚说道:“这位是你师叔。”独孤逸面朝那天竺和尚磕了一头,道:“见过师叔。” 一灯又指着那农夫和书生道:“这是你三师兄,名叫武三通;这是你的四师兄,名为朱子柳。你大师兄和二师兄,你们来时都见过了。” 独孤逸向这农夫和那书生见礼,那农夫冷哼一声,极不情愿的回礼,那书生笑眯眯了回了一礼。 一灯道:“你随我来,我先为你打通经络,将那暗伤去了,再传授你指法。” 说罢,转身进了厢房,又向黄蓉挥挥手道:“丫头,你也来吧。”一灯将门上卷着的竹帘垂了下来,点了一根线香,插在竹几上的炉中。 房中四壁萧然,除一张竹几外,只地下三个蒲团。一灯命独孤逸在中间一个蒲团上坐了,自行盘膝坐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向竹帘望了一眼,对黄蓉道:“你守着房门,别让人进来,即令是我的弟子,也不得放入。不论什么情况,你自己也不得进来半步。” 黄蓉应声出门,拿着打狗棒坐在门外台上。 一灯转头对独孤逸道:“你全身放松,不论有何痛痒异状,千万不可运气抵御。”独孤逸道:“徒儿晓得。” 一灯一笑,手抚独孤逸发顶道:“逸儿当真聪明。”当即闭目垂眉,入定运功,当那线香点了一寸来长,忽地跃起,左掌抚胸,右手伸出食指,缓缓向她头顶百会穴上点去。独孤逸身不由主的微微一跳,只觉一股热气从顶门直透下来。 一灯大师一指点过,立即缩回,只见他身子未动,第二指已点向她百会穴后一寸五分处的后顶穴,接着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一路点将下来,一枝线香约燃了一半,已将她督脉的三十大穴顺次点到。 独孤逸心想:“师父的点穴手法闻所未闻,这三十处大穴,竟使了三十般不同手法。”待督脉点完,独孤逸已是满头大汗,只觉得一半边身体轻盈无比,另一半身体沉重如山,这两半身子竟像是两个人一般。 一灯坐下休息,招呼黄蓉进来换过线香,黄蓉一脸担心的看着独孤逸,又不敢言语,默默换好线香,自己出门守在门外。 一灯又跃起点在她任脉的二十五大穴,这次使的却全是快手,但见他手臂颤动,犹如蜻蜓点水,一口气尚未换过,已点完任脉各穴,这二十五招虽然快似闪电,但着指之处,竟无分毫偏差。 待点到阴维脉的一十四穴,手法又自不同,只见他龙行虎步,神威凛凛,虽然身披袈裟,但哪里是个皈依三宝的僧人,真是一位君临万民的皇帝。 阴维脉点完,一灯大师径不休息,直点阳维脉三十二穴,这一次是遥点,他身子远离黄蓉一丈开外,倏忽之间,欺近身去点了她颈中的风池穴,一中即离,快捷无伦。 再换两枝线香,一灯大师已点完她阴维、阳维两脉,最后带脉一通,即是大功告成。 那奇经七脉都是上下交流,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而过,状如束带,是以称为带脉。这次一灯大师背向独孤逸,倒退而行,反手出指,缓缓点她章门穴。 这带脉共有八穴,一灯出手极慢,似乎点得甚是艰难,口中呼呼喘气,身子摇摇晃晃,大有支撑不住之态。 黄蓉在门外十分焦急,见那屋内一灯额上大汗淋漓,长眉梢头汗水如雨而下,那独孤逸全身衣服也被汗水湿透,眉头紧皱、嘴唇紧咬、面色发白,像是在竭力忍住痛楚。 远处传来争执声,黄蓉在门外站定,心道:“无论如何我得挡住这些人。” 之见那渔人怒气冲冲的飞奔而来,那书生和农夫拦住这人在解释些什么,那樵夫左右为难的跟在一旁。 那渔人看到黄蓉守在门口,喝到:“你这妖女!你二人居心叵测!”那农夫拦在一旁,急道:“师父已经收了那小姑娘做弟子了!如今她是你我师妹!” 那渔人张口想骂,却又骂不出口,恨恨的往地上呸了一口。 正在争执间,只听里面缓缓一声:“好了,你们进来吧!” 这五人抢步进去,只见一灯大师已盘膝坐上蒲团,脸色惨白,僧袍尽湿,独孤逸却已跌在一旁,一动也不动,不知生死。 渔樵耕椟一同叫到:“师父!”四弟子围坐在师父身旁,不发一言,均是神色焦虑。 黄蓉抢过去扶起独孤逸,看她脸时,白中泛青,全无血色,但觉呼吸沉稳,当下先放心了大半。 黄蓉将独孤逸抱在怀里,看她脸色渐渐泛红,心中更喜,岂知那红色愈来愈甚,到后来双颊如火,再过一会,额上汗珠渗出,脸色又渐渐自红至白。 这般转了三会,发了三次大汗,独孤逸“嘤”的一声低呼,睁开双眼,看着黄蓉道:“蓉儿!” 黄蓉听她说话,喜悦无已,颤声道:“你好些了么?”独孤逸咳了两声,四下一望,抓着黄蓉的胳膊跪下来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啦?” 一灯缓缓睁眼,笑道:“我为你打通了奇经八脉,你的伤已经好啦,且休息一会就好。” 独孤逸道:“我这会子全身没一点力气,手指头儿也懒得动。”那渔夫横眉怒目,向她瞪了一眼。 独孤逸道:“大师兄,我错了。”那渔夫张了张嘴,不说话。 黄蓉向一灯道:“伯伯,你费这么大的劲,一定累得厉害,我有依据爹爹秘方配制的九花玉露丸,你服几丸,好不好?” 一灯喜道:“好啊,想不到你带有这补神健体的妙药。那年华山论剑,个个斗得有气没力,你爹爹曾分给大家一起服食,果然灵效无比。” 黄蓉赶忙从衣囊中取出那小袋药丸,呈给一灯。樵子赶到厨下取来一碗清水,书生将一袋药丸尽数倒在掌中,递给师父。 一灯笑道:“哪用得着这许多?这药丸调制不易,咱们讨一半吃罢。”那书生急道:“师父,就把世上所有灵丹妙药搬来,也还不够呢。” 一灯拗不过他,自感内力耗竭,于是从他手中将数十粒九花玉露丸都吞服了,喝了几口清水,对那农夫道:“你带着逸儿她们二人先去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说。” 独孤逸跪下磕头道:“多谢师父。”说罢,扶着黄蓉站起身来,跟着那农夫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1章 南帝收徒3 门口候着一个小沙弥,那农夫对独孤逸说:“小师妹,你们两人跟着小沙弥去客房里休息,稍晚些时候他会送饭过去。明日上午,我去寻你。” 独孤逸点头称是,两人跟着小沙弥到了后院一间小房休息。房中也是全无陈设,只放着两张竹榻,一张竹几。 禅院中一片幽静,万籁无声,偶然微风过处,吹得竹叶籁籁作声,过了良久,独孤逸道:“蓉儿,一灯大师的武功可高得很哪。”黄蓉“嗯”了一声,道:“如今你不能称他一灯大师,你要称呼他师父了。” 独孤逸道:“是啊,我也有师父了。你说,如果我再求师父一件事,他会应允么?”黄蓉道:“你要求他什么事?” 独孤逸看了黄蓉一眼,避开她的眼光,扭头看向门外,正色道:“我…我想求师父去向你爹爹提亲。”说罢,耳朵根都红透了。 黄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跳下案几来,站在独孤逸身旁,将脑袋凑在她的脸前,道:“你是说提亲?” 独孤逸伸手拉开黄蓉,声音有些紧张,说道:“那个…当年欧阳克有欧阳锋去提亲,七公替郭大哥提亲,我…总也得有人替我去提亲才是啊…” 黄蓉捂着肚子哈哈哈笑了一会,滚到独孤逸的怀里,正色道:“一灯大师出家了,向来不会替你做这个俗世了。这可怎么办?我不管,我要你去提亲。” 独孤逸搂住黄蓉,替她揉着肚子,愁眉苦脸的道:“是啊,如今师父替我治伤,消耗了不少元气,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求他什么了。” 两人正在说闹,忽听前面禅房中传来数声惊呼。 两人对望一眼,凝神倾听,惊呼声却又停息。独孤逸道:“难道师父那里有变?”黄蓉摇了摇头。独孤逸道:“咱们去看看。” 两人刚刚踏出门,便看到前院怒气冲冲走来的是那渔夫,那渔夫看到二人,道:“你这两个小贼!我师父好心救你,你们却恩将仇报!看我不宰了你二人!” 后面跟着跑来一个农夫,叫到:“大师哥,不可鲁莽!” 那渔夫哪里听得这话,伸手就向独孤逸与黄蓉二人打来,黄蓉拉起独孤逸侧身避过,左手轻挥,打狗棒往那农夫臂弯一点,又在他后背心轻轻一击,那农夫颈部有自主向前跌去。 黄蓉趁此机会,抱紧独孤逸的腰间,踩着凌波微步的步伐,转身便饶了过去。那渔夫眼见这丫头身法如此灵动,心中吃了一惊。 二人赶到那前院,见一灯大师依然坐在蒲团上,只是那脸上肌肉抽动,似在极力忍痛,与刚刚那情况截然不同。 独孤逸跑在一旁呼到:“师父!” 一灯大师睁开眼,双眼如焗盯着独孤逸看了看,只看她两眼关切,不似作伪,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臂,又对黄蓉道:“孩子,这九花玉露丸是你爹爹亲手调制的么?” 黄蓉道:“不是,是我师哥陆乘风依着爹爹的秘方所制。” 一灯道:“你可曾听爹爹说过,这丸药服得过多反为有害么?” 黄蓉大吃一惊,心道:“难道刚刚的九花玉露丸有甚不妥?”忙道:“爹爹曾说服得越多越好,只是调制不易,他自己也不舍得多服。” 一灯低眉沉思半晌,摇头道:“你爹爹神机妙算,人所难测,我怎猜想得透?难道是他要惩治你陆师兄,给了他一张假方?又难道你陆师兄与你有仇,在一包药丸之中杂了几颗毒药?” 众人听到“毒药”两字,齐声惊呼。 那书生道:“师父,你中了毒?” 一灯微笑道:“好得有你师叔在此,再厉害的毒药也害不死人。” 四弟子怒不可抑,向黄蓉骂道:“妖女,你胆敢用毒药害人?”四人团团将黄蓉围住,立刻就要动手。 这下变起仓卒,独孤逸茫然无措,不及多想赶忙护在黄蓉身边,道:“各位师哥!定是误会!” 黄蓉听一灯问第一句话,即知是九花玉露丸出了祸端,瞬息之间,已将自归云庄受丸起始的一连串事件在心中查察了一遍,待得想到在黑沼茅屋之中,瑛姑写那字条时,曾拿那丸药一同进了内室,心中登时雪亮,叫道:“伯伯,我知道啦,是瑛姑。” 一灯道:“又是瑛姑?”黄蓉当下把在黑沼茅屋中的情状说了一遍,并道:“她叮嘱我千万不可再服这丸药,自然因为她在其中混入了外形相同的毒丸。”那渔夫厉声道:“哼,她待你真好,就怕害死了你。” 黄蓉想到一灯已服毒丸,心中难过万分,再无心绪反唇相稽,只低声道:“倒不是怕害死我,只怕我服了毒丸,就害不到伯伯了。” 独孤逸跪下道:“此事因我而起,与蓉儿无关,还请师父饶恕蓉儿。” 一灯只叹道:“孽障,孽障。”脸色随即转为慈和,对独孤逸和黄蓉道:“这是我命中该当遭劫,与你们全不相干,就是那瑛姑,也只是要了却从前的一段因果。我虽中毒,但你师伯是疗毒圣手,不用挂怀。”说罢,不再言语,闭目调息。 独孤逸抬头看看渔樵耕读,道:“还请四位师兄外边说话。” 那渔樵耕椟互看一眼,对着一灯拜了一拜,转身跟着独孤逸到了门外。 独孤逸走出几步,在那庭院中向渔樵耕椟四位深深一拜,道:“四位师兄,小妹今日有幸拜入一灯大师门下。如今,此事皆因我而起,我看师父似有难言之处,四位师兄可否为小妹详解一二?” 那书生见二人脸色诚恳,不似作伪,向樵子望了一眼,樵子点了点头。 书生道:“小师妹,你身上那暗伤本无性命之忧,只是若要尽快治好,需须用一阳指再加上先天功打通奇经八脉各大穴道。自从全真教主重阳真人仙游,当今唯我师身兼一阳指与先天功两大神功。但用这功夫为人疗伤,本人却是元气大伤。” 独孤逸“啊”了一声,心中既感且愧。 那书生又道:“还好小师妹你伤势不重,此次只是你打通经脉,五日之内便可恢复元气,若是你是重伤而来,那便是整整五年的功夫啊。” 独孤逸转身对着那堂内拜下道:“师父之恩,逸儿无以为报。”黄蓉也跟着拜倒在地。 渔、樵、耕、读见她二人下拜,脸色稍见和缓。 那渔人问黄蓉道:“你爹爹差你来算计我师,是否你自己也不知道?” 黄蓉怒道:“我爹爹怎能差我来算计伯伯?我爹爹桃花岛主是何等样人,岂能做这卑鄙龌龊的勾当?”那渔人作了一揖,说道:“倘若姑娘不是令尊所遣,在下言语冒犯,还望恕罪。” 黄蓉道:“哼,这话但教我爹爹听见了,就算你是一灯大师的高徒,总也有点儿苦头吃。” 那渔人一哂,道:“令尊号称东邪,行事……行事……嘿嘿……我们本想西毒做得出的事,令尊也能做得出。现下看来,只怕这个念头转错了。” 黄蓉道:“我爹爹怎能和西毒相比?欧阳锋那老贼干了甚么啦?” 那书生道:“好,咱们把一切摊开来说个清楚。” 当下六人走入另一间禅房,分别坐下。 渔、樵、耕、读四人所坐地位,若有意若无意的各自挡住了门窗通路,黄蓉知道是防备自己逃逸,只微微一笑,也不点破。独孤逸只坐在黄容一旁,牵住黄蓉的手道:“无事。” 那书生道:“《九阴真经》的事你们知道么?”黄蓉道:“知道啊,难道此事与《九阴真经》又有甚么干系了?唉,这书当真害人不浅。”不禁想起母亲因默写经文不成而死。 那书生道:“华山首次论剑,是为争夺真经,全真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真经终于归他,其余四位高手心悦诚服,原无话说。那次华山论剑,各逞奇能,重阳真人对我师的一阳指甚是佩服,第二年就和他师弟到大理来拜访我师,互相切磋功夫。” 黄蓉接口道:“他师弟?是老顽童周伯通?”那书生道:“是啊,姑娘年纪虽小,识得人却多。”黄蓉道:“你不用赞我。逸儿和周伯通还拜把子了,她是周伯通的把妹。” 那书生惊到“啊”,看了独孤逸一眼,继续道:“周师叔为人确是很滑稽的,但我可不知他叫做老顽童。那时我师还未出家。” 独孤逸道:“啊,那么师父是在做皇帝。” 那书生道:“不错,全真教主师兄弟在皇宫里住了十来天,我们四人都随侍在侧。我师将一阳指的要旨诀窍,尽数说给了重阳真人知道。重阳真人十分喜欢,竟将他最厉害的先天功功夫传给了我师。他们谈论之际,我们虽然在旁,只因见识浅陋,纵然听到,却也难以领悟。” 黄蓉道:“那么老顽童呢?他功夫不低啊。” 那书生道:“周师叔好动不好静,数日在大理皇宫里东闯西走,到处玩耍,竟连皇后与宫妃的寝宫也不避忌。太监宫娥们知道他是皇爷的上宾,也就不加阻拦。” 那书生又道:“重阳真人临别之际,对我师言道:‘近来我旧疾又发,想是不久人世,好在先天功已有传人,再加上皇爷的一阳指神功,世上已有克制他之人,就不怕他横行作怪了。’这时我师方才明白,重阳真人千里迢迢来到大理,主旨是要将先天功传给我师,要在他身死之后,留下一个克制西毒欧阳锋之人。 只因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向来齐名当世,若说前来传授功夫,未免对我师不敬,是以先求我师传他一阳指,再以先天功作为交换。 我师明白了他这番用意之后,心下好生相敬,当即勤加修练先天功。重阳真人学到一阳指后,在世不久,并未研习,听说也没传给徒弟。后来我大理国出了一件不幸之事,我师看破世情,落发为僧。” 黄蓉心想:“段皇爷皇帝不做,甘愿为僧,那么这必是一件极大的伤心之事,人家不说,可不便相询。” 那书生神色黯然,想是忆起了往事,顿了一顿,才接口道“不知怎的,我师练成先天功的讯息,终于泄漏了出去。有一日,我这位师兄,” 说着向那农夫一指,续道:“我师兄奉师命出外采药,在云南西疆大雪山中,竟被人用□□功打伤。” 黄蓉道:“那自然是老毒物了。” 那农夫怒道:“不是他还有谁?先是一个少年公子跟我无理纠缠,说这大雪山是他家的,不许旁人擅自闯入采药。大雪山周围千里,哪能是他家的?这人自是有意向我寻衅无疑。 我受了师父教训,一再忍让,哪少年却得寸进尺,说要我向他磕三百个响头,才放我下山,我再也忍耐不住,终于和他动起手来。这少年功夫了得,两人斗了半天,也只打得个平手。 哪知老毒物突然从山坳边转了出来,一言不发,出掌就将我打成重伤。那少年命人背负了我,送到我师那时所住的天龙寺外。” 黄蓉道:“有人代你报了仇啦,这欧阳公子已给人杀了。” 那农夫怒道:“啊,已经死了,谁杀了他的?” 黄蓉道:“咦,别人把你仇家杀了,你还生气呢。”那农夫道:“我的仇怨要自己亲手来报。” 黄蓉叹道:“可惜你自己报不成了。”那农夫道:“是谁杀的?” 独孤逸道:“那也是个坏人,功夫远不及那欧阳公子,却使诈杀了他。” 那书生道:“杀得好!小师妹,你可知欧阳锋打伤师兄的用意么?” 独孤逸沉吟道:“他是想让师傅损耗真力,给师兄治伤。这样,师父损耗了精力,需要五年时间来修补,那么下一次华山论剑必然难以夺魁。” 那书生叹道:“师妹果真聪明,怪不得师父一见你,便要收你为徒。可是你只猜对了一半。那欧阳锋的阴毒,人所难料。他乘我师给师兄治伤之后,玄功未复,竟然暗来袭击,意图害死师父。” 黄蓉插嘴问道:“那欧阳锋最会恩将仇报。” 那书生点头道:“是啊,师父一见我师兄身上的伤势,便即洞烛欧阳锋的奸谋,连夜迁移,总算没给西毒找到。我们知他一不做,二不休,决不肯就此罢手,于是四下寻访,总算找到了此处这个隐秘的所在。” 独孤逸道:“啊!还好师父先行发现了。” 那书生继续道:“师父功力复元之后,依我们师兄弟说,要找上白驼山去和西毒算帐,但我师力言不可怨怨相报,不许我们出外生事。好容易安稳了这些年,哪知又有你俩寻上山来。” 独孤逸道:“四师兄,难道这么些年,我们是唯一找到你这里的?” 那书生道:“是啊,我们只道既是九指神丐的弟子,想来不能有加害我师之心,是以上山之时也未全力阻拦,否则拚着四人性命不要,也决不容你们进入寺门。岂知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唉,如今,师父还是遭了毒手。” 独孤逸沉吟一会,看了黄蓉一眼,说道:“三师兄,四师兄,此事怪我们。但也不全怪我们。我们上山来是瑛姑指点,也就是说,瑛姑一直知道你们所在,又或者说,她是特意跟着你们。” 黄蓉道:“如今她引我二人来此,又步步为营,百般算计借我二人之手加害于一灯大师,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说罢,两人一齐色变,道:“不好,那瑛姑必然跟在后面,定是要跟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前尘往事1 正此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小沙弥,手中拿着一个玉镯子,说道:“外…外面有人送来了这个。” 渔樵耕椟四人齐齐站起,那渔夫接过玉镯子,看了看又递给那小沙弥,小沙弥转身向禅房跑去,那书生看了独孤逸一眼,叹道:“被师妹说中了,这人果真找上来了!” 此时,刚刚那小沙弥又走回来双手合十道:“师父命各位师兄及小师姐来禅房。” 各人当即站起。 黄蓉道:“如今这情况,咱们合起来,斗退了那瑛姑也未尝不可,逸儿和那瑛姑交过手。” 渔樵耕椟四人走在前面,独孤逸与黄蓉携手走在后面。 待再入禅房,独孤逸与渔、樵、耕、读一起躬身向师父师叔行礼。那天竺僧人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凝思,对各人不再理会。 一灯大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手中玩弄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圆环。就是刚刚那沙弥送来的玉环。 过了好一阵,一灯叹了口气,对独孤逸和黄蓉说道:“逸儿,蓉儿,你们可知我为何出家为僧?” 独孤逸道:“徒儿不知。” 一灯缓缓的道:“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开国,那一年是丁酉年,比之宋□□赵匡胤赵皇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还早了二十三年。 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他做了四年皇帝,出家为僧,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后来圣德帝、兴宗孝德帝、保定帝、宪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是避位出家为僧。自□□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出家。” 渔、樵、耕、读都是大理国人,自然知道先代史实。 独孤逸和黄蓉却听得奇怪之极,独孤逸心道:“一灯大师不做皇帝做和尚,已令人十分诧异,原来他许多祖先都是如此,难道做和尚当真比皇帝还要好么?可若果真如此,为什么莒儿还一心想要做皇帝。” 一灯大师又道:“我段氏因缘乘会,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位。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实不足以当此大任,是以始终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陨越。但为帝皇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出则车马,入则宫室,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么?是以每到晚年,不免心生忏悔,回首一生功罪,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作孽之务众,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 说到这里,一灯大师抬头向外,嘴角露着一丝微笑,眉间却有哀戚之意。 独孤逸心中叹道:“若所有帝王都是这样的心思,那便好了。战战兢兢做皇帝,治大国如烹小鲜,对臣民苍生有敬畏之心,放得太平。” 六人静静的听着,不敢接嘴。 一灯大师竖起左手食指,将玉环套在指上,转了几圈,说道:“但我自己,却又不是因此而觉迷为僧。 这件因由说起来,还是与华山论剑、争夺真经一事有关。那一年全真教主重阳真人得了真经,翌年亲来大理见访,传我先天功的功夫。 他在我宫中住了半月,两人切磋武功,言谈甚是投合,岂知他师弟周伯通这十多天中闷得发慌,在我宫中东游西逛,惹出了一场事端。” 黄蓉心道:“这老顽童若不生事,那反而奇了。” 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独孤逸道:“其实真正的祸根,还在我自己。我大理国小君,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但后妃嫔御,人数也是众多,唉,这当真作孽。想我自来好武,少近妇人,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其余贵妃宫嫔,哪里还有亲近的日子?” 说到此处,向四名弟子道:“这事的内里因由,你们原也不知其详,如今说给你们听,好教你们明白。” 黄蓉心道:“他们当真不知,总算没有骗我。” 只听一灯说道:“我众妃嫔见我日常练功学武,有的瞧着好玩,缠着要学。我也就随便指点一二,好教她们练了健身延年。 内中有一个姓刘的贵妃,天资特别颖悟,竟然一教便会,一点即透,难得她年纪轻轻,整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进境。也是合当有事,那日她在园中练武,却给周伯通周师兄撞见了。 那位周师兄是个第一好武之人,生性又是天真烂漫,不知男女之防,眼见刘贵妃练得起劲,立即上前和她过招。周师兄得自他师哥王真人的亲传,刘贵妃哪里是他对手……” 黄蓉低声道:“啊哟,他出手不知轻重,定是将刘贵妃打伤了?” 一灯大师道:“人倒没有打伤,他是三招两式,就以点穴法将刘贵妃点倒,随即问她服是不服。刘贵妃自然钦服。周师兄解开她的穴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谈阔论,说起点穴功夫的秘奥来。 刘贵妃本来就在求我传她点穴功夫,可是你们想,这门高深武功,我如何能传给后宫妃嫔?她听周师兄这么说,正是投其所好,当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请教。” 黄蓉道:“咳,那老顽童可得意啦。”一灯道:“你识得周师兄?” 黄蓉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他在桃花岛上住了十多年没离开一步。” 独孤逸起身答到:“师父,弟子…弟子和周伯通拜了把子,如今,周伯通是弟子的义兄。” 一灯挥手示意独孤逸坐下,忍不住莞尔笑道:“他这样的性儿,倒是干得出这样的事来。不过,他又怎能在桃花岛呆得住?” 黄蓉笑道:“是给我爹爹关着的,最近才放了他。”一灯点头道:“这就是了。周师兄身子好罢?” 黄蓉道:“身子倒好,就是越老越疯,不成样儿。” 一灯大师点点头,接着说道:“这点穴功夫除了父女、母子、夫妇,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的……” 黄蓉道:“为甚么?” 一灯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想,若非周身穴道一一摸到点到,这门功夫焉能授受?” 黄蓉道:“那你不是点了逸儿周身穴道么?” 那渔人与农夫怪她老是打岔,说些不打紧的闲话,齐向她横了一眼。 黄蓉也向两人白了一眼,道:“怎么?我问不得么?” 一灯微笑道:“问得问得。逸儿是我徒儿,又是小女孩儿,又是救命要紧,那自作别论。” 黄蓉道:“好罢,就算如此。后来怎样?” 一灯道:“后来一个教一个学,周师兄血气方刚,刘贵妃正当妙龄,两个人肌肤相接,日久生情,终于闹到了难以收拾的田地……” 黄蓉欲待询问,口唇一动,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红,闭口忍住。 一灯接着道:“有人前来对我禀告,我心中虽气,碍于王真人面子,只是装作不晓,哪知后来却给王真人知觉了,想是周师兄性子爽直,不善隐瞒……” 一灯踌躇了一会,继续说道:“王真人发觉之后,将周师兄捆缚了,带到我跟前来让我处置。我们学武之人义气为重,女色为轻,岂能为一个女子伤了朋友交情?我当即解开他的捆缚,并把刘贵妃叫来,命他们结成夫妇。 哪知周师兄大叫大嚷,说道本来不知这是错事,既然这事不好,那就杀他头也决计不干,无论如何不肯娶刘贵妃为妻。当时王真人叹道:若不是早知他傻里傻气,不分好歹,做出这等大坏门规之事来,早已一剑将他斩了。” 黄蓉伸了伸舌头,笑道:“老顽童好险!” 一灯接着道:“这一来我可气了,说道:‘周师兄,我确是甘愿割爱相赠。岂有他意?自古道: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区区一个女子,又当得甚么大事?’” 黄蓉急道:“呸,呸,伯伯,你瞧不起女子,这几句话简直胡说八道。” 那农夫忍不住了,大声道:“你别打岔,成不成?” 黄蓉道:“他说话不对,我定然要驳。逸儿,你说我说的可对?” 独孤逸笑着点点头,对于渔樵耕读四人,一灯大师既是君,又是师,他说出来的话,别说口中决不会辩驳半句,连心中也是奉若神圣,这时见黄蓉信口恣肆,都不禁又惊又怒。 一灯大师却并不在意,示意那渔樵耕椟四人稍安勿躁,继续讲述: 周师兄听了这话,只是摇头。我心中更怒,说道:‘你若爱她,何以坚执不要?倘若并不爱她,又何以做出这等事来?我大理国虽是小邦,难道容得你如此上门欺辱?’ 周师兄呆了半晌不语,突然双膝跪地,向著我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段皇爷,是我的不是,你要杀我,也是该的,我不敢还手。 我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一时无言可对,只道:“我怎会杀你?” 他道:“既然你不杀我,那么我走啦!”从怀中抽出一块锦帕,递给刘贵纪道:“还你。”刘贵妃惨然一笑,却不接过。 周师兄松了手,那锦帕就落在我的足边。周师兄更不打话,提长出宫,一别十余年,此后就没再听到他的音讯。王真人向我道歉再三,跟着也走了,听说他是年秋天就撒手仙游。王真人英风仁侠,并世无出其右,唉...... 黄蓉接口道:“王真人的武功或许比你高,但说到英风仁侠,也就未必胜过伯伯。那块锦帕后来怎样?” 四弟子心中都怪她女孩儿家就只留意这些手帕啦、衣服啦的小事。 却听一灯说道:“我见刘贵妃失魂落魄般的呆著,心中好生气恼,拾起那块锦帕,只见上面织著鸳鸯戏水之图,咳,这当然是刘贵妃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啦。我冷笑一声,翻过来一瞧,锦帕后面还绣著一首小词……” 黄蓉心中一凛,忙问:“可是‘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 那农夫厉声喝道:“连我们也不知,你怎么又知道了?老是瞎说八道的打岔!” 那知一灯大师却叹道:“正是这首词,你也知道了?” 此言一出,四大弟子相顾骇然。黄蓉微笑念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独孤逸凝神想了会道:“原来如此了,那日在岛上,我心里总想着你,故而听你爹爹的萧声觉得心神不宁,周大哥却弄的神魂颠倒,只有郭二哥心里坦荡荡毫无影响。原来他是想起了此事。” 黄蓉道:“你想着我,周大哥想着刘贵妃,只有师哥想着要找那完颜洪烈报仇雪恨。” 说话间,黄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那天在临安府,我随便开了一个玩笑,说没女人肯嫁他,老顽童发了半天脾气,颠倒为了这个。” 独孤逸低头道:“原来,瑛姑就是刘贵妃了,怪不得那日我看她点穴的手法,倒是和周大哥有些相似。” 四大弟子中只有那书生已猜到了五六成,其余三人都极是惊异。 四人听独孤逸与黄蓉二人的对话后惊异万分,对二人言语中所表露出来的关系更是诧异至极,一齐望向师父。 一灯看了独孤逸一眼,又看了一眼黄蓉,说道:“逸儿,你?”独孤逸点点头,不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前尘往事2 一灯不语,独孤逸心下紧张,生怕一灯出言训斥或厉声反对。 过了一会,一灯道:“姑娘聪明伶俐,果真不愧是药兄之女,与逸儿倒是相配。” 独孤逸知师父是应允了自己,开心万分,向那渔樵耕椟四位师兄眨眨眼睛。 一灯又继续说道:“那刘贵妃小名一个‘瑛’字,当时连我也不知道。那日我将锦帕掷了给她,此后不再召见,我心中郁郁不乐,国务也不理会,整日以练功自遣……” 黄蓉插嘴道:“伯伯,你心中很爱她啊,你知不知道?若是不爱,就不会老是不开心啦。” 四大弟子恼她出言无状,齐声叫道:“姑娘!” 黄蓉道:“怎么?我说错了?伯伯你说我错了么?” 一灯黯然道:“这半年多的日子中,我虽没召见刘贵妃,但睡梦之中却常常和她相会。一天晚上半夜梦回,再也忍耐不住,决意前去探望。 我也不让宫女太监知晓,悄悄去她寝宫,想瞧瞧她在干些什么。刚走到她寝宫屋顶,只听得里面传出一阵儿啼之声,咳,屋面上霜浓风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来,就此得了一场大病。” 那渔樵耕椟四位弟子却想起师父这场病不但势头来得极是凶猛,而且缠绵甚久,以他这身武功,早就风寒不侵,纵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时方知他是心中伤痛,自暴自弃,才不以内功抵御病魔。 黄蓉又问:“刘贵妃生个儿子,岂不甚好?伯伯你干么要不开心?” 一灯道:“傻孩子,这孩子是周师兄生的。” 黄蓉道:“周师兄早就走啦,难道他又偷偷回来和她相会?”一灯道:“不是的。你没听见过‘十月怀胎’这句话吗?” 黄蓉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啦。那小孩儿一定生得很像老顽童,两耳生风,鼻子翘起,否则你怎知道不是你生的呢。” 一灯大师道:“那引何必见到方知?一年多来我不曾和刘贵妃亲近,这孩子自然不是我的了。”黄蓉似懂非懂,但知再问下去必定不妥,也就不再追询。 只听一灯道:“这场病生了大半年,病好之后,也就不再去想这回事。过了两年有余,一日夜晚,我正在卧室里打坐,忽然门帷掀起,刘贵妃冲了进来,门外的太监和两名侍卫急忙阻拦,但那里拦得住,被她手掌起处,都打了开去。 我抬头一看,只见她臂弯里抱著那个孩子,脸上神色大变,跪在地下放声大哭,只是磕头,叫道:‘求皇爷开恩,饶了这孩子!’” “我起身一瞧,只见那孩子满脸通红,气喘甚急,再抱起来细细一查,原来他背后肋骨折断了五根。刘贵妃哭道:‘皇爷,我确是罪该万死,但求皇爷赦了孩子的小命。’ 我听她说得奇怪,问道:‘孩子怎么啦?’她只是磕头哀求。我道:‘是谁打伤他的?’刘贵妃不答,只哭道:‘求皇爷开恩饶了他。’我摸不著头脑,她又道:‘皇爷赐我的死,我决无半句怨言,这孩子,这孩子……’ 我道:‘谁又来赐你死啦?到底孩子是怎生伤的?’刘贵妃抬起头来,颤声道:‘难道不是皇爷派侍卫来打死这孩子么?’我知事出跷蹊,忙问:‘是侍卫打伤的?那一个奴才这么大胆?’ 刘贵叫道:‘啊,不是皇爷的圣旨,那么孩子有救啦!’她说了这句话,就昏倒在地下。” “我见了她这副神情,不禁起了怜惜之心,将她扶起放在床上,过了半晌,她才醒了转来,拉住我手哭诉。原来她正拍著孩子睡觉,窗中突然跃进一个蒙了面的御前侍卫,拉起孩子,在他背上打了一拳。 刘贵妃急忙上前阻拦,那侍卫一把将她推开,又打了孩子一掌,这才哈哈大笑,越窗而出。一来那侍卫武功极高,二来她又认定是我派去杀她儿子,当下不敢追赶,迳行到我寝宫来相求。” “我越听越是惊奇,再细查那孩子的伤势,却瞧不出他到底是被什么功夫所伤,只是他带脉已被震断,那刺客并非庸手。当下我立即到她的卧室查看,瓦面窗槛上果然留著极淡的足印。 我对刘贵妃道:‘这刺客本领极高,尤其轻功非同小可,大理国中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有此功力。’刘贵妃忽然惊呼:‘难道是他?他干么要杀死自己儿子?’她此言一出,脸色登时有如死灰。” 黄蓉也是低低惊呼一声,道:“老顽童不会这么坏吧?” 一灯大师道:“当时我却以为定是周师兄所为,须知除他之外,别人无此武功,又想他是不愿留下孽种,贻羞武林。刘贵妃说出此言,又羞又急,又惊又愧,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又道:“不,决不是他!那笑声定然不是他!” 我道:‘你在惊惶之中,怎认得明白?’她道:‘这笑声我永远记得,我做了鬼也忘不了!不,决不是他!’” 众人听到这里,身上都骤感一阵寒意。 一灯大师接著道:“当时我见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也就信了。只是猜想不出刺客到底是谁,以他如此武功,怎会下手来害一个无辜婴儿?我也曾想,难道是王真人的弟子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他们?为了保全全真教的令誉,竟尔千里迢迢的赶来杀人灭口……” 独孤逸道:“师父,徒儿猜想,必定不是全真教所为。” 一灯答道:“哦?怎么说?” 独孤逸道:“全真教诸道长虽然行事鲁莽,但徒儿见过,他们均可算是正人君子。” 一灯道:“嗯,王处一我是在华山见过的,那确是一条好汉子。旁人如何就不知了。不过若是他们,轻轻一掌就打死了这婴儿,却何以又打得他半死不活?” 他一面说一面沉吟,十多年前的这个疑团,始终没有在心中解开,禅院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一灯道:“好,我再说下去……” 黄蓉忽然跳起来道:“一定是欧阳锋。” 一灯道:“后来我也想到是他。但欧阳锋是西域人,身材极是高大,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据刘贵妃说,那凶手却又较常人矮小。”黄蓉道:“这就奇了。” 独孤逸细细想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想了想却觉得没有理由,于是摇摇头不说话。 一灯见独孤逸似乎想到了什么,见她不说,便也不问。 于是继续说道:“我当时推究不出,刘贵妃抱著孩子只是哭泣。这孩子的伤势虽没有黄姑娘这次所受之重,只是他年纪幼小,抵挡不起,若要医愈,也要我大耗元气。 我踌躇良久,见刘贵妃哭得可怜,好几次想开口说要给他医治,但每次总想到只要这一出手,日后华山二次论剑,再也无望独魁群雄,九阴真经休想染指。 唉,王真人说此经是武林的一大祸端,伤害人命,戕贼人心,实是半点不假,为了此经,我仁爱之心竟然全丧,一直沉吟了大半个时辰,方始决定为他医治。 唉,在这大半个时辰之中,我实是个禽兽不如的卑鄙小人,最可恨的是,到后来我决定出手治病,也并非改过迁善,只是抵挡不住刘贵妃的苦苦哀求。” 黄蓉道:“伯伯,我说你心中十分爱她,一点儿也没讲错。” 一灯似乎根本没听见她说话,继续说道:“她见我答应治病,喜得晕了过去。我先给她推宫过血,救醒了他,然后解开孩子的襁褓,以便用先天功给他推拿,那知一翻开肚兜,登时教我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原来那肚兜里面织著一对鸳鸯,旁边绣著那首‘四张机’的词,这肚兜正是用当年周师兄掷还给他的那块锦帕做的。 刘贵妃见到我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妙,只见她脸如死灰,一咬牙,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对著自己胸口,叫道:‘皇爷,我再无面目活在人世,只求你大恩大德,准我用自己性命换了孩子性命,来世做犬做马,报答你的恩情。’说著匕首一落,猛往心口插入。” 众人虽明知刘贵妃此时尚在人世,但也都不禁低声惊呼。 一灯大师说到此处,似乎已非向众人讲述过去事迹,只是自言自语:“我急忙用擒拿法将她匕首夺下,饶是出手得快,但她胸口已有大片鲜血渗出。我怕她再要寻死,将她手足的穴道都点了,包扎了她胸前伤口,让她坐在椅上休息。 她一言不发,只是望著我,眼中尽是哀恳之情。我们俩人都不说一包话,室中只有一样声音,那就是孩子急促的喘气声。 我听著孩子的喘气,想起了许多往事:她最初怎样进宫来,我怎样教她练武,我对她怎样的宠幸。她一直敬重我,怕我,柔顺的侍奉我,不敢有半点违背我的心意,可是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本来不知道,可是那天见到她对周师兄的神色,我就懂得了。一个女子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原来会这样的瞧他。她眼怔怔的望著周师兄将那块锦帕投在地下,眼怔怔的望著他转身出宫,永远不再回来。 她这片眼光教我寝不安枕、食不甘味的想了几年,现在又看到这片眼光了,她又在为一个人而心碎,不过这次不是为她情人,是为她儿子。” “大丈夫生当世间,受人如此欺辱,枉为一国之君!我想到这里,不禁怒火填膺,一提足,将面前一张象牙圆凳踢得粉碎,抬起头来,不觉呆了一呆,我道:‘你……你的头发怎么啦?’ 她好似没听见我的话,只是望著孩子,我以前真不会懂,一个人的目光之中,能有这么多的疼爱,这么多的怜惜。她这时已知道我是决计不肯救这孩子的了,在他还活著的时候,多看一刻是一刻。 我拿过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道:‘你看你的头发!’原来,刚才这短短几个时辰,在她宛似过了几十年。那时她还不过十八九岁,这几个时辰中惊惧、忧愁、悔恨、失望、伤心,各种心情一夹攻,鬓边竟现出了无数白发!” “她一点也没留心自己的容貌有了什么改变,只怪镜子挡住了她眼光,使她看不到孩子,她说:‘镜子,拿开。’她说得很直率,忘了我是皇爷,是主子。 我很是奇怪,心里想,她一直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这时半点也不理会?当下将镜子掷开,只见她目不转瞬的凝视著孩子,唉,要是她有一千个灵魂,一千条性命,也会尽数的给了孩子,只要他能活著。 我知道,她恨不得自己的性命能从这眼光之中,钻到孩子的身体里,代替他那正在一点一滴失却的性命。” 说到这里,独孤逸与黄蓉同时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想:“当我受了重伤眼见难愈之时,你也是这样的瞧著我啊。”两人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的手,两颗心勃勃跳动,。 只听一灯大师继续说道:“我实在看得不忍,几次想要出手救她孩子,但那块锦帕平平正正的包在孩子胸口。 锦帕上绣著一对鸳鸯,亲亲热热的头颈偎倚著头颈,这对鸳鸯的头是白的,这本来是白头偕老的口彩,但为什么说‘可怜未老头先白’? 我一转头见到她鬓边的白发,全身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我心中又刚硬起来,说道:‘好,你们俩白头偕老,却把我冷冷清清的撇在这宫里做皇帝!这是你俩生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耗损精力来救活他?’ “她向我望了一眼,这是最后的一眼,眼色中充满了怨毒与仇恨,她以后永远没再瞧我,可是这一眼我到死也忘不了。她冷冷的道:‘放开我,我要抱孩子!’她这两句话说得像是圣旨,教人难以违抗,于是我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一定痛得难当,想哭,但哭不出半点声音,小脸儿胀得发紫,双眼望著母亲,求她相救。可是我心中刚硬,没半点儿慈心。 我见她头发一根一根的由黑变灰,由灰变白,我不知我心中的幻象,还是当真如此,只听她柔声道:‘孩子,妈没本事救你,妈却能教你不再受苦,你安安静静的睡吧,睡啦,孩子,你永远不会醒啦!’我听她轻轻的唱起歌儿来哄著孩子,唱得真好听,喏喏,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们听!” 众人听他如此说,却听不到半点歌声,不禁相顾骇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瑛姑复仇1 独孤逸抓紧黄蓉的手,轻声说道:“师父,咱们歇歇吧。” 一灯大师恍若不闻,继续说道:“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又痛得全身抽动。她又柔声道:‘我的宝贝心肝,你睡著了,身上就不痛啦,一点儿也不苦啦!’猛听得波的一声,她一匕首插在孩子心窝之中。” 黄蓉一声惊呼,紧紧抱住独孤逸手臂,其余各人,也是脸上均无半点血色。 一灯大师全不理会,又道:“我吃了一惊,一个踉跄,一交跌在地下,心中混混沌沌,不知想些什么。只见她慢慢站起身来,低低的道:‘总有一日,我要用这匕首在你心中也戳一刀。’ 她指著自己手腕上的玉环道:‘这是我进宫那天你给我的,你等著吧,那一天我把玉环还你,那一天这匕首跟著也来了!’” 他说到这里,把玉环在手指上又转了一圈,微微一笑,说道:“就是这玉环,我等了十几年,今天总算等到了。” 独孤逸道:“师父,伤那孩儿的不是你,杀那孩子的也不是你,从头至尾,你也是受害者,这事又与你何干?况且她用毒药害你,纵使当年有什么仇怨,也是一报还一报的清偿了。我和蓉儿到山下去打发她走路,不许她再来骚扰……” 话未说完,那小沙弥匆匆进来,道:“师父,山下又送来这东西。”双手奉著一个小小的布包。一灯接过揭开,众人齐声惊呼,原来正是那个锦帕所做的婴孩肚兜。 锦帕上织著的一对鸳鸯栩栩如生,锦缎已经变黄,双鸳却灿然如新。两只鸳鸯之间清清楚楚的穿了一个刀孔,孔旁是一摊已成黑色的血迹。 一灯将锦帕铺在地下,呆呆的望著,凄然不语,过了良久,才道:“织就鸳鸯欲双飞,嘿,欲双飞,到头来总成一梦。她抱著儿子的尸体,纵声长笑,从窗中一跃而出,飞身上屋,转眼不见了影纵。我不饮不食,苦思了三日三夜,终于大彻大悟,将皇位传给我大儿子,就此出家为僧。” 他指著四弟子道:“他们跟随我久了,不愿离开,和我一起到滇西龙川寺住。起初三年,四人轮流在朝辅佐我儿,后来我儿熟习了政务,又遇上大雪山采药、欧阳锋伤人之事,大伙儿搬到了这里,也就没有再回大理去。” “我心肠刚硬,不肯救那孩子性命,此后十来中,日日夜夜教我不得安息,总盼多救世人,以赎我这件大罪。他们却不知我的苦衷,总是时加阻拦。唉,就算救活千人万人,那孩子总是死了,除非我把自己性命还了他,这罪孽又那能消除得了? 我是天天在等候瑛姑的消息,等她来把匕首刺入我心窝之中,怕只怕等不及她到来,我却寿数已终,这场因果难了。好啦,眼下总算给我盼到了。唉,其实她又何必在九花玉露丸中混入毒药?我若知她下毒之后跟著就到,这几个时辰总支持得住,也不用师弟费神给我解毒了。” 黄蓉气愤愤的道:“这女人心肠好毒?伯伯,欧阳锋那幅画又怎地到了她的手里?这画又有什么干系?” 一灯大师取过小几上那部“大庄严论经”,说道:“此经在西域流传甚广,她当日离开大理,心怀怨愤,定然遍访江湖好手,不知怎地和欧阳锋相遇。那欧阳锋得知她的心意,想必代她筹划了这个方策,绘了这图给她。” 黄蓉恨恨的道:“老毒物利用瑛姑,那瑛姑又来用我和逸儿,这是借刀杀人的连环毒计。” 一灯叹道:“你二人也不须烦恼,你二人若不与他无意相遇,她也必会随意打伤一人,指点他来求我医治。只是若无武功高强之人护送,轻易上不得山来。欧阳锋此图绘成已久,安排下这个计谋,少说也已有十年,难道这十年之中,当真遇不著一个机缘么?如今你与逸儿阴差阳错至此地,至少,给我送来了一个好徒弟不是?” 黄蓉道:“伯伯,我知道啦。她还有一件心事,比害你更要紧。” 一灯“啊”了一声,道:“什么事?” 黄蓉道:“老顽童被我爹爹关在桃花岛上,她要去救他山来。”于是将她苦学奇门术数之事,说了一遍,又道:“后来得知纵使再学一百年,也难及得上我爹爹,有发现逸儿有暗伤在身,于是……” 一灯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好了,诸事凑合,今日总算得遂她的心愿。”沉著脸向四弟子道:“你们四人好好去接引刘贵妃,不,接引瑛姑上山,不得有半句不敬的言语。” 四弟子不约而同的伏地大哭,齐叫:“师父!”一灯叹道:“你们跟了我这许多年,难道还不懂师父的心事么?” 转头向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说道:“逸儿,你与此事无关,只是刚刚入得我门来便遭此事,一阳指是没机会传授给你了,好在你经脉已经打通。如今你二人好好下山去,未来莫要再辜负了对方。我一生负那瑛姑实多,日后她如遇到什么危难艰险,逸儿你需大加援手,若能玉成她与周师兄的美事,那为师便更加欣慰了。” 独孤逸与黄蓉两人愕然相顾,不敢答应,一灯大师言语中是不但是默许了二人的关系,更是绝了各人报仇之念,要以德报怨。 一灯见两人不作声,又追问一句:“逸儿,如今为师安排你第一件事,你便不允么?” 独孤逸赶忙说道:“徒儿不敢。”黄蓉微一犹豫,与独孤逸一同下拜告别。 一灯又道:“你们不必和瑛姑见面,从后山下去吧。”独孤逸又答应了,牵著黄蓉的手转身出门。 渔樵耕椟四弟子见独孤逸居然真的要走,心中都暗骂她心地凉薄,虽说是使命难违,但这二人居然说走便走。 走到门口,独孤逸俯口到黄蓉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黄蓉点点头,又在独孤逸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将打狗棒递给独孤逸,自己转过身来,慢慢走回。 一灯道:“逸儿是个好孩子,将来必有大成。只是你二人以后还有诸多磨难,好好珍惜吧!” 黄蓉径直走到一灯身旁,道:“好!”突然反手一抓,拿住了一灯身旁那天竺僧人的手腕,左手乘势戳去,闭住了他“华盖”“天柱”两个大穴。这两穴一主手,一主足,两穴一闭,四肢登时动弹不得。 这一著大出人人意料之外,一灯与四大弟子俱各大惊失色,齐叫:“干什么?”黄蓉更不答话,左手又往一灯肩头抓去。 一灯大师见黄蓉抓到,右掌一翻,快似闪电,早已拿住他左手手腕。黄蓉吃了一惊,只是一灯手掌与他手脉寸关尺一触,却显真力虚弱,这一拿却拿得虚晃不稳。 黄蓉立时小指轻拂一灯大师的手腕,另一手前伸,点中了他胁下的“凤尾”“精促”二穴。 那渔樵耕椟四位暴起,独孤逸手持打狗棒,以棒为剑将那渔樵耕椟四位拦住,说道:“四位师兄且慢!” 那渔夫愤怒至极,道:“没良心的狗东西!你胆敢恩将仇报!” 独孤逸庄容道:“师兄稍安勿躁,我身受师父后恩,眼见恩师有难,岂能袖手不顾?适才冒犯,实是意图相救。” 渔樵耕椟四人愕然相顾。 那书生上前作了一揖,说道:“师父的对头是我们四人的主母,尊卑有别,她找上山来,我们不敢出手。何况家师为了那……那小皇爷之死,十余年来耿耿于心,这一次就算功力不损,身未中毒,见到那刘贵妃前来,也必袖手受她一刀。小师妹,咱们师命难违,心焦如焚,实是智穷力竭,不知如何是好。师妹与黄姑娘绝世才华,若能指点一条明路,我辈粉身碎骨,亦当相报大恩大德。” 黄蓉听他说得如此恳切,倒也不便和他一贯的嬉皮笑脸,说道:“我本来心想那天竺僧人既是列位的师叔,武功必然精绝,当时想了一个主意,要从他身上相救尊师,岂知他竟然丝毫不会武功,那么只得另行设法了。第二个法子要冒一个奇险,若能成功,倒可一劳永逸的再无后患。只是危险太大,那瑛姑精明狡猾,武功又高,此计未必能成,但我才智庸愚,实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渔樵耕读齐道:“愿闻其详。”黄蓉秀眉微扬,说出一番话来,只把四人听得面面相觑,半晌做不得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瑛姑复仇2 酉牌时分,太阳缓缓落到山后,山风清劲,只吹得禅院前几排棕树摇摆不定,连塘中残荷枯叶簌簌作响。 夕阳余晖从山峰后面映射过来,山峰的影子宛似一个极大怪人,横卧在地。 渔樵耕读四人盘膝坐在石梁尽处的地下,等了良久良久,天渐昏暗,几只乌鸦哑哑的叫著,投入下面山谷之中,但石梁彼端的山崖转角处仍是无人出现。 眼见周围黑沉沉的难分高低,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枭鸣,一抬头,只见一条黑影在石梁上如飞而至,遇到缺口,轻飘飘的一跃而过,似乎丝毫不费力气。 眼见那黑影越奔越近,四人站起身来,分立两旁,转瞬之间,那黑影走完石梁,只见她一身黑衣,面目隐约可辨,正是段皇爷当年十分宠爱的刘贵妃。 四人跪倒磕头,说道:“小人参见娘娘。” 瑛姑“哼”了一声,横目向四人扫了一眼道:“什么娘娘不娘娘?刘贵妃早已死了,我是瑛姑。嗯,大丞相,大将军,水军都督,御林军总管,都在这里。我道皇爷当真是看破世情,削发为僧,却原来躲在这深山之中,还是在做他的太平安乐皇帝。” 瑛姑这番话中充满了怨毒,昏暗中看这四人,那大将军、水军都督、御林军总管到没有变化,只是那大丞相朱子柳穿着一身麻布衣服,身材臃肿,头发披散,面目苍老,哪里还有当年状元公的模样。 瑛姑冷笑道:“大丞相,多年不见,你变化倒是大!你们娘娘长娘娘短的,是讥刺我么?直挺挺的跪在这里,是想拜死我么?” 那农夫恨恨的答到:“回娘娘的话,那欧阳锋设下圈套,不但伤了我,还想要谋害皇爷,子柳为了救我……唉!娘娘,皇爷也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娘娘见了他必定再也认不出来。” 那瑛姑皱了皱眉头,道:“皇爷是叫你们阻拦我来著,闹这些虚文干么?要动手快动手啊。你君的君,臣的臣,不知害过多少百姓,对我这样一个女子还装假作甚?” 那樵子道:“我皇爱民如子,宽厚仁慈,别说残害无辜,就是别人犯了重罪,我皇也常常法外施恩。娘娘难道不知?” 瑛姑脸上一红,厉声道:“你胆敢出言挺撞我么?” 渔樵耕椟四人齐身下拜道:“微臣不敢。” 瑛姑道:“你口中称臣,心中岂有君臣之份?我要见段皇智兴去,你们让是不让?” 那农夫在朝时充任一灯大师的御林军总管,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一日为君,终身是尊,你岂可出言无状?” 瑛姑纵声长笑,更不打话,向前便闯。四人各伸双臂相拦。岂知瑛姑既不出掌相推,也不挥拳欧击,施展轻功,迎面直撞过来。 那樵子见她冲到,不敢与她身子相碰,微微向旁一闪,伸手抓她肩头。 这一抓出手极快,抓力亦猛,但掌心刚与她肩头一触,却似碰到一件异常滑溜之物一般,竟然抓之不住。就在此时,农夫与渔人齐声猛喝,双双从左右袭到。 瑛姑一低头,人似水蛇,已从渔人腋下钻了过去。那渔人鼻中只闻到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心中略感慌乱,手臂非但不敢内压夹她身子,反而向外一放,生怕碰著她身上什么地方。 那农夫怒道:“你怎么啦!”十指似钩,猛往她腰间插去。 那樵子急喝:“不得无礼!”那农夫充耳不闻,刹时之间,十指的指端都已触及瑛姑腰间,但不知怎的,指端触处只觉油光水滑,一溜即被她溜了开去。 瑛姑以在黑沼中悟出来的泥鳅功连过三人,已知这四人无法阻拦自己,回手一掌,猛往那农夫拍来。 那书生回臂一指,迳点她手腕穴道,瑛姑见这书生已然是面目全非,月光下即为可怖,只是这身法熟悉,瑛姑冷哼一声,突然伸出一指,快如电光石火,手指尖对手指尖,与那书生的手指在空中对准了一碰。 那书生身法极快,收指却慢了一些,竟没有躲开那一指,只听他不发一声,径直跌翻在地。 瑛姑冷笑道:“多年不见,你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了,这些年都念佛去了么!” 那樵夫与渔人忙俯身救人,那农夫长拳直出,犹似铁锤般往瑛姑身上击去。 这一拳挟著一股劲风,力道好不惊人,瑛姑一来要借此试试自己在黑沼中自悟的功夫,二来要布个陷阱伤害对方,眼见拳风扑面,竟不避让。 瑛姑的脑袋微微一侧,这一拳竟从她鼻尖滑落,在她脸颊上擦了过去。那农夫一惊,手腕已被对方拿住,急忙后夺,只听得喀的一声,尚未觉得疼痛,却知手肘关节已被她一拳打断。 那农夫一咬牙,更不理会左臂已断,右手食指急往敌人臂弯里点去。 原来这瑛姑处心积虑要报丧子之仇,但知一灯大师点穴功夫厉害,若无专破点穴手段的本事,休想偿此心愿。 她是个刺绣的好手,竟从女红上想出了一个妙法:在右手食指尖端上戴了一个小小金环,环上突出一枚三分来长的金针,针上喂了剧毒。 她精工刺绣,眼神既佳,手力又稳,苦练数年之后,空中飞过蚊蝇,一指戳去,金针能将蚊蝇穿身而过。 此际临敌,她一针先将书生的点穴功破了,待见那农夫点到,冷笑一声,纤指轻曲,指尖对指尖,一针又刺在他食指尖端的中心。 常言道:“十指连心”,那食指尖端乃是肺支大肠两脉之交,金针刺入,即抵“商阳穴”。 那农夫败中求胜,这一指是出了全力,瑛姑却毫不使劲,只是在恰好时候将金针布在恰好的处所,倒不是用针刺他指尖,却是让他用指尖自行戳在金针之上。 这一刺入,那农夫虎吼一声,扑倒在地。 瑛姑冷笑道:“好个大总管。”抢步往禅院奔去。 那渔人大呼:“娘娘留步。”瑛姑止步回身,冷笑道:“你待怎地?” 这时她已奔至荷塘之前,荷塘与禅院间只有一条小石桥相通,瑛姑站在桥头,瞪目而视,虽在黑夜,仅有微光可辨面目,那渔人与她一对面,只觉两道目光冷森森的直射过来,不禁心中凛然,不敢上前动手。 瑛姑冷冷的道:“大丞相、大总管两人中了我的七绝针,天下无人救得。”说罢也不待他答话,转身缓缓而行,竟不回头,丝毫不惧他从后偷袭。 一条小石桥只二十来步,将到尽头,黑暗忽然传出清脆的一声笑,瑛姑定睛一看,之间那桥的一端站着一个姑娘。 只见她青衣红带,头上束发金环闪闪发光,一双美目笑嘻嘻的凝视著自己,手中拿著一根晶莹碧绿的竹棒,正是黄蓉。 瑛姑当下说道:“那小姑娘的伤治好了吗?”黄蓉嘿嘿一笑,道:“瑛姑,我先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瑛姑道:“怎么她不亲自来想我道谢?你可莫要忘记答应我之事。” 黄蓉叹道:“世间恩仇之际,原也难明。我爹爹在桃花岛上将老顽童周伯通关了一十五年,终也救不活我妈妈的性命。” 瑛姑听她提到“周伯通”三字,身子一震,厉声道:“你妈与周伯通有什么干系?” 黄蓉何等聪明,一听她的语气,即知她怀疑周伯通与自己母亲有甚情爱纠缠,致被父亲关在桃花岛上,看来虽然事隔十余年,她对老顽童并未忘情,否则怎么凭空会吃起这份干醋来? 当下垂首凄然而道:“我妈是被老顽童累死的。” 瑛姑更是怀疑,灯光下见黄蓉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自己当年容颜最盛之时,也远不及她美貌,她妈妈若与她相像,难保周伯通见了不动心,不禁蹙眉沉思。 黄蓉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妈妈是天人一般,那周伯通顽劣如牛,除了有眼无珠之人,再也不会对他垂青。” 瑛姑听她当面责骂自己,但心中疑团打破,反而欣慰,脸上却仍是冷冷的不动声色,说道:“你妈妈又怎样被老顽童害死了?” 黄蓉道:“那老顽童也不是存心害死我妈,可是我妈不幸谢世,却是从他身上而起。我爹爹一怒之下,将他关在桃花岛上,可是关到后来,心中却也悔了。怨有头,债有主,是谁害死你心爱之人,你该走遍天涯海角,找他报仇,迁怒旁人,又有何用?” 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把瑛姑说得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黄蓉又道:“我爹爹早已将老顽童放了……” 瑛姑一惊,道:“那么不用我去救他啦?” 原来瑛姑当年离开大理之后,即去找寻周伯通的踪迹,起初几年打探不到消息,后来才无意中从黑风双煞口里,得知他被黄药师监在桃花岛上,只是为了什么原因,却打探不出。 当日周伯通在大理不顾她而去,甚是决绝,心知若非有重大变故,势难重圆,当时一听周伯通被禁,不由得又悲又喜,悲的是意中人身遭劫难,喜的这却是个机缘,若是自己将他救出,他岂能不念这番恩情? 那知桃花岛上道路千回百转,别说救人,连自己也陷了三日三夜,险险饿死。脱身之后,这才隐居黑沼,潜心修习术数之学,这时听说周伯通已经获释,不禁茫然若失,甜酸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来。 黄蓉笑吟吟的道:“老顽童最肯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他从来不敢驳回。你若想见他,这就跟我下山。我替你们撮合良缘,就算是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这番话把瑛姑说得双颊晕红、怦然心动。 见这场仇杀就可转化为一椿喜事,黄蓉正自大感宽慰。 忽听拍的一声,瑛姑双掌向背后相互一击,脸上登似罩了一层严霜,厉声说道:“凭你这黄毛小ㄚ头,就能叫他听你的话?他干么要听你指使?为了你美貌了?我无恩于你,也不贪图你什么报答。快快让路,再迟片刻,莫怪我手下无情。” 黄蓉笑道:“啊哟哟!你要杀我么?” 瑛姑双眉竖起,冷冷的道:“杀了你又怎样?别人忌惮黄老邪,老娘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黄蓉笑嘻嘻的道:“你何必自称老娘?我瞧你花容玉貌,还胜过二八佳人,何怪当年段皇爷对你如此颠倒。” 瑛姑听了此言,呆了一呆,冷笑道:“他对我颠倒?我入宫三年,他几时理睬过人家?” 黄蓉奇道:“咦,他不是教你武功了吗?”瑛姑道:“教武功就算理睬人家了?” 黄蓉道:“啊,我知道啦。段皇爷要练先天功、一阳指,不能和你太要好啊。”瑛姑“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怎么他又生皇太子?” 黄蓉侧过了头,想了片刻,道:“那皇太子是从前生的,那时他还没练先天功、一阳指呢。”瑛姑“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黄蓉又道:“段皇爷不肯救你儿子,也是为了爱你啊。”瑛姑道:“为了爱我?”语意中充满怨毒。 黄蓉道:“他是妒忌老顽童。若是不爱你,为什么要妒忌?”瑛姑从没想到段皇爷对自己居然有这番情意,不禁呆呆出神。 黄蓉道:“我看你还是好好回去吧!你既然不爱段皇爷,只喜欢老顽童,那就去找老顽童再去生个小顽童去。来找段皇爷做什么!” 那瑛姑嗔道:“胡搅蛮缠!”又说道:“你快些让开!莫要再啰唆,再啰嗦下去,我可容你不得啦?” 说话间直直走向前来,待到黄蓉身边,身形一侧,展开泥鳅功,从她侧边一滑而过。 黄蓉伸出打狗棒,展开那“拌”字诀,瑛姑一个疏忽,避闪不及,左脚将那黄蓉一钩,两人齐齐跌下池塘。 那荷塘中污泥有两尺来深,塘水一直浸至胸间。 黄蓉叫到:“哎呀!好脏!” 瑛姑在泥泞遍地的黑沼一居十余年,见泥鳅穿泥□□而悟出了一身泥鳅功,在陆上与人动手过招已是滑溜异常,一入软泥浮沙,那更是如虎添翼。 瑛姑左手下抄,捞起一把污泥往黄蓉面门丢去。 黄蓉在那污泥中沾了一身泥水,正心下生气,但听风声响处,一团黑越越的塘泥挟著一股臭气扑面而至,黄蓉赶忙用衣袖遮住,四处闪避,待听得耳边呼呼的声音消失,再看时,那瑛姑已跃上石桥,走向禅院。 黄蓉在后面叫到:“唉!把我拉上来啊!这池塘里臭死了啦!” 那瑛姑充耳不闻,当下脚步加快,走向寺门,伸手一推,那门竟未上闩,呀的一声,应手而开。 这一下倒出乎她意料之外,只怕门后有甚埋伏,在外面待了片刻,见屋内并无动静,这才入内,只见大殿上佛前供著一盏油灯,映照著佛像宝相庄严。 瑛姑心中一酸,跪倒在蒲团上暗暗祷祝,刚默祝得几句,忽听身后格格两声轻笑,当即左手挥到背心划了一个圈子,布下防御,右手在蒲团上一按,借力腾起,左空中轻轻巧的一个转身,落下地来。 一个清冽的声音喝了声采:“好俊功夫!” 只见门口走来一人,白衣红带,头发高束,发髻上扎着一根木簪,面目清秀,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脸色有些苍白,双手背在身后,那正是独孤逸。 只听她道:“瑛姑,你指点我来求医,是为了跟我们而来么?” 瑛姑森然道:“你到聪明。” 独孤逸轻声道:“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感谢你。可如今我拜了一灯大师为师,你既是来找我师父寻仇,不如我代师受过。” 那瑛姑冷哼一声道:“哼哼,你居然做了他的徒弟,你何德何能,凭什么可以替他受过?” 独孤逸道:“徒替师之过,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更何况我师一颗慈悲之心,实为以德报怨。” 那瑛姑狂笑一阵,说道:“以德报怨,好一个以德报怨。如今,我就是寻仇来了,你这丫头让开,我谁人也不认,只找那段智兴!” 瑛姑知道这独孤逸功夫要高过自己,说话间便举步向内。 那独孤逸倒也不阻拦,只侧身让开,背着手跟在身后,轻声道:“原来你去桃花岛是要救老顽童的么?” 瑛姑停步问:“你怎的也认识他?” 独孤逸笑道:“他是我结义大哥,我怎么不认识他。” 那瑛姑厉声道:“胡说八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会和他结义,他兄弟是王重阳!” 独孤逸道:“要我说,你一心想去救了周大哥,却不了解周大哥。周大哥为人坦荡,行事全凭一颗赤子之心,又管他什么长幼有序,理他什么世俗规矩。我怎么就不能是周大哥的义妹!” 那瑛姑斥道:“胡说!我不了解他,谁了解他!”虽然嘴上斥责,心中倒是有丝认同,周伯通若不是如此之人,又怎会和自己有那一段往事。 独孤逸又道:“瑛姑,你可知道我周大哥现下在哪里?” 瑛姑回道:“你那相好的姑娘刚刚告诉我,他已经离开桃花岛了。” 独孤逸答到:“是啊,我们就是在桃花岛认识的,我们一同离开的桃花岛,现如今周大哥在临安呢。不如,你与我一同去临安寻他,蓉儿也不必带你回桃花岛了,我促成你的好事,也算报答于你。” 瑛姑心下再次踟蹰,似乎觉得独孤逸说的挺有道理,道:“若你此话当真,那就不用你们带我去桃花岛了。” 瑛姑扭头过来,看到独孤逸面目清隽,但在那月光下面色发白,嘴唇居然没有一丝血色,像极了那晚自己孩儿的情形,突然冷笑一声,道:“哼!不过,我这仇还是得报!你莫要再啰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6章 瑛姑复仇3 瑛姑说完,径自向前走去,不再搭理独孤逸。 转过佛殿,只见前面黑沉沉的没一星灯火,瑛姑不敢以身犯险,于是提高声音叫道:“段智兴,你到底见我不见?在这黑越越之处缩头藏尾,算得是什么大丈夫的行径? 独孤逸跟在她身后,噗嗤笑出声来,接口道:“瑛姑,你嫌这里没灯么?你也怕黑么?” 瑛姑道:“呸!我是个命中要下地狱之人,害怕什么刀山油锅。” 独孤逸俯身下去,一晃闪亮了一个火折子,俯身下去,点灯了地下一个火头。原来自己足边就有油灯,这倒大出瑛姑意料之外。 定晴一看,只见那不是什么油灯,只是一只瓦茶杯中放了小半杯清油,浸了一根棉芯。茶杯旁竖著一根削尖的竹签,约有一尺来长,一端插在土中,另一端向上挺立,十分锋锐。 独孤逸足不停步,不停点去,片刻之间,地下宛如满天繁星,布满了灯火与竹签,每只茶杯之旁,必有一根尖棒。 独孤逸轻声道:“瑛姑前辈,若你非要进去,需过了我这一关,否则,我师难见。” 瑛姑道:“哼!他心中有愧,自然不敢见我。” 独孤逸说道:“你可以敢与我在这上面试一试?” 瑛姑早已数得明白,一共是一百一十三只茶杯、一百一十三根竹签,不禁大为狐疑:“若说这是梅花桩功夫,不是七十二根,就该是一百零八根,一百一十三根却是什么道理?排列得又零零落落,既非九宫八卦,又不是梅花五出。这繁复做法,定是那黄蓉做的!” 她被独孤逸阻拦了许久,心下烦闷,又知自己算不过黄蓉,干脆假作不知,大踏步,竹签布得密密麻麻,难以通行,她横脚踢去,登时踢倒了五六根,口中说道:“捣什么鬼?老娘没空陪孩子玩。” 独孤逸道:“咦!你怎滴不讲理!”瑛姑毫不理会,继续踢去。 独孤逸道:“好吧!那我只能熄灯了,枉费我一根根点亮。”说话间袍袖一挥,那灯火忽闪了一下,纷纷灭掉。 瑛姑站在那竹签中间,四下漆黑一片,瑛姑暗暗叫苦:“我在这竹签丛中,每踏一步都能给签子刺穿足背,那如何动手?” 独孤逸道:“瑛姑前辈可愿意同我比划一下么?你若闯的过我这关,我决不阻拦,若是闯不过,我要你永远不得再找段皇爷。” 瑛姑道:“哼!这竹签是你那相好的亲手所布,你又不知在这里练了几日几夜,别人一瞬之间,焉能记得清这许多油灯的方位。” 独孤逸笑嘻嘻道:“嗯,瑛姑这话说的极其对,这是我那相好的布置的。可是师父刚刚为我疗伤,你突然闯来,我这会还没力气呢,所以只能靠我相好的为我布阵了不是?你若再晚个半个时辰,我也不需要布阵了。如今只要你能过来,那就算你赢。” 瑛姑仔细听那独孤逸似有些气息孱弱,心想:“我道她脸色发白,在这里啰嗦许久,原来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恢复力气。如今我大仇未报,若等她再拖延片刻回复了气力,那前面的小丫头从泥潭中逃脱,这两人合起来,我可要功亏一篑了。” 灵机一动,心中有了计较,道:“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咱们点亮油灯。” 独孤逸在那边道:“好啊,那你点亮。” 瑛姑取出火折晃亮,点燃油灯,隐约中看到独孤逸闭着眼睛盘坐在那一头调息运气,心下想到:“趁此机会,需赶紧过去。”伸手便去拔那签子,那独孤逸似乎没有看到,仍在那边运气调息。 一连□□五六十根,那独孤逸双眼一睁开,也不起身,左手也拔起一根竹签,栖身便刺了过来。 瑛姑心下一惊,不敢马虎,左掌直劈,一掌就想把竹签震断。 谁想到那独孤逸剑尖微转,从那左掌心擦过,直至左肩要穴,瑛姑左肩一沉,右手握成拳砸向独孤逸,那指节上的金针一闪,独孤逸矮身下沉,便刺为挑,那竹签点在那瑛姑右手腕上。 这一夜瑛姑过五关斩六将,几乎是一路无阻碍,到了独孤逸这里,可看的对方尚未用全力,一招之内,仅凭一根竹签就将自己处处克制,瑛姑心里一阵绝望,心道:“今日不成,那还有何机会再寻仇?” 心中绝望,手中却不含糊,只是那独孤逸虽然不伤害自己,但身法飘逸,剑法精准,竟是将去路挡了个严实。 正此时,听得后面传来清脆的一声呼喊:“逸儿!我被她推到池塘里了!好脏啊!你两个师兄中毒了!”又听得那黄蓉“哎呦!”一声,也不知是又出了什么状况。 独孤逸似心系黄蓉,手中竹签一滞,对那暗处喊道:“蓉儿,你可还好?” 瑛姑心道“天助我也”,这分神的一瞬是唯一的时机,趁此机会矮身从独孤逸身旁略过,迳入后院去了。 只片刻间,黄蓉扶着那农夫走了进来,独孤逸点点头道:“咱们跟进去。” 瑛姑闯进后院,伸手推门,只见禅房内蒲团上居中坐著一个老僧,一根根银须垂到胸前,厚厚的僧衣直裹到面颊,正自低眉入定。 渔樵两大弟子站在一旁,双眼通红,只是不见那耕读两人的身影,想来是中毒和那黄蓉一并落在后面,几名老和尚、小沙弥侍立两旁。 那樵子见她进来,走到老僧面前,双手合什说道:“师父,刘娘娘上山来访。” 那老僧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禅房中只点著一盏油灯,各人面目都看不清楚。 瑛姑早知段皇爷已经出家,却想不到十多年不见,一位雄才大略、英武豪迈的皇帝,竟成为如此衰颓的一个老僧,黄蓉的话隐约在耳边响起,不禁心中一软,握著刀柄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一低头,只见那锦帕所制的婴儿肚兜正放在段皇爷蒲团之前,肚兜上却放著一枚玉环,正是当年皇爷赐给他的,玉环之旁放着一柄刀。 瞬时之间,那入宫、学武、遇周、绝情、生子、丧儿的一幕幕往事都在眼前现了出来,到后来只见到爱儿一脸疼痛求助的神色,似在埋怨母亲竟不替他减却些微痛苦。 她心一硬,提起匕首,劲鼓腕际,对准段皇爷胸口一刀,刺了进去,直没至柄。 她知段皇爷武功了得,这一刀未必刺得他死,而且匕刃著肉之际,似乎有些异样,正想要□□再刺第二刀,却发现那刀卡在肋骨中,一拔竟是未拔出。 此时知身后风声动,渔樵两大弟子惊呼,一齐抢上,门外那独孤逸飞身进来,手持竹签,就要刺向自己后心。 瑛姑十余年来潜心苦修,这当胸一刺不知己练了几千几万遍。右手白刃挺出,左手早已舞成掌花,紧紧守住左右与后心三面,一夺未将匕首拔出,眼见情势危急,双足一点,跃向门口,回头一瞥,只见段皇爷左手抚胸,想是十分痛楚。 她此时大仇已报,但想到段皇爷对已实在并非无情无义,长叹一声,转身出门。 刚踏步出了门外,不禁一声惊呼,全身汗毛直竖,但见一个老僧合什当胸,站在门口。 灯光正映在他的脸上,隆准方口,眼露慈光,虽然作了僧人装束,却明明白白是当年君临南诏的段皇爷。瑛姑如见鬼魅,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心中一闪:“适才定是杀错了人。” 眼光横扫,但见被自己刺了一刀的僧人慢慢站起身来,解去僧袍,左手在颏下一扯,将一把白胡子尽数拉了下来。 瑛姑又是一声惊呼,原来这老僧是那书生假装的。 须知这是黄蓉安排下的计谋,她伸手点了一灯大师和天竺僧人的穴道,就是要他避开这一击。此时若要使那偷梁换柱之法,唯有四大弟子中一人扮成一灯。 只有那书生身形稍显瘦削,于是独孤逸带上黄蓉从黄药师那里拿来的面具,又打散了头发,多穿了几层衣服,只看她脸面发僵,完全似换了个人,独孤逸和那书生学了几招,只想着只要不出声,倒也可以浑水摸鱼。 那书生则剃光了头发,扮作一灯,他颏下白须,也是剃了一灯的胡子黏上去的。四大弟子本觉这事戏弄师父,大大不敬,但除此之外,竟然别无他法。 黄蓉将从裘千丈那里取来的伸缩匕首放在一旁,一路上瑛姑将这渔樵耕椟四人、独孤逸与黄蓉二人都交手过了个遍,到此处必将认定这房内的必是一灯,只要那瑛姑再次不做更多停留,只这一刺,那书生装作被刺伤,便又可骗过瑛姑。 只是这看似环环相扣,却又可谓处处是险,一处不成,便满盘皆输。 黄蓉与独孤逸商量,需得在前期扰那瑛姑的心神,只有她心神不宁、慌张不已的时候,便可浑水摸鱼。 趁着黄蓉与瑛姑说那桃花岛往事之时,独孤逸摘去面具,换了衣服,回到那禅房相候。 只是没想到那瑛姑居然用毒,独孤逸虽不惧怕蛇毒,但并非百毒不侵,当下逼出一些毒液来,也不敢催动内力,只以攻心为主。 当那一刀次来,虽说刀刃缩了回去,但那瑛姑用力过猛,刀尖还是入肉半寸。那书生眼疾手快,在僧袍中伸出两指,夹住了刃锋扁平的两侧,是以那瑛姑抽不出来。 这“金蝉脱壳之计”眼见大功告成,那知一灯突然在此时出现,不但瑛姑吃惊,余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原来一灯元气虽然大伤,武功究竟未失,黄蓉又怕伤他身体,只点了他最不关紧要的穴道,被他在隔房潜运内功,缓缓解开了自身穴道,正在这紧急关头到了禅房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往事如烟 瑛姑脸如死灰,自忖这番身陷重围,定然无幸。 一灯却向那书生道:“把匕首给她。” 那书生不敢违拗,将那匕首递了过去。 一灯“嗯?”了一声,那书生张张口,没有说话,将那匕首又放下,拿出了一个新的匕首。 瑛姑茫然接过,眼望一灯,心想他不知要用什么法子来折磨我,只见他缓缓解开僧袍,又揭开内衣,说道:“大家不许难为她,要好好让她下山。好啦,你来刺吧,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柔和,瑛姑听了却如雷轰电掣一般,呆了半晌,手一松,当的一声,匕首落在地下,双手掩面疾奔而出。只听她足步逐渐远去,终于杳无声息。 众人相互怔怔的瞧著,都是默不作声。 突然间咕咚、咕咚两声,那农夫和独孤逸一俯一仰的跌倒在地。原来两人手指中毒,各自强自撑住,独孤逸功夫好过那农夫,且自行已经逼出一些毒来,是以支撑了许久,此时见危机解除,心中一喜,再也支持不住。 那书生叫道:“快请师叔!” 话犹未了,黄蓉已陪同那天竺僧人走了进来。他是疗毒的圣手,取出药来给二人服了,又将二人手指头割开,放出黑血,脸上神色严重,口中叽哩噜咕的说道:“阿马里,哈失吐,斯骨尔,其诺丹基。” 一灯懂得梵语,知道二人性命不妨,那农夫中毒极深,须得医治两月,方能痊愈,独孤逸本已无事,只是毒未排清,还需调养七日方可。 此时那书生已经换下僧袍,裹好伤口,与渔夫、樵子一同谢罪。一灯摆摆手,道:“你们舍命救我,真是罪过罪过。”他转头向师弟说了几句梵语,简述这些人的作为。 那天竺僧人道:“斯里星,昂依纳得。” 此时,独孤逸已经转醒,她听到那天竺僧人的话,抬头问到:“师父,师叔,这是梵语么?” 一灯点头称是。 独孤逸沉吟一会,道:“那这个呢?”而后说道:“斯热确虚,哈虎文钵英……” 当日周伯通教她和郭靖二人背诵九阴真经,最后一篇全是这些古怪说话,三人均不明其意,但是在心中却记得滚瓜烂熟。 一灯与那天竺僧人听独孤逸居然会说梵语,都是一惊,又听她所说的却是一篇习练上乘内功的秘诀,更是诧异。 一灯问起原委,独孤逸照实说了。 一灯惊叹无已,说道:“达摩祖师原是天竺国人,他用汉字写了这部九阴真经,但经文的主旨总纲,却用梵文书写。这经若是落入与佛法无缘之人手中,总是难诣极峰。若是换作别人,这些咒语一般的长篇大论,他也不会记熟心中。” 当下命四弟子与僧众退出禅房,将独孤逸所背梵语,一一译成汉语,又传授于二人。 一灯大师的内功原已臻于化境,经他反覆一指点,独孤逸与黄蓉已然了若指掌。 一灯又道:“我玄功有损,依这达摩遗篇练去,只怕不用三月,就能有五年之功。”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听了更是欢喜。 二人在山上一连住了七日,一来是由一灯大师亲授独孤逸一阳指功法,而来是将那达摩遗篇上九阴神功的要旨教与二人,三来是为那独孤逸清除余毒。 那一阳指入门简单,但若练得好的,则需要天赋极高。总观百年来,诸多大理皇室子弟都曾学过一阳指,但几乎都是粗通皮毛。这一阳指实为点穴功,全凭借指力深厚与认穴精准,而指力深厚,则需要高深的内功支持。 那渔樵耕椟四人已经练到五品,已经算佼佼者了,自四品开始就可以学习六脉神剑,但百年来,竟在无人练成。究其根本,在于天赋不够。 从点穴,到隔空点穴,再到化气为剑,其中困难难以言说。即便是一灯大师,终究没有跨过这道鸿沟。 独孤逸虽说天资聪颖、习武颇有天赋,但也并非神仙,那一阳指粗通皮毛,若论一阳指的功力,那是连渔樵耕椟四人都不如的。 到第八日上,独孤逸一早与黄蓉在寺外练功,见那书生手持书卷从一旁经过,独孤逸朗声叫道:“四师兄,你且停停,小妹有事要请教一二。” 那书生为装扮成一灯的模样,剃了头发,如今带了一个逍遥巾在头上,那书生停下脚步,摇着扇子坐在一旁道:“小师妹悟性果然高,怪不得师父一见你就要收你为徒了,你这一阳指,练得果真不错。” 独孤逸跳过来,坐在书生的身边道:“师兄谬赞啦!师兄,你之前是大理国的宰相?” 那书生摇头晃脑道:“前尘往事,前尘往事。”突然又扭头看着独孤逸,说道:“小师妹可是要问我国事?” 独孤逸起身抱拳道:“还请师兄指点一二。” 那书生摇摇头,说:“上邦大国之事,我也说不准。既然小师妹想要知道,我便说与你听。” 独孤逸正色坐在一旁,道:“还请师兄教我。” 那书生道:“若论治国□□,那是皇爷,哦,那是皇帝要管的,我等臣子,只管忠君爱国,在其位谋其政。” 那书生将手中的论语放在一旁,道:“逸儿,我距离朝堂远已,但这朝堂之上比这江湖之中要更加复杂,并非是武功高强就可以,更多的是识人、用人。做宰相必须执政有方但不可独大,做将军需要勇猛但又不可妄行,为谏臣的需不群不党,为地方的要心系黎民,皇帝不必事必躬亲,但又需事事在意,才不会被臣子蒙蔽,被他人左右。” 正说话间,那渔夫手里提着两尾鱼来,哈哈笑道:“我说黄家妹子,你要的鱼我给你捉来了。师妹,要我说啊,这大宋啊就是没兵没将,任你皇帝如何励精图治,无人可用,没兵没将又能怎样。倘若那岳飞再世,又怕那大金作甚。就跟咱们练功一般,拳头硬的说话。” 独孤逸道:“有兵有将变成了么?” 那渔夫道:“嘿!有兵有将,才能打仗,才不怕别人打来。我且问你,别人若来打你,你功夫不如人家,是不是就别别人欺负?这军队啊,就是一个国家的功夫。功夫高了,自然就没人敢欺负了。” 那书生又道:“非也非也,只去谋求军队强盛,非长久之道。文治武功,相辅相成。” 独孤逸心想:“如今说来,我大宋倒是不缺文人了,缺的是那带兵打仗的将军,这武穆遗书可是派上大用处了。” 三人正说话间,忽听空中雕鸣啾急,那对白雕远远从东而至。黄蓉拍手叫道:“金娃娃来啦!” 只见双雕敛翼落下,神态甚是委顿,两人不由得一惊,但见雌雕左胸上插了一支短箭,雄雕脚上缚了一块青布,却无金娃娃的踪迹。 黄蓉认得这青布是从父亲衫上撕下,那么双雕确是已去过桃花岛了。瞧这情形,雌雕居然被射中一箭,那么发箭之人武功必然甚是高强。 黄蓉推详半天,丝毫不得端倪,那双雕不会言语,虽然目睹桃花岛上情景,却也不能透露半点消息。独孤逸为雌雕稍作包扎,又写了个字条分别绑在两只雕的脚上,告知郭靖众人事已毕,如今桃花岛告急,众人可回临安相见。 两人挂念黄药师安危,便向一灯拜别。 两人当即辞别众人下山,农夫卧床难起,那渔人、书生与樵子一直送到山脚,与两人寻了小镇买了马,这才执手互道珍重而别。 回头熟路,景物依然,心境却已与入山时大不相同。 黄蓉虽然挂念父亲,但想他机谋武功,当世无匹,一生纵横天下,从未失手受挫,纵遇强敌,即或不胜,也必足以自保,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两人坐在马背上,谈谈说说,甚是畅快。黄蓉笑道:“咱俩相识以来,不知遇了多少危难,但每吃一次亏,多少总有点好处。像这次虽然艰险万分,但你得了个师父,还学了一阳指和九阴真经。” 独孤逸道:“蓉儿,我学的武功多,但我总还没想通一件事。”黄蓉道:“你在想什么事?” 独孤逸笑着道:“阿公常说,无招胜有招,万物皆为剑。我那时在明霞岛丢了宝剑,只觉得处处使不上力,干脆该用周大哥教我的空明拳,可用着用着空明拳,我又觉得好像和我的剑法道理是一致的。如今,师父教我一阳指,我在想,这一阳指,可不就是以内劲做剑了么?这是不是阿公说的,万物可为剑?” 黄蓉扭过身来,捏住独孤逸的脸颊,道:“哎呦!好复杂!想不通就不要想啦,等找到爹爹了我们问问清楚。” 独孤逸笑道:“好啊,找到爹爹了咱们问问清楚。” 黄蓉掐住独孤逸的腰间道:“谁是你爹爹,谁允许你叫爹爹。” 独孤逸笑着在黄蓉耳边一吻,道:“你爹爹就是我爹爹,赶明儿我求师父替我去提亲。” 黄蓉笑道:“不羞,不羞,一灯大师才不管你呢!” 独孤逸嘿嘿笑道:“我把师父骗去。哈哈。你说,郭大哥现在到哪里了呢?咱们把书给郭大哥,让他帮忙带回去,咱们就回去桃花岛看看。” 两人笑闹间,独孤逸足尖在马肋上轻轻一碰,那马电驰而出,四足犹似凌空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8章 凤凰涅槃 中午时分,已到桃源县治。桃源城中只有一家像样的酒家,叫作“避秦酒楼”,两人入座叫了酒菜。 黄蓉为独孤逸添满了酒,问到:“逸儿,我考考你,你可知这家酒楼有何出典?” 独孤逸喝掉一杯酒,答到:“这个问题倒不难。此地是桃源县,又言秦,估么着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取自五柳先生了的‘桃花源记’。黄夫子,我可答对了?” 黄蓉摇头晃脑道:“孺子可教也!我又问你,若说五柳先生的诗,你先想到的是什么?” 独孤逸道:“若说陶渊明,想来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意境最为悠远,但儿时阿公教我,我到最喜欢‘归去来兮辞’中的一句。” 黄蓉笑道:“哦?我爹爹也喜欢归去来兮辞,你最喜欢的是哪句?” 独孤逸轻声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说完,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黄蓉又填上一杯酒,道:“你那时多大啊,就有这许多感触了?” 独孤逸伸手刮了刮黄蓉的鼻子,笑道:“我那会才八九岁,哪里知道什么?只是阿公常念,我听起来觉得这几句高深莫测罢了。” 举起杯与黄蓉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又说道:“蓉儿,你可读过辛弃疾爷爷的词?阿公十分推崇辛弃疾爷爷。他有一首丑奴儿说的极好。” 黄蓉道:“哦?” 独孤逸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黄蓉笑嘻嘻的道:“谁说少年不识愁,你那时在皇宫中受了伤,我第二日去平康里寻你,也没找到,那时才真叫人愁。” 黄蓉的笑容渐敛,继续说道:“后来你来了铁抢庙,我开心极了,可是苏姐姐也跟来了,我听到她叫你与她回去,听到她说‘我哪里不如她’。当时我怕极了,怕你说她好,就跟她回去了,不要我了。” 独孤逸拉住黄蓉的手,握在手心,两眼直视黄蓉道:“那你可听到我怎么回答的了?” 黄蓉眨眨眼道:“没听到,我要你在说一遍。” 独孤逸转到黄容身边坐下,在她耳边轻声道:“苏姐姐再好,都不是蓉儿。我此生,只喜欢你一个人。” 黄蓉刷的一下红了脸,抽出手道:“就你油嘴滑舌。我也念一首丑奴儿给你听。” 说罢,黄蓉靠在独孤逸肩头,低声唱到:“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两人正低头说话,乎见两个汉子走上楼来,这酒家人来人往本不稀奇,只是那其中一个汉子说的话,可是让人稀奇了。 只听那黑衣汉子低声道:“兄弟,哥哥没骗你,我真的看到凤凰了。” 那灰麻衣汉子搂着那黑衣汉子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哥哥,你倒是说说看,那凤凰长什么样?” 那黑衣汉子憋得一脸通红,轻声说:“我,我哪里知道长什么样,我只看到那凤凰涅槃飞天,哪里知道是什么样?” 那葛衣汉子明显不相信,两人坐到桌旁,招呼酒保上酒来,那葛衣汉子又问到:“你既然说你见到了凤凰涅槃飞天,又说你没看到是什么样,你让兄弟我如何详细。你倒是细说说,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我这几天看到咱们铁掌帮的兄弟们人心惶惶。” 那酒店里的众人听的两人说话,纷纷侧目看来。那葛衣汉子道:“我说哥哥,你就说说看,在坐的也都能评评真假。” 那黑衣汉子咬咬牙,朗声道:“说就说!我当真没有骗你。” 独孤逸与黄蓉两人听的奇怪,黄蓉看看独孤逸,在她耳边轻声道:“凤凰小姐,要不要现身说法一下?” 独孤逸低下头,轻声道:“莫要管,咱们且听他怎么说。” 那黑衣汉子被众人逼急了,于是说起了那夜之事。 原来这黑衣汉子是个铁掌帮内的低级帮众,只做些守卫、巡逻之类的活计,那日恰好是他轮班。 只听他说:“那日我正在巡逻呢,突然帮主发了信号,有那武艺高强的贼人闯山,整山的兄弟都出动了,那天晚上火把照的山里跟白天一般。帮主亲自带人抓的,听人说,那贼人是两个天仙般的年轻姑娘,行动如鬼魅一般,路过身旁,只带的一阵风,根本看不到身影。” 那葛衣汉子道:“啊?难道是两个女鬼!”周边的人都侧目而是,看那黑衣汉子如何说法。 那黑衣汉子说:“怎么是女鬼呢,那是神仙!帮主是何等人物,眼看着帮主带人将那两个天仙姑娘围在了山崖下,无路可走了。谁想,其中一个姑娘出手就打向帮主。” 那葛衣汉子道:“那女鬼还会打人?既然能给你们围住,那也不过如此。” 那黑衣汉子瞪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姑娘虽然出手过招,但形如鬼魅,没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出手的,几个呼吸间,那另一个姑娘凭空不见了。” 那葛衣汉子惊到:“啊!你是说没出手的那个?不见了?” 那黑衣汉子道:“可不是么?那些多兄弟围着,她能去哪里?可不就是凭空不见了,我们帮主刚刚一出手,那与他交手的姑娘凭空就飞了起来,顺着崖壁就上去了!” 那葛衣汉子眉头紧锁,道:“不对不对,这又不像是仙女了,这还是个高手。” 那黑衣汉子接道:“嘿!我们帮主也是这么说的,他当时说‘好俊的身手!’” 那葛衣汉子说:“然后呢?就这样了?哪里有凤凰?” 黑衣汉子嗔怪道:“你别急啊。那姑娘顺着崖壁就上去了,那是我铁掌帮的禁地,每人能活着进去,帮主说‘这两个妖女单闯禁地,必要杀之以慰历届帮主在天之灵’,于是让我等搬了许多稻草、柴捆来,要把她二人烧死在山上。眼看着那火势烧到了半中央,我们远远的看到,似乎有几个黑影,向那山顶爬去。” 那葛衣汉子道:“如今看来,必然是两个会功夫的女娃娃了,哥哥,你直接讲你说的凤凰吧!” 那黑衣汉子继续道:“奇就奇在这里,我们在山下呐喊着,突然间,那姑娘在山上张开了两个翅膀,从在空中打了个筋斗,直接飞走了!” 那葛衣汉子惊呼“啊!”酒店中的众人都惊呆了,只看这那黑衣汉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那黑衣汉子见所有人都瞩目自己,心里倒是有些得意洋洋,扫视了众人一眼,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不一会,那另一个姑娘也凭空飞了出来,在半空中也张开了一对翅膀。” 黑衣汉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帮主说:‘雕虫小技!风筝尔!拿箭来!’兄弟们给帮主递上了一只火箭,帮主张弓射箭,只听嗖的一声!” 那葛衣汉子听得十分紧张,道:“怎样?” 那黑衣汉子站起身来,一脚踩在凳上,道:“嗖的一声,射中了那姑娘的翅膀,只看那翅膀上的羽毛瞬间烧了起来,那翅膀烧起来极快,不一会,那姑娘就向山崖间坠去,帮主道:“雕虫小技!微不足道!”我等众人也认为,那或许真的是做了个大风筝,可你知道后来怎样?” 那葛衣汉子道:“怎样?” 那黑衣汉子一脸庄重,道:“后来,这是我亲眼所见,那姑娘带着燃烧的翅膀,眼看着坠入那山崖间,忽然从山崖之间凭空飞了起来!” 葛衣汉子道:“什么!凭…凭空?” 那黑衣汉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道:“对!凭空飞了起来,凤凰涅槃!凤凰涅槃!你知道么,她带着火舌重新飞了起来!又张开了那带火的双翼,到天边不见了!” 黑衣汉子说完,厅堂之中鸦雀无声。 突然间,那葛衣汉子面色苍白的喊道:“帮…帮主居然伤了凤凰…天神要降灾的啊!” 那黑衣汉子赶忙捂住葛衣汉子的嘴,对众人道:“他胡说的,我也胡说的,做不得真、做不得真。”拉住那葛衣汉子就下了楼。 那酒馆中的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听得词句,吓得脸色苍白,瞬间作鸟兽散,诺大的酒馆竟然只剩下黄蓉与独孤逸两人。 两人对视一笑,心道:“怎地传成这样了。” 独孤逸招呼酒保道:“小二哥,我们要去汉口,相烦去河下叫一艘船,邀梢公来此处说话。” 那酒保见惊走了客人,正在骂骂咧咧,听得独孤逸招呼,走上前来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若是搭人同走,省钱得多,两人单包一艘船花银子可不少。” 黄蓉白了他一眼,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抛,道:“够了么?”店小二忙陪笑道:“够了,够了。”转身下楼。 不一会,那酒保陪了一个梢公上来,言明直放汉口,管饭不管菜,共是三两六钱银子。黄蓉也不讲价,把那锭银子递给梢公。 那梢公接了,行个礼道谢,指了指自己的口,嘶哑着嗓子“啊”了几声,原来是个哑巴。他东比西指的做了一阵手势,黄蓉点点头,也做了一阵手势,姿式繁复,竟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哑巴喜容满脸,连连点头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再遇穆念慈 独孤逸问道:“你们两个说些甚么?” 黄蓉说道:“他说等我们吃了饭马上开船。我叫他多买几只鸡、几斤肉,好酒好菜,尽管买便是,回头补钱给他。”原来桃花岛上侍仆均是哑巴,与哑巴打手势说话,黄蓉在两岁上便已会了。 两人又吃了些酒菜,正要离开,听得只听楼梯脚步声响,上来一个道姑,身穿灰布道袍,用遮尘布帕蒙着口鼻,只露出了眼珠。 那道姑走到酒楼靠角里的一张桌边坐下,酒保过去招呼,那道姑低低说了几句话,酒保吩咐下去,不久端将上来,是一份素面。 独孤逸见这道姑身形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免多看了几眼。那道姑察觉到,也看了过来,眼睛对着独孤逸眨了眨。 黄蓉低声笑道:“是哪个人刚刚说只喜欢我一个,如今又和美道姑眉目传情了。”独孤逸笑道:“蓉儿,你瞧瞧她,咱们是不是见过她?” 黄蓉心中狐疑,也向那道姑望去,只见她将遮在脸上的布帕揭开一角,露出脸来。黄蓉一看之下,险些失声凉呼。 那道姑摇一摇手,随即将帕子遮回脸上,低头吃面。黄蓉拉着独孤逸现行结账下楼,那哑梢公已等在酒楼门口。黄蓉做了几下手势,意思说要去买些物事,稍待再行上船。 那哑梢公点点头,向河下一艘乌篷大船指了一指。黄蓉会意,却见那梢公并不走开,于是与独孤逸向东首走去。走到一个街角,在墙边一缩,不再前行,注视着酒楼门口。 过不多时,那道姑出了酒楼,四处张望了一会,似在寻人,四下一瞥未见人影,当即径向西行。独孤逸道:“她在找咱们。”黄蓉低声道:“对,正该如此。” 那桃源县城不大,片刻间出了东门,黄蓉带着独孤逸折而南行,绕过南门后,又转向西。约莫走出五六里路,远远见那道姑坐在一株槐树底下,她见这二人来到,便即站起身来,循着小路走向山拗。 独孤逸与黄蓉对视一眼,快步跟上,那道姑回转身子等着二人。黄蓉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伸手去揭她脸上布帕,只看那帕子之下,蛾眉深蹙,双目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原来却是穆念慈。 黄蓉牵着她的手道:“穆姊姊,你怎么啦?杨康那小子又欺侮了你吗?” 穆念慈看了一眼独孤逸,低下头不言语。 黄蓉拉着穆念慈的手,走到小溪旁的一株垂柳下坐了,道:“姊姊,他怎样欺侮你?咱们找他算帐去。我和蓉儿也给他作弄得苦,险些儿两条性命都送在他手里。” 穆念慈低头不语,独孤逸坐在她二人身侧,捡起河边的石子,一颗一颗的打在溪水之上,荡开了二人的倒影,水面一瓣瓣的落花从顺着那水波上下起伏。 黄蓉见了穆念慈伤心的神色,也不再问,默默的握着她手。过了好一阵,穆念慈才道:“两个妹子,你们雇的船是铁掌帮的,他们安排了鬼计,要加害你们。”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吃了一惊,齐声道:“那哑巴梢公的船?” 穆念慈道:“正是。不过他不是哑巴。他是铁掌帮里的好手,说话声音响得很,生怕一开口引起你们的疑心,因此假装哑巴。” 黄蓉暗暗心惊,说道:“不是你说,我还真瞧不出来。这家伙手势倒打得好,想来他时时装哑巴。” 独孤逸听闻,飞身跃上柳树,四下张望,见除了田中二三农人之外,再无旁人,心想:“若非她二人大兜圈子,只怕铁掌帮定有人跟来。” 穆念慈叹了一口长气,缓缓的道:“我跟杨康的事,以前的你们都知道了。后来我运义父义母的灵枢南下,在临安牛家村冤家路狭,又遇上了他,逸儿当时也在场。” 黄蓉接口道:“那回事我也知道,我还亲眼见他杀了欧阳克。”穆念慈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 黄蓉当下将她与郭靖在密室养伤之事简略说了,又说到杨康如何冒认丐帮帮主、她和独孤逸二人又如何脱险等事。这回事经过曲折,说来话长,黄蓉急于要知道穆念慈的经历,只扼要一提。 穆念慈切齿道:“这人作恶多端,日后总没好下场,只恨我有眼无珠,命中有此劫难,竟会遇上了他。”黄蓉摸出手帕,轻轻替她拭去颊上泪水。 穆念慈心中烦乱,过去种种纷至沓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待心中渐渐宁定,才说出一番话来。 穆念慈右手让黄蓉握着,望着水面的落花,说道:“我见他杀了欧阳克,只道他从此改邪归正,又见丐帮两位高手恭恭敬敬的接他西去,那两位丐帮大叔我本来相识,知道是七公他老人家的亲信下属,对他既如此相待,我心中喜欢,就和他同行。” “到了岳州后,丐帮大会君山。他事先悄悄对我说道:洪恩师曾有遗命,着他接任丐帮的帮主,我又惊又喜,实在难以相信,但见丐帮中连辈份最高的众长老对他也是十分敬重,却又不由得我不信。” “我不是丐帮的人,不能去参预大会,便在岳州城里等他,心里想着,他一旦领袖丐帮群雄,必能为国为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出来,将来也必能手刃大寇,为义父义母报仇。 这一晚我东想西想,竟没能安枕,只觉事事都美满之极,直到黎明时分,才有倦意,工要朦胧睡去,他忽然从窗中跳了进来。” “我吓了一跳,还道他忽又起了胡闹的念头。他却低声道:‘妹子,大事不好啦,咱们快走。’我惊问原委,他道:‘丐帮中起了内叛,污衣派不服洪帮主的遗命。净衣派与污衣派为了立新帮主的事,大起争斗,已打死了好多人。’ 我大吃一惊,问道:‘那怎么办?’他道:‘我见伤人太多,甘愿退让,不做帮主了。’我想顾全大局,也只有如此。 他又道:‘可是净衣派的长老们却又不放我走,幸得铁掌帮裘帮主相助,才得离开君山。眼下咱们且上铁掌山去避一避再说。’我也不知铁掌帮是好是歹,他既这么说,便跟了他同去。” “到了铁掌山上,那铁掌帮的裘帮主也没见着,只是我冷眼旁观,见那铁掌帮行事鬼鬼祟祟,到处透着邪门。 于是我就对他说:‘你虽退让不做丐帮的帮主,可也不能一走了之。我瞧还是去找你师父长春子丘道长,请他约齐江湖好汉,主持公道,由丐帮众英雄在帮中推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任帮主,免得帮中自相残杀,负了洪恩师对你的重托。’ 他支支吾吾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只提跟我成亲的事。我疾言厉色的数说了他几句,他也生气了,两人吵了一场。 “过了一天,我渐渐后悔起来,心想他虽然轻重不分,不顾亲仇,就只念着儿女之情,但总是对我好,而且我责备他的话确是重了些,也难怪他着恼,这天晚上我愈想愈是不安,点灯写了个字条,向他陪个不是。 我悄悄走到他的窗下,正想把字条从窗缝中塞进去,忽然听得他正在跟人说话。我从窗缝中张望,见另一人是个身材矮小的白胡子老头,身穿黄葛短衫,手里拿着一柄大葵扇。” 独孤逸与黄蓉对视一眼,均想:“不知是裘千仞还是裘千丈?” 只听穆念慈续道:“那老头儿从怀里摸了一个小瓷瓶出来,放在桌上,低声道:‘杨兄弟,你那位没过门的夫人不肯就范,这事容易得紧,你将瓶里的药粉在清茶里放下一些,给她喝了,我包你今晚就洞房花烛。’” 独孤逸与黄蓉两人听到这里,心中都道:“这样事情,定是裘千丈了。” 穆念慈续道:“杨康这小子居然眉花眼笑,连声道谢。我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过不多时,那老头儿便告辞出来。我悄悄跟在他后面,走远之后,扑上去在他背心上一拳,打倒在地。若不是身在险地,真便要一刀杀了他。 我接连几拳将他打晕了,在他身上一搜,这老家伙怀里的东西倒也真多,甚么戒指、断剑、砖块,古里古怪一大套,想来都是害人的物事,另外有一本册子,我想其中或许有甚么名堂,便取了揣在怀里,心里越想越恼,决意去跟杨康理论。 “我重到杨康的房外,哪知他已站在门口,笑吟吟的道:‘妹子,请进来罢。’我早打定了主意,这晚非一切说个清楚不可,到了他房里,他便指着桌上的瓷瓶,笑道:‘妹子,你猜,这瓶子里装的是甚么?’ 我怒道:‘谁知道是甚么脏东西了。’他笑道:‘一个朋友刚才送给我的,说道这药粉只要在清茶里放上一些,骗你喝了,一切便能如我所愿。’ 这句话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登时消了气,拿起瓷瓶,推开窗子丢了出去,说道:‘你留着干么?’他说:‘我敬重妹子犹如天人一般,怎会干这种卑鄙龌龊的勾当?’” 黄蓉回想那日在铁掌山上隔窗窥探,曾见到杨康坐在床沿,搂着穆念慈喁喁细语,当时穆念慈脸含微笑,神色温柔,想来便是掷去瓷瓶之后的事。 独孤逸道:“这杨康居然转性了?而后如何?” 穆念慈突然满脸通红,转过了头去,垂头不答。 黄蓉叫了出来:“啊,姊姊,我知道啦,后来你就跟他拜天地,做了夫妻。” 穆念慈回过头来,脸色却已变得苍白,紧紧咬住了下唇,眼中发出奇异的光芒。 黄蓉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对不起,我胡说八道,好姊姊,你别见怪。” 穆念慈低声道:“你没胡说八道,是我自己胡涂。我……我跟他做了夫妻,可是没……没有拜天地。只恨我自己把持不定……”说到这里,泪水簌簌而下。 黄蓉见她神情凄苦,伸左臂搂住她肩头,想说些话来安慰,过了好一会,指着独孤逸道:“姊姊,你不用难过,那也没甚么。逸儿也跟说要做我做她夫人的。” 独孤逸道:“是啊,如今我拜了师父,赶明就去桃花岛提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青龙滩论疾苦 穆念慈叹了口气,心想:“这两个妹子虽然聪明伶俐,毕竟年纪幼小,于情爱之事还不大懂。如今她二人心灵相通,倒是好过自己万分。” 黄蓉问道:“姊姊,后来怎样?” 穆念慈望着溪水,低声道:“后来……后来……我听得窗外有打斗呼喝的声音,他叫我别作声,说是铁掌帮他们帮里自己的事,跟我们不相干。过了好一会,有人来敲房门,说是裘帮主求见。他急忙起身,叫我躲在被窝里别动。 他点亮了灯,进来一人,我隔着纱帐望出去,竟然便是刚才那糟老头儿。我想原来他是铁掌帮的帮主,心里很是不安,怕他来责问我为甚么暗算他。我那时候怎……怎见得人?幸好他也不提那回事,却跟杨康商量怎生覆灭丐帮,怎样迎接金兵南下。” 黄蓉笑道:“姊姊,这两个老头儿不是一个人。” 穆念慈奇道:“不是一个人?” 黄蓉笑道:“他两个是双生兄弟,相貌一模一样。你打倒的那个叫裘千丈,武功稀松平常,净会吹牛骗人。这个裘帮主裘千仞可了不起啦。幸好你打的是假帮主,倘苦遇到的是真帮主,他铁掌一挥,你的小命儿可难保得住了。” 穆念慈黯然道:“原来如此。那日我遇上的若是那裘帮主,给他一掌打死了,倒也干净。” 黄蓉笑道:“咱们的杨大哥可舍不得。” 穆念慈一扭身,将她手臂从自己肩头摔了下来,怫然道:“你别再跟我说这些话。” 黄蓉伸了伸舌头,笑道:“好吧,是我舍不得。” 穆念慈站起身来,道:“两位妹子,我走了。两位保重,留神铁掌帮船上的鬼计。” 黄蓉忙站起来拉住她手,央求道:“好姊姊,你别生气,以后我不敢跟你胡说了。” 穆念慈叹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是我自己伤心。” 黄蓉道:“怎么?杨康这小子惹恼你了?”拉她又坐了下来。 穆念慈道:“那天晚上,我隔着帐子听杨康和那姓裘的老儿商量诸般卖国害民的奸谋,越听越是生气,恨不得跳出来便将那老儿杀了。他们说了好久,忽然外面呼喊的声音大作。 那老儿说道:‘小王爷,我出去瞧瞧,咱们再谈。’说着便走出房去。” 黄蓉插口道:“是了,他是来追我和逸儿来了。” 穆念慈道,“那老儿走后,杨康又来跟我罗唆。我问他,刚才跟那老儿说的这一番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说:‘我跟你已做了夫妻,一切都不用瞒你啦。大金国大军不日南下,咱们得了铁掌帮这样的大援,里应外合,两湖唾手可得。’ 他说得兴高采烈,说大金灭了宋朝后,他父王赵王爷将来必登大宝,做大金国皇帝,他便是皇太子,那时候富贵荣华,不可限量。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忽然说:‘妹子,那时候你就是皇后娘娘了。’我……我再也忍耐不住,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夺门而出,直向山下急奔。 这时铁掌峰上已闹得天翻地覆,无数帮众喽罗拿了灯笼火把,齐向那座最高的山峰上奔去。我独自下山,倒也无人拦阻。 “经了这番变故,我心如死灰,只想一死了之。那时候也不知东西南北,只是乱走。后来见到一所道院,就闯了进去,刚踏进门,便晕倒了。 幸好那里的老道姑收留了我,我一场大病,病了十多天,这几天才好了些。我换上了这身道装,启程回临安牛家村去,不想在这里遇上了你们。” 独孤逸道:“穆姐姐,我们也要南去,咱们同路,不如一起走吧,你若不嫌弃,路上我教你些功夫。” 穆念慈摇了摇头,道:“不,我……我一个人走。妹子的好意可多谢了。” 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交给黄蓉,说道:“黄家妹子,这本册子中所记的事,跟铁掌帮有关。你们见到七公之时,请交了给他老人家,说不定有些用处。” 说罢,穆念慈将册子往黄蓉怀里一赛,快步走远,头也不回的去了。 独孤逸眼望她的背影在一排大柳树后消失,道:“穆姐姐遇人不淑,如今孤身一人回去,只盼她顺顺利利。” 黄蓉道:“逸儿,你说这天下有情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独孤逸道:“若说难,也的确难。穆姐姐一颗心全在杨康身上,要怪只怪杨康不争气。但要说不难,也不难,你瞧我,多幸运,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两情相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黄蓉靠在独孤逸身边,扬头道:“那瑛姑喜欢老顽童,老顽童也喜欢瑛姑,他二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独孤逸道:“那是周大哥犯了错,这叫做‘恨不相逢未嫁时’,倘若瑛姑不是皇妃就好啦!” 黄蓉道:“可若瑛姑不是皇妃,也不会认识周伯通啦!” 独孤逸笑道:“这样说,我下次要好好感谢一下周大哥!” 黄蓉奇道:“感谢老顽童的什么?” 独孤逸将黄蓉往怀里搂了搂,道:“你看,若不是老顽童,你就不会被你爹爹训斥,若爹爹没有训斥你,那你就不会私自离岛,你若不离岛,我又怎么能遇到你呢?若是没有遇到你…” 黄蓉打断道:“若是没有我,你是不是就喜欢苏姐姐啦!” 独孤逸笑道:“蓉儿,我喜欢你,谁也替代不了。苏姐姐是很好,但于我而言,她是姐姐。但我可从来没想过你做妹妹!” 黄蓉笑道:“我且信了你!咱们看看穆姐姐给的册子,看看里面是什么。”说罢,掏出怀中穆念慈给的册子,和独孤逸一起翻阅了起来。 原来这册子是铁掌帮第十三代帮主上官剑南所书,记著帮中逐年大事。 两人细细读完,独孤逸叹道:“原来这上官帮主是如此英雄人物,是一个立志报国、复我河山的好汉,哪知轮到这裘千仞,竟然成了这样卑躬屈膝,卖国求荣的人物。” 黄蓉道:“谁说不是呢?我还道武穆遗书怎么藏在铁掌帮里,原来还有这其中的曲折缘故。还好那裘千仞不知道,若不然,那完颜洪烈直接管他张口要,就行了。” 此时天色渐晚,天边铺满了朱红色的晚霞,如那少女娇羞的脸庞。那红霞映射在黄蓉的脸上、衣上、映射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 独孤逸在黄蓉额头轻轻一吻,道:“蓉儿,咱们不与那铁掌帮啰嗦,直接去杭州吧,与郭大哥汇合后,咱们快些回桃花岛去看看?” 黄蓉脸颊上映出一抹粉红色,也不知是霞光,还是那无边的春色。 黄蓉轻轻靠在独孤逸身边,抓住独孤逸的右手十指交握,轻声道:“咱们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两人既然如此想法,便不再回城找那船夫,只沿着大河一路向东,大河沿岸村镇颇多,两人寻了个村镇又买了一匹马,同骑共驰。 如此这般,四天之内,二人夜遇小镇则寻一客店住下,若遇乡村就找那农户借宿,两人同吃同宿,日日相伴,只觉得甜蜜不已,恨不得一辈子就这样了。 这一日,午间太阳炎热,只看两边山势越发的险峻,那江水在两山之间怒吼。 黄蓉笑道:“咱们若是坐了那哑巴船夫的船,我猜他们十有八九在这里动手。” 独孤逸笑道:“这里地势险峻、江水湍急,却是个动手的好地方。不过我猜啊,除了那裘千仞,其他人还不敢与咱们动手,肯定是先给饭菜里下迷药,迷晕了咱们再动手。” 黄蓉瘪瘪嘴道:“这样下三滥手段也使得出来。” 独孤逸道:“那裘千仞或许自诩宗师大家,但其他人可说不定了。那欧阳锋还给七公下毒嘞!” 黄蓉道:“所以我师父,你师父,我爹爹就不会,他们才是大宗师、大英雄。” 独孤逸道:“是啊,君子坦荡荡!” 两人站在山巅远眺,可见那上行的船只都由人拉纤,大船的纤大多至数十人,最小的小船也有三四人。 每名纤夫躬身弯腰,一步步的往上挨着,额头几和地面相触,在急流冲激之下,船只竟似钉住不动一般。 众纤夫都是头缠白布,上身赤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珠,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口中大声吆喝,数里长的河谷间呼声此伏彼起,绵绵不绝。下行的船只却是顺流疾驶而下,刹那间掠过了一群群纤夫。 独孤逸皱眉道:“天道无情,众生皆苦。” 黄蓉手指山下的茶摊道:“咱们到哪里去看看。” 两人打马下山,不一会就到了那茶摊,茶摊上插着“青滩茶驿”字样,一问小二才知,此处河水湍急,乃是最难走的一段。 再往前三里便是青龙集,这茶驿在这里,倒不是以服务那往来客商为主,而是给那些个纤夫歇脚、揽活的据点,今日河上往来船只不少,坐在一旁等着揽活的人只有两三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1章 青龙集困斗1 小二为独孤逸与黄蓉二人上了些粗茶,又端上来两海碗的面条。黄蓉刚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道:“真难吃。” 独孤逸察觉到有目光看来,扭头看去,一个少年身量不高,面黄肌瘦,胸口肋骨根根凸出,正两眼放光的望着桌上的一碗面。 独孤逸向那少年挥挥手道:“你过来!” 那少年一惊,向后缩了缩,看了看那店小二又看了看独孤逸,眼中满是畏惧。 黄蓉娇声斥道:“喂!叫你过来呢!没听到么!” 那少年似乎有些害怕,畏畏缩缩的走到一旁。独孤逸问:“你多大年纪了?叫什么?家在哪里?” 那少年低头道:“回这位小姐的话,我叫全石磊,今年二十,是陇南人,七年前金国抓壮丁,我娘带着我和妹妹就逃了,听说南边太平日子好过,就往南边跑,刚刚到这,娘和妹妹就都伤风死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哪了,就在这拉纤过活。” 这少年说自己已经二十,黄蓉诧异万分,想来这少年一直吃不饱,故而长得瘦弱。 独孤逸听闻这少年姓全,倒是有些亲切,自己的母亲,不也是全氏么。于是指指自己身前的一碗面,说:“你是饿了么?这一碗我还没吃,先给你吧!” 那少年听闻,跪下向独孤逸磕头道:“谢谢恩人!谢谢恩人!”说罢,抱起海碗就吃,刚吃了两口,又端着海碗到了那茶棚外面,递给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说:“大爷,你也吃两口吧!” 独孤逸向小二招手道:“再来两碗来!”又对那小伙子叫到:“全小哥,你扶着那大爷坐下吃。”那小伙子听闻,扶起那大爷坐好。 又过来向独孤逸和黄蓉磕了头道:“多谢两位大善人了!张大爷太老,我太瘦,别人都不找我们拉纤,我俩三天没揽到活了,再揽不到活,我俩就要去乱坟岗等死了。多谢两位菩萨救命之恩!” 独孤逸赶忙扶起那少年道:“全小哥,举手之劳,莫要挂怀。你和大爷吃慢一些,当心噎着。” 黄蓉道:“你再往南边走走吧,去临安给人做个仆役小厮,也好过在这里拉纤。” 那小哥点头道:“多谢菩萨指点,临安当真有饭吃么?” 独孤逸看看那河道上的纤夫,皱皱眉头说:“是啊,临安总比这里好一些。你吃饱了饭,往南在走走吧。” 说完,独孤逸拉着黄蓉站起身来道:“咱们再往前赶赶,到青龙集。”两人结了饭钱,继续上马东行。 那老爷子和小哥对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老爷子说:“全小哥,咱们遇到菩萨了!菩萨说的对,你吃饱了饭,南去吧!在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哥道:“要不,咱俩一起走,你在这也没活计了,咱们一路讨饭也成。” 两人说着话,又将那黄蓉剩下的半碗也一并倒进自己碗里,低头呼噜呼噜将三碗面吃了个干净,这是三日来两人吃的唯一一顿饭了,想到那姑娘说‘难吃死了’,全石磊只道这两碗面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天下美味也不过如此。 眼看着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走远,那店小二对着那河道打了一声呼哨,河道里走上来一个把头,那小二对那把头说:“你去告诉乔寨主,刚刚来店的两个姑娘,一个腰间别着一只绿竹棒,应该乔寨主说的那两个小贼,她们刚刚往青龙集去了。” 那把头向外张望一下,道:“你可看清了?”那小二道:“应该没错,不信你追上去看看,小心他们把你头剁了!” 那把头嘿的一声,道:“还是帮主神机妙栓,咱们建功的时候来了,到时候兄弟拿了功劳,定分你一半。”把头说玩,转身回了穿上,扬帆就向下游而去。 这全小哥和那老头子刚刚吃完,小哥听到这二人对话,心道不好,恩公要遭殃。 这小哥在这里讨生活许久了,哪能不知道这都是铁掌帮的底盘,也不知那恩公怎么惹了铁掌帮,于是装作没听见,只跟那老头道:“老爷子,你吃完了没?吃完了咱们一起走吧!左右今天吃饱了。” 那老爷子抬眼看了看这全小哥,道:“还真走啊?从此处到临安去,那得多少路啊?听说那边也不行,早晚大金还得打过去。” 那小哥着急去给独孤逸二人报信,急道:“您刚刚还说菩萨说的对呢!怎么吃完就不去了。” 那老爷子闭了眼睛道:“菩萨说的对,但是菩萨哪管得了人一世呢?这天上神仙这么多,咱们凡人哪里管得了呢?我说全小哥,你也别想那么许多,明日早点来揽活是真的。哎呦!今儿是个好日子~我今天回去了!”说完,跳下凳子,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径自走了。 那全小哥张张嘴,还没说话,店小二过来收那四个碗,说道:“哎呦呦,今天可是大生意了,你这小子有福了,今天吃饱了有力气,明个把头就找你了!要我说,你去那临安,都不如在咱这的好,有铁掌帮在这,管他金兵宋兵,都进不来!” 全小哥唯唯诺诺道:“是…是,我晓得我晓得,那个,我…我也先回去了,明天还请小二哥帮我跟把头推荐推荐。” 那小二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明天早点过来吧!” 独孤逸和黄蓉两人哪知后面发生的情况,两人一路沿着沅江打马前行,那江转了个弯,远远可见江边有数十户人家,房屋高高低低的倚山而建。 那江上的船只在这一段行飞快,势逾奔马。只见那江上的船有要歇息的,便有那岸上的壮汉借助绳索,套在那绞盘上,十多人扳动绞盘,把船拉到岸道。 又有那下游驶来的乌篷船,三十多名纤夫到这□都是气喘吁吁,有的便躺在江边,疲累之极,再也动弹不得,有那新的纤夫接过了纤绳,又向上游而去。 黄蓉笑道:“那小哥也算聪明,从这里到那青龙滩,想来又是一个换纤夫的地方了,那边更难走些,过去的纤夫也更少些。” 独孤逸道:“是啊,蓉儿,我娘也姓全,是山阴人,等来日你陪我去看看她吧!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不是?” 黄蓉扭过身来,在独孤逸脸上一捏道:“谁丑?我才不丑呢!” 独孤逸道:“咱们也走了这么许多,我看这里行船倒是快的很,咱们从这里上船,走水路东去,要快的多,蓉儿你看怎么样?” 黄蓉道:“我看啊,不怎么样,你瞧那里!” 独孤逸顺着黄蓉指的方向看去,那远处江边站着一个把头,头戴青巾,是那铁掌帮高级帮众的打扮,正在朝自己两人张望。 独孤逸扶额道:“这裘千仞怎么阴魂不散?” 黄蓉皱着眉头道:“怕他作甚!这次咱们可饶不了他,把他这些徒子徒孙狠狠揍一顿,好叫他知道个厉害。” 两人拿定了注意,到那小集镇中找个馆子重新吃了饭,两人在那小街道上假意四处闲逛,只看那精壮的小伙子都在暗暗打手势,有的那店家看着二人的眼光中还带着丝畏惧。 独孤逸轻声道:“她们怎么还有点怕咱们?” 黄蓉笑道:“总是不是因为咱们长得丑。” 刚刚说完,黄蓉看独孤逸一言不发,径直走到那无人的角落,背对着不知在做什么,于是问到:“逸儿,你干嘛去?” 话音刚落,那身子背转过来,一张丑脸出现在眼前,阴惨惨的道:“这样丑么?”黄蓉“啊!”的尖叫一声,扑在独孤逸怀中,一手伸出撕掉她脸上的面具,道:“丑死啦丑死啦!快点拿掉。” 突然黄蓉抬头道:“逸儿!” 独孤逸尤自恶作剧的笑着答道:“啊?怎么了?” 黄蓉又将面具带回到独孤逸的脸上,道:“你问我,你有喜欢的人么?” 独孤逸惊到:“啊?!” 黄蓉沉下脸,面色严肃道:“快问,快问。” 独孤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黄蓉如此严肃,便应要求道:“你…你有喜欢的人么?” 黄蓉叫到:“啊!你是水鬼!好你个坏蛋!装太湖水鬼吓我!”说这就拿起手中的打狗棒敲向独孤逸,此时哪里管的上什么打狗棒法,只是一顿乱敲。 独孤逸见状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说:“蓉儿,我不敢啦!今后再不骗你啦!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嘛!” 黄蓉在后面追到:“你还说!你别跑!” 原来那日在太湖中,独孤逸潜入那水底,看到黄蓉上了那大礁石,心里灵机一动,便装作水鬼问出了黄蓉的心意,自此以后,独孤逸便明白,不只是自己一人单相思了。 那事已经过去许久,哪知道黄蓉被吓了过后,一直记着那声音,如今带上这面具,声音有些发闷,倒是不小心漏了馅。 两人你追我赶、打情骂俏,跑到了那码头旁,正打闹间,忽听得一旁有人高呼:“恩公!恩公!你们快走啊!铁掌帮要抓你们!” 独孤逸与黄蓉回头一看,远处码头边站的,正是在那茶摊上少年,全石磊。 只看那全石磊对着二人高声大呼,挥手示意,脸上焦急万分。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小子怎么来了?” 正想着,那全石磊背后出现一个壮汉,一棍子就打在那小哥头上,小哥闷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两人正要抢步去救,却看那码头停靠的船上,大踏步下来一个老头。 那老头身披黄葛短衫,一部白胡子在疾风中倒卷到耳边,竟然是裘千仞! 裘千仞一把拎起那全石磊,回手就扔到了背后那乌篷船上,桅杆上一面黑旗在风中咧咧做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2章 青龙集困斗2 那裘千仞站定,看着二人道:“看你这两个妖女,还能再飞不能!”不等回答,出掌便打向独孤逸与黄蓉二人。 独孤逸抢身上前,与裘千仞战在一处。 一个是铁掌呼呼生风,大手掌打出了精微巧妙的招数;一个是身法行如鬼魅,虚中带实,小拳头里带出了针针见血的劲道。 黄蓉则绕过二人,飞身上船去救那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全石磊。 那船上众人都是铁掌帮帮众,见黄蓉这样一个娇俏的姑娘飞身上来,纷纷在那边呼呵。 那打头的一个顺手拿起那撑船的竹篙就向黄蓉刺去。 黄蓉不慌不忙,一根竹棒在篙上一搭,她人未到,棒先到,凌虚下击,一个黏字诀,那竹篙竟然脱了手,打着圈就飞向了那船舱中。 那甲板上的众人摇旗呐喊,竹篙打来哪里来得及躲,眼睁睁的看着那竹篙直冲面门而来,哎呦呦的躺倒了一片。 裘千仞与独孤逸仍打在一处,那裘千仞心想:“这丫头轻身功夫极好,这次万不可再让她逃脱了,不如将她引到船上,一旦到了江上,那便是无处可逃了。” 那独孤逸见黄蓉一人上船心里颇有些放心不下,如此一来,这二人倒是不约而同想上船了。 黄蓉一举得势,那船上的众人只敢围着,却无人敢再上前。 黄蓉目光在那船板中一扫,并无那全小哥的身影,正奇怪间,忽然眼角瞥见船舱中刀光闪动,有人举刀猛向甚么东西砍了下去。 黄蓉心道:“不好!”于是左手一扬,一把金针飞出,都钉上他手腕手臂。那人的钢刀顺势落下,却砍在自己右腿之上,大声叫了起来。 黄蓉抢入船舱,举脚将他踢开,只见舱板上横卧着两个人,手足被缚,一人晕倒在地,正是那刚刚被丢上来的全小哥,不知是生是死。 而另一个人口舌里塞了枣核,做不得声,一对眼冷冷的望着自己,却是神算子瑛姑。 黄蓉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救她姓名,当即拿下她口中枣核,抬起舱板上钢刀,割断她手上绳索。瑛姑双手脱缚,右手斗地伸出,施展小擒拿手从黄蓉手里夺过钢刀。 黄蓉猝不及防,但见刀光闪动,瑛姑已一刀将那黑衣汉子杀死,这才弯腰割断她自己脚上绳索,说道:“你虽救了我,可别盼我将来报答。” 黄蓉笑道:“谁要你报答了?我俩虽然被你诳了,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今日我也救你一次,正好扯直,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 两人在说话间,只听得外面嘿嘿、碰碰之声响起,黄蓉抓那全小哥的后心,抢出船舱,只看独孤逸与裘千仞二人也已经踏上船来,正在那船艄争斗。 那船上的帮众,站在船头打旗语似在调动什么,两个船工正在转动那绞盘升起船锚,一个水手已经爬上桅杆要升起那船帆。 黄蓉心道:“不好,这些人想把船开到江心去,江水湍急,虽自己二人水性颇好,但彼方裘千仞武功高强、铁掌帮人多势众,再加上江水湍急,自己还要救人…” 想及此,黄蓉将那全小哥放在一旁,抄起一旁的一把钢刀扔向那桅杆上的水手,那水手刚刚升起一半的船帆,钢刀直插在胸口,啊的一声直接坠入江中不见了踪影。 船帆也哗啦啦的坠下来,解开的缆绳抽在桅杆上,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那绳索不分敌我,只绕着那桅杆四处抽打,那桅杆下面奔跑的水手被绊倒在地,对着那两个船工喊道:“砍断绳索!砍断绳索!” 而这时黄蓉已经赶到那船工身旁,一手抓住了一个船工的后心,将他往那岸上一扔,另一个船工早就屁滚尿流的跳下船去,在这激流之中,再好的水性也逃不了性命。 瑛姑在那船舱中持刀将船上帮众一一逼入了江中。 黄蓉正要将那船锚重新放下,船绳重新系好,那缆绳直冲冲的向她面门抽来。 无奈之下,黄蓉急身后退,躲开了那缆绳,而一旁的一个大汉扑身上去想要砍断绳索,黄蓉从腰间摸出三根金针甩向那大汉后心,那大汉身形一滞,但挥手一刀便砍在那绳索之上,人也重重的倒在甲板上。 这里绳索刚断,那船给湍急的江水一冲,蓦地里侧身横斜,转了个圈子,好在掌舵的又将那船稳住。 那船尾裘千仞和独孤逸缠斗在一处,这解船锚入江本是裘千仞示意弟子所为,他知这时船身会有一个动荡,却没想到这船会完全失去了控制,随着那江水打转。 这二人相斗,独孤逸深知自己内力不如那裘千仞,不可应拼掌力,全仗着身法、掌法的巧妙与之缠斗,如今这船身忽然打转,独孤逸始料未及,身法不稳。 就在这一瞬,那裘千仞右掌直出,一掌就要拍在独孤逸胸前,独孤逸侧身躲开,那船身旋转,既将裘千仞送前了两步,又将独孤逸甩回了三分。 那一掌眼看着要正中其心,裘千仞心道:“天助我也!” 眼看着那掌就要拍中,裘千仞只觉得身后有风声直指背心,他心道:“不是黄蓉就是那瑛姑!这二人都不可小觑!如此好的时机…罢了!”收回右掌,左手互助后心侧退开一步,果不其然,是那黄蓉的打狗棒。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自得一灯大师指点武学精要,这些日子来内力又深了一层,两人配合紧密,倒与那裘千仞斗的不分上下。 如今黄蓉与独孤逸二人夹攻,那裘千仞又不会左右互搏,腹背受敌,数十招后,便不由得左支右绌,绕着船舷不住倒退。 背后就是那滚滚江水,裘千仞手上加劲、双足犹似钉在船舷上一般,这二人再也逼不动他半寸。 这时瑛姑已将船上帮众扫数驱入水中,只留下掌舵的一人。见三人缠斗,呵到:“你们住手!我有话要问他!” 独孤逸和黄蓉对望一眼,想到一灯叮嘱二人要代为照顾瑛姑,便停了手,只做防御之势,让那裘千仞无处可逃。 瑛姑冷笑道:“裘帮主,你在江湖上也算名气不小,却乘我在客店中睡着不防,用迷香害我。这般下三滥的勾当,亏你也做得出来。” 裘千仞道:“你给我手下人擒住,还说甚么嘴?若是我自己出马,只凭这双肉掌,十个神算子也拿住了。” 瑛姑冷冷的道:“我甚么地方得罪铁掌帮啦?” 裘千仞道:“这两个小贼擅闯我铁掌峰圣地,你干么收留在黑沼之中?我好言求你放人,你竟敢谎言包庇,你当我裘千仞是好惹的么?” 瑛姑道:“啊,原来是为了此事!这两人你有本事抓住他们,我才不管许多闲事,你捉了我,这账咱们要算个清楚。” 两人正在对答,独孤逸突然想起那日一灯讲述的往事,大声呵道:“裘帮主!你可去过大理?”黄蓉扭头看独孤逸,不明她何以如此发问。 这一问,瑛姑与裘千仞都呆住了,那裘千仞道:“你说什么?” 独孤逸道:“敢问裘帮主,你可去过大理!” 那裘千仞仰天“哈哈”一声长笑,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问话!”说罢,率先一掌就向独孤逸袭去。 独孤逸拉着黄蓉二人闪身躲开,却只听一旁的瑛姑一声凄厉的大喊:“原来是你!” 只看她浑身发抖,势若疯虎般直扑裘千仞。 裘千仞见她双臂猛张,这一扑直已把性命置之度外,口中恶狠狠的露出一口白牙,似要牢牢将自己抱住,再咬下几口肉来,他虽武功高强,见了这般拼命的狠劲,也不由得吃惊,急忙旁跃避开,叫道:“你干甚么?” 瑛姑更不答话,一扑不中,随即双足一登,又向他扑去。 裘千仞左掌掠出,往她肩头击落,满拟她定要伸手相格,岂知瑛姑不顾一切,对敌人来招丝毫不加理会,仍是向他猛扑。 裘千仞大骇,心想只要给这疯妇抱住了,只怕急切间解脱不开,若是此时那独孤逸上来一掌,自己哪有性命?当下顾不得掌击敌人,先逃性命要紧,疾忙矮身窜向左侧。 独孤逸喊道:“那黑衣人就是她!”黄蓉拉着独孤逸的手问道:“啊!你是说当年拍了那婴儿一掌的人是他?”独孤逸点点头。 只看那瑛姑狂纵狠扑,口中荷荷发声,张嘴露牙,拼着命要抱住裘千仞。 裘千仞武功虽高,但瑛姑豁出了性命不要,实是奈何她不得,只得东闪西避,眼见她脸上肌肉扭曲,神情狰狞,心中愈来愈怕,暗叫:“报应,报应!今日当真要命丧这疯妇之手。” 瑛姑再扑几次,裘千仞已避到了舵柄之旁。瑛姑眼中如要喷血,一抓又是不中,手掌起处,蓬的一声把掌舵汉子打入江中,接着飞起一脚,又踢断了舵柄。 那船一失掌舵,在急流中立时乱转,砰的一声巨响,撞在岸边岩石上,船头破了一个大洞。 裘千仞见瑛姑踢断舵柄,已知她决意与己同归于尽,眼见离岸不远,心想不管是死是活,非冒险逃命不可,斗然提气向岸上纵去。 这一跃虽然使了全力,终究上不了岸,扑通一声,跌入水里,立时沉至江底,他知道身子一冒上来,立时被急流冲走,再也挣扎不得,当即牢牢攀住水底岩石,手足并用,急向岸边爬去,仗着武功卓绝,岸边水势又远不如江心湍急,虽吃了十多口水,终于爬上了岸。 他筋疲力尽,坐在石上喘气,但见那船在远处已成为一个黑点,想起瑛姑咬牙切齿的神情,兀自心有余悸。 瑛姑见裘千仞离船逃脱,大叫:“恶贼,逃到哪里去?”奔向船舷,跟着要跃下水去。这时那船又已给急流冲回江心,在这险恶的波涛之中,下去哪有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3章 青龙集困斗3 眼看着瑛姑要跳入江中,独孤逸飞身出去,脚勾在船舷上,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甩回船内,自己在那江水上一拍,又飞身回到船内。 只见瑛姑跪在船板上,双手掩面,放声大哭,不住惨呼:“儿啊!儿啊!” 突然轰的一声大响,突然身子一震,船身又撞中了江心一块大礁,江水直涌进舱,船身顷刻间沉下数尺,水已经漫过了脚面。 黄蓉抓着那全石磊的后心对着这边二人叫到:“船要沉了,跳上礁去!”独孤逸点点头,伸手去拉瑛姑。 这时瑛姑如醉如痴,见独孤逸伸手来扶,毫不抗拒,双眼发直,望着江心。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一人带一个,四个人跃在了那礁石上。礁石在水面下约有尺许,江水在三人身周奔腾而过,溅得衣衫尽湿,待得三人站定,那艘乌篷船已几乎沉在礁石之旁,只留得一点尖头出来。 黄蓉虽然自幼与波涛为伍,但见滚滚浊流掠身泻注,也不禁头晕目眩,抬头向天,不敢平视江水。那全小哥趴在礁石上,仍自昏迷不醒。 黄蓉四下一望,见左岸挺立着一棵大柳树,距礁石不过十来丈远,当下心生一计。独孤逸顺着黄蓉的目光望去,说:“我去把船上的缆绳拿来。” 黄蓉点点头,道:“小心。” 咕咚一声,独孤逸跳入水中向那水下沉船潜去。 那瑛姑听得声音,猛然惊醒道:“她做什么去!”黄蓉不答话,只双目紧紧的盯着独孤逸。 独孤逸潜向沉船桅杆,扯下帆索,双手交互抓了一段直角的木栏杆系在帆索一头,又将帆索收上来一些绕在手臂上,往上游来。 呼的一个浪头打来,黄蓉掩袖挡过浪头,再向那水下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在里面?滔滔江水之下的沉船黑影,那帆索向下游抽出,似是另一头已经被打入了江水中。 黄蓉凄厉的大叫一声:“逸儿!”可哪里又有什么回应?如此滔滔江水中,哪是人力可抗衡,若说之前多次遇险,都至少有一丝生的希望,而此时此刻,黄蓉才了解到那痛彻心扉的绝望。 眼看着江面上没有人影,黄蓉心里感到绝望,心道:“既不能同生!我俩定要同死。”一跃就要跳下那礁石。 身后瑛姑突然抓住黄蓉的左手,指着左侧道:“你看那边。” 黄蓉哭哭啼啼道:“逸儿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但也顺着瑛姑指的望去。 这一看之下,可是大悲之后的大喜。那独孤逸手中抓着缆绳,一步一步在河底艰难的向上走。 原来那一个浪头打来,独孤逸被冲开了十来步。但她手里握着缆绳,那乌篷船卡在礁石上倒是稳妥。独孤逸知若到水面上来便没了着力点,因此憋着一口气只在河底行走。 黄蓉那几声疾呼,早就掩盖在滔滔江水中,在水底的她又怎能听得到。 眼看着走到礁石一旁,黄蓉脚勾住礁石上的石尖,探出半个身子到水里,去拉独孤逸。在双手接触的那一刹,黄蓉只觉得一颗心欢喜要溢出来。 两人回到礁石上,那瑛姑在一旁冷眼觑看,道:“你二人倒是生死相许。”独孤逸笑笑道:“多些瑛姑夸奖。” 黄蓉将那绳索系在折角木杆的中央,独孤逸道:“蓉儿,可用过回旋镖?”那黄蓉失而复得,看独孤逸什么都是对的,开心的笑道:“你使给我看看!” 独孤逸休息了一下力气,拿起那木杆一头,对着柳树掷去。那木杆在柳树上转了三圈,稳稳的卡在了柳树上。 黄蓉拍手道:“咱们有救了。”说完,将另一头绳索牢牢的系在缚在礁石凸出的尖角上。 独孤逸对瑛姑道:“瑛姑前辈,师父嘱咐我不敢忘记,这江水太急,现在是权宜之计,你先过去吧!”瑛姑向两人瞪了一眼,也不说话,双手拉着绳子,交互换手,上了岸去。 独孤逸见那瑛姑快到了对岸,对黄蓉道:“蓉儿,你先去!” 黄蓉笑道:“小的侍候一套玩意儿,公主娘娘,你多赏赐罢!”一跃上绳,施展轻身功夫,就像卖艺的姑娘空中走绳一般,挥舞竹棒,横过波涛汹涌的江面,到了柳树枝上。 独孤逸笑着对黄蓉比了个大拇指,一手抓起那全小哥的背心,飞身上了绳子。独孤逸怕绳子经受不起两人的重量,于是施展轻功,足间轻点绳子,只在绳子上借力跃高,在空中江飞吹的衣服烈烈做响。 那全小哥此时悠悠转醒,睁眼只看到身下江水奔腾,自己竟是在空中,扭头一看,那抓着自己的人不就是那日给自己茶喝的那姑娘么! 晚霞的阳光映红了整个天空,天边的火烧云一簇一簇的连成了片,湖面上泛着金色的光芒,自己也披上了一层金光。 那全小哥看着天边的云变幻,红彤彤的火烧云居然变成了一只凤凰景象,转眼间又不见了,在那全小哥再次晕倒之前,心中唯一的念头是:“我被凤凰娘娘救了!” 独孤逸哪里知道手中的全小哥被江风吹醒,又被自己吓晕了。她三点五下,便过了江。 刚刚落脚,黄蓉扑过来,指着南边的方向道:“她自己跑啦!”独孤逸凝目而望,只见瑛姑在乱石山中全力奔跑,说道:“此处已经离了铁掌帮地界,瑛姑武功高清,现在也清醒许多,应当无事。” 黄蓉点点头,又指着那全小哥问:“他怎么样了?” 独孤逸低头在他手腕上捏了捏,道:“他还活着,如今他是回不去了,咱们先带着他吧!” 黄蓉低头瞧了瞧那全石磊道:“好罢!” 两人在乱石头中找寻了一个大石头,将那全小哥放在一旁的石块上,这两人忍饥过了一宵。 天麻麻刚亮,那全小哥率先醒来,他睁开眼直楞楞的看着天,细想昨日的一切,恩公小姐买了东西给自己吃,自己好容易追到青龙集,还好恩公小姐在这边休憩,还没厉害,自己刚刚喊出两句,就被打晕了,再后来… 想及此,那全小哥双眼瞳孔放大,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嘶…疼,我还活着。”全小哥一扭头,看那恩公小姐正看着自己,怀里抱着另一个恩公小姐仍在睡觉。见自己醒了,那恩公小姐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全小哥一个哆嗦,跳将起来,对着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就开始磕头。 只这一下,黄蓉便惊醒了。 独孤逸有些生气,嗔道:“让你不要发声,谁让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这是干嘛?” 那全小哥不答话也不抬头,只是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黄蓉揉揉眼睛离开了独孤逸的怀抱,叫到:“喂!你别拜了!再拜就把你丢回河里!” 那全小哥身子一僵,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独孤逸噗嗤一笑,对黄蓉道:“你说话倒是管用。” 那黄蓉炫耀的一笑,继续对全小哥道:“你给我们报信,也算是个好人!你也不用报恩,自己走吧!” 那全小哥不敢抬头,又磕头道:“神仙娘娘,小的多些神仙娘娘救命之恩,小的回去定为神仙娘娘建祠立庙,日日烧香…” 独孤逸打断道:“停停…我们不是神仙,不用给我们烧香。我还想多活些日子。” 那全小哥想独孤逸方向侧身,但仍不抬头,说道:“凤凰娘娘在上,小的定日日为您祈祷烧香!”说完又不停的磕头。 黄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独孤逸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运力将那小哥扶起来。那小哥又没有武艺,哪里抵得住独孤逸的气力。 那全小哥被独孤逸扶起来,全身抖得像个筛子,话也说不全了,道:“凤…凤凰娘娘…小…小的…” 独孤逸不耐烦道:“你抬头看看我,我是人,不是什么神仙。你抬起头看我!” 那全小哥哪里敢抬头。黄蓉在一旁叫到:“你若不听凤凰娘娘的话,就把你丢进河里!” 独孤逸回头嗔道:“蓉儿!莫要胡说!” 那全小哥听了黄蓉的话,倒是抖着抬头看了独孤逸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去,若不是独孤逸扶着,他又要跪下了去。 黄蓉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神仙让你好好站着答话!你可听到了?”那全小哥哆嗦着道:“知…知道了…” 黄蓉又道:“逸儿,你过来,不用扶着他了。”独孤逸摇摇头,松开了那小哥,那小哥抖了抖,倒是站住了。 独孤逸回到大石旁坐下,道:“你坐下!”那小哥似乎送了一口气,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独孤逸道:“我不是神仙,我和铁掌帮的裘帮主一样,会功夫,你见过裘千仞使轻功吧?” 那小哥摇摇头道:“没见过!” 独孤逸倒是噎住了,想了想道:“别人呢?铁掌帮别的人也不会?” 那小哥道:“我见过铁掌帮的大把头,他从船上下来,脚不沾地。” 独孤逸道:“对了!这就是轻功。我不是神仙!莫要再叫我神仙了。” 全石磊摇摇头,道:“凤凰娘娘,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黄蓉插嘴问道:“你叫她凤凰娘娘,我是什么娘娘?” 那全石磊抬眼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道:“我不知道,但你也总是神仙娘娘了。” 黄蓉噗嗤笑出来声,又问:“你叫她凤凰娘娘,可是听铁掌帮的人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4章 凤凰传奇说 那全石磊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回神仙娘娘的话,铁掌帮有很多人说了铁掌峰飞出了凤凰,帮主伤了凤凰要遭天谴,但那大把头知道了后,说那不是凤凰,是两个逆贼,把亲眼看到凤凰的好多人都砍了。 我不是铁掌帮的,但我早就知道了,那么多帮众都看到了,只是大家不说而已。我开始不信,他们哪能那么有福源,能看得到凤凰!若真是凤凰,那他们也得遭天谴,他们也是围山的人!” 黄蓉笑道:“你倒是还挺聪明!若是她是个凤凰,喷一口火就全都死了,哪里会让那裘千仞活到现在?” 那全石磊畏惧的看了独孤逸一眼,不说话。 独孤逸道:“蓉儿说的没错,你想,我若是神仙,怎么还需要吃饭?还需要喝水?” 全石磊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挣扎了会抬头道:“凤凰娘娘,您是转世的神仙!没错的!” 独孤逸噗的一声笑出来,道:“你怎么不信呢?” 全石磊道:“我亲眼看到的!” 黄蓉笑的捂着肚子道:“你看到她变凤凰了?我怎么没看到?哈哈哈哈” 全石磊皱着眉头道:“凤凰娘娘带着我从船上飞出来的,我中间醒了,我看到天边飞出了一个火红的凤凰的身影,没错的!在云间就不见了!” 独孤逸揉了揉额角,道:“那是火烧云,你定是看错了!你看那天边,这个云还像一条龙呢!” 全石磊坚定的道:“凤凰娘娘,我真的看到了!你今日就是收了我的性命,我也定不能哄神仙娘娘!” 独孤逸瞧了瞧笑到揉肚子的黄蓉,知道这是解释不清了,这小哥惊吓中也不知是把哪片云彩看错了,想歪了,现如今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了。 捏了捏额头,道:“这样,你不要叫我凤凰娘娘了!如今铁掌帮的地盘你是回不去了,我问你,你下一步去哪里?” 那全石磊张张嘴,说道:“回恩公娘娘的话!” 独孤逸打断道:“不要叫我娘娘!” 那全石磊哆嗦了一下,闭口不言。 黄蓉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叫她小姐!” 那全石磊张嘴到:“多谢娘娘…多谢小姐。” 畏惧的看了独孤逸一眼,又答到:“回小姐的话,我不知道,我之前去当兵,打金狗,但他们嫌我瘦弱,不要我。上次小姐茶棚里说的,我想去南边找找看,或许也有不嫌我的伍长。” 独孤逸道:“你想去当兵?” 那全石磊低头道:“回小姐的话,金狗害我家破人亡,咱们大宋子民哪有不恨金狗的。” 独孤逸沉吟道:“你这身板,只怕打不过金狗了。”又回头对黄蓉道:“蓉儿,咱们带上这小哥,等离开了铁掌帮的势力,到汉口再让他自谋生路,你看怎么样?” 黄蓉知道独孤逸见这小哥有情有义,有意救他,又担心他这娘娘长娘娘短的,留在此处早晚成谣言,点头道:“行啊!你会骑马么?” 那小哥又跪下对二人磕头到:“多些娘娘…小姐,小的不会骑马,小的会骑驴!” 黄蓉站起身来道:“咱们走吧!到下个村镇买个小毛驴来。” 黄蓉和独孤逸身法轻,走的快,那全石磊跟在后面奔跑着追,累的气喘吁吁。前面这两人见这小哥倒是有毅力,心下对他多了几分赞许,便也放慢了脚步,让他跟着。 走了大半日,找到一家小饭店打尖,买了三只鸡,独孤逸与黄蓉吃了一只,那全小哥蹲在一旁,一口气吃了两只。 问那店家买马,那店家告知这三人,马都被官兵征收走了,先下只有毛驴。三人买三只毛驴,各骑一只。 独孤逸心道:“这小哥既然要从军,那日在北京杨康使了一手杨家枪法倒是外家功夫,看起来倒是临阵杀敌的,招式也算精妙,不如教给这小哥,也算是一技之长。” 想及此,便叫来那全石磊道说:“我看杨家将后人使过一次杨家枪法,虽然不算正宗,但记得个几招,我交给你,你和我学学,若去从军,或许也用得上。” 那全石磊听闻,就要下拜磕头,独孤逸赶忙扶起他道:“你莫要再对我磕头了,你再跪一次,我就丢你到河里喂鱼!” 从青龙坡到汉口,若仅是黄蓉与独孤逸二人七日便可到,但如今带着这全小哥,只能骑驴慢行,三人行了近半个月方到。 这半月之中,全小哥跟两人行路辛苦,但吃得好睡得好,倒是结实了不少,每日又和独孤逸学枪法,日日勤加练习,倒是个有毅力的家伙,半月下来倒是学了个有模有样,与独孤逸二人相处,倒不像一开始那么畏惧。 但这全石磊总是不愿与二人同桌而坐,遇到酒店打尖他也只愿意住那院子里,偶有山野露宿,他自睡在外围,倒成了二人的小厮。 三人一路同行了好几日,黄蓉笑问他:“可还觉得我们是神仙。”那小哥抿紧嘴巴不说话,黄蓉知道,这小哥果真是铁了心认定了。 这一日便是汉江畔了,这个市镇规模到挺大,独孤逸与黄蓉买了一匹白马,又在那铁匠铺让那铁匠给打了一个可伸缩的红缨枪。 独孤逸将那红缨枪交给全石磊道:“全小哥,你练得不错,但一来我教给你的只是一路枪法,虽可自保,但不可枉自托大。二来这路功夫是外家功夫,若遇到真正的高手,是没有用的。如今咱们就在这里分别了,你切莫与人轻易挑起事端,做事三思,若进了军队,好好跟上官学习,打仗是一门大学问。” 那黄蓉指指脑袋道:“凡是多动脑子,那日在青龙集,你要是走到我们身边再说话,就没有那无妄之灾了!” 全石磊知这是分别之时,两眼通红,听独孤逸与黄蓉二人如此叮嘱,只觉得心里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多谢小姐指点,小的铭记在心!小的三生有幸,得娘娘传授绝学,定不负娘娘所托,多动脑子,用心学艺,保家卫国!” 独孤逸点点头,跨身上马又将黄蓉拉上来坐在身前,点点马鞭道:“毛驴你牵走吧,卖掉两匹做盘缠!”说完,扬鞭就向东而去。 那全石磊冲着两人远去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下头,低声道:“凤凰娘娘,神仙娘娘,小的给您二位磕头了!”将那两截红缨枪插在一起,包上麻布背在身后,牵着毛驴向集镇内走去。 两人同骑共驰,这日从江南西路到了两浙南路境内,纵马大奔了一日,已近东海之滨。两人在客店中歇息吃饭后,天色渐晚,街上行人渐渐少,两人牵着手在城外闲逛,柳梢头上,浅浅一弯新月,夜凉似水,微风拂衣。 黄蓉道:“逸儿,你说咱们把武穆遗书拿回去后,再干嘛?要不要去杀几个金狗给你弟弟出气?” 独孤逸笑道:“这国家之间打仗,可不是咱们杀两个人了事的。咱们杀上十个百个,那更有千个万个的士兵打来,还是得有将军,得有军队才行。他既然想要做皇帝,那就要做个好皇帝,要做个好皇帝,就像四师兄说的,就要善用文臣武将,咱们宋人这么多,还愁找不出人么?” 黄蓉瘪瘪嘴,说:“那还老被人家欺负,你看那全小哥都知道杀金狗报国,我看那朝廷的都是酒囊饭袋,等你弟弟当了皇帝,可得让他把朝臣全部换了!” 独孤逸拉着黄蓉轻声道:“咱们把武穆遗书送给他,陪郭大哥去烟雨楼比了武,然后我再去找师父,让他跟我去桃花岛怎么样?你和你爹爹在岛上等着我去。” 黄蓉靠在独孤逸怀里,红着脸低头轻声道:“去桃花岛做什么?一灯大师会答应么?渔樵耕椟四位师兄会允许么?” 独孤逸心想渔樵耕椟四位师兄倒不重要,得想办法,师父同意了才行。 忽听十余丈外脚步声响,两个夜行人施展轻身功夫,从南向北急奔而去,依稀听得一人说道:“老顽童已上了彭大哥的当,不用怕他,咱们快去。” 独孤逸与黄蓉此刻心情欢畅,原不想理会闲事,但听到“老顽童”三字,心中一凛,同时跃起,忙随后跟去。前面两人武功平平,并未知觉。 出镇后奔了五六里,那两人转入一个山拗,只听得呼喊叫骂之声,不断从山后传出。 二人足下加劲,跟入山拗,只见一堆人聚在一起,有两人手持火把,人丛中周伯通坐在地下,僵硬不动,不知生死,又见周伯通对面盘膝坐着一人,身披大红袈裟,正是灵智上人,也是一动不动。 周伯通左侧有个山洞,洞口甚小,只容一人弯腰而入。同外有五六人吆喝叫骂,却是不敢走近离山洞数丈之内,似乎怕洞中有甚么东西出来伤人。 独孤逸想起那夜行人说“老顽童上了彭大哥的当”,心想那彭大哥,难道是彭连虎?怎么在这里又能遇到他们。 二人缩身在山石之后,看那洞外几人时,原来都是旧相识:参仙老怪梁子翁、鬼门龙王沙通天、千手人屠彭连虎、三头蚊侯通海,还有两人就是适才所见的夜行人,火光照在他们脸上,认得是梁子翁的弟子,当时与洪七公、郭靖一起之时,曾和他们交过手。 黄蓉心想这几人现下已不是独孤逸和自己的对手,四下一望,不见再有旁人,低声道:“以老顽童的功夫,这几个家伙怎能奈何得了他?瞧这情势,西毒欧阳锋必定窥伺在旁。” 两人正拟设法探个明白,只听彭连虎喝道:“贼厮鸟,再不出来,老子要用烟来熏了。”洞中一人沉着声音道:“有甚么臭本钱,尽数抖出来罢。” 独孤逸听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却不知道是谁人。那门口众人已然开始点火,独孤逸心想,若被他们点火起来,倒是难救人了,如今即便是西毒欧阳锋,自己也能抵上一会,再加上黄蓉、周伯通,应当无事。 于是跳出去,抓起候通海的后心就甩了出去。这一出手,洞外众人登时大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5章 再遇七公1 那独孤逸出手突然,这几人倒是一惊。眼看来人是独孤逸,这几人不敢小觑。 沙通天与彭连虎并肩攻上,梁子翁退后两步从怀中摸出透骨钉,先要射出暗标偷袭,手刚刚伸出,突然腕上一麻,已被甚么东西打中,挣的一声,透骨钉落地,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快跪下,又要吃棒儿啦!” 梁子翁急忙回头,只见黄蓉手持竹棒笑吟吟的站着,不觉又惊又怒,左手发掌击她肩头,右手径夺竹棒。 黄蓉闪身避开他左手一掌,却不移动竹棒,让他握住了棒端。梁子翁大喜,伸手回夺,心想这小姑娘若不放手,定是连人带棒拖将过来。 一夺之下,竹棒果然是顺势而至,岂知棒端忽地抖动,滑出了他手掌。这时棒端已进入他守御的圈子,他双手反在棒端之外,急忙回手抓棒,哪里还来得及,眼前青影闪动,拍的一声,夹头夹脑给竹棒猛击一记。 总算他武功不弱,危急中翻身倒地,滚开丈余,跃起身来,怔怔望着这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头顶疼痛,心中胡涂,脸上尴尬。 黄蓉笑道:“你知道这棒法的名字,既给我打中了,你可变成甚么啦?” 梁子翁当年吃过这“打狗棒法”的苦头,曾给洪七公整治得死去活来,虽然事隔多年,仍是心有余悸。 眼见棒是洪七公的打狗棒,棒法是洪七公的打狗棒法,打中的偏偏是自己身子,看来这小姑娘确已得了洪七公的真传,瞥眼又见沙彭二人不住倒退只剩下招架之力,而独孤逸身形飘逸,功夫似乎又进益了许多。 梁子翁当下下定决心,叫道:“冲着洪老帮主的面子,咱们就避一避罢!”招呼了两名弟子,转身便奔。 此时,那独孤逸左手一抓,抓住那沙通天的臂膀顺势一丢,那沙通天远远的飞出去,翻了个跟头退后三步落在地上。 彭连虎见独孤逸掌风凌厉,敢硬接,急忙避让,独孤逸右手勾转,变掌为指,一指就点在了彭连虎右肩大穴,那彭连虎连连退后,右手耷在一边再也动不了。 那彭连虎咬牙对着那洞里的说:“柯镇恶!你们顾不顾信义,说话算不算数!你如今不能伤了我!” 那洞里沉着声音道:“哼!谁不讲信义!外面的英雄,多谢出手相助,还请饶了他吧!柯镇恶承情了!” 独孤逸明白,这堵在洞里的原来是郭靖的师父柯镇恶。于是收手,看着彭连虎道:“你们把周大哥怎么样了?” 彭连虎道:“老顽童跟那藏僧赌赛谁先动弹谁输,关我甚事?” 独孤逸向地下坐着的两人望了一眼,登时宽怀,心道:“原来如此。”向那彭连虎挥挥手道:“去吧!下次再不饶你。” 彭连虎回头看那梁子翁早已跑的不见踪影,向那洞内抱拳道:“七日之后,烟雨楼头再决胜负。” 和沙通天一起,转身施展轻功,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两人心中大惑不解:“每见一次这两个姑娘,怎么武功都比之前增长了几分,那是甚么古怪?” 黄蓉走到周伯通与灵智上人身旁,只见两人各自圆睁双眼。互相瞪视,真是连眼皮也不眨一眨,黄蓉见到这情势,再回想用夜行人的说话,己知是彭连虎的奸计,必是他们忌惮老顽童武功了得,出言相激,让这藏僧与他赌赛谁先动弹谁输。 灵智上人的武功本来与他相去何止倍蓰,但用这法儿却可将他稳稳绊住,旁人就可分子去对付柯镇恶了。 老顽童既喜有人陪他嬉耍,又无机心,自不免着了道儿,旁边虽然打得天翻地覆,他却坐得稳如泰山,连小指头儿也不敢动一动,一心要赢灵智上人。 黄蓉叫道:“老顽童,我来啦!”周伯通耳中听见,只怕输了赌赛,却不答应。 黄蓉道:“你们俩这般对耗下去,再坐几个时辰,也未必分得出胜败,那有甚么劲儿?这样罢,我来做个见证。我同时在你们笑腰穴上呵痒,双子轻重一模一样,谁先笑出声来,准就输了。” 周伯通正坐得不耐烦,听黄蓉这么说,大合心意,只是不敢示意赞成。 黄蓉更不打话,走到二人之间,蹲下身来,将打狗棒放在地下,伸直双臂,两手食指分别往两人笑腰穴上点去。 她知周伯通内功远胜藏僧,是以并未使诈,双手劲力果真不分轻重,但说也奇怪,周伯通固然并未动弹,灵智上人竟也浑如不觉,毫不理会。 黄蓉暗暗称奇,心想:“这和尚的闭穴功夫当真了得,若是有人如此相呵,我早已大笑不止了。”当下双手加劲。 周伯通潜引内力,与黄蓉点来的指力相抗,只是那笑腰穴位于肋骨末端,肌肉柔软,最难运劲,若是挺腰反击,借力卸力,又怕是动弹身子,输了赌赛。 但觉黄蓉的指力愈来愈强,只得挤命忍耐,忍到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肋下肌肉一缩一放,将黄蓉手指弹开,跃起身来,呵呵大笑,说道:“胖和尚,真有你的,老顽童服了你啦!” 黄蓉见仙认输,心中好生后悔:“早知如此,我该作个手脚,在胖和尚身上多加些劲。”站直身子,向灵智上人道:“你既赢了,姑奶奶也不要你性命啦,快走,快走!”灵智上人浑不理会,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黄蓉伸手往他肩头推去,喝道:“谁来瞧你这副蠢相,作死么?”她这么轻轻一推,灵智上人胖大的身躯竟应手而倒,横在地下,却仍摆着盘膝而坐的姿态,竟似一尊泥塑木雕的佛像。 这一来周伯通和独孤逸、黄蓉三人都吃了一惊,黄蓉心道:“难道他用劲闭穴,功夫不到,竟把自己闭死了?” 独孤逸伸手探他的鼻息,好端端的却在呼吸。一转念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向周伯通道:“大哥,你上当啦!” 周伯通圆睁双眼,气鼓鼓的道:“甚么?” 黄蓉眼睛笑弯了,道:“你先解开他的穴道再说。” 周怕通一楞,俯身在灵智上人身上摸了几下,拍了几拍,发觉他周身八处大穴都已被人闭住,跳起身来,大叫:“不算,不算!” 黄蓉道:“甚么不算?” 周伯通道:“他同党侍他坐好后点了他的穴道,这胖和尚自然不会动弹。咱们便再耗三天三夜,他也决不会输。” 独孤逸笑道:“如若不然,他怎么比得过大哥你。 周伯通转头替灵智上人解开了穴道,不住口的道:“来来来,咱们再比过。” 黄蓉冷冷的道:“我师父呢?你把他老人家丢到哪里去了?” 周伯通一呆,叫声:“啊也!”转身就往山洞奔去。这一下去势极猛,险些与从洞中出来的人撞个满怀。 只看那出来的人正是刚刚答话的柯镇恶,他白布缠头,身穿白衣,独孤逸不禁呆了,问到:“柯师傅,您家里有丧事么?”又向洞里望望,问:“其他几位师傅呢?韩小莹师父呢?” 柯镇恶抬头向天,并未回答,两行眼泪从面颊上籁籁流下。 周伯通从那洞里又扶出一人,那人左手持葫芦,右手拿着半只白鸡,口里咬着条鸡腿,满脸笑容,不住点头,正是九指神丐洪七公。 二人大喜,黄蓉叫道:“师父!”独孤逸叫到:“师伯!” 柯镇恶脸上突现煞气,举起铁杖,猛向黄蓉后脑击落。 这一杖出手又快又狠,竟是“伏魔杖法”中的毒招,是他当年在蒙古大漠中苦练而成,用以对付失了目力的梅超风,叫她虽闻杖上风声,却已趋避不及。 黄蓉乍见洪七公,惊喜交集,全没提防背后突然有人偷袭,侍得惊觉,铁杖上的疾风已将她全身罩住。 独孤逸眼见这一杖要打得黄蓉头破骨碎,情急之下,左手疾带,把铁杖拨在一边,右手伸出,已抓住杖头用力往后一推,柯镇恶只觉得一股大力逼来,势不可挡,登时铁杖撒手,后退仰摔在地上。 独孤逸只觉得背心发冷,心跳加速,手指止不住的抖动,她厉声到:“柯镇恶!你做什么!” 独孤逸从未有过如此感觉,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6章 再遇七公2 那柯镇恶一摔在地,呸的一口吐在地上不答话,问到:“靖儿呢!” 独孤逸道:“郭大哥与我们分路而行,现在应该回到临安了。” 黄蓉眼见事起非常,柯镇恶神情悲痛决绝,又不知他何以要杀死自己,心下惊疑,慢慢靠向洪七公身畔,拉住了他手。 柯镇恶道:“哼!桃花岛作恶多端,我早说你和这妖女一伙,靖儿就是不信,被你二人蒙蔽,嘿!” 那洪七公在一旁瞧的奇怪,插口说道:“柯大侠,黄岛主虽然行事作风特立独行,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何谈作恶?蓉儿顶多是恶作剧了,你何必出手如此之重?蓉儿是我徒弟,若过往有冒犯之处,算是老叫花的不是,这厢给你赔礼了。”说着就是一揖。 周伯通听洪七公如此说,心想我何不也来说上几句,于是说道:“柯大侠,黄岛主虽然行事作风特立独行,但为人还算光明磊落,何谈作恶?逸儿顶多是恶作剧了,你何必出手如此之重?逸儿是我把妹,若过往有冒犯之处,算是老顽童的不是,这厢给你赔礼了。”说着也是一揖。 他如此依样萌芦的说话原意是凑个热闹,但柯镇恶正当狂怒不可抑制,听来却似有意讥刺,连洪七公一片好心也当作了歹意,当下大声说道:“你们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自恃武艺盖世,就可横行天下了?哼,我瞧多行不义,必无善果。” 周伯通奇道:“咦,南帝又犯着你甚么了,连他也骂在里头?” 黄蓉在一旁听着,知道愈说下去局面愈僵,有这老顽童在这里纠缠不清,终是难平柯镇恶的怒火,接口说道:“老顽童,‘鸳鸯织就欲双飞’找你来啦,你还不快去见她?” 周怕通大惊,一跃三尺,叫道:“甚么?”黄蓉道:“她要和你‘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周伯通更惊,大叫:“在哪里?在哪里?”黄蓉向南一指,说道:“就在那边,快找她去。” 周伯通道:“我永不见她。好姑娘,以后你叫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可千万别跟她说曾见到过我……”话未说完,已拔足向北奔去。 黄蓉叫道:“你说了话可要作数。” 周伯通远远的道:“老顽童一言既出,决无反悔。”“反悔”两字一出口,早已一溜烟般奔得人影不见。 黄蓉本意是要骗他去找瑛姑,岂知他对瑛姑畏若蛇蝎,避之惟恐不及,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但不管怎样,总是将他骗开了。 独孤逸沉声问道:“不知黄岛主怎么得罪了你柯大侠?”言语中是疏离与质问。 那柯镇恶捡起铁杖,道:“我真盼老天爷赐我片刻光明,好看看这妖女是什么模样,如今你们沆瀣一气,我柯镇恶永远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一个踉跄,不等站稳,便伸手在自己胸口猛捶两拳,向北而去。 独孤逸在背后冷声道:“柯大侠慢走不送!下次你若再伤蓉儿,别怪我不留情!”那柯镇恶头也不回的向那林中走去。 洪七公携着黄蓉的手,走到独孤逸身边,说道:”柯大侠与黄老邪的性子都古怪得很,两人总是结了甚么极深的梁子。说不得,只好着落在老叫化身上给他们排解。” 独孤逸皱眉问道:“师伯,你可知柯大侠到底为了甚么?” 洪七公奇怪道:“你怎叫我师伯?” 黄蓉摇着洪七公的手道:“师父,一灯大师收了逸儿做徒弟,还要她不用出家拜佛。” 洪七公笑道:“哈哈,怪不得你们两个娃娃功夫大进了啊,原来柯大侠也算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两个娃娃一出手就叫他下不了台。” 黄蓉咭咭咯咯的将别来诸般情由说了个大概,洪七公听得杨康杀死了欧阳克,大声叫好;听丐帮长老受杨康欺骗,连骂:“小杂种!四个老胡涂!鲁有脚有脚没脑子。” 听到一灯大师收徒独孤逸时,沉吟道:“这倒是个好缘分,逸儿倒是适合。”又听到瑛姑子夜寻仇等等事端,只呆呆出神,最后听到瑛姑在青龙滩上忽然发疯,不觉面色微变,“噫”了一声。 黄蓉道:“师父,怎么?你也识得瑛姑?”心想:“师父一生没娶妻,难道也给瑛姑迷上了?哼,这瑛姑又有甚么好了?阴阳怪气、疯疯癫癫的,却迷倒了这许多武林高手?” 幸好听洪七公接下去道:“没甚么。我不识瑛姑,但段皇爷落发出家之时,我就在他身旁。那日他送信到北边来,邀我南下。我知他若无要事,决不致惊动老叫化,又想起云南火腿、过桥米线和饵块的美味,当即动身。 会面之后,我瞧他神情颓伤,与华山论剑时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已大不相同,心中好生奇怪。我到达后数日,他就借口切磋武功,要将先天功和一阳指传给我。 老叫化心想:他当日以一阳指和我的降龙十八掌、老毒物的□□功、黄老邪的劈空掌与弹指神通打成平手,如今又得王重阳传授了先天功,二次华山论剑,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非他莫属,为甚竟要将这两门绝技平白无端的传给老叫化?如说切磋武功,为甚么又不肯学我的降龙十八掌,其中必有跷溪。 后来老叫化细细琢磨,又背着他与他的四大弟子一商量,终于瞧出了端倪,原来他把这两门功夫传了给我之后,就要自戕而死。至于他为甚么如此伤心,他的弟子却不知情。” 黄蓉道:“师父,段皇爷怕他一死之后,没人再制得住欧阳锋。” 洪七公道:“是啊,我瞧出了这一节,说甚么也不肯学他的。他终于吐露真情,说他的四个弟子虽然忠诚勤勉,可是长期来分心于国事政务,未能专精学武,难成大器。全真七子的武功似也不能臻登峰造极之境。 一阳指我不肯学,那也罢了,先天功倘若失传,他却无面目见重阳真人于地下。我想此事他已深思熟虑,劝也无用,只有坚执不学,方能留得他的性命。 段皇爷无法可施,只得退一步退位为僧,他落发那日,我就在他旁边。说起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唉,这场仇冤如此化解,那也很好。如今,这一阳指又有传人了,不过想来着许多年过去,他也没了自戕的念头。” 独孤逸答到:“师父并未提起先天功之事,只传授了我一阳指。师伯,师父为我们解译了九阴真经中叽里咕噜的那篇,他吩咐我们跟您老人家说,可以用这功夫打通自己的奇经八脉。” 当下将一灯的译文念了一遍。洪七公倾听之后,思索良久,大喜跃起,连叫:“妙,妙!瞧来这法儿能行,加上逸儿的小无相功,恐怕一年以内就能见效了。” 黄蓉道:“烟雨楼比武,对方定会邀欧阳锋前来压阵。老顽童的功夫虽不输于他,但此人疯疯癫癫,临场时难保不出乱子,须得到桃花岛去请我爹爹来助战,才有必胜把握。” 洪七公道:“这话不错。我先赴嘉兴,你们两个同到桃花岛去罢。” 黄蓉道:“师父,我们的事说完了,咱们先别急着走,现下要听你说啦,你怎么从皇宫不见啦!” 洪七公道:“我的事么?嗯,在御厨里我连吃了四次鸳鸯五珍脍,算是过足了瘾,又吃了荔枝白腰子、鹌子羹、羊舌签、姜醋香螺、牡蛎酿羊肚……”不住口的将御厨中的名菜报将下去,说时不住价大吞馋涎,回味无穷。 黄蓉插嘴道:“怎么后来老顽童找你不到啦?” 洪七公笑道:“御厨的众厨师见煮得好好的菜肴接二连三的不见,都说又闹狐狸大仙啦,大家插香点烛的来拜我。对了,那日你们走后,那皇帝小子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皇宫里的侍卫紧张的很,后来给侍卫的头几知道了,派了八名侍卫到御厨来捉狐狸。 老叫化心想这可乖乖不得了,老顽童又人影不见,只得溜到一个偏僻的处所躲了起来。那地方叫甚么‘萼绿华堂’,种满了梅树,瞧来是皇帝小子冬天赏梅花的地方,这大热天,除了每天早晨有几名老太监来扫扫地,平时鬼影儿也没一个,落得老叫化一个儿逍遥自在。 皇官中到处都是吃的,就是多一百个老叫化也饿不了,正好安安静静的养伤。在那儿呆了十来天,半夜里忽听得老顽童装鬼哭,又装狗叫猫叫,在官中吵了天翻地覆,又听得几个人大叫:‘洪七公洪老爷子,洪七公洪老爷子!’我出去一张,原来是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这一伙鬼家伙。” 黄蓉奇道:“咦,他们找你干么?” 洪七公道:“我也是奇怪得很啊,我一见他们,立刻缩身,哪知已给老顽童瞧见了。他十分欢喜,奔上来抱住我,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让老顽童找着啦。’他当即命粱子翁他们殿后……” 独孤逸道:“奇怪了,梁子翁他们怎能听周大哥的指派?” 洪七公笑道:“当时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总之这伙奸贼见了老顽童害怕得紧,他说甚么,大家不敢违拗。 他命梁子翁他们殿后,自己负了我到牛家村去,要来寻你们两个,在路上他才对我说起,他到处寻我不着,心中着急,却在城中撞到了梁于翁他们,情急无奈之际,便抓着那些人个个饱打一顿,叫他们白天夜晚不断在大街小巷中寻找。 他说他们在皇宫中已搜寻了几遍,只是地方人大,我又躲得隐秘,始终找我不着。” 黄蓉笑道:“瞧不出老顽童倒有这手,将那些魔头制得服服贴贴,不知他们怎么又不逃走?” 洪七公笑道:“老顽童自有他的顽皮法儿:他在身上推下许多污垢来,搓成了十几颗药丸,逼他们每人服上三颗,说道这是七七四十九天后发作的毒药,剧毒无比,除他之外,天下无人解得。 他们若能听话,到第四十八天上就给解药。这些恶贼虽然将信将疑,但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终于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得乖乖地听老顽童呼来喝去,不敢违抗。” 听到这里,独孤逸和黄蓉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7章 临安送书 洪七公又道:“到了牛家村后,找你们两个和郭靖那小子不见,老顽童仍是逼他们出去寻找。昨儿晚上,个个又垂头丧气地回来,老顽童臭骂了他们一顿。 他骂得起兴,忽然说道:‘倘若明天仍是找不到那三个娃娃,老子再撒泡尿搓泥丸给你们吃!”这句话引起了他们疑心,不住用话套问。老顽童越说越露马脚,他们才知上了当,所眼药丸压根儿不是毒药,我知情势危险,这批好贼留着终究后患不小,叫老顽童尽数杀了算啦。 哪知彭连虎也瞧出情形不妙,便使诡计,要那西藏胖和尚跟老顽童比试打坐的功夫。我拦阻不住,只得逃出牛家村,在村外遇到柯大侠,他护着我逃到这里,彭连虎他们一路追了下来。 老顽童虽然胡涂,也知离了我不妥,忙赶到这里。那些好贼不住用言语相激,老顽童终于忍不得,跟那和尚比赛起来了。 我和柯大侠在山洞里,仗着他毒菱暗器厉害,众好贼不敢强闯,才支撑了这些时候。唉,柯大侠为人是极仗义的,他陪着我在洞中拒敌,明明是决意饶上了自己一条性命。如今,也不知是怎样的误会…” 独孤逸听言,沉吟道:“师伯,蓉儿,你们看这样可好,我护送师伯回嘉兴,再去找郭大哥碰头,蓉儿去桃花岛请黄岛主,咱们在嘉兴见面,你看可好?” 黄蓉瞅了瞅独孤逸,知道她既要去送书,又怕洪七公如今武功未复,如今周伯通不在,如若遇见危险则难以自保,又有心解开柯镇恶的误会,于是答到:“好啊,回桃花岛我最熟悉了,我回岛上去带了爹爹来找你,咱们在嘉兴见。” 洪七公沉吟一下,道:“那也好,我和逸儿去嘉兴。蓉儿,你自己一人回桃花岛,万事要小心。” 黄蓉笑道:“师父,放心吧!咱们七日后再见!” 独孤逸拉着黄蓉走到一旁,道:“蓉儿,你一人回去,万不可鲁莽,回去后需事事小心。” 黄蓉将怀中的武穆遗书拿出来塞进独孤逸怀中,抓着衣襟嗔道:“我晓得,你放心好了!你回去送了书就走,不能和苏娘子呆在一起,我用不了七日就回来的。” 独孤逸笑道:“放心吧!” 那洪七公在那边早已上了马,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叫到:“小逸儿,别在那亲亲我我了,咱们快走!” 黄蓉脸一红,嗔道:“师父!我不理你了!”转身就跑。 独孤逸看黄蓉身影消失在林中,转身牵起白马,道:“师父,咱们走!” 洪七公骑马,独孤逸跟在后面,两人当日傍晚便到了嘉兴城,独孤逸将洪七公安顿在客店,又连夜向临安而去。 第二日一早,天还尚未亮,独孤逸到了临安城,直接向那三元居而去,三元居的小二见独孤逸进门来,低头迎接道:“小姐!” 独孤逸点点头,问:“五子呢?” 三元局的店伴答到:“小姐且稍作休息,五子已经回来临安了,我去找他来见您。” 独孤逸跟着小二上了二楼,仍是自己住过的那间房间,屋内放着一身暗纹白衣,与自己身量相当。有小厮打了水来,独孤逸一夜赶路倒自觉的有些风尘仆仆,想到那周伯通搓泥丸,不禁觉的自己身上似乎也脏了,于是认真洗漱好,又换上衣服,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 刚刚推开门来,便看到小五子已经侯在门外了。 见独孤逸出来,小五子道:“小姐,公子在隔壁等你了。你随我来。” 独孤逸点点头,跟着小五子到了尽头的一间客房。 那赵昀已经迎了出来,道:“阿姐!你回来了!你一路可还顺利?”又拉着独孤逸坐在桌旁,为她添上一杯茶。 独孤逸掏出怀中的书,递给赵昀,道:“这是武穆遗书,你先收着。” 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莒儿,你不妨将这兵法多印一些,交给那将军去学习,小五子也能学学看。我虽然不懂兵法,但想来和练武功一样,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用兵法练好基本功,再活学活用。” 赵莒笑眯眯的看着独孤逸道:“知道了,阿姐。阿姐,你不在的日子,祁国公赵竑针对我去取那司天监的解药之事,上书弹劾说我伙同匪盗妄图造反。官家震怒,我无奈中,私下求见官家,向官家坦白了当日情形,说明了你那日是去护书救驾,也说明了你我的身份。” 独孤逸挑挑眉,道:“如今你没事了吧?实在不行,你跟姐姐去隐居,不要抢这劳什子皇位了!那禁军也是,只盯着好人,不抓坏人。” 赵昀笑道:“阿姐,我和官家说了你的身份,官家说要见见你。” 说道这,赵昀正色道:“阿姐,这个事,我也拿不准官家是什么个意思,但应该不是责怪你,苏姐姐和我一起分析了如今的情况,猜测官家很有可能想要认你归宗,苏姐姐也想办法做了不少铺垫了。如今官家身体不如从前,想的也更多些。” 独孤逸道:“哦?” 赵昀点头道:“若真是认了你,倒也不算是坏事。阿姐,既然你回来了,我今日就去和官家请示,明日咱们就入宫去,你看如何?” 独孤逸皱了皱眉头道:“不行,现在还不行,莒儿,我…我还有别的事没做完,八月十五之后,我再回来。” 赵昀问道:“阿姐是要去找那黄家姑娘么?” 独孤逸眼中有丝慌乱,看着赵昀不说话。赵昀揉揉额角道:“阿姐当我傻么?唉!阿姐,不如先见了官家?” 独孤逸摇摇头,道:“莒儿,可能会给你带来些麻烦,但是我必须先去找蓉儿,确保她无事,我再回来寻你。你想法子拖延几日。” 赵昀道:“阿姐,你那么喜欢她么?她有那么好?” 独孤逸没想到赵昀居然如此直白的问出来了,自己尚未准备好告知与他,于是支吾道:“我…我…,莒儿,我认准她了。” 赵昀叹口气道:“阿姐,你放心去吧,我会想办法的。” 两人聊了半日,赵昀道:“阿姐,我下午得回宫里侍奉官家了,你可要去苏姐姐那看看?她很是想你。” 独孤逸有些结巴,道:“我,先不去了,我先去找郭大哥。” 独孤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着门外喊道:“小五子,你们何时回来的?一路可还顺利?” 小五子本守在门外,听独孤逸问话,于是推门进来,先对赵昀做了一辑,又达到:“回小姐,那日郭大哥带着我和华筝姑娘一路西行,刚刚走到岳阳,便收到了白雕传来的信息,知道你们去找那南帝大师,小姐,这大理的皇帝怎么隐居在咱们大宋?” 独孤逸看看赵昀道:“莒儿,我拜了南帝为师,他已经不问政事,出家为僧了。五子,你继续说。” 小五子吐吐舌头,继续说道:“我们收到了信息,我说咱们从没来过岳阳,何不去岳阳楼看看,华筝姑娘也想要去,郭大哥无奈,便带着我们一起去瞧那岳阳楼,我们都觉得也不过如此,怎能那么有名气。” 小五子想要继续说,看了看独孤逸的脸色,于是又拉回正题,道:“后来,那白雕又送信来,让郭大哥放白雕回去给黄姑娘的爹爹报信。郭大哥就照办了,白雕又传信说有了变化,让咱们回临安再聚,那白雕还受了伤,华筝姑娘心疼极了。回来的路上倒是没有什么,郭大哥教了我好几套拳法,还跟我说,越往北走,越是荒凉,民不聊生。” 独孤逸道:“你们都平安就好。郭大哥和华筝姑娘现在何处?” 小五子道:“小姐,两天前郭大哥就带着华筝姑娘先去嘉兴了,留我在此处等你。” 独孤逸站起来问:“啊?他们去了嘉兴?” 小五子道:“是啊!郭大哥说八月中秋在嘉兴烟雨楼有个比武,说小姐你也会去,他带着华筝先去拜会他的几个师父,让我跟你说,咱们在嘉兴见。” 独孤逸心道不好,若郭靖见到了柯镇恶,那误会只会更大。站起身来道:“莒儿,我得赶快去嘉兴找郭大哥,这其中还有一些误会。” 赵昀站起身来道:“五子,你去楼下让快点上来一份点心,再去给阿姐选一匹快马来。”小五子应声而去。 赵昀又道:“阿姐,你莫要惊慌,不论是郭少侠,还是黄家姑娘,都是武功高强,定会安然无恙。阿姐,那华筝姑娘,是蒙古的公主?” 独孤逸有些心急,在房间里踱步,听赵昀问话,便将郭靖的身世向他细细讲了一遍,在得知郭靖是那蒙古国的金刀驸马,赵昀皱着眉头叹口气道:“真是可惜了!” 独孤逸问:“如何可惜?”赵昀道:“我大宋好男儿,都要成为他人的良臣猛将,可不是可惜么?” 独孤逸道:“那有什么,郭大哥为人正直,若是打金狗,郭大哥一万个乐意。” 说话间,小二上来了一些吃食,赵昀道:“阿姐,趁着五子选马,你先吃些点心。昨夜你连夜至此,如今又要回去,实在是辛苦。” 独孤逸快吃了几口,见五子备好了马,道:“莒儿,这道没什么,只希望万事顺畅才是,临安这里就拜托你了!” 说着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道:“多谢你给姐姐准备的衣服。合适极了!” 赵昀笑道:“阿姐,这衣服是苏姐姐备的,她说你若回来了,或许不会去她哪里住了,放一套在这里备用。” 独孤逸哑然,挠了挠头道:“我再回来了去看她,这次来不及了,你替我谢谢苏姐姐。” 说罢,下楼翻身上马,就向城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8章 桃花岛生变1 一夜赶路不停歇,赶到嘉兴时天还未亮,那白马跑的气喘吁吁,独孤逸歇在嘉兴城外的铁抢庙内,将马放在树林里歇息,那铁枪庙祀奉的是五代时名将铁枪王彦章。 庙旁有座高塔,塔顶群鸦世代为巢,当地乡民传说铁枪庙的乌鸦是神兵神将,向来不敢侵犯,以致生养繁殖,越来越多。 听着乌鸦声阵阵,独孤逸只觉得内心烦躁不已,不知那柯镇恶到底是与黄药师有何过节,郭靖老实诚恳,若是那柯镇恶指派郭靖去杀了黄蓉,保不齐他会一时糊涂。 恍惚间,独孤逸沉沉睡去,梦中看到那郭靖听了柯镇恶的话,恶狠狠的拿着铁杖就砸向黄蓉的脑袋,黄蓉躲闪不及,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献血从头上留下来,独孤逸想要去救,却自己手脚定在地上,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惊吓之中,独孤逸“啊!”的一声惊醒,凝神一看,哪有郭靖在一旁,只有黑洞洞的塑像俯瞰着自己,乌鸦被自己惊醒,嘎嘎的在庙外盘旋。 独孤逸一抹额头,居然是一头的汗水。如此已经一惊,独孤逸再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熬到天大亮,独孤逸踏出庙门,看那远处有白雕盘旋,心道:“可找到了!” 顺着白雕寻去,是一家客栈。独孤逸走进客栈,可巧华筝从那楼梯上下来。 华筝抬眼看到独孤逸,极为开心,跑上前来拉住独孤逸的手,说道:“小逸儿!你可回来了,我们一路跟着你们跑,去了好多地方,如今又跟着你跑回来啦!郭靖哥哥说过过几天要在烟雨楼比武,要带我去看看呢!” 独孤逸笑着答:“是啊!就是让你们白跑了一圈,是在对不住了。郭大哥呢?你们怎么来嘉兴啦?” 华筝道:“不白跑不白跑,和郭靖哥哥一起,才知道郭靖哥哥这么厉害了,他回去了一定是草原上最厉害的人!” 又到:“郭靖哥哥说带我回来先看看六个师父们,在嘉兴等你来。你这么快就来了!黄家妹子呢?” 独孤逸心里一紧道:“你们见了六个师父没?” 华筝拉着独孤逸坐下,开心的说道:“见啦,不过之见了一个师父,前天晚上,柯师父主动找到我们来啦!” 说到这里,华筝又瘪瘪嘴道:“柯师父不知道怎么了,气坏了,也不搭理我,只把郭靖哥哥拉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郭靖哥哥回来后眼睛是红的,让我和柯师父呆在这里等他,他说他要亲眼看看才信,就自己走了!柯师父气坏了。” 独孤逸道:“郭大哥走了?他去了哪里?”华筝道:“好像要去什么岛上,你要问问柯师父么,柯师父在楼上。” 独孤逸忽的站起身来,道:“华筝姑娘,我不见他了。我有事要先走了!”不等华筝答话,转身上马又向东而去。 且说那边,黄蓉那日与独孤逸分开后,自行向东而去,找到渔家雇了船,扬帆直赴桃花岛来。到得岛上,打发船夫走后,黄蓉只想着快些找到黄药师,好赶回嘉兴去,飞身就往岛内而去。 正疾步向前,忽然看到林中一侧地上一堆黄鼓鼓的东西,这桃花林里怎么会有这个,当时心下奇怪,便前去查看。 只见一匹黄马倒在地下,黄蓉伸手在马腹上一摸,着手冰凉,早已死去多时了。 仔细一瞧,那黄马并非横卧而死,却是四腿弯曲,瘫成一团,这是被武林高手内力震伤所致,黄蓉心想:“这岛上本没有马匹,难道有外人入侵?定是爹爹一掌打死的。” 仔细检查,只看那马身上的血迹已变紫黑,但腥气尚在,看来染上约莫已有三四天。 黄蓉心里越发担心父亲安危,也不管那黄马,只冲着岛内飞奔而去。 来到黄药师所居的精舍之前,但见那精舍己给打得东倒西歪,遍地都是断梁折柱。 黄蓉大叫:“爹爹,爹爹!”奔进屋中,室内也是桌倾凳翻,书籍笔砚散得满地,壁上悬着的几张条幅也给扯烂了半截,却哪里有黄药师的人影? 黄蓉双手扶着翻转在地的书桌,身子摇摇欲倒,过了半晌,方才定神,又去那一旁的小筑中去寻,梅超风、傻姑也都不见了踪影,急步到众哑仆所居房中去找了一遍,竟是一个不见。 厨房灶中烟消灰冷,众人就算不死,也已离去多时,看来这岛上除了她之外,更无旁人,这居然成了一个空岛。 黄蓉心中慌张万分,只安慰自己:“爹爹那么厉害,七公、一灯大师、周伯通都不在,仅凭一个欧阳锋还伤不了爹爹,如今这天下没人伤的了他,他定是离岛去寻我了。” 此时,听得铃铛叮咚作响,知道有人闯入桃花林来了。 黄蓉心下稍安,心道:“难道是逸儿来了?她这会应该安顿好了师父,在临安才是。” 待赶到桃花林,在那黄马一旁蹲着一人竟然是郭靖。黄蓉喊道:“师哥!你怎么来了啦!你看到我爹爹了么?” 那郭靖闻言扭头过来,眼中的恨意滔天,甚是骇人。 黄蓉想到那柯镇恶对自己痛下杀手,心道不好,退后两步拿打狗棒护在身前,问道:“师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来桃花岛?你一个人来的么?” 那郭靖盯着黄蓉看了一会,不答话,只低头在那黄马身上摸索。黄蓉道:“这匹马怎么死在桃花岛了,师哥你认识它么?” 郭靖低声道:“这是我三师父的坐骑。” 黄蓉道:“啊?你三师父在桃花岛么?师兄你别急,咱们细细查个水落石出。你三师父怎么会上的岛来?” 郭靖道:“你当真不知?” 黄蓉道:“我昨日还见到了你大师傅,比你早来了半日,爹爹不在家,梅师姐和傻姑也不知去了哪里,还没来及的在岛上细看。” 郭靖看黄蓉不似作伪,咬咬牙道:“好。” 黄蓉轻轻拂开花树,地下有斑斑点点的一道血迹,郭靖也顾不得迷路不迷路,侧身抢在黄蓉前面,顺着血迹向前急奔。 黄蓉跟在后面慢慢向前走去,她心道,岛上定是出了大变故。 血迹时隐时现,好几次郭靖找错了路,都是黄蓉细心,重行在草丛中岩石旁找到,有时血迹消失,她又在地下寻到了蹄印或是马毛。追出数里,只见前面一片矮矮的花树,树丛中露出一座坟墓。黄蓉急奔而前,扑在墓旁。 郭靖初次来桃花岛时见过此墓,知是黄蓉亡母埋骨的所在,见墓碑已倒在地下,当即扶起,果见碑上刻着“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家”一行字。 黄蓉见墓门洞开,隐约料知岛上已生巨变,她不即进坟,在坟墓周围察看,只见墓左青草被踏坏了一片,墓门进口处有兵器撞击的痕迹。 她在墓门口倾听半晌,没听到里面有甚响动,这才弯腰入门,郭靖恐她有失,亦步亦趋的跟随。 眼见墓道中石壁到处碎裂,显见经过一番恶斗,两人更是惊疑不定。走出数丈,黄蓉俯身拾起一物。 墓道中虽然昏暗,却隐约可辨正是全金发的半截秤杆。这秤杆乃镔铁铸成,粗若儿臂,这时却被人生生折成两截。 黄蓉与郭靖对望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心中却知能空手折断这铁秤的,举世只寥寥数人而已,在这桃花岛上,自然除了黄药师外更无旁人。 郭靖从黄蓉手里接过铁秤,插在腰带里,弯腰找寻另半截,心中只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又盼找到,又盼找不着。 再走几步,前面愈益昏暗,他双手在地下摸索,突然碰到一个圆鼓鼓的硬物,正是秤杆上的秤锤,全金发临敌之时用以飞锤打人的。 郭靖放在怀里,继续摸索,手上忽觉冰凉,又软又腻,似乎摸到一张人脸。 他大惊跃起,蓬的一声,在墓道顶上结结实实的撞了一头,这时却也不知疼痛,忙取出火折晃亮,只叫得一声苦,脑中犹似天旋地转,登时晕倒在地。 火折却仍拿在他手中,兀自燃着,黄蓉在火光下见全金发睁着双眼,死在地下,胸口插着另外半截秤杆。 到此地步,真相终须大白,黄蓉定一定神,鼓起勇气从郭靖手里接过火折,在他鼻子下熏炙。烟气上冒,郭靖打了两个喷嚏,悠悠醒来,呆呆的向黄蓉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径行入内。 两人走进墓室,只见室中一片凌乱,供桌打缺了一角,南希仁的铁扁担斜插在地。墓室左角横卧一人,头戴方中,鞋子跌落,瞧这背影不是朱聪是谁? 郭靖默默走近,扳过朱聪身子,火光下见他嘴角仍留微笑,身上却早已冰凉。当此情此境,这微笑显得分外诡异,分外凄凉。 郭靖低声道:”二师父,弟子郭靖来啦!”轻轻扶起他身子,只听得玎玎当当一阵轻响,他怀中落下无数珠宝,散了一地。 黄蓉捡起些珠宝来看了一眼,随即抛落,长叹一声,说道:“是我爹爹供在这里陪我妈妈的。” 郭靖瞪视着她,眼中如要喷出血来,低沉着声音道:“你说……说我二师父来偷珠宝?你竟敢说我二师父……” 在这目光的逼视下,黄蓉毫不退缩,道:“师哥,这里是我妈妈的墓室!” 郭靖哑口抬头看看那供桌上的铭牌,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事物俱在,珠宝确是从未聪怀中落下,又想二师父号称“妙手书生”,别人囊中任何物事,都能毫不费力的手到拿来。难道他当真会来偷盗这墓中的珠宝么?不,不,二师父为人光明磊落,决不能作此等卑鄙勾当,其中定然另有别情。他又悲又怒,脑门发胀,眼前但觉一阵黑一阵亮,双掌只捏得格格直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9章 桃花岛生变2 黄蓉轻轻的道:“我那日见你大师父的神色,已觉到事情不妥,当日你大师父突然对我痛下杀手,若不是逸儿,我恐怕已经脑浆崩裂了。我爹爹不会杀你师父们的,这其中定有蹊跷!” 郭靖不答,只是大踏步走来走去,呼呼喘气。 黄蓉凝望壁上亡母的画像,忽见画像的脸上有甚么东西,走近瞧时,原来钉着两枚暗器。她轻轻拔了下来,正是柯镇恶所用的毒菱,黄蓉将那毒菱交给郭靖,将亡母的画像抚平整。 她拉开供桌后的帷幕,露出亡母的玉棺,走到棺旁,不禁“啊”的一声,只见韩宝驹与韩小莹兄妹双双死在玉棺之后。韩小莹是横剑自刎,手中还抓着剑柄。韩宝驹半身伏在棺上,脑门正中清清楚楚的有五个指孔。 郭靖走过去抱起韩宝驹的尸身,自言自语:“梅超风如今在桃花岛,她一心找我师父报仇。定是梅超风了!”说着把韩宝驹的尸身轻轻放在地下,又把韩小莹的尸身扶得端正,迈步向外走去,经过黄蓉时眼光茫然,竟似没见到她。 黄蓉心下奇怪,那梅超风对爹爹十分敬畏,爹爹明明让她回岛后自废功夫,她一双手应已经断了,难道她竟然没有照做? 黄蓉呆立半晌,突然眼前一黑,火折子竟已点完,这墓室虽是她来惯之地,但现下墓内多了四个死人,黑暗之中不由得又惊又怕,急忙奔出墓道,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一交,奔出墓门后才想起是绊到了全金发的尸身。 眼见墓碑歪在一旁,伸手放正,待要扳动机括关上墓门,心中忽然一动:“倘若真的是我爹爹杀了江南四怪,怎能容四怪留在墓内与妈妈为伴?此事万万不可。他对妈妈情深爱重,即令当时匆忙万分,来不及整理,那也决计不肯任由墓门大开。” 想到此处,疑惑不定,当下将墓碑向右推三下,又向左推三下,关上墓门向郭靖追赶而去。郭靖虽比她先出,但只走了数十步,就左转右圈的迷失了方向,眼见黄蓉过来,当即站住不动。 黄蓉刚刚叫出一声:“师哥!”只看郭靖直勾勾的盯着黄蓉,嘴里叨念着:“是梅超风,定是梅超风!” 黄蓉轻声道:“师哥,我找遍了整个岛,我爹爹,梅师姐,傻姑都不在,连哑仆都全不见了,如今…如今岛上只有咱俩。” 郭靖似乎没听到,双眼呆滞,嘴里不住的叨念着:“找梅超风报仇,找梅超风报仇!” 黄蓉知他这是大悲之下受了刺激,于是说道:“师哥,你师父死了,你痛哭一场罢。”郭靖自言自语:“我不哭,我不哭。” 这两句话说完,两人都是静寂无声,黄蓉聪明灵巧,此时竟然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听到远处海涛之声隐隐传来,霎时之间,黄蓉心中转过了千百种念头,此时更希望独孤逸能在身旁。 只听得郭靖又自言自语:“我要先葬了师父。是吗?是要先葬了师父吗?” 黄蓉接话到道:“对,先葬了师父。” 她当先领路,回到母亲墓前。郭靖一言不发的跟着。 黄蓉伸手待要推开墓碑,郭靖突然抢上,飞起右腿,扫向碑腰。 那墓碑是极坚硬的花岗石所制,郭靖这一腿虽然使了十成力,也只把墓碑踢得歪在一旁,并不碎裂,右足外侧却已碰得鲜血直流,但他竟似未感疼痛,双掌在碑上一阵猛拍猛推,从腰间拔出全金发的半截秤杆,扑上去在墓碑上乱打。 只见石碑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突然拍的一声,半截秤杆又再折断,郭靖双掌奋力齐推,石碑断成两截,露出碑中的一根铁杆来。他抓住铁杆使力摇晃,铁杆尚未拗断,呀的一声,墓门却已开了。 郭靖一呆,叫道:“除了黄药师,谁能知道这机关?谁能把我恩师骗入这鬼墓之中?不是梅超风!是黄药师!啊!”仰天大喊一声,钻入墓中。 断碑上裂痕斑斑,铺满了鲜血淋漓的掌印。 黄蓉见他对自己母亲的坟墓怨愤如此之深,心意已决:“他如今不分青红皂白,一昧在我妈妈坟前出气,若他敢毁我妈妈玉棺出气,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妈妈的玉棺。” 正要走进墓去,郭靖却已抱了全金发的尸体走出。他放下尸体,又进去逐一将朱聪、韩宝驹、韩小莹的尸体恭恭敬敬的抱了出来。 黄蓉偷眼望去,只见他一脸虔诚爱慕的神色,登时心中想:“倘若一会他迁怒于我…我要去找爹爹,我要去找逸儿!” 郭靖将四具尸身抱入树林,离坟墓数百步之遥,这才俯身挖坑。 他先用韩小莹的长剑掘了一阵,到后来愈掘愈快,长剑拍的一声,齐柄而断,猛然间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一张民吐出两大口鲜血,俯身双手使劲抓土,一把把的抓了掷出,势如发疯。 黄蓉到种花哑仆的居中去取了两把铲子,一把掷给了他,自己拿了一把帮着掘坑。郭靖一语不发的从她手中抢过铲子,一拗折断,抛在地下,拿另一把铲子自行挖掘。 郭靖全身使劲,只一顿饭工夫,已掘了大小两坑。他把韩小莹的尸体放在小坑之中,跪下磕了几个头,呆呆的望着韩小莹的脸,瞧了半晌,这才捧土掩上,又去搬朱聪的尸身。 他正要将尸体放入大坑,心念一动:“黄药师的肮脏珠宝,岂能陪我二师父入土?”于是伸手到朱聪怀内,将珠王珍饰一件件的取了出来,看也不看,顺手抛在地下。 取到最后,却见囊底有一张白纸,展开看时,见纸上写道:“江南下走柯镇恶、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全金发、韩小莹拜上桃花岛岛主前辈尊前:顷闻传言,全真六子过信人言,行将有事于桃花岛。 晚生等心知实有误端,唯恨人微言轻,不足为两家解憾言和耳。前辈当世高人,唯可与王重阳王真人争先赌胜,岂能纡尊自降,与后辈较一日之短长那? 昔蔺相如让路以避廉颇,千古传为盛事。盖豪杰之士,胸襟如海,鸡虫之争,非不能为,自不屑为也。行见他日全真弟子负荆于岛主阶下,天下英雄皆慕前辈高义,岂不美哉?” 郭靖眼见二师父的笔迹,捧着纸笺的双手不住颤抖,心下沉吟:“全真七子与黄药师在牛家村相斗,欧阳锋暗使毒计,打死了长真子谭处端。当时欧阳锋一番言语,嫁祸于黄药师,这黄老邪目中无人,不屑分辩,全真教自然恨他入骨。 想是我六位师父得知全真教要来大举寻仇,生怕两败俱伤,是以写这信劝黄药师暂且避开,将来再设法言明真相。我师实是一番美意,黄药师这老贼怎能出手加害?” 转念又想:“二师父既写了这封信,怎么并不送出,仍是留在衣囊之中? 是了,想是事机紧迫,全真六子来得快了,送信已然不及,因此我六位师父也匆匆赶来,要想拦阻双方争斗。” 随即又想:“黄老邪啊黄老邪,你必道我六位师父是全真教邀来的帮手,便不分青红皂白的痛下毒手。” 他呆呆的想了一阵,折起纸笺要待放入怀中,忽见纸背还写得有字,忙翻过来,心中怦的一跳,只见歪歪斜斜的写着:“事情不妙,大家防备……” 最后一字只写了三笔,想是祸事突作,未及写完,郭靖叫道:“这明明是个‘东’字,二师父叫大家防备‘东邪’,可惜来不及了。东邪!东邪!” 顺手把纸笺捏成一团,咬牙切齿的道:“二师父,二师父,你满腔好心,却全教黄老邪看成恶意了。”手一松,纸团跌在地下,俯身又去抱朱聪的尸身。 黄蓉当他观看纸笺之时,见他神色闪烁不定,心知纸上必有重大关键,见纸团落下,便慢慢走近拾起展开,正反两面看了一遍。 心道:“他六位师父到桃花岛来,原是一番美意。恨只恨这妙手书生为德不卒,生平做惯了贼,见到我妈这许多奇珍异宝,不由得动心,终于犯了我爹爹的大忌……” 正自悲怨,见郭靖又放下朱聪的尸身,扳开他左手紧握着的拳头,取出一物,托在手中。 黄蓉凝目看去,见是一只翠玉琢成的女鞋,长约寸许,晶莹碧绿,虽然是件玩物,但雕得与真鞋一般无异,精致玲珑,确是珍品,只是在母亲墓中从未见过,不知朱聪从何处得来。 郭靖翻来翻去一看,见鞋底刻着一个“招”字,鞋内底下刻着一个“比”,此外再无异处。他恨极了这些珍宝,吁的一声,抛在地下。 他呆立一阵,缓缓将朱聪、韩宝驹、全金发三人的尸身搬入坑中,要待掩上,但望着三位师父的脸,终是不忍,叫道:“二师父,三师父。六师父,你们……你们死了!”声音柔和,却仍是带着往昔和师父们说话时的尊敬语气。 过了半晌,他斜眼见到坑边那堆珍宝,怒从心起,双手捧了,拔足往坟墓奔去。 黄蓉怕他入墓侵犯母亲玉棺,忙急步赶上,张开双臂,拦在墓前之门,凛然道:“你待怎地?” 郭靖不答,左臂轻轻推开她身子,双手用力往里摔出,只听得珠宝落地,琮琮之声好一阵不绝。 黄蓉见那翠玉小鞋落在脚边,俯身拾起,说道:“这不是我妈妈的,不要乱丢。”说着将玉鞋递了过去。郭靖木然瞪视,也不理睬。 黄蓉便顺手放在怀里,只见郭靖转身又到坑边,铲了土将三人的尸体掩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0章 桃花岛生变3 忙了半日,天渐昏暗,黄蓉见他仍是不哭,越来越是担忧,心想让他独自一人,或许能哭出声来,当下回到屋中找些腌鱼火腿,胡乱做了些饭菜,放在篮中提来,只见他仍是站在师父的坟边。 她这一餐饭做了约莫半个时辰,可是他不但站立的处所未曾移动,连姿式亦未改变。 黑暗中望着他石像一般的身子,黄蓉大是惊惧,叫道:“师哥,你怎么了?”郭靖不理。黄蓉又道:“吃饭罢,你饿了一天啦!” 郭靖道:“我饿死也不吃桃花岛上的东西。” 黄蓉听他答话,稍稍放心,知他性子执拗,这一次伤透了心,这岛上的东西说甚么也不吃的了,于是放下饭篮,缓缓坐在地下陪在一旁。 就在这凄风冷月、涛声隐隐之中,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号叫,声音凄厉异常,似是狼嗥虎啸,却又似人声呼叫。 黄蓉侧耳倾听,隐约听到那声音是在痛苦挣扎,只不知是人是兽,当下辨明了方向,发足便奔。 她本想叫郭靖同去,但一个念头在心中一转:“这多半不是好事,让他见了徒增烦恼。”身当此境,黑夜独行委实害怕,好在桃花岛上一草一木尽皆熟识,虽然心下惊惧,还是鼓勇前行。 走出十余步,突觉身边风声过去,郭靖已抢在前面。他不识道路,迅即迷了方向,只见他掌劈足踢,猛力摧打拦在身前的树木,似乎又失了神智。 黄蓉道:“你跟我来。”郭靖大叫:“四师父,四师父!”他已认出这叫声是四师父南希仁所发。 黄蓉心中又是一凉,寻思:“他四师父见了我,不要了我性命才怪。但如今也别无他法。”于是领着郭靖奔到东边树丛之中,但见桃树下一个人扭曲着身子正在滚来滚去。 郭靖大叫一声,抢上抱起,只见南希仁脸露笑容,口中不住发出荷荷之声。郭靖又惊又喜,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叫:“四师父,四师父。” 南希仁一语不发,反手就是一掌。郭靖全没防备,不由自主的低头避开。南希仁一掌不中,左手跟着一拳,这一次郭靖想到是师父在责打自己,心中反而喜欢,一动不动的让他打了一拳。 哪知南希仁这一拳力道大得出奇,砰的一声,把郭靖打了个筋斗。郭靖自幼与他过招练拳也不知已有几千百次,于他的拳力掌劲熟知于胸,料不到这一拳竟然功力突增,不由得大是惊疑。 他刚站定身子,南希仁跟着又是一拳,郭靖仍不闪避。这一拳劲力更大,郭靖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险些就要晕去。南希仁俯身拾起一块大石,猛往他头顶砸下。 郭靖仍不闪避,这块大石击将下去,势非打得他脑浆迸裂不可。黄蓉在旁看得凶险,急忙飞身抢上,左手在南希仁臂上一推。 南希仁连人带石,摔在地下,口中荷荷呼叫,竟然爬不起来了。郭靖怒喝:“你干么推我四师父?” 黄蓉道:“他要杀了你!” 月光下见南希仁满脸笑容,但这笑容似是强装出来的,反而显得异样可怖。黄蓉惊呼:“你看他!他不对劲!” 蓦然间南希仁回手一拳,打中她的左肩,两人同声大叫。黄蓉虽然身上披着软猬甲,这一拳也给打得隐隐作痛,跌开几步。南希仁的拳头却被甲上尖刺戳得鲜血淋漓。 两人大叫声中夹着郭靖连呼“四师父”。南希仁向郭靖望了一眼,似乎忽然认出是他,张口要待说话,嘴边肌肉牵动,出尽了力气,仍是说不出话,脸上兀自带着笑容,眼神中却流露出极度失望之色。 郭靖叫道:“四师父,你歇歇,有甚么话,慢慢再说。”南希仁仰起脖子,竭力要想说话,但嘴唇始终无法张开,撑持片刻,头一沉,往后便倒。郭靖叫了几声“四师父”,抢着要去相扶。 黄蓉在旁看得清楚,说道:“你师父在写字。”郭靖眼光斜过,果见南希仁右手食指慢慢在泥上划字,月光下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道:“杀……我……者……乃……” 黄蓉看着他努力移动手指,心中怦怦乱跳,突然想起:“他身在桃花岛上,就是最笨之人,也会知道是我爹爹杀他。可是他命在顷刻,还要尽最后的力气来写杀他之人的姓名,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吗?” 凝神瞧着他的手指,眼见手指越动越是无力,心中不住祷祝:“如他要写别人姓名,千万快写出来。”只见他写到第五个字时,在左上角短短的一划一直,写了个小小的“十”字,手指一颤,就此僵直不动了。 郭靖一直跪在地上抱着他,只觉得他身子一阵剧烈的抽搐,再无呼吸,眼望着这小小的“十”字,叫道:“四师父,我知道你要写个‘黄’字,你是要写个‘黄’字!”扑在南希仁身上,纵声大哭。 这一场捶胸痛哭,才把他闷了整天的满腔悲愤尽情发泄,哭到后来,竟伏在南希仁的尸身上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悠悠醒来,但见日光耀眼,原来天已大明,这一日是八月十一。郭靖起身四下一望,黄蓉已不知去了哪里,南希仁的尸身仍是睁着双眼。 郭靖想到“死不瞑目”那句话,不禁又流下泪来,伸手轻轻把他眼皮合下,想起他临终时神情十分奇特,不知到底受了甚么伤而致命,于是解开他衣服全身检视。 说也奇怪,除了昨晚拳击黄蓉而手上刺伤之外,自顶至踵竟然一无伤痕,前胸后心也无受了内功击伤的痕迹,皮色不黑不焦,亦非中毒。 郭靖抱起南希仁的尸身,要想将他与朱聪等葬在一起,但树林中道路怪异,走出数十步便已觅不到来路,只得重行折回,就在桃树下掘了个坑,将他葬了。 他一天不食,腹中饥饿之极,欲待觅路到海滨乘船回归大陆,却愈走愈是晕头转向。他坐着休息片刻,鼓起精神再走,这时打定主意,不管前面有路无路,只是笔直朝着太阳东行。 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片无法穿过的密林,这林子好不古怪,每株树上都生满了长藤钩刺,实难落脚,寻思:“今日有进无退!”纵身跃上树顶。 正要纵身跃出,忽听黄蓉在下面叫道:”你下来,我带你出去。”低下头来,只见她站在左首的一排刺藤树下。 郭靖也不答话,纵下地来,黄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走罢!”两人曲曲折折向东而行。 郭靖走在黄蓉身后,一路看着黄蓉的背影,心道:“她是黄药师女儿!我要杀了她报仇!”待握紧拳头又想:“她是我师妹!黄药师作恶,与她何干?我若杀了她,岂不是和那恶人没有差别!”又松开拳头。 但又想到:“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杀我四个师父,就是杀他父女二人也不为过!”随即又想到:“逸儿,蓉儿与我情同兄妹,师妹几次救我性命,我…我怎能恩将仇报。” 几番天人交战,待穿出刺藤树丛,海滩就在面前,郭靖已运功、放弃三五次,已是满头大汗。 黄蓉走在前面,一点没有发觉,只看她走在前面脚步突然一顿,眼神直勾勾的向东北方望去。 郭靖顺着看去,只见东北岩石中有些青布迎风飘扬。 黄蓉惊呼一声:“爹爹!”向那岩石奔去,郭靖赶忙跟在身后,却见一件青布长袍嵌在岩石之中,旁边还有一片□□,正是黄药师的服饰。 黄蓉惊疑不定,俯身拾起,只见长袍襟上清清楚楚有一张血掌之印,指痕宛然,甚是怕人。 郭靖斗然想起:”这是黄药师使九阴白骨爪害了我三师父后揩拭的。” 他此际胸口热血上涌,握掌拍向黄蓉,黄蓉手里捧着长袍,盯着那长袍竟然一动不动,眼看着那一掌要拍落,郭靖手掌停在黄蓉头顶,只看他要紧牙齿,两眼发红,而后握掌成拳,双□□替狠狠打在那礁石上。 黄蓉似乎没有看到,将那长袍反复检查,又见袍角已被扯去了一块,瞧那模样,所缺的正是缚在雕足上的那块青布。 郭靖只恨自己下不了手,再也不搭理黄蓉,卷起自己长袍的下摆塞入怀里,涉水走向海边一艘帆船。他拔出匕首割断船缆,提起铁锚,升帆出海。 黄蓉望着那帆船顺风西去,呆呆的望着那茫茫的海面,那两只白雕儿向西飞去,像是随着郭靖去了。 黄蓉突然想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岛上,也不知爹爹是否还会回来,逸儿还在临安,对,逸儿在临安,我要去找逸儿! 想及此,黄蓉捧着那青衣返身回了精舍,又来到海边解开一搜帆船,自己扬帆西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1章 安抚郭靖 且说那前几日郭靖去嘉兴、独孤逸去临安,两人恰好错开。待到独孤逸宿在铁抢庙那晚,那郭靖已经登上桃花岛了。 待独孤逸赶到那海边,已然是八月十二的凌晨。茫茫大海边,哪有什么船家。 独孤逸心下焦急万分,忽然听到那海滩上的树林中,嘶鸣着奔出一匹红色的骏马,那是郭靖的小红马。 小红马看到独孤逸,扬蹄就奔向独孤逸身旁,马头在独孤逸身上蹭来蹭去。独孤逸抱着小红马的脑袋,轻轻拍拍它的鬃毛,问到:“好久没见了,你的主人呢?他可还在?” 那小红马嘶鸣一声,对着那大海扬蹄。独孤逸心道:“难道郭大哥去了桃花岛!” 忽听空中雕鸣声急,双雕在空中盘旋,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出现一个黑点。 独孤逸心道:“这估计是郭大哥了。”于是送声远去,问到:“是郭大哥么?我是逸儿!” 过了一会,那海上传来一声应答:“是我!” 待到帆船靠岸,天已经微微亮。郭靖跳下船来,举起铁锚在船底打了个大洞,这才跃上岸去,眼见帆船渐渐顷侧,沉入海底,心中不禁茫然若有所失。 独孤逸在身后提了一只烤熟的野兔,递给郭靖道:“郭大哥,蓉儿呢!” 郭靖刚刚伸手去接那野兔,又收手回去。看着独孤逸道:“黄药师杀了我五个师父,此仇不共戴天。” 独孤逸直勾勾的看着郭靖,问道:“蓉儿呢?” 郭靖低声道:“我没伤师妹!她在桃花岛上好好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拼了性命,也要找黄药师报仇!” 独孤逸心中松了一口气,将手中兔子塞进郭靖手里,道:“郭大哥,你没伤他就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和蓉儿从西边赶回来,从彭连虎众人手中救下柯大侠和七公,柯大侠不分敌友举杖就要杀了蓉儿。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郭大哥,你先吃些,跟我详细详细说说。” 郭靖坐在岩石上,扯下一条兔腿吃掉,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说道:“我带着华筝去嘉兴寻七个师父,恰好遇到大师父,我见他披麻戴孝,就问他,他说黄药师杀了我几个师伯,他侥幸逃了出来。 大师父吩咐我割了黄药师与师妹的头去见他。我那时怎么也不相信黄药师怎会做出这样事来,我对大师父说‘我去桃花岛上质问那黄药师去。’大师父气急了,说他虽目不能视,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的。” 独孤逸道:“柯大侠果真是亲耳听到的?黄药师没有理由要杀害你的几个师父啊?” 郭靖道:“我也想不通,我只想着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所以骑了小红马赶忙来这里,找了船家就去了桃花岛。谁知…” 说到此处,郭靖想起来那朱聪、韩宝驹、全金发、韩小莹、南希仁死前的状况,不由得哽噎不止。 独孤逸拍拍郭靖的后背,不说话。 郭靖抽泣了一会,将在那桃花岛上所见所闻一一说明,又恨恨的说道:“大师父吩咐我割了黄药师与师妹的头去见他。可我想好了,师妹又不知情,也没有错。逸儿,我知道你喜欢师妹,我不杀师妹,但我一定要割了黄药师的头,拿去见大师父。打不过黄老邪,我就让他杀了便是。” 独孤逸心道:“若是郭靖所见均是真的,那倒真的麻烦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底何事会让黄岛主痛下杀手。若按黄岛主以往做派,那定不屑出手伤人的。” 独孤逸又扯下一条兔腿递给郭靖,道:“郭大哥,我感觉这事有些蹊跷。你和蓉儿可在岛上找遍了?出了五个师父意外,在没其他人?” 郭靖答到:“师妹说没有,她比我早到半日,先去寻遍了屋舍。” 独孤逸沉思一会,道:“郭大哥,那日咱们在傻姑的那个客店,黄岛主让梅超风带着傻姑回岛,让梅超风自断手腕,去了那九阴白骨掌。你说韩宝驹师父是被九阴白骨掌所伤,可梅超风断了手,自然用不了九阴白骨掌,那这一掌是何人所打?倒是蹊跷了。” 郭靖道:“哼,梅超风若没有自废武功呢?再说,梅超风是东邪的徒弟,自然是黄药师打的。我四师傅在地上清清楚楚写了个“黄”字。逸儿,你莫要再替他说话,如今事实确凿!没得狡辩!” 独孤逸道:“郭大哥,你放心,若真是黄岛主做的,我定陪你一同讨回公道。”郭靖红了眼圈道:“好妹子!” 独孤逸又撕下一只兔腿递给郭靖,自己手里抓了一个,将剩下的骨肉丢给了那两只白雕。 说道:“只是,郭大哥,咱们需细细把事情想清楚,再去报仇。你别急,你听我说,黄岛主性格怪异,他必然不会用那九阴真经上的功夫。郭大哥,黄岛主若要杀五位师父,何须多此一举?黄药师爱妻心切,又怎会放任蓉儿母亲的墓室杂乱,墓门洞开?” 郭靖被独孤逸这一连串的问题一问,倒是哑口无言,毕竟这句句在理。郭靖张张嘴,道:“这是大师父亲耳所听,我去桃花岛上亲眼所见,四个师父都…” 独孤逸拍拍郭靖的肩膀,道:“郭大哥,那日咱们在桃花岛,即便是欧阳锋都不敢在桃花岛造次,我猜想,岛上当时定还有其他人,若不然以黄岛主的功夫,那定不会如此嘈杂。只是那岛上的人是谁?欧阳锋!只有欧阳锋!” 郭靖猛然站起身道:“什么?欧阳锋!” 独孤逸道:“是啊!郭大哥,黄岛主的武功在这世上有几人能敌?七公受伤了,周伯通也不再岛上,南帝一灯大师,哦,现在是我师父,早已看破红尘,又远在内陆,只有欧阳锋!定是他在其中做鬼!” 郭靖张大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道:“可是,可是四师父在地上写了黄字!我亲眼看到他写的!” 独孤逸道:“他果真写的是黄?”郭靖沮丧道:“他只写了两画,手便不动了。” 独孤逸道:“写了什么?郭大哥你写给我看看。”郭靖一直颇为信任独孤逸,听到这里,跳下大石头,在那沙滩上写“杀我者乃”,然后又在后面画了一个短横,一个竖,道:“就是这样,四师父就去世了。” 独孤逸沉吟一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道:“郭大哥,这事咱们千万不可莽撞,不能意气用事!妹子定把真像查个水落石出。” 郭靖直勾勾的盯着独孤逸道:“逸儿,你是不是为了师妹,故意来哄我?” 独孤逸毫不避开郭靖的眼神,道:“郭大哥,我有私心,不忍心蓉儿伤心。我也相信黄岛主的为人,但我承诺你,我必定不偏不倚,查出真相来。” 郭靖道:“好!我且信你!我等你跟我说出真相!” 那白雕吃光了兔肉,一飞冲天,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向远处飞去。 如今这话已经说开,郭靖问到:“逸儿,你们路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去寻南帝了?” 独孤逸将那轩辕台、铁掌峰、黑沼的事一一和郭靖说明,又说道渔樵耕椟与一灯大师,讲到拜师一灯,郭靖也为独孤逸感到开心。 说道那裘千仞裘千尺兄弟俩,郭靖大吃一惊,只是不敢相信。 独孤逸又将那九阴真经的译文细细念给郭靖听,郭靖记忆不住,整整讲了半天。眼看着天又要黑了,独孤逸心想:“蓉儿应该也要返程回来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郭靖在海里捞了几尾海鱼回来,二人烤了吃了。 晚上继续背那九阴真经的译文,如此一夜过去。郭靖在独孤逸的安慰与疏解下,暴怒渐渐平息,只觉得其中颇有些蹊跷,下定决心要将真相查清。 天刚亮,那雕儿鸣叫着从海面上飞来,在空中打个圈又向那海面上飞去。郭靖抬头一看,面色突变,道:“师妹来了!” 独孤逸听闻,赶忙站起来远眺海面。那郭靖沉声道:“逸儿,我说我没有伤她,如今你可以放心了,我不想见她。等八月十五,咱们嘉兴见。” 说完,不等独孤逸回答,转身上了小红马,就向西而去,那填上的白雕见状,也跟着郭靖西行而去。 独孤逸站在那岩石上,远眺海中,只看那天际线上隐约出现一个小黑点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2章 海边谈情 待到能看到黄蓉的身影,太阳已经大亮了。 黄蓉在船上远远的看到的岸边的独孤逸,再也顾不得船,飞身便跳下水中,三下五下便游上岸来。 独孤逸在水边接起黄蓉,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抚平,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海风轻拂,光散落在海面上,随着海浪一起起伏不定,波光粼粼的甚是耀眼;浪花拍打着海边的岩石,乐此不疲;在那视线所及的远处,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蓉儿便是从那海天一线处来的。 独孤逸怀里搂着黄蓉,只觉得胸腔之内有无限的满足,这几日来的提心吊胆、这连日的疲惫终于在怀里紧拥住这人之后一扫而空。 如失而复得般,独孤逸此时才真正安心。她拉着郭靖不放,既是在想办法,但更怕自己和黄蓉错过,怕自己在这里等不到希望。这几日,她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飞鸟,可以翱翔天空,早上两天到那桃花岛,早点跨越海峡去寻黄蓉。 这时的独孤逸,对于郭靖的一对白雕有着发在内心的羡慕,她甚至下定决心也要去养一对这样的鸟儿,至少替自己去看看那个心上人。 还好,还好一切都是有惊无险,还好怀里的人是真是的,怀里的温度也是真实的,还好,那个分头行动的提议,没让自己悔恨终生。 独孤逸眯着眼睛看看太阳,只希望这一刻可以地久天长。阳光刺眼,照射的她看远处的天海似乎都变成了虚幻与扭曲的。她闭上眼睛,将头埋在黄蓉的发间,深深的呼吸,让她的气息将自己包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确定,这人不是幻象。 独孤逸收紧手臂,恨不得将怀中这人揉进自己身体中。她轻轻在黄蓉耳边说:“蓉儿,我好想你呢。”尾音清扬,带着无限的愉悦。 黄蓉一开始尚可以摒住泪水,听此一言,便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一会便哭湿了独孤逸的前襟。 独孤逸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那是钻心的疼痛。明明知道这人好好的在这,也定不会吃亏,但听着黄蓉的哭声,心里不由的难过,独孤逸手掌轻轻抚摸黄蓉后背,道:“蓉儿,莫哭,我在呢!” 说着话,独孤逸的泪水也一滴滴的落在黄蓉的发间,也不知是再见面的喜极而泣,还是难过至极,更或是被海风迷了眼睛。 黄蓉只觉得自分开以来,诸事都不顺畅,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逸儿…呜呜…我没有找到爹爹…呜呜呜…爹爹不知道去哪里了…桃花岛上死了好几个人…娘亲的墓被坏人弄坏了…哑仆也都不在了…呜呜呜…” 独孤逸吸吸鼻子,道:“蓉儿,我都知道,黄岛主定平安无事,乖蓉儿,放心,不哭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鼻音,与往常清亮的声音相比,有些发哑。 黄蓉抽泣不停,也不抬头看独孤逸,只是边抽泣边继续说道:“师哥…师哥的师父都死了…呜呜…逸儿…他想杀了我给他师父报仇…你要替我揍他…呜呜呜…桃花岛上的房子都被他们毁了…呜呜…我娘的画像还被那柯瞎子的毒镖扎坏了…柯瞎子是坏人…呜呜…他那天要杀了我…” 黄蓉哭的抽抽搭搭的,将这几日所有委屈、担忧、害怕都汇聚在了一起,不分前后、语无伦次的向独孤逸一一说来。 独孤逸手捏紧握拳,如今想到那柯镇恶的一掌还不禁有些后怕,倘若…倘若当日她没有站在后面,倘若那日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抓住柯镇恶那一杖…独孤逸不敢再想下去。 听着黄蓉在怀里絮叨,独孤逸想起昨日郭靖上岸时的深情,倘若郭靖心狠一些、倘若他在岛上发了狂,倘若…独孤逸紧闭双眼,她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让黄蓉独自置身险地,再也不会冒这个风险了。 如今黄蓉仍能在自己怀里哭,独孤逸只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紧紧将她楼在怀中,轻声道:“蓉儿,好蓉儿,这世上没人再敢欺负你了,好蓉儿,你放心。” 那黄蓉抽泣了许久,只觉得说出了所有难过后心情舒畅,听得独孤逸这样说话,心里甜蜜极了,说:“逸儿,咱们要让那柯瞎子向我妈妈赔礼道歉!” 独孤逸道:“好!咱们把他抓起了,关上十年,让他日日赔礼道歉。” 黄蓉噗的一声笑出来,眼角还含着泪,道:“我才不要他在桃花岛上。” 独孤逸低头看看黄蓉道:“好,咱们把他押回桃花岛,让他给娘亲磕头道歉,然后丢他到海里喂鲨鱼。” 黄蓉呢喃道:“算了,放过他了!”她在独孤逸怀中蹭了蹭,突然抬头道:“你又去找苏姐姐了,还穿了苏姐姐那里的衣服。” 独孤逸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你都知道?难道你是神仙娘娘?” 黄蓉吸了吸鼻子,道:“你若做了坏事,我第一个知道。” 独孤逸拉着黄蓉坐在海边的巨岩上,搂她坐在自己怀里,黄蓉靠在独孤逸的肩头,手里揪着独孤逸的一撮头发,绕在手指上打圈圈。 独孤逸轻声道:“我去三元居穿的,我当是莒儿准备的。” 黄蓉低头嗔道:“我就知道,哼!逸儿,我爹爹杀了师哥的四个师父。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独孤逸双手捧着黄蓉的脸,看着黄蓉的眼睛,道:“蓉儿,我不信是你爹爹杀的,这其中疑点甚多、必有蹊跷,我会查明真相。” 黄蓉眨眨眼睛,眼睛有些红肿,眼角尤带着泪花,道:“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真的是凤凰娘娘?会未卜先知?” 独孤逸笑着道:“我是凤凰娘娘,你信我吧!” 眼看着黄蓉睁大眼睛,独孤逸又轻轻捏了捏黄蓉的脸,擦掉她眼角的泪,说:“逗你了,昨天郭大哥先上了岸,把事情都跟我说了。我细细的和他分析了一遍,其中疑点颇多。” 黄蓉道:“倘若…倘若,逸儿,我说倘若真的是我爹爹…逸儿,你会帮谁?” 独孤逸牵起黄蓉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道:“一定不会是你爹爹。” 独孤逸声音不大,但言语之中的坚定,却让人倍感安心。 黄蓉攒紧独孤逸的手,点点头道:“对,一定不是我爹爹。” 两人不再言语,静静的听那海浪声,“哗哗”的声音有韵律的奏响着,让人的心逐渐宁静下来,海风吹起二人的衣角,两人的长发在风中纠葛在一起,已经分不出你我。 黄蓉的衣服尚未干透,独孤逸将她往怀中又搂紧了一些,轻轻在她额头一吻,道:“蓉儿,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黄蓉正在低头玩那手指上绕着的那缕头发,头也不抬的道:“什么?” 独孤逸轻声说:“莒儿说,官家要见我,莒儿和苏姐姐猜测,官家可能想要让我认祖归宗。” 黄蓉一愣,抬头问道:“你不随我回桃花岛了么?”那眼中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泛了出来。 独孤逸心疼极了,赶忙说道:“我答应你的,一定做数。” 黄蓉伸出手掰住独孤逸的脸,问到:“你要骗了我,我让爹爹把你抓起了,在桃花岛关你一辈子。” 独孤逸低头蹭了蹭黄蓉,道:“我求而不得,在你身边一辈子。”黄蓉红了脸,急忙推开独孤逸嗔怪道:“油嘴滑舌。” 独孤逸轻声道:“莒儿说,如今朝堂形势莫测,官家身体不好,想法让人捉摸不透。祁国公赵竑向官家检举,说莒儿伙同我要谋反。” 黄蓉突然坐直身子,惊恐道:“你要谋反?” 独孤逸皱眉道:“是啊,咱们在皇宫那次。我中了箭,箭上有毒。也是那次,苏姐姐才看到了我带着的玉佩,才知道了身份。莒儿为了救我,去宫里求了解药,便落了他人口实。” 黄蓉伸出右手摸了摸独孤逸的肩头,道:“那日,还好是苏娘子带走了你…” 独孤逸将黄蓉的右手拿下来,攥在手心,继续说道:“也不知道莒儿是怎么处理的,总之,他说官家并不想治罪,反而想见见我。具体怎么回事,只有见了才知道了。” 黄蓉道:“皇帝会见到你,问问话,然后砍了你的脑袋么?” 独孤逸眨眨眼睛,道:“就那帮禁军,那样的废物,还能砍得了我的脑袋?” 黄蓉抿着嘴一笑:“他敢欺负你,咱们就去大闹皇宫,把皇帝揪下来,给你弟弟坐。” 独孤逸点点黄蓉鼻尖,道:“胡说八道。” 黄蓉扯开独孤逸的手,十指交握抱在怀里,问道:“你什么时候去?” 独孤逸抬头看着海面上的波涛,轻声道:“总要先找到你爹爹,再把那柯老头抓起来才行。” 独孤逸又想了想,咬紧嘴唇,直视黄蓉的双眼,一脸郑重的承诺道:“无论如何,你放心。” 黄蓉脸一红,低下头去,轻轻靠在独孤逸胸前,道:“嗯,我信你。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对了,咱们不抓柯瞎子了,跟他说清楚就成,他也怪可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3章 烟雨楼辩是非1 两人休息了一会,在林中寻到那白马,西行找到农家,买米做饭吃了,问明了路程,径向嘉兴而去。 进的嘉兴府,独孤逸与黄蓉二人问明白那烟雨楼所在,那指路的人道:“两位姑娘,今日那边可不能去,好多豪强高手在那边汇集,看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独孤逸笑道:“没事。”扭头对黄蓉说:“你爹爹的面具,你还带在身上着么?”黄蓉答到:“带着的,有两张。” 独孤逸道:“咱们把面具带起来,别给他们瞧见,偷偷去看看情况。”黄蓉眨眨眼,依言带上面具道:“好丑。” 两人走到南湖畔,只看得湖畔一栋楼甚是醒目,那楼宇飞檐华栋,店中直立着块大木牌,写着“太白遗风”四字,楼头苏东坡所题的“醉仙楼”三个金字只擦得闪闪生光。 两人正要抬步,乎见郭靖从街角走来,三脚两步就进了店中。两人对视一眼,停住了脚步。 独孤逸道:“蓉儿,那是郭大哥!”黄蓉扭头看向另一边道:“我爹爹也来了。” 独孤逸看向街头,只看黄药师仍是一身青衣,神情洒脱正往醉仙楼走来,两人看去,只看黄药师往二人处瞄了一眼,也不知是否看到了这二人。 黄蓉道:“咱们去找爹爹。”话音刚落,那醉仙楼二楼突然飞出一个铜缸,扑通一声跌入了湖中,水花高溅。回头再一看,那黄药师已经进了店门。 两人对视一眼,刚刚抬步,听得那醉仙楼里一阵骚乱,只见灰影闪动,接着青影一晃,丘处机与黄药师先后从窗口跃向楼下。 两人上了湖中一叶扁舟,黄药师坐在船舱,丘处机坐在船尾荡浆,两人正向湖心土洲上的烟雨楼划去。那郭靖一手拿着一把刀,也从那窗口跳下,四处寻找黄丘二人身影。 那郭靖似乎也看到那扁舟,于是抢了一艘小船,拨桨随后跟去。眼见大仇在前,再也难以宁定,可是水上之事,实是性急不得,一下子使力大了,拍的一声,木桨齐柄折断。他又急又怒,抢起一块船板当桨来划,这时欲快反慢,离丘黄二人的船竟越来越远。 黄蓉拉着独孤逸笑道:“师哥怎么那么笨,连船也划不了了。”独孤逸道:“郭大哥是心理太着急,他跟黄岛主闹起来了,咱们跟上去。” 这两人见那郭靖靠了岸,便在湖边借了小船,那船夫看二人长得如僵尸一般丑陋,哆嗦着收了钱就走,死也不肯送二人过去。 独孤逸道:“好蓉儿,可看看我划船怎么样?”竹篙轻点湖面,加了一丝劲力在其中,那扁舟如鱼儿一般顺着波浪向前而去。 两人到了岸边,听得楼后隐隐有金刃劈风之声,夹着一阵阵吆喝呼应,似是七八个人在打斗。 两人摸清了周遭形势,蹑足走进烟雨楼去,楼下并无人影,当即奔上楼梯,只见窗口一人凭栏而观,口中尚在嚼物,嗒嗒有声,正是洪七公。 黄蓉抢先叫到:“师父!”那洪七公见二人前来,先是一愣,听到黄蓉说话,于是点点头,向窗下一指,道:“逸儿,蓉儿,你们怎么带个这么丑的面具,快去瞧瞧!” 独孤逸与黄蓉一同奔到窗边,只见楼后空地上剑光耀眼,八九个人正把黄药师围在核心,正是那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长真子谭处端己死,“天璇”之位便由柯镇恶和尹志平接充,黄药师虽然以一敌多对阵众人,倒是显得游刃有余,那郭靖在台下观望,伺机出手。 洪七公在背后说道:“逸儿,你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么?我看着靖儿今天来的时候颇有些不对劲。” 独孤逸道:“七公,这期间误会颇深,师哥的五个师父死在桃花岛。”洪七公“啊”的一声,惊奇不已。 说话间眼看着楼下那那郭靖守住了北斗星位,左掌右剑,已与黄药师斗在一起。 此时黄药师后前受敌,若不能驱开郭靖,天罡北斗阵从后包抄上来,实是危险万分。他向郭靖连劈三掌,一掌猛似一掌,但每一掌都被郭靖运劲化开,不论黄药师如何出掌,怎样买破绽,那郭靖死守着北斗星位一动不动。 独孤逸知这郭靖死守阵法,是不留一点余地,如此这样下去,黄药师必定会出手相伤。于是扭头道:“蓉儿,你陪着七公。” 眼看着黄药师面色严峻,似是气急,他左掌划了个圈子,待划到胸前七寸之处,右掌斗地搭上了左掌,借着左掌这一划之劲,力道大了一倍,一掌就要拍向郭靖面门。 突然楼上传出一个清冽的声音道:“黄药师手下留情!”飞身便下了楼。 那黄药师掌出尺许,听得此言突然收回,回头看了一眼,又觑了楼上一眼,看着那郭靖道:“傻小子,快让开,你又有什么跟我过不去?”” 郭靖弓背挺剑,凝神相望,防他有甚么诡计,却不答话。这时全真诸子已整顿了阵势,远远的围在黄药师身后,俟机攻上。 众人看这突然闯入之人,只觉得这人的身形声音都极其眼熟,只是奇丑无比,脸如僵尸,那全真七子不愿意再看。只有郭靖、柯镇恶曾在太湖畔曾见过黄药师带这面具,知这人是加了伪装,不由在揣度,这到底是何许人也。 那丑人道:“郭大哥,这其中定有误会,咱们慢慢查清楚。”郭靖看了一眼,知道这面具之下乃是独孤逸,抿抿嘴,并不说话。 背后的马钰张口说道:“不知这位是哪位少年英才,此事与你无关,快快让开!” 独孤逸回头向马钰一揖道:“晚辈不才,敢问全真教为何与黄岛主过不去。” 那马钰看了这丑人一眼,心道:“这人有些眼熟,但似乎从未见过,难道这人带了面具?但不论是谁,如今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定非善类。” 于是也不回答,只对她冷哼一声,向着黄药师朗声道:“黄岛主,你是当代武学宗主,后辈岂敢妄自得罪?今日在此我周师叔、谭师弟的血债如何了断,请你说一句罢!” 黄药师冷笑一声,说道:“有甚么说的?爽爽快快将黄老邪杀了,以成全真派之名,岂不美哉?看招!”身不动,臂不拾,右掌已向马钰面门劈去。 马钰一惊闪身,但黄药师这一掌发出前毫无先兆,发出后幻不可测,虚虚实实,原是落英神剑掌法中的救命绝招,他精研十年,本拟在二次华山论剑时用以争胜夺魁,这一招群殴之际使用不上,单打独斗,丹阳子功力再深,如何能是对手? 马钰不避倒也罢了,这向右一闪,刚好撞上他的后着,暗叫一声:“不好!”待要伸手相格,敌掌已抵在胸口,只要他劲力一发,心肺全被震伤。 全真五子尽皆大惊,剑掌齐上,却哪里还来得及?眼见马钰立时要命丧当场,那知黄药师哈哈一笑,撤掌回臂,说道:“我如此破了阵法,谅你们输了也不心服。黄老邪死则死耳,岂能让天下英雄笑话?好道士,大伙儿齐上吧!” 刘处玄哼了一声,挥拳便上,王处一长剑紧跟递出,天罡北斗阵又已发动。这时使的是第十七路阵法,王处一之后该由马钰攻上。 王处一疾刺一剑后让出空挡,但马钰不向前攻,反而退后两步,叫道:“且慢!”众人又各住手。 马钰道:“黄岛主,多承你手下容情。” 黄药师道:“好说。”斜眼看到独孤逸满脸的戒备与紧张,心道:“好歹不是个白眼狼,如此蓉儿交给你也算放心”,于是语气放缓,对独孤逸说道:“逸儿丫头,你站一边去,好好学着点。” 独孤逸闻言,退后两步。那全真教众人恍然大悟,只觉得奇怪,那独孤逸凭空带个面具作甚。 马钰道:“按理说,此时晚辈命已不在,先师遗下的这个阵法,已然为你破了,我们若知好歹,该当垂手服输,听凭处置。只是师门深仇,不敢不报,了结此事之后,晚辈自当刎颈以谢岛主。” 黄药师挥手道:“多说无益,动手罢。世上恩仇之事,原本难明。” 独孤逸眼看众人越说越乱,全真七子误会颇深、黄药师又不屑解释,而那周伯通明明没有死,如今却为了这莫须有的事情打在一起,急忙说道:“各位道长,你们的周师叔并没有死,谭道长是欧阳锋害死的,这都与黄岛主毫无关系。” 丘处机大惊,对着独孤逸厉声呵道:“你说甚么?” 独孤逸道:“丘道长,此事乃晚辈亲眼所见,你若不信我,那尽可以问柯大侠,前不久还与周伯通与洪七公师父在一起过?你也尽可以问郭大哥,我说的可是属实?” 郭靖看了独孤逸一眼,心道:“我若说出真相,那便少了帮手对付这黄药师,可若不说出真相,那岂不也是违背信义!”。 想及此,郭靖恨恨的看了黄药师一眼,将当时如何在牛家村密室养伤,隔墙如何耳闻目睹裘千丈造谣、双方激斗、欧阳锋诬陷等情。他虽口齿笨拙,于重大关节之处却也说得明明白白。 全真诸子听完之后,再无半点疑问,马钰看了一眼独孤逸,心道:“这丫头倒是心思细腻”,与之前相比,倒是有了些改观。 柯镇恶此时插嘴道:“靖儿!黄老邪丧尽天良,咱们师徒如今就算死在这老贼手里,也得跟他拼了。” 说着举起铁杖,向黄药师横扫过去。 郭靖听了师父之言,眼泪流了下来,叫道:“大师父,二师父他们……他们五位,死得好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4章 烟雨楼辩是非2 黄药师伸手抓住柯镇恶铁杖的杖头,问郭靖道:“你说甚么?朱聪、韩宝驹他们好好在我岛上作客,怎会死了?”柯镇恶奋力回夺,铁杖纹丝不动。 黄药师又问郭靖道:“你目无尊长,在这里胡说八道,动手动脚,是为了朱聪他们么?” 郭靖眼中如要出血,叫道:“你亲手将我五位师父害了,还要假作不知?”提起短剑,挺臂直刺。 黄药师挥手将铁杖甩出,当的一声,杖剑相交,火花四溅,那短剑锋锐无伦,铁杖上给砍了一条缺口。黄药师又道:“是谁见来?” 郭靖道:“五位师父是我亲手埋葬,难道还能冤了你不成?” 黄药师冷笑道:“冤了又怎样?黄老邪一生独来独往,杀了几个人难道还会赖帐?不错,你那些师父通统是我杀的!”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不,爹爹,不是你杀的,你千万别揽在自己身上。” 众人一齐转头,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娇俏女子,一张脸却如僵尸一般,只看她将面具撕下来,正是黄蓉。 黄药师扭头看看女儿笑道:“黄老邪自行其是,早在数十年前,无知世人便已把天下罪孽都推在你爹头上,再加几桩,又岂嫌多了?江南五怪是你梅师姊的大仇人,当真是我亲手杀了。” 独孤逸皱着眉头道:“黄岛主,你明明没有杀人,千万不要揽在自己身上。你若事事拦在身上,那真凶倒是可以逍遥法外。” 黄蓉急道:“不,不,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的。” 柯镇恶道:“别听妖人妖女一搭一档的假撇清,我虽没有眼珠,但你四师父亲口说道:他目睹这老贼害死你二师父,逼死你七……”郭靖不等他说完,已和身猛向黄药师扑去,柯镇恶铁杖也已疾挥而出。 黄药师将女儿推向独孤逸,闪开郭靖手掌,抢步来夺铁杖,这次柯镇恶已有了防备,便没给他抓到。师徒二人联手,刹时间已与黄药师斗得难解难分。 郭靖虽然修习九阴真经,已经大有进益,但与这位武学大宗师的桃花岛主相较,究竟相去甚远,纵有柯镇恶相助,亦是无济于事,只拆得二三十招,已被逼得难施手脚。 丘处机心道:“全真派危急时他师徒出手相助,眼下二人落败,我们岂可坐视?且不管周师叔生死若何,先打服了黄老邪再定分晓。” 长剑一指,叫道:“柯大侠退回原阵!”此时尹志平已从烟雨楼顶爬下,虽被摔得脸青鼻肿,却无大伤,奔到柯镇恶身后仗剑守护。 天罡北斗阵再行推动,将黄药师父女与独孤逸三人围在核心。 黄药师大是恼怒,心想:“先前误会,攻我尚有可说,现在既己说明真相,你这群杂毛仍是恃众胡来,黄老邪当真不会杀人吗?”身形闪处,直扑柯镇恶左侧。 黄蓉见父亲脸露杀气,知他下手再不容情,心中一摒,却见王处一、马钮已挡开父亲掌势,柯镇恶的铁杖却恶狠狠的向自己肩头压下,口中还在骂:“十恶不赦的小贱人、鬼妖女!桃花岛上的贱货!” 黄蓉从来不肯吃半点小亏,听他破口乱骂,怒从心起,叫道:“你有胆子再骂我一句?” 还没等柯镇恶再张嘴,只听得啪啪两声,众人只看独孤逸身形一动,竟然在那柯镇恶脸上连搧两巴掌,斥道:“称你一声柯大侠!是敬重!嘴里放干净些!” 那柯镇恶愤怒异常,呸的一口吐在地上,当下甚么恶毒的言语都骂了出来。这江南七怪混迹市井之中,那骂人的话是极其猥琐肮脏。 独孤逸双眼发红,心中气急,黄蓉见状赶忙伸手拉住独孤逸,对着那柯镇恶道:亏你还做人家师父,也不怕说脏了嘴。” 柯镇恶对着地上唾了一口,骂道:“老子跟干净人说干净话,跟臭贱人说臭话!你这人越脏,老子的话跟着也是越脏。” 独孤逸挣开黄蓉的手,飞身上前,迎面便是一掌。柯镇恶还了一杖,哪只独孤逸掌法精巧,只三招,那铁杖便到了独孤逸手中。独孤逸手持铁杖,以杖为剑,将那柯镇恶拢在杖影中。 这铁杖是柯镇恶的随身武器,三五招被人卸去武器,柯镇恶只觉得心中大惊。 伸手摸出两个毒菱,听准独孤逸的方向变打去,只看独孤逸铁杖轻挥,那毒菱打在铁杖上,“叮”的一声,黏在铁杖之上,只看她手中轻轻一抖,毒菱噗噗两声轻轻落在地上。 独孤逸嘴唇抿紧,铁杖点向柯镇恶身前大穴,柯镇恶一惊之下,退后一步避开那一点,一步退,步步退。柯镇恶在北斗阵中位居“天璇”,他一受制,阵法登时呆滞。 黄蓉知独孤逸并未下重手,只看她一边逼退那柯镇恶,一遍厉声问道:“柯镇恶!我问你,倘若杀你兄妹的,不是黄岛主!你准备如何谢罪?” 在独孤逸的铁杖笼罩之下,柯镇恶已然退那岸边,此时被独孤逸一问,心中一惊,后退半步,没想到身后一脚踏空,噗通一声栽入南湖中。 独孤逸抿紧嘴唇,跟着跳下去,深出铁杖在柯镇恶背心一顶,那柯镇恶又飞回岸上,独孤逸在湖面轻点,衣角翻飞也跟着回到岸上,她将铁杖往南湖里一丢,道:“虽然你刚愎自用,但我却偏要以德报怨,好叫你看看你是何等的眼盲心瞎。” 柯镇恶此生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眼盲,听独孤逸这一眼,只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咬牙切齿道:“你这妖女,我虽眼瞎,但也知道你是个助纣为虐的妖女,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完,撑起身来挥掌就上。 独孤逸冷哼一声:“不可理喻!”身形微转,只看她伸出手指,在柯镇恶身上大穴出一点,那柯镇恶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竟是动不了了。 那边黄药师看到独孤逸这一招,惊呼到:“一阳指?!”听得此言,那全真七子也是一惊,直勾勾的看着独孤逸。 黄蓉开心的说道:“爹爹,一灯大师收了逸儿做徒弟。” 南帝自上次华山论剑名震江湖之后,便很少在江湖上活动,那全真七子也只是知那南帝已经落发为僧,淡出江湖,均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那黄药师的眼光不会看错,既然他说是一阳指,那定没错了,只是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这妖女居然拜入了南帝门下。 那柯镇恶虽然不能动,但嘴上功夫却没有落下,只听他大骂道:“管你什么东邪西毒,你就是南帝的弟子又如何?功夫好便可仗势欺人么?纵然拼上老命,也得找你讨个说法!” 郭靖眼圈一红,叫到:“大师父,你请歇歇,我来替你。” 纵身离开北斗星位,抢到“天漩”。他此时武功已胜全真诸子,兼之精通阵法奥妙,一加推动,阵势威力大增。 北斗阵本以“天权”为主,但他一入阵,枢纽移至“天璇”,阵法立时变幻。这奇势本来不及正势坚稳,但黄药师一时之间参详不透,虽有独孤逸相助,仍是难以抵挡,幸而全真诸子下手各守分寸,只郭靖一人性命相搏,黄药师勉强还可支撑。 斗到分际,郭靖愈逼愈近。他有诸子为援,黄药师伤他不得,只得连使轻功绝技,方避开了他势若疯虎的连环急攻。 独孤逸见郭靖平素和善温厚的脸上这时笼罩着一层暴戾之气,狰狞可怖,独孤逸喝到:“郭大哥!莫要鲁莽,咱们从长计议!” 郭靖双眼通红,怒目而视,喝到:“让开!” 独孤逸道:“郭大哥!妄杀好人,你又与恶人有何差别?”郭靖一呆,眼中多了一丝迷茫。 忽听得身后一人哈哈大笑,叫道:“药兄不用发愁,做兄弟的助你来啦!”语声铿铿然十分刺耳。 众人不敢就此回身,将北斗阵转到黄药师身后,这才见到湖边高高矮矮的站着五六人,为首一人长手长腿,正是西毒欧阳锋。 全真七子齐声呼啸。丘处机道:“靖儿,咱们先跟西毒算帐!”长剑一挥,全真六子都围到了欧阳锋身周。 郭靖眼中的一丝迷惑转瞬即逝,全真六子一抽身,他己扑到黄药师身前,两人以快打快,倏忽之间拆了五六招。双方互击不中,均各跃开,沉肩拔背,相向瞪视。只听郭靖大喊一声,攻将上去,数招一过,又分别退开。 此时全真六子已布成阵势,看柯镇恶时,但见他站立不动,嘴中仍咒骂不止。丘处机向尹志平一招手,命他占了“天漩”之位。 马钰高声吟道:“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这是谭处端临终之时所吟的诗句,诸子一听,敌忾之心大起,剑光霍霍,掌影飘飘,齐向欧阳锋攻去。 欧阳锋手中蛇杖倏伸倏缩,把全真派七人逼开。他在牛家村见过全真派天罡北斗阵的厉害,心中好生忌惮,先守紧门户,以待敌方破绽。 北斗阵一经展开,前攻后击,连环不断,欧阳锋遇招拆招,见势破势,片刻间已看出尹志平的“天璇”是阵法一大弱点,心想此阵少了一环,实不足畏,当下使开蛇杖坚守要害,游目四顾,观看周围情势。 独孤逸双眼紧盯着欧阳锋,伺机便要冲上去。 黄蓉见众人斗在一处,一抬头见洪七公在烟雨楼头凭栏观战,忙叫:“师父,师父,你快来分说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5章 烟雨楼辩是非3 洪七公也早瞧出情形不妙,苦于武功全失,无力排难解纷,正自焦急,听得黄蓉叫唤,心想:“只要黄老邪对我有几分故人之情,此事尚有可为。” 双手在栏干上一按,从半空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叫道:“大家住手,老叫化有话说。” 九指神丐在江湖上何等威名,众人见他忽然现身,个个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住手罢斗。 欧阳锋第一个暗暗叫苦,心道:“怎么老叫化的武功回来了?”他不知洪七公听郭靖口述九阴真经中梵文书写的神功之后,这几日来照法而行,自通奇经八脉。 洪七公武功原已精绝,既得闻上乘内功诀窍,如法修为,自是效验如神,短短数日之中,已将八脉打通一脉,轻身功夫已回复了三四成。 若论拳劲掌力、搏击厮斗,仍还不如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壮汉,但纵跃起伏,身法轻灵,即以欧阳锋如此眼力,亦瞧不出他徒具虚势,全无实劲。 洪七公见众人对自己居然仍是如此敬畏,寻思:“老叫化若不装腔作势一番,难解今日危局,可是该当说些甚么话,方能让全真诸道俯首听命、叫老毒物知难而退?” 一时无计,且仰天打个哈哈再说,猛抬头,却见明月初升,圆盘似的冰轮上缘隐隐缺了一边,心念忽动,说道:“眼前个个是武林高手,不意行事混帐无赖,说话如同放屁。” 众人一怔,知他向来狂言无忌,也不以为件,但既如此见责,想来必有缘故,马钰行了一礼,说道:“请前辈赐教。” 洪七公怒道:“老叫化早听人说,今年八月中秋,烟雨楼畔有人打架,老叫化最怕耳根子不清净,但想时候还早,尽可在这儿安安稳稳睡个懒觉,哪知道今儿一早便听得砰砰嘭嘭的吵个不休。又是摆马桶阵、便壶阵啦,又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打在一期,杀猪屠狗一般,闹得老叫化睡不得个太平觉。 你们抬头瞧瞧月亮,今儿是甚么日子?” 众人听了他这几句话,斗然间都想起今天还是八月十四,比武之约尚在明日,何况彭连虎、沙通天等正主儿未到,眼下动手,确是有点儿于理不合。 丘处机道:“老前辈教训得是。我们今日原是不该在此骚扰。”他转头向欧阳锋道:“欧阳锋,咱们换个地方去拚个死活。” 欧阳锋笑道:“妙极,妙极,该当奉陪。” 洪七公把脸一沉,说道:“王重阳一归天,全真教的一群杂毛闹了个乌七八糟。我跟你们说个好的,五个男道士加个女道姑,再凑上个武功低微的小道士,满不是老毒物对手,王重阳没留下甚么好处给我,全真教的杂毛死光了也不放在老叫化心上,可是我倒要问一声:你们订下了比武约会,明儿怎生践约啊?七个死道士跟人家打甚么?” 这番话明里是嘲讽全真诸子,暗中却是好意点醒,与欧阳锋动上了手实是有死无生。他全真派七道斗不过黄药师,自也不是欧阳锋的对手。六子久历江湖,怎不明他话中含意,只是大仇当前,焉能退缩? 洪七公眼角一横,见郭靖向黄药师瞪目怒视,独孤逸双眼紧盯欧阳锋心知其中纠葛甚多,寻思:“待老顽童到来,凭他这身功夫,当可艺压全场,那时老叫化自有话说。” 于是喝道:“老叫化要睡觉,谁再动手动脚,就是跟我过不去。到明晚任你们闹个天翻地覆,老叫化谁也不帮。马钰,你这伙杂毛都给我坐下来练练功夫,内力强得一分是一分,临时抱佛脚,也胜于不抱。靖儿、蓉儿,你们来跟我捶腿。逸儿,你跟你那老丈人好好说道说道去!” 欧阳锋对他心存忌惮,暗想他若与全真诸子联手,实是难以抵敌,当即说道:“老叫化,药兄与我哥儿俩跟全真教结上了梁子。九指神丐言出如山,今日给你面子,明儿你可得谁也不帮。” 洪七公暗暗好笑:“现在你伸个小指头儿也推倒了我,居然怕我出手。” 于是大声说道:“老叫化放个屁也比你说话香些,不帮就不帮,你准能胜么?”说着仰天卧倒,把酒葫芦枕在脑后,叫道:“两个孩儿,快捶脚!” 这时他啃着的羊腿己只剩下一根骨头,可是还在恋恋不舍的又咬又舔,似乎其味无穷,望着天边重重叠叠的云层,说道:“这云好不古怪,只怕要变天呢!”又见湖面上水气猕漫,用力吸了几口气,摇摇头道:“好气闷!” 转头对黄药师道:“药兄,借你闺女给我捶腿成不成?”黄药师微微一笑。 黄蓉走过来坐在洪七公身畔,在他腿上轻轻捶着。 洪七公叹道:“唉,这几根老骨头从来没享过这般福气!” 瞪着郭靖道:“傻小子,你的狗爪子没给黄老邪打断罢?”郭靖应了一声:“是。”坐在另一边给他捶腿。 独孤逸走到黄药师身边,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柯镇恶倚着水边的一株柳树,一双无光的眼珠牢牢瞪着黄药师。他以耳代目,黄药师在湖边走来走去,走到东他转头跟到东,走到西也跟到西。 黄药师并不理会,嘴角边微带冷笑,对独孤逸说:“丫头,你自己的事你能处理好么?” 独孤逸听言,茫茫然道:“啊?”她也不知黄药师说的是何事。 黄药师瞥了独孤逸一眼,低声冷笑道:“凤凰涅槃,认祖归宗。净做些无用功,你难道一点不知?你自己诸多事情可处理的好?” 独孤逸心中一惊,看着黄药师心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可是这短短时间内,蓉儿没机会跟黄岛主细说啊。”于是老实答到:“晚辈尚不清楚其中情况,只当竭力处理,黄岛主可否指点一二?” 黄药师挥挥袖子,道:“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各怀鬼胎。等你解决好了再来找蓉儿吧。”独孤逸心中一震,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不答话,挥挥袖子,看着那柯镇恶斥道:“你还不去把他解开。还要把他定多久!” 独孤逸突然想到,那柯瞎子还定在那里,赶忙过去在那柯瞎子肩头一点。 全真六子与尹志平各自盘膝坐在地下,仍是布成天罡北斗之阵,低目垂眉,静静用功。欧阳锋手下的蛇奴却在船中取出桌椅酒菜,安放在烟雨楼下。 欧阳锋背向众人,饮酒吃菜,只是凝思洪七公中了自己沉重之极的掌力之后,何以能得迅速康复。 其时天气闷热,小虫四下乱飞,湖面上白雾蒙蒙。洪七公道:“我大腿骨发酸,非有大风雨不可,明天中秋若有月亮,老子把大腿砍了给你们。” 洪七公高声向黄药师道:“药兄,这南湖可还有个什么名称?” 黄药师道:“又叫作鸳鸯湖。” 洪七公道:“好啊!怎么在这鸳鸯湖上,你家女儿倒是心里开心了。” 黄蓉听言,瞧了独孤逸一眼,低下头去扭捏的道:“师父!” 洪七公嘿嘿一笑,问道:“黄老邪,江南六怪英雄侠义,你干么杀害无辜?老叫化瞧着你这副样儿挺不顺眼。” 黄药师道:“我爱杀准就杀谁,你管得着么?” 黄蓉叫道:“爹爹,他五个师父不是你害死的,我知道。你说不是你害的。” 独孤逸道:“黄岛主,郭大哥的五个师父明明不是你害死的。” 黄药师横眼向郭靖一瞪,见到他满脸杀气,心肠又复刚硬,说道:“是我杀的。” 黄蓉硬咽道:“爹,你为甚么硬要自认杀人?” 黄药师大声道:“世人都说你爹邪恶古怪,你难道不知?歹徒难道还会做好事?天下所有的坏事都是你爹干的。江南六怪自以为是仁人侠士,我见了这些自封的英雄好汉们就生气。” 欧阳锋哈哈大笑,朗声道:“药兄这几句话真是痛快之极,佩服佩服。”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药兄,兄弟送你一件礼物。”右手微扬,将一个包袱掷了过去。他与黄药师相隔数丈之遥,但随手挥掷,包袱便破空而至,旁观众人均感骇异。 黄药师接在手中,触手似觉包中是个人头,打将开来,赫然是个新割下的首级,头戴方巾,颏下有须,面目却不相识。 欧阳锋笑道:“兄弟今晨西来,在一所书院歇足,听得这腐儒在对学生讲书,说甚么要做忠臣孝子,兄弟听得厌烦,将这腐儒杀了。你我东邪西毒,可说是臭味相投了。”说罢纵声长笑。 黄药师脸上色变,说道:“我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俯身抓土成坑,独孤逸见状,起身走上前来,将那人头埋下,恭恭敬敬的作了三个揖。黄药师看着独孤逸的行为,点点头。 欧阳锋讨了个没趣,哈哈笑道:“黄老邪徒有虚名,原来也是个为礼法所拘之人。” 黄药师凛然道:“忠孝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 一言甫毕,半空突然打了个霹雳。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乌云遮没了半爿天,眼见雷雨即至。 便在此时,只听得鼓乐声喧,七八艘大船在湖中划来,船上挂了红灯,船头竖着“肃静”“回避”的硬牌,一副官宦的气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6章 雾中争短长1 船靠岸边,走上二三十人来,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均在其内。最后上岸的一高一矮,高的是大金国赵王完颜洪烈,矮的却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侧。 看来完颜洪烈恃有欧阳锋、裘千侧两人出马,认定这番比武有胜无败,居然亲自再下江南。 独孤逸见状,握手成拳,心道:“这还是我大宋的国土,他完颜洪烈怎敢如此猖狂!” 黄蓉指着裘千仞道:“爹,这老儿把我和逸儿围住,想要杀了我们,还用箭射逸儿,害她险些送了性命。” 黄药师在归云庄上见过裘千仞出丑,却不知是裘千丈冒充,心想凭他这点微未道行,怎能把女儿打伤,颇觉奇怪。这时欧阳锋已与完颜洪烈等人会在一起,低声计议。 过了半晌,欧阳锋走到洪七公身前,说道:“七兄,待会比武,你两不相助,这可是你亲口说过的?” 洪七公心想:“我是有心无力,要助也无从助起。”只得答道:“甚么待会不待会的,我是说八月十五。” 欧阳锋道:“就是这样。药兄,全真派与江南七怪寻你晦气,你是一代宗主,跟这些人动手失了身分,待兄弟给你打发,你只袖手旁观如何?” 黄药师眼看双方阵势:洪七公倘不出手,全真诸子势必尽遭欧阳锋的毒手,全真派不免就此覆灭;要是郭靖助守“天璇”,欧阳锋就不是北斗阵的对手;但如这傻小子仍是一味与自己纠缠,形势又自不同,心想:“郭靖这小子乳臭未干,全真一派的存亡祸福却系于他一念之间,王重阳地下有知,也只有苦笑了。” 欧阳锋见他神色漠然,不答自己的问话,心想时机稍纵即逝,若是老顽童周伯通到来,倒是不易对付,长啸一声,叫道:“大家动手啊,还等甚么?” 洪七公怒道:“你是说人话还是放狗屁?”欧阳锋向天上一指,笑道:“子时早过,现下已是八月十五清晨了。” 洪七公抬起头来,只见月亮微微偏西,一半被乌云遮没,果然已是子未丑初。欧阳锋蛇杖点处,斗然间袭到了丘处机胸前。 全真六子见大敌当前,彭连虎又在旁虎视眈眈,心想今日只要稍有不慎,势必一败涂地,当下抖擞精神,全力与欧阳锋周旋,只接战数合,六人不禁暗暗叫苦。 这时西毒有意要在众人之前逞威,施展的全是凌厉杀手,尤其蛇杖上两条毒蛇或伸或缩,忽吞忽吐,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丘处机、王处一等数次出剑攒刺,却哪里刺得着? 黄蓉见郭靖怒视父亲,只是碍着洪七公,迟迟不敢出手,灵机一动,说道:“整日叫嚷甚么报仇雪恨,哼,当真是杀父仇人到了,却又害怕。” 郭靖被她一言提醒,瞪了她一眼,心想:“先杀金狗,再找黄药师不迟。”拔出匕首,向完颜洪烈直奔过去。 那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及灵智上人本站在完颜洪烈身旁,此事四人同时抢上,挡在完颜洪烈面前。 此时这四人哪里是郭靖的对手,只看他足不停步的连过四名高手,那完颜洪烈不禁大骇,叫声:“啊也!”拔步飞奔。 郭靖挺剑赶去,只追出数步,眼前黄影闪动,双掌从斜刺里拍到。 郭靖侧身避过,短剑刺出,身子却被来掌带得一晃,急忙踏上一步,见敌人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心里正奇怪,这人怎么突如此厉害了! 只听一旁独孤逸道:“郭大哥小心,这人功夫颇高。”郭靖知独孤逸此言非虚,当下右剑左掌,凝神接战。 彭连虎见郭靖被裘千仞缠住,梁子翁与沙通天双双守在完颜洪烈身前,险境已过,当下纵到柯镇恶身前,笑道:“柯大侠,怎么江南七怪只来了一怪?” 柯镇恶铁仗已被独孤逸甩入南湖,耳听得敌人出言奚落,挥手发出一枚铁菱,随即向后跃开。 月色朦胧下铁菱来势劲急,彭连虎吃过这剧毒暗器的大苦头,当真是惊弓之鸟,实不敢挥判官笔去挡击,忙挺双笔在地下急撑,凭空跃起,只听嗤的一声,铁菱刚好从脚底擦过。他见柯镇恶手中并无兵刃,一咬牙,提笔疾上。 柯镇恶足有残疾,平时行走全靠铁仗撑持,耳听得敌人如风而至,只得勉力再向旁跃开两步,落地时左足一软,险些摔倒。 彭连虎大喜,左笔护身,防他突施救命绝招,右笔便往他背心猛砸下去。柯镇恶听声辨形,打滚避开。 彭连虎的镔铁判官笔打在地下石上,溅起数点火星,骂道:“贼瞎子,恁地奸滑!”左笔跟着递出。 柯镇恶又是一滚,嗤的一声,还了一枚铁菱。灵智上人左手捧着右手手腕,正自以藏语叽哩咕噜地骂人,陡见柯镇恶滚到身旁,便提脚直端下去。 柯镇恶听得风声,左手在地下一撑,斜斜窜出。可是他避开了藏僧这一踹,再躲不开了双笔齐至,只觉后心一痛,暗叫不好,只得闭目待死,却听一声清叱:“去罢!” 接着一声:“啊唁!”又是蓬的一声。 原来独孤逸左手成指,在那彭连虎手腕上要穴一点,又变指为抓,抓住他的手腕向一旁顺势旁甩,右手轻轻一勾,那判官笔倒了自己手中,彭连虎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判官笔不由脱手,人也摔出在一旁。 眼看独孤逸只一招便卸了自己的武器,彭连虎又惊又怒爬起身来。独孤逸将那判官笔丢在彭连虎脚前,道:“滚!” 柯镇恶在一旁站起身来,骂道:“妖女,谁要你救我!” 独孤逸也不答话,道:“蓉儿,你跟紧爹爹,照顾好这瞎眼浑人,别让人伤了。”说这便向那裘千仞追去。 柯镇恶呆立当地,一时迷茫不知所措。 彭连虎见黄蓉手持打狗棒,直勾勾的看着他,黄药师双手互握,放在背后,头也不回的望着天边乌云。心道:“我若与这黄蓉交手,那黄药师定会回护,这柯瞎子总是没什么用途,不如先保护好王爷。”既然如此想,那彭连虎转身便向那完颜洪烈的方向奔去。 黄蓉见状,扭头跑到黄药师身边道:“爹爹!”那柯镇恶仔细听黄蓉位置所在,知那黄药师也定在那处,于是猛扑过去,叫道:“七兄弟死剩一个,留着何用?” 黄药师仍不回头,待他欺近背心尚有三尺,左手向后轻轻挥出。柯镇恶但觉一股大力推至,不由自主的向后仰跌,坐倒在地,只感气血翻涌,一时再也站不起来。 此时天空愈黑,湖上迷迷蒙蒙的起了一阵浓雾,涌上土洲,各人双脚都已没入雾中。 那边全真派却已迫蹙异常,郝大通腿上给蛇仗扫中,孙不二的道袍给撕去了半边。王处一暗暗心惊,知道再斗下去,过不多时己方必有人非死即伤,乘着马钰与刘处玄前攻之际,从怀中取出一个流星点起,只听嘶的一声,一道光芒划过长空。 原来全真七子每人均收了不少门徒,是以教中第三代弟子人数众多,除尹志平外,如李志常、张志敬、王志但、祁志诚。张志仙、赵志敬等均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次嘉兴烟雨楼比武,七子深恐彭连虎、沙通天等携带大批门徒噗罗企图倚多为胜,是以将门下弟子也都携来嘉兴,要他们候在南湖之畔,若见流星升起,便赶来应援。这时王处一见局面不利,便放出了流星。 但大雾猕漫,相隔数尺便即人形难辨,只怕众弟子未必能冲雾而至。 再斗一阵,白雾愈重,各人裹在湿气之中都感窒闷,天上黑云也是越积越厚,穿过云层透射下来的月光渐渐微弱,终于全然消失。 众人各自惊心,虽不罢斗,却是互相渐离渐远,出招之际护身多而相攻少。 郭靖得独孤逸相助,隐隐有压倒裘千仞之势。独孤逸道:“郭大哥,你去寻那完颜洪烈。” 郭靖见这二人身形在浓雾中忽隐忽现,当即抽身就走。 他睁大双目,要找完颜洪烈头顶金冠的闪光,但大雾密密层层,看不出三尺之外,正东奔西突寻找间,忽听雾中一人叫道。“我是周伯通,谁找我打架啊?” 郭靖大喜,正要答话,丘处机已叫了起来:“周师叔,你老人家好啊?” 就在此时,乌云中露出一个空隙,各人突见敌人原来近在咫尺,一出手就可伤到自己,不约而同的惊叫后跃。 周伯通笑嘻嘻的站在众人之间,高声说道:“人这么多啊,热闹得紧,妙极,妙极!”右手在左臂弯里推了几下,搓下一团泥垢,说道:“给你吃毒药!”往身旁沙通夭嘴里塞去。 沙通天急闪,饶是他移形换位之术了得,仍是没能闪开,被周伯通左手揪住,将泥垢塞入了口中。他吃过老顽童的苦头,知道若是急忙吐出,势须挨一顿饱打,只得闷声不响的含在口里,料知此丸无毒,倒也并不害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7章 雾中争短长2 王处一见周伯通突然到来,大喜过望,叫道:“师叔,原来你当真没给黄岛主害死。” 周伯通怒道:“谁说我死了?黄老邪一直想害我,十多年来从没成功。哈,黄老邪,你倒再试试看。”说着挥拳向黄药师肩头打去。 黄药师不敢怠慢,还了一招神剑落英掌,叫道:“全真教的杂毛老道怪我杀了你,跟我缠夹不清,说是要为你报仇。” 周伯通怒道:“你杀得了我?别吹牛!我几时给你杀死过了?你瞧清楚了,我是人还是鬼?”胡言乱语,越打越快。 黄药师见他不可理喻,真正缠夹不清的倒是此公,但出招却是精妙奇幻,只得全力接战。 全真诸子满以为师叔一到,他与黄药师就可联手对付欧阳锋,哪知这位师叔不会听话,霎时之间与黄药师斗了个难解难分。 马钰连叫:“师叔,别跟黄岛主动手!” 欧阳锋赶忙接口道:“对,老顽童,你决不是黄老邪敌手,快逃命要紧。快逃,快逃!”周伯通被他一激,越加不肯罢手。 黄蓉叫道:“老顽童,你用《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与我爹爹过招,你师兄在九泉之下怎生说?” 周伯通哈哈大笑,得意之极,说道:“你瞧我使的是经上功夫么?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经文忘记了。嘿嘿,学学容易,忘记可真麻烦!我使的是七十二路空明拳,老顽童自己想出来的,跟《九阴真经》有屁相干?不信的话,你问小逸儿!哼!” 黄药师在桃花岛上与他动手之时,觉得他拳脚劲力大得出奇,这时见他拳法虽然精奇,劲力却已较前减弱,只堪堪与自己打了个平手,正自奇怪,听他这么说,不禁暗暗纳闷,不知他使了甚么希奇古怪法儿,方能将一门上乘武功硬生生从自身驱除出去。 欧阳锋从雾中隐约见到周伯通与黄药师斗得紧急,暗自心喜,但又怕他打败黄药师后便与全真诸子联手对付自己,心想乘此良机,正好先破北斗阵,当下挥动蛇杖,着着进击,北斗阵顷刻间险象环生。 王处一与刘处玄大叫:“周师叔,先杀欧阳锋!” 周伯通见众师侄情势危急,于是左掌右拳,横劈直攻,待打到黄药师面前时,忽地哈哈一笑,拳变掌,掌成拳,横直互易。 黄药师万料不到他出此怪招,急伸臂相格时,眉梢已被他掌尖拂中,虽未受伤,却是热辣辣的一阵疼痛。 周伯通一掌拂中对方,倏地惊觉,左手拍的一声,在自己右腕上打了一记,骂道:“该死,该死,这是《九阴真经》中的功夫!”黄药师微微一怔,手掌已递了出去,这一招也是快速无论,无声无息的在周伯通肩上一拍。 周伯通弯腰沉肩,叫声:“哎唁!报应得好快。” 浓雾猕漫,越来越难见物。 郭靖寻那完颜洪烈不到,又怕两位师父遭逢不测,转回身来,伸手扶起柯镇恶,挽着他臂膀走到洪七公身旁,低声道:“两位师父且到烟雨楼上歇歇,等大雾散了再说。” 黄蓉瞥了郭靖一眼,不搭理他,叫道:“老顽童,你听不听我的话?” 周伯通道:“我打不赢你爹爹,你放心。” 黄蓉叫道:“我要你快去打老毒物,可不许杀了他。” 周伯通道:“为甚么?”他口中不停,拳脚上丝毫不缓。 黄蓉叫道:“你不听我吩咐,我可要将你的臭史抖出来啦。” 周伯通道:“甚么臭史?胡说八道。” 黄蓉拖长了声音道:“好,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 这两句话只把周伯通吓得魂飞魄散,忙道:“行,行,听你话就是。老毒物,你在哪里?” 只听马钰的声音从浓雾中透了出来:“周师叔,你占北极星位围他。” 黄蓉又道:“爹,这裘千仞私通番邦,是个大大奸贼,你快杀了他。” 黄药师道:“好孩子,到我身边来。” 重雾之中,却已经没有了裘千仞和独孤逸的身影。 但听得周伯通哈哈大笑,叫道:“老毒物,快跪下来给你爷爷磕头,今日才饶你性命。” 郭靖将洪、柯二人送到楼边,回身又来寻找完颜洪烈,岂知适才只这一转身,不但完颜洪烈影踪不见,连沙通天、裘千仞等也不知去向。 又听得周伯通叫道:“咦,老毒物呢?逃到哪里去啦?” 此时湿雾浓极,实是罕见的异象,各人近在身畔,却不见旁人面目,只影影绰绰的见到些模糊的人形,说话声音听来也是重浊异常,似是相互间隔了甚么东西。 众人虽屡经大敌,但这时斗然间都似变了瞎子,心中无不惴惴。 黄蓉靠在父亲身旁,马钰低声发号施令,缩小阵势。人人侧耳倾听敌人的动静。 一时之间,四下里寂静无声。过了一会,丘处机忽然叫道:“听!这是甚么?”只听得周围嗤嗤嘘嘘,异声自远而近。 黄蓉惊叫:“老毒物放蛇,真不要脸!” 洪七公在楼头也已听到,高声叫道:“老毒物布蛇阵,大伙快到楼上来。” 周伯通的武功在众人中算得第一,可是他生乎怕极了蛇,发一声喊,抢先往烟雨楼狂奔。 他怕毒蛇咬自己脚跟,楼梯也不敢上了,施展轻功跃上楼去,坐在楼顶最高的屋脊之上,兀自心惊胆战。 过不多时,蛇声愈来愈响。黄蓉拉着父亲的手奔上烟雨楼。 全真诸子手牵着手,摸索上楼。尹志平踏了个空,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跌得头上肿了一个瘤,忙爬起来重新抢上。 黄蓉没听到独孤逸的声音,心中挂记,叫道:“逸儿!逸儿!你在哪里?” 叫了几声,不听答应,更是担心,说道:“爹,我去找他。” 黄药师握紧黄蓉的手,道:“别急,她没事。” 正说话间,却听嗖嗖箭响,几枝长箭腾腾腾的钉在窗格之上。 众人吃了一惊,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作,羽箭纷纷射来,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马,又听得楼外人声喧哗,高叫:“莫走了反贼!” 王处一怒道:“定是金狗勾结嘉兴府贪官,点了军马来对付咱们!” 丘处机叫道:”冲下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郝大通叫道:“不好,蛇,蛇!” 众人听得箭声愈密,蛇声愈近,才知原来完颜洪烈与欧阳锋暗中安排下了毒计,只是这场大雾却不在众人意料之中,是祸是福,倒也难说。 洪七公叫道:“挡得了箭,挡不了蛇。避得了蛇,又避不了箭!大伙儿快退。”只听周伯通在楼顶破口大骂,双手接住了两枝长箭,不住拨打来箭。 那烟雨楼三面临水。官军乘了小舟围着烟雨楼放箭,只因雾大,一时却也不敢逼近。 洪七公叫道:“咱们向西,从陆路走。”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会的首领,随口两下呼喝,自有一股威势。 混乱之中,众人都依言下楼,摸索而行,苦在睁目瞧不出半尺,哪里还辨东西南北?当下只得拣箭少处而行,各人手拉着手,只怕迷路落单。 丘处机、王处一手持长剑,当先开路,双剑合壁,舞成一团剑花,抵挡箭雨。 猛听得丘处机叫道:“快回头,前面遍地毒蛇,闯不过去!”黄药师与马钰殿后,阻挡追兵,听到丘处机叫声,急忙转头。 黄药师折下两根竹枝,往外扫打。烟雾中只听得蛇声吱吱,一股腥臭迎面扑来。黄蓉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眼看着那蛇阵逼入楼来,黄药师叹道:“四下无路可走,大家认了命罢!”掷下竹枝,把女儿横抱在手。 以众人武功,官兵射箭原本挡不住去路,但西毒的蛇阵中毒蛇成千成万,只要给咬上一口,立时便送了性命。众人听到蛇声,无不毛骨惊然。 黄药师玉萧已折,洪七公金针难施,最难的还是在大雾迷蒙,目不见物,纵然有路可逃,也是无从寻找。 正是危急之间,只听那蛇阵斯斯做响,黑暗中那蛇阵里似乎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飘忽,似乎不畏蛇阵,只看那身影在那蛇阵前来回穿梭了两遍,蛇阵斯斯做响的声音更大,但竟然没有一条蛇再向前一步,蛇的腥臭中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黄蓉惊呼一声:“逸儿!”那黑影一手握着手腕,轻声道:“是我。黄药师、七公,以及诸位前辈,这些蛇短时间内不会进来了,咱们还得找路出去才是。” 一旁一人冷冷道:“小妖女,竹棒给我瞎子。”却是柯镇恶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8章 以德报怨1 黄蓉听他说到“瞎子”二字,即明其意,心中一喜,忙将打狗棒递了过去。 柯镇恶不动声色,接棒点地,说道:“大伙儿跟着瞎子逃命罢,烟雨楼边向来多烟多雾,有啥希奇?否则又怎会叫作烟雨楼?” 他是嘉兴本地人氏,于烟雨楼旁所有大道小路自幼便皆烂熟于胸,他双目盲了,平时不及常人,这时大雾濛漫、乌云满天,对他却毫无障碍。 他察辨蛇嘶箭声,已知西首有条小路并无敌人,当下一跷一拐的领先冲出。 那黑影紧步跟在柯镇恶身后,只闻得一路血腥气。周边虽偶有一两条蛇过来,但临近闻到那血腥味,便停住了。 黄蓉紧跟在后面,急切的问道:“逸儿,你怎么了,你受伤了么?”那黑影快走两步,道:“我没事。”黄蓉奇怪独孤逸为什么快走两步躲开自己,心中有些委屈,但此时大敌当头,倒也不便发作。 柯镇恶幼时熟识此路,数十年不来,却不知小路已成竹林,只走出七八步便竹丛挡道,无法通行。 丘处机、王处一双剑齐出,竹杆纷纷飞开,众人随后跟来。 马任大叫:“周师叔,快来,你在哪里?”周伯通坐在楼顶,听得四周都是蛇声,哪敢答应?只怕毒蛇最爱咬的便是老顽童身上之肉,若给群蛇听到自己声音,那还了得? 众人行出十余丈,竹林已尽,前面现出小路,耳听得蛇声渐远,但官军的呐喊声却愈来愈响,似是有人绕道从旁包抄。 群雄怕的只是蛇群,区区官军怎放在眼内,刘处玄道:“郝师弟,你我去冲杀一阵,杀几名狗官出气。” 郝大通应道:“好!”两人提剑欲上,突然箭如蝗至,两人忙舞剑挡架。 再走一会,已至大路,电光乱闪,霹雳连响,大雨倾盆而下,只一阵急雨,雾气转瞬间给冲得干干净净,虽然仍是乌云满天,但人影已隐约可辨。 众人都道:”好了,好了,大雾可散啦。” 柯镇恶道:“危难已过,各位请便。”将竹棒递给黄蓉,头也不回的径向东行。黄蓉四处张望,那独孤逸又没了身影。 郭靖叫道:“师父!” 柯镇恶道:“你送洪老侠往安稳处所养伤,再到柯家村来寻我。”郭靖应道:“是!” 黄药师接住一枝射来的羽箭,走到柯镇恶面前,说道:“若非你今日救我性命,我也不愿对你明言……” 柯镇恶不待他话完,迎面一口浓痰,正好吐在他鼻梁正中,骂道:“今日之事,我死后无面目对六位兄弟!”黄药师大怒,举起手掌。 郭靖见状大惊,飞步来救,心想这一掌拍将下去,大师父哪里还有性命? 他与柯、黄二人相距十余步,眼见相救不及,微光中却见黄药师举起了的手缓缓放下,哈哈大笑,说道,“我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岂能跟你一般见识?” 举袖抹去脸上痰沫,转身向黄蓉道:“蓉儿,咱们走罢!” 郭靖听了他这几句话,心下大疑,疑心甚么却是模糊难明,只隐隐觉得有甚么事情全然不对,霎时之间,又如眼前出现了一团浓雾。 猛听得喊声大作,一群官兵冲杀过来。全真六子各挺长剑,杀入阵去。 黄药师不屑与官兵动手,回身挽着洪七公手臂,说道,“七兄,咱们老兄弟到前面喝几杯再说。” 洪七公正合心意,笑道:“妙极,妙极!”转瞬间两人没入黑暗之中。 郭靖欲去相扶柯镇恶,一小队官兵已冲到跟前。他不欲多伤人命,只伸双臂不住将官兵推开。混乱中但听得丘处机等大呼酣斗,原来官兵队中杂着完颜洪烈带来的亲军,还有裘千仞手下的铁掌帮众,强悍殊甚,一时杀之不退,郭靖只怕师父在乱军中遭害,大叫:“大师父,大师父,你在哪里?” 这时厮杀声、兵刃声乱成一片,始终不闻柯镇恶答应。 黄蓉从柯镇恶手中接过竹棒后,便一直四周寻找独孤逸的身影,但见他唾吐父亲,争端又起,心想这事闹到这个地步,哪里还说的清这是非曲直了。 此后军马冲杀过来,她却倚树悄然独立,大队兵马在她身旁奔驰来去,她恍似不闻不见,只是在那慌乱的人群中寻找那白衣身影,忽听得“啊哟”一声呼叫,正是柯镇恶口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他倒在路边,一名军官举起长刀,向他后心砍落。 柯镇恶滚地避开,坐起身子回手一拳,将那军官打得昏了过去,刚挺腰想要站起,又即摔倒。 黄蓉奔近看时,原来他腿上中了一箭,当下拉住他臂膀扶了起来。柯镇恶用力摔脱她手,可是他一足本跛,另一足中箭后酸软无力,身子摇晃几下,向前扑出,又要跌倒。 黄蓉伸右手抓住他后领,冷笑道:“逞甚么英雄好汉?”左手轻挥,已使“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右肩“肩贞穴”,这才放开他衣领,抓住他左臂。 柯镇恶侍要挣扎,但半身酸麻,动弹不得,只得任由她扶住,口中不住喃喃咒骂。 黄蓉扶着他走出十余步,躲在一株大树背后,只待喘息片刻再行,官兵忽然见到二人,十余枝羽箭嗖嗖射来。 黄蓉抢着挡在前面,舞竹棒护住头脸,羽箭都射在她软猬甲上。 柯镇恶听着箭声,知她舍命相救,心中一软,低声道:“你不用管我,自己逃罢!” 黄蓉哼了一声,道:“我偏要救你,偏要你承我的情,偏要以德报怨。瞧你有甚么法子?” 二人边说边行,避到了一座矮墙之后。羽箭虽已不再射来,但柯镇恶身子沉重,黄蓉只累得心跳气喘,没奈何倚墙稍息。 柯镇恶叹道:“罢罢罢,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你去罢,柯瞎子今后算是死了。” 黄蓉冷冷的道:“你明明没死,干么算是死了?你不找我报仇,我却偏要找你。”竹棒倏伸倏缩,已点中了他双腿弯里的两处“委中穴”。 柯镇恶全没全没防备,登时委顿在地,暗暗自骂胡涂,不知这小妖女要用甚么恶毒法儿折磨自己,心中急怒交迸。 黄蓉居高临下,俯身问道:“我问你,逸儿刚刚走在你身后,她是不是受伤了?” 柯镇恶答到:“那妖女好着呢,就差点一掌打死我!不过那是周遭是有些血腥气。待出来后,她就自行走了。” 黄蓉心道:“既如此,那逸儿应当无事,只是那血腥气着实奇怪。”柯镇恶趴在地上,心道:“那妖女似乎不怕蛇,或许是放血驱蛇。”张嘴正要说,只听得脚步细碎,黄蓉已转出矮墙。 这时厮杀之声渐远渐低,又听得呼和之声,似乎是官兵鸣金收兵了,人声远去之中,隐隐又听得郭靖在大叫“大师父”,只是呼声越来越远,想是找错了方向,待要出声招呼,自己伤后中气不足,料来他也难以听见。 又过片刻,四下一片寂静,远处公鸡此起彼和。柯镇恶心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鸡啼了!明天嘉兴府四下里公鸡啼声仍是一般啼鸣,我却已死在小妖女手下,再也听不到了。” 想到此处,忽听脚步声响,有三人走来,一人脚步轻巧,正是黄蓉,另外两人却是落脚重浊,起步拖沓。 只听黄蓉道:“就是这位大爷,快抬他起来。”说着伸手在他身上推拿数下,解开他被封的穴道。 柯镇恶只觉身子被两个人抬起,横放在一张竹枝扎成的抬床之上,随即抬了行走。 他大是诧异,便欲询问,忽想莫再给她抢白几句,自讨没趣,正迟疑间,只听刷的一响,前面抬他的那人“啊哟”叫痛,定是吃黄蓉打了一棒。 又听她骂道,“走快些,哼哼卿卿的干么?你们这些当官军的勾结金狗,就会欺侮老百姓,统统都该杀了!” 接着刷的一响,后面的人也吃了一棒,那人可不敢叫出声来了。 柯镇恶心想:“原来她去捉了两名官军来抬我,也真亏她想得出这个主意。” 这时他腿上箭伤越来越疼,只怕黄蓉出言讥嘲,咬紧了牙关半声不哼,但觉身子高低起伏,知是走上了一条崎岖的小道。 又走一阵,树枝树叶不住拂到身上脸上,显是在树林之中穿行。两名官军跌跌撞撞,呼呼喘气,但听黄蓉挥竹棒不住鞭打,只赶得两人拚了命支撑。 约莫行出三十余里,柯镇恶算来已是已未午初。 此时大雨早竭,太阳将湿衣晒得半干,耳听得蝉鸣犬吠,田间男女歌声遥遥相和,一片太平宁静,比之适才南湖恶斗,宛似到了另一个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9章 以德报怨2 一行人来到一家农家休息。黄蓉向农家买了两个大南瓜,和米煮了,端了一碗放在柯镇恶面前。柯镇恶道:“我不饿。” 黄蓉道:“你腿疼,当我不知道么?甚么饿不饿的。我偏要你多痛一阵,才给你治。” 柯镇恶大怒,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南瓜迎面泼去,只听她冷笑一声,一名官兵大声叫痛,想是她闪身避开,这碗南瓜都泼在官兵身上,黄蓉骂道:“嚷嚷甚么?柯大爷赏南瓜给你吃,不识抬举吗?快吃干净了。” 那官兵给她打得怕了,肚中确也饥饿,当下忍着脸上烫痛,抬起地下南瓜,一块块的吃了下去。 这一来,柯镇恶当真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半站半坐的倚在一只板凳边上,心下极是尴尬,要待伸手去拔箭,却怕创口中鲜血狂喷,她当然见死不救,多半还会嘲讽几句。正自沉吟,听黄蓉说道:“去倒一盆清水来,快快!” 话刚说完,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一名官兵一个耳括子。柯镇恶心道:“小妖女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总是叫人吃点苦头。” 黄蓉又道:“拿这刀子去,给柯大爷箭伤旁的下衣割开。”一名官兵依言割了。 黄蓉道:“姓柯的,你有种就别叫痛,叫得姑娘心烦,可给你来个撒手不理。” 柯镇恶怒道:“谁要你理了?快给我滚得远远的。”话未说完,突觉创口一阵剧痛,显是她拿住箭杆,反向肉里插入。 柯镇恶又惊又怒,顺手一拳,创口又是一下剧痛,手里却多了一枝长箭。原来黄蓉已将箭枝拔出,塞在他的手中。 只听她说道,“再动一动,我打你老大个耳括子!” 柯镇恶知她说得出做得到,今日已被那个小妖女打了两耳刮,如今这个小妖女居然要学样来打,眼前不是小妖女的对手,给她一刀杀了,倒也干净爽脆,但若让她打上几个耳括子,临死之前却又多蒙一番耻辱,当下铁青着脸不动,听得嗤嗤声响,她撕下几条布片,在他大腿的创口上下用力缚住,止住流血,又觉创口一阵冰凉,知她在用清水洗涤。 柯镇恶惊疑不定,寻思:“她若心存恶念,何以反来救我?倘说是并无歹意,哼,哼,桃花岛妖人父女难道还能安甚么好心?定是她另有毒计。唉,这种人诡计百出,要猜她的心思实是千难万难。” 转念之间,黄蓉已在他伤处敷上金创药,包扎妥当;只觉创口清凉,疼痛减了大半,可是腹中却饿得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黄蓉冷笑道:“我道是假饿,原来当真饿得厉害,现下可没甚么吃的啦,好罢,走啦!”拍拍两响,在两名官军头上各击一棒,押着两人抬起柯镇恶继续赶路。 黄蓉押着那两名官兵,又走了三四十里,恰走到了那铁抢庙附近,几人便宿在了那里。 且说那一边,独孤逸在浓雾中与裘千仞斗在一处,两人拆了三十几招后,那裘千仞找了个空隙,抽身急退。独孤逸追赶上去,可浓雾中很快便追丢了那裘千仞。 独孤逸心道:“不如先回烟雨楼。”正要转身回去,只听得一旁“踏踏踏踏”的脚步声,似是有大队兵马前来。 此处是众人约斗,怎会有军队前来?独孤逸向那声音处寻去,只看得远处街巷中,来了四支队伍,三支队伍均是身披铠甲,是那驻防的官兵。另一只,则是包着头巾的铁掌帮帮众,人数虽不如官兵多,但也气势汹汹。 独孤逸心下奇怪,难道那完颜洪烈能调动我大宋的官兵不成?那街边的百姓早就躲在了一旁的屋舍中,有那胆大的探出头来查看,这嘉兴城太平了许多年了,怎的突然官兵出动。 独孤逸蹲在一个客店的房顶上细细查看,突然看到正对面,那醉仙楼二楼的窗楞上伸出个脑袋来,居然是五子,那站在一旁向下张望的,可不就是华筝么? 独孤逸轻飘飘的从那屋檐上越过去,从那边窗户上一个翻身就进了去。 五子吓了一跳,赶忙将华筝护在身后,哆嗦着叫到:“你...你是什么人!” 独孤逸揭下面具道:“是我。” 待看清来人,华筝惊喜的冲上前来,拉住独孤逸的手道:“逸儿妹妹,你看到郭靖哥哥了么?” 五子低头做了一辑,道:“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独孤逸拍拍华筝的手,又将面具带上道:“我带上面具,怕别人认出我来。” 五子想了想,明白了独孤逸的意思,原来她知道自己不久后要去见官家,如今露脸在众人面前,只怕再给赵莒带来影响,如今又与这官兵起冲突,更是要带上面具隐藏面目了。 五子不禁想到:“这皇室子弟就是不同,这小姐明明是在江湖中长大的,却能想到诸多细节。那龙凤就是龙凤。” 只听独孤逸又问:“华筝姐姐,五子,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华筝道:“郭靖哥哥说来接我,但是一直没有回来。五子哥过来找我们,我俩担心郭靖哥哥,就自己来了。刚刚坐这,正发愁去哪里找那烟雨楼呢。逸儿,你带我去找郭靖哥哥吧!” 独孤逸道:“好的,华筝姐姐,我跟郭大哥说,让她来寻你。”又对五子道:“楼下这些官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和金人搞在一起了?” 五子站起身来,侧立在一旁,道:“回小姐,小的也不知道。但按律,如此大量的官兵调动需要过枢密院,经由三衙许可签发才行。” 独孤逸问到:“莒儿知道这事么?” 五子低头道:“回小姐,小的三日前离开的临安,那是公子尚不知道。” 独孤逸揉揉额头道:“我看着官兵调动有点奇怪,那铁掌帮的逆贼、金兵都混迹其中,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收兵?” 五子低头道:“小姐既然吩咐了,小的定然办法。” 独孤逸道:“五子,拜托你了。这事关重大。” 拍拍五子的肩膀,又扭头对华筝说:“华筝姐姐,那边高手众多,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告诉郭大哥,让他来这里寻你。你千万别跟着别人走丢了。” 华筝看二人对答,心里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放心吧。我在这里等着。” 独孤逸再回到烟雨楼时,那烟雨楼四周已经没有了欧阳锋等人的身影,隐约间看到那楼顶坐着一人,那蛇阵围着烟雨楼,一波一波的向楼内涌去。 独孤逸心道:“不好!那是欧阳锋的蛇阵”她寻了一圈,浓雾中找不到那驱蛇人,于是洒出一把金针,几条蛇挣扎扭曲了一下,在地上不动了,可其他的蛇仍在向内涌去。 正此时,那些官兵也撑着船将烟雨楼围住,只听搜搜几声,利箭射进来,官兵竟然是要箭雨侵袭。 眼看着蛇阵涌入、箭雨覆盖,独孤逸手里抓住一个箭头,闪身进了烟雨楼。自己所到之处,那蛇群纷纷避让。 见此情况,独孤逸心知这蛇群是畏惧自己身上的味道。因此用那箭头在自己腕上一划,一滴血滴在地板上,那蛇群熙攘着退后了一些。 只听此时黄蓉在那雾中呼唤自己,独孤逸放下一颗心来,咬咬牙又在那伤口上用力一划,飞身将血液左右洒出一条线来,将那蛇群阻隔在外。 待随着那柯瞎子一同踏上小路,独孤逸只怕路上有那一两个蛇闯入,将血滴成了一路。黄蓉在身后问自己,独孤逸只怕她担心,故而快走两步,不让她发觉。 待走出那蛇阵,只听得四处官兵声起,独孤逸将手腕用布带扎住止血,看黄蓉一手抓着黄药师,放下心来,转身又隐入了那浓雾中,向那烟雨楼而去。 此事郭靖仍在斗那官兵,独孤逸见他不忍伤害那官兵姓名,心下感慨万分,对郭靖轻声道:“郭大哥,华筝还在醉仙楼等你,你这边结束后,尽快来找她。” 郭靖一愣,双手对敌却不停。想要再问一句,却发现独孤逸已经没了身影。 待回到醉仙楼,五子还未回来。独孤逸瞧着华筝在屋里走来走去,对着窗外探头张望,知她是担心郭靖,于是道:“华筝姐姐,郭大哥没事,过一会他来找你,我与他说过了。”言毕,便靠在一旁,闭着眼睛恢复气力。 华筝听闻,回到桌边坐下,道:“郭靖哥哥没事就好!” 在这桌边一座,突然看到了独孤逸的手臂上散散的帮着一根布条,血迹已经渗了过来,华筝惊道:“逸儿妹妹,你怎么受伤了!这个包的不好!我给你重新包好。” 独孤逸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瓶金疮药,道:“劳烦华筝姐姐了。” 华筝轻轻揭开那随意裹着的布条,只看那布条已经被红色的血液浸湿,手腕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仍在向外冒血。 独孤逸皱着眉头道:“我真是糊涂了。”说完,伸手在自己的右肘上点了一点,封住了血脉,只看那血流渐止。 独孤逸抬起头对着华筝笑笑,道:“这下好了,你帮我撒点药粉上去,再帮我包住吧,华筝姐姐,你要轻一点,我怕疼。” 华筝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也怕疼,不过我爹爹说了,受伤没什么好怕的,伤疤是英雄的标志。” 独孤逸笑道:“我可不是英雄,郭大哥才是英雄。” 华筝开心的一笑,道:“郭靖哥哥是大英雄,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 她轻轻的将药粉撒上,从衣角又扯下一条布带,重新系好,又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郭靖哥哥也是宋人的勇士。若是大宋的男子都像郭靖哥哥一样,大宋的女子都像你一样勇敢,那大宋就太厉害了!” 独孤逸收回手臂,道:“放心吧!会的,大宋子民从来都是勇敢的。很快就会再次勇敢起来了。” 正此时,听得楼梯蹬蹬蹬蹬的声音,小五子跑上楼来,气喘吁吁道:“小姐,办好了。我也传信给了公子,不过这事,回去后您得跟公子详细说一下原委。” 独孤逸看着五子,点点头,道:“我晓得。你坐下喝口水,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0章 铁枪庙的真相1 五子将这原委细细的说与独孤逸听。 原来此地是人口七千户以上的大县,常备武装弓手40余名,此次兵马调动,乃是本地县尉讨好那金国赵王完颜洪烈,以“缉捕盗贼”为名,点了全县的武装弓手。 可那金国小王爷斥责道:“缉捕恶徒,是在你大宋领土上为你大宋缉捕恶徒,你这50个弓手,顶个屁用。” 这金国小王爷仍嫌人手不足,在那县衙大发雷霆,于是又由嘉兴府提辖出面,点了武备步兵200多名备用。 那小王爷仍要兵,那提辖不敢再调,道:“即便这200多人,也是以练军名义调动,若要上报朝廷,定无法按时调动,这私自调兵本就是大忌,若是震动了官家,那边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金国小王爷气急,道:“宋兵软弱无用,即便是500个,也不如金兵50人强劲。不如由我金兵管这宋人的江山。” 那提辖和县尉软弱,又收了诸多金银好处,只唯唯诺诺不敢言。 于是那金国小王爷又调了金兵混入其中,再加上那铁掌帮的帮众,众高手手下的游兵散将,竟然也凑出来了近400人的队伍,分作8队分别包抄,只希望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那县尉调动50人的弓手,尚要报备上司,遑论这200人的步兵调动了。这本地县尉和那提辖是颇于金人的威势,又得了人家好处,才冒这风险行事,只盼着能抓伤一两个恶匪,也算是交差。 那小五子摸清了这缘由,心下生一计,遮了面找到那提辖,道:“济国公赵竑早知此事,已派了高手隐逸其中,此次你等必定无功而返,若死伤过多,事情闹大,必将上达天听。此时收手尚且来得及,不若趁乱抓一两个铁掌帮乱匪,交差了事。” 那提辖本就是越权行事,听此一言,倒是惊出一身冷汗来,要知道济国公是如今当红的皇子,是如今官家最喜欢的孩儿,也是下一任皇帝最热门的人选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以后仕途可就不保了。 那提辖心中慌乱不已,但是故作镇定,问那五子:“你是何人!”。五子仗着自己与郭靖学了几日功夫,也不答话,翻窗径自走了。 提辖越想越害怕,只觉得此次行动是上了那金人的当,急忙招人闻讯,得知那恶匪竟无一人损伤,更对这五子的话深信不疑。 赶忙安排下去,装腔作势追赶一翻,趁乱抓了几个铁掌帮的喽啰,便鸣金收兵了。 独孤逸听五子简要说完这些情况,只觉得又气又好笑。那金人竟然能调动我大宋的兵马,这是滑天下之大稽。 五子道:“小姐,公子说,如今我大宋病非一日,沉疴难返,只有刮骨疗伤,方可再谋新生。” 独孤逸沉吟不语,突然问道:“你怎么没在临安?也来了嘉兴?” 五子看了看华筝,道:“小姐,公子说,我既然想跟着郭大哥,那只要郭大哥乐意,我可以跟着郭大哥继续学本事。所以,我就护着华筝姑娘来嘉兴了。” 华筝听此言,在一旁若有所思。独孤逸看了看华筝,又看了看五子,道:“郭大哥是我结拜大哥,你若想要跟着他,也并无不可,但是你需要记住此事。” 小五子道:“小姐放心!郭大哥为人豪爽正直,令人钦佩不已。” 独孤逸又问到:“若是想与莒儿传信,找谁?” 小五子看了一眼华筝,道:“回小姐,您可以找苏姐姐。” 独孤逸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揉了揉额角,道:“我知道了。你在这里陪着华筝姐姐等郭大哥吧,他回来找你的。刚刚那事多谢了。我先走了,你不用再管我。” 又对华筝道:“华筝姐姐,我要去找蓉儿了,拜托你替我跟郭大哥说,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 华筝点点头,道:“好的,我跟他说。” 待得独孤逸再去那快空地,众人早已散开,独孤逸心想:“黄岛主与七公一同再去吃酒,定是也带着蓉儿一齐去了,我且再回去酒楼里寻寻。” 独孤逸又转到林子里瞧,那树上大石旁也并未留有什么印记标志。 正要回城,突然听到远处有一阵哈哈哈大笑声,听声音似乎是那彭连虎。 独孤逸矮身藏在树后,只听得脚步声渐近,竟然有四五十人。那一群人说这些话,什么“小王爷”之类的声音穿插其中。 天色渐晚,独孤逸定睛细瞧,原来那来人是以完颜洪烈、杨康为首的一群金人,那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梁子翁等高手齐聚身边。裘千仞倒是不见踪影,想来是被抓了不少铁掌帮帮众,这裘千仞赶回去要处理帮务。 独孤逸心道:“这群鸟人,在我大宋国土上居然如此嚣张。” 正气愤中,却瞧见那其中混着一人,跟在杨康身边蹦蹦跳跳的走,手里还拿着一个麦芽糖,正傻头傻脑的四处张望,待那人转过脸来,独孤逸心里一惊,这人居然是傻姑。 傻姑怎么会与这些人混在一处?独孤逸心道:“这傻姑明明跟着梅超风去了桃花岛,如今不知岛上发生了什么,梅超风与哑仆均不见了踪影,江南七侠在岛上死了五个,如今傻姑与这些人混在一起。难道…” 想及此,独孤逸怕欧阳锋发现自己,便远远的跟在后面,且看这些人往何处去。 向西行了四十多里,已经是夜深人静。看前面黑暗中那处黑洞洞的庙宇,独孤逸知道,这是那处铁抢庙,前几日自己还曾歇在这里。 只听那欧阳锋在黑夜中哈哈哈一阵大笑,声音极是刺耳,静夜之中更令人毛骨惊然,又听那完颜洪烈似乎也很开心,说道:“今夜或可歇在此处”之类的话。 眼看着众人走入那殿中,独孤逸悄悄绕在殿后,看那殿后的门从外面插好,倒是个绝佳的地方,便屏气蹲在门下,听那门内的动静。 而此时,黄蓉与柯镇恶藏在神像之后,与独孤逸仅一门之隔,两人近在咫尺,却互不知晓。 只听欧阳锋道,“赵王爷,今日烟雨楼之役虽然无功,但也已大挫敌人的锐气。”完颜洪烈笑道:“这全仗先生主持全局。” 欧阳锋嘿嘿的笑了数声,说道:“小王爷安排下妙计,调集嘉兴府官兵,万箭齐发,本可将这批家伙一网打尽,不料迟不迟,早不早,刚好有这场大雾,却给□□溜了。” 杨康道:“有欧阳先生与裘帮主两位出马,□□今日虽然逃走,日后终能一一歼灭。只恨晚辈来迟了一步,没能见到欧阳先生大展神威,实是可惜之极。” 又听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各出谀言,纷纷奉承欧阳锋,说他如何独斗全真群道,杀得众道士狼狈不堪。 只听完颜洪烈的从人打开铺盖,请完颜洪烈、欧阳锋、杨康三人安睡。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欧阳先生,令侄武功既高,人品又是潇洒俊雅,晚辈与他投缘得很,只盼从此结成好友,不料他竟为全真教众杂毛所害。晚辈每一想起,总是难过之极。全真教那群恶道,晚辈立誓要一个个亲手杀了,以慰欧阳世兄在天之灵。只可惜晚辈武功低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欧阳锋默然良久,缓缓的道:“我侄儿不幸惨死,先前我还道是郭靖这小子下的毒手,适才听你转述丘处机之言,方知是全真教一群恶道所为,现今我白驼山已无传人,我收了你做徒儿罢。” 杨康高声叫道:“师父,徒儿磕头。”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跟着咚咚咚咚几声,想是爬在地下向欧阳锋磕头。 独孤逸心中嗤笑不已,心道:“这杨康聪明狡诈,枉顾黑白,颠倒是非。倒是和这欧阳锋一般不要脸。” 只听完颜洪烈道:“客地无敬师之札,日后再当重谢。” 欧阳锋喟然道:“珍珠宝物,白驼山也有一些,欧阳锋只是瞧着这孩子聪明,盼望我一身功夫将来有个传人罢了。” 完颜洪烈道:“小王失言,先生勿罪。”梁子翁等纷纷向三人道喜。 正乱间,忽然一人叫了起来:“傻姑饿了,饿死啦,怎不给我吃的?” 只听杨康笑道:“对啦,快找些点心给大姑娘吃,莫饿坏了她。” 过了片刻,傻姑大声咀嚼,吃起东西来。她一边吃,一边道:“好兄弟,你说带我回家去,叫我乖乖的听你话,怎么还不到家?”杨康道:“明儿就到啦,你吃得饱饱的睡觉罢。” 又过一会,傻姑忽道:“好兄弟,那宝塔上悉悉索索的,是甚么声音?” 杨康道:“不是鸟儿,就是老鼠,”傻姑道:“我怕。” 杨康笑道:“傻姑娘,怕甚么!”傻姑道:“我怕鬼。” 杨康笑道:“这里这许多人,鬼怪哪里敢来?” 傻姑道:“我就是怕那个矮胖子的鬼。” 杨康强笑道:”别胡说八道啦,甚么矮胖子不矮胖子的。” 傻姑道:“哼,我知道的。矮胖子死在婆婆坟里,婆婆的鬼会把矮胖子的鬼赶出来,不让他住在坟里。他要来找你讨命。” 杨康喝道:“你再多嘴,我叫你爷爷来领你回桃花岛去。”傻姑不敢再说。 忽听沙通天喝道:“喂,踏着我的脚啦。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别动!”想是傻姑怕鬼,在人丛中乱挨乱挤。 独孤逸心下存疑:这傻姑所说的矮胖子,定是郭大哥的三师父了,婆婆的坟定是蓉儿母亲的坟茔,爷爷定指的是黄药师了。那三师父找杨康索命,难道杨康去了桃花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1章 铁枪庙的真相2 正思虑间,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道:“欧阳伯伯,您好啊。”那声音,正是黄蓉。独孤逸更是一惊,心想:“蓉儿怎么在这里。” 只听得里面擦擦、铮铮一阵响处,各人抽出兵刃,将她团团围住,纷纷呼喝:“是谁?”“有刺客!”“甚么人?” 独孤逸心里好笑,想到这群金兵,护主倒是挺用心。 正要抽开那门上的插扣,又听黄蓉笑道:“我爹爹命我在此相候欧阳伯伯大驾,你们大惊小怪的干甚么?” 独孤逸心想:“周遭并未看到黄岛主,难道他另有计较?”便又蹲下来细听里面动静。 欧阳锋道:“令尊怎知我会来此?” 黄蓉道:“我爹爹医卜星相,无所不通,起个文王先天神课,自然知晓。” 欧阳锋有九成不信,但知就算再问,她也不会说真话,便笑笑不语。沙通天等到庙外巡视了一遍,不见另有旁人,当下环卫在完颜洪烈身旁。 黄蓉坐在一个蒲团上,笑吟吟的道:“欧阳伯伯,你害得我爹爹好苦!” 欧阳锋微笑不答,他知黄蓉虽然年幼,却是机变百出,只要一个应对不善,给她抓住了岔子讥嘲一番,在众人之前可是难以下台,当下只静待她说明来意,再定对策。 只听她说道,“欧阳伯伯,我爹爹在新膛镇小蓬莱给全真教的众老道围住啦,你若不去解救,只怕他难以脱身。”欧阳锋微微一笑,说道:“哪有此事?” 黄蓉急道:“你说得好轻描淡写!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明明是你杀了全真教的谭处端,不知怎的,那些臭道士始终纠缠着我爹爹。再加上个老顽童周伯通从中胡搅,我爹爹又不肯分辩是非,那怎么得了?” 欧阳锋暗暗心喜,说道:“你爹爹武功了得,全真教几个杂毛,怎奈何得了他?” 黄蓉道:“全真教的牛鼻子再加上个老顽童,我爹爹便抵挡不住。 我爹爹又命我前来对你说,他苦思了七日七夜,已参透了一篇文字的意思。” 欧阳锋道:“甚么文字?”黄蓉道:“斯里星,昂依纳得。斯热确虚,哈虎文砵英。” 这几句叽哩咕噜的话,柯镇恶与完颜洪烈等都听得不明所以,欧阳锋却是大吃一惊,这是《九阴真经》上卷最后一篇中的古怪言语,难道黄药师当真参详透了? 他心中虽怦然而动,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然说道:“小丫头就爱骗人,这些胡言乱语,谁又懂得了?” 黄蓉道:“爹爹已把这篇古怪文字逐句译出,从头至尾,明明白白。我亲眼所见,怎会骗你?” 欧阳锋素服黄药师之能,心想这篇古怪文字要是始终无人能解,那便罢了,若有一人解识得出,则普天下舍黄药师之外更无旁人,仍是淡淡说道:“那可要恭贺你爹爹了。” 黄蓉听他言中之意,仍是将信将疑,又道:“我看了之后,现下还记得几句,不妨背给你听听。” 当下念道:“或身搔动,或时身重如物镇压,或时身轻欲飞,或时如缚,或时奇寒壮热,或时欢喜躁动,或时如有恶物相触,身毛惊竖,或时大乐昏醉。凡此种种,须以下法导入神通。” 这几句经文只把欧阳锋听得心痒难搔,却听得独孤逸胆战心惊,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黄蓉要这念给欧阳锋听,要知道,欧阳锋就像那闻着臭味的狗,有了这经文做引,只怕是会追着黄蓉阴魂不散了。 原来黄蓉所念的,正是一灯大师所译《九阴真经》总纲中的一段。 这诸般怪异境界,原是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常所经历,只是修士每当遭逢此境,总是战战兢兢的镇慑心神,以防走火入魔,岂知竟有妙法将心魔导化而为神通,那真是无上宝诀了。 只因黄蓉所念确是真经经文,并非胡乱杜撰,欧阳锋内功精湛,入耳即知真伪,至此更无疑念,问道:“下面怎样说?” 黄蓉道:“下面有一大段我忘了,只记得下面又说甚么‘遍身毛孔皆悉虚疏,即以心眼见身内三十六物,犹如开仓见诸麻豆等,心大惊喜,寂静安快。’”她所背经文,头一段是怪异境界,次一段是修习后的妙处,偏偏将中间修习之法漏了。 欧阳锋默然,心想凭你这等聪明,岂能忘了,必是故意不说,但不知你来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黄蓉又道:“我爹爹命我来问欧阳伯伯,你是要得五千字呢,还是得三千字?”欧阳锋道:“请道其详。” 黄蓉道:“若是你去助我爹爹,二人合力,一鼓灭了全真教,那么这篇九阴神功的五千字经文,我尽数背给你听。” 欧阳锋微笑道:“倘若我不去呢?” 黄蓉道:“爹爹请你去给他报仇,待杀了周伯通与全真六子后,我说三千字与你。” 欧阳锋笑道:“你爹爹跟我交情向来平平,怎地这般瞧得起老毒物?” 黄蓉道:“我爹爹说道:第一,害死你侄儿的,是全真教的嫡派门人,想来你该报仇……” 杨康听了这话,不由得打个寒噤,他是丘处机之徒,黄蓉这话明明说的是他。 傻姑正在他的身旁,问道:“好兄弟,你冷么?”杨康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黄蓉接着道:“第二,他译出经文后就与全真道士动手,不及细细给我讲解,想这部奇书旷世难逢,岂能随他湮没?当今只有你与他性情相投。承欧阳伯伯瞧得起,当日曾驾临桃花岛求亲,你侄儿虽不幸为全真派门人所害,但我爹爹说,谅来你也还会顾念你侄儿。因此要你修习神功之后再转而授我。” 欧阳锋胸口一酸,心下琢磨:“这番话倒也可信,若无高人指点,谅这小丫头纵把经文背得滚瓜烂熟,也是无用。”转念一想,说道:“我怎知你背的是真是假?” 黄蓉道:“郭靖这浑小子已将经文写与你了,我说了译文的关键诀窍,你一加核对,自知真假。” 欧阳锋道:“话倒不错,让我养养神,明儿赶去救你爹爹。” 黄蓉急道:“救兵如救火,怎等得明日?” 欧阳锋笑道,“那么我给你爹爹报仇,也是一样。”他算计已定,经文在自己掌握之中,将来逼着黄蓉说出经文关键,自能参详得透全篇文义,此时让黄药师与全真教斗个两败俱伤,岂不妙哉? 独孤逸心下奇怪,蓉儿这满嘴的话都是在诓骗那欧阳锋,如今难道真的是在拖时间,等黄岛主赶到? 只听黄蓉又道:“那你明日一早前去,好么?” 欧阳锋笑道:“这个自然,你也歇歇罢!” 又只听蒲团拖动的声音,向来是黄蓉坐在一边,她又说道:“傻姑,爷爷带了你到桃花岛上,怎么你在这里?” 傻姑道:“我不爱跟着爷爷,我要回自己家去。” 黄蓉道:“是这个姓杨的好兄弟到岛上来,带你坐船,一起来的,是不是?” 傻姑道:“是啊,他待我真好。” 独孤逸心里一宁,明白了,黄蓉这是要从傻姑这里问出事情的原貌来。独孤逸只恨刚刚没有叫郭靖一同来此处,若他来了,变真相大白了。 只听黄蓉问道:“爷爷哪里去啦?”傻姑惊道:“你别说我逃走啊,爷爷要让梅姑姑打我的。” 黄蓉笑道:“我不说,不过我问你甚么话,你须得好好回答。” 傻姑道:“你可不能跟爷爷说,他要来捉我回去,教我认字。” 黄蓉笑道:“我一定不说,你说爷爷要你认字?” 傻姑道:“是啊,那天爷爷在书房里教我认字,说我爹爹姓曲曲儿,我也姓曲曲儿,他写了个曲曲儿的字,叫我记住。又说我爹爹的名字叫曲曲儿甚么风。我老是记不得,爷爷就生气了,骂我傻得厉害,梅姑姑也笑我傻。我本来就叫傻姑嘛!” 黄蓉笑道,“傻姑自然是傻的。爷爷骂你,爷爷不好,梅姑姑笑你,她也不好,傻姑好!” 傻姑听了很是高兴。 黄蓉道:“后来怎样?” 傻姑道:“我说我要回家,爷爷更加生气。忽然一个哑巴仆人进来东指西指、咿咿啊啊的,爷爷说:‘我不见客,叫他们回去罢!’过了一会,那哑巴送了一张纸来,爷爷看了一看,放在桌上,就叫梅姑姑自己回去厢房里练功夫,又叫我和哑巴出去接客人。哈哈,那矮胖子生得真难看,我向他干瞪眼,他也向我干瞪眼。” 柯镇恶回想当日赴桃花岛求见之时,情景果真如此,初时黄药师拒见六人,待朱聪将事先写就的书信送入,那傻姑才出来接待,可是三弟现时已不在人世,心中不禁酸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2章 铁枪庙的真相3 只听黄蓉又问:“爷爷见了他们么?” 傻姑道:“爷爷叫我陪客人吃饭,他自己走了。我不爱瞧那矮胖子,偷偷溜了出来,见爷爷坐在石头后面向海里张望,我也向海里张望,看见一艘船远远开了过来,船里坐的都是道士。” 柯镇恶心道:“当日我们得悉全真派大举赴桃花岛寻仇,抢在头里向黄药师报讯,请他暂行避让,由江南六怪向全真派说明原委。可是在岛上始终没见全真诸子到来,怎么这傻姑又说有道士坐船而来?” 只听黄蓉又问:“爷爷就怎样?” 傻姑道:“爷爷向我招手,叫我过去。我吓了一跳,原来我溜了出来玩,他早就瞧见啦。 我不敢过去,怕他打。他说我不打你,你过来。我就过去。他说他要坐船出海钓鱼,叫我等那些道士上岸之后,领他们进去,和矮胖子他们六个人一起吃饭。我说我也要去钓鱼。 爷爷说不许我去钓,叫我领道士进屋去,他们认不得岛上的路。我说让梅姑姑带他们去,爷爷说梅姑姑和他们是仇家,还是不见的好。一定让我带路。” 黄蓉道:“后来呢?” 傻姑道:“后来爷爷就到大石头后面去开船,我知道的,那些道士生得难看,爷爷不爱见他们。” 黄蓉赞道:“是啊,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爷爷甚么时候再回来?” 傻姑道:“甚么回来?他没回来。” 独孤逸心下想了个通透,将自己的猜想前后以比对,将这事想了个通透:傻姑虽然没说,但那梅超风定是自断了双腕,黄岛主传授了别的功夫与他。故而那九阴白骨爪定是杨康所使,那四师傅死于中毒,这一群人中,哪个又比欧阳锋更会使毒?只是不知道,既然这些道士来到了岛上,又怎会不加以援手。 又只听到黄蓉问道:“你记得清楚么?后来怎么?”只听她问话的声音也微微发颤,显是问到了重大的关节所在。 傻姑道,“爷爷正要开船,忽然飞来了一对大鸟,就是傻小子的那对鸟儿啊。 爷爷向鸟儿招手呼哨,这对鸟儿就飞了下来,鸟脚上还缚着甚么东西,那真好玩呢。我大叫:‘爷爷,给我,给我!’……”说到这里,当真大叫起来。 独孤逸心想:“这是我们要金娃娃的那个传信。” 正此时,杨康叱道:“别吵啦,大家要睡觉。” 黄蓉道:“傻姑,你说下去好了。” 傻姑道:“我轻轻的说。”果真放低了声音说道:“爷爷不理我,在袍子上撕下一块布来,缚在大鸟足上,把大鸟又放走了。” 黄蓉嗯了一声,自言自语:“爹爹要避开全真诸子,怪不得无暇去取金娃娃,但不知雌雕身上那枝短箭是谁射的?”问道:“谁射了鸟儿一箭?” 傻姑道:“射箭?没有啊。”说着呆呆出神。 黄蓉道:“好,再说下去。” 傻姑道:“爷爷见袍子撕坏了,就脱了下来,叫我回去给他拿过一件。等我拿来,爷爷却不见啦,道士的船也不见啦,只有那件撕坏的袍子抛在地下。” 她说到这里,黄蓉不再询问,似在静静思索,过了半晌,才道:“他们去了哪里呢?” 傻姑道:“我瞧见的。我大叫爷爷,听不到他答应,就跳到大树顶上去张望,我见爷爷的小船在前面,道士的大船跟在后面,慢慢的就都开得不见了。我不爱去见那矮胖子,就在沙滩上踢石子玩,直到天黑,才领这爷爷和好兄弟回去。” 黄蓉问道:“这爷爷,不是教你认字的那个爷爷罢?” 傻姑嘻嘻笑了几声,说道:“这个爷爷好,不要我认字,还给我吃糕儿。” 黄蓉道:“欧阳伯伯,你糕儿还有么?再给她几块。” 欧阳锋干笑道:“有啊!” 独孤逸心道:原来如此,这样就知道了。定是黄岛主嫌那全真教的杂毛麻烦,故而现行乘船离去,那全真教的道士紧追不舍,倒是没上岛与江南七侠会面,那后来的,便是欧阳锋与杨康等人了。 突然听得傻姑“啊哟”一声叫,接着拍拍两响,有人交手,又是跃起纵落之声,只听黄蓉叫道:“你想杀她灭口吗?” 欧阳锋笑道:“这事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你爹爹。我又何必杀这傻姑娘?你要问,痛痛快快的问个清楚罢。” 但听得傻姑哼哼卿卿的不住□□,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想是被欧阳锋打中了甚么所在。 黄蓉道:“我就是不问,也早已猜到,只是要傻姑亲口说出来罢了。” 欧阳锋笑道:“你这小丫头也真鬼机伶,但你怎能猜到,倒说给我听听。” 黄蓉道:“我初时见了岛上的情形,也道是爹爹杀了江南五怪。后来想到一事,才知决然不是。你想,我爹爹怎能让这些臭男子的尸身留在我妈妈墓中陪她?又怎能从墓中出来之后不掩上墓门?” 欧阳锋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叫道:“啊哟,这当真是我们疏忽了。康儿,是不是?” 独孤逸听到此处,心想:蓉儿何必多此一举,难道此处还藏着另一人?她摒弃凝神细听,突然听得那靠着后门的屋内突然有细微的气息起伏,似乎是气极、怒极。 独孤逸心下沉吟了一会,明白,那后面藏得一人,十有八九是柯镇恶了。怪不得蓉儿要引着傻姑将事情说个明白。只有这样,才能洗清黄岛主的冤屈,抹平她二人与郭靖之间的隔阂。 只听欧阳锋又道:“你怎么又想到我身上?” 黄蓉道:“想到你并不难,掌毙黄马、手折秤杆,当世有这功力的寥寥无几。不过初时我还当是别人。南希仁临死时用手指在地下划了几个字,是‘杀我者乃十’,第五个字没写完就断了气。我想你的姓名并非是‘十’字开头,只道是裘千侧的‘裘’字。” 欧阳锋呵呵大笑,说道:“南希仁这汉子倒也硬朗,竟然等得到见你。” 黄蓉道:“我见他临死时的情状,必是中了怪毒,心想裘千侧练毒掌功夫,是以猜到了他的身上。” 欧阳锋笑道:“裘千仞武功了得,却是在掌力不在掌毒。他掌上无毒,用毒物熬练手掌,不过是练掌力的法门,将毒气逼将出来,掌力自然增强。那南希仁死时口中呼叫,说不出话,脸上却露笑容,是也不是?” 黄蓉道:“是啊,那是中了甚么毒?” 欧阳锋不答,又问:“他身子扭曲,在地下打滚,力气却大得异乎寻常,是也不是?” 黄蓉道:“是啊。如此剧毒之物,我想天下舍铁掌帮外,再也无人能有。” 黄蓉这话明着相激,欧阳锋虽心知其意,仍是忍耐不住,勃然怒道:“人家叫我老毒物,难道是白叫的吗?” 蛇仗在地下重重一顿,喝道:“就是这杖上的蛇儿咬了他,是咬中了他的舌头,是以他身上无伤,说不出话。” 柯镇恶听得热血直涌入脑,几欲晕倒。黄蓉听得神像后微有响动,急忙咳嗽数声,掩盖了下去,缓缓说道:“当时江南五怪给你尽数击毙,逃掉的柯镇恶又没眼珠,以致到底是谁杀人都辨不清楚。” 柯镇恶听了此言,心中一凛:“她这话是点醒于我,叫我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两人一齐送命,死得不明不白。” 却听欧阳锋干笑道:“这个臭瞎子能逃得出我的手掌?我是故意放他走的。” 黄蓉道:“啊,是啦。你杀了五人,却教他误信是我爹爹杀的,让他出去宣扬此事,好今天下英雄群起而攻我爹爹。” 欧阳锋笑道:“这倒不是我的主意,是康儿想出来的,是么?”杨康又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黄蓉道,“这当真是神机妙算,佩服佩服。欧阳先生,我问你,我梅师姐呢?” 欧阳锋道:“那梅超风自断双腕,自毁功夫,活着有什么用。她和你们那岛上的哑仆都到大海里喂鱼去啦。你别把话题岔开,后来你怎么又想到是我?” 黄蓉道:“我想裘千仞曾在两湖南路和我交手,虽说他也可赶在头里,先到桃花岛,但要快过小红马,终究难能。我再想朱聪在信后写的那句话,他叫大家防备,后面那个字没写完,只写了三笔,一划、一直,再是一划连钩,说是‘东’字的起笔固然可以,是‘西’字也何尝不能?若非东邪,定是西毒了。这一点我在桃花岛上早就想到,但当时尚有许多枝节想不明白。” 欧阳锋叹道,“我只道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原来仍是留下了这许多线索。那肮脏书生见机倒快,我就没瞧见他动笔写字。” 黄蓉道:“他号称妙手书生,动手做甚么事自然不会让你看破。我苦苦思索南希仁所写的那个小‘十’字,我开始想到或许是个‘杨’,但这位小王爷虽然在岛上,但他武艺低微,决没本事一举杀了江南五怪。”杨康哼了一声。 黄蓉道,“那天我孤身一人留在桃花岛上,迷迷糊糊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始终猜不透;我梦见了很多人,后来梦到穆家姊姊,梦见她在北京比武招亲。我突然从梦中惊醒,跳了起来,才知凶手原来是这位小王爷!” 杨康听了她这几句语音尖锐颤抖的话,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强笑道:“难道是穆念慈托梦给你?” 黄蓉道:”是啊,若不是这个梦,我怎会想到是你?你那只翡翠小鞋呢?” 杨康一怔,厉声道:”你怎么知道?又是穆念慈在梦中说的?” 黄蓉冷笑道:“那何用说?你们二人将朱聪打死后,把我妈妈墓里的珠宝放在他怀里,好教旁人见了,只道他盗宝被我爹爹见到,因而丧生,这栽赃之计原本大妙,只是你忘了一节,朱聪的外号叫作妙手书生。” 欧阳锋好奇心起,问道:“是妙手书生便又怎地?” 黄蓉道:“哼,知道在他身上放宝,却不知从他身上取宝。” 欧阳锋不解,问道:“甚么取宝?” 黄蓉道:“朱聪武功虽不及你,但他在临死之前施展妙手,在这位小王爷身上取了一物,握在手中,你们居然始终不觉。若非此物,我万万料想不到小王爷竟曾光降过桃花岛。” 欧阳锋笑道:“此事有趣得紧,这妙手书生倒也厉害,性命虽已不在,却能留下话来。他取的那物,想必是甚么翡翠小鞋了。” 黄蓉道:“不错。妈妈墓中宝物,我自幼见熟,这翡翠小鞋却从未见过。朱聪死后仍是牢牢握住,其中必有缘故。这小鞋正面鞋底有个‘比’字,反面有个‘招’字,我苦苦思索,总是猜想不透,那晚做梦,见到穆家姊姊在北京街头卖艺,竖一面‘比武招亲’的锦旗,这一下教我豁然而悟,全盘想通了。” 欧阳锋笑道:“这鞋底的两个字,原来尚有此香艳典故,哈哈,哈哈!” 到此处,独孤逸倒是完全清楚了,明白如今这黄蓉是为了找寻真相,不惜置身险境,当下觉得心疼不已,悄悄绕道庙门一侧,躲在一旁准备随时救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3章 铁枪庙的真相4 那柯镇恶却愈听愈是忿怒,黄蓉料他不懂,当下明里说给欧阳锋听,实则向他解释:“那日穆姊姊在北京比武招亲,小王爷下场大显身手,我凑巧也赶上瞧这场热闹。比到后来,小王爷抢下了穆姊姊脚上一对绣鞋。这场比武是他胜了,说到招亲,却是纠葛甚多。” 只因这场比武招亲,日后生出许多事来。当时梁子翁、沙通天等固在旁目睹,此后完颜洪烈丧妻、杨康会见本生亲父等等情由,亦均从此而起。众人听到此处,心中各生感慨。 黄蓉道:“既然想到了此事,那就再也明白不过。小王爷与穆姊姊日后私订终身,定情之物,最好自然是雕一双玉鞋了。这双玉鞋想来各执一只,这一只有‘比、招’二字,那一只鞋上定是‘武、亲’二字。小王爷,我猜得不错罢?” 杨康不答。 黄蓉又道:“这个关节既然解开,其他更无疑难。韩宝驹身中九阴白骨爪身亡,世上练这武功的原只黑风双煞,可是这两人早已身故,旁人只道黑风双煞的师父亦必精擅,岂知我爹爹固然从未练过《九阴真经》中的任何武功,而铜尸梅超风生前却还收过一位高足。 至于南希仁所写的那个小小‘十’字,自然是‘杨’字的起笔,想不到我师哥定要说是个‘黄’字。” 欧阳锋纵声长笑,说道:“怪不得郭靖那小子在烟雨楼前要和你爹爹拚命。” 黄蓉叹道:“你们的计策原本大妙,师哥悲怒之中更难明是非。我先前还道是你擒住了岛上哑仆,逼着带路,到今日才知是傻姑领你们进内。想必小王爷答应带她回牛家村,傻姑喜欢之极,便对你们惟命是从。 嗯,定是你们两人埋伏在我妈妈墓内,命傻姑托言是我爹爹邀请,骗江南六怪进墓。欧阳伯伯拦在墓门,那江南六怪如何能再逃脱毒手?这是个瓮中捉鳖之计啊。” 只听黄蓉又道:“欧阳伯伯在海边捡了我爹爹的长袍,穿戴起来,墓室之中本甚昏暗,六怪一上来就给伤了几人,余人危急之中哪里还辨得出敌人是谁?是以南希仁亲口对柯镇恶言道,动手杀人的是我爹爹。 朱聪与全金发是欧阳伯伯所杀,韩宝驹是小王爷所杀,韩小莹自刎而死,柯南二人却逃出墓穴,在精舍之中又苦斗一场。你们故意放柯镇恶逃命,待得南希仁最后得悉凶手姓杨之时,已然身中剧毒了。” 欧阳锋叹道:“小丫头也算得料事如神,此事机缘凑合,也是六怪命该如此。我与康儿前赴桃花岛之时,倒不知六怪是在岛上。” 黄蓉道:“是啊,想江南六怪在江湖上名头虽响,却也只凭得侠义二字,若说到功夫武艺,如何在你欧阳伯伯眼里。你们两人这般大费周章,定是另有图谋。” 欧阳锋笑道:“小丫头聪明机伶,料来也瞒你不过。” 黄蓉道:“我猜上一猜,若是错了,欧阳伯怕莫怪。我想你到岛上之初,本盼全真请子和我爹爹斗得两败俱伤,你来个卞庄刺虎,一举而灭了全真教和桃花岛。哪知到得迟了一步,我爹爹和全真教道士都已离岛他往。 小王爷盘间傻姑,得知六怪却在,嗯,于是你们两位大显身手杀了五怪,装作是我爹爹所为,再将岛上哑仆尽数杀死,毁尸灭迹,从此更无对证。 日后事发,洪七公、段皇爷等岂能不与我爹爹为难?小王爷又怕我爹爹回桃花岛后毁去你们留下的种种痕迹,是以故意放柯镇恶逃生。这人眼睛瞎了,嘴里舌头却没烂掉。他真相瞧不见,胡言乱语却是会说的。” 只听欧阳锋叹道:“我真羡慕黄老邪生了个好女儿。诸般经过,委实曲折甚多,你却一切猜得明明白白,有如亲眼目睹一般。小女娃儿,你当真聪明得紧啊。” 黄蓉轻声道:“欧阳伯伯赞的我太好了!其实你侄儿对我也着实好的很。”欧阳锋听她突然提起自己的侄儿,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又听她幽幽的的问道“傻姑,这个好兄弟待你好得很,是不是?” 傻姑道:“是啊,他要带我回家去。我不爱在那个岛上玩。我要回家去。” 黄蓉道:“你回家干甚么?你家里死过人,有鬼。” 傻姑“啊”的一声,惊道:“啊,我家里有鬼,有鬼!我不回去啦。” 黄蓉道:“那个人是准杀的?” 傻姑道:“我见到的,是好兄弟……”只听叮当两响,两件暗器跌落在地。 黄蓉笑道:“小王爷,你让她说下去好了,又何必用暗器伤她?” 杨康怒道:“这傻子胡说八道,甚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黄蓉道:“傻姑,你说好啦,这位爷爷爱听。” 傻姑道:“不,好兄弟不许我说,我就不说。” 杨康道:“是啊,快躺下睡觉,你再开口说一个字,我叫恶鬼来吃了你。” 傻姑很是害怕,连声答应:“噢,噢。”只听得衣服悉索之声,她已蒙头睡倒。 黄蓉道:“傻姑,你不跟我说话解闷儿,我叫爷爷来领你去。” 傻姑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黄蓉道:“那么你说,好兄弟在你家里杀人,他杀了个甚么人?” 众人听她忽问杨康杀人之事,都觉甚是奇怪。 杨康却是心下怦怦乱跳,右手暗自运劲,心想这傻姑倘若当真要吐露他在牛家村的所作所为,纵然惹起欧阳锋疑心,也只得以九阴白骨爪杀手将她毙于当场,又想:“我杀欧阳克时,只穆念慈、独孤逸二人见得,难道消息终于泄漏了出去?嗯,多半这傻姑当时也瞧见了,只是我没留意到她。” 这时古庙中寂静无声,只待傻姑开口,过了半晌,傻姑始终不说,只听得鼾声渐响,她竟是睡着了。 杨康松了一口气,但觉手心中全是冷汗,寻思:“这傻姑留着终是祸胎,必当想个甚么法儿除了她。” 斜目瞧欧阳锋时,见他闭目而坐,月光照着他半边的脸,显得神情漠然,似乎对适才的对答全未留意。 众人都道黄蓉信口胡说,傻姑既已睡着,此事当无下文,于是或卧或倚,渐入睡乡。 正蒙胧间,忽听傻姑大喊一声,跃起身来,叫道:“别扭我?好痛啊!” 黄蓉尖声叫道:“鬼,鬼,断了腿的鬼!傻姑,是你杀了那断腿的公子爷,他来找你啦!”静夜之中,这几句话听来当真令人寒毛直竖。 傻姑叫道:“不,不是我杀的,是好兄弟杀……”一言未毕,呼、蓬、啊哟三声连响,原来杨康突然跃起,伸手往傻姑天灵盖上抓落,却被黄蓉以打狗棒法甩了个筋斗。 这一动手,殿上立时大乱,沙通天等将黄蓉团团围住。 黄蓉只如不见,伸左手指着庙门,叫道:“断腿的公子爷,你来,傻姑在这儿!” 傻姑向庙门望去,黑沉沉的不见甚么,但她自幼怕鬼,忙扯住黄蓉的袖子,急道:“别来找我讨命,是好兄弟用铁枪头杀的,我躲在厨房门后瞧见的……断腿鬼,你,你别找我啊!” 欧阳锋万料不到爱子竟是杨康所杀,但想别人能说谎,傻姑所言必定不假,悲怒之下,反而哈哈大笑,横目向杨康道:“小王爷,我侄儿当真该死,杀得好啊,杀得好!” 笑声森寒,话声凄厉,各人耳中嗡嗡作响,似有无数细针同时在耳内钻刺一般,忍不住身子颤抖,牙齿相击。 只听得群鸦乱噪,呀呀哑哑,夹着满空羽翼振扑之声,却是塔顶千百头乌鸦被欧阳锋笑声惊醒,都飞了起来。 杨康暗想此番我命休矣,双目斜眼,欲寻逃路。 完颜洪烈也是暗暗心惊,待鸦声稍低,说道:“这女子疯疯癫癫,欧阳先生怎能信她的话?令侄是小王爷礼聘东来,小王父子倚重得紧,岂能无缘无故的伤他?” 欧阳锋脚上微一用劲,人未站直,身子己斗然跃起,盘着双膝轻轻落在傻姑身畔,左手抓住她的臂膀,喝道:“他干么要杀我侄儿?快说!” 傻姑猛吃一惊,叫道:“不是我杀的,别捉我,别捉我。”她用力挣扎,但欧阳锋手如钢钳,哪里挣扎得脱,又惊又怕,不由得哭出声来,大叫:“妈呀!” 欧阳锋连问数声,只把傻姑吓得哭也不敢哭了,只瞪着一双眼睛发呆。 黄蓉柔声道,“傻姑别怕,这位爷爷要给糕子你吃。” 这一语提醒了欧阳锋,想到愈是强力威吓,傻姑愈是不敢说,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作干粮的冷馒头来,塞在她手里,左手又松开了她手臂,笑道:“是啊!给你吃糕!” 傻姑抓住了馒头,兀自惊惧,说道:“爷爷,你抓得我好痛,你别抓我。” 欧阳锋温言道:“傻姑乖,傻姑听话,爷爷不抓你了。” 黄蓉道:“那天断了腿的公子爷抱着一个姑娘,你说她长得标致么?” 傻姑道:“标致得很啊,她到哪里去啦?地上还有个姑娘,那个姑娘受伤啦,她对我也好的很,我可喜欢她。” 黄蓉心里知道那地上的人是独孤逸,想及当日,心中心疼不已,继续问道:“那断腿的公子爷抱着的那姑娘是谁?我猜你是不知道的,是不是?” 傻姑甚是得意,拍手笑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她是好兄弟的老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4章 铁枪庙的真相5 此言一出,欧阳锋更无半点疑心,他素知自己的私生子生性风流,必是因调戏穆念慈起祸,只是欧阳克武功高强,虽然双腿受伤,杨康也仍然远不是他敌手,不知如何加害,当下转头向杨康道:“我侄儿不知好歹,冒犯了小王妃,真是罪该万死了。” 杨康道:“不……不……不是我杀的。”欧阳锋厉声喝问:“是谁杀的?” 杨康只吓得手脚麻软,额头全是冷汗,平时的聪明机变突然消失,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黄蓉叹道:“欧阳伯伯,你不须怪小王爷狠心,也不须怪你侄儿风流,只怪你自己本领太高。” 欧阳锋奇道:“为甚么?” 黄蓉道:“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只是我在牛家村时,曾听得一男一女一边在挖坑,一边在说话,心中好生不解。” 欧阳锋听了这几句浑没来由的话,如堕五里雾中,连问:“甚么话?” 黄蓉道:“我一字一句的说给你听,决不增减一字,请你解给我听。我没见两人的面,不知那男的是谁,也不知女的是谁。只听得那男的一边挖坑说道:‘我杀了欧阳克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那女的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既害怕,昨日就不该杀他。他叔父虽然厉害,咱们远走高飞,他也未必能找得着。’” 欧阳锋听黄蓉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接着道:“这女子说得不错啊,那男的又怎么说?” 他们二人一问一答,只把杨康听得更是惊惧。 这时月光从庙门中斜射进来,照在神像之前,杨康避开月光,悄悄走到黄蓉背后,但听她道:“那男的说道:‘妹子,我心中另有一个计较。他叔父武功盖世,我是想拜他为师。 我早有此意,只是他门中向来有个规矩,代代都是一脉单传。此人一死,他叔父就能收我啦!’” 黄蓉虽未说出那说话之人的姓名,但语言音调,将杨康的口吻学得维妙维肖。杨康自幼长于中部,母亲包惜弱却是临安府人氏,是以语言兼混南北,黄蓉这么一学,无人不知那人便是杨康。 欧阳锋嘿嘿冷笑,一转头不见了杨康所在,忽听拍的一响,又是“啊哟”一声惊呼,只见杨康站在月光之下,右手鲜血淋漓,脸色惨白。 原来杨康听黄蓉揭破自己秘密,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跃起,伸手爪疾往她头顶抓下。黄蓉学着他腔调说话之时,料知他必来暗算,早有提防,她武功远比杨康为高,听得风声,当即侧头避过,这一抓便落在她肩头。 杨康这一下“九阴白骨爪”用上了全力,五根手指全插在软谓甲的刺上,十指连心,痛得他险些立时昏晕。 独孤逸在那墙外听得这一声惊呼,心中一震,赶忙跳到庙门口,黑暗中看到黄蓉仍娇俏的站着,于是又隐在大门一旁的黑暗中。 旁人在黑暗中没看明白,都道他中了暗算,只不知是黄蓉还是欧阳锋所为。众人忌惮欧阳锋了得,个个不敢出声。 完颜洪烈上前扶住,问道:“康儿,怎么啦?哪里受了伤?”随手拔出腰刀,递在他的手里,料想欧阳锋决计不能善罢,只盼仗着人多势众,父子俩今晚能逃得性命。 杨康忍痛道:“没甚么。”刚接过腰刀,突然手一麻,呛啷一响,那刀跌在地上,急忙弯腰去拾,说也奇怪,手臂僵直,已是不听使唤。 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在右手背上用力一捏,竟然丝毫没有知觉。他抬头望着黄蓉,叫道:“毒!毒!你用毒针伤我。” 彭连虎等虽然碍着欧阳锋,但想完颜洪烈是金国王爷,欧阳克的仇怨总能设法化解,眼见杨康神色惶急,当下或抢上慰问。 或奔至黄蓉眼前,连叫:“快取解药来救治小王爷。”却都尽量离得欧阳锋远远地。 黄蓉淡淡的道:“我软猖甲上没毒,不必庸人自扰。这里自有杀他之人,我又何必伤他?” 却听杨康忽然大叫:“我……我……我动不来啦!”但见他双膝弯曲,身子慢慢垂下,口中发出似人似兽的荷荷之声。 黄蓉好生奇怪,一回头见欧阳锋脸上也有惊讶之色,再瞧杨康时,却见他忽然满面堆欢,裂嘴嘻笑,银白色的月光映照之下,更显得诡异无伦,心中突然一动,说道:“原来是欧阳伯伯下的毒手。” 欧阳锋奇道:“瞧他模样,确是中了我怪蛇之毒,我原是要他尝尝这个滋味,小丫头给我代劳,妙极妙极。只是这怪蛇天下唯我独有,小丫头又从何处得来?” 黄蓉道:“我哪有怪蛇?这原是你下的毒,说不定你自己尚且不知。”欧阳锋道:“这倒奇了。” 黄蓉道:“欧阳伯伯,我记得你曾跟老顽童打过一次赌。你将怪蛇的毒液给一条鲨鱼吃了,这鱼中毒死后,第二条鲨鱼吃它的肉,又会中毒,如此传布,可说得上流毒无穷,是也不是?” 欧阳锋笑道:“我的毒物若无特异之处,那‘西毒’二字岂非浪得虚名?”黄蓉道:“是啊。南希仁是第一条鲨鱼。” 这时杨康势如发疯,只在地下打滚。梁子翁想要抱住他,却哪里抱持得住? 欧阳锋皱眉思索,仍是不解,说道:“愿闻其详。” 黄蓉道:“嗯,你用怪蛇咬了南希仁,那日我在桃花岛上与他相遇,给他打了一拳。这拳打在我的左肩,软猬甲的尖刺上留了他的毒血。我这软猖甲便是第二条鲨鱼。适才小王爷出掌抓我,天网恢恢,正好抓在这些尖刺之上,南希仁的毒血进了他的血中。嘿嘿,他是第三条鲨鱼。” 独孤逸听着黄蓉的分析,心里开心极了,心想:“蓉儿果真是聪明的很,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更聪明的人了。” 众人听了这几句话,心想欧阳锋的怪蛇原来如此厉害,又想杨康设毒计害死江南五怪,到头来却沾上了南希仁的毒血,当真报应不爽,身上都感到一阵寒意。 完颜洪烈走到欧阳锋面前,突然双膝跪地,叫道:“欧阳先生,你救小儿一命,小王永感大德。” 欧阳锋哈哈大笑,说道:“你儿子的性命是命,我侄儿的性命就不是命!” 目光在彭连虎等人脸上缓缓横扫过去,阴沉沉的道:“哪一位英雄不服,请站出来说话!”众人不由得同时后退,哪敢开口? 杨康忽从地上跃起,砰的一声,发拳将梁子翁打了一个筋斗。 完颜洪烈站起身来,叫道:“快扶小王爷去临安,咱们赶请名医给他治伤。” 欧阳锋笑道:“老毒物下的毒,天下有哪一个名医治得?又有哪一个名医不要性命,敢来坏我的事?” 完颜洪烈不去理他,向手下的家将武师喝道:“还不快扶小王爷?” 杨康突然高高跃起,头顶险些撞着横梁,指着完颜洪烈叫道:“你又不是我爹爹,你害死我妈,又想来害我!”完颜洪烈急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 沙通天道:“小王爷,你定定神。”走上前去拿他双臂,哪知杨康右手反勾,擒住他的手腕,左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抓了一把。 沙通天吃痛,急忙摔脱,呆了一呆,只觉手臂微微麻痒,不禁心胆俱裂。黄蓉冷冷的道:“第四条鲨鱼。” 彭连虎与沙通天素来交好,他又善使毒药,知道沙通天也已中毒,危急中抽出腰刀,嗖的一声,已将沙通夭半条臂膀砍了下来。 侯通海还未明白他的用意,大叫:“彭连虎,你敢伤我师哥?”和身扑上,要和他拼命。沙通天忍住疼痛,叫道:“傻子,快站住!彭大哥是为我好!” 此时杨康神智更加胡涂,指东打西,乱踢乱咬。众人见了沙通天的情景,哪里还敢逗留,发一声喊,一拥出庙。 这一阵大乱,又将塔上群鸦惊起,月光下只见庙前空地上鸦影飞舞,哑哑声中混杂着杨康的嘶叫。 完颜洪烈跨出庙门,回过头来,叫道:“康儿,康儿!”杨康眼中流泪,叫道:“父王,父王!”向他奔去。 完颜洪烈大喜,伸出手臂,两人抱在一起,说道:“孩子,你好些了?”月光下猛见杨康面目突变,张开了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咬将过来,完颜洪烈大骇,左手使劲推出。 杨康力道全失,仰天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完颜洪烈不敢再看,急奔出庙,飞身上马,众家将前后簇拥,刹时间逃得影踪不见。 这一阵慌乱的人仰马翻,众人竟是没有发觉隐在角落里的独孤逸。 黄蓉朝着门外望了望,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门外月光下倒是毫无人影,黄蓉摇摇头,只当自己感觉错了。 欧阳锋与黄蓉瞧着杨康在地下打滚,各自转着念头,都不说话。过了一会,杨康全身一阵扭曲,就此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5章 铁枪庙的真相6 欧阳锋冷冷的道:“闹了半夜,天也快亮啦。咱们瞧瞧你爹去。”黄蓉道:“这会儿爹爹已回桃花岛了罢,有甚么好瞧的?” 欧阳锋一怔,冷笑道:“原来小丫头这番言语全是骗人。” 黄蓉道:“起初那些话自然是骗你。我爹爹是何等样人,岂能给全真教的臭道士们困住了?我若不说《九阴真经》甚么的,谅你也不容我盘问傻姑。” 此时柯镇恶对黄蓉又是佩服,又是怜惜,只盼她快些使个甚么妙计,脱身逃走,却听欧阳锋道:“你的谎话中夹着三分真话,否则老毒物也不能轻易上当。好罢,你将你爹爹的译文从头至尾说给我听,不许漏了半句。” 黄蓉道:“要是我记不得呢?”欧阳锋道:“最好你能记得。否则你这般美貌伶俐的一个小丫头给我怪蛇咬上几口,可就大煞风景了。” 只听得一个清冽的声音道:“若是有人不怕你的怪蛇呢?”黄蓉猛然一回头,看着独孤逸从墙角阴暗处走出来,走在月光下,更加显得人如翠竹。 欧阳锋见来人带着面具,知是这独孤逸,心里道:“真是晦气!” 原来这独孤逸功夫虽不及自己,但似乎处处与自己相克。她内力不足,但身法破快,那蛇毒伤不了她,□□功也伤不了她。一击之下倒是不一定能够取胜了,再加上这黄蓉在一旁,竟然对这两人无可奈何。 独孤逸走到黄蓉身边,伸手牵住黄蓉,道:“欧阳先生,你也不用盯着蓉儿。黄药师是何等人物,凭他自身功夫便已经是武学宗师,又何必拾人牙慧。他说了不学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就不学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又怎会费这心思去研究那译文。黄岛主自身的功夫,便足以成为天下宗师,又何必学九阴真经。” 欧阳锋心道:“若论那黄老邪的心性倒是如此,想来他说了不学,那便当真不会去学其中的一个字。”看了一看独孤逸,说道:“你这丫头,也不用激我,我不管是谁翻译出来的,总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给我听。” 独孤逸道:“我周大哥译出来了经文,你大可找他去要,只可惜你是打不过我周大哥了,断了这条心思吧!” 欧阳锋道:“既然是周伯通译出来的,黄家丫头怎么会?” 独孤逸牵着黄蓉的手晃了晃,道:“自然是我告诉她的啊!周大哥告诉了我,郭大哥笨,不如我聪明,他没学会多少,我倒是都记下来了,我自然教给蓉儿啊,只可惜时间太短,蓉儿又不喜欢,所以并没有学几句。” 那欧阳锋咯咯咯的笑出声来,道:“我当你在做什么,原来你是为了护住她!罢了罢了,黄老邪看样子是认下你这个女公子了,那我又多什么事!既然如此,那我便只盯住你便是!” 独孤逸点头笑道:“欧阳伯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是自己说了,不再找蓉儿的麻烦。只是你想要从我这要,我觉得,或许也不是那么容易。” 欧阳锋咯咯说道:“丫头好大的口气!那咱们就来试试!”说完,手掌在空中凭空一抓,伸出手就是一掌,直拍向独孤逸。 独孤逸有心露出一手功夫,好叫那欧阳锋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将黄蓉推在一旁,凝神应对。只看她突然前窜,主动面向那一掌撞上去,眼看着就要撞到,突然矮身下滑,如一只飞燕展翅般,左手持剑点向欧阳锋腰间,左手缺点向他出掌的手腕。 欧阳锋看着点穴的手法,心中一惊,赶忙收掌拧腰避开这左右攻势,退后一步问到:“你哪里学的一阳指?” 独孤逸深知自己仍不是这欧阳锋的对手,本意只是趁着这相生相克,以一阳指让他不敢轻易动手,如今他先收了手,倒是如自己之意。于是拱手答到:“晚辈不才,拜南帝一灯大师为师父,师父跟我说,这一阳指恰好最擅长点那癞□□。” 欧阳锋眯着眼睛紧盯着独孤逸,心道:“这丫头话中应不作伪,如今她的功夫精进的倒是快,十有八九是那九阴真经的功劳!” 独孤逸道:“欧阳先生,如今天也快亮了,若是无事,我二人可是要先走了。希望欧阳先生一代武学宗师,要记得自己承诺的,再也不寻蓉儿的麻烦,不能再伤她一分一毫。” 欧阳峰沉着脸道:“今日放过你俩,莫说废话,快滚!” 黄蓉摇着独孤逸的手笑道:“欧阳怕伯,对不住啦。”提着打狗棒转身便走。 欧阳锋竟不回头,斗然跃起,反手出掌,蓬的一声巨响,已将铁枪王彦章的神像打去了半边,喝道:“柯瞎子,滚出来。” 黄蓉与独孤逸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柯镇恶已从神像身后跃出,手中舞着一只枪杆护住身前。 独孤逸登时醒悟:“倒忘了那神像后的柯瞎子!” 两人定住脚步,黄蓉指着柯镇恶:“欧阳伯伯,我们不走啦!你放他走吧。” 柯镇恶道:“不,两个丫头,你们走,你们去找靖儿,让他给我六兄弟报仇。” 独孤逸摇摇头道:“柯大爷,还是你去跟郭大哥说的好。你若是不走,黄药师的冤屈终难明了。你去跟郭靖分说个明白吧。” 欧阳锋焦躁起来,心想:“这独孤逸如今再厉害,我也拿得住她,倘若放走了她,以她进益的速度,再找到她可难了。” 于是张口骂道:“两个丫头,莫要啰唣。独孤逸,你留下,你两个人都可以走!” 独孤逸噗嗤一声笑道:“欧阳伯伯,容我与蓉儿叮嘱几句话。”说完,拉着黄蓉走在一旁道:“蓉儿,傻姑应该没走远,你且先带柯大侠去找郭大哥,我从这欧阳锋手里脱身不难。你带着傻姑去寻你爹爹,咱们还在那醉仙楼里见。” 黄蓉眨眨眼睛拉着独孤逸的手,指着手上的绷带道:“这里受伤了。”独孤逸晃晃手,道:“没事,烟雨楼驱蛇的。这样一来,他的蛇都不敢冒头了。蓉儿放心,你在那等我。” 黄蓉皱着眉头又道:“你为这个,才不搭理我么?” 独孤逸笑着道:“我怕你担心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以后我什么都跟你说的明明白白,就像现在一样。” 黄蓉知独孤逸如今武功虽然不是欧阳锋的对手,但与欧阳锋的功夫处处相克,自保应问题不大,如今这柯镇恶成了所有事情的关键,他活着见到郭靖,才能解开一切的误会,如今二人不得不分头行动。 于是她紧握了一下独孤逸的手,盯着独孤逸,咬着嘴唇道:“你记得你说的话,以后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这次我信你。” 那边,欧阳锋早就不耐烦了,他大踏步上前,伸手往柯镇恶胸口抓去。柯镇恶横过枪杆,挡在胸前。欧阳锋振臂一格,柯镇恶双臂发麻,胸口震得隐隐作痛,呛啷一声,铁枪杆直飞起来,戳破屋瓦,穿顶而出。 柯镇恶急忙后跃,人在半空尚未落地,领口一紧,身子已被欧阳锋提了起来。他久经大敌,虽处危境,心神不乱,左手微扬,两枚毒菱往敌人面门打去。 欧阳锋料不到他竟有这门败中求胜的险招,相距既近,来势又急,实是难以闪避,当即身子后仰,乘势一甩,将柯镇恶的身子从头顶挥了出去。 柯镇恶从神像身后跃出时,面向庙门,被欧阳锋这么一抛,不由自主的穿门而出。这一掷劲力奇大,他身子反而抢在毒菱之前,两枚毒菱飞过欧阳锋头顶,紧跟着要钉在柯镇恶自己身上。 黄蓉叫声:“啊哟!”却见柯镇恶在空中身子稍侧,伸右手将两枚毒菱轻轻巧巧的接了过去,他这听风辨形之术实己练至化境,竟似比有目之人还更看得清楚。 欧阳锋喝了声彩,叫道:“真有你的,柯瞎子,饶你去罢。”柯镇恶落下地来,犹是迟疑。 黄蓉走到门外,扶起柯镇恶道:“欧阳锋要拜逸儿为师,学九阴真经,咱们走吧!我可不愿意做逸儿的徒弟,柯大爷你想做她徒弟?那以后师哥就成了你师叔了。” 那柯镇恶呆愣当场,知这黄蓉虽然说的轻松自在,但如今这二人的处境其实十分险恶。 知她虽然说得轻松自在,可是处境其实十分险恶,站在庙前,只是不走。 黄蓉深深的看了一眼独孤逸,似要将她的影子映入心底,烙进心头。独孤逸笑着向她点点头,黄蓉拉起柯镇恶,转身向东而去。 庙内,独孤逸看着黄蓉二人身影消失。扭头过来问欧阳锋:“欧阳先生留我下来,有何指教?” 欧阳锋抬头望天,手握成拳咯咯作响,道:“你把译文一句句说给我听。” 独孤逸笑道:“欧阳先生其他部分学会了么?郭大哥将九阴真经抄给你,你尚且练不出来,我把译文给你,你就能练出来了么?” 欧阳锋一生在追求武学天下第一,其自创的灵蛇拳、□□功无一不是当时顶级的功夫,如今这独孤逸话语言间竟然在嘲笑他悟性不高、灵性不足。 欧阳锋愤怒至极,双手捏的咯咯作响,道:“混账!你背出来就是!” 独孤逸道:“欧阳先生也是糊涂了,我背给你,不如我教给你怎么去翻译,否则我乱说一气,你也分辨不出真假。” 欧阳锋嗤笑道:“你能有这样好心?” 独孤逸道:“你答应了我决不伤害蓉儿,我自然要感激于你。教给你也无妨,你练到天下第一,也不会伤害蓉儿,那怕什么。” 欧阳锋冷哼一声。独孤逸倒:“是也不是呢?欧阳先生,你总是要承诺我才是。” 欧阳锋道:“罢了!我答应你便是!你快快说来。” 独孤逸笑道:“练武之事非一朝一夕,欧阳先生你急也急不来。你瞧我,被你打一次,功夫便好一截子,如此看来,挨打着实是好事。” 欧阳锋并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连接打开三层,这才取出郭靖所默写的经文,只看他晃亮火折,在神台上寻到半截残烛点着了,道:“莫要啰嗦,我说什么,你解释一句。” 照着经文念道:“忽不尔,肯星多得,斯根六补。” 独孤逸道:“善用观相,运作十二种息。” 欧阳锋大喜,又念:“吉尔文花思,哈虎。” 独孤逸道:“能愈诸患,渐入神通。” 欧阳锋道:“取达别思吐,恩尼区。” 独孤逸沉吟一会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欧阳先生,你不识字,认错了吧!” 那欧阳锋大怒道:“没错,那混小子就是这么写的。” 独孤逸伸手道:“你拿给我看看,郭大哥不通文墨,或是写错了。” 欧阳锋见独孤逸对答如流,配合的很,心想难道那混小子真的写错了,不虞有他,将经文递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6章 短暂相逢,分别在即 独孤逸伸左手接着,右手拿过烛台,似是细看经文,蓦地里双足急登,向后跃开丈余,将那几张纸放在离烛火半尺之处,叫道,“欧阳先生,这经文没错,是我记错啦!” 欧阳锋大骇,忙道:“喂,喂,你干甚么?烛台放远些,经文快还我。” 独孤逸将那经文在烛台上晃了晃,道:“哎呀,欧阳先生,我手腕受伤了,如今疼的很,经文在手里拿不稳了,要是不小心掉了,那这经文可是没了。” 欧阳锋道:“快还我!”语音急迫,大异常时,作势扑上抢夺。 独孤逸脚踩莲步让开,将经文又移近烛火两寸,说道:“站住了!你一动我心里就害怕,我一害怕手就会抖,这万一烧去一个角,少了一个字,这经文可就不全了,我瞧着欧阳先生先把经文背下来再说。” 欧阳锋咬牙切齿,哼了一声,说道:“将经文放下,今日放过你!” 独孤逸道:“欧阳先生,你是当代宗师,可不能食言。”欧阳锋知道她说的仍是上一件事,沉着脸道:“我说快将经文放下,你走你的路。” 独孤逸知他是大有身分之人,虽然生性歹毒,却不失信于人,当下将经文与烛台都放在地下,笑道:“那期望咱们后会无期啦。” 且说黄蓉带着那柯镇恶离开,那柯镇恶的腿伤是瘸着不好走,两人走的越发的慢了,柯镇恶一路上心中难过至极,只恨自己一时糊涂,累的两个姑娘为自己身处险境。 如今也不知那独孤逸如何脱身,一路上柯镇恶只看黄蓉眉头紧锁,话不多说,全不见了来时的轻快,知她仍是在担心那人。 柯镇恶正要开口说话,忽听空中雕唳,心想双雕既然在此,只怕靖儿亦在左近,当下在旷野中纵声大呼:“靖儿,靖儿!”黄蓉手持竹棒,站在一旁并不作声。 过不多时,果听马蹄声响,郭靖骑了小红马奔来。他与柯镇恶在混战中失散,此时见师父无恙,欣喜不已,不等马停,便急跃下马,奔上来抱住,连叫:“大师父!” 柯镇恶左右开弓,打了他两记耳光。郭靖不敢闪避,愕然放开了手。柯镇恶左手继续扑打郭靖,右手却连打自己耳光。这一来郭靖更是惊讶,叫道:“大师父,你怎么了?” 柯镇恶骂道:“你是小胡涂,我是老胡涂!”他连打了十几下,这才住手,两人面颊都已红肿。柯镇恶破口将郭靖与自己痛骂半天,才将古庙中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黄蓉独自坐在一旁的树下,愣愣的看着西边,似乎是没看到二人的动静。郭靖又惊又喜,又痛又愧,奔到黄蓉身边,噗通一声跪下道:“原来真相如此,我当真是错怪黄岛主了。” 黄蓉扭过头来,轻轻扶起郭靖道:“师哥莫要如此,如今真相大白了就好。想来,我还要多谢师哥桃花岛不杀之恩。” 郭靖听此言,更是羞愧至极。他深知自己动了杀心,想及独孤逸那日说要查明真相,问到:“逸儿呢?” 柯镇恶在背后叹道:“他妈的,我真该死!那日逸儿丫头说的对,我眼睛瞎了,心里也瞎了!” 黄蓉道:“逸儿让我带着柯师父找你,她自己拖住欧阳锋。” 郭靖道:“咱们得赶紧想法子搭救逸儿。” 柯镇恶道:“黄岛主呢?”郭靖道:“黄岛主还在嘉兴,这几日就要护送洪恩师到桃花岛养伤去了。” 柯镇恶默然不语,过了一阵方道:“逸儿于你我有救命之恩,靖儿,你快去助她一臂之力,想来他们还在那铁抢庙并未走远。如今你也知道真相了,我定要自杀谢罪。” 郭靖素知师父性情刚愎,不听人言,说死就死,义无反顾,于是道:“大师父,你和蓉儿去找黄岛主报讯。” 郭靖说完,又向黄蓉深深鞠躬道:“师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你帮我将大师父带回去。” 黄蓉眨眨眼,道:“好。”带着柯镇恶继续向东而去。 郭靖策马携雕,寻路到铁枪庙来。这庙里哪里还有那二人的身影,只见庙前庙后尽是死鸦,殿上只余一摊白骨残尸。 郭靖虽恨杨康戕害师父,但想他既已身死,怨仇一笔勾消,念着结义一场,捡起骸骨到庙后葬了,拜了几拜,祝道:“杨兄弟,你若念我今日葬你之情,须当佑我找到逸儿,以补你生前之过。” 郭靖出了庙门,不知该去哪里寻那独孤逸,对着空中打个呼哨,那白雕在天上盘旋了两圈,俯冲下来,立在郭靖肩头。 郭靖拿起地上的碳灰,从衣角扯下一张布,写下:“跟着白雕来找我,咱们寻逸儿。”写完系在那白雕腿上,轻轻拍白雕翅膀,道:“去传给华筝妹妹。” 且说五子带着华筝,二人一路赶到铁抢庙,与郭靖汇合后,三人一路打听,找寻欧阳锋与独孤逸的踪迹。这一找就是半年,秋去冬来,冬尽春回,这三人北上到了山东境内,居然遇到了那蒙古军队。 这华筝是蒙古的公主,郭靖是金刀驸马,蒙古众士兵有的识得这二人,那带队的将军居然是拖雷。 三人分离甚久,如今不期而遇,自然感慨万千。五子一直跟着两人,如今与郭靖几乎成了生死的兄弟。郭靖、华筝、五子三人,自与拖雷一处,暂且不提。 且说独孤逸离开那铁抢庙后,径直向东去追黄蓉二人。想及那柯镇恶腿脚不便,倒是在树林里耽搁了一会,伐了两根竹子,一根较粗,约莫有七尺长度;另一根较细,大约三尺多长。 独孤逸将那细的一根别在腰间,当作自己的武器,心想:“如此,我和蓉儿的打狗棒就相配了。”心里喜滋滋的,又拿起那场的一根比划一下,心想:“这跟赔给那柯瞎子,让他再欠我一个人情,去跟蓉儿的娘道歉。” 这人在林中一耽搁,倒是与郭靖错开了。待到独孤逸追上这二人,已经是在南湖畔醉仙楼内了。 黄药师与洪七公二人在那醉仙楼里持久,黄蓉拉着那柯镇恶来到醉仙楼,刚刚上得二楼,便看到那窗边青色的身影,黄蓉撒开柯镇恶,只扑过去哭到:“爹爹!” 柯镇恶身形一滞,紧握着楼梯的手指上关节凸起,他长叹一口气,听着黄蓉的声音走到黄药师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柯瞎子眼盲心瞎,误会你,如今随你千刀万剐,柯瞎子绝无怨言。” 黄药师眉头皱紧,对着黄蓉道:“你去扶他起来。”冷哼一声道:“我与你计较些什么!哼。” 洪七公见那柯镇恶的神态,便知道其中误会已经解开,笑道:“来来,柯大侠跟我说说,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我老叫花看的是云里雾里的。” 那柯镇恶叹了一口气,又将这事情原委与这二人一一道来。 听完柯镇恶一言,洪七公伸出大拇指,对着黄药师道:“黄老邪,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又问到:“那小逸儿呢?” 柯镇恶道:“逸儿让我二人先走,她一人留下对付那欧阳锋,靖儿已经去寻逸儿了。” 黄药师点点头,道:“逸儿丫头不错。”黄蓉窝在黄药师怀里,道:“爹爹,你去救逸儿吧!她怕咱们被蛇药,手臂划伤了了。” 正说话,只听得楼梯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蓉儿,我来啦!我没事!” 众人顺着眼光望去,那踏着台阶上来的,可不就是独孤逸么? 黄蓉飞奔过去,紧紧的抱住独孤逸,独孤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牵住黄蓉,两人走到黄药师与洪七公身边。 洪七公手持着一个鸡腿,嘬了一口道:“哎呦,今天这鸡腿不好吃,怎么竟是些酸味。” 黄药师板着脸,看着独孤逸。独孤逸被黄药师盯得有些心虚,避开他的眼光,伸手将那跟长的竹杖递给柯镇恶道:“柯大爷,喏,这个竹杖给你防身。” 黄药师冷哼一声。黄蓉扯着黄药师的衣袖道:“爹爹~” 洪七公一口酒呛在喉头,道:“哎呦哎呦,不行了,老叫花要去睡觉了。柯大侠,你跟我同去吧!黄老邪,等你处理好了家事,再来叫我。” 说完,站起身来,将那鸡腿仍在盘子里,油手在身上摸了摸,拉起柯镇恶就去了那客房。 独孤逸轻咳一声,道:“蓉儿,你跟黄岛主先回桃花岛,我过段日子去寻你。” 黄蓉站起来惊呼道:“为什么!” 黄岛主一手抓住黄蓉的肩膀,道:“听话。” 独孤逸坐在黄蓉身边,道:“蓉儿,我要去见官家,这其中的事情我逃不开,避不掉,必须一一去解决,等解决好了,我来桃花岛寻你,咱们永远不分开了。” 黄蓉道:“我陪你一起!” 独孤逸道:“蓉儿,这朝堂之上,不必江湖,我不想牵扯其中,更不想你在其中受苦受累。我答应你,一年之内,必定解决好所有的事情来寻你。况且,欧阳锋如今为了九阴真经盯上了你我,他捉不了我,必然会盯上你,你只有跟着黄岛主,我才能安心。” 黄蓉噘着嘴抢道:“可是…” 独孤逸捏捏黄蓉的手,道:“别让我担心你,只要你没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那宫里的人奈何不了我,大不了我就走了,他们又能耐我何?” 黄蓉回头瞧瞧黄药师的脸色,似乎是与独孤逸已经商量好了,竟是毋庸置疑,没有拒绝的余地,再看看独孤逸的眼神,似乎也是十分坚定。 她明白,这二人都是在保护自己,生怕自己受一点点委屈,受一点点伤害,如今这二人已经达成一致了,黄药师也已经默许了独孤逸的一番安排。想来,独孤逸再来寻自己之时,就是黄药师真正意义上首肯二人之日。 黄蓉点点头,趴在独孤逸耳边轻声道:“那你要天天想着我。” 独孤逸听闻,知黄蓉这是答应了自己,心里满满的安慰中,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感。 独孤逸从腰间拿出竹棒,道:“这个是我的竹剑啦,你看和你的打狗棒,是不是一对?” 黄蓉拿过那竹剑来,仔细瞧了瞧说:“这么丑,可没有我的打狗棒好看。回桃花岛后,我让爹爹教我,我自己给你做一个!” 眼看着夜色降临,三人回了客房,黄药师道明日一早启程后,便悄然回了房间。 独孤逸与黄蓉二人知道,今日一别,恐怕再见要一年以后了,这两人只恨不得这一日时间停滞下来,两人并肩坐在床上,靠在一起说了一夜的悄悄话,只觉得有无数的话可说,无数的事可谈。 一夜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天快要亮了,独孤逸轻声道:“睡一会吧,今日你们还要远行。” 黄蓉看着独孤逸,眨眨眼睛,道:“好。”躺下来翻身就睡。 独孤逸蹲在床边,听着黄蓉呼吸渐渐平稳,看了看外面的天,轻轻道:“蓉儿,等着我。”悄悄的便退了出去。 听到房门咯噔一声关上,床上睡着的那人翻身坐起来,已是满脸的泪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7章 临安风波起 当日傍晚,当黄药师带着洪七公、黄蓉登上赴桃花岛的小船时,独孤逸也回到了临安。 她在城门犹豫了片刻,走向了城北。 傍晚时分,金环巷里已经渐渐有了来往的欢客,独孤逸瞧着那往来的人群,有那富商豪客的脑满肥肠、一脸□□,有的达官贵人人面兽心、假做正经,还有的落魄书生口水直流、满眼钦羡。 独孤逸看着那楼上站的姑娘高扬手帕,巷边倚着的半老徐娘仍是浓妆艳抹,骚受弄姿,那巷子里扑鼻的香粉味道已经漫在了整条街巷,巷子里传出叮咚作响的筝声,声声带着暧昧;那琵琶声伴着咿咿呀呀的曲调,曲曲勾人魂魄。 两个衣冠楚楚的书生并肩走来,一个手摇折扇,一个手里捧着一卷画作。 只听那摇着扇子书生道:“我最近得了一个好对子,有意思极了,你可以要听听?”那捧着画卷的书生笑道:“你说来听听。” 那摇扇子书生道:“这对子十分的应景,你且听好,上联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下联为‘半点朱唇万客尝’。你看这怎么样?” 那捧着画卷的书生哈哈大笑道:“真有你的,你该拿这幅对子送给老鸨去,说不准她把你往前排排,安排你与苏大家听听琴。” 那摇扇子书生道:“那可不成,苏大家可与其他人不同。她堪称如今世上最厉害的琴师了。连济国公想要请苏大家去弹曲,苏大家都没肯。” 那捧着画卷的书生道:“苏大家何许人也,怎会为那权势折腰!我倒是听说,那济国公求而不得,后来纳了苏大家的妹妹,是那太和楼的老板,叫苏小小的,现如今,听说和苏大家也反目了。” 那摇扇子的书生唰的一声将扇子合上,气呼呼的道:“可不就是,这方面,济国公可是不如沂王,你看沂王同样喜爱苏大家,次次都来捧场,但人家从未伸手要过什么。什么苏大家的妹妹,苏大家一手教出来的苏小小,如今这白眼狼,嘿!我看啊,现在济国公总是想着办法为难苏大家,十有八九是被那苏小小挑拨的。” 那捧着画卷的书生瞧了瞧四周,轻声道:“噤声,那沂王哪敢跟济国公抢。不说了不说了,不论如何,总之苏大家现在还是自由身。咱们去听个曲儿总是没问题,快走吧,我听说苏大家最近在习画,指不定我这幅画献上去,她招我做个先生呢!” 那摇扇子的书生睁大双眼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哎呀,我说你最近怎么每天在习画,早知道…唉!” 独孤逸见这二人勾肩搭背的走入那金环巷深处,抿紧了嘴唇。 这金环巷越是夜里,越是人声鼎沸,好一片繁华,可这繁花似锦中,又有多少不得已,这茫茫人世间,有多少不如意,又有多少不自由。 独孤逸想到,自认识苏芫以来,只知道她魅力无限,知她高洁淡雅,知她人淡如菊,知她众人追捧,知她琴艺无双,却未曾想到过她所说的,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自己从未想过,她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有怎样的苦衷,遭受过怎样的侮辱,又经历过怎样的背叛。 苏芫在人前的样子,永远是那样的恬静、淡然,似乎事事都能看的通透,似乎处处都能安排的妥帖万分,在她身边,永远是轻松的、愉悦的。想来,她最为惊慌失措的两次,都与自己有关:一次是追到荒郊野店来,而另一次她是用自己的生命在赌自己的一句话。 金环巷里传出的靡靡之音,渐渐混成一团,让人听不出哪里是琵琶,哪里是古筝;金环巷里来往的人群,也渐渐模糊成一片,独孤逸瞧着那灯火闪烁在一起,像一只巨兽,似要吞噬掉一切黑暗,将这声色靡靡铺盖到整个临安,占领了整个大宋。 独孤逸抬头看着填上的月亮,与八月十五那夜没有什么分别,那圆圆的月亮上有着若隐若现的阴影,恍惚间,独孤逸似看到了月亮上似乎有一双眼睛,那眼睛里那带着嘲笑,充斥着鄙睨。那眼神让她感到十分的熟悉,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独孤逸不敢再瞧,低头快走两步,绕过金环巷,到了直冲着平康里的尽头而去。仍是那栋临湖的大宅,仍是那整洁的街道,那金漆篱门也是之前的样子,只是这平康里,静悄悄与金环巷截然不同。 独孤逸轻扣门环,吱呀一声,开门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举着灯笼,仰着脑袋盯了独孤逸一阵,突然兴奋的问:“你是逸小娘子?”独孤逸笑着点点头,道:“我找苏姐姐。” 那小丫鬟碰的一声将大门紧闭,只听得门内一声尖叫道:“逸小娘子来啦!我接到的小娘子!” 有听得里面叮叮通通一阵骚乱,随着一声清斥又归复平静。独孤逸听出来了,那是兰儿姑娘。 门又再次打开,兰儿微微福身道:“逸小娘子,你回来了。”只是看向独孤逸眼中,神色颇为复杂。 独孤逸不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于是回作揖道:“兰儿姐姐不必多礼,咱们好久不见,苏姐姐在家么?” 兰儿邀请独孤逸进门来,又将门关上,道:“小姐此刻不在,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小姐叮嘱了,不论你何时回来,都让你在家里等她。” 独孤逸随着兰儿进来门内,那门后藏着三五个小丫头,看年纪只有十来岁,独孤逸之前并未见过这几个,于是朝这几人点点头,微微一笑。 那小丫头羞红了脸,缩在另一人后面,一边偷偷的向独孤逸张望,一边在那另一人耳边耳语,声音虽小,但是独孤逸听到了,她说:“和画里的一模一样!” 独孤逸想了想,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摇摇头,快走两步跟上兰儿,问道:“她今日还是去太和楼?” 兰儿扭头答道:“太和楼易主了,小姐如今不常去太和楼,今日是应邀去演出,这本是常事。逸小娘子随我来,你可以在书房稍作休息,我令人传信给小姐。” 独孤逸跟着兰儿穿过那连廊,花园,回到书房。这里她已经十分熟悉了。刚刚坐下,那第一个开门的小丫头捧着一盒点心,一壶茶上来。 独孤逸站起身来接过茶点,道:“有劳小妹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刷的一下红了脸,道:“回小娘子,我叫柳儿。”独孤逸点点头道:“多些柳儿妹妹替我传信。” 那兰儿道:“逸小娘子稍坐,我去传信给小姐。”又扭头对那柳儿小丫头说:“你去守在花园,莫要别人进来打扰小娘子。” 那柳儿应声就下去了,兰儿也退下。 突然间,书房就只剩下了独孤逸一人,她喝了一口茶,倒是觉得颇有些不自在。走到门外瞧一瞧,也不见人影,想来那柳儿守在花园里。独孤逸又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里的摆设似乎从来都没变过,只是那书案上,多了不少画轴。 独孤逸突然想到那捧画书生所说的:“苏大家最近在习画…”便不由自主的绕过书案去瞧。 那桌上摊着的是一副已经完成,尚未收拢的山水画,向来是放这晾干。独孤逸仔细看来,也不知这是临摹他人画作,还是自己创作所画。 重重叠起的山峦,山脚下是清澈的溪水,曲折的小路通向山中,山坳处有茅舍数间,屋中有两人对坐,看那形状似是一老一小。境界清幽,可谓是巨然之山水;于峰峦叠岭之外,至茂林密竹之间,优作卵石、松柏、蔓草之类,相与映发,而幽溪细路,竹篱茅舍,断桥危栈,好一副山间景趣。 独孤逸细细看完,手抚那茅舍,心里想:“这画儿倒是挺不错,山高水长,竹篱茅舍,那老头儿是阿公,这小孩儿是我,还少了一个雕儿。” 又拿开另一幅画,只看那也是一副山水画,只是那山更加温柔些,静静的湖水上一搜小船,船上只坐着一个独钓渔翁,只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背影,独孤逸心道:“这个虽然没画出来是谁,但这感觉倒像是苏姐姐。” 翻看几幅,每一幅的画角都写着小小的一个“芫”字,这定是苏姐姐闲来无事所画。 放下这卷,又拿起下一个卷轴,这个景象倒是熟悉,画的是那岳阳楼的景色,用笔十分之考究,旁边提着一首诗,诗云: 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 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独孤逸知道这是李白遇赦路过岳阳楼时的一首诗。这首诗搭配着画卷上的点点墨迹,想来苏芫当时的心情极好。 独孤逸想起归云庄黄蓉谈论画作时的笑脸,心里不由的一暖,心想:“若是蓉儿在此,定能品读品读,如今我也只能看看热闹啦!也不知蓉儿到了桃花岛没?我也该想办法找一只雕儿做信使才是。” 正想着,手里的画卷便翻的更快一些,眼见左边的一摞都堆在了右边,只剩下最后一卷,这卷虽然放在最底下,但是颜色更深,似乎是经常翻看,独孤逸心道:“这一卷定是苏姐姐画的最好的一卷,故而时常翻看。” 刚刚伸手拿起,听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来人似乎比较匆忙,独孤逸放下手中画卷,站起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8章 平康里待进宫 大门被猛然推开,那门外站的,可不就是苏芫么?月亮在庭院中撒下了一地的光华,苏芫的额角有细细的汗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这人推开了门,却不进来,只在门外定定的看着。 独孤逸绕过书案,笑眯眯的作揖道:“姐姐,我回来了。”再抬头,似乎看到了苏芫眼中的点点星光,转瞬即逝。 苏芫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在额角一抹,眼神扫过书案,看那案上的画作翻动了不少,但仍有一卷留在原位,似是松了一口气。 苏芫又伸出手来,拉住独孤逸嗔怪道:“我当你跟着那黄家妹子走了,就再不回来了。现如今,你还知道临安有个弟弟,有我这个假姐姐呢。不错不错。” 独孤逸笑着拉着苏芫坐下,转身绕到苏芫身后,讨好的为她捏着肩膀,道:“苏姐姐,我何时骗过你啊!说回来,定是会回来的。说起来,还是姐姐周到,不然上次回临安来,我可要臭着来,臭着走了。”说这话,捏起鼻子做势要呕。 苏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轻轻的拍了一下独孤逸的手,道:“快坐下吧!我可没有这福气,让咱们的公主娘娘来伺候!” 独孤逸微微一笑,坐在一旁,道:“姐姐,莒儿说,官家要见我。他见我做什么?” 苏芫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为自己添了一杯水,杯子刚刚递到嘴边,突然停下来,她犹豫了一下,将杯子递给独孤逸道:“这个是你的。”独孤逸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苏芫道:“逸儿,或许过了明天,我就不能这么叫你了,我派人传信给公子,明日朝会后,应该就会带你见官家。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有些你应有所耳闻,但你需得记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公子亦然。” 独孤逸笑道:“苏姐姐,你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信得过你和莒儿了。只要我别拖后腿就行了,我怕哪里做的不对,再连累了莒儿,我倒是走的轻松,莒儿和姐姐你可就惨了。姐姐,我该怎么做?” 苏芫眼中带着笑意,眉眼弯弯的像那夜空里清澈纯净的上弦月,她笑着放下杯子说:“好,那我简单说给你听,逸儿,你需要记得一件事,这朝堂政治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任你武功再高也无济于事,今日我与你说的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给你听,永远也出不了这个门。” 独孤逸见苏芫说的认真,也坐直身子,正色听她将如今这形势,和这一个月以来的事和独孤逸一一说明。 现今的官家在位已经二十一年了,官家继位时,其父宋光宗尚在,当时是在朝臣与太后的支持下,光宗皇帝禅让给了官家。如今咱们官家严格遵循祖宗之法,十分重视台谏言,但识人不清、用人不明。他尊师重道、谦仁恭俭,但确又任人唯亲,不善政务。这些年来,朝廷上先是韩相、如今再是史相,现如今上下诸事均由史相把握在手中。” 独孤逸问到:“那谏官呢?我看史书里说,谏官都会弹劾。” 苏芫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帕子,似是有些热,说道:“谏官也是史相安排的人,你说他们听谁的呢?你知道史相为什么把公子从绍兴找来临安么?” 独孤逸道:“这个我知道,上次莒儿说过。史相与济国公不合,想要另扶莒儿与济国公一决高下。” 苏芫道:“对。官家先后有九个儿子,但都尚未成年便夭折了,后来收养了一个宗室子养在身边,十四岁被封为太子,可刚刚长到十八岁,又病死了。如今的济国公赵竑,也是宗室子过继给官家为皇子,只是官家避讳颇深,一直未封他为太子,但他作为目前唯一的皇子,若没有意外,那便是这济国公了。” 独孤逸插嘴道:“苏姐姐,这济国公是不是时常为难你?” 那苏芫眼神一亮,但随即抿了抿嘴唇,问:“你何出此言?” 独孤逸心道:“她这样说,那或许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些辛酸。”于是便笑着答道:“我就随口问问,我想不喜欢苏姐姐的人,这世上倒是不多。” 苏芫道:“是啊,可是眼前不就坐着一个么?” 她低下头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济国公身边的苏小小,是我的人。她传回讯来,言赵竑指着琼崖州说:‘我日后如得志,就把史弥远安置到这里。’史相得知后大怒,想到当年官家登基的往事,有意再次扶公子上位。” 独孤逸本被苏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后续的话着实令她困惑,她皱着眉头道:“苏姐姐,史相并非是好人,为什么莒儿要和他沆瀣一气?” 苏芫道:“逸儿,你可记得我说过一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莒儿有心改换一片天地,无奈时事将他推向了如此的境地。莒儿是史相找回来的,如今沂王这个身份是史相给的,他和史相早已绑定在一起了。济国公登基那日,便是莒儿的末日,只有他胜了,才有机会。” 独孤逸道:“姐姐,我不懂。这难道不是为虎作伥么?莒儿何不自己想法子去争一争?非要和那史相一起?” 苏芫道:“逸儿,你这就是孩子气了。在江湖上,有时候功夫高就是道理。但在朝堂上,权势才是最重要的。莒儿是宗室子过继而来,在史相的庇佑下,是很难笼络起自己的势力,这些年来,也只有我们几个人了。但这所有人,都不是那权利中心的人,既有用,也无用。” 苏芫见独孤逸眉头紧锁,似懂非懂,于是道:“你想不明白,也不要紧,这本不是你这样的干净的人该懂的,唉,也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苏芫拉过独孤逸的手,放在手心拍了拍,道:“逸儿,你只需要知道,公子举步维艰,过的很难。他必须倚靠史相,才有一线机会。如今官家要见你,若是顺利,你会成为公子的第二个倚靠,或许,也会成为史相的另一颗棋子。” 独孤逸抽出手来,为二人的茶杯填满,问道:“他也知道我?” 苏芫点点头,道:“你的事,莒儿不能瞒着史相,莒儿必须在史相面前透明。不过你方向,莒儿知道轻重,与此无关的其他人、事,都无人知晓。” 独孤逸点点头,又问:“那我要是见了官家,我要准备什么?要说点什么?我坐过他的凉椅,吃了他的水果,他会不会又怪到莒儿身上?” 苏芫笑道:“逸儿,你喜欢朝堂么?” 独孤逸答道:“当然不喜欢了,你看莒儿,要做好多不愿意做的事,像我之前那样,逍遥自在多好。” 苏芫道:“是了,那你不用准备什么,只是别说什么偷吃了他的水果之类的之类的事就行,官家很向往外面的,他问什么,你说什么就行。官家近些年迷上了修道,身体日渐变差。不用特意准备什么,本来的你就很让人欢喜了。” 独孤逸道:“我不要为莒儿做点什么?” 苏芫坚定的答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用去替莒儿做任何事。只要记住一点,但凡是你不懂的,那你就说不懂;但凡你知道的,都可以跟他说;但凡你不想告诉他的,都可以不告诉他。逸儿,相信我,官家一定会喜欢你的。” 独孤逸想想,觉得这样倒是很好,只觉得自己练武的时候十分聪明,怎么说道这些弯弯绕绕的,心里颇感烦躁。既然可以无所顾忌,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她全身心的信任苏芫,此刻根本不去想那什么“伴君如伴虎”之类的常言。 苏芫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你随我到房间来,早些休息。我让柳儿给你打好了热水。听兰儿说,你很喜欢这个丫头。” 独孤逸站起身来,刚刚踏出门,又回身捻了一块糕点塞进嘴中,含含糊糊的道:“姐姐这里的糕点极好吃。” 苏芫笑道:“那日后就常来。带着你的蓉儿常来。” 客房距离书房不远,屋内打扮极其淡雅,每一处的装扮都能看出,是苏芫精心布置过的,苏芫道:“我就在你隔壁,明日的衣服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明天一早来寻你吃早食。” 独孤逸见苏芫交代完事情,转身就要走,突然热血上头,道:“苏姐姐,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苏芫定下脚步,回头问道:“何事?” 独孤逸咬咬牙,说:“这事了之后,我为你赎身可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苏芫嘴角上翘,笑的十分开心,道:“傻孩子,早点睡吧。”转身就走了。 独孤逸在后面喊道:“你可是答应我了?” 苏芫并未转身,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门。 独孤逸只觉得今天收获颇多,心想:“我到时候问问莒儿,在那公主府给苏姐姐找个官儿当当,我和蓉儿定是在桃花岛的,不如让苏姐姐替我做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及此,心里觉得妙极了,竟然是一夜好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9章 平康里待进宫2 第二日清晨,独孤逸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刚刚坐起身来正要拿起外衣穿上,只听“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尚未来得及答话,那昨日的柳儿悄悄打开一个门缝,先把脑袋偷偷塞进来瞧了瞧。 见独孤逸已经起身,她突然收回脑袋关上门,又敲了敲门,在门外道:“逸小娘子,我送洗脸水来啦!昨日的衣服你莫要穿啦,我带来了新的。” 独孤逸噗嗤笑出声,道:“你快进来吧!都进来了,还出去做什么。” 门再次打开,小柳儿捧了一盆水进来,放在支架上道:“逸小娘子,兰儿姐姐说了,要敲了门得到许可才能进来,不然就要被责罚。” 独孤逸笑着道:“兰儿姐姐的规矩挺多啊。” 小柳儿吐吐舌头,道:“回逸小娘子,我知道兰儿姐姐说的是对的。” 独孤逸把脸埋在水里,呜辘辘的在水里吐气,只觉得心情舒畅,抬起头来擦干净脸上的水,问道:“兰儿姐姐怎么说的对啦?” 小柳儿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套衣服,歪着脑袋说:“小娘子考我么?我总之是清楚的。” 独孤逸只觉得这小柳儿可爱至极,伸手捏了捏她圆圆的脸,道:“好啦,你把衣服给我吧,我自己穿。这是什么衣服?” 小柳儿将衣服递给独孤逸,道:“小娘子,这是如今书香门第的小娘子们时兴的款式,小姐选了一身淡雅的给您。” 独孤逸点点头,将衣服展开,这是一身水蓝色的襦裙,她将衣服穿上系好,大小刚刚合适,对着铜镜看了看,模模糊糊倒是看不清楚人影,只是比往常的自己多了一丝恬静,独孤逸抿抿嘴,道:“姐姐起了没?在书房么?” 小柳儿笑弯了眼睛,道:“小娘子真漂亮!小姐起来了,在花厅等你呢。咱们现在过去么?” 独孤逸道:“那你前面带路吧!” 小柳儿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独孤逸跟在后面心想,苏姐姐倒是会挑小丫鬟,各个丫鬟都可爱的很,还活泼的恨,和苏姐姐的性格倒是一点都不像了。 几步路便到了花厅,独孤逸远远的瞧见苏芫一身白衣,恍惚间像回到了在这花厅初见时的场景,那时自己还是带着满心的怀疑而来,轻易的便被这人化解了,一日之内,两人就成了挚友,那些日子自己天天来寻她,先来也是格外轻松自在的时光,此时回想起,竟恍如隔世。 独孤逸心里暗暗笑自己,对着苏芫挥手,高声叫到:“苏姐姐,我来啦!你看我穿这个可好看么?” 苏芫在花厅中向独孤逸挥手,笑靥如花。带走到跟前来,苏芫将独孤逸腰间的竹棒摘下,放在一旁,换上了一个竹笛,道:“漂亮极了,你倒是挺适合。以后可以多穿给黄家姑娘看看。进宫里去不能带这个的,这个竹笛带着可以。” 独孤逸笑着挠挠头,道:“这皇帝能为不大,真是麻烦要紧,姐姐你帮我收好了这个竹棒,可不能丢了。” 苏芫笑着拍了下独孤逸的头,道:“莫要张嘴胡说。”独孤逸比苏芫稍高了一点,苏芫要扬手才能拍到。她瞧着独孤逸的头发,道:“先吃点早食,等会我给你重新束发,这个不行,太乱啦。” 两人吃过早食,苏芫为独孤逸梳了双鬟髻,为她带了一个兰草冠,独孤逸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道:“姐姐,这个发誓好繁琐哦。” 苏芫笑道:“第一次进宫,要庄重些。若是官家许你随便穿衣,那你就可以了。” 独孤逸眨眨眼睛回头要说话,苏芫在她肩头轻轻一拍,道:“别动,还没好!” 独孤逸吐吐舌头,又转回去,道:“官家要是问我,谁给你梳的头发啊?我怎么回答?” 苏芫道:“官家问这个做什么?” 独孤逸道:“我哪里知道?他万一觉得这个发髻梳的好看,要赏那梳发的丫鬟呢?” 苏芫在独孤逸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道:“好呀,你还没进宫,我就成了你的丫鬟了。你直说,不妨事的。官家并不糊涂,他早知道你识得我,不然,你今日怎么从我平康里出去。” 独孤逸吐吐舌头,道:“他怎么知道?” 苏芫笑道:“你在岳阳楼救过我,我那次是去岳阳寻一把古琴,恰好路过赏景,结果被你这英雄相救。在太和楼偶遇,便邀了你来,以谢你救命之恩。你忘了?” 独孤逸嘿嘿一笑,知道苏芫在提点自己,又问到:“那莒儿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苏芫道:“你从皇宫出来,寻地方躲藏,恰好跑到了三元居,那是莒儿的,官家都知道的,你掉了那玉佩在地上,故而被他瞧到了。这件事,莒儿禀报过官家,他知道情况。你昏迷这几天,醒来便多了个弟弟,难道你忘了?” 独孤逸点点头,头上的发髻颤了颤,道:“嗯,我想起来啦!” 两人正说话间,兰儿从花厅那头进来,站在门外向两人作揖,通传道:“公子在门外,带了内监来接了。” 苏芫点点头,对独孤逸道:“看来官家很想见你,往日这时,还在议政呢。”说完,又为她整理了下衣带,道:“不用害怕,估计这几日你要住宫里了。” 独孤逸笑道:“我怕什么?本来他到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这突然之间,心里有些紧张。我看那金国赵王爷也不过如此,不知道咱们大宋的皇帝是怎样。” 苏芫笑着带独孤逸向门外走去,道:“不可胡言,如今官家是你的长辈。”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外。赵莒一脸谨慎的站在前面,身旁站着一个白胡子的内监,看眉目倒是有些慈祥气息。 苏芫率先作揖道:“民女见过沂王殿下,见过老公公。” 沂王轻抬手道:“不必多礼。”那内监眯着眼睛微微点头,以示还礼。 独孤逸照着苏芫的样子,也同样说道:“民女见过沂王殿下,见过老公公。” 沂王赶忙走过来,双手托起独孤逸的胳膊道:“姐姐,莫要这样,阿弟不敢当。这位是官家身边的王公公,今日来接你的。” 那王公公脸上笑开了一朵花,道:“这位是沂王殿下的姐姐吧!果真是人中龙凤。官家一定喜欢的。小娘子,请上轿。” 独孤逸眨眨眼睛,看看王公公道:“多谢老公公了!逸儿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请老公公多提点!” 王公公听言,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些,道:“小娘子哪里话,以后多照顾老奴才是,官家等着见你呢。”说完,扶着独孤逸的手,便上了轿子。 赵莒翻身上马,这一对人来得快,去的也快。苏芫低头弯腰行礼,一直到这些人绕出了巷子,才直起身来,转身回去。她对兰儿说:“近三日,我身体有恙,闭门谢客。你让二郎下午送点市南的糕来。” 兰儿点点头道:“知道了,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0章 宁宗认女1 轿子一路南行,独孤逸透过窗户朝外望去,路过了五衙,过了太庙,又过了三省六部一众衙门,自和宁门进,门口的禁军例行查了赵莒和王公公的腰牌,在宫里一直向北,又走了一段廊道,最后,居然是停在了那翠寒堂前。 独孤逸下了轿子来,只听那王公公说:“沂王殿下,你在这里候着吧,我带小娘子进去,官家在里面等了许久了。” 赵莒低眉顺眼的应声退在了一旁。独孤逸瞧瞧他,他也不抬头,又瞧瞧这周遭的环境,看了看那小瀑布,心中想到:“那日把这里搞的乱七八糟,这倒是收拾的挺快。” 王公公在一旁催到:“小娘子,随我来吧!” 独孤逸答道:“多谢老公公了,老公公,我待会见了官家,要跪下磕头的吧?” 那王公公轻轻笑道:“是啊,你得跪下磕头,喊皇上。” 独孤逸道:“好嘞,多谢老公公啦,我还没来记得见沂王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口的侍卫通传后,两人便进了门,这里倒不是什么上朝的正殿,而是一间纳凉的书房,宁宗皇帝极爱读书,夏季经常在此消暑纳凉,读书听瀑。 独孤逸进门看到那榻上坐着一个老者,约莫着五十来岁,一身明黄色的衣服,似乎是上朝后还未换装,脸上有不少皱纹,胡须已经全白了,精气神倒是不错,看着挺慈祥,正想仔细瞧瞧,旁边的王公公轻轻拉了下独孤逸,独孤逸反应过来,赶忙跪下道:“民女拜见皇上。” 王公公立在一旁,道:“回皇上,独孤小娘子已经带到了。” 那榻上的人道:“起来吧,看座,你抬起头来我瞧瞧。”声音有些疲惫。 独孤逸闻言站起身来,一旁的小太监端来了一张椅子,独孤逸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正大光明的去瞧那皇上的长相。 如此一来,两人互相打量的眼光倒是对在了一起,宁宗皇帝盯着独孤逸瞧了一会,见她眼中清澈,清澈万分,倒是没有一丝杂念,正视自己没有一丝惧意,心下倒是喜欢了一分。 宁宗皇帝轻笑道:“小丫头倒不错,我问你,你瞧我做什么?” 独孤逸眨了眨眼睛,道:“我没见过皇帝,心里好奇,想要瞧瞧,若是不能瞧,我就不瞧啦。” 宁宗问到:“现在你可是见到了,跟我说说,可是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嘛?” 独孤逸道:“没什么稀奇的,看起来慈祥极啦!” 宁宗哈哈大笑,道:“坐过来,做这边,跟我坐近点。我听说,你见过金国的王爷?” 独孤逸看宁宗指着他身边的椅子,便站起来坐了过去。答到:“回皇帝大人的话,我见过的,前不久还见过,嘿!差点就捉住他了。” 宁宗奇道:“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独孤逸道:“皇帝大人,我好早就知道他了。当年我和我义兄去北京,那街头有人比武招亲,我们围着看热闹,结果那金国赵王的小王爷,完颜康胜了擂台,却不娶人家女儿,我义兄老实厚道看不过去,便仗义执言,这样与那小王爷结了梁子。” 宁宗问:“你义兄是哪个?” 独孤逸道:“我义兄郭靖是宋人,但是在蒙古长大,和完颜洪烈有杀父之仇,来中原也是为了报仇来的。” 宁宗点点头,继续问:“你继续说,那金国小王爷后来怎样了?” 独孤逸见宁宗有兴趣,便将那日的比武招亲、王府比武、夜里盗药、王妃往事一一讲给宁宗听。 说道那杨康捉了穆念慈父女俩假意哄骗,宁宗摇头晃脑只说着“非正人君子所为也”,说道几人夜里盗药所偷听到的那武穆遗书之事,宁宗直气的吹胡子瞪眼,怒斥其“狼子野心”,又说道那王妃殉夫而死,宁宗不禁潸然泪下,拿着手帕抹眼泪道“千古真情”。 只这一段讲完,也已经过去了半日,那一旁的王公公见缝插针进言道:“官家,是否传御膳了?” 宁宗瞧了瞧外面的日头,道:“今日与小丫头聊得欢畅,倒是真的有些饿了。上吧!咱们边说边吃。” 王公公道:“遵旨。”转身退了下去,不一会,一溜的小太监端着两份菜食上来,一份放在宁宗面前,独孤逸瞧去,只看有一份八宝羹,一份鼎煮羊羔,一份假煎肉,一份清炒生菜,一份炕羊炮饭。另一份则简单的多,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份炕羊泡饭,一份伴生菜。 宁宗指指自己面前的鼎煮羊肉、八宝羹,对着王公公道:“这两个,拿去给小丫头尝尝,我吃不了这许多。” 独孤逸站起身来谢道:“多谢皇上,您多吃点,我也吃不了许多。” 宁宗笑呵呵的道:“吃吧吃吧!尝尝这宫里的味道比外面的如何?我听说你去太和楼点吃食,给太和楼点出了一个什么苏式套餐。先吃先吃,吃完了跟我详细说说。” 独孤逸心道:不是说皇帝不善理政么?怎么我做过什么他都知道。 自十六岁出山以来,独孤逸见过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其中城府最深的人要数欧阳锋、极尽狡诈的要算杨康、张扬自信的要数欧阳克,其余人如阿公的自在逍遥、洪七公的正气凌然、如黄药师的魏晋风骨、如一灯大师的慈悲为怀、如周伯通的洒脱自在,即便是柯镇恶的嫉恶如仇、全真教的正气凌然,但无一不是坦坦荡荡;在同龄人中,如郭靖般真诚老实、如黄蓉般聪明狡黠、如苏芫般自然通透,但对她无一不是真心实意。 独孤逸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但江湖之中,往往是以拳头说话,功夫高的总是受人敬重,大多数人都坦荡行事,又如何明白这尔虞我诈、笑里藏刀、虚实真假。宁宗作为一个皇帝,可以不善理政、可以用人不明,但永远不会不懂人心。 一顿饭毕,宁宗皇帝指着外面道:“走,咱们到外面去纳凉,我继续听你说故事。” 独孤逸点点头,跟在后面。 宁宗皇帝自坐在凉椅上,让小太监给独孤逸也上了一个蒲团,放在那一旁的大石头上,指着蒲团道:“你随意坐那吧!不用太拘谨了。后来呢?那王妃死了之后呢?” 一个小太监跪在宁宗身旁,轻轻的为他敲腿;他身后站着两个宫女,在缓缓的打扇子,王公公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另有两个小太监在端些瓜果上来。 一旁的大石头上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一旁一个小几案,上置有瓜果一盘,茗茶一份。 独孤逸蜷腿坐在那蒲团上,看宁宗等着自己继续说,于是又将那杨康、郭靖的身世一一道来,细细讲述那杨铁心的夫人怎么就成了金国的王妃。宁宗听得津津有味,叹道:“这金国的赵王,也是天下顶顶痴情的人物啊!” 独孤逸心道:“这人倒是痴情,只因为他这一个痴情,杀了全村百姓,害的别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瞧见宁宗一脸惋惜,便捻起一个葡萄吃在嘴里,吧唧了两声,继续讲了下去。 说道在临安偶然间得知那完颜洪烈要带着诸多高手来禁宫盗宝书,宁宗皇帝倚着的身体稍微动了动,似乎调整了一下姿势,问到:“你跟着来了?你不害怕?” 独孤逸挠挠头道:“我没想到那么多啊,总想着不能让岳爷爷的书被金人拿去了,我就跟着来了。皇帝大人,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她手指那瀑布,道:“就在这里,我们大喊抓反贼啦!就是想引来官兵,让金狗跑不了。唉,结果金狗跑了,我被当成反贼了。” 宁宗皇帝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擅闯禁宫,捉你也没错啊。” 一旁的王公公突然跪下道:“皇上恕罪!” 宁宗摆摆手道:“你这老奴才,我和丫头说话,别在这里瞎参合。” 王公公站起身来,退在一旁瞧了一眼独孤逸。 独孤逸吐吐舌头,道:“多些老公公啦!可是皇帝大人,我是好人,好人被坏人打伤了,还被咱们自己人射箭了。” 宁宗皇帝笑道:“丫头,你是好心。但是万事都有规矩、有章法,万不可乱了规矩章法。不知者无罪,之前的就算了,下次若再犯,那可不轻饶。” 独孤逸眨眨眼睛,明白这皇帝的意思是既往不咎了,于是也站起身来,跪在地上道:“多谢皇上。” 宁宗皇帝等独孤逸拜完后道:“好了,坐下吧!那我问你,那武穆遗书,他们拿走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1章 宁宗认女2 独孤逸站起身来,依旧坐在那蒲团上,道:“没有,他们被骗了,那瀑布山洞里有个石盒子,但是里面是空的。若不然,宝书被金人拿去,可就麻烦啦!” 宁宗皇帝道:“是啊,身怀宝物而不自知,若是好好的兵法藏在宫中,结果被外人拿了去,那才叫悔恨万分了。后来怎样了?” 独孤逸道:“我被莒儿,哦,就是沂王殿下救了之后,他说我是她姐姐,我可吓坏了。皇帝大人,我阿公在湖州道场村捡到我的时候,全村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在想,如今他做他的大官儿,我也不想要做官,更不想要来当什么名门的小姐。” 宁宗听这话,挥挥手示意捶腿的小太监退下,问道:“哦,你不想认祖归宗,做名门望族的小娘子么?” 独孤逸回道:“不想啊,有什么好?自由自在的不好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哦,以后听皇帝大人的话,虽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要守规矩。” 宁宗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说说,你后来为什么去寻书?” 独孤逸道:“我想着,若是不想让那完颜洪烈找到书,只有我先找到,他就没机会了。恰好这时与沂王相认,我当时就跟沂王说:‘莒儿,姐姐我去把那书给你找来,你找点将军士兵好好学习,那咱就打得过金兵了。’” 宁宗问:“哈哈哈,你不懂,给他也没用的。他怎么说呢?” 独孤逸眨眨眼睛,答道:“我说完后,沂王奇怪的看了看我,但是没说什么,只说让我要小心一些。” 宁宗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他倒是了解你,知道说与你,你也不懂。” 独孤逸挠挠头,发髻些许乱了一点,她突然想起来早上苏芫说的,想怎么打扮,只要皇帝应允了就行,于是道:“皇帝达人,我有件事情想要求您。” 宁宗道:“哦?你要求我什么事?” 独孤逸道:“早上苏姐姐给我梳了头发,拿了这身衣服穿,我实在不习惯。苏姐姐说,官家是圣人,一定要尊重的。我求您允我不要穿这个可好?我心里尊重您。” 宁宗哈哈哈大声笑出来,一旁的王公公、身后打扇子的小丫鬟也抿着嘴小心的笑。独孤逸瞧着大家,心里只想:这宫里果真不好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 只听宁宗道:“好吧!我允了,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你继续说,你是怎么找到武穆遗书的?” 独孤逸坐在蒲团上,向宁宗抱拳作揖,继续将如何在荒村野店捡到韩世忠的画,如何不小心沾水后发现了画中的秘密,又如何去了铁掌峰等事一一说明。 但独孤逸不知为什么,并不想提及黄蓉及黄岛主,便将丐帮、桃花岛等事都抹去不提,直说自己是怎么去了那铁掌峰,又瞧到铁掌峰与那金国小王爷密谋在一起,自己被围困无奈之下到了禁地,阴差阳错找到了武穆遗书。 宁宗问到:“既然你被困在山上了,那怎么脱身呢?你一个人打得过这许多人么?” 独孤逸听他问及此事,想到那日全石磊说自己是凤凰,不禁笑出声,道:“皇帝大人,这个事好玩极了,我讲给你听。”便将自己是怎么灵机一动,扎了个风筝出来,又是如何被那裘千仞一箭射中,又怎样在千钧一发之际恰好借了裘千丈的势重新飞起。 这跌宕起伏之间,宁宗皇帝听得是津津有味。独孤逸讲完后,想起那裘千丈因自己而死,倒是觉得心里难过的很,道:“那裘千丈虽然仗势欺人,做过不少坏事,但总是因为我而死的,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他的很。” 宁宗皇帝摆摆手问:“这就是那凤凰涅槃传说的来源了?” 独孤逸睁大双眼问到:“啊?您怎么也知道这个的?” 宁宗皇帝眯了眯眼睛,笑着道:“我当然知道了。” 独孤逸叹了口气道:“我后来在铁掌帮势力范围内也听人说起,大家都说铁掌帮伤了凤凰神,要被天谴,很多底层帮众都信了。那铁掌帮的帮主只说是有武功高强的妖女,下了禁令不许讨论此事,后来还在江上埋伏了我,想要杀了我以正视听呢,可惜又被我跑啦!其实他说才是对的,哪里有什么凤凰转世,就是恰好罢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妖女。” 宁宗皇帝似乎不经意的说道:“是啊,那铁掌帮的人定是不想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可是还是传到了临安了呀。” 独孤逸想了想,一样觉得奇怪,心道:“是啊,连黄岛主都知道这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蓉儿在,还能一起想想缘故。今日回去要问问苏姐姐,她或许知道呢。”于是说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会传到临安来啦!” 宁宗皇帝瞧了瞧独孤逸的脸,岔开了话题道:“你怎么认识的沂王啊?” 独孤逸道:“皇帝陛下,这个我也觉得很神奇哩!我第一次去道场村,想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结果在哪里,沂王被一群人埋伏了,我瞧着这么多黑衣人围了这样一个公子哥,十有八九是山贼劫道,我就出手把他给救了。不过出手了才知道,这伙子人可不是普通山贼,沂王说是自己的仇家。” 宁宗皇帝沉吟道:“哦?果真有此事?” 独孤逸道:“是啊!那领头一人声音尖细,还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宁宗皇帝细细想了会,道:“后来呢?” 独孤逸笑道:“后来我就跟他一起进城了,他说感谢我救命之恩,就给我付了三元居的房钱,还给了我不少银子。那三元居环境优雅的很,是个僻静的好地方,不像其他地方人那么多。我只在那里住过,所以后来在皇宫受伤了,就想着跑到三元居附近去躲起来。” 宁宗皇帝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胡子,道:“这就是天意啊。” 眼看着日头偏西,宁宗皇帝伸了伸懒腰道:“今日乏了,听你说话倒是有意思。今日你不要回去了,就住在这翠寒堂吧。明天我还来听你说故事,要带什么吧,让人回去给你拿。” 王公公点头对旁边一个小太监道:“你留这里伺候小娘子,等会再会再来两个宫女,小娘子要什么,你回去取。” 宁宗皇帝搭着王公公的手站起身来,独孤逸也赶忙站起身来在一旁。 宁宗登上软轿挥挥手道:“好了,丫头,明天再见吧!” 这一日过得很快,大多数都是独孤逸在说,那宁宗皇帝在听。独孤逸仔细想了想今日一天的说法,都觉得奇怪至极。那宁宗皇帝似乎是把自己叫来听故事的,独孤逸心里笑道:“若是蓉儿知道,我如今成了个说书先生,不知要怎样笑我。” 那留下伺候的小太监也姓王,行十六,所以叫王十六,独孤逸想了想,写了个纸条:一切均安,勿念。将纸条递给王十六,独孤逸道:“你去平康里苏大家哪里,找一个柳儿的丫头,把纸条给她,让她递给苏大家。再把我的衣裳和发簪给我拿来。” 那十五领了任务,又去那王公公哪里领了腰牌,便出宫了。没多久,便取回来了两身衣服来,一套是之前自己的那套暗纹白袍,一套是深蓝色暗纹的广袖道服,独孤逸瞧着这件新的衣服,觉得倒是挺好看,颇有一种除尘修道的感觉。 第二日,那皇帝都没有来寻独孤逸,早食、午食均是由十五送来,两菜一汤一份羹,倒也还算丰盛,独孤逸穿回自己的衣服,闲来无事,翻翻那书房中的书,打坐练练功,倒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待到夜里,独孤逸心想:“反正皇帝也不来找我,不如我等到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悄悄离开,反正也无人拦得住。” 夜里刚刚熄灯,独孤逸点了那小太监和宫女的睡穴,刚刚跳上房顶,又想到:“万一我走了,那皇帝找莒儿算账怎么办?”便缓了身子,坐在那房顶上纳凉。 独孤逸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数了数北斗七星,心想:“也不知蓉儿怎么样了,想我了没有?如果这皇帝一直把我关在这里怎么办?关到老死,那我岂不是出不去了?不会,那皇帝比我大,肯定比我先死。罢了,以十天为界,若是十天都不来找我,我就去带着莒儿一起跑。” 第二日一早,那王十五小太监和两个宫女慌慌张张的从屋内跑出来,迎面看到独孤逸,一脚就绊在门台上,眼看着就要跌倒,独孤逸身子微侧,袖子轻轻一拂,这三个人只觉得一阵劲风托住了自己,竟是没倒下去。 独孤逸笑道:“别慌,我醒得早,出去走了走,打水来吧,我还没洗漱。” 第三日,那皇帝仍没有再来,独孤逸心想:“我就被关在这里了么?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吧?我若向跑了也容易,可是我跑了,莒儿就麻烦了。”于是一整天仍是翻翻书,练练功,问那王十五小太监,沂王可否来找过自己,小太监只说不知道。 独孤逸四处走走转转,那小太监也不拦,但若要走的太远,则会被劝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2章 宁宗认女3 第四日,那皇帝依旧没有来,独孤逸觉得有些烦闷,书也看不进去多少,练功也坐不住了。她心想:“难道莒儿也被抓起来了?不知道蓉儿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想我呢?七公不知恢复了多少?郭大哥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或许还在追杀完颜洪烈。对了,皇帝说我可以派人回去拿东西,不如我问问苏姐姐。” 想及此,独孤逸写了一封短信:“姐姐,我无聊的紧。我没有见到莒儿,你派人帮我问问他,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想去蒙古抓一个雕儿玩,你再给我送几个玩儿的吧。”写好信,独孤逸将信交给十五,道:“你还去平康里送信,帮我拿点玩的回来吧!顺带给我带几个街上的胡饼吃。” 十五应声出了宫,傍晚时分,给独孤逸带来了一封回信,和鲁班锁、七巧连环锁、投壶之类的玩意儿,带了两份胡饼,还有一份桂花糕。独孤逸打开信,里面写着:“沂王不在府上。近日去市集帮你寻幼鸟。一切都好,勿念。” 独孤逸瞅瞅这信,只觉得颇没有意思,将信丢在一旁,径自吃了桂花糕,嗯,还是那个味道。独孤逸心想:“若是明日再不来,我怎么也得找到那皇帝问个明白,不然我一辈子关在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这一夜,睡的竟是不太安稳。独孤逸梦中似乎看到了黄蓉在桃花岛上玩耍,又似乎看到了那欧阳锋去岛上作乱,一阵发汗想要醒来却又醒不来,想张嘴又发不出声音,早上起来竟是觉得腰酸头胀。 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晌午,独孤逸看看日头,在庭院里打了一套拳,心想到了未时,她就出门寻人去。 未时刚过,那宁宗皇帝带着王公公又来了,这日他是便装前来,倒显得更像个书房的先生。宁宗皇帝瞧见独孤逸换了一身衣服,抚着胡须赞道:“这身衣服倒是更加适合你了!” 独孤逸瞧见皇帝,赶忙问到:“皇帝大人,你要让我在这呆到什么时候啊?” 宁宗径自走向那室外的主榻上坐下道:“哦?你不喜欢呆这里?是宫人伺候的不好?” 独孤逸愁眉苦脸的道:“好是好,就是实在无聊。” 宁宗皇帝点点头问道:“明日找个先生来,你跟着读书。” 独孤逸心道:“找个先生来教我读书?难道皇帝觉得我没文化?” 宁宗皇帝似乎看出了独孤逸的狐疑,又继续说道:“人多读书,才明理。小丫头虽然不要考状元,多读书总是好的。” 独孤逸正想拒绝,宁宗皇帝抬了抬手,示意独孤逸坐在那蒲团上,又问:“这几日没来看你,都忘了上次你说到哪里了。嗯,对了,那日你说到武穆遗书。你看了那书么?” 独孤逸瞧见这宁宗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只想着再问,心里想:“我先把他想知道都告诉他,今日怎么都得让他给个时间的答复才是。” 下定了决心,独孤逸道:“看啦,有两侧,我翻开看了看上部,大多是岳爷爷的诗词,我还记得其中一首,说的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气势恢宏。嘿,皇帝大人,岳爷爷真厉害。下册翻着看了看,像是兵法一类的。我就知道啦,我没找错。” 宁宗皇帝点点头,道:“你倒是挺聪明的,我听沂王说,你还跟他讲‘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让他找些先生把这兵法多印刷些出来,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独孤逸答道:“是啊,是我与沂王讲的,这个道理很明白的。皇帝大人,我虽然不懂兵法,但是我会练武功。就好像练剑法一般,如果别人知道你每一招要出什么,就可以率先破了你的招数,只有让对方找不到你的出招痕迹,你出招又比别人快,比别人准,那才能致胜,你说我说的对么?” 宁宗皇帝点点头,示意独孤逸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小宫女为独孤逸将茶水添满,独孤逸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想了想道:“我想,如果说兵书是万能的,那要将军做什么呢?人人都学了孙子兵法,那是不是每个人打仗都一般厉害了?所以我想,学的是方法,应用的是技巧。大家都学了,咱们要想打得过金人,那一个将军不够,我们要好多个将军才行。” 宁宗皇帝问:“那若是印的多了,被敌人也学去了呢?” 独孤逸答到:“那就比敌人更早点学会,比敌人更会应用。皇帝大人,我们练武的人,不能指望别人手下留情,只有自己越厉害,才越不怕别人欺负。” 宁宗不说话,若有所思了一会,点点头道:“你会功夫,打一套我瞧瞧看。” 独孤逸想到那时赵莒说宁宗身体不好,那次皇宫被惊吓后病了许久,想了想,便打了一套简单轻松的拳法出来,若说伤人是一点用都没有,但若是强身健体,倒是有些作用。 一套打完,宁宗问道:“这个看起来伤不了人。” 独孤逸答道:“皇帝大人,这个是不是伤人的,强身健体倒是不错。” 宁宗笑道:“你倒是有心了。既如此,我打打看。” 两人一个比划,一个跟着学。一套打完也居然过了半个时辰。宁宗皇帝出了一身的汗,虽然累的气喘吁吁,倒觉得精神爽利了许多。 宁宗心里十分开心,道:“好,好。每天我都跟你来打一套。” 独孤逸皱皱眉头道:“皇帝陛下,这个好学的很,你一遍就学会了。我,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宁宗瞧了瞧独孤逸,哈哈一阵大笑。拿过王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道:“走,咱们坐下说。” 独孤逸也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随手抹了抹,无精打采的坐在那蒲团上。 宁宗皇帝捻了一颗葡萄,问道:“沂王说,你单名一个逸?” 独孤逸点头称是,宁宗皇帝道:“今日我卜了一卦,恰是《周易》中六十四卦中第二十七卦,你可懂得卦数?” 独孤逸摇头道:“我不懂这个。” 宁宗皇帝点点头说:“道法自然,博大精深,不懂也是正常。颐卦,象曰:太公独钓渭水河,手执丝杆忧愁多,时来又遇文王访,自此永不受折磨。、震为雷,艮为山。山在上而雷在下,外实内虚。春暖万物养育,依时养贤育民。阳实阴虚,实者养人,虚者为人养。此卦主吉,思生养之不易。和如今这形势,倒是颇有应对,好啊!。” 独孤逸仔细听宁宗皇帝所说的,总觉得有些复杂,似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宁宗突然对独孤逸挥挥手道:“过来,丫头。” 独孤逸应声走过去,宁宗皇帝拉着独孤逸坐在身边,道:“朕生了七个儿子,如今都没有了。朕曾有过一个女儿,还没满月就没了。你生下来就没了爹娘,想来和朕一般可怜。如今咱俩可怜到一起啦,你可愿意做朕的女儿啊?” 独孤逸眨眨眼睛,赶忙跪下来道:“逸儿叩见爹爹。” 宁宗弯腰抚着独孤逸的发顶,连声道:“好,好,好,今日起,你名颐。传令下去,今有将太祖十世孙女赵颐过继于我名下,封为颐和帝姬,记皇后名下。” 身边的大小太监、宫女们齐齐跪下山呼:“恭贺皇上,恭喜颐和帝姬。” 宁宗伸手拉起独孤逸,笑呵呵的道:“颐儿,今天不早了,先歇息好,明日一早去见过皇后。” 独孤逸正要张嘴说话,宁宗皇帝板脸道:“其他事,明日再说。”无奈下,独孤逸瘪瘪嘴,道:“好的,爹爹。” 宁宗皇帝走后,那王十五倒是很开心,欢天喜地的跟在独孤逸身后。独孤逸问道:“十五公公,你开心什么?” 那王十五自七岁入宫,在宫中已经呆了十多年了,这几日相处下来,早已知道眼前的这位新任帝姬极好相处。于是答到:“回帝姬,奴才是为您开心。您是咱们大宋如今唯一的帝姬。” 独孤逸歪着头看着那王十五,笑道:“你可是分给我了?”那王十五笑呵呵的道:“小的有福气,能伺候帝姬。” 独孤逸道:“嗯,那我知道,如果说我如今是唯一的帝姬,那你肯定也水涨船高,升官了!是么?” 王十五笑呵呵的道:“帝姬明察,小的跟着帝姬沾光了。” 独孤逸道:“要我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不会在这宫里带的。” 那王十五的眉头皱成一团,道:“不论帝姬去哪,我总是给帝姬守着家门。” 独孤逸轻斥道:“就你会说话,怪不得都爱当官,就是你们老说吉祥话,被你们哄得。你下去吧!明日带我去见皇后。” 见皇后倒是很顺利,杨皇后保养的颇好,待人十分温和,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玉器古董,拉着独孤逸闲说了两句话,传递了那皇帝的封赏旨意,便让独孤逸退下了。 待到晌午,宁宗皇帝如约而至,打完了一套拳之后,宁宗皇帝道:“不错,不错。”没等独孤逸说话,那宁宗皇帝又拉着独孤逸道:“丫头,你想要白雕儿做什么?” 独孤逸心想,定是写给苏芫的纸条被瞧见了,于是老实答道:“我义兄有一对白雕儿,特别聪明,可以替人传信。所以我也想要一对。他是在大漠隔壁上得来的,我想着也得去那大漠隔壁找一对。” 宁宗皇帝静了手,道:“你还是不喜欢宫里啊?想出宫去?” 独孤逸赶忙绕到宁宗面前道:“爹爹,在宫里太无聊了。” 宁宗皇帝笑着拍拍独孤逸,转身坐在凉椅上,道:“自由好啊,我也想自由。只是没机会啦!你若替我做一件事,我许你不用在宫里,想去哪都行,还送你一对比白雕儿还好的鸟儿可好?” 独孤逸赶忙到宁宗身旁,学那小太监的样子为宁宗敲腿,抬头问道:“爹爹,是什么事啊?” 宁宗皇帝在独孤逸的发顶敲了敲,道:“瞧你!哪里有帝姬的样子。丫头,咱们大宋疆土虽大,但我却从未见过。听你说那北边的情况,倒是和朝中的大臣所说的不大一致。你替我去两个地方看看。一个是襄阳,那初多次战报抗金有功,你替我去瞧瞧。第二个是青州,那里被金兵所占,但听说百姓心向大宋。” 独孤逸跳起来道:“好啊好啊!爹爹要我看什么?我保证完成。” 宁宗笑着挥挥手,示意她继续敲腿,道:“这个任务,说简单也很简单,说难也很难。其中可能会遇到很多风险,全看你造化如何了。这腰牌你带好,到时候拿着腰牌进宫来。” 独孤逸伸手接过王公公递来的腰牌,仔细翻看一下,只看那腰牌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作,正面是一对龙凤,背面写着‘颐和帝姬’字样。 宁宗继续说:“等你回来后,再为你正式册封,给你开府。前提是你得替爹爹把事情办好!” 独孤逸拱手道:“逸儿必不负爹爹嘱托!” 宁宗笑呵呵的点点头,道:“此次你替朕出去,朝中大臣都知,但边境将士尚不知晓,我许你带一队禁卫去,护你周全,在外可不比在临安。” 独孤逸将那腰牌塞进怀里放好,心想:“若是带了一队人马,反而不自在,不如只带一个,行动还便利些。” 话到嘴边,独孤逸说:“爹爹,我不用一队禁卫,爹爹给我指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同去就行,我要有看不到的地方,他也能同看看。我保证给爹爹把人全头全尾的带回来。” 宁宗皇帝哈哈大笑,道:“和你说话,朕开心的很。好吧,你是有真本事的。那我就给你一个侍卫,闫奇!你跟着颐和帝姬同去,需替朕照顾好她。” 站在一旁的一个侍卫应声出列,这人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长得平平无奇,丢在人堆里无人会注意到。那侍卫向独孤逸单膝跪下道:“属下定护卫帝姬周全。” 独孤逸赶忙扶起这人,道:“闫侍卫,你多教教我才是。” 宁宗皇帝道:“他陪你去,他在我身边十来年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他。有解决不了的,你就让他去解决。知道了么?” 独孤逸点点头,那侍卫站在一旁似乎是泥塑般不说话。 宁宗扶着王公公站起来,上了软轿道:“好了,不早了。明日一早你直接出宫去吧,不用去和皇后拜别,等你回来了再带你正式去见其他皇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3章 颐和帝姬1 次日清晨刚刚开禁,王公公带着闫奇便侯在门口,独孤逸瞧见这闫奇换了一身普通的家丁护卫装,心道:这个人倒是心思细腻。 独孤逸伸手将一张纸递给王公公道:“老公公,麻烦你把这个给爹爹,这是打拳时要留意的一些事情,昨日没来得及跟他说,今天我就出宫了。” 王公公双手接过,笑道:“帝姬有心了,老奴一定带给官家,望帝姬平安归来。” 而后,王公公安排十五小公公将独孤逸与闫奇两人送出宫后回来复命。 吃过早食,独孤逸便准备出宫。 刚刚走到和宁门,只看那宫道上四个小太监抬着一顶软轿子横在路中间,似乎在等人,十五在前面带路,率先看到轿子上的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呼道:“参见济国公!” 闫奇抱拳弓腰站在独孤逸身后,向那轿子上的人弓腰行礼。 独孤逸瞧那轿子上的人,一身布衣比自己身上的还不如,五官倒还端正,发冠上插着蓝紫色的翠菊,虽然是时令花,但多长在北方或西南,临安倒是少见。看他面如冠玉,五官清秀,长像似是良善之人,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眼中透着防备、忌惮。 独孤逸心道:“这个就是那济国公了,一直和莒儿有仇,惦记着苏姐姐的那个人。”想及此,看过去的眼神中颇有些不友善。 这两人一个在轿子上居高临下,一个站在地上不动如松;一个虽是男儿身但却带有一丝阴柔,一个虽是女儿身但却有一身豪气;一个身穿布衣但贵气十足官气逼人,一个虽衣着华贵但透露出了山隐高人之韵。 十五跪在二人中间,只觉得清晨的凉意不知不觉厚了一分,心道:“帝姬平时瞧着挺好相处,如今见了济国公,也着实胆大。”但他位卑人微,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济国公瞧见这独孤逸毫无畏惧的看着自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就是我那个便宜妹妹?赵颐?” 独孤逸轻声道:“十五,站起来吧。我倒是不大明白,什么算是便宜妹妹,我只知道爹爹金口玉言的东西,可都不算便宜。想来这轿子上的,应当是我那撞了大运的兄长?赵竑哥哥?” 济国公脸色铁青,唰的一声将扇子收起来,道:“哼,也不知你使得什么迷魂招,我告诉你,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北地可不比临安。” 说完敲了敲那软轿道:“走!” 那抬轿子的小太监转身便向门外走去。独孤逸笑着摇摇头,在后面高声叫道:“多谢兄长挂怀,兄长行路小心!” 刚刚出了宫门,独孤逸又被拦下了,门口立着的是沂王赵莒,他身旁并排站着一个近五十岁的老者,着官服,独孤逸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官儿。 那老者见独孤逸出的宫门,率先走前两步拜道:“臣史弥远拜见颐和帝姬!”独孤逸心道:“这不就是那个黑心的史相?如今这看着倒是比那济国公好的多。”还没来得及答话,赵莒伸手扶起一旁的史弥远道:“史相,慢些。阿姐,恭喜你!” 独孤逸笑着点点头,道:“史相,您好!莒儿,这几日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那赵莒稍稍退后的半步,站在史弥远一旁。史相扭着头笑呵呵的对赵莒说:“沂王殿下,你这姐姐和你性格倒是差别很大啊。” 赵莒低着头站在一旁,微微笑笑道:“史相说的是,阿姐在市井长大,自然比我见识多。” 史相哈哈笑道:“沂王,莫要妄自菲薄,老臣瞧着啊,各有各的好处。颐和帝姬,老臣冒昧问一句,你刚刚应当是遇到济国公了吧?” 独孤逸点点头,不知这史弥远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史弥远继续道:“沂王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沂王担心你的很,一下朝就拉着我在这里等你,非要我啊,来帮帮你。” 赵莒在一旁道:“阿姐,连着三日来,官家都在朝堂上说你的事。若只是封位的事倒还罢了,官家在朝堂上直言,要你替他巡边事,访北地。此事从无先例可循,几乎所有官员都反对,但官家态度极其强硬,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所以…” 独孤逸接口道:“怪不得刚才济国公阴阳怪气的。” 史弥远道:“颐和帝姬,有的时候看似繁花似锦,却是烈火烹油。老臣虽然活的长一些,但如今这新人辈出,老臣今也看不明白啦!” 独孤逸听史弥远说的真诚,心想:“这史相如今是什么意思?真的是莒儿拉着他来的?”当下弓腰抱拳,诚恳的道:“多谢史相教导!” 史弥远点点头,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也老了,帮不上什么!沂王,老臣在这等了许久,乏啦,这就先走一步了!” 赵莒弓腰道:“史相慢行!莒儿多谢史相教诲。”那史相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独孤逸瞧着赵莒极为恭敬的样子,与初见时昂扬的样子差别极大。 既出了宫门,那十五公公回去复命,独孤逸让闫奇自去相关衙门办理手续,两人约定三日后在城门外见面,再一并北行。 独孤逸自带着一小包行囊回平康里,街市边不少杂耍卖艺,独孤逸想起来那日与黄蓉、郭靖等人一起来这边,黄蓉还买了不少面具带给周伯通,往事历历在目,只是现如今黄蓉不知道在做什么。 独孤逸认真挑了一个面具,在脸上带了带,试了下倒是合适,便顺便戴在脸上。转过街角,有人在表演口技。 只看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脸汉子,在那街角围了一个屏障,一人、一桌、一椅,手持一个扇子,桌上一个醒木。 那黑脸汉子似是刚刚说完了一段,周边的人一阵鼓掌。独孤逸站在人群外向内瞧,只看那醒木啪的一拍,全场马上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独孤逸从未见过口技表演,心里好奇,便站在一旁细瞧。 只听那风声呼呼吹响,海浪拍打在海边的大石上。独孤逸闭上眼睛,似乎回到了八月十四那日的清晨,那个娇俏的身影从海面上伴着初升的太阳一同来到,世界如新生一般。 忽的,那打渔的号子遥遥的响起,似乎是外出的渔夫满载而归了。岸上想起了阵阵欢声笑语,似有那盼夫归来的妇人在遥遥的呼唤自己的夫君,又有那孩童在一旁打闹欢笑,那小孩子对着海面呼唤着爹爹,大叫着问收成如何,夹杂着些狗吠其中,那妇人带着嗔怪的叫那孩子慢些跑。 围观众人无不伸长脖子去瞧那屏风中是否藏着多人,可那其中仅有那黑脸汉子一人,独孤逸睁开眼睛向里看去,只觉得奇怪至极,心想:“我若是学会了这个,学给蓉儿听,她一定喜欢。” 这一人的口中竟然发出了诸多种声音,一段表演结束,那喝彩声如雷鸣般想起,那黑脸汉子端着一个盘子出来请赏,独孤逸放了一锭银子到那托盘中,道:“先生好口技,可否教教我?” 那黑脸汉子嘿嘿一笑,将那锭银子放拿起了颠了颠,递给独孤逸道:“这位小娘子,你是一时兴起,我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不外传,不外传。” 独孤逸也不强求,将那锭银子依旧放进那盘子里,道:“倒也不勉强先生了。”那黑脸汉子也不推辞,嘿嘿一笑,转身去了下一个人跟前。 独孤逸挤出人群,只觉得这街市的喧闹让人格外的舒畅。 她眯眯眼睛,透过面具瞧了瞧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瞧着那街头卖花的姑娘在吆喝叫卖时令的花卉,独孤逸指了指那香甜芬芳的桂花,淡黄色的小花朵藏匿在枝头叶下。 那卖花姑娘看独孤逸带着面具,多瞧了两眼,急忙招揽道:“小娘子好眼光,这个花最是香甜。咱们本朝才女有诗云: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说着,便将盛开的、含苞待放的共选了七八只,包在一起递给独孤逸道:“小娘子,这个回去水养着,能香半个月呢。” 独孤逸点点头,伸手接过那几支桂花,问到:“刚刚那诗,是哪位所写啊?” 那卖花姑娘道:“是咱们大宋第一才女,易安居士的一首鹧鸪天。” 独孤逸点点头,将花拿在手里,向平康里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4章 颐和帝姬2 依旧是那巷子的尽头,往日里这处往来的人极少,如今来这巷子深处的人反而稍多了些。独孤逸仔细悄悄,这些人都是些普通百姓,只是来来往往的都会向那蔚蓝居好奇的看一眼,但也无人上门去。 独孤逸径直走上前去,正要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只看门前站的是苏芫,她对着自己盈盈拜下道:“民女拜见颐和帝姬。” 此言一出,那门外来往的百姓呼的一下涌在门前,对着独孤逸齐齐扣头道:“参见凤凰娘娘!” 独孤逸心里一愣,赶忙先扶起苏芫,又对门口百姓道:“诸位…诸位快些起来。”苏芫看着独孤逸的窘迫样子,笑着对一旁的丫鬟道:“去拿些碎银子来,分给大家。” 小柳儿端着一个盘子站出来,道:“各位乡亲,帝姬说了,这些是赏大家的!为大家添福!” 那围观的父老又相扶着拜下,独孤逸赶忙道:“大家莫要再拜了!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苏芫笑着拉独孤逸进了门,道:“你进来,他们就不拜了。如今你是神仙转世,天赐的帝姬。人人都想来瞧瞧神仙是什么样,沾沾福气。你在外面再多呆一会,只怕我这门都要塌了。” 说话间,苏芫伸手将独孤逸的小包接下来递给一旁兰儿,又将她脸上的面具解下来问到:“小孩子心气,还带个面具做什么。” 独孤逸笑呵呵,递出手里的桂花道:“姐姐,你帮我收好了才是。这个是送给你的,听说,有本朝第一才女易安居士写诗称赞说这桂花‘自是花中第一流’,我说呢,一看到这花就觉得与姐姐配的很。” 苏芫眼睛一亮,笑着接过那几支桂花,凑在鼻前闻了闻,调笑道:“嗯,香甜的很,和逸儿的嘴一样甜。想来这几日在宫里吃了不少蜜糖。不过啊,这书倒是可以再读读。我且问你,你可知道易安居士是谁么?” 独孤逸挠挠脑袋,道:“知道啊,本朝第一才女啊。姐姐,皇帝说让我替他做两件事,做好了就许我自由自在的,我就能去找蓉儿了。原来这事也不麻烦嘛!” 苏芫一边走一边笑道:“嗯,我知道宫里的事。我先问你,你可知‘自是花中第一流’下半阙是什么?” 独孤逸瞧着苏芫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心里知道这诗或者另有一些缘故,只怕是自己现学现卖用错了,赶忙道:“不知道了。还要请教姐姐。” 苏芫站定身子扭过来,笑盈盈的看着独孤逸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瞧着独孤逸一脸茫然,苏芫笑着重复了一遍:“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独孤逸嗖的一下红了脸,道:“苏…苏姐姐…我…我不知道这下半句可以这样读。” 苏芫瞧着独孤逸窘迫的样子,手帕遮着嘴轻笑,眼角都是戏谑,她用桂花枝打了一下独孤逸道:“瞧你,脸都红了。走吧,跟姐姐去书房,好好读书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了书房,那书房摆设一直没太大变化,但案上一叠画卷已经不见了,想来是收了起来。身旁跟着的小丫鬟各自散去,来到书房时便仅剩这两人了。 苏芫自找了个花瓶坐在茶桌旁扦插桂花,笑道:“逸儿,你去书架第二格,有易安居士的诗集,你拿去读吧!” 独孤逸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还好蓉儿不在,不然我可惨啦。果真还是要多读书嘞。”于是伸手将那诗集拿出,翻了翻拿在手里。 瞧着苏芫又要说话,独孤逸生怕她再提及此事,赶忙跑到桌旁坐下,道:“姐姐,我出来的路上遇到莒儿了,他对史相很是恭敬呢。我还遇到了济国公,他阴阳怪气的。皇帝给我安排了两个任务,你说,我怎么完成?” 苏芫将花插好,左右看了看,递给独孤逸道:“帮我放到书案中间去。再把书架上最高处的那个卷轴拿来。” 独孤逸接过花瓶,凑在鼻尖闻了闻,果真是甜丝丝的香气袭人,按言将花瓶放好,抬头看到书架最高处横着一个卷轴,飞身上去便拿下来了。 苏芫接过卷轴,并不打开,道:“逸儿,宫里的事我知道个大概。你再细细跟我说一遍。” 独孤逸按言,将这几日所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自己等不及想走,但是到了房顶又犹豫了等事,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苏芫沉吟了一会,道:“原来如此,就是你想走,又没走,官家才真正信任你了。”独孤逸道:“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苏芫抚了抚独孤逸发顶,道:“我仔细分析给你听。逸儿,你还记得入宫前我与你说的么?如今朝堂上济国公是唯一的皇子,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济国公势力不足,史相才是如今朝廷的支柱。史相与济国公有嫌隙,官家也并不是完全嘱意济国公。如今这大位之争,中间是官家,一边是济国公、是名正言顺,而另一边不是沂王,是史相,是国家治理。这两边如今各有优势,胶持着,官家也下不了决心,所以一直在犹豫不决。” 苏芫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你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你既不是大位的候选人,也不追求权势,但你却成了天命。你不是济国公的人,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但是却在民间知名度很高,你虽然是沂王的姐姐,但却不受史相恩惠;所以,官家把你变成了他的人,这样一来,多了一个制约史相的棋子,又打压了济国公日渐旺盛的气势。这就是平衡。” 独孤逸皱着眉头道:“姐姐,为什么我会在民间知名度很高?那凤凰涅槃的笑话,怎么现在到处都是啦?” 苏芫睫毛抖动了一下,抬眼看着独孤逸,眨眨眼道:“我安排了人手,特意推波助澜,才传到了临安来。” 独孤逸惊道:“啊?” 苏芫:“史相要推公子,必须要造势。你可知当年陈胜吴广大泽乡,藏书鱼腹中?你可知汉高祖路斩白蛇?这都是天命所归。逸儿,我的人听铁掌帮的人说起过那件事的详细经过,本来与你无关,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好做用了,只要推波助澜让大家知道就行。逸儿,把你牵进来是我的主意,对公子有好处,但你要信我,这也可以保护到你。” 独孤逸瞧着苏芫笑着道:“姐姐,我当然信你了。可是你害苦我啦!蓉儿的爹爹为这个,还凶我了。姐姐,我不懂的是,既然要天命所归,到我身上没有用啊,故事得放在莒儿身上才行。” 苏芫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哒,哒,哒”的声音,似在思索什么,说道:“逸儿,你知道么?官家把你推了出来,打破了朝堂的平衡;我把你推出来,帮沂王扯起大旗;史相默许这些行为,也是在把你推出来试探各方的反映;所有人都知道你既无心政治、也不懂权数,却又有一身本事,能做事,是最佳的投石问路的石子。先如今,若不是我当害你身份暴露,你便可远离这一切,和黄家姑娘逍遥江湖。现如今你一点不知道这背后的事情,却站在了多方斗争的中央,你怨我么?” 独孤逸摆摆手,道:“姐姐,能识得你我幸运至极。莒儿是我弟弟,我总要为他做些什么!我回来的时候,猜到可能这事不简单,我与蓉儿说了,等我处理好了再回去寻她。如今,咱们后顾无忧,你教我怎么做就行。” “哒哒”声突然停下来,苏芫伸手握住独孤逸道:“逸儿,你一定要信我。这其中变数很多,但我一定会保你安全。” 独孤逸拍怕苏芫的手背道:“姐姐,放心吧,打不了,我带着你和莒儿,咱们去海上投奔蓉儿去。在海上他们寻不来。” 苏芫抽出手,她听独孤逸如此说,便明白,虽然说了许多,但独孤逸仍是不懂这其中的风险,仍是不明白这权利斗争中可能会出现的背叛、利用,可能会出现的反复无常。但这也属正常,这人能有如此赤子之心,也正是因为远离这些黑暗与污浊。 独孤逸倒是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那些都无什么所谓,自己如今这事情倒是简单了许多,去两个地方瞧一瞧回来便是,若不是还要带个闫侍卫,自己跑一圈,只要半旬便够了。等回来复明了,此间事便了解,自己就可如约去寻蓉儿了,若是时间好,想来可以一同过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