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妇产圣手》 第1章 为什么开刀 余秋在产房的最后一个二十四小时班极不太平。 一大早,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穿越了 1972年6月,映山红开得红霞胜火的时候,田雨跟同伴们也发誓将红旗插遍全世界。 十几二十年后,她在电影上看着上山下乡的知青哭天抢地抹眼泪的画面,总会忍不住嗤笑出声。 鬼扯淡,他们当年是怀揣着建设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壮志雄心主动请缨下乡的。 哭个屁,最多爹妈哭,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经过激烈的争辩之后,最终还是通过集体表态决议接纳他们这位新同伴。 即使母亲畏罪自杀,父亲是臭老右,但也要给黑五类子女积极投身革命的机会。 田雨拍着余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好好在泥巴地里头多滚滚,扎根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洗刷骨头缝里的罪恶。” 她年纪虽然不大,常年帮着当码头工人父母扛活的手掌却宽厚的很,几下子一拍,差点儿没把余秋给拍散了架。 余秋却顾不上抱怨,她脑袋瓜子糊成了浆糊,一时间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恶搞真人秀,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睡死了做噩梦。 1972年,下乡插队,知青,还逃港? 《省港旗兵》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地铁真碰到隧道事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余秋沙哑着嗓子:“你们……我……” 她还没有来得组织好语言,前头就传来欢呼声。 “来了来了,红星公社接我们的人来了。” 十几个介于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大孩子哗啦啦地全往外头涌,丝毫不畏惧瀑布一样的暴雨。 公社干部年纪不大,扯着嗓子跟风雨声较劲:“人都在吗?一共十三位知青。” “报告!我们这儿多了位同志。”田雨拉着余秋的手,跟旋风似的把人拽到前头去,“省立八中的余秋,她也跟着下乡来了。” 公社干部皱起了眉毛,现在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知青下乡也不例外。 怎么好端端的,还多出个人来。 “她想积极追求进步,为贫下中农服务。” 这批下乡知青里头女孩子恰好比男生少一位,田雨觉得余秋来的刚刚好,帮着她们娘子军正儿八经撑起半边天。 公社干部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天上雨突然间下小了,赶紧领着大家上路:“先回去再说,这不合规定的。” “主动申请下乡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好吗?”田雨挺起胸膛,为萍水相逢的女同胞背书,“我们都是一颗红心为人民服务。” 旁边胡杨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只有红五类子女才有继续求学的机会,厂里头招工也不会轮到她的。自己想下乡挣口饭吃,也不是什么错误。 胡杨帮着女同胞说话:“我们多个人就多一份建设的力量。” 公社干部心里道,也多了张吃饭的嘴。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计较,把人安稳送到地方再说。 暴雨虽然小了,但河水仍旧湍急,就连运客的大船都翻了,其他小船更加不敢下水去。 公社干部在前头领路,其他人跟着走。 余秋迷迷糊糊被几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夹着走,几次想停下摸清楚眼下的状况,都被人连拖带拽着走。 这些友善的小姑娘以为她是泡了水没力气走不动,全都鼓励她:“到了老乡家再歇吧,现在停下就再也走不了咯。” 余秋叫这群比科里实习同学还小的孩子裹挟着,走过长长的岸堤又越过狭窄的山道,最后抵达个叫杨树湾的村子,哦不,现在的说法叫大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成面条了。 她年轻的同伴们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革命热情虽然没有被风雨浇灭,但狂风暴雨也将革命人们吹得容色惨淡。 公社颇为看重这次知青下乡行动,原本还在大会堂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奈何天公不作美,洪水翻船,能把大家安稳带到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连着河两岸的石桥被冲垮了,众人暂且进村里的知青点休息。 杨树湾的知青点是连着的两间旧屋,以前是大队的就仓库,为了安置他们这些知青,临时空出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 可惜外头雨又下大了,大家连开窗换气都不敢。 领他们进门的小姑娘点了煤油灯,照亮了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的屋子。虽然是泥砖房,但里头木床、书桌、锅灶、橱柜都不缺,甚至连水缸中都是满满的清水。 小姑娘抿着嘴巴,看上去颇为腼腆羞涩,说话声音也不大:“这是今儿东胜哥哥才挑的水,能用。” 田雨赶紧道谢,从自己的挎包里头摸出几颗水果糖塞给她。 那姑娘连连摆手,小辫子一甩,就往屋外去了。 田雨招呼呆坐着面无表情的余秋:“赶紧的,烧水洗澡睡觉。” 她们是下了船才翻船的,不像余秋,直接泡在水里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 余秋被她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胡乱噢噢了两声,站起身往灶下走。 她花了一路的功夫,终于勉强理清楚一件事,她应该是穿越了。 恶搞真人秀要讲究成本,她这种素人应该入不了综艺节目的眼。况且天都黑成这样了,摄像机还能拍到什么? 虽然现在广电总局不让穿越,但压不住虫洞理论提出过宇宙可能存在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捂脸,麻蛋,穿越个屁,她一点儿也不想穿越。 她十五岁上大学,本博连读八年,留院工作三年,好不容易今年升了主治买了房,明天就要去生殖中心坐门诊,再也不用上夜班。 人生从未如此巅峰过,特么的一朝回到解放前! 田雨指挥大家往地上铺稻草,将被褥全铺展开打地铺,这么多人自然不会都在杨树湾插队,所以大队给女知青点留的两张床根本不够睡。 先将就着对付过一晚再说。 她抬头看余秋在发呆,忍不住催促:“你别愣着啊,这么多人要洗漱呢。” 余秋“噢”了一句,赶紧往灶膛里头塞稻草。 她小时候家里头倒是烧过煤炉,因为煤球比液化石油气便宜。 然而烧煤炉跟烧灶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怜她连着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燃稻草。 田雨凑过来摸了把稻草,微微皱眉:“太潮了。” 她折回头去翻自己的背包,撕了两张纸过来点燃。 房门从外头被人拍响,有嘶哑的男声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您老赶紧救命,我家桂枝生不下来了。” 余秋抓在手里的纸掉到了灶台上,橙红的火苗照亮了她绝望的脸。 为什么她穿越了也逃不过难产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只能砍掉脚 田雨扯着嗓子喊回头:“你走错门了,这儿没有胡奶奶。你到旁处找接生婆吧。” “在哪里,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林巧稚附了身 桂枝吓得一声惨叫,眼睛只往上翻。 她婆婆赶紧伸手掐她人中,好半晌她才喘口气,哭出了声:“胡奶奶,你救救我娃娃啊。”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M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动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穿越也躲不过 余秋咬牙切齿,轻轻活动了下自己已经快僵硬的脖子。她的颈椎病估计都要犯了。 听诊器被带动了,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ml,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打了胜仗的人 余秋当然不能睡觉。 分娩过程结束后,她还得打起精神清扫战场。 煤油灯烧到底的时候,余秋终于结束了缝合工作。 三点、六点处各有大约三厘米长的裂伤,汩汩往外冒着血,如果不缝合好的话,产妇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 她脖子要断了,这活儿就像是深口瓶里头浮着朵双层花,她得把里面一层的花瓣缝一圈,但又既不能勾到外面的花瓣也不能让里层的花瓣缝得对贴起来。 因为没有探照灯,因为没有卵圆钳,所有这一切工作全都是盲操。 余秋当年跟着导师开腹腔镜下子宮肌瘤剥除术镜下缝针都没这么累过。 小接生员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余大夫,是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这一晚上,她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净给人添乱,甚至连针都不会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余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这姑娘的脑袋。 手伸出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洗手,只得又讪讪地收回。 一个月速成接生员? 不说余秋自己这种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就是乡镇医院的助产士也要正规医学专业毕业,起码在助产岗位上工作满一年,再经过实操跟理论两部分考核后才能拿到证书单独进行接生工作。 余秋缓缓地吁出口气,她不想假装天真地“何不食肉糜”。因为她心知肚明,条件不允许。 能够为农村培训新法接生员,已经是国家卫生事业的巨大进步。 解放初期,新生儿死亡率为千分之两百,等到了70年代末期,这个数据已经下降为千分之四十。 即使其中存在统计学误差,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 在爷爷奶奶那一辈,家中兄弟姊妹死亡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但到了父母这一辈,有孩子生下来没了就已经相当少见。 这个过程当中,接受过新法接生培训的农村接生员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只是理论与实践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按照那位领袖最初的本意,是要求有高小文化的人经过三年医学培训,然后成长为农民用得到也用得起的赤脚医生。 这个想法在缺医少药,尤其是国民受教育程度极低的时代,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毕竟临床上绝大部分疾病的确是常见病多发病,治疗模式也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赤脚医生依葫芦画瓢,总比农民生病了,毫无指望来的好。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这个三年培训期被无限压缩,往往连三个月都做不到。 他们当中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接受过哪怕是一天的医学专业知识训练,就靠着自己翻看医书自学成才。 至于这个才,到底有几分功夫,实在是太难说了。 比方说外头那两位跃跃欲试的男知青。 “没事,以后见多了就会了。”余秋泛泛地安慰了一句这个头顶才到自己鼻子高的瘦小姑娘,“一开始大家都不会。” 其实余秋自己刚从课堂到临床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只不过她的身边一直有老师手把手的教。 而这个小接生员,原先负责带她的接生员上个月嫁到其他公社去了,她就只能自己战战兢兢地摸索。 “有血压计吗?有的话给她量一次血压。”余秋捏捏太阳穴,招呼眼巴巴的小接生员,“量血压会不?” 小接生员立刻挺起胸膛,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小骄傲:“会!我量的可准了。” 余秋笑着点点头:“那你就去量个血压,注意产妇的出血量,多让她揉揉肚子,帮助子宮收缩。产后出血是产妇死亡最常见的原因,这点要尤其注意。记住,产后两小时是产妇跟新生儿发生危险概率最高的时期。这个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 小接生员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去拿血压计。 桂枝满怀歉意地看着余秋,口中嗫嚅:“对不起啊,大夫,叫您受累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完全听天由命,那么经历这一夜女儿跟自己分别获救的过程,她现在对这个城里头来的小大夫只有感恩戴德。 余秋摆摆手,扶着床身,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膝盖已经麻木了。 没有操作台,床太矮了,坐在床边就够不到缝针。站着的话,她挨了一脚的腰又疼得吃不消,余秋只能跪在床边完成接生以及缝合工作。 田雨看她面色惨白的模样,心中一阵慌,赶紧过去扶人。 “大夫,桂枝能吃蛋花汤吗?”布帘子外头的丈夫觉得眼下气氛似乎不错,赶紧大着胆子提问。 桂枝急着说丈夫:“我又不爱吃鸡蛋。你拿鸡蛋给大夫。” 村里头接生员接生个娃娃要收两个鸡蛋做诊费。 他们家本来就两只鸡婆,生蛋也有一搭没一搭,两个娃娃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根本攒不下鸡蛋来。 产妇的丈夫着急起来:“那哪行,你得养身体。不信你问大夫,没营养是不是不能给娃娃喂奶?” 余秋不想看那农民可怜巴巴的眼睛,知道没营养就别生啊! 她叹了口气:“没蛋就吃鱼。我看你们这儿有河,鱼应该不少。没鱼的话虾米也行,那个蛋白质含量高。” 看看产妇身上一按一个坑,明显蛋白质缺乏症。 就这样还喂奶呢,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说吧。 余秋推开房门,拖着两条腿摇摇晃晃地挪到院子里头。 雨已经停下,胡奶奶带着秀秀站在房门口。 夜风下,祖孙俩身形瘦小,胡奶奶佝偻的身形看着比重孙女儿还瑟缩。 一路上,田雨都在教育接生婆胡奶奶:“你简直就是瞎胡闹,哪里能砍孩子的脚。” 老人缩着脑袋,讪讪的,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压根不敢接腔。 农民是传统观念最忠实的继承者,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千百年的观念让他们天然敬畏有学问的人,即使是个半大的孩子都不例外。 乖乖,初中毕业生呢,全公社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女秀才。 秀秀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城里头来的女大夫。用这些知青哥哥姐姐的话说,她代表科学打败了封建迷信。 秀秀委屈,她想告诉哥哥姐姐们,她太太不是封建迷信。她想告诉那个姐姐,老太想帮桂枝婶婶的。 可是这个打了胜仗的姐姐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神气,反而出奇沉默。无论周围同伴如何鼓动,她都不吭声。 余秋只觉得累。 她回到知青点之后,只匆匆擦了个澡,便钻进了被窝。 作为刚刚切实拯救了贫下中农的大功臣,全体女知青一致决定,将唯一的一张床留给她跟另一个年纪最小的知青睡。 余秋没有推辞,她实在累到了极点。 穿越大神是故意的,特地让她穿越到这个时代这种环境,让她没有办法给孕妇开刀,只能硬着头皮接生。 最终桂枝生下了孩子,母女平安。 这就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嘲笑她自以为是,害了2019年的那对母子。 可是余秋不后悔,如果现在条件允许,她照旧会给桂枝做剖腹产。个体案例不能指导普遍情况。 她只是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因为她没能帮到那对母子。 田雨洗漱完毕,觉得肚子咕咕叫,随手从箩筐中拿起个红薯干掉。吃完了,她才想起来问:“哪儿来的红薯?” 同伴们发出笑声:“胡奶奶给的啊。” 田雨一拍脑袋:“哎哟,刚才我还说她封建迷信来着呢。” 虽然这老太太的确封建迷信,可好歹人家心不坏。 就连她们洗澡的热水,也是老太太的重孙女儿帮忙点的灶膛。 田雨下意识地喊余秋:“你说,我要不要跟人道个歉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觉得自己这位新同伴是个做事周到的人。 没听到回应声,田雨跑到床边看,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 她的眼角,满是泪痕。 小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噤了声。 年纪最大的陈媛盖棺定论:“她应该是想家了。” 十几岁的姑娘们集体点头,很赞同大姐的观点。 余秋的接生手艺还能跟谁学?肯定是她爸爸呗。她爸爸已经被医院开除了公职,到现在还关牛棚呢。 好多跟她爸爸一批的人都已经转去农场劳动,继续拿着单位发的工资。 这一对比,愈发凄凉。 她妈妈也自杀了啊。 她好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 田雨带头提议:“我们以后要多照顾余秋,多帮助她进步。让她感受到组织大家庭的温暖。” 伟大的领袖教导过,出身不能决定人生。广大知识青年的人生在农村,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由我们自己去创造。 夜深了,少女们纷纷钻进被窝睡下。 窗外风雨声渐歇,一轮弯月挂上树梢,发出幽幽的清辉,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每一个渴睡人的脸,带给他们一夜好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吃猪肉噎了 余秋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的时候,地上的铺盖已经收拾好,床上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田雨跟年纪最小的郝红梅拎着水桶进门,手上还拿着抹布。 因为桥被冲垮了,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只有所办到三年级之后的小学,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她也需要恢复 余秋救完人就开始后怕了。 万一不成功呢?现在这环境,她上哪儿给人做气管插管去。 就算她用钢笔什么的插管成功了,后续感染怎么办?妈呀,再来次青霉素过敏,她别说是穿越回2019年了,在1972年她都活不下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蚂蟥果然吃不住,掉到了地上,迅速往田里钻。结果前路拦了个竹筒,它叫人直接捉住了。 余秋抬头,认出是昨晚那个送她去陈桂枝家里头的农民,赶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也笑:“蚂蟥可是味好药。” 胡杨吓坏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药材,他只知道蚂蟥咬过的伤口还在往外头冒血啊。 生产队长看这小伙子吓得快要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莫慌。” 他从田头抽了干麦草,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要拿新烧的草木灰盖胡杨腿上的伤口。 余秋一把拦住,连连摇头:“不行,这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种事。 她在ICU轮转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病人,最后那个发展为败血症的农妇家里头花了八万块钱也没救回她的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吃了瘟猪肉 刘主任走在田头。 他既然来了杨树湾大队,自然要看看受灾的农田。 秘书在边上忐忑不安:“主任,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柜台、当会计还要当民办教师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她也来坐镇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余秋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送走了小报喜鸟,老太太迎着余秋往院子里头去,脸上全是笑:“还是主席好,派了接生员给我家接小重重不算,还从大城市里头给我们派大夫。” 余秋有些疑惑,既然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老太太还不急不慢的。她又不好催促老人家。 “就是早破水啦!”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走路却稳健,“早上我家秀华去队里头挑河泥,一吃劲就淌水了。” 余秋吓得心惊肉跳,都要临盆的大肚子挑什么河泥?这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胎膜破了之后,脐带脱垂怎么办?真是无知者无畏。 宝珍刚给大肚子做完检查,见到余秋满脸惊喜:“余老师,你来了啊。” “怎么回事?”余秋习惯性地走到大肚子秀华身边,拿听诊器先听胎心,又摸摸产妇的肚子,三四分钟就有一阵宮.缩,每次有四十秒钟。 胎心正常,宮缩强度频率都可以,头位,胎头已经顺利入盆。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余秋戴上手套,给产妇做内检。 小囟门在一点位置,是个正常的枕前位,宮口开了有五指,胎头位置很低,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用担心脐带脱垂。 从破水到现在不过四个小时,作为一个头回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产程进展可以说相当迅速了。 余秋压低声音问宝珍:“有哪儿不对吗?囟门在哪儿?” 小接生员声音像蚊子哼:“我摸到大囟门在七点钟。胎位正的。” “你查的很准。”余秋疑惑,“你担心什么?” 这明明是个进展非常顺利的产妇,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小接生员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绞手。 余秋心念电转,猛然反应过来她在害怕。 前天晚上桂枝的事情也吓到了她,导致她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怀疑,甚至不敢单独接生。 余秋用左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接生吧,我给你看着。” 就好像当年她们这群小医生单独上台接生的时候,产房退休返聘的护士长每次都在边上给她们坐镇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英雄的战利品 秀华身上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余秋喊她叔奶奶打了温水进来。 宝珍刚帮秀华擦洗完毕,躺在床上的秀华就喊感觉自己想要大便。 这是胎头下降造成的压迫感,秀华并没有解下大便来,倒是身体不由自主地用力,让孩子黑黑的头发露出了一点端倪。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缝两针? 余秋摇头:“不用管,等到胎盘下来就好。” 这种I°裂伤无需特别处理,产.道的擦伤用棉球按压止血便可。即使有小血肿,只要没有活动性出血都不要管,身体会自然吸收的。 干扰越少,产妇反而恢复越快,发生感染的概率也越低。 “你注意观察胎盘。”余秋叮嘱宝珍。 她接手了小家伙,帮他穿好衣服,将孩子抱到了秀华怀里,协助新手妈妈给孩子喂奶。 秀华已经迅速忘记了生孩子的痛苦,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宝宝。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余秋给她擦拭干净汗水淋漓的胸部,帮着小家伙寻找妈妈的奶。 吮吸反射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教他,小家伙叼着奶.头就用力吸了起来,吃的香的很。 正常情况下,尽早开奶对于孩子跟母亲都是好事。 于孩子来说,母乳喂养的好处不言而喻,经济营养卫生,是任何代乳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对母亲而言,尽早给孩子喂奶有利于子宮复旧,减少产后出血发生的概率。也有助于产妇尽早进入母亲角色,对亲子关系的建立大有裨益。 余秋放下孩子,拿出血压计帮秀华测了次血压,又听了听心脏。 分娩期是产妇发生心衰的高危时段,尤其是从来没有做过产检的大肚子,随时都有潜在风险。 好在秀华身体健康,血压、心跳以及脉搏都很正常。 余秋放下听诊器的时候,宝珍也一手按在秀华的肚子上,一手牵着脐带慢慢带下自行剥离的胎盘。 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掌握好时机。 等到产妇宮底变硬,脱离体外的脐带变长,按压子宮下段也不回缩,且下面出血量增多的时候,就是胎盘自行剥离了。 正常情况下,胎儿娩出半小时内,胎盘会自己剥离,不用特别干预。 倘若强行用力拉扯胎盘的话,尚未来得及剥离的胎盘可能会带着子宮发生内翻,反而危险。 今天一切顺利,胎盘完完整整地剥离下来,边缘也不毛糙。 秀华的子宮很快收缩变硬。 余秋抓着她的手放在肚脐下,笑着招呼她:“你摸一摸,像什么?” 秀华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语气迟疑:“像皮球。” 余秋笑了起来:“对,就是这个皮球。你宝宝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你没事就多揉揉,可以帮助它快点儿恢复的。” 秀华难以置信:“就这点大?” 她的宝宝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啊,怎么可能塞得进去。 余秋戴上手套,给秀华仔细做内检,笑着回应她的疑惑:“这就跟吹气球一样,气慢慢打进去,气球一点点的变大。等到气漏了,气球很快就缩回头。” 等摸清楚宮井完整,确定没有活动出血点之后,余秋就脱了手套,开玩笑地来了一句,“恭喜你打了个胜仗。” 外头响起笑声。 为了减少感染发生几率,整个分娩过程,家属都被请出了产房外。 老太太跟婶婶扒着窗户问:“大夫,让我们看看打胜仗的英雄不?” 余秋看宝珍已经收拾妥当,笑着邀请她们进来:“可以,战利品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门一开,呼啦啦挤进了五六个人。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下工的点,家属都急着看小宝宝。 秀华的婆婆抓着媳妇的手:“你莫急,卫红已经去你娘家报信了。” 话音还没落下呢,屋里头就冲进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 他等不及丈母娘跟自己一块儿出来,先急吼吼地跑回家了。 刚当父亲的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裹着襁褓的孩子居然不敢伸出手。 郑大爹嫌弃儿子没用:“抱就是咯,又不是让你当董存瑞顶炸.药包。” 老太太偏疼孙子,立刻教训儿子:“来来,你抱抱你孙子。” 吓得郑大爹连连摆手,嘴里头一个劲嘟囔:“我吃完饭还得下田呢。” 屋子里头爆发出一阵笑声,谁也不给新手爷爷留面子。 孩子父亲挪到了妻子旁边,也许是当着长辈的面,他有话也不好意思说。 吭哧了半天,大高个子的小伙子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功臣,辛苦你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也不晓得伸手抹一把,就任由汗水滴下来。 秀华也腼腆起来:“我应该的。” 孩子父亲满脸通红:“你好好坐月子,我多挖草沤肥挣工分。” 社员挣工分,除了依靠去生产队上工之外,就是给队里上交农家肥。 农家肥数量有限,农民既养殖禽畜蓄肥,也要想方设法多挖草垫厩。正因为如此,村里头连杂草都看不见。 孩子奶奶赶紧附和:“对对对,你认认真真坐月子,家里头养的起你们母子。” 余秋在边上微笑,这家的婆婆跟丈夫都不错,起码现在能拿出态度来,产妇应该能够恢复好。 老太太拉住余秋的手:“大夫,你跟宝珍都不许走,妥妥地坐着。” 余秋笑了起来:“我不走啊,我得观察两个小时呢。” 产后两小时是各种并发症的高发时期,一般在医院生产的话,这个时间段的产妇跟孩子都会留在产房里,方便助产人员随时观察母婴的情况。 老太笑开怀:“那就好,赶紧先吃饭再说。” 余秋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回家吃饭。” 她今天才知道的,知青在外头吃饭一顿要四两粮票,1毛2分钱。 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穷的连叮当响叮当不起来,因为叮当起码需要两个硬币。 宝珍赶紧收拾家当,朝余秋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想闪人:“奶奶,我回家啦。” 老太太一把摁住人:“回什么家啊,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队里今天挖水渠,吃大锅饭,没你的份!” 宝珍傻眼了,这怎么买一送一,把她也给捎带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辣椒炒泥鳅 郑家堂屋正对着院子里头的石榴树。 六月天,石榴花恰是红火的时候,开了一树的火烧云,连正午的烈日都在它面前逊色三分。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当好贴心人 所谓下点心类似于下午茶,一般是糖水泡炒米或者绿豆粥什么的。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M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提供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水牛发了狂 现在大队接生员定期去公社卫生院领消毒好的产包,但用过的接生器械跟布巾也得接生员自己洗好晒干打包,再送到卫生院去消毒。 宝珍拎着产包往回走,准备趁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将布巾洗了好早点晾干。 她今儿工作顺利,整个人轻快的像只小喜鹊,嘴里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自己兜个底朝天。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路又不好走,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自制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支持,愈发劲头十足。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专门给船上人用的,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改造水车 没有打水机的年代,水车是南方水田人家的宝贝,起码得是中等户才能备的起水车。一般的贫民要么拿做工当交换租人家的用,要么先赊欠,等到粮食打上来之后再还债。 宝珍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当年发狠苦干了十年,好不容易攒下钱,请木匠师傅做了架双人踩的大水车。 结果刚用了一回,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重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r2×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又蹭了顿饭 赵二哥从胡三爷手上称了条八斤重的大鱼,用草穿着鱼嘴拎回家的时候,鱼还活蹦乱跳。 赵大婶从坛子里头摸出泡了大半个月的酸菜杆子跟酸萝卜,又加了酸溜溜的西红柿与短小精悍的朝天椒,跟切开的鱼块一道,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大锅酸汤鱼。 起锅的时候,家里头碗都盛不下,她索性豪气地装进脸盆里。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回家路上,田雨跟胡杨也犯愁,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可怕了,今儿一天三顿,除了早饭他们是在家里头吃的,准确点儿讲还是胡奶奶烧好了招呼他们吃的散伙饭。其他两顿,全是在村里头蹭的饭。 余秋疑惑:“我是被郑大爹家的奶奶硬拉着走不了,你俩怎么回事?” 田雨哭丧着脸:“我们班赵晓华脚崴了,我背她回家来着,就没走成。” 胡杨更无辜:“我就问了声八队在哪儿下田,就走不了咯。” “不行,老乡太热情了。”余秋皱眉,“你看他们喊吃饭也就算了,都是倾其所有的那种,平常舍不得吃的全压在我们碗里头。” “还不肯收钱跟粮票。”田雨心有余悸,“我一给,他们就翻脸,气得不行。” “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新客。”胡杨心存侥幸,“等过两天熟了之后就好了?” “悬。”余秋摇头,“杨树湾总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人,四百七十三户家庭。要是每家都喊一次的话,一整年的时间也未必够用。” 田雨心有戚戚焉:“再要跟赵大婶这样的,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她想到赵大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看看她对余秋热情的哦,要不是宝珍是个姑娘,我都担心她相中余秋当儿媳妇了。还一个劲儿夸宝珍勤快,肯上进。” 余秋哭笑不得:“人家不也打听你多大年纪,说不定想给你相女婿呢。” 田雨立刻不依,作势要捂余秋的嘴巴。 胡杨倒是旁观者清:“我看赵大婶是在给宝珍找师傅呢。” 现在除了县里头不定期举办的培训班之外,宝珍想学医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学。 胡杨家里头有位堂姑是军医,他清楚学医得有人带着,光靠自己看《赤脚医生手册》,结果肯定跟郝建国他们一样,纸上谈兵。 “她想学挺好的啊。”余秋笑眯眯,“全村这么多人,光靠我一个,想搞好健康卫生工作,累死了也不行。” 几人走到大路口的大槐树下,碰见在大槐树底下纳凉的乡亲,个个都喊他们明天来家吃饭。 就算是客气话,也足够吓得三人心惊胆战,赶紧一溜烟往知青点跑。 余秋出主意:“要不这样吧,咱们直接在胡奶奶那儿搭伙。” 杨树湾的人都晓得这帮子知青还不会点火烧饭,人家一个人切菜、炒菜、烧火,桩桩不落下,他们三个人都跑不赢。 大队给会计、赤脚医生以及民办老师的补贴都是一样的,二百五十斤稻谷、一百五十斤山芋、一百五十斤玉米还有四十斤油菜籽。 这个分量相对于一般的农民已经算是优待,毕竟,他们三个下田干活的话,睡也拿不到全工分。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好,这样咱们一锅吃饭的话,还能让胡奶奶跟秀秀多吃点儿。” 大队虽然年年给这祖孙二人补贴,但毕竟有限。因为整个杨树湾都不富裕啊。 “除了粮食,我们还要考虑吃菜问题。”余秋琢磨着,“咱们赶紧把冲水厕所盖起来,这样也有农家肥种菜。” 田雨连连附和:“对,不然胡奶奶肯定把所有菜都往我们碗里头倒。” 胡杨兴致勃勃:“我们自己开垦山地吧,就房子后头那个山坡,够弄出个小菜园了。” “那个不行。”田雨立刻反对,“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菜。” 胡杨倒是乐观的很:“石头挖出来刚好盖厕所啊,到时候咱们连打土砖的钱都省了。” 余秋迟疑:“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种在地上,直接种水里头。我在花瓶里头种过空心菜,把根放进水里头,它自己会长出来叶子。” “这个我晓得。”田雨也来了兴趣,“我种过一盘子大蒜,我妈炒菜都不用去买蒜叶。” 胡杨也干过这事儿,小学劳动课上有这个手工作业。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后面那片小山丘,总觉着空的怪可惜。 田雨直接挥手:“得了,要是好侍弄的话,肯定早被老乡开垦出来了。石头地里能长什么玩意儿啊,你还是甭折腾了。” “我们知识青年就是带着科学技术跟文化知识下乡的,跟老乡学习的同时,当然也不能忘记推广技术知识。你等着,回头我写信让我家里人给我问问去,我非得让石头缝里也长出庄稼来不可。”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啊,最好让你们家多寄几本专业书过来,说不定咱们还真能种田……” 她硬生生地掐断了“致富”两个字,改成“能手”。 “那可好,咱们国家那么多荒山呢,到时候肯定全变成粮仓。”田雨走路虎虎生风,抬眼指着前头喊,“嘿,胡奶奶给咱们点着灯呢。” 余秋循声看过去,黑黢黢的夜色中,知青点果然亮着盏煤油灯。 那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来的是温柔的橙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我们共同进步 胡奶奶跟秀秀正在屋子前头的场院上乘凉。 听到脚步声,老太太赶紧提起煤油灯,往来人的方向迎:“吃饭了没有?还剩了饭吊在井里头,我给你们炒个饭吧。” “吃过了,奶奶。”田雨高兴地跑上前,抓着老人的手,“哎呀,你不用迎,我们看得见的。”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L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脑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L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你去当大夫 胡杨整个礼拜的空闲时间都贡献给洗衣机了。 星期天一大早,其他知青从公社跟各个大队赶回他们最初的据点时,刚好目睹洗衣机下水实验。 近几日余秋跟宝珍都没接生,自然没有用过的布巾可以试验洗涤效果。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田雨立刻跟着起身:“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一块儿过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人手多也好安排。” 韩晓生不习惯跟女知青争执,只好皱着眉毛叮嘱大家都一块儿走,谁也别落单。 等推开门,不等走出去,众人就发现撑起的雨伞就是个摆设,根本无法阻挡风雨的侵袭。 余秋跟田雨手牵手,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大家愈发着急,雨下成这样,圩埂还不晓得有多危险。他们应该中午雨一大,就过去看情况的。 余秋右手撑伞,左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光柱一晃,对上了前头的马灯。 她抬高手电筒,认出了赵二哥跟宝珍的脸:“你俩这是?” 宝珍双手紧紧抱着产包,即使穿着蓑衣,旁边还有她二哥帮忙打伞,她脸上也全是雨水。 雨夜气温降得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甚至哈出了白雾:“余大夫,有个大肚子在船上要生了。” 这对夫妻不是红星公社的人,中午跑船到杨树湾碰上大雨,他们就先吃饭等待雨停再开船。 结果雨没停下,孕妇的肚子先疼了。 “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下个月中旬才生的,这提前了快一个月。”孕妇丈夫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水。 余秋有些迟疑,其实孕36周在临床上基本也被当成足月儿对待,不过就是不清楚这个预产期到底推的准不准。 毕竟,不是所有女性月经都是每月固定的时间来,接受医学教育程度有限的赤脚医生未必能算准预产期。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2019年,她上产科门诊的时候也时常帮在基层医院建卡检查的孕妇重新调整预产期。 万一不准,孩子更小的话,会不会生下来情况不好? 今天这风大雨大的,什么事情都难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产科工作时每逢下雨天上夜班,晚上急诊就特别容易来早破水的孕妇。 田雨拍了下她的后背:“去吧,你跟宝珍去船上看看也好放心。” 说实在的,田老师不太放心杨树湾的小接生员。上次接生桂枝嫂嫂就是的,这孩子完全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胡杨他们也催促:“是啊,余秋,圩埂那边有我们在呢,你先管大肚子吧。” 郝建国跃跃欲试,当上公社广播员也没能拴住他一颗想成长为赤脚医生蠢蠢欲动的心。 韩晓生一把拽住他:“你行了,别捣乱。赶紧跟我们一块去圩埂。” 郝建国哪里肯放弃,企图找借口:“我是陪余秋一块儿,这风大雨大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安全。” 赵二哥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胡杨倒是觉得自己他们知青这边不能矮一头,索性让郝建国过去:“等生完了,你可得把余秋好好送回去。” 暴风雨中的圩埂跟要生孩子的大肚子都不等人,两边人马迅速分道扬镳。 余秋到了宝珍伞下,两人艰难地在暴风雨中前行。 谢天谢地,渔船上倒是亮着灯,他们依靠柴油机发电自用。还有什么能比风雨飘摇中暖色调的灯光更加给人安慰的呢。 余秋上了船才敢打寒颤,实在太冷了。明明外头还有近三十度的气温,现在却跟提前进入深秋一样。 她抹了把头脸上的水,往船舱里头走。风大雨大,船虽然抛了锚,人走在上头仍旧摇摇晃晃。 一阵风浪过来,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要不是宝珍眼明手快搀扶了一把,余秋差点儿直接滑倒在地上。 她抓着床架子,看清楚床上小声呻.吟女人的脸。 孕妇头发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湿了的额发紧紧贴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尤其蜡黄,瞧着起码有四五十岁大。 问她年龄,其实也不过才刚三十出头,已经生过三个女儿,中间又小产过两回,现在这是第六次怀孕。 余秋听了直想摇头。 她感觉这大肚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要不就是在给孩子喂奶,简直就没轻快过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毛巾熏死人 余秋查完孕妇方英之后,示意宝珍过来给她再查一遍,自己则用听诊器听胎儿的心跳。在产房待久了,耳边不响着胎心监护仪的声音,她还真是不习惯。 余秋数了两分钟的心跳,转过头看到船舱边上跃跃欲试的郝建国。年轻的男知青双眼放光,瞅着跟暗夜里头的狼眼睛一样。 余大夫头痛,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只能上岸生 余秋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给方英接生。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船身猛的一晃荡,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cm)×腹围(cm)+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产后大出血 在灶下烧水的胡奶奶被请进屋子帮忙。 先前接生的时候, 余秋就想请她在边上看, 但她却坚持不肯。现在有了危险, 老人倒是义不容辞。 她帮忙按摩方英的肚子,嘴里头骂着“想什么呢女娃娃有什么不好,年纪轻轻竟然全是老封建思想。主席说了, 妇女也顶半边天,铁娘子个个都是好样的。” 余秋给她打了缩宮素之后, 又用了针麦角新碱, 跟着呵斥“不许想,什么都不许想。你想想你几个女儿, 你要是垮了, 她们要怎么活下去为母则强, 谁让你当妈了,咬牙也得给我撑着。” 可惜产妇仍旧血流不止, 小小的知青点很快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就连外面下个不停的雨水都没办法冲淡这气息。 郝建国忍不住浑身发软, 他从来都不晕血的,可是这会儿闻到血腥味却感觉眼前一阵接着一阵发黑。 余秋眼前也要发黑了。她能够完整地背出产后出血的处理流程, 可要有东西给她用啊 缩宮素跟麦角新碱都上了,她手上什么药都没有。自然分娩的条件下, 她连宮腔填塞纱布都做不到。 “拿避孕套来。”余秋豁出去了,“尿管拿来。” 没有一次性宮腔压迫球囊,她只能自制。然而就连这最基本的材料也没有。 “不许再想”胡奶奶发起火来,大声喊, “你疯了你现在闹什么脾气你男人不管你会给你找大夫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我告诉你,回去问问你妈,当年生你们的时候,有几个家里头会请收生婆婆女人生娃娃死了怎么办凉拌再讨一个,要不就拉倒。外头雨下得多大他跑了多久才找到的大夫,你还想什么啊” 让余秋跟宝珍目瞪口呆的是,产妇的出血居然渐渐停下了,她的子宮也慢慢硬了起来。 宝珍茫然“还能这样啊” “情绪也是影响产后出血的重要因素。药物起效也需要时间。”余秋喘了口粗气,赶紧计算产妇的出血量。 就这一下子,起码出了近1000毫升的血。 余秋头痛,成年女性也就4000来毫升的血,这一把头就出了四分之一。她真害怕方英会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多器官衰竭。 如果是在医院里,她肯定会打电话联系输血科紧急备血准备输血,然而在这里,她连代血浆都没得用。 余秋只能吩咐守在门口的秀秀“快,给弄碗糖盐水过来,一勺盐五勺糖,就拿那个大搪瓷缸子装,用小勺子称量。” 一平勺盐大概4g,配上25g糖加500水混合成糖盐水,暂时充当营养液赶紧补充进去吧。 余秋眼睛瞥到葡萄糖液,皱了下眉毛,硬着头皮也给产妇挂上。聊胜于无,总归都要补液的。 老天爷保佑,这产妇可千万不要有糖尿病。 按照问的病史来看,倒是不太像有的样子。可是妊娠期糖尿病患者生下胖宝宝的概率更大啊。 秀秀立刻应声奔回厨房,很快端了满搪瓷缸的水进来。没有吸管,只能拿麦秆充当。喝了半缸子水的产妇,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儿。 胡奶奶还在教育她“现在日子多好过,又不打仗又不抓壮丁,你们活在蜜糖水里头还不满足。你看看,以前女人生娃娃还找大夫哩,有个像我这样的收生婆婆登门,你就该笑死了。” 方英沉默着不吭声,看着睡在她身旁的小女儿。 胡奶奶喊她给小丫头喂奶“千金晓得不千金难换的宝贝疙瘩,你问你男人高兴不高兴。” 屋外的男人立刻喊“乖乖,这个丫头好,八斤六两,多好的兆头。” 方英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余秋打扫完战场,赶紧将鲜血淋漓的布巾丢进木盆,放到外头去。雨还没停下,刚好帮忙洗布巾了。 宝珍跟着出来,心有余悸“余大夫你真厉害,我刚才都吓死了。” “我不厉害。”余秋轻轻叹了口气,嗓音低低的,“我刚才犯了先入为主自以为是的错误。我不该当着大肚子的面数落她丈夫的。” 虽说现在还不讲究计划生育,但生了三个女儿还继续往下生的人,起码七八成是为了再生个儿子。 这样的孕妇本身思想负担就重,担心会遭到丈夫跟婆家的嫌弃。她还特地挑出问题来说,不是在加剧孕妇的思想包袱吗 宝珍小小声嘟囔“可他的确不怎么样,懒死了。” “不错了。”余秋接了雨水洗手,微微闭了下眼睛,“能冒着雨出来找人接生,已经就不错了。” 在产科待久了,什么样的奇葩男人没见过。 妻子肚子疼狠了,让丈夫去喊医生,结果被丈夫嫌弃打扰他吃鸡的。 妻子刚生完使不上劲儿,宝宝哭的厉害,当爸爸的充耳不闻,自顾自在边上打游戏的。 老婆孩子有什么不好,自己在边上抄着手看,出了问题只会找医生护士毛病体现他男子汉气概的。 比起他们,这个渔民算是不错的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你要接受我的教训,千万不要做任何可能让大肚子产生负面情绪的事情。就算不好,我们也不能特地拿着这个不好在大肚子面前晃来晃去。”余秋站起身,微微一笑,“世人都会自欺欺人,这也是人类的一种自保机制。” 她转过头,进了屋,碰上郝建国正在给方英测血压。 余秋眼皮子噗噗直跳,简直要捂脸。 男知青蹲在床边,眼睛死死盯着血压计上的水银面,这没错。可问题是,听诊器不插进耳朵里头,他到底怎么听声音判断高低压 余秋走过去,直接将听诊器的两个听筒都塞进郝建国的耳朵“再测一次,测三次取平均值。” 郝建国赶紧应声,乖乖地重新测量。 余秋揉了揉方英的肚子,现在子宮已经硬实的跟实心橡皮球一样了,再看看下面,也基本上不再出血。 方英的丈夫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不怎么笑的小大夫,试探着开口问“大夫,你能给我老婆再挂瓶神药不” 余秋茫然“我这没神药。” “就是那个,我看到了。”渔民有点儿着急,从口袋里头摸出皱巴巴的毛币,硬往余秋手上塞,“你放心,钱不够的话,我送鱼过来抵。” 余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瞥见葡萄糖液的时候,她顿时哭笑不得“这就是营养液。” “对,给我老婆打这个营养液。” 余秋刚想解释葡萄糖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光落在方英跟她丈夫饱含期待的脸上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效果最好的药物是什么是信任。这种说法实在唯心,可是疾病本身就包含了心理变化。信任可以让人的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余秋清清嗓子“挂一瓶够了,药用多了也不好。后面就好吃好喝补充营养吧。你现在想不想上厕所” 方英有点儿不好意思“想。”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排尿正常,那就代表肾功能应该没受到什么影响。她赶紧拿了尿盆过来,让方英解了小便。 郝建国看她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尿液,赶紧扭过头去。妈呀,这赤脚医生也不好当,他现在又头晕了,被熏得。 方英丈夫端着尿盆出去倒掉的时候,余秋轻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前头太急,不该冲你发火。” 男人有些窘迫,满脸讪笑“没事,你也没怎么发火。我的确慌了神,什么都不晓得做。” 胡奶奶在厨房里头招呼人“过来,把面条端过去。” 生孩子好像是一道坎,过了这道坎之后,方英的情况越来越好。她不仅喝完了糖盐水,还吃了碗胡奶奶给她做的汤面条,连上面卧着的荷包蛋也吃得一干二净。 余秋舒了口气,嘱咐方英丈夫跟郝建国注意产妇出血量,自己到隔壁胡奶奶家里头赶紧洗澡换衣服。 刚才忙着接生救人还不觉得,现在她身上发冷,她怕自己直接感冒倒下。 不能倒啊,唯一的床还被产妇睡着呢。她总不能倒在地上。 “二哥,你赶紧带宝珍也回去吧。泡个热水澡,多泡会儿脚,熬碗红糖姜水喝下再睡觉。要是没有生姜的话,大蒜水也行。” 赵二哥赶紧答应,把就着胡奶奶家灶膛烤干的衣服给妹妹穿好,这才带着人趁雨势缓下来的空当出门去。 余秋目送人走远了才转过身打热水。 胡奶奶看她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的样子,又心疼又生气“看看你自己,先把红糖水给我喝了才是正经。” 余秋没跟老人争辩,赶紧乖乖喝掉了红糖姜水。一碗又暖又辣的糖水下肚,她狠狠打了个寒噤,身上的毛孔终于竖了起来。 胡奶奶兀自念叨“你看看你,光晓得将别人,也不晓得照顾自己。” 余秋只是笑,等到老人抱怨完了,她才开口说正事“奶奶,你以后能不能跟我一块儿接生” 胡奶奶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都过时了。” “奶奶,是这样子的,我打算在咱们杨树湾建个分娩室。” 这想法在她接生完三个产妇之后愈发强烈了。现在农民的生活条件根本不适合家庭分娩,实在太容易造成母婴感染了。 指望他们专门收拾出间干净屋子生孩子不现实。农村宅基地虽然是现成的,可是农民没钱盖房子啊。狭小低矮的房屋当中容纳了一家老小祖孙三代,上哪儿给大肚子留清爽地方生孩子去。 “有了分娩室,我们就能定期打扫消毒,保证相对干净整洁的环境。也让大肚子有个安静地方休息。” 胡奶奶搓着手“这是好事啊,你跟宝珍两个,刚好换手。” “可是我们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出去接生的时候,分娩室没人坐镇。”余秋抓着胡奶奶的手,“奶奶,我们需要您当这个定海神针。” 胡奶奶有丰富的接生经验,只要经过新法接生培训,改掉些既往的错误习惯,很快就能走马上阵。 余秋看着胡奶奶的眼睛“奶奶,您能帮帮我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毛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共青团员先上 胡奶奶同意帮忙在边上看看, 但不肯收余秋分出来的一百斤稻子的补贴。 “丫头哎, 这是我们杨树湾人自己的事情。主席派你们来帮忙已经是让你们吃大苦了, 我哪能再要你的粮食。”胡奶奶脸笑出满满的褶子来,“我也干不了什么,最多打打下手。” 她嘴上这么说, 手里头已经开始比划这分娩室到底要建在什么地方。盖房子是要花钱的,再省着用也得好几百块。 杨树湾穷啊, 大队也不晓得能不能掏出这笔钱来。 余秋试探着问“奶奶, 你看咱们后边山下的那个山洞怎么样” 前天她跟田雨还有胡杨上后山查探,看能不能开辟出一块种菜的山地来, 意外发现了个山洞。 那山洞倒还算干燥, 没有汪水, 就是光线不好,让她心里头打鼓。 胡奶奶也想到了这一条, 皱着眉头琢磨“最好还是盖房子, 前后装上窗户, 这样亮堂堂的,心里头也踏实。” 问题又绕回头了, 到底要怎样筹措盖分娩室的钱呢 余秋咬咬牙“回头我先上大队问问,要是不行的话再问问公社, 看能不能拿出这笔钱来。” 其实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并不太想跟杨树湾以外地方的人打交道。毕竟她现在冒用的是别人的身份,万一叫有心人看出问题来,那她真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她相中山洞还有个主要原因是后山离着知青点不远, 有什么事情也好来回照应。可要是通风跟光照的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其他条件再优越也白搭。 余秋在胡奶奶家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推开门,惊讶地发现雨居然停了。天还是黑黢黢的,看不到星子跟月亮,夜风吹在人身上带着瑟瑟凉意。 她抬头看了眼知青点桌上的闹钟,时针已经走向晚上十一点,都到了子夜时分。 “田雨胡杨他们呢”余秋拿干毛巾绞头发,随口问郝建国,“血压多少” 赶鸭子上阵的郝大夫干巴巴地报出个数字“11570。没回来呢,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余秋擦到头发不往下滴水就放开毛巾。 她走到床边,揉了揉方英的肚子,感觉到硬得跟实心橡皮球似的子宫,缓缓舒了口气;再看看下面垫着的草纸上的血迹,谢天谢地,基本上没什么出血了。 “这里。”她示意方英的丈夫,“摸到那个球了吗揉揉,没事多揉揉,也不用太大力气,可以帮助子宫恢复的。” 余秋又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这钟还是田雨从家里头带来的,好提醒自己下乡也不能当懒汉。 “我出去看看吧。”余秋拿起立在屋角的油纸伞。 她实在不放心那群孩子。他们当中,就是年纪最大的韩晓生也不过才高中毕业,刚满十八岁。自己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大晚上的出去看水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郝建国也跟着抬脚“我和你一块儿去。”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单独走夜路呢。 他不过十六七,一张脸没冒胡茬,还带着婴儿肥,面上却写满了严肃。 看得余秋忍不住发笑。她的这群小知青伙伴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即使大家条件都艰苦,男知青们仍旧想方设法照顾女同胞。 其实余秋不怕单独走夜路。 她实习时跟着老师上小夜班,科室值班室床不够用,她也是单独一人三更半夜穿过两条街回宿舍睡觉去。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害怕这个问题。 在他们学校学中医的留学生都说,全世界也就中国可以这样无所畏惧地走夜路。 郝建国却坚持女孩子要注意安全“你晚上出去给人看病也是,得找人陪你。这山沟沟的,碰到狼怎么办” 余秋挑高了眉毛,惊奇不已“还有狼” 在她的概念中,野生的狼只存在荒山老林。红星公社虽然也围着山,但终归还是差了点儿吧。 郝建国一本正经“当然了,这儿可是山里头。我跟你说,以后你夜里出诊就拿火把照明,狼怕火。” 余秋狐疑“真有用火把能烧多久啊。” 郝建国煞有介事“砍松枝啊,松树分泌松脂,能烧好久呢。” 余秋很怀疑他话的可信度“你烧过松脂” 郝建国摸摸脑袋,不好意思起来“我听我堂哥说的,他在他们公社当邮递员,都是举着松枝赶山路。” 他话音刚落,远远的,村里头就闹腾起来。平常挂在晒谷场上的大铜锣被敲醒了,脸盆也被敲得砰砰作响。一时间,马灯火把亮起,远远的,摇晃着人影子。 两人顿觉不妙,赶紧询问两团朝自己方向跑的火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敲锣啊” 不知道是树枝太潮还是松枝本来的成分结构有问题,火把燃烧极为不充分,跳跃的红光甚至没照亮举火把人的脸。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火苗自己长着脚往前跑一样。 跟火把比起来,手电筒的照明效果显然好很多。何东胜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的两个小知青。 “干啥呢先叫那大肚子在你们那儿躺一晚上,别急着送回船上去,水位太高了。” 余秋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正看着她呢。我们想去找找田雨他们,一直没回来。” “还在圩埂那块儿呢。”何东胜走近几步,嗓门也恢复了正常,“正好,你们赶紧把人给领回去。” 大晚上的,一群毛娃娃赖在圩埂上死活不肯走,大队正头痛呢。 宝珍的二哥也附和“就是,我们民兵队全上了,不缺人手。小余大夫,你赶紧跟他们讲讲,让他们下来睡觉吧。” 余秋听着心里头发慌“圩埂垮了” 情况要是不危急,宝珍他们肯定会回来的。毕竟每天礼拜一,大家都还要上班。 何东胜含糊其辞“有漏的口子,我们都在堵了。” 他跟赵二柱举着火把就是为了去村里头通知更多青壮劳力上圩埂。 路上的水丁点儿消退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漫到了余秋小腿高。她跟郝建国都缺乏走乡路的经验,一段路走的跌跌撞撞。 何东胜不耐烦,直接招呼小知青“上来,动作快点儿。” 郝建国吓了一跳,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叫人背着。 天上响起了一声炸雷,才停歇不到半个小时的雨居然又卷土重来,噼里啪啦往人头脸上砸。那举着的火把也很快被浇灭。 何东胜眉头紧锁“别磨叽,要么上来要么回去,净瞎耽误功夫。” 赵二柱弓下腰“小郝你快点,圩埂那儿正忙。” 两个知青肯定得两个人背,他才不敢背小余大夫呢。 赵二柱背起郝建国就往前头跑。余秋也不敢再踟蹰,赶紧趴到了何东胜肩膀上。 她道了一句“劳烦你了。”,举着手电筒照亮前头的路。 天黑黢黢的,雨水砸在人后脑勺跟背上,活像大颗的冰雹,疼得人龇牙咧嘴。 余秋后背生痛冰凉,只胸口还笼着些微热气。他们谁也不敢开口,一是怕雨水灌进嘴巴里头,第二个就是担心身体这最后丁点儿热气会随着张嘴散干净。 黑暗笼罩着整个乡村,余秋不知道背着她的人究竟跑了多久。何东胜七转八转,转得她头晕的时候,前面终于亮起了马灯。 四五位穿着蓑衣的老人正半蹲在地上灌沙土包,挂在树枝上的马灯被风吹雨打得摇摇晃晃。 余秋认出了宝珍父亲跟秀华公公的脸。 “是我们下午搓的绳子。”郝建国有点儿压抑不住的惊喜。他就说怎么出去一趟,胡奶奶屋子里头那么多草绳都不见了呢。 赵二哥放下他,朝自己父亲的方向喊“爸爸,怎么样了” 宝珍父亲的脸跟刀斧凿出来的一样,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刻抬头催促“快把土包抬上去,你哥哥在上头。” 赵二柱赶紧应声。 何东胜也放下余秋过去帮忙,他头也不回,随手往前一指“那边,田老师他们,叫他们下来。” 天空又劈下一道闪电,雪白的光瞬间照亮这一片泽国。圩埂外头,水位暴涨。圩埂之上,人影晃动,运土包的,堤坝堵漏的、加高的,人人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人跳进水里头,用身体阻挡水流。 十三位知青正接力抬着土袋加固圩埂。 余秋朝他们的方向喊了一声,何东胜趁机招呼他们“快点回去吧,余大夫跟小郝好不容易找过来的。” 再一转头,他才发现郝建国不仅没劝同伴们走,自己竟然也加入到抬土包的队伍当中来了。 田雨朝圩埂下喊话“你先回去,晚上有人找看病见不到大夫就麻烦了。” 知青们坚决不肯撤离圩埂。 何东胜说这是红星公社的事。 他们就强调自己扎根在红星公社插队。 这儿归民兵管。 胡杨扯着嗓子喊“刘主任说了,我们都是民兵。” 何东胜头大如斗,只得退而求其次“女同胞们下去,先让女同胞下去成不” 这会儿,男知青倒是跟民兵迅速结成同盟,齐心合力赶田雨她们下圩埂“好了,你们做好后勤工作就行。圩埂有我们在呢。” 田雨眼睛瞪得老大“干革命不分男女,红星公社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也要保护它。” 郝建国不知死活“打仗要上女兵也该亡国了。” 这下子娘子兵们全都不干了,捋起袖子要跟男同胞们一较高下。 前面响起大队书记焦急的声音“快点儿,八队老成根家里头还没撤出来。” 老成根是八队看鱼人,他家就在沟边上,地势太低,已经淹起来了。 田雨立刻扬高了声音“共青团员都跟我上,会游泳的先来。” 余秋咬咬牙,抬脚往圩埂走,却不想被田雨张手拦住“你下去,你不是共青团员。” 说着,她又一把拽出队伍中年纪最小的郝红梅,“你也下去,你们是普通群众。共青团员都倒了,你们才能上。” 雪白的闪电照亮了少女的脸,十五岁的姑娘挥舞着拳头,“同志们,我们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淇淇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圩埂上抢险 河水汹涌, 猛烈地拍击着圩埂。高高堆砌的沙土袋似乎也被冲得摇摇欲坠。 雨水瓢泼似的往人脸上倒, 火把早就被浇灭, 昏暗的马灯也照不亮圩埂。黑暗中,余秋只听见哗哗的水声, 就像是死神在敲打谁家的窗户。 郝红梅吓哭了, 抓着余秋的手喊“余姐,怎么办啊。陈媛姐跟田雨姐他们” “没事。”余秋心里头也发慌,却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我们先装沙土袋。” 全村的男人都出动了。年富力强的上圩埂, 年纪大的就在边上装沙土包。 赵大爹跟郑大爹一开始还催两个女娃娃赶紧回去。后面随着汛情愈发紧张, 大家也都顾不上了。 余秋和郝红梅分别充当两位老人的搭档,帮着牵沙土袋。等到装满沙土之后, 再转给桂枝的丈夫迅速封口,然后再由赵家两兄弟跟同伴们抬走。 堆得高高的沙土袋子飞快削平,一袋袋沙土被运上圩埂加牢加固。 雨水一刻不停歇, 大家悬着的心就半点儿不敢放下。河水汹涌地拍着圩埂, 无时无刻不想着撕裂出道口子来。 余秋的胳膊僵了, 抓着沙袋的两只手已经失去知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能亮,也不晓得什么时候雨才能停下, 更不清楚她的知青伙伴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来了,来了。”圩埂方向传来呼喊。 一群人提着马灯围着,跟山洪裹挟的石头一样冲到余秋面前。 韩晓生背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直接丢在余秋面前“快,背起来的时候都不喘气了。” 余秋顾不上问东问西, 直接将他的头侧向一边,自己两条腿跪在他大腿根两边,直接按住上腹部,往肋骨里头朝上推。 何东胜也背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冲到高处来。 那老人一落地,就抹着眼泪喊“种安哎,我家种安。” 种安是杨树湾的方言,就是单传独生子的意思,后面一个字到底要怎么写,余秋也不知道,现在也没心思关心。 她利用海氏冲击法控出这小孩肺里头呛进去的水之后,又跪在他身旁,开始心肺复苏。 所有的抢救手段中,余秋最不喜欢的就是心肺复苏,因为实在太累人了。 以不少于100次分的速度胸外按压,按压深度56,持续三十次之后,再人工呼吸两次,如此这般五个循环才是一个抢救周期。 接下来做评估,效果不好的话,再来第二回。常常一个周期下来,施救的人自己就累得够呛。 余秋从来没有像眼下这般怀念过胸外按压机,它真是拯救急救人员的大福星。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两条胳膊两只手跟一张嘴巴。这两条胳膊,已经装了不知道多久的沙土袋。 尽管暴风雨让气温骤降,余秋嘴里头喘出的粗气都带着白雾,可是一轮循环下来,她仍旧浑身发软,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你负责人工呼吸。”不知什么时候,何东胜到了她旁边,示意余秋往前挪了挪,接手了胸外按压的工作。 余秋完全没有反对的机会。因为抢救不能停,她无法抽出空跟何东胜争执。 两趟心肺复苏之后,溺水的男孩子终于有的动静。他坐起身,大声咳嗽着,伸手捂住胸口,看上去痛苦极了。 余秋相当冷酷无情“刚才胸外按压有可能压断了你的肋骨,好好休养,实在不行再给你做内固定术。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你自己先注意点儿。” 郝建国在边上好奇“为什么” 他刚才看按压的力道,胸口都陷下去了,骨头还不断吗。 余秋累得要死,说话都费劲,真懒得跟学生答疑解惑“小孩子骨头弹性大,不容易骨折。” 那获救的男孩顿时涨红了脸“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我也要抗洪救灾。” 旁边抹眼泪的老太一把拽住他人,嘴里头骂着“你给我安生歇着。” 何东胜也攘了下男孩的脑袋“别捣乱,好好看着你爷爷奶奶。” 他皱着眉毛看气喘吁吁的余秋,刚要说什么,圩埂上就传来惊叫声。年轻的生产队长面色一变,立刻冲回头。 韩晓生他们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是本能地追了上去。 前头有人挑高了马灯,终于照出了一小片水面。 风雨声盖住了人们说话的声响,余秋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看见这群人跟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跳下水去,连田雨跟陈媛她们都不例外。然后一袋袋沙土跟接力棒似的传送到何东胜手上,再被远远地抛到水中。 落下的地方,隐隐像个漩涡。 “快快快,沙土袋不够用了。”黑暗中传来急促的呼喊。 赵大爹他们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余秋赶紧抓住草包。 她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个何东胜好像受过医学训练,最起码的受过急救培训。 现在的学校已经教这些了吗她要不要跟田雨商量一下,先在杨树湾小学教会孩子们海氏冲击法跟心肺复苏术毕竟现在大人们疲于养家,实在没精力多照应小孩。 累得要死的时候,脑海中有这些东西打打岔,倒是帮助余秋支撑着不立刻倒下去。 沙土袋一层层地往下削减,就像是一层层地撕开包裹天空的重重黑幕。终于,天边现出灰色的时候,湍急的河流也平缓了下来。 天与地,在这瞬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还有人直接瘫倒在圩埂上,一动不动。 大队书记大声喊着“大家都辛苦了,马上大队送早饭过来。吃完饭再分批下圩埂。” 他转过头招呼刚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何东胜,“东胜,你先不要走,带着民兵队巡逻,防止水势再变。党员留下,党员跟着我,和民兵队换班。” 宝珍父亲跟村小学的校长都走到了大队书记的身后。 何东胜点点头,没说什么,只眼睛盯着大河对岸,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河对岸黑黢黢的,石桥口大队像是都睡死了过去,对这风吹雨打毫无反应。 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扯着嗓子喊。 杨树湾的人不是没挨过洪涝灾害,早十几二十年前,整个村庄被淹没了,活着的人只能坐在房顶上的时候也有。草房不吃重,塌掉了一家人当水鬼也不稀奇。 大队书记急了,抓着口哨拼命吹,然而风雨声掩盖住了口哨声,对岸仍旧毫无反应。 何东胜接过报警用的大铜锣,朝着河上用力敲打。 那咚咚的声响震耳欲聋,余秋觉得自己鼓膜都要被震裂了,对岸仍旧没有反应。 “我过去看看。”何东胜手里抓着锣,抬脚往船边上走。 大队书记一把拦住他“这船不行,太小了,压不住水。” 还是郝建国反应快,拍着脑袋想起了那艘渔船。他抓起手电筒,跟胡杨一道回村里找渔民。 没那人在,船还真开不起来。 田雨呆呆地看着河对岸,半晌不出声。 郝红梅吓得眼睛红红,可怜巴巴地看着哥哥姐姐们“不会不会被淹了吧。” “没事。”年纪最大的陈媛伸手搂住她,“不要怕,这么多人呢,总不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她转头下意识地找余秋,“你说是不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余秋也才十五岁,可跟她相处的越久,陈媛越觉得她身体里头装的是个老成的芯子,根本不像刚初中毕业的人。 也许真的是生活逼着人成长吧。母亲早亡,父亲不在,她只能逼着自己当大人。 现在,小大人余秋却垂下了眼睛,轻声嘟囔了一句“大概吧。” 她不确定,比起洪水,她更担心的是泥石流。这里有山啊,持续的暴雨最容易造成山体滑坡了。 天色仍旧深灰,宝珍跟母亲还有两位嫂嫂推着板车过来。她们这一夜也没睡踏实,三更半夜就爬起来泡米和面煮粥蒸咸菜包子。 村里头的婆婆妈妈跟大姑娘小媳妇都动了起来,由妇女队长们带着做后勤保障。 宝珍盛了碗粥送到余秋手上,碗里头还搭着个包子,是韭菜鸡蛋馅儿的“余大夫,你吃。” 余秋看看自己的手,想开口谢绝她的好意,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疼难耐。 她只能胡乱在身上擦擦手,接过粥碗就往嘴里头倒。 一碗粥下了肚子,余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总算迟钝地反应过来又冷又痛。寒气往她骨头缝里头钻,她感觉自己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僵硬了,好像连活动手指头都艰难。 圩埂上不时传来铜锣的声响,然而对岸却迟迟没有回应。 “来了来了。” 黑暗中传来欢喜的叫喊。胡杨他们总算找来了方英的丈夫。 何东胜一口干掉了筷子上的包子,直接将粥倒进嘴里头“走” 胡杨想要跟上,被韩晓生伸手拦住“你俩先吃点儿东西。周伟民周卫东,跟我走。” 正在喝粥的人立刻放下碗,毫不犹豫地跟着上船。 于是那艘在风雨中飘摇了一夜的渔船重新开动,朝河对岸驶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自己长了双猫儿眼,可以透过夜色,看清楚对岸的石桥口大队到底怎么样了。 船上灯亮着,从余秋的位置上看,就跟孟兰节上放的河灯一样。她赶紧扭过头去,感觉自己不能再看下去,否则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儿。 河水越往河心去越湍急,天色太暗,那船看在大家伙儿眼里头好像始终在原地打转。 大队书记双手放在嘴边张开,扯着嗓子朝河心喊了句什么,那船摇摇晃晃的,又朝河对岸驶去。 暴雨洗刷了天空,浓墨般的色泽渐渐被晨风吹成了灰色。 余秋强迫自己站起身,在圩埂上来回查看众人的情况。脸色青白的被她拽去喝热粥姜汤,腿脚划破的被她集中到一处,准备带回知青点处理伤口。 她太累了,实在没力气再走个来回。 一共有七个腿脚外伤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被石头划破了。伤口倒是不算深,但这种洪水环境,还是打破伤风针保险一些。 “来了,来了。” 渡口方向又传来喊声,周卫东跟周伟民两人抬着个箩筐大声嚷嚷着什么。 船靠岸,何东胜跳下船,笑着大声喊“石桥口没事,风雨声太大,他们没听到这边的响动。为了感谢咱们,他们大队特地送了一筐子鸡蛋。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吃鸡蛋咯。” 圩埂上立刻响起欢呼。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入v后尽可能保持三更的节奏。我这是作死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e青 10瓶;淇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灾后要防疫 知青们没能吃上鸡蛋, 他们等不到鸡蛋煮熟, 就赶紧坐上公社干部过来视察水灾的船, 回各自的岗位上班去了。 衣服潮湿了不怕,六月天, 太阳一出来, 晒晒就干了。 跟他们一道走的还有腿脚被划伤的村民,余秋坚持让他们去卫生院打破伤风针去。她在icu轮转的时候碰到过破伤风病人,当时病人痛苦不堪的模样,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余秋和田雨还有胡杨也没捞到觉睡。 田老师回去匆匆擦了个身, 换上干净衣服就抓着书去学校盯孩子早读。 胡杨冲了把澡, 换上胡奶奶帮他洗刷干净的胶鞋,又跑回圩埂上, 坚持要参加民兵巡视队伍,跟着巡查圩埂。 后来还是大队书记让他回去跟着老会计一块儿算种粮数目,好说歹说才把这孩子打发走。 余秋回去洗了个澡, 只来得及又检查了一遍方英的出血情况跟会荫切口, 叮嘱她多给孩子喂奶, 便背起医药箱又匆匆出门去。 临走前,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抓起了那本赤脚医生手册。 因为白天忙着摸杨树湾居民健康状况的底,晚上煤油灯又费眼睛,到现在她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本据说发行量仅次于领导人选集的奇书。 洪水虽然暂时退了,后续防治瘟疫工作却才刚刚开始。 洪水淹没了稻田,八队那六十多亩刚栽下去的秧苗被淹的无影无踪, 只看见太阳底下白花花一片水。 其他的稻田也好不到哪儿去,各个生产队都在队长的带领下撅开口子,往田外头排水。否则马上就要收割的稻子被这么一泡,全杨树湾的老小别说留给自己的口粮了,连公粮都交不上。 六队的生产队长跟队长都不在,余秋看到宝珍母亲在田头指挥大家忙碌。就连平常不下田的宝珍也扛起了铁锹。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头,没有招呼宝珍跟自己一块儿去跑防疫。 毕竟对于现在的农民而言,农田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考虑到余秋刚开始担任杨树湾大队赤脚医生职位,对各项工作还不熟悉,公社特地派了卫生院的老大夫丁医生过来带着她干活。 丁医生五十岁上下,两鬓头发已经花白,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听着不太像是红星公社的人。 他两只手上下挥舞,示意余秋看他们脚下的水“洪水过后,最重要的就是做好水消毒工作。农村不比城里头,没有自来水,所以饮用水的水源消毒是重中之重。” 余秋跟着他到大沟上游。 农民在长期生活生产实践中,也积累了自己的防病经验。饮用水在上游取用,中下游的水用于淘米洗菜洗衣服,下游的水才用来洗刷马桶痰盂。 余秋看着河面上大片的水葫芦跟水花生,惊讶地瞪大眼睛“利用植物达到净化水质的目的” 现在农民养猪基本上没有任何饲料,除了使用加工米剩下的米糠之外,猪食的主要来源就是各种青饲料,水葫芦跟水花生还有一种被称为薇草的水生植物占了很大的比重。 余秋先前没在意这些水生植物,还琢磨着能不能把这些水草打扫干净,改种空心菜。她放在屋子旁边水沟里头的空心菜根已经发芽了,再过半个月肯定就能炒出盘菜来。 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些水草起着过滤层的作用。 丁医生的笑容中掩饰不住的得意“多跟贫下中农学习,有大智慧的。赤脚医生手册有没有有的话好好用起来,尤其是前面疾病预防部分,指导价值很高。” 暴雨过后的田埂泥泞不堪,丁医生的腿脚不太灵便,得拄着树枝当拐杖才能走。 他从身上背着的医药箱中取出白色药片,丢进水源当中去,又叮嘱余秋“明矾虽然已经交给各个生产队让他们发下去,但有的人未必想得起来要消毒饮用水。所以这儿咱们还得再加一条防线。” 老医生自言自语地念叨,“照我说,最好这两天都喝雨水,这样还安全点儿。”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河面上漂浮着淹死的鸡鸭。夏天日头上升迅速,火辣辣的热力在执拗着大地同时,也让禽畜的尸体迅速腐烂。 “淹死的禽畜尸体必须得挖坑深埋。”丁医生将厚口罩以及手套分给余秋,“动作快点儿,别让小孩捞了吃掉。” 乡下穷,一般人家养的鸡鸭那都是生蛋换盐的,哪里舍得杀了吃。整个公社,就连革委会主任家里头也是三年两节才能吃上顿鱼肉。 大人多少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小孩子馋狠了就顾不了许多。 余秋跟着丁医生,用长长的竹竿试图勾水面上漂浮的家禽尸体。那水流却极不配合,一直朝河心的方向跑。 丁大夫急得满头大汗,却也无奈“应该直接撑船过来的。” 红星公社有五六年没碰上这样的大水了,他也有些印象模糊。 “丁医生,又送药下乡啦。”远远的,何东胜撑着条乌篷船过来,船上还坐着宝珍的两个哥哥。 余秋立刻柳眉倒竖“你们仨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叫你们去卫生院打针的吗” 洪水最猛的时候,他们跳下河里头,用身体挡住了洪水,腿脚没少受罪。宝珍大哥的小腿上划了一道足有十五厘米长的口子。 赵二哥朝她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何东胜抢在前头解释“打了,我们就是从公社撑船回来的。” 余秋微笑“打在哪儿” “屁股针。” “胳膊。” “胳肢窝外头。” 三人三个答案。 余秋冷笑“哟,还特地给你们分地方怕搞混了人啊。赶紧去,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祖国的医疗卫生事业以预防为主。” 话一出口,她就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居然都会用语录当论据了,可喜可贺。 何东胜笑着直摇头“马上去,真是马上去,刚才那船上人坐不下了,我们才要的这条船。” 他伸出长竹竿,勾河面上的死鸭子死鸡。 丁医生赶紧也上船去,直接拿船上的桶舀了河水泡漂,然后将死鸡死鸭子全都丢进去泡着。 “这要泡上两个小时,在离水源远的地方挖坑掩埋。”丁医生一边忙碌,一边带徒弟。 余秋赶紧掏出纸笔记下。 预防医学跟临床医学是两个不同的专业,她大学时倒是修过预防医学这门课,但真正的卫生防疫工作还真一天都没接触过。 何东胜伸头望了眼木桶,叹气“这是胖婶家的芦花,她要哭死咯。” 丁医生催他离远点儿“病菌也能经空气传播的,你小心着。小余,你记好了。赤脚医生要做的事情还跟城里头大医院的专家不一样。我们日常一定得做好卫生防疫工作。这些事情讲白了,技术含量不高,但意义重大。” 余秋赶紧应声“我晓得的,不治已病治未病,才是关键。” 丁医生高兴起来“就是这个道理。不要用大医院的那一套来看待农村医疗卫生工作,不然你工作做不好是小事,还会让贫下中农吃大亏。” 何东胜看这对师傅徒弟,脸上浮着笑,眼睛看老大夫僵硬的腿“怎么,丁大夫,你腿又犯了” “作天阴,雨下成这样,不发病才怪。”丁医生拿盖子盖住了桶,眼睛只盯着河面搜寻。 洪水发成这样,被淹死的鸡鸭鹅当然不少。幸亏杨树湾大队吸取了上个礼拜的经验教训,养猪场跟牛圈都防护好了,否则那损失就大咯。 前头河面又漂浮过来一只羽禽,余秋正稀罕这儿的鸡毛色真鲜亮,凑近了才发现是只野鸡。 她忍不住稀奇了“杨树湾还有野鸡啊” 赵二哥来了精神“我们这儿有的东西多了去。什么野鸡野鸭子,还有各种水鸟,后头我让宝珍带你去逮水鸟啊。” 丁大夫立刻板起脸“不要抓鸟,还有田鸡,那都是吃害虫的。你们以为用666、敌敌畏杀害虫是好事能毒死虫子的也能毒死人。” 余秋满心好奇,原来这时候大家就已经有生物防治概念了啊。 她的家乡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乡下有不少人家搞稻田养殖,什么稻虾共生、稻蟹共生、稻鸭共生等等,农药倒是用的少,怕毒死了里头养殖的水产品,所以只能依靠生物防治。 赵二哥虽然娶了媳妇,仍旧是个活泼的小伙子。 他朝老大夫做了个鬼脸“那您就别杀蚊子啦,刚好养蚊子给我们养田鸡,养肥了还能吃。” “净讲鬼话。”丁医生虎着脸,“蚊子传播的疾病可多了,什么大脑炎、打摆子,等腻生病就晓得厉害咯。” 赵大哥拍了下弟弟的后背“撑船去,没看东胜都拿针了嘛。” 何东胜自己开了丁医生的医药箱,摸出了针盒,笑着招呼老大夫“脱衣服吧。” 他抬头招呼了句余秋,“医者父母心,你也不用躲着。” 余秋本不在意,听他这么特地提一句,还以为针灸的穴位在什么部位,倒是有点儿尴尬。她没话找话“你会针灸” “上学的时候学过点儿。”何东胜微笑,“我高三上的是农医班。” 丁大夫抱怨“当初让你来卫生院你非不听,再培训两回就能当个正经大夫了,不是蛮好。” 何东胜笑得眉眼弯弯“那可不行,我自个儿心里头有数,拿到手的毕业证真是水淋淋。” “你表听他瞎讲。”丁大夫上衣脱掉了,露出瘦条条的肩胛骨。 他招呼余秋,“小余,你学的是西医对不刚好,跟东胜学学扎针灸。咱们乡下不比大医院,没那么多药,要遵循伟大领袖的指示,一根银针一把草药治好病人。你别怕,大胆下针,我不怕被扎坏了。” 何东胜只是笑,并不附和丁医生的话。他在丁医生的背后按了按,示意余秋伸手过来压老大夫肩颈交界的部位“有没有觉得这下头有个条索样的东西。” 余秋其实学过针灸,临床医学专业的学生都有门必修课叫中医学,其中有章节讲到穴位跟针灸。 找穴位对余秋来说没难度,只要旁边有图谱对照就行。她伸手摁了摁,指腹果然感觉到了条索状的东西,她猜那其实是结缔组织。 丁大夫像是吃不住的样子,哎哟叫唤出声。 何东胜笑起来“那就找准位置了。这儿是大抒穴,八会穴的骨会穴,强筋健骨的。” 他拿消毒棉球在丁大夫背上的大抒穴上擦了擦,示意余秋,“扎吧,就扎这儿。” 余秋傻眼了。 她扎过针,但那是大三的事情,而且是扎自己腿上,就算没扎好也就是滴几滴血而已。 大椎穴可在第一胸椎棘突下,万一穿过胸膜腔到肺部,造成气胸怎么办 她严重怀疑这年轻的农民是在报自己刚才压着他去打破伤风针的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卫生工作很重要 余秋手抖得厉害。 这要是在自己身上下针, 她还没这么慌, 毕竟酸麻胀痛的得气感, 她可以自己感觉。 可这是扎在人家身上啊,她怎么知道到底要扎多深才对 何东胜跟丁医生还在鼓励她, 一个说扎这位置没关系, 扎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另一个则说扎坏了也不怪她,医生就是在病人身上成长的。 他们不说还好,一说余秋更心慌手抖。她翻出那本赤脚医生手册,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我针太溪穴跟曲泉穴怎么样也是治疗腿脚痛的。” 好歹这两个穴位都在腿上。 何东胜摇摇头“这个穴位对丁大夫没用, 他的问题是出在骨头上。扎吧, 动作快点儿。” 余秋还想挣扎,这可是在船上, 又不是陆地。船一晃荡,她扎错位置怎么办针下的是人,又不是sd模拟人。 可惜何东胜跟丁大夫压根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反而一个劲儿地催促“动手啊, 别磨蹭。” 丁医生更是满脸严肃的强调“干好赤脚大夫, 会扎针灸非常重要。尤其是像我这种老寒腿,村里头十个老头老太太, 起码有六七个都有。剩下的,要么腰肌劳损要么颈椎病,反正一变天就遭罪。” 余秋想说颈椎病跟天气变化好像没关系,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是针灸这个大难题。 她咬咬牙,面上表情沉下去, 捏着针小心翼翼扎在第一胸椎棘突下旁开15寸处。 针头锐利的很,下去之后,余秋压根就没感觉受到什么阻力。她不敢再贸然用力,只好轻轻地往里头捻。 何东胜在边上看着不吭声,等到余秋额头上的汗珠都滴到船板上的时候,他才开口“有没有感觉有东西吸住了针头对,就是这个感觉,以后记住了,到这份上就是扎到位置了。” 余秋忍不住喘出口粗气,差点儿没直接将针给拔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捻着银针,活像手上的东西有千斤重。 她正想问到底要留针多久,面前就寒光一闪。 余秋吓得往后退,惊魂不定“你干嘛” 何东胜手里捏着根针,满脸理所当然“另一边啊,大抒穴左右两边都有。” 余秋咽下口恶气,捏着鼻子又针丁大夫脊柱左边。 不知道是自带bg还是为了鼓励她,两根银针一下,余秋左右捻了不到五分钟,丁大夫就发出夸张地叹息声,就跟如释重负一般。 他自己抬起两条腿,活动左右膝盖,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等到余秋拔针后,他索性站起身,连充当手杖的树枝都不要,直接伸出竹竿去够水面上漂浮的水鸟。 何东胜拿酒精棉球消毒银针,重新摆进盒子中。他抬头冲余秋笑“怎么样,小余大夫,找到感觉了没有” “你也可以当医生啊。”余秋来了精神,积极游说面前的年轻人。 其实比起当赤脚大夫,她更愿意做的是接生员,毕竟专科专治。她又不是全科医生。 眼前的这位青年农民显然接受过一定的医学培训,初步具备担任全科医生的能力。 何东胜笑眯眯的,笑得眉眼弯弯“我不敢,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医生的。” 他一口牙齿晶莹洁白,显出了出去念过书的文化人身份。 杨树湾村民并没有刷牙的习惯,她跟田雨刷牙的时候,秀秀还在边上好奇地看了老久。 对,要改变村民的卫生习惯。 余秋放弃了继续游说何东胜,毕竟,人家连卫生院医生的位置都看不上,凭什么要当名不正言不顺的赤脚大夫啊。 生产队长挺好,大小也是个村官。搁在三十多年后,富裕地区的村官,没有一定的背景,一般人还当不上呢。 船一路往前,穿过群山,到了渡口才停下。 何东胜跟赵家两兄弟该走陆路去卫生院打破伤风针,余秋跟丁医生则拎着木桶上山,找到高处挖了个足足有一人高的深坑,将死掉的禽畜埋进去。完了,丁医生还在上头撒了厚厚一层漂白粉。 日头越来越大,村里头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两人匆忙掩盖好土坑。 丁医生抬头擦汗的时候,瞥见前面的草丛,顿时眼睛一亮“来来来,真巧了,老天爷送药上门。” 余秋看着前头根茎泛红的野草,疑惑道“这是治什么病的关节炎” “也能治,不过杀虫效果更好。”丁大夫已经动起手上的铁锹铲药草,“辣缪草全株都能入药。你看看赤脚医生手册上,灭蚊的那一节专门讲过这个草。” 余秋也跟着动起来,其实她觉得如果手头有镰刀的话,直接割鲜草会比较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丁大夫笑得厉害“这个好长,辣的很,畜生根本不吃它们。这山上应该不少。” 两人一路循着草走,不仅采了辣缪草,还铲了一种叫做紫花树的乔木的树枝。原先用来装淹死禽畜的木桶很快就被装满了,丁大夫不得不伸脚下去踩了踩,好让草药压实点儿。 余秋跟他一块儿抬着木桶往下走,没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她没想到鲜草药居然也挺沉的。 还不晓得要怎么把东西运回杨树湾呢。 丁大夫倒是不急不慌“怕个啥,东胜他们肯定会回头找的。” 他话音刚落,山脚下就响起喊声“丁医生,你们还在不” 果不其然,打完了针的年轻农民们全都折回头,不仅帮他们将木桶的草药运上船,还又额外割了小半个船舱的鲜草药跟树枝叶,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 余秋有些不好意思“劳烦你们受累了。” 赵二哥诙谐的很“不累不累,给我们杨树湾最标致的姑娘干活,绝对不累。你说是不是啊,东胜。” 何东胜嘴里头叼着刚才在山上摘的野毛桃,笑容满面“哎哟,回头我跟宝珍二嫂讲,你耕田的时候,就让她端着板凳坐在你前头插秧,保准你就一点儿也不累了。” 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赵二哥一张晒得黧黑的脸涨得通红,赶紧跑去摇桨。 时值盛夏,大河两岸草木葱郁,倒映在水面上,倒叫人一眼看不出河水的浑浊。 赵二哥使了好力气,小小的乌篷船跟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朝前驶去。 余秋小时候也长跟着奶奶坐船,知道夏天水面最闷热。可此刻,船一走起来,河风就钻窗吹进来,连六月的烈日都不能打败这夏天的风。 赵大哥骂了一声弟弟“作甚,你当是赛龙舟呢” 何东胜诙谐,故意打趣赵二哥“二哥是急着回家看二嫂吧。” 赵二哥回头狠狠地瞪他,作势要丢下船桨“你来划船。” 何东胜立刻做了个告饶的手势,人靠在船舱门口,直接拿把菜刀开始卡擦擦跟切菜似的切起草药来。 余秋下意识地问了句“我们不先洗一下吗” 难道中药炮制过程这么不讲究总归要去除一下灰尘吧。 这话不知道哪儿触动了何东胜的笑经,二十来岁的生产队长居然乐不可支。 他指着余秋示意丁医生“你没告诉她,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消毒啊。”余秋茫然,“丁老师说这个灭虫消毒的效果很好。” “盖粪坑用的。”何东胜摇摇头,“666跟敌敌畏不够用,茅坑的消毒主要靠这些草药。昨晚上水淹成这样,茅坑肯定也漫了。” 丁老师也满脸严肃地点点头“做好人畜粪便的管理工作也是赤脚医生的主要职责。尤其是在洪水过后,必须得注意。” 余秋直觉不妙“要怎么处理” “十份粪水加一份漂白粉,搅拌后挖坑掩埋。或者是五份粪便加一份生石灰搅拌,然后挖坑掩埋。” 余秋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大字告辞 她直接扭过头,试图呼吸船舱外新鲜的空气。 何东胜还在埋头切草,粉碎的部分就用箩筐装着。他没回头,因为蹲着身,说话声音有点儿闷“现在顾不上这么多讲究,先用敌敌畏跟漂白粉喷洒,然后将这些草药盖上去,等它们自己起效吧。” 杨树湾各家的茅坑就是化粪池,也是自家堆肥的地方。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每家每户一份田的自留地都是贫瘠土,都靠着各家不停施肥料才长出一家人的菜。 五六百户人家就是五六百个化肥池,一家家这么跑下来,小赤脚医生就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也忙不过来。 丁大夫倒是想了个主意“要不,直接把这茬水稻割了,然后动员社员把粪肥全运到田里头,刚好一次性消毒。” 余秋已经完全不想回头。 她觉得自己对于杨树湾的爱已经快要死在大粪上了。 乌篷船靠岸,何东胜跟赵家兄弟俩帮着往岸上抬草药筐子。余秋想伸手帮忙,都没捞着机会。 她跳上岸,刚回头叮嘱赵二哥小心点儿。对面圩埂上就走来一行人。 大队书记陪着刘主任视察圩埂,看到何东胜等人便喊“针打好没有啊,打好了赶紧回去吃饭睡个午觉。三点钟跟卫红他们换班成不” 何东胜也扬起脖子回应“晓得咯,我们马上过来。” 大队书记走近了,认出转过身的余秋,立刻在公社革委会主任面前表扬下乡知青“这帮娃娃真是没的话讲。昨儿晚上,他们早早就上了圩埂,一直抗洪到今儿早上。好茶饭都没吃一口,又跑去上班了。” 他伸手指着余秋,“像我们小余大夫。昨晚上接生了个跑船的大肚子,完了立刻上圩埂抗洪,又救了人。一夜没合眼,今儿还跟着丁大夫跑村里头的防疫工作。” 余秋冷不丁被cue到,赶紧低眉顺眼地跟着上前,接受领导视察工作。 刘主任看他们手上抬着的草药筐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去消毒茅坑吧。怎么样,余大夫,在我们杨树湾适应的怎么样我说你能干好这个赤脚医生吧。” 余秋赶紧强调都是领导跟同事的功劳“大队支持我工作,乡亲们始终帮助我,丁老师跟何老师又手把手教我,宝珍也带着我熟悉杨树湾的环境。我还在学习。” 刘主任笑着点头“好,谦虚使人进步,戒掉骄娇二字,才能脱胎换骨。说说看,你对工作还有什么需要公社跟大队帮助的地方。” 余秋在心里头吐槽,还脱胎换骨呢,又不是洗髓经。 听到帮助四个字,她顿时眼前一亮“需要,我需要领导帮忙一间医务室,里头有产床跟检查床的那种。我还需要在村里头盖公共厕所,旱厕改水厕,地面卫生间跟地下化粪池分开的那种。” 让她去清理茅坑,她真会疯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水车派用场 余秋大学舍友中有位姑娘学的是公共卫生, 后来报考村官去了河北农村, 参与了当地的双瓮式无害化卫生厕所的改造工作。 按照舍友的说法, 这个改造不麻烦,家家户户只要在厕所边上再挖个坑, 然后安装瓮桶就好。 “我发现杨树湾家家户户的茅坑基本上在家门口不远处, 各家各户又基本上都有水井,这样冲洗厕所的水源应该不成问题。” 余秋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中掏出笔记本,蹲在河岸上,拿树枝将笔记本上的示意图转移到泥土地上示意给刘主任跟大队书记看。 “这是这是进水槽, 这是储水桶, 每次如厕完毕后直接压水冲洗,然后水粪流淌进旁边的化粪池。粪便经过厌氧发酵, 杀死虫卵,然后施用到农田中去,可以有效的改善积肥效果。” 为了增强自己提议的可信度, 余秋还特地又翻出了赤脚医生手册, “主任, 您看这里,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 我们要做好粪便管理工作,做到卫生为生产,生产讲卫生。充分发酵过的肥料才能够发挥最大的肥效。” 话说出口的时候,她深觉羞耻,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堕落。什么都能扯到两个路线上头去。 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 节操碎一地就碎一地吧,反正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余秋对有机肥的效果倒挺有信心。她曾经看过一篇新闻报道,主线吐槽废电池夹杂在垃圾处理厂的生活垃圾中,被菜农买去沤肥种菜。因为便宜而且肥效不逊色于化肥,所以非常受欢迎。 现在杨树湾手电筒都没几家有,废电池的重金属污染问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农家肥要是好好堆用,说不定粮食产量就能往上翻一番。 毕竟,两茬水稻加在一起才亩产千斤,这产量在余秋的概念中实在太低了。她印象里头,种一茬非杂交稻的普通水稻,差不多也能打这么多粮食。 刘主任倒是没有驳斥她改造厕所的计划,他只关心改造厕所要花多少钱。 今年红星公社不太平,好几个大队都遭了水灾。农民是望天收的,粮食产量上不去,公社手上就没钱,五六百户人家的茅坑改造,那可不是个小工程。 “可以用石头跟三合土砌化粪池。”何东胜在边上倒是插了句嘴,“这样成本应该能减不少。要不还是跟搞医疗合作社一样,家家户户自己挖坑,大队组织人采石头准备三合土,到时候再统一安排改建。” 何东胜抬头看了眼远处白花花的农田,“田里头的水跟淤泥清出来,差不多就可以动手。最好趁着双抢前头先做出来几家。到时候大家看着好,过了双抢也能组织人全大队进行改造。” 刘主任跟大队书记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便点头先应下来。 余秋生怕跳过了医疗室的事,赶紧开口又提“现在贫下中农的生活条件都还比较艰苦,爱国卫生运动强调广大贫下中农自己起来同文盲、迷信和不卫生的习惯作斗争。所以拥有固定的诊疗室有利用改善广大社员同志们的健康状况。” 刘主任点点头,示意大队书记“你帮忙找找地方吧。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能够腾出来做这个医疗室。其他缺的东西,就请卫生院帮忙想想办法。小余大夫,你列个单子出来,请丁医生帮忙带回卫生院。丁大夫,跟你们朱院长说一声,就说我讲的,看能不能帮帮忙。” 到底地位不同,说出的话分量就是不一样。让余秋犯愁了许久的事情,革委会主任一发话,全都手到擒来了。 她立刻在领导面前表忠心,强调自己绝对不会辜负贫下中农的希望,扎根农村,好好建设美丽的杨树湾。 大队书记笑呵呵的“你们的态度,全体社员都看在眼里头。今儿公社广播就发稿子夸你们呢。可惜咱们杨树湾没通电,不然也让大家伙儿好好听听咱们新社员的风采。” 余秋莫名有种羞耻感,感觉蹭了同伴的热度。说起抗洪,她从头到尾都没下过水啊。 她借口要尽快去处理厕所卫生问题,跟着丁医生赶紧往村里头去。 还没到村民集聚的居民点,余秋就看见胡杨跟桂枝丈夫推着水车往田头走。 她奇怪“你们干什么啊” 现在大家都忙着给农田排水清理覆盖稻谷的淤泥,谁还有心思顾得上洗衣服。 “抽水呢。”胡杨满头大汗也没匀出手擦一把,“大队的打水机不够用。” 一台打水机也不便宜,平常整个杨树湾农业灌溉都是各个生产队去大队开会商量好了的,排着队来。 眼下洪水盖过了稻田,天灾可不等村民们按顺序解决。 整个杨树湾,除了六队事先挖了水渠,稻田被淹的情况还算好点儿。其他生产队快要收割的稻田几乎全都遭了秧。下了杂交水稻秧苗的田更是被淹的看不到绿色。 这种状况下,再依靠尿勺跟尿桶肩挑手扛肯定来不及。 胡杨人在大队支部算种粮,耳朵竖着听窗户外头的动静。 八队的生产队长来大队找干部商量能不能从公社借打水机的事情,刚好叫他听到了。他立刻想起自己的水车洗衣机,赶紧就冲回知青点搬水车了。 各个生产队也去翻自家的库房,将退役多年的水车重新拿出来用。但因为经年放着,不少水车还需要再整修,反而是胡杨的水车洗衣机再度装上轮轴后又立刻重新上岗。 其他村民也没耽误工夫。 余秋走到九队集聚点的时候,就看到秀华公公郑大爹正在院子走廊下修理水车。日头已经升得老高,走廊下也没什么阴凉。 火辣辣的太阳晒着满脸皱纹的老农,他粗糙的手上下翻动,水车被拨弄得跟风火轮似的。 郑老太太张着眼睛从屋里头探头出来看,招呼儿子“还好啦,你快点儿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不行啊,妈。”郑大爹抬高胳膊,胡噜了把额头上的汗,“这边的木板闷掉了,一踩就会断。” 老太太急得不行,连连跺手上的拐杖“你们就是没泡过苦水,不晓得东西要惜护着用。还不赶紧砍树去,把那杨树砍了用。” 郑大爹有点儿迟疑“妈,你房顶漏雨,我准备把房子翻新一下。” 乡间盖房子,最稀罕的就是砖头跟木料。 老太太将拐杖跺得咚咚响,脸上显然是动了怒“口粮都没了,你住新屋子喝西北风去” 郑大爹赶紧应声,回屋里头拿锯子。 乡间木工是手艺活,基本上世代相传,外人很难窥到门径。 郑大爹是整个杨树湾为数不多的木匠,很快就有其他人将家里头的水车推过来,让他帮忙修。 余秋跟丁医生也帮着砍树。伐木可不是个轻省活计,锯子一来一回没几下,余秋就觉得胳膊酸。 她从昨天一早起床到现在,都没合片刻眼睛,两条胳膊也跟灌了铅似的,沉重得抬不起来。 丁医生见状赶紧招呼她去看郑家水缸的卫生消毒情况,另外叫了个人过来帮忙。 余秋不敢逞强,立刻应声重新跑回郑家小院。 她按照赤脚医生手册上描述的,教会老太小竹筒持续消毒法“每担水加两片漂片,这个过天再换一回药片。这半个月的时间,家里头最好吃井水。大沟那边的水现在不太好。” 老太抓着余秋的手,连连点头“我晓得唻。看看你,头上脸上都是汗。你坐下来喘口气,家里头刚煮了大麦茶。” 杨树湾大部分田地种植双季稻,这样越冬作物就要相应调整,改种需要光照时间更短的大麦跟黄油菜籽。 盛夏酷暑难当,又恰好是农忙时节,人人都得下田劳作。当地人就用炒熟的大麦煮茶喝,据说可以清热败火。 为了招待贵客,老太特地在大麦茶里头加了平常舍不得用的白糖。那茶水喝在余秋嘴里头,就跟糖锅巴水一样,又糊又焦,味道很奇怪。 她赶紧放下茶碗,进了秀华的房间检查大人孩子的情况。 秀华下面没有口子,已经开始下床走动,正抱着刚喝完奶闹腾的小家伙转来转去。 房间前后两扇窗开着,刚好形成串风,加上这屋子外头刚好贴墙长了棵大榆树,枝繁叶茂,成了天然的遮阳伞;六月下旬,房间居然颇为凉快。抱在母亲怀里头的小男孩身上也没起痱子。 余秋给他称了体重,检查了他的肚脐情况,叮嘱秀华“每天都给他洗个澡,洗完之后肚脐保持干燥就行。后面这个痂会自己掉的。” 她又按了按秀华的肚子,问她产后恶露情况,检查了乳房的状况“宝宝肯吃不按需喂养。他要吃就别拦着,让他吃,吃饱了自然就不吃了。你每次喂完奶之后,就拿奶水在上头抹一圈,然后晾干了,头子就不容易开裂。” 秀华连连点头,看着躺在旁边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能吃的很呢。我婆婆讲像卫红,从小就抢饭吃。每天粑粑也多,能吃能拉,吃饱就睡,呼呼长肉。” 余秋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讲悄悄话“月子坐的怎么样还畅快啊。” “好着哩。”秀华有点儿不好意思,悄悄跟余秋咬耳朵,“我太太跟婆婆都不让我洗尿布,喊卫红下工回来洗。说让他也晓得生娃娃的滋味。” 余秋扑哧笑出声,觉着郑家老太跟婆婆还挺诙谐。 红星公社人都结婚早,秀华当了新娘做了妈妈也不过二十岁。当着余秋这个小赤脚医生的面,她却有种为人姐姐嫂子的自觉。 她压低了声音跟余秋分享自己的心得“我妈讲,有没有挑到好男人,生了娃娃就晓得了。有没有找到好婆家,坐个月子心里才有数。小秋啊,你以后要是相婆家,可得擦亮眼睛细细地挑。不然要吃苦的呢。” 她家族里头堂姐妹表姐妹一堆,能像她这样安安生生躺在床上坐月子,除了喂娃娃喝奶,连家里头饭都不用烧的,可不多见。 余秋笑着点头“哎,姐姐,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xy、芍 50瓶;路希 10瓶;一毛钱 2瓶;雨革月、31234953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咸肉河蚌汤 郑老太太要喊余秋坐着等中午饭吃。 余秋哪里肯,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碗辣炒泥鳅呢。 “老太, 我还要去看旁边的水缸。回头忙罢了, 我来你家玩啊。” 老太太板着脸“你就嘴上讲的漂亮,都不见你伸头影子。” 余秋满脸笑“您等着, 我把村里头人的健康状况摸了底, 天天上您家来玩。到时候看到您烦了为止。” “不烦,哪天都不烦。” 余秋人都走出院子门了,老太还扯着嗓子喊,“中午来家吃饭啊, 我跟你讲好定下来了啊。” “胡奶奶烧了我的饭了。”余秋头也不敢回, “老太,下回啊, 下回我到你家吃饭。” 她急急忙忙往前跑,追上拉完锯子的丁大夫,“老师, 你等等我。” 他们还没开始给茅坑消毒, 任务重的很。 丁医生却催促余秋去看各家各户消毒水缸“病从口入, 把这个做好也很重要。茅坑那边我来就好。” 余秋闹了个大红脸,估摸着自己逃避厕所消毒的行为叫丁医生看出了端倪。也是, 刚才丁医生在砍树的时候,她可是跑去院子里头压根就没看一眼茅坑。 丁医生脸上全是和气的笑“这没什么的。你们想着旱厕改水冲,很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抬头看村落,已经接近午时, 村里头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开始往外冒炊烟。 老大夫跟自言自语一般,“咱们杨树湾,咱们红星公社可缺能吃苦的人咱们社员个个都是样顶样的好。可是咱们红星公社穷啊。为啥穷因为技术跟不上嘛。要是农业技术上来了,粮食产量肯定没得二话讲。” 余秋心道,造成现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因可不仅仅是技术。毕竟,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不过实现农业现代化,倒的确可以大幅度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将广大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从田地里头解放出来。 “你们好好搞,这个旱厕改水弄得好,我们全公社推广。”丁医生雄心勃勃,“到时候我写文章投给赤脚医生,让全国的赤脚医生都好好学习。” 余秋本能地头皮发麻,觉得这动静是不是大了点儿。作为冒用他人身份的穿越人士,她还是低调做人比较好吧。 老大夫笑容满面,跟自言自语一般“赤脚医生好啊,牛棚也能看到赤脚医生的。” 他嘴里头的牛棚,当然不是杨树湾大队的牛圈,而是关押“牛鬼蛇神”,限制他们人身自由,勒令他们进行改造的地方。 比方说,赫赫有名的余教授就是关押在劳改农场里头的。 当然,这些余秋并不清楚。其他事情她可以旁敲侧击找田雨跟胡杨问,她的这两位小伙伴都是热心人。但是关于余家的事情,没理由她这个“独生女儿”还要向旁人打听。 余秋只能茫然地“噢”一声,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做杨树湾的旱厕改造工作。 为了防止被郑老太太逮到去吃荷包蛋下面,丁医生跟余秋跑完九队,就赶紧从村子另一边绕出去。 一路上,他们经过的人家都要留两人吃饭。 丁大夫只好撒谎说要去大队吃,才得以脱身。 然而大队书记人在圩埂上看汛情,大队会计人在田里头踩水车,哪有人管丁医生的午饭啊。 余秋检查完桂枝下面的切口愈合情况,又给她发了高锰酸钾片叮嘱她坐浴之后,直接带丁大夫回知青点吃午饭。 剩下的生产队,等先吃过饭再说。 人还没进屋,余秋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气,饱含着油水的芳香。 这种浓郁的香气,在人均每年二斤菜籽油,炒菜只烧红了锅连猪皮都不抹一下直接下菜炒,名曰“红锅菜”的杨树湾,绝对是硬菜的代名词。 余秋笑着进胡奶奶的门,伸长脖子好奇“奶奶,你给我们烧什么好吃的了” 胡奶奶正在灶台边上贴玉米饼子,闻声回头,笑得有点儿无奈“方英的男人,非要说船上的腊肉再不吃就哈了,要我一锅都煮了。” 他吃的是水上饭,随手在大沟张张网,就摸了十来个大河蚌,一并收拾了跟咸肉下锅。 胡奶奶又在汤里头加了自己腌的雪菜跟泡开的笋干还有莴笋块,呼呼啦啦烧了足有一大锅。 得,这下盛汤的碗都不够用,老太太索性又和了玉米面饼子,直接贴在锅沿上炕熟了,让大家就着汤吃。 方英男人盛了汤,端回女知青点给他老婆吃。看到余秋正在检查老婆跟孩子,他赶紧招呼“余大夫,你先吃饭吧。我来就好。” “没事。”余秋放下小嘴直砸吧的小胖妞,又从医药箱里头拿出一盒子阿莫西林,分了半板放在床头柜上,“这个一天三顿,一顿一片,连着吃三天。” 方英产后出血,得适当用抗生素预防感染。 躺在床上的产妇赶紧道谢“大夫,要你费心了。这下我们回家也不怕了。” “回家”余秋惊讶地挑高了眉毛,“你口子还没拆线啊。” 现在用的又不是可吸收线,可以内缝不拆线的那种。方英下面的口子不小,她还想着看情况,到时候要不要延迟拆线。 “哎哟,没得事。到时候让我们村里头的接生员帮忙拆吧。”产妇无奈,“家里头还有三个娃娃,她们爷爷要种地,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吃过饭就走。” 余秋只好点头,多子女家庭就是这样。当父母的总不能顾小不顾大。 “那行,回去以后你要尤其注意卫生。肚子里头的那个球,没事就多揉揉。一旦下面出血多,赶紧喊接生员。” 余秋想了想,又翻出纸笔,给方英写了张产时记录,“这个你拿着。到时候给接生员看,人家也好心里有数。” 产妇的丈夫连连道谢,赶紧小心翼翼地收好这张纸,又将余秋送到门口,招呼她跟丁医生“你们吃,费了胡奶奶好多柴火,烧的可有味道了。” “才收的麦草,马上又有稻草进仓,哪儿缺你这点烧锅柴”胡奶奶喊余秋准备碗筷,又叮嘱那头发乱糟糟的渔民,“你也赶紧吃,吃完赶紧睡一觉再走是真的。昨晚上你没合眼睛吧。” “该的。”田雨背着她的黄挎包下班回来,闻声笑着揶揄方英男人,“给你生了那么个胖闺女,可不得你好好服侍她们母女。” 她手里捏着信,询问胡奶奶,“奶奶,咱们杨树湾的信统一寄到哪儿去” 知青安顿下来后,田雨刚写了信,本来准备让郝红梅帮忙从公社邮局寄出去,结果昨晚上发洪水,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早上兵荒马乱的,她更加想不起来。 没想到,中午放学回来的路上,她倒是先碰到邮递员将信拿给了她。可偏偏她写好的信却还放在知青点。 余秋笑着道“你还不如直接让邮递员帮你带回去呢。咱们大队有卖邮票的地方没你直接给人家邮费让人给你捎回去得了。” 田雨一拍脑袋“对啊,我都糊涂了。我赶紧去找人。” 她拿了信,带着点儿小骄傲,朝余秋眨眼睛,“我爸妈不知道我在杨树湾插队哦。邮递员是听了广播才晓得我在这儿。” 余秋反应过来,点着她的鼻子道,“恭喜你啊,现在全红星公社的人都认识你咯。” 田雨嘿嘿地笑,显出了小女儿的娇俏“我跟我爸妈保证了,一定会在杨树湾好好插队改造自己,争取成长为祖国最需要的人。” 她握着拳头,跟在团旗下宣誓一样,看得余秋忍不住发笑。 屋子外头传来自行车铃声,余秋抬眼过去看,只见个头发灰白的男人负责自行车下来,车后座挂着连个墨绿色的袋子,左边用红漆刷着“收”,右边则是“寄”。 田雨喜上眉梢“巧了,您怎么知道我有信要寄啊我这儿没邮票,我拿钱给你成不” “没事。没钱拿一个鸡蛋也行。”邮递员从袋子里头摸出封信,“胡杨也住这块儿吧。刚才我给忘了。” 余秋接过信道谢,她扫了眼寄件人的地址,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原来胡杨是军区大院出来的孩子,难怪连洗衣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这个年代,能穿上绿军装吃军粮的可不是普通人。 田雨凑过来看信封上的名字,直接下定论“肯定是他爸妈。等胡杨回来,咱们跟他说说,看能不能让他爸妈多寄点儿农业技术书过来,最好是增产增收的那种。” 她滔滔不绝了半天,突然间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他们都有家人写信寄东西过来,余秋却什么都没有。 田雨费了半天力气,吭哧吭哧地组织语言安慰自己的同伴“你不要着急,我爸厂里头有位伯伯也是去劳改了几年,改好了就回来上班了。我走之前,我爸妈还带我去他家吃过饭的。你爸爸也是,肯定很快就能回医院了。到时候,他肯定天天给你写信。” 余秋忍不住眼皮子噗噗跳,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余教授现在连跟外界通信的自由都没有。 她都忍不住好奇余教授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照理说,死刑犯也有权利和家人通信吧。 估计是得罪人了,叫人逮着穿小鞋。 难怪丁医生特地提了句牛棚里头也有赤脚医生。他其实是希望用这种婉转的方式让余教授看到女儿还好好活着,下放接受贫下中农改造的时候,也没忘记继承他的医疗卫生事业。 余秋心里头像是吹过了阵清风,燥热的蝉鸣都都被绿荫给过滤了。 她感受到了周遭人的善意,竭尽所能去照顾一个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十五岁小姑娘。就好像当年她自己,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她,源源不断接受着老师同学跟朋友的善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堵不如疏 田雨小心翼翼地看着余秋, 深恨自己嘴巴笨, 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余秋, 肯定的,等等就好了。” 余秋笑了起来, 随口找话题“不是的, 我刚才琢磨事情来着。我跟公社讲了要在杨树湾建个医疗站的事情。” 田雨欣喜地拍手“好事啊,刘主任同意了没” “他让大队书记帮我们找个空屋子。”余秋犯难,“只不过我琢磨着咱们杨树湾好像没有现成的空屋子。” 以前大队的赤脚医生是在自己家里头给人看病的。现在人走了,总不能再占着人家的房子。 “咱们也可以啊。”田雨双眼闪闪发亮, “我们眼下在奶奶家里头开伙, 那半边就能空出来摆张长桌子,就跟药店的大夫一样, 给人把脉看病开方子抓药。” 余秋哑然失笑“那不行,生孩子的人躺哪儿生孩子可没个准数。一夜天生不下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到时候你不睡觉不上课去了” 她叹了口气,“我前头倒是相中了后面的山洞, 但是光线太差了, 里头根本看不清。” “山洞我们住啊”田雨整张脸都在发光, “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我们白天都在外头忙,天黑才上床睡觉。光线好不好都是一样的。” 余秋一怔, 她还真没想到可以将知青点跟山洞反过来利用。 老实讲,虽然山洞的光线跟通风条件不太好,但后者不是不可以想办法改善。况且在没有电风扇更加不能有空调甚至连电都没通的杨树湾,冬暖夏凉的山洞其实很适合作为休憩场所。 田雨抓着她的手,生怕她不同意“我可以在知青点备课的, 这样咱们还能省一份灯油。” “省两份。我把男知青点也腾出来吧。我看过那山洞,里头挺大的,还分出来岔洞。我们一人一边就好。”胡杨满头大汗的出现在房门口,脸上笑嘻嘻,“到时候腾出来的两间房,一间给人生娃娃,一间给余秋坐诊,蛮好。” 他也不等余秋他们给回应,只伸着头看饭桌,嘴里头嚷嚷,“哎哟,有汤有饼子,咱们要赶上生活咯。” 胡奶奶赶紧打了锅炉里头的水兑上井水给他洗脸。 胡杨嘴里头喊着“奶奶,我自个儿来。” 要不是有女同志在,他真想扒光了衣服,痛痛快快地冲洗一通。 余秋帮他盛了碗汤,好奇地挑高眉毛“你怎么没跟生产队的人一起吃” 今儿不是双抢却比双抢更忙。各个生产队为了尽快将稻田里头的水排出来,中午都不休息,直接组织老人做了饭菜跟汤送到田里头去。秀秀今儿都没回家吃饭。 胡杨两条眉毛上下跳舞,语气中掩饰不住地骄傲“我回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他驮着水车去田头,生产队的棒小伙子们都排好队准备踩水车了。这可是个重体力活,三个人胳膊扶着水车的横木,两只脚不停地蹬脚踏,以此带动转轴连着水车槽里的挡板朝上提,从而将稻田里头的水一格格地排出去。 胡杨眉飞色舞“结果我把水车一摆,那风带动了风车,水车就哗哗地自己往外头排水了。” 要不是将洗衣机再重新改造成水车花了功夫,今天上午那连着的十亩田就排干净水了。 胡杨喝了一大口咸肉河蚌汤,美得一个劲儿叫“生活”,然后边咬着玉米面饼子边说话“我吃了饭拿工具回去,帮忙再改造水车。” 一直在边上默默喝汤的丁大夫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有文化的娃娃厉害。看看,就这一桩,能省多少事。” 踩水车哪里是好活计。大热的天,不戴草帽晒死人,戴了草帽闷死人,两个脚一刻不能停往下踩。要是一脚踏空,脚蹬子打在小腿上,尤其是踝骨上,能把人骨头都打裂了。 胡杨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埋头喝汤,嘴里嘟囔着“我也没做什么。”他伸手指指余秋跟田雨,“她们还有胡奶奶跟何队长都帮了好大的忙。” 丁医生笑了起来“这就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吃过饭,田雨去学校看学生们睡午觉。杨树湾的老百姓坚信小孩子夏天中午一定要睡觉,不然会不长个子。 余秋跟胡杨都没睡,直接往后山去。 前者要继续割草药消毒厕所。山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草药,丁医生只感慨今天实在没空,否则他倒是想带着余秋认一认草药。 后者则问胡奶奶借了锯子锯树枝,好拿去给水车上装风帆。 胡奶奶看这两个孩子就头痛,叫他们先歇会儿,他们也不听。 丁大夫见状劝老人“干脆一把头弄完吧,等事情了结,他们也能睡得踏实。” 方英跟她丈夫也过来告辞,他们要趁着天亮,赶紧开船走。 胡奶奶一个劲儿留人“又不赶这会儿功夫,等两点钟再开船,避开大中午的太阳。” 胡杨也积极让出自己的屋子,招呼方英的丈夫“大哥你睡,没事的。床上的苇席是干净的,我昨天下午打水抹过。” 方英跟她丈夫却直摇头“回去是逆行,早点儿走不怕天黑。” 余秋只得叮嘱她回去之后一定要留心,月子必须得好好做,千万不能劳累。 看着生完孩子还不到二十个小时的产妇蹒跚离开的身影,即使抱孩子的人是她丈夫,余秋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什么时候才计划生育” 像方英这样的女人,余秋真希望赶紧出台计划生育政策。都生了四个了,实在不应该再生下去,实在对身体影响太大了。到时候子宮脱垂才真是麻烦呢。 “应该快了吧。”丁医生也叹了口气。 他是从口粮上考虑问题。再这么没节制的生下去,粮食要不够吃了。 胡杨倒是挺乐观的“没事,只要我们农业工业都发展起来了,大家都忙着干活,就不成天想生孩子了。” 余秋忍俊不禁,觉得这家伙的理论跟教育是天然的避孕药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说到底,其实还是要提升女性地位。 丁大夫抬头看了眼天,催促两个年轻人“动作快点儿吧,还有一堆事呢。” 余秋跟胡杨都赶紧动起来。 胡奶奶又问村里人借了独轮车,省得他们挑担子。没锻炼过的人,挑起两个空箩筐都是要两只脚打架的。 胡杨看着独轮车兴致勃勃“我在书上看到过,可以在这车上也装个风车,这样人推着车走更省力气。” 余秋赶紧推他走“别磨蹭了,稻子泡烂了,咱们集体喝西北风。你还不如先琢磨插秧机要怎么做。” 她跟丁医生又开始满村找茅坑,往里头喷敌敌畏,然后再盖上草药。 余秋被熏得头晕眼花,感觉整个世界都黯然无光。她在心里头发誓,今年夏天,就这个夏天,她必须得改造好杨树湾的厕所。 谁知道穿越大神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她,把她送回2019年去啊。 要是把她往这儿一丢年,她再不想办法自救的话,肯定要被茅坑熏死。 因为昨天的暴雨,不少茅坑都漫水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臭味。丁大夫让余秋留在原地帮忙拿东西,他自己过去处理。 等他经过池塘洗胶鞋的时候,余秋小声道谢“谢谢你,丁老师。” “谢个啥啊,又不值当个事情。”丁医生穿上胶鞋,“你把厕所改造好了后,我也不遭这个罪。” “不仅仅是这事儿。”余秋斟酌了半天才开口,“还有那个牛棚,赤脚医生。” 她也不知道真正的余秋上哪儿去了。也许不幸穿越去2019年,也许更不幸直接被洪水给卷跑了。 来到杨树湾的这一个礼拜,她一直想方设法旁敲侧击地到处打听,但没听说有人被淹死。 反正无论是哪个答案,对还在劳改的余教授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能有件事安慰下这位不幸的医学前辈,总归不坏。 “你是说你爸爸啊。”丁医生叹了口气,“姑娘啊,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恨他。背着黑五类子女的包袱,肯定很痛苦。但你要相信你爸爸是爱你的。将来总有一天,党和国家会给他平反。他是个好人。”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试探着问“你认识我爸爸” 妈呀,她可真不愿意在这里碰上熟人。 丁医生笑了起来“我这种乡下把式哪里能认识余教授。我在卫校上学的时候,曾经跟着巡回医疗组打下手,有幸目睹过余教授开刀。是好把式,你能接着当医生,你爸爸肯定非常高兴。” 余秋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她虚虚地笑“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就亮堂了。天都不暗了。” “天暗了。”丁医生皱起眉头,看着乌云压顶。 就几阵风的功夫,原本的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不用天气预报,无论是蹲在田里头劳作还是走在圩埂上巡视的人们都立刻反应过来一件事,要下雨了。 老天爷的动作比大家伙儿的反应还快。豆大的雨点就跟冰雹似的,劈头盖脸朝众人脸上砸来。 余秋跟丁医生都变了脸色,赶紧往圩埂的方向跑。 沙土袋子维持住的圩埂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再来这么场暴雨,哪里还吃得住。 然而人类在天气陛下面前,总是羸弱又无力。即使所有人都希望雨停下,暴雨仍旧一口气不歇地下了好几个小时。 原本在田头忙碌的人全上了圩埂。一时间村里头铜锣脸盆砰砰作响,火把马灯摇晃,映得人影子也摇来晃去。挖土装草包的,抬包往圩埂上送的,堵漏的加高的,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余秋看着这没完没了的雨,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她直觉不妙,总觉得这圩埂危险。 前头传来呼喊声,县里头搞水利的同志下来了。 田雨今天没能上圩埂,跟余秋一块儿装沙土袋。她惊惶不定地问自己的同伴“搞水利的同志一定有办法吧” 天色太暗,雨又太大,余秋只看见前头一阵人影乱晃,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行事。 她摇摇头,催促自己的伙伴“咱们先顾着这头吧。” 她头痛,再这么下去,稻草包跟砂土可都不够用了啊。 正当沙袋告罄的时候,水利局的同志终于给出了解决方案。堵不如疏,要放口子,让汹涌的洪水泄出来。 泄到哪儿去八队的那六十多亩低洼地农田。 这个礼拜,八队男女老上齐上阵,刚刚在田里头插上的秧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农田怎么办 暗夜静悄悄的, 只有风雨跟洪水在较着劲儿嘶吼, 砰砰敲打着岌岌可危的拦路石。 圩埂就像是因为严重营养不良而造成周身浮肿的假胖子。轻轻一拳, 就能将它打倒在地。 水利局的同志态度很坚决,泄洪是目前综合考虑下来损失最小的方案。如果再不动, 巨大的水压会从下方直接击溃圩埂, 到时候就是上面队堆再多的沙土袋都没用。 他说完话之后也不看杨树湾的男女老少,只拎着盏马灯,满脸焦灼地盯着水情。解决方案他已经给了,到底要怎么做, 得看杨树湾人自己决断。 八队的队委会成员生产队长、副队长、妇女队长以及会计跟仓库保管员全都沉默。生产队委会是农村最基层的政治组织, 队里头的事情主要由他们商量决定,关系重大的问题则全队开会讨论表决。 只是现在来不及了, 洪水等不及队长再敲锣吹口哨召集全队人开会。八队在场的老少爷儿们必须得现在就给出决断。 人们都噤了声,只暗夜的风雨跟水流声发出急急的催促。 大队书记走到生产队长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六十来亩地是八队的粮仓。 在“备战、备荒”的时代, 农民负担极重。就拿杨树湾来说吧, 每亩田产一千斤双季稻,公余粮就要交七百斤。公粮相当于实物农业税, 免费交。余粮是国家以远低于市场价格征收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白交。除此以外,还要根据上头摊派下来的任务,不定时缴纳数目不定的征购粮。 所以种大米的农民常常还要靠山芋扛肚子。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上田亩册子的自垦地就成了农民的救命稻草。 八队这六十来亩水田原本是大片毒水肆意的沼泽地, 解放前也当做乱葬岗。没钱没人收尸的附近居民就拿卷芦苇席子裹住尸体,直接丢进去。 后来八队人靠肩膀挑靠手抬土填坑,才将它变成了水田。因为没上田亩册子,不用上缴粮食,所以它是全队几百号男女老少生活的希望。 年过半百的生产队长眉头紧锁,刀斧凿刻出来般的脸上全是沉郁的神色。 天上的雷响了三道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开了口“我同意。”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带着钩子,从他喉咙口拽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副队长张张嘴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扭过头去也没开口反对。 会计跟仓库保管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垂下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妇女队长没撑住,抹着眼泪道“还能咋样啊。” 水不排出来,圩埂垮了的话,整个杨树湾的老少爷儿们都要喝西北风。现在撅了口子,起码还能保住其他地方。 大队书记安慰了一句八队的男女老少“我给公社打报告,为你们争取救灾粮。” 田都淹没了,不吃返销粮,难不成饿死人啊。 余秋跟田雨都没忍心看决口子泄洪,两人回到知青点也对坐着发呆。隔了半天,余秋才冒出一句“农民真苦。” 田雨眼睛泛红,直接钻到毯子底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真不忍心看。太惨了,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耕好的地,插好的秧。中午他们为了排田里头的水,都晒得中暑了。” 中暑也不能回家休息,就瘫在大树底下,旁人给灌大麦茶,拿草帽帮着扇风。人缓过来之后,又摇摇晃晃地下田挑水挑淤泥。 余秋抱着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后背“不要想了,咱们不想也不看。” 想了看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余秋记得高一文理科分班前上历史课,头发灰白的老师曾经感慨过,建国初几十年的时间,为了支援国家工业发展,农民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他们比谁都清楚,有国才有家。所以即使勒紧裤腰带,也要完成上面派下来的任务。 余秋轻轻地叹了口气,合上眼睛告诉自己睡觉。这是落后的生产力与人民生活需求之间的矛盾,这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事情。 她还是先做好杨树湾的卫生防疫工作再说吧。 可惜杨树湾并不给余秋当鸵鸟的机会。 暴雨停歇的第二天晚上,她刚跟田雨给大孩子们分别上完四年级和五年级的课程,胡杨就跑过来叫人。 他干活系着的皮围裙都没脱下,只朝她们喊“上大队开会去。现在就走。” 余秋赶紧将教案塞进黄挎包,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什么事啊怎么这样急” “我也不知道。” 胡杨个子不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余秋跟田雨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跟上。 饶是天黑了气温下降,一路上也有小风吹吹,抵达大队支部的时候,余秋还是鼻尖都挂上了汗珠。 她伸手抹了把汗,怀疑地看着胡杨“你听岔地方了吧。” 这黑灯瞎火的,哪里像是开会的地方。 田雨也疑惑“是不是在大队书记家里头” 现在开会没有固定场所。余秋看生产队也常常在田头或者晒谷场上就把会给开了。 “没错,这儿呢。”前院响起何东胜的声音。 三人赶紧往院子当中走,凑近了才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大家伙儿有人坐在小板凳上,有人屁股下头垫着土坯砖,也有人索性盘腿而坐,个个手上都抓了把蒲扇赶蚊子。 单薄的月色,照得人影幢幢。 坐在上首的大队书记清了清嗓子,也不用喇叭,单凭嗓子喊话“行了,杨树湾七个党员,十三位团员,还有九个生产队的基层干部,全都到齐了,对吧到齐了就讲正经事。” 正经事就是八队的那六十来亩水田。 当时八队人是为了保住全杨树湾男女老少的田地,这才自己主动做出牺牲的。现在洪水退了,眼看着其他生产队都要大丰收,八队的老少爷儿们可是颗粒无收。 “咱们杨树湾的人都有数,八队水田少,剩下的全是旱地。” 所谓旱地就是山地,不能种水稻小麦之类的精细粮食,只有耐贫瘠的山芋、土豆才能长下去。但是这些粗粮不仅吃多了洼酸,交公余粮的时候,也五斤才能抵一斤稻谷的量。 大队书记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提高了嗓门“吃水不忘挖井人。没理由八队站出来了,咱们其他生产队全心安理得地缩在后头。” “又讲怪话了是不是”蹲在地上的老汉立刻应声,“八队的事情就是咱们杨树湾全体社员的事情。不就是田被水淹了嘛,现在雨也停了,水肯定要退。我们再把田里头的水抽出来,重新种粮食就好。” 他转过头来朝旁听的胡杨笑,“我们的新农民搞出来的风车水车可是能一天到晚不歇火的,自己往外头抽水呢。” 院子里头响起了拍巴掌的声音,不少人叫好,夸奖新农民有学问就是不一样。 胡杨倒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地强调,他的水车还有好多要改进的地方。现在还不够灵敏,风向一改,风车就得靠着人自己挪位置。 “已经很好了,总比我们两只脚踩着好。”旁边有人站起身,“水抽掉了就是种稻子。稻种不够的话,大家伙帮着凑凑。我们队里头好像还多了点儿秧苗。” 其他人也跟着盘算自己的家底,看能不能余出来东西帮忙。 “可要是再下雨怎么办”宝珍大哥迟疑,“这要是再淹起来就麻烦了。” “之所以会淹,是因为这块田地势太低。”大队书记发了话,“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感觉这块田还得再填一回土。” 院子里头热闹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蹲在地上的老汉皱起眉毛“那你们想过到哪儿挖土来填吗” 六十多亩地啊,地方真不小了。怕不是要平了一座山,才能填好。 “八队自己开过会,想拿他们队里头的小山来填土。” 月光底下响起哗然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当初八队人可是花了整整三年功夫才填好的那片沼泽地。 “用推土机吧。”胡杨抬起头,“这要是靠人工,今年都收不上粮食。” 大队书记摇摇头“我们也想要推土机,可是没有啊。关于如何种田的问题,我们的想法是一亩亩的来。填好了一亩地就赶紧先种上庄稼。” “山上土不肥,种不出来东西的。”赵大爹立刻反对,“上面全是石头,填进去也种不了稻子。” 水稻多娇贵的玩意儿,过去上等田才能种水稻。 “先把淤泥挖出来。”田雨插了句嘴巴,“我看叔叔伯伯们夹塘泥当肥料,这些淤泥肯定很肥,正好盖上砂石上头。” 大队书记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这么想的。” 他抬眼看三个知青蹲着的地方,“你们都是念过书的有学问的娃娃,从大城市过来,见多识广。你们帮着想想办法,看到底怎样才能加快填土的速度。” 胡杨愁眉苦脸,小声嘟囔着“还是要挖土机啊。” 这可是大动作,需要非常强大的动力才行,光靠风肯定不够。 田雨迟疑着举起手“能不能不用车子运砂土,而是靠走船” 她父母都在码头上当工人,晓得走水路要比靠车子运更省事也成本更低。 “这是个好主意。”大队书记高兴起来,大声夸奖,“到底是有学问的娃娃。” 他侧过头,兴致勃勃地问余秋,“你呢,小余大夫,你有什么想法” 余秋下意识地想低头,感觉还是不要当出头鸟比较好。 旁边何东胜转过脸看她,鼓励了句这个小赤脚医生“说吧,没事,我们杨树湾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余秋咬咬牙,豁出去了“我的观点正好相反,不是填而是挖。既然这些地原先是沼泽,现在里头的水又那么高,那为什么不索性将它变成鱼塘呢” 填平了湖泊,水要往什么地方流 大自然有自己的生态循环系统,人为的肆意干涉,只会遭来严厉的报复。 一时间的获利,后面紧接着而来的很可能是源源不断的灾难。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一时爽,夹子火葬场。唉,明天上午阿金去考试。要是有奇怪的恶意评,帮阿金举报啊。明天还是日万,不过更新时间后推,要到下午了。 另外,我发现晋江a会吞作说,赤脚医生这本杂志1973年1月创刊,1972年只有试刊。架空,与现实有出入。 求一波预收一觉醒来成了过气奶爸 一觉醒来穿越到五年后,当红小鲜肉陈泽发现,自己不仅沦为十八线糊比,竟然还多了个娃不情不愿地叫他爹。 作为一个刚拿到最佳新人奖的灵气演员,陈泽握拳,他一定要奋斗到娱乐圈巅峰。 经纪人冷笑“先去接了亲子探险节目。” 陈泽挣扎“我觉得单亲奶爸跟我十亿少女的梦定位不符。” 经纪人抓狂醒醒,这是你唯一能接到的工作。 儿子扑克脸说的我好像高兴跟你上节目装傻一样。 过气奶爸x毒舌经纪人 这是一个十八线糊比妄图通过儿子翻红的故事。 食用说明 1主亲情事业向 2男主常被儿子虐,真虐 我年纪轻轻就想养老 楚琦一朝飞升,成为三界最大的大佬。 接任掌门印的第一天,她捧起保温杯喝枸杞茶,认真告诫一众下属生活真谛,不过是种种花养养鸟。 下属惊恐大佬不要 对此,上古凶兽们有话说,养老才怪 饕餮愤恨不已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不过吞了人类一头猪,她居然让我天天吞垃圾。 蛟龙面无表情老子就发了一次洪水,结果她天天用息壤挡着水,让我免费水力发电,老子有说什么吗 肥遗甩尾巴我还没来得及发旱灾呢,她就逼着我天天分离工业废水,老子两身蛇皮都臭了。 虚耗一扇子打在混沌的脑袋上,愤愤不平以后别跟在污染犯屁股后面当小厮了。你一笑,她就逼着我去见人家,非让人倒霉不可。 穷奇暴躁再惨惨得过老子吗老子天天被她压。老子是天下凶兽之首 众凶兽齐声哦,老大,不要搞得好像我们不知道你暗恋她一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瑤非魚 10瓶;淇淇 7瓶;柚子酱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推荐一下基友的在更现言嗜你如命by小云吞走青,藏北、云南冒险a飞行救援。她有五十几万字的存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大宝生病了 余秋话说出口, 院子里头都陷入了沉默。 大队书记鼓励了她一句“接着说。大家都是想解决问题, 没什么不能讲的。” 余秋也鼓足了勇气, 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水不可能凭空消失,必须得有地方待着。下雨的时候, 沟河池塘就是蓄水池。干旱的时候, 它们就是水源。所以,我觉得可以考虑直接将它变成鱼塘。” 八队生产队长叹了口气“可是人要吃饭啊。小余大夫,不种粮食吃什么” “可以养鱼养鸭子,种莲藕、荸荠、芋头。”她迟疑了一下, “其实水稻说不定也能种。” 她上辈子跟着同事去那个农家乐玩的时候, 曾经听老板娘提过一嘴巴,水面除了能种水芹菜、空心菜之类的蔬菜, 也可以种水稻。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不种水稻老板娘笑她脑袋转不过弯儿来,种水稻不挣钱。一斤水芹菜能卖两块钱,而且割了一茬又一茬, 一亩水面带管不管都能产万把斤。水稻产量就差远了, 亩产不过千斤, 而且一斤稻子才能卖几个钱。 所以别说是搞水面种植了,2019年全国抛荒的农田就一大堆。人是会用脚投票的生物。 田雨立刻附和“对对对, 水面能种东西。我跟余秋种的空心菜再过段日子就能吃了。胡杨的蒜头也长了蛮长一截子。” 她们还琢磨着看到时候能不能种水芹菜。那个开水烫过了凉拌也能吃。 郑大爹摆摆手“那个不一样,水这么深,到时候秧长不出来就不能做那个什么光合作用,是活不了的。” “稻子直接长在水面上。”何东胜插了句嘴,“这个叫葑田, 古时候有人拿一种草的根茎聚起来,周边打上木头框子,浮在水面上种水稻。这样无论水高水低,稻子都不会被淹了,平常也不用打水。” 郑大爹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嘀咕“我种了一辈子田,还真是头回听讲过这个。” “唐宋时候,这种田蛮多的,后来那种草少了,又兵荒马乱的,渐渐的这手艺就失传了。”何东胜微微笑,“我也是听农林班的老师讲的。” “有的”田雨也兴奋起来,“我表姐下放的地方有垛田,他们的油菜就长在水上。” 余秋知道兴化垛田,那可是名气不逊色于婺源的油菜花圣地。不过垛田其实还是类似于江心洲的存在,跟她所说的水面种稻有差别。 院落再度陷入沉默。 农民其实很愿意接受新兴事物,无论是打水机还是化肥,他们都接受的很快。 可是水面种粮食又是另外一回事。万一不成功呢这么多撒下去的稻种要怎么算耽误的年景又怎么补救回头 “反正现在还淹着。”何东胜站起身,率先打破沉默,“咱们就两头都动起来好了。” 他脸上肌肉舒展,“先拿几亩田试试看秧苗能不能直接在水面上长。万一长不了稻子就长蔬菜。总归不会荒了地。” 大队书记也发话“对对对,你们八队还没有专门的菜园主。干脆多种点儿茭瓜、莲藕什么的吧。” 他抬头看扫视一圈院子,像是在算人头,“要是种多了你们队里头吃不完,就分点儿给大家。也让大家都尝尝鲜。” 他从桌子后头站起身,院子里头的其他人也跟着散伙,众人都热热闹闹地往外头走。 田雨满脸茫然“我怎么觉得大家好像挺高兴的啊。” 广大贫下中农的乐观果然超乎想象,明明稻子还没种出来,他们竟然都已经迅速走出了阴霾。 胡杨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时候水稻种不出来怎么办” 余秋在心里头叹气,种不出来稻子就种菜啊。 什么叫做经济作物眼下大米一毛四分八一斤,青菜两分钱一把,西红柿五分钱一斤。茭瓜跟荸荠什么的,她不知道价格,但算下来肯定要比种水稻挣钱。 别的不说,单一条,每个大队只能留十亩自留田种菜来解决全队人的吃菜问题,就证明了种菜比种粮食划算。否则不用行政命令强制,农民也会选择种粮食。旱地种不了水稻,种玉米种山芋总是可以的吧。 大队书记是顺着话风,将那六十亩水田又变回了沼泽地的身份。农田改种蔬菜改养鱼肯定不行,这是政策红线,碰都不能碰。 但如果原本是荒废的沼泽地呢现在全国都鼓励垦荒增加农作物产量啊。 大队书记让八队将种出来的菜养出来的鱼分一部分给其他生产队,也是一种内部平衡。只有利益均沾,才不容易家里头起内讧。 这些话,余秋当然不好跟田雨和胡杨说。 她天真单纯的小知青同伴们现在未必能够理解生存的艰难。很多事情在生存面前,并不是非黑即白,生活有生活的狡黠与智慧。 一行人刚走出大队支部院子,余秋就听见前头有人喊“余大夫,请你帮忙看看我家孙子。” 人群自动让出条路来,余秋赶紧加快脚步。 大家开会不点煤油灯,走的时候也是靠着天上的月亮,她直到走近人面前,才发现喊话的是桂枝的丈夫跟婆婆。被大人抱在怀里头软哒哒没生气的可不是人小鬼大的大宝。 余秋赶紧让人抱孩子进屋,她还没说话呢,大队书记就立马点亮了开会都舍不得用的煤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孩子蔫兮兮的脸,余秋边从医药箱里头拿体温计给孩子测体温,边问孩子奶奶“这怎么回事啊” 大宝奶奶满脸焦急“受凉了,昨晚上他嫌热,睡在院子里头的,早上就没精神。在家里躺到现在,讲头痛,刚才还吐了。” “是不是吃坏东西啊”大队书记跟着着急起来,伸手摸大宝的脑袋,“哎哟,这烫手的。大宝,回大爷爷的话,有没有吃外头的果子啊” 小小的男童语气无力地躺在桌子上,刚要开口,又张嘴吐了起来。然而他胃里头东西已经吐光了,只吐出了几口酸水。 余秋给他数了脉搏又听了心肺呼吸音,然后拿下体温计,这孩子的确发热了,高烧392c。 “大夫,要不要给他灌肥皂水”孩子父亲可怜巴巴看着余秋。 他身上衣服还沾着泥巴。显然下工后又上自家的自留地忙碌,根本就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 余秋摇摇头,表情严肃“我感觉不太像食物中毒。” 大宝是个很乖的孩子,他就算采了野果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吃独食,而是给奶奶跟弟弟分享。小孩子不懂事可能会认错,但长期在乡间生活的老人一般还是能够辨认出野果是否有毒性的。 再说,大宝的表现也不太像一般的食物中毒。 余秋在脑海中拼命搜索会引起高热头痛的疾病名称,然后再一一排除。她手上不停,给孩子擦拭酒精物理降温。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高热,她都得先降温再说,否则脑细胞受到损伤,孩子就算活下来也会傻了。 可惜杨树湾没有小店,大夏天更加不会有冰块。否则用个冰枕效果会更好。 何东胜站在了她旁边,拿着蒲扇给孩子扇风,这样可以加快酒精挥发,尽量帮助孩子降温。 田雨也在旁边帮着出主意“要不要我打桶水过来,让大宝把脚泡在水里头。” 夏天热,电风扇吹在人身上也是暖风。她晚上写作业的时候,都是将腿脚泡在桶里头,这样既凉快也不怕蚊子咬。 余秋听到“蚊子”两个字,又看到大宝胳膊跟腿上散落的红疙塔,突然间脑子一个激灵。 流行性乙型脑炎,俗称的乙脑。对,好发于夏季,常见儿童,有疫区蚊虫叮咬史,临床表现为高热、嗜睡、颈抵抗、呕吐、头痛等。 大宝整个病程发展以及现在的表现都很像乙脑。 “走吧。”余秋示意大宝父亲抱起孩子,“现在立刻去卫生院,村里头没有能给大宝用的药,他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孩子奶奶跟父亲都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大宝的情况竟然会这么严重。他们本来以为孩子就是感冒发高烧,怕会烧出个好歹来,想让大夫帮忙打退烧针。 农民鲜少看病,除非是迫不得已,他们都不会看医生。 “现在不仅仅是退烧针的问题了。”余秋眉头紧锁,“我怀疑孩子是乙脑,就是大脑炎。” 大宝奶奶抓在手上给孙子扇风的扇子立刻掉在了地上。她没能忍住眼泪,当场哭出了声。 大脑炎哪里是好病,早几年她娘家就死掉过好几个娃娃,活下来的也是个傻子,家里人没空管,自己掉进河里头淹死了。 “先别哭,赶紧送卫生院。”余秋安慰了一句大宝的奶奶,“救得及时,也能好的。” 穿越前,她在儿科轮转的时候刚好是夏天。 那年跟邪门一样,连着收了三个疑似乙脑的大小孩。明确诊断后,为了避免传染,儿科直接将他们转入传染病院了。不过因为发现早处理及时,后面跟踪追访病显示三个孩子都恢复健康,顺利出院了。 余秋收起医药箱,催促大宝的家长“动作快点儿,这病不能耽误。” 就算是在2019年,乙脑导致患者死亡或者残疾的病例也不罕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听说有专家 现在桥还没修好, 要去公社只能先走水路。 何东胜没犹豫, 直接问看鱼的老成根借了乌篷船, 长竹篙一点,小船飞快地往前蹿。 余秋蹲在船头给大宝做生理盐水灌肠, 这瓶盐水还是她从丁医生医药箱里头顺过来的。 现在赤脚医生习惯肌肉注射, 基本上没有打吊瓶的习惯,大队给她的医药箱里头自然就不配备生理盐水。 为了提高降温效果,余秋特地将生理盐水瓶子浸在井水当中,手工制作冷盐水。 她让大宝奶奶将孩子侧躺在木板上, 又喊孩子父亲帮忙打手电筒, 好暴露孩子的臀部。 四岁的娃娃已经晓得害羞,伸手扯着裤子不让大人脱。 余秋只好安慰他“大宝听话, 姐姐要给大宝打药,打完药以后,我们大宝好了, 就能跟小宝还有妹妹一块儿玩了。 小家伙这才松手。 余秋手上没有灌肠器, 连注射器也只有一只。她抽了玻璃瓶里头的生理盐水, 缓缓推入孩子的肛门。 一边推药,产科医生一边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她现在真觉得护士不容易, 要是在医院里头,这件事她只要下个医嘱就好,自然会有护士执行。可是现在,自己却不得不身兼医生、护士以及护工三个职责。 20毫升的生理盐水推进去之后,余秋捏紧了孩子的臀瓣, 药物起效总归需要时间的。 大宝嘴里头嚷嚷着要拉粑粑,身体不由自主地扭来扭去。他奶奶伸手想摁住他都不行。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分钟,余秋赶紧放行。 于是四岁的男娃被他爸爸抱在怀里,直接蹲在船头对着河水拉粑粑。 余秋听着那扑通扑通的声响,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有节操可言。就希望河里头的鱼不要跳出来咬了大宝屁股吧。 对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抬高了手上的马灯,扯着嗓子喊“成根大哥不这晚上的去哪儿啊” 何东胜也放开嗓门回应“队里头娃娃生病咯,送他去卫生院。” “哎哟,这真是巧了。”那撑船的人一拍大腿,“赶紧的,今儿有省城巡回医疗组的专家下乡医疗,里头就有儿科的专家文教授。” 众人大喜过望。 余秋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胸腔中。专科专治,她毕竟不是儿科大夫,既往也从来没有单独诊治过乙脑患者。 何东胜大声跟对面船上的人道谢,竹篙点得更快了,乌篷船一路朝公社码头奔去。 月色温柔,夜风轻轻吹拂着河面,送来野荷花跟水草的清香。那香气夹杂在行船激荡起的水雾中,与月色晕成一团,都显出了欢喜的味道。 河水哗哗作响,姿态轻快地送着船往前走。稻田里头的青蛙与蟋蟀像是不甘示弱,与蝉鸣交织在一处,帮船上的人摇旗呐喊。 两岸黑黝黝的山招摇着矗立的树木,像是在挥手打招呼,欢喜地送着他们走。等前头显出昏黄的光点时,何东胜竹篙一收,小船靠在码头边上。 余秋立刻扶着大宝的奶奶下船,跟着人往卫生院去。 何东胜也不怕人摇走了乌篷船,只简单系上缆绳,快走几步追上。 红星公社是通了电的,卫生院跟初中面对面,是整条街上最气派的地方,足足有三层楼,比革委会政府看着光鲜多了。 余秋跑进去要挂儿科急诊专家号。 窗户后的收费员满脸茫然“我们这儿没有专家号啊。” “文教授的号呢我们有个孩子怀疑是大脑炎,情况比较重,想请文教授帮忙看看。” 收费员立刻站起身,探头看被大人抱在怀里头的大宝,连连跺脚“哎呀,你们晚了一步。白子乡公社说有个孩子不太好,打电话过来请文教授过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余秋焦急地追问“那有没有其他医生在儿科医生。” 收费员赶紧开了张单子,让人抱着孩子去诊疗室。 结果公社卫生院太小,根本就没有单独的儿科诊室,而是混在内科里头的。 值班的内科医生今年刚从卫校毕业,余秋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正满脸严肃地看着他的医学书。 听说是个大脑炎的孩子,值班医生也傻了眼。他当着病人家属的面拼命翻书,想找出应对措施。 余秋看他满脸稚气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只得捏着鼻子现场指导“老师,您看是不是要给孩子急查血尿粪常规、降温以及抽个脑脊液送检” 值班医生倒是不拿架子,反而连声附和“对对对,我看看药房有没有安乃近。” 说着,他大声朝外头喊,招呼护士抽血拿药。 “先上个冰枕成不”余秋试探着问,“给孩子用扑息热痛可好” 安乃近副作用极大,有可能会导致再生性障碍性贫血,九十年代就基本从儿科用药中消失了。余秋实在不想给大宝用安乃近。况且她听儿科主任说过,乙脑患儿的高热,使用安乃近降温效果并不好。 值班大夫误会了余秋的意思,以为她是在为患儿家庭省钱。毕竟扑息热痛一片一分三,安乃近一片可要两分五呢。 他丁点儿上级医生的架子都没有,直接痛快地答应了余秋的要求,喊护士帮忙拿扑息热痛片过来。不过卫生院没有冰枕,他甚至不知道冰枕是什么。 余秋无奈“不是怕孩子烧坏脑袋嘛,所以要给他脑子这块降温。” 不想值班医生居然高兴地夸奖余秋“你这个想法很好,确实可以弄。光在额头上盖毛巾,那速度太慢了,而且还得一直换。” 他倒是支持余秋自制冰帽跟冰枕,可惜现在医院挂水用的也是玻璃瓶,根本没有塑料营养袋给余秋发挥。 “尿袋有不” 何东胜正帮着余秋碾扑息热痛片,余秋要在冷生理盐水中加入扑息热痛药粉,然后再帮大宝保留灌肠。 他抬起头来看值班医生,“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挂着尿袋。” “有有有。” 值班医生二话不说就拿来了尿袋,直接塞给余秋。对于她要的酒精也半点儿没吝啬。 卫生院虽然通电,但同样没有电冰箱,更不会有什么冰室。好在旁边供销社每天都请人从县城带三分钱一根的冰棍过来,可能还剩下几只。 大宝父亲赶紧去敲供销社的门。 没过几分钟,郝红梅就拿毛巾裹着冰棍放在脸盆里头,捧着跑到卫生院来了。 供销社没给职工安排专门宿舍,她在库房角落里头支了张行军床就当成宿舍用,还顺带着能延迟营业时间,方便社员买东西。 听说余秋在给小孩看病,她立刻贡献出今天没卖完的三根冰棍。 余秋赶紧将自制冰枕放进冰棍盆里头,然后搁在检查床头,一边制作冰枕,一边趁机给大宝头部降温。 何东胜碾好了扑息热痛片药粉被她加入生理盐水中混合均匀,再度给大宝灌肠。 完成这一切之后,她又下意识地催促值班医生“老师,你是不是要抽个脑脊液送化验,还有上报传染病啊” 乙脑好像是乙类传染病,一旦被发现,城市要求六小时内上报,农村也不得超过十二小时。 值班医生明显有些茫然,嘴里头应着“噢噢”,手上却不知道该如何动。 反而是搭班的护士经验似乎要比他丰富很多,直接给余秋拿来了穿刺针。 余秋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起头看护士“这儿能做脑脊液测定不” 这下护士也跟着茫然“啥测定” 余秋头痛,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给大宝做个脊髓穿刺。 最起码的,她可以通过肉眼观察脑脊液形状来判断脑膜炎的类型。如果有细菌感染的话,还得尽早加用足量抗生素。 大宝倒是很勇敢,明明病得有气无力,居然还跟个小大人似的鼓励余秋“大夫,没事的,我不怕痛。” 余秋笑着让他像虾子一样拱起身子,帮他消毒了背后的穿刺部位“嗯,我们大宝最厉害最勇敢了。姐姐就扎一针,扎完针,姐姐就知道要给我们大宝用什么药了。” 她小心翼翼进针,清亮的脑脊液流淌出来。 余秋用试管接好,观察脑脊液的性状。她轻轻地吁了口气,还好,脑脊液透明清亮,符合乙脑的特点。 余秋刚拔出穿刺针,诊室就冲进来个怀抱孩子的年轻妇女,带着哭腔喊救命“大夫,你给俺瞅瞅娃娃吧,抽起来了。” 她话音没落,抱在她怀里的约莫八九岁的孩子就不住地抽搐起来,身体立刻僵硬得跟钢板一样。 余秋赶紧放下穿刺针,催促不知所措的值班医生“水合氯醛8灌肠,20的甘露醇100快速静滴。” 护士反应比医生更快,立刻从药柜里头拿出了甘露醇,开始给孩子打吊瓶。 余秋也不敢指望吓傻了的值班医生,赶紧自己拿了针筒给那孩子灌肠。 刚上临床不知所措一点儿也不稀奇。 他们科的一位主任就说自己才从医学院毕业被分配到附属医院的产房,头一年夜里单独值班的时候,全靠搭班的老护士教她怎么做。 8的水合氯醛推进去之后,患儿渐渐停止了抽搐。 余秋长长地吁出口气,因为蹲着的时间太长,她站起身时眼前发黑,还是帮忙抓着孩子腿脚好让他别乱动的何东胜扶了她一下,她才没摔倒。 “降温,再做个冰枕给他用。”余秋喘着粗气,挣扎着站好。 刚才她也吓得够呛,孩子总是比大人更脆弱。她真怕这孩子抽着抽着就没了。 “注意观察这孩子的呼吸情况,万一呼吸衰竭,加用纳洛酮。要是持续高热昏睡,有安宫牛黄丸吗十岁的话就一次一颗药,鼻饲。” 护士赶紧应声“有的,药房刚进了安宫牛黄丸。” “除此以外呢,还有哪些要做的事情” 余秋下意识地作答“有丙种球蛋白的话尽快挂上,早期足量应用效果不错。注意持续监测电解质,尤其小心低钠血症,及时补充。要是后面频繁抽搐的话,可以肌注鲁米那跟水合氯醛灌肠交替使用。保持清凉流质饮食,比方说西瓜水绿豆汤藕粉之类的,还有病房防蚊,避免疾病传播。室温保持在二十六到二十八度,电风扇效果不好的话,就对着井水吹。护理一定要跟上,昏迷的孩子给鼻子饲。” 她抬起头,准备再给这孩子也做个脊髓穿刺的时候,突然间意识到值班医生跟护士都站在自己前面。 那刚才在后面提问的是谁 余秋下意识地回过头。 门口站着位身形干瘦的老人,正对她微微地笑“姑娘,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余秋差点儿脱口而出,江州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八年制本博。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一段百科来的新中国的医疗卫生事业是在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中开始的。经过全国人民16年的艰苦奋斗,医疗卫生事业取得了长足发展,人民群众的健康状况也有了显著改善。 建国后,霍乱很快在我国绝迹。 1955年,人间鼠疫就基本得到了控制。 1959年,性病在全国范围内基本被消灭。 60年代初天花已告灭绝,比天花在世界范围灭绝早了十余年;结核病的死亡率从建国初期25010万下降到4010万;脊髓灰质炎、麻疹、乙脑、白喉、破伤风、百日咳等传染病的发病率明显下降。 1965年,接生员的队伍已经增长到685740人,产妇的产褥热和新生儿破伤风显著减少。但城乡医疗状况差距极大。 1965年6月26日,毛主席提出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六二六”指示后,卫生部在送给和中央的报告中,深刻检查了在这方面工作上的失误。“由于卫生部领导上长期把人力、物力、财力主要用在城市,以致农村缺医少药的问题,迄今未能很好地解决。据1964年的统计在卫生技术人员分布上,高级卫生技术人员69在城市,31在农村,其中县以下仅占10。农村中西医不仅按人口平均的比例大大低于城市,而且多数人的技术水平很低。在经费使用上,全国卫生事业费9亿3千余万元中,用于公费医疗的2亿8千余万元,占30,用于农村的2亿5千余万元,占27,其中用于县以下的仅占16。这就是说,用于830万享受公费医疗的人员的经费,比用于5亿农民的还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身上全是血 文教授刚从白子乡回来, 一进门就见到个小孩子指导大孩子看病。那做事的动作跟说话的用语习惯, 无一不显示着她接受过严格规范的医学训练, 而且年头绝对不短。 他有点儿好奇,在偏僻的红星公社, 哪儿来的这样的姑娘。难不成这回巡回医疗队里头还有他没见过的学生 余秋强行稳定心神, 认清现实“我八中初中毕业。现在是杨树湾大队的赤脚医生。” 值班医生满脸兴奋,与有荣焉地跟“余大夫救过好几个人的命了,医术是家传的。” 余秋目瞪口呆,不是说乡下消息闭塞吗怎么她名声都传到公社来了。 她就说刚才为什么卫生院的医生护士全听她调遣, 让打针就打针, 叫挂水就挂水。她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吓懵了,能有个人站出来指挥, 就本能跟着做呢。 余秋赶紧连连摆手“谈不上,只粗浅地学了点儿毛,连皮的边都没沾上, 跟提不上什么救命。” 她话音没落, 那个抽搐患儿的母亲扑通跪到了地上, 直接给余秋磕头“神医啊,你就是杨树湾的神医, 俺娃娃有救了。俺娃娃以后都叫你妈。” 余秋吓得不轻,赶紧往边上让。妈呀,挨了人家磕头,那可是要折寿的。她要个九岁的孩子管她叫妈做什么 何东胜清了清嗓子,开口劝那妇女“别开玩笑了, 余大夫今年才十五岁呢。叫声姐姐还差不多,哪有这么小的妈。” 那妇女却不肯起身,义正辞严地强调“有志不在年高。” 余秋差点儿没活活呛死自己。她就是有志气,也不在给人当妈啊儿女都是债,她得有多想不开才往火坑里头跳。 文教授点点头,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余秋,省八中的学生。我晓得了。你的底子还是比较扎实的,以后” 余秋竖起耳朵,心道自己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大佬相中了吧。 天花板上传来咚咚的声响,不知道什么人正在拼命奔跑。夏天热,诊室的窗户开着,哭声跟叫喊声透过纱窗传进来。 好像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了。 众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往上看。 “砰” 诊室门响起一声巨响,郝红梅满头大汗地冲进来,一把拽住余秋的胳膊,“快,余秋姐,救命啊,燕子姐姐要不行了。” 刚才余秋稳定住小孩的病情又忙着跟医生护士交代,郝红梅怕打扰自己的朋友,就上去找自己的同事李燕。上午燕子姐肚子疼,住进卫生院产科生孩子去了。 郝红梅想去看看燕子姐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结果宝宝刚被抱出产房,里头就传来喊叫声“快,出血了,赶紧挂水。” 到今年八月份才满十五岁的郝红梅只看见产房门进进出出,穿着绿色短袖衣服的人跟穿白大褂的人不停地跑来跑去。她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的时候,就听到有戴着大口罩的人过来喊燕子姐的丈夫,说大人要不行了。 燕子姐夫当场就软下来,跪在产房门口求医生救命。可是医生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她能用的药全用了,血就是呼呼往下淌。 “产后出血,谁都不想的。” 郝红梅耳朵只来得及捕捉“产后出血”这四个字。她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上圩埂抢险的那天,余秋姐不是救过一个产后出血的大肚子吗 于是心慌腿软的小知青就这么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下来找人。下楼梯的时候,她脚没踩准,直接滚了好几个台阶都没顾上。 余秋等不及再听文教授说话,只留下一句“教授,这儿就拜托你了,我上去看看。” 等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应该请文教授一块儿上去看的。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医学大拿。 唉,长期专科专治已经让她形成思维定式了。产科出了事怎么可能找儿科医生坐镇其实她自己刚才不也处理了两位儿童病患么。 “医疗队里头没有妇产科专家吗” 郝红梅说话直哆嗦“说本来有的,但是从省城下来之前被带走批斗去了。” 她真是恨死了那帮没事找事的家伙,就算有问题,不能挑个其他时候吗这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产科医生干久了,余秋碰上危重抢救,跑步就像脚踩风火轮。 明明从小到大八百米从不及格,大学体能测试还要靠舍友帮忙作弊才能过关的人,愣是将郝红梅甩得老远。 小知青吭哧吭哧追上的时候,余秋已经从助产士嘴里头得知产妇的出血量超过了一千毫升。 缩宫素打了,现在还挂着氨甲环酸,麦角新碱也用了,但子宮还是软软的,完全止不住出血。她们试图填塞纱条,纱布卷直接被血给冲了下来。 看病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好药,卫生院能用的药物全都用上了,她们也没有没的招儿了。 “开放静脉通路,加大补液量。”余秋直接拿着诊疗车抽屉里头的帽子口罩戴上,催促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助产士跟护士,“老师,赶紧联系手术室,抽血交叉备血,光补充胶体不行的,她要输血。” 李燕的丈夫看到余秋戴起大口罩,瞬间回过神来,伸出胳膊喊“抽我的血,我血多,给燕子用。” 护士狐疑地看着她“你是哪儿来的娃娃” 郝红梅终于追上来,扯着嗓子喊“听她的,她祖传医术,她爸是产科教授,她救过产后出血的大肚子。活了,好好回家了。” 李燕家里人一听,全都跪下来求余秋救命。 其中一位不知道是婆婆还是妈妈的中年妇女更是嘴里头喊着“大夫,你们就让她救救我女儿吧。求求你们了。” 产科的医生护士好歹也工作了不少年头,自然不会像刚毕业的急诊医生一样愣头青,直接放弃诊疗权。 年纪最大的助产士板着脸“开玩笑,这是人命,怎么能试试。” “先听她的。” 楼梯口方向传来声音,文教授腿脚不太灵便,上楼花了老人些时间。他朝助产士等人点点头,“她的处理思路没问题。” 助产士倒是对文教授的话没异议,但她没办法给产妇输血,因为卫生院根本没有血库。真正要用血也是事先去县医院拿。他们这儿做不了什么动手术,有情况严重的同样转去县医院。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 她早就清楚今时不同往日,1972年的乡下卫生院条件肯定有限,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卫生院居然连血都输不上啊。 “那就补充代血浆,生死有命,看老天爷可不可怜人了。”余秋有文教授撑腰,顺利进入产房。 其实在门口,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可等走进去,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还是直往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让她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李燕软软地瘫在接生台上,急性大量失血让这个精疲力尽的新手妈妈失去了最后的精力。 她身下的操作台上,助产士还在努力地帮她按揉子宮,可是看不到丁点儿成效。 出血量肯定不止一千毫升,余秋扫了眼就估算出产妇的失血量起码有一千五百毫升。 现在单纯想要靠现有的药物跟按摩刺激子宫来达到止血目的是不现实的。 产妇失血过多,血管已经瘪了,护士连打三次针头都没能顺利进入血管。余秋不得不接手赶紧开放中心静脉通路。 “避孕套跟导尿管,多拿几个,我需要这个给她填塞宮腔。” 时间不等人,余秋立刻开始刷手消毒自己的双手。 护士愣在了原地,她这儿只有尿管,但没有避孕套。 余秋简直想咆哮,全公社的妇女保健工作不是卫生院在负责吗就连宝珍的接生包都是卫生院发的。明明赤脚医生手册上都讲了避孕套要怎么用,为什么卫生院居然连避孕套都没有 “三腔二囊管呢你们有没有三腔二囊管” 助产士高兴起来“有,内科病房有。” 幸亏红星公社卫生院够小,整个病房加门诊一起也只有三层楼。否则如果是一般稍微上点儿规模的医院,不等止血工具拿来,病人就已经没命了。 整个医院只有一台电话机,病区之间的联系全靠人扯着嗓子喊。 楼上的病房很快送下了三腔二囊管,这是一种常用于治疗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跟胃底出血的装置,从人的喉咙口放下去,然后通过打气使得气囊压迫静脉止血。 现在,余秋要给它换个进口。 她让护士先给产妇导尿,防止到时候气囊鼓起来会压迫到膀胱。她自己剪短胃远端导管的头,因为宮腔没有胃部那么深;然后将胃囊折叠,跟食管囊一并塞进宮腔。 余秋示意护士撬了瓶250规格的生理盐水,抽了打进食管囊中。全部推注结束后,下面的出血很快止住了。 物理压迫止血见效果然迅速。 谢天谢地,幸亏起效了。要是球囊压迫还是没用,她就只能开刀结扎子宮动脉甚至切除子宮了。 李燕还这么年轻,刚生了第一个孩子。如果失去子宮的话,她的生活质量说不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余秋长长地嘘出口气,下意识冒了句“老师,你们还是去县医院领点儿避孕套吧。三腔二囊管太贵。” 利用避孕套跟尿管自制球囊成本就低多了。现在农民经济条件普遍差,她得考虑人家能不能治得起病。 助产士赶紧应声。医院虽然是排资论辈极为严格的地方,但吃技术饭的人天然信服技术能手。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可人家救了产妇的命,助产士就信服她。 “皮试时间到了没”余秋脱手套,“阴性的话就把青霉素给挂了,还有,过二十四小时取囊管的时候,准备好缩宫素,提前备血,预防再度大出血。” 她转过身,脱掉了身上的手术衣,准备出去洗手。 旁边的护士喊“哎哟,姑娘,裤子,裤子上全是血。”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惊恐地转过头。 不会吧,这个时候亲戚拜访。 她就说手机丢了是悲剧,没有记事簿提醒,她都忘了自己生理期就是每个月下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研为定 20瓶;24179701 10瓶;淇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大腿不好抱 余秋向郝红梅求助, 让她去供销社帮自己拿一袋姨妈巾。 她不敢要求什么卫生棉条, 只要有最基础款的直条卫生巾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郝红梅姑娘满脸茫然“卫生巾什么是卫生巾啊” 余秋估摸着这姑娘年纪小, 现在的人又极度缺乏生理卫生知识, 所以压根不知道姨妈巾。 她忍住羞耻“就是身上来例假的时候用的东西。” 郝红梅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余秋不好意思地拉着她的手“先赊着成不回头我问田雨借了钱还账。” 人穷志短, 她连包卫生巾都要赊账。 唉,谁让她现在上班没工资呢。穿过来后一直吃喝不愁又深处山村,没有消费场所要花钱,她还没意识到缺钱的难处。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这个时代又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搞副业,她连想办法挣点儿外快都不能。 不行, 得找门路挣钱。实在没办法的话,养几只鸡婆下蛋也好。现在农村鸡蛋也是通行货币呢。 郝红梅直接摆手“不用, 我有钱。你救了燕子姐, 这点东西算什么。” 旁边李燕的母亲耳朵尖, 立刻掏口袋“红梅, 多少钱,婶婶给。俺们家燕子都是神医救下来的。” 余秋一听“神医”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但凡是人, 一旦被架到神坛上就绝无好下场。 郝红梅机灵的很,趁着李家婶婶对余秋感恩戴德的机会,赶紧哧溜跑了。她才不要李婶婶的钱呢,余秋是新时代的赤脚医生, 给人看了病都不肯在人家吃顿饭的。 小知青腿脚利索,没几分钟就拎了包过来。这可是女人用的东西,当然不好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看。 余秋赶紧一把接过, 冲动厕所里头去拯救自我。 等她掏出袋子里头圆筒状的东西,她傻眼了,这是个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圆桶上的字,三个字的印刷体月经带。 余秋风中凌乱了,她忍不住抽出一条摊开来看,但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儿终于一睹庐山真面目,原来传说中的月经带长这样,看着有点儿像丁字裤。 可是郝红梅给她这个有什么用她要的是卫生巾啊。 助产士清洗完接生用的器械,又将泡布巾的脏水拎过来冲厕所。她看到不知所措的余秋,估摸着这姑娘是头回身上来,相当热心地主动指点“把卫生纸放在中间,然后两头兜着。” 余秋满头雾水,还是助产士上手帮她调整好月经带,“囔,用吧。嘿,以后就是大姑娘咯。自己记得经常换,身上来的时候别下冷水,不然还是自己身体吃亏。” 月经带穿上了,余秋感觉非常不舒服。卫生纸的吸水性当然比不上卫生棉。为了保证不渗漏,月经带里头塞了厚厚的卫生纸。 她上身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抗战神剧藏雷。 余秋满心绝望,距离改革开放还有六年的时间。照这架势,要是她不能顺利穿越回头,起码这六年七十二个月每个月她都要有五天,加在一起总共三百六十天带着雷生活。 三百六十天,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了啊。余秋扭过头,人生真如窗外的夜色,黑不溜秋,看不到希望。 她脚步沉重,感觉自己背着如此重担,连路都不会走了。 余秋出了厕所门,助产士从后面追上她,迟疑道“那个,小余啊,那个真的行” 余秋下意识地想说月经带当然不行,她还得琢磨着要怎么自制卫生巾。要命,现在什么都缺,她又没钱,难不成要偷医院的脱脂棉球 太耻辱了,贫穷果然是万恶之源。 余秋回过头,对上助产士巴巴的眼神,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球囊压迫宮腔止血。 她想起自己穿越之前带的进修医生。其实对方年纪比她大二十多岁,是某家县医院的高年资副主任医师,按道理,余秋应该喊她老师。但既然到省人医进修,余秋就成了她的上级医生。 那位副主任医生跟着余秋上接生台,看余秋用宮腔球囊填塞处理产后出血的病人,就感慨万千。 在副主任医生来进修之前,她夜班刚处理了一位三次剖腹产术中产后大出血的产妇。所有的药物都用上了,纱布填塞也无效,最后她不得不主刀切除产妇子宮保命。 当时她懊恼得不行,要是她早点儿知道球囊填塞止血的方法,起码可以试一试,说不定就不用切掉产妇的子宮了。 她也想产妇完完整整的,不用切除身体的任何器官。但是在手术台的时候,她的确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救产妇的命。 “可以,我看过的不少人效果都挺好的。”余秋收回心神,“就跟三腔二囊管治食管静脉曲张破裂出血一样。” 比起药物治疗,物理压迫止血往往见效更快而且比大部分药物都便宜。 “老师,如果您这儿有避孕套的话,用丝线将避孕套系在导尿管的前端,扎紧了,然后把尿管跟避孕套放入宮腔,打250300的生理盐水。看到出血减少后,就用夹子夹住尿管远端,固定在产妇的大腿内侧。荫道填塞纱条,防止避孕套跟尿管掉下来。过24到4时,取出来的时候,还是要备好缩宮素,防止再度出血。” 助产士连连点头。 她手边没有避孕套,就拿用过的手套冲洗干净,请余秋示范一遍给她看。 过道里头的灯泡瓦数低,昏暗的灯光下,人到中年的助产士满脸严肃,认认真真地学习每一个步骤。 余秋想到了自己导师曾经提过,其实六七十年代的人同样对知识如饥似渴。 当初导师也是下乡知青,担任大队的赤脚医生。为了学知识,她跟卫生院的大夫可以守在巡回医疗点外头喂了大半夜蚊子,好见缝插针地跟巡回医疗的教授专家请教。 余秋原本以为回忆带滤镜,人们总是愿意美化自己的过往。现在看来,导师老太太没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 助产士看着余秋操作完一遍,又让她盯着自己依葫芦画瓢一回,再将所有问题都仔仔细细问个底朝天之后才肯放余秋走。 郝红梅在产房外头等得急死了,看到余秋出来,她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婶婶怎么问个没完没了啊。” 简直像是要把小秋姐的脑袋劈开来,将里头所有东西都拽出来一样。 余秋安慰焦急上火的小姑娘“她也是为了工作好。” 如果这次不问清楚了,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请教。万一这过程当中碰到类似情况的病人呢明明知道有办法能救,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话,真是悔都要悔断肠子了。 郝红梅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又高兴起来“小秋姐,你真厉害,给我们知青长脸” 余秋按下她竖起的大拇指,笑着摇摇头“我不厉害,我就是运气好,有很好的老师教我。” 她在国内顶尖医学院校求学,她的导师是业内权威专家,她从实习到毕业后工作都在省人医,而省人医的高危产科又国家重点科室。她见过很多危重紧急情况的病人,每一次处理病情的时候,她都有老师在边上手把手地教。 这是少数人才能够拥有的幸运。 郝红梅沉默了,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你别担心,我相信你爸爸肯定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工贼跟林贼只能一时作祟,现在不是暴露了丑恶的真面目了嘛。我爸爸他们厂的总工程师三月份就又回来上班了。” 她觉得余教授肯定跟总工程师一样,只是被一时误会了。他要是坏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有小秋姐这样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女儿呢。 余秋看着小知青满脸笃定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单纯的姑娘。 她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摸摸郝红梅的脑袋“谢谢你,我也相信正义会迟到,但肯定不会缺席。” “好,要时刻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文教授从产房旁边的病房出来。他刚帮忙去看了个今天上午生下来的孩子。 “余远航的闺女是吧难怪了。”文教授连连点头,“这一板一眼的,还真是他带出来的。” 十来岁的小丫头,看着比大人还沉稳。 余秋浑身寒毛直竖,感觉医学界实在太危险了。丁医生听过那位余教授上课也就算了,怎么这位文教授听着好像跟余教授还有交情啊。 “你那个时候才这点儿大。”文教授伸手比划了一下,“看不到自己老,只看到孩子长啊。”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还好还好,女大十八变,婴儿长成啥样都正常。 文教授还想说什么,楼下急诊的护士跑上来找,又来了个情况不太好的孩子。白子乡的,听说专家回红星公社了,家里头又抱着孩子追了来。 文教授只得匆匆丢下一句“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好好做人民需要的医生。” 余秋赶紧应声,趁机挥手走人。 郝红梅还有些惋惜“文教授肯定很喜欢你。” 要是教授能多跟小秋姐聊聊就好了,起码教授肯定知道更多关于余教授的事情。 余秋心道算了吧。 妈呀,她再也不敢妄想抱大佬的大腿了。这也忒危险了。 文教授显然跟余教授交情匪浅啊,再多说几句话,保不齐她就要露馅。 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果然得夹起尾巴小心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姜丝糖 2个;sur、你的明决、故人未辞、浮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哈 30瓶;浮姬 23瓶;修辞学纲要、死宅君 20瓶;sur、路希、去者 10瓶;月亮笑成一湾、八月初五、夏凉 5瓶;正处於人生巅峰 3瓶;淇淇、灼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穷女人不易做 经过一系列处理后, 大宝的体温已经降到385c, 文教授看完孩子,让他住院继续观察治疗。 大宝爸爸明早还得上工,只留了奶奶陪床照顾。 临走的时候, 看上去精神点儿的大宝认真地跟大人们挥手再见,带着骄傲的语气强调“教授爷爷说我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生这个病了。” 余秋摸摸他的小脑袋, 点头肯定“对, 我们大宝很厉害。” 乌篷船沿着原路返回。 乡间人习惯早睡, 他们离开公社码头的时候,镇上不少人家已经陆续熄了灯火,只卫生院还亮着晕黄的灯, 跟天上的明月遥遥相对,瞧着给人说不出的温柔与慰藉。 夜色深了,河面上弥漫着朦胧的水雾。 知了睡着了, 青蛙与蟋蟀也倦了眼, 收住鸣叫, 衬得船桨激荡河水发出的声响分外清晰明亮。 “这回不慌嘞, 道生哥。”何东胜点着竹篙, 面上笑嘻嘻的。 “不慌不慌。”陈道生连连摆手, 看上去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抱到余大夫面前的时候, 我就不慌咯。我晓得余大夫肯定有办法。” 余秋赶紧摇头“我自己也吓得不轻,亏得文教授又回来了。” 其实白子乡公社卫生院是想请他歇一晚,明天再派车把他送回来。但是文教授担心会误了明天在红星公社的工作, 硬是坚持连夜赶回来的。 “你也别谦虚了。”何东胜笑容满面,“你处理的不挺好的嘛。放心大胆地干,我看你以后保不齐就能当个正儿八经的大夫。” “对对对。”陈道生连连附和,“当吃公家饭的卫生院医生。” 赤脚医生毕竟还差了层皮,有机会捧上铁饭碗就妥当咯。 余秋扯扯面皮,谢谢啊,她一省人医的主治医生当基层卫生院大夫。挺好,起码基层事少,情况严重的疑难病例可以转院。 乌篷船跟船上人的心情一般轻快,哗哗往前冲。清风逐明月,桨声映荷香,小船不多时便靠了岸。 余秋踩着船头跳下去,打声招呼赶紧准备回知青点,她总觉得月经带里头的草纸撑不住了,亟需后备军替换。 唉,还是得问田雨借钱,不然自己连替换的草纸都用不起。 何东胜喊了一声她“小余大夫,等等,你的包忘拿了。” 说着,他拎出了布包。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抢过包。妈呀,这里头可装着她被姨妈血弄脏了,助产士又帮她洗干净了的裤子。 何东胜瞥了眼她身上肥大的军绿色裤子。因为洗涤的次数太多,布料已经薄得跟张纸似的,而且裤脚也显出了毛边。 这条不合身的裤子还是助产士江湖救急,临时借给余秋的洗手裤。 郝红梅要比余秋矮半个头,没办法拿自己的衣服给同伴穿。 年轻的生产队长了然于心“裤子被血弄脏了吧。” 余秋脊背一凛,顿时尴尬得不行。又来了,那种藏雷的感觉。 虽然说女性生理期是正常现象,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但这毕竟是个人私密问题,她完全没兴趣跟个大小伙子讨论这话题。 这孩子是不是傻,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能大喇喇地说这些 说好的七十年代人淳朴,生理卫生知识极度缺乏来着呢 “燕子生娃娃这回吃了大亏吧。”何东胜叹了口气,从船舱里头拿出马灯,“我听着声儿,她妈妈都吓哭了。唉,十颗米一滴血,这回她可得好好养着才能补回头了。” 说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小赤脚医生手里头的包,然后拎起马灯朝前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沾在裤子上的血是李燕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她立刻清清嗓子,赶紧谢绝生产队长的好意“不必,月亮挺亮堂的,我自己回去就好。” 余秋总觉得那月经带不靠谱,卫生纸吸水性太差了,她都怀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她身处生理期的私密简直昭然若揭。 做女人真不容易啊,尤其是艰苦年代的穷女人。她还是离人越远越好。 何东胜已经拿出火柴要点马灯“没事,就几步路的事。” 他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惊喜的声音“回来了” 余秋循声看过去,朦胧的月光下,岸上大柳树边上影影绰绰显出个人影。 何东胜点燃了手上的马灯,才照亮原来是三个人,哦不,是五个。 田雨抬脚往船边跑,桂枝手里头抱着小女儿,小宝则趴在胡杨怀中。两个小家伙显然累极了,全都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余秋急了,赶紧催促人回家“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河边蚊子多的要命。万一被咬了传染上大脑炎,麻烦就大了。” 原本自己的两位同伴想跟着一块儿去卫生院,被她硬撵了回头。当时大宝的病情又不明确,还不晓得要几时才能处理好,他们明天不打算上班了 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满怀期待“大宝呢怎么样,好了没有” 余秋头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当是灵丹妙药啊,哪有这么快的。” 桂枝眼巴巴地看着余秋“小余大夫,我家大宝怎么样啊” 她看到丈夫下船,却没见着婆婆跟大儿子的身影,顿时慌得不行,连抱在怀里头的小丫头都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余秋赶紧接过小妞妞,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慰她母亲“已经缓解了,巡回医疗组的文教授,儿科权威专家正在卫生院看着呢。” 桂枝不认识什么文教授,但听到教授这个头衔便放下心来。人家是教授哩,有教授给她家娃娃看,还怕个啥。 陈道生从胡杨怀中接过睡得流口水的小儿子。小宝受了惊,迷迷糊糊冒出句“哥哥不痛,小宝吹吹。” 小东西成天被哥哥带着摸爬滚打,这会儿睡着了还惦记着生病的哥哥。 当爸爸的人赶紧拍拍小儿子的背。看他纯熟的动作,平常在家里应该也没少带孩子。 陈道生笑着安慰妻子“没的事咯,文教授也夸小余大夫呢,说她处理的很好。妈在卫生院看着大宝,教授说等情况好了再出院。” 桂枝对着余秋千恩万谢。要不是她看出来是大脑炎,及时处理了送卫生院,说不定她家大宝就危险了。 余秋赶紧拦住她“先不说这些,想办法赶蚊子。” 乙脑通过蚊子传播疾病,现在已经有两例高度疑似乙脑的病例了,说不定还有更多未被发现的病人,整个红星公社其实都可以被划归为疫区进行处理。 “小宝跟小妞妞一定要注意好,别让他们去蚊子多的地方。有蚊帐的话,赶紧把蚊帐挂起来,最好蚊香也点上。” 桂枝两口子面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他家底子薄,别说蚊帐,连蚊香都用不上,都是点几根艾蒿挂在房门口跟窗户边上,用来驱赶蚊子。 “我那儿有蚊帐。”何东胜从包里头掏出盒蚊香,也一并塞过去。 余秋挑挑眉毛,她倒不知道何东胜是什么时候去的供销社。 陈道生跟桂枝夫妻不肯收,叫何东胜硬压着“你们以为是为你们啊,我是为了我大侄子跟大侄女儿,要是就你两个,我才不管呢。蚊香还是郝红梅从供销社拿的,回头你们自己记得还人家账。” 两口子这才同意跟着人回家拿蚊帐。 临分手前,余秋又给小宝跟小妞妞测了肛温,仔细问了孩子吃饭喂奶跟精神状况。确定没明显异常后,她又千叮咛万嘱咐万一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爹妈一定要带着小家伙立刻过来找她,这才肯放桂枝夫妻离开。 田雨跟胡杨一左一右夹着余秋往知青点走,两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抑制不住地往外头冒喜气。 一个是因为大宝情况稳定了,很快就能治好病回家。 一个是余秋这回可大大的长脸了,没听见吗巡回医疗组的文教授都说余秋处理的好。 他们余秋啊,可不仅仅会接生,会看妇人病。娃娃生病照样一看一个准。 余秋却没有被他们的喜悦所感染。看到小宝跟小妞妞的时候,她心里头那点儿小骄傲就一扫而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 乙脑一旦爆发性流行怎么办这个病可以进展非常迅速,而且很容易被当成普通的感冒发烧。 马上就是农村最忙碌的双抢时刻,稻子割上来秧苗插下去,大人们甚至要顶着月亮干活,怎么有精力多关注孩子的情况。 夏天热,孩子就是嗜睡没精神,大人也会认为是天气的原因。发热头痛更没什么,乡下孩子顶着大太阳赤脚满村跑是常有的事情,中暑了自己找个阴凉地方躺下缓缓神就好。 余秋自己不怕乙脑,因为她不仅小时候接种过疫苗,穿越前两年她又补接种过一趟加强效果。谢天谢地,用的不是长生制药。 可是这里的孩子没有打过预防针啊。现在红星公社从上面领到的预防接种疫苗并不包括乙脑这一项。 余秋眉头紧锁,她可没能耐自制疫苗,只能拜托公社卫生院往上头打报告申请。 可现在通讯极为不发达,想要传递消息然后等待批复再调配医疗物资,恐怕起码得半年功夫。 她自我安慰,也不错,冬天打预防针,刚好留下半年的时间让疫苗充分起效,不过防范的只能是明年的乙脑传播了。 余秋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上级支援之前,她唯一能够做的大概就是大面积灭蚊了吧。首先,她得处理好杨树湾的茅坑卫生。 身下一阵汹涌澎湃,正在做工作计划的赤脚大夫龇牙咧嘴,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腿。 她绝望地在计划表上加了一条,以及姨妈巾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程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灌汤包、蔚蓝海的星星 40瓶;iuiuyan 37瓶;金鱼路易斯、资深声控、筆茗 10瓶;是景 8瓶;h19ou 5瓶;喵喵喵 2瓶;小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要发动群众 姨妈巾的制造花费了余秋不少精力, 毕竟她手头可用材料委实有限。 现在连布都是定额供应的, 条件差的人家甚至一家几口人只有一条可以穿出去见客的完整裤子。其他人非得出门不可的时候怎么办穿蓑衣,就是用蓑草编织而成,原本当做雨披用的衣服。 杨树湾不是产棉区, 没有棉花长在地里头供余秋顺手牵羊。她的医药箱里头只有一小袋脱脂棉球,还是用来泡消毒棉球给人清理伤口的。 她不好贪墨这袋子棉球, 因为量太少不够用不说, 而且很容易被人有心人发现问题。 余秋不得不将罪恶的黑手伸向纱布卷, 这卷成一团的厚实纱布原本用途是填塞荫道压迫止血的。 现在,她就需要止住往外流的血。 余秋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从卫生院回来到现在, 她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换过多少趟草纸了。出诊时放在医药箱里头的草纸都用光了。 她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劳动妇女究竟怎样忍受这种生活的,尤其是下田干活的女性,周围连个厕所都没有, 干活中途又没的休息时间, 她们到底要怎样更换月经带里头的草纸啊 “哎哟, 哪个舍得用草纸啊。”胡奶奶手里头搓着草绳, 笑得直摇头, “里头夹草木灰, 那个时间长,还便宜。” 现在是生活条件好咯, 农民都有布做衣服,穿破了的旧衣服也舍得拿来剪碎了给小孩子当尿片。那个时候哪有啊。 余秋听得心惊胆战“不用尿布要怎么办也用草木灰” 尿不湿那是肯定没有的,尿布都已经循环再利用了, 还嫌浪费吗 “家里头大人都没裤子出门,哪里有布给娃娃用啊。”胡奶奶慢悠悠,“没的那么多草木灰用哦,就用沙子。在院子里头支个锅,锅上面在摆个破桶,然后点火放沙子进去炒,炒烫了之后再把沙子灌在大口袋里头,等暖和了抱着娃娃坐上去。屙屎屙尿都在里头,要换的时候再把娃娃抱出来。” 她咧着嘴巴笑,“个个都是土里头滚出来的娃娃,哪儿有现在好看一个个雪白干净的。” 余秋听得差点儿没晕过去。难怪那时候新生儿死亡率高的吓死人,这样养孩子,万一感染了,简直没活路。 胡奶奶表情松快“所以说你们这些娃娃命好,赶上好时候了。现在又有米面吃,又有衣服穿,可不是泡在蜜罐子里头” 余秋可真没觉得,连包卫生巾都没有的蜜罐子,含糖量实在够呛。 她拿洗好晒干的棉布手帕包裹住对半折叠的纱布卷,然后在最下面垫上防水布,准确点儿讲是雨伞的伞面布。 这还是从胡杨的黑布伞上拆下来的。 大队会计同志沉迷发明创造不可自拔,为了尽快造出手摇式插秧机来,他已经走火入魔,不仅三更半夜还亮着煤油灯,有一个月用完一年煤油供应量的趋势,就连雨伞都被他拆了,因为他要用伞骨架做手柄。 胡杨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伞面上,顺着滚落下来。 余秋灵机一动,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防水布不正在眼前吗雨伞啊,伞面是防水的。 她立刻跟胡杨讨要,表示自己只需要两条就行。 胡杨相当大方地一挥手,也不问她要伞面做什么,直接将整个伞面都给她了,反正他现在也用不着。 余秋就拿这伞面布当防水垫,连着上头的纱布和手帕一块儿缝起来。 胡奶奶看她穿手术针做缝合,心里头熨帖的不得了。正正经经有手艺的人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都想着锻炼自己。 瞧瞧这小秋姑娘,缝个东西还要拿钳子用弯针,一点儿都不怕麻烦。难怪给人看病的时候,手巧的很,可不都是锻炼出来的。 胡奶奶不知道的是,余秋因为十多年不碰缝衣针线,平常连订个扣子都只能用手术针。你要真让她捉针拿线,保不齐她就戳了自己的手。 余秋刚把做好的姨妈巾过了水晾起来,大队书记就满头大汗地领了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过来。 那人个子还不到大队书记的鼻梁,身形瘦削,靛蓝布工人装褂子沾满了汗水,变成了墨汁般的颜色,紧紧贴在他背上,显出肩胛骨的轮廓。 饶是六月天似火烧,他领口的风纪扣却扣得严严实实,完全一点儿敞怀散热的意思都没有。 他肩膀上担着的担子分量应当不轻,两头扁担都往下弯。 “小秋大夫,介绍一下,这位是县卫生防疫站的马医生。咱们红星公社这一块的卫生防疫工作都是马大夫指导的。你好好跟老师学学。” 文教授将余秋穿刺收集的脑脊液送到城里头医院去化验,确诊大宝跟另一个孩子得的都是乙脑。 检测结果今天早上传到县防疫站,负责的领导半点儿也敢耽误,立刻就派人下乡来了。 早十来年前,本省爆发过一回乙脑传染,当时不少孩子遭了秧,侥幸活下来也成了残疾。防疫站的领导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大队书记介绍完来人的身份,看马医生还挑着担子,顿时满脸无奈“我的马大夫哎,你好歹放下来歇歇啊。” 自己要帮他挑,他还不愿意。 马大夫摇摇头“没事,我们抓紧时间弄。今天我要把红星公社几个大队全走一遍。” 余秋目瞪口呆,这怎么来得及。光杨树湾大队就有两千来号人,五百多户人家,又依山傍水,本来就是蚊虫容易滋生的地方。 她昨晚忙到月升中天,马灯都烧没油了,也就完成了一个生产队的灭蚊粗防工作。 马大夫也不多话,只挑着担子健步如飞。 余秋自认属于腿脚比较快的人,而且个子也不比这位马医生矮多少,结果却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追上。 太阳升到了树梢,阳光辣的,正是农人下田忙碌的时候。经过几天烈日的暴晒,田头稻谷已经不复当初被水泡蔫儿的模样,棵棵稻穗饱满,连稻杆都被压得微微弯下腰。 田里头的水都放掉了,青绿的水稻开始泛黄,再晒一个礼拜,吸满了光和热的稻谷就可以收割了。 那是农村最忙也最充满希望的时刻。 杨树湾的人显然都对马大夫非常熟悉,一路走过去,在田里水沟边埋头干活的人都主动打招呼,喊他去家里头吃饭。 “不咯,不咯,今儿事情多,还有好几个大队要跑。”马大夫谢了正在鱼塘边挖水渠的八队生产队长的香烟。 八队的新鱼塘起网捞干净里头的东西后,生产队又往里头撒了漂白粉消毒,等暴晒上几天,就要开始养鱼种菜了。 马大夫放下担子,夹在耳朵后头,然后从箩筐中拿出药水瓶跟喷雾器,递给生产队长,“天热了,蚊子起来了,什么打摆子跟大脑炎都要来了。废话我也不多讲,你们生产队,里里外外,尤其是有水的地方,千万要小心。不然别讲是娃娃,就是大人得了病也是要没命的。” 说着,他拿药水加了水装进喷雾器里头,示范给生产队长看,“用敌敌畏的时候小心点,别还没杀死蚊子,先自己搞中毒了。” 生产队长连连点头“晓得咯,劳驾你了,马大夫。” 他看着余秋笑,示意马医生,“我们小秋大夫也是好样的。马大夫,您好好带她,保准下回就不用你满村跑了。” 杨树湾前一任赤脚大夫被招工走了,卫生院医生也时常顾不上,好几回都是马大夫自己下来搞。 “我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这些娃娃都聪明的很,看看就会了。”马医生点了药片跟药粉的数量,回头又跟余秋求证,“八队多少人来着” “一共五十四户,两百四十三人,其中男性一百二十六人,女性一百一十七人,六十岁以上老人三十四人,十岁以下孩子五十四人。”余秋赶紧掏出自己的笔记本,报数据。 马大夫哈哈大笑“看看,我说现在的娃娃都聪明的很吧。” 生产队长单手扶铁锹,竖起大拇指来“不愧是有学问的娃娃,这肚子里头的账本子比我这个队长都清楚。” 马医生又跟他寒暄两句,便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 余秋回头看发下去的喷雾器,犹豫着问“老师,那我什么时候过来收喷雾器比较好” “收什么啊。”马医生头也不回,“这东西打过药水了,又不好放的。放心吧,他们都仔细,不会乱扔东西。” 余秋猛然回过神来,小喷雾器就相当于防疫站免费送给农民的。 难怪她觉得这种手持式小喷雾器眼熟,不就是村里人拿着给蔬菜打药水时用的吗 呵,在物质急剧匮乏的现在,这也算是份不错的礼物。毕竟,虽然生产队的田是集体干活,家家户户的自留地可是自家打理。 余秋迟疑“老师,我们就这样直接发下去的话,会不会做不到位啊。” 她大学时那位当村官的舍友参与精准扶贫工作,结果发给村民的羊羔被人家直接宰掉吃了。人家就不乐意劳动致富,人家宁可混日子。 基层工作其实相当难做。 马医生脚步不停“做不到位就是他们自己遭殃,这可是他们的家。” 他调整了一下肩膀上的担子,安慰了句小赤脚医生,“放心,杨树湾人的觉悟还是很高的。爱国卫生运动从来没拖过后腿。我们搞卫生防疫,主要工作是发动群众教育群众,不要想着大包大揽,替群众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你好好学习领袖关于卫生工作的指示,是不是要依靠群众” 话音落下,他们又在田头碰上六队的人。 马医生示意余秋上前,照着刚才在八队发灭蚊药的套路来。 余秋有种莫名的羞耻感,硬着头皮走到正在修整长镰刀的何东胜面前“何队长,这是今年六队的灭蚊药。万一不小心打到蔬果或者粮食上,千万不能吃,起码过一个礼拜,省得中毒。”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这些灭蚊药其实会有部分悄无声息地变成农药,用在农作物生产上。 唉,谁说六七十年代的农产品都纯天然无污染来着。怎么可能,农村灭蚊灭蝇什么的,用的化学药品可都是农药。只是因为数量有限,所以用量不得不克制而已。 不用农药的话,要让现在的农民怎么防治菜虫褚时健那比平常橙子贵上好几倍的褚橙还不是同样要打农药。 何东胜咧开嘴巴笑,露出一口糯米白的牙齿。 余秋老疑心这人其实是在笑她,因为她昨天顶着大太阳给沤草肥的草粪塘喷洒敌敌畏的时候,正在翻草肥的何东胜就这么表情微妙地看着她。 估计是难得看到个傻子吧。 何东胜接过喷雾器跟药瓶,连连点头“好,没问题,保准不留一个死角。” 余秋皮笑肉不笑“爱国卫生靠大家,就看你的行动了。” 杨树湾总共才九个生产队,农田又基本上集中在片区内。如此这般,日头才刚刚升到正中,马医生挑着的担子就剩下副空箩筐。 余秋迟疑“马老师,茅坑我们不另外处理吗” 其实她最担心的就是茅坑,因为那里蚊虫集聚,偏偏人们解决问题又不可能瞬间完成。 前头她在公社刘主任面前提的双瓮式清洁厕所改造计划,她虽然写了报告交上去,可大队一直都说上面还没有回复。 没材料的话,再好的设计图纸也只能纸上谈兵。 “我跟你们大队书记说过了,先用板子将茅坑盖起来。”马医生担着空箩筐往回走,“防疫站跟酒厂讲好了,下午就送酒瓮过来。挖坑什么的,大队会组织人做的。” 余秋一开始还疑惑,送酒瓮做什么再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防疫站出头解决大头费用问题了。 她惊喜不已,连连道谢。 “谢我做什么,不还是你自个儿的功劳嘛。”马医生摆摆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点头表示肯定,“很好,想到通过改建厕所来切断乙脑的传播源头,这个思路很清晰,主席对赤脚医生的教诲,你学的还是挺扎实的。好好做,踏踏实实地为贫下中农服务。” 余秋一愣,改造厕所切断乙脑传播途径她打的报告里头绝对没有这项啊。她交报告的时候,大宝还生龙活虎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时间流逝碎片 40瓶;瑤非魚 10瓶;tjenny 8瓶;hebaozhiu 5瓶;穆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充分利用水 马医生不肯留在杨树湾吃中午饭。 他今儿忙, 要赶时间。胡奶奶硬塞了半天, 也只塞给了他一根今天刚从山地上掰下来的玉米棒子。 防疫站的医生走了,余秋也没能琢磨出来到底是谁在申请报告上又加了那神来一笔。自古行政工作赶上运动那是效率最高的,搭上防治乙脑的顺风车解决厕所问题, 这人脑袋瓜子够灵光的啊。 余秋摇摇头,正要收她的手工姨妈巾, 却猛然发现晒衣绳上已经空空如也。 她脑子一个激灵, 赶紧冲进屋。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田雨正抓着姨妈巾往自己胸口靠。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满脸疑惑地看余秋“这是你给小宝做的围兜吗” 她记得自己弟弟小时候吃饭就围着个差不多的东西,防止弄脏了难得新衣服。 余秋眼皮子直跳,嘴里头含含糊糊地发出声意义不明的音节, 赶紧伸手拿下自己的姨妈巾。 田雨没看出来她神情的微妙,兀自夸奖余秋心思巧妙“你还在后面缝了雨伞布真厉害,这样菜汤就不会透过围兜印在衣服上了。”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 她怎么觉得这围兜要比小宝的衣服用料还好啊。到时候桂枝嫂嫂未必舍得给小宝用呢。 “快快快, 胡奶奶, 赶紧打盆水给小杨擦擦。”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叫喊。 紧接着是胡奶奶的惊呼“这是怎么啦” 余秋跟田雨对视一眼, 赶紧冲出门看, 刚好听到答案“热着了, 中暑了。” 胡杨软踏踏地坐在门槛阴凉处,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 浑身湿漉漉。 他今天主动请缨帮忙掼草肥的。 所谓草肥就是植物沤肥,乡下虽然地方宽敞,但无论是田头还是村落, 都鲜少看得到杂草,因为都被拔了去沤肥。农民能够用到的化肥极少,种田种地几乎全靠草肥跟养猪场的圈肥。 野草要放在专门的草肥塘里头沤好了,然后再运送到田里头当底肥。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个步骤是将草肥从池塘转移到地面上,称之为掼肥。 这样一来好像可以加快草肥腐熟并且减少水分,二来则是方便再挑担子送到田头。 掼肥可不是个轻省活计,一叉子下去跳起来的草肥足足能有二十斤重,然后抛到岸上去,需要耗费的气力惊人。 不知道是重体力活消耗能量太大叫人吃不消,还是太阳过于热烈晒得人发晕,亦或者是草肥塘实在太臭了熏死人,胡杨下去没多久,就直接软倒在草塘中。 跟他一块儿搭档干活的农民见势不妙,赶紧将他这个新农民拖上岸。他在树荫底下吹了会儿风不见好,又爬进旁边的池塘里头,直接泡了个澡,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身上却始终使不出劲儿。 村民哪里还敢让他再下塘干活,趁着中午收工吃饭,立马将他送回来了。 余秋捏着鼻子拎了桶井水放在他面前,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先把大队的账目算明白吗” “我一早就算好了,我没耽误工作。”胡杨挺委屈。 他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从小跟着兵摸爬滚打。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结果到了农村却动不动就吃瘪。 余秋头痛,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就这样执着下田干活。要说新鲜感,这都来了半个月,新鲜感持续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 “你歇歇行吗你看你这样中暑倒下来不仅没帮上忙,还耽误了人家干活,自己的工作也要受影响。” 胡杨哪里肯放弃。 他洗了把热水澡,上桌吃午饭的时候,还在信誓旦旦“不行,这都要建设四个现代化了,怎么还能用这么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得造个挖草肥的机器出来,加快工作效率。” 生产队今天没管中午饭,秀秀回家吃,闻声好奇不已“小杨哥,那是个什么机器啊” 胡杨不假思索“挖土机。” 田雨正在喝酸菜豆瓣汤,闻声直接呛到了。 余秋一边帮人拍背顺气,一边无奈“你的插秧机造好没有做事要有始有终啊,得抓主要矛盾。” 胡杨拿汤淘饭,就着臭咸菜梗子,呼呼啦啦喝下一碗山芋饭,然后一抹嘴巴“做好了,就等下田试验了。” 余秋跟田雨面面相觑,俱都放下碗筷,冲到男知青点去看新鲜。 虽然他们都计划好了搬到后面山洞去住,将这两间屋子空下来当医疗合作站,但因为三人从早忙到晚半刻不停歇,所以到现在也没将收拾好山洞。 胡奶奶跟秀秀也跟着瞧稀奇。 胡杨赶紧收拾屋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早上急着出门没顾上。” 众人也没顾上关心他乱糟糟的房间,只盯着屋子中间的机器看。 胡杨手上材料极为有限,纵然拆了自己的雨伞也没能让机器看上去有多高大上,相反的,简直简陋得可怜。 房间地上摆着个有点儿像手推拖车的机器,只不过推车扶手位置竖立着挡板。 机器的轮子在前方,是一个废弃的齿轮,是胡杨从大队碾米房翻出来的,由它充当轮胎,可以方便插秧机在泥泞的水稻田里头前进。 它的后方是两根平行排列的细长的木头架子。通过链条与上方稍微短一些的木头架子相连。 这还是郑大爹维修水车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被胡杨如获至宝一般的收集了回来,再度加工利用。 余秋看了半天,又听胡杨指手画脚地解释,终于勉强算是听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竖立着的挡板其实是盛放秧苗的地方,外面只简单竖了两根木棍作为遮挡,好让秧苗顺利卡在其中。 机器向前运转的时候,上方那两根稍微短一些的木头架子,就是分秧器,将秧苗顺利地拨给下面的长木头架子插秧器,然后顺利插入湿润的水田当中。虽然一次只能插两根秧苗,但因为速度快而且人只需要站着摇车走就行,所以效率反而高。 因为房间是硬土,胡杨只简单推了两把插秧机就心痛地舍不得再动,生怕弄坏了他的宝贝发明。 纵使这样,也足够他收获一屋子三代四个女人的赞叹。 余秋竖起大拇指“可以呀胡杨,你这个要用得好的话,说不定一个人能抵上好几个劳力呢。” 胡杨有点掩饰不住的小骄傲“那当然,我要让广大贫下中农从繁重的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 下一步他就要造挖土机,绝对不会放过草肥塘。 “算了,你要有这精力,还不如琢磨着怎样才能提高收割效率。” 余秋敦敦善诱,“其实草塘工作的关键,无外乎就是让草肥跟水分离。山不过来我过去,草肥塘里头的水也是肥水,可以做肥料的。草肥捞上来费劲,那你干嘛不直接将水给运出来呢” 胡杨眼前一亮,猛地拍脑袋,对呀,他完全可以在草堂旁边挖个坑,然后让草塘里头的肥水渗进去,再利用水车将肥水运到需要的地方。 至于剩下的草肥,完全可以加水进去,再度沤肥,直到草肥完全化成水为止。 胡奶奶咋舌“乖乖,这就跟烂腌菜一样啊,放久了就全是水。” 田雨却想另外一个问题“万一这样不行呢多少年了都一直是弄好了草肥直接铺着做底肥。” 余秋姿态轻松“那就直接推着车子走。” 田雨连连摇头“田埂太窄啦,连板车都过不了。” 余秋只是笑,抬高下巴示意胡杨“你说怎么办” 胡杨恍然大悟“走水渠啊” “水渠多窄啊,船根本通不过去。”田雨连连摇头,认为这个方法不好用。 “可以走桶啊”胡杨满脸兴奋,“就是那种尿桶装草肥,然后拖着桶在水里头走不就快多了,而且还不用挑担子。” 妈呀,担子可难挑了。他今天试着挑箩筐,结果差点儿直接拐进沟里头去了。 他兴致勃勃“这个办法还可以用来运打好的稻谷出来。” 反正因为闹洪水的事情,各个生产队都在田边上挖了水渠,只要简单地再休整一下,就可以大水渠连着小水渠,方便水田里外东西运输。 “这就是我们新时代的曲水流觞”胡杨越说越兴奋,直接跳起身来,他要去找大队书记,赶紧把这事儿给说了。 乖乖,现在他就看杨树湾的社员忙得没有个熄火的时候,可带他干活的贫下中农都说真正双抢才叫累塌掉三层皮,眼下这些都是小把戏。 胡杨从小在生活在军区大院里头,没办法想象究竟有多忙,但他能帮忙做点儿是点儿啊。 男知青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了。 女知青也抬眼看钟“哎呀,不早了,我要看他们睡午觉去了。” 秀秀也上床睡午觉,她今天出早工,早饭前就干了相当于半天的活儿,早就累坏了。 一下子,热热闹闹的屋子只剩下余秋跟胡奶奶。 胡奶奶忙着去搓草绳,临走前催促余秋“你也睡会儿,大热的天,跑出去要晒出个好歹来的。” 余秋抬头看了眼火辣辣的太阳,摇摇头“算了,我还是把后面山洞打扫出来吧。” 她现在就是睡,也难以睡着。因为实在太热了,热的人晚上都恨不得睡在屋子外头才能睡着。 余秋倒是琢磨过屋顶种菜,利用绿色植物跟水来达到降低室内温度的效果。她那位辞职的老师就在自家屋顶种了一池莲藕。家里都不用开空调的。 她抬头看看知青点的屋顶,还是放弃了。就这房子,可千万别被屋顶水池给压塌了。 不过种点儿攀援性的菜倒是可以,别的不说,起码增加了餐桌饮食的多样性。 山洞的确阴凉,厚厚的山体将炎热隔离在外头。现在日头正好,山洞前的杂草又被清理了,还是有些阳光洒进来。 余秋站在洞口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找面镜子摆在这边,只要位置调整得当,白天还是可以将光折射到里头去的。 “回头我给你们找找,看库房里头有没有穿衣镜。”何东胜从后山边上的小道绕过来,示意余秋,“你们的新厕所打算盖在哪儿” 余秋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何队长,你有什么事儿吗” “盖厕所啊。”何东胜比她还茫然,“县里头防疫站的瓦瓮来了,给你放哪边”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她以为再快起码也要明天才能过来呢。 何东胜摇头直笑“再不过来,双抢前就挖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的明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ura 74瓶;糊糊 20瓶;萘音、明天 10瓶;死宅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装瓦瓮 防疫站拖了一船瓦瓮到红星公社, 在杨树湾渡口点好数目交给大队干部后,又开着船突突突地往前去。他们要在天黑前将瓦瓮都分发完毕。 大队干部组织生产队到渡口,又按照每队的户头人数再度分发瓦瓮,各队拖着板车送到各家各户。 不几时功夫, 突然间热闹起来的渡口又倏然恢复盛夏下午乡村特有的宁静, 河面上泛起的涟漪散去, 只剩下远处树荫下吃草的老牛悠闲地甩着尾巴。 下田干活的重劳力们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劳作, 集体前往知青点取经。 那里, 有防疫站的同志专门讲授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将旱厕改造为清洁厕所。 余秋叫这一连串的行动搞得回不过神来, 主要是太快了, 完全不符合她对行政工作繁冗迟缓的印象。 别的她不清楚也不好乱说, 光她工作的省人医,行政部门办事的速度就令人发指。每次惹毛了临床, 科室大主任们就会拍着桌子喊“就你们这速度, 要是抢救病人的话, 人家坟头上的草都长老高了。” 再问问同学工作的地方, 情况也差不多。 有在行政口子上班的朋友对这种情况叫苦不迭, 也不是他们想要拖事,主要是文山会海太多,搞得大家都没空干自己的本职工作。 没想到现在防疫站的速度这么快, 大队跟生产队的反应也这样迅速。 最让余秋惊奇的是, 县卫生防疫站居然还有专门的土建人才,负责教人盖厕所。 因为人手有限,又赶时间, 他们不能每家每户都给指导,只能在各个大队选几户人家作为示范,手把手做给村民看。 田雨还没放学,胡杨又去试验他的水渠运输计划是否可行,余秋赶紧问胡奶奶借了把铁锹,准备按照人家老师指导的挖土。 没想到那位被称为朱师傅的工程师径直接过余秋手里头的铁锹,自己先挖了起来。 一边挖,他还一边讲解“咱们这个新厕所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三个坑,一个坑让人蹲着解决问题,中间的坑用来发酵肥料,再往边上去,就是装发酵好的天然有机肥。” 旁边围观的村民都笑了起来,觉着这师傅怪诙谐的。 朱师傅也笑,两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几乎要眯成缝了“人的身体也是宝啊,我们从泥土里头获得吃的喝的,最后当然也得回报一亩三分地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拍脑袋,到底还是人家搞专业工作的人想得齐全。她光想着将蹲坑跟发酵池分开,考虑到了如厕者的卫生体验却忽视了有机肥发酵需要过程。 没有经过充分腐熟的肥料运到地里头,同样肥效有限,而且很可能烧了庄稼根,还会成为蚊虫滋生的源头。 她又跑去找胡奶奶借锄头,准备帮忙挖坑。 这回抢了她手上家伙的人变成了何东胜。 生产队长看看小知青细的跟麻杆似的胳膊,觉得自己不能打消小赤脚医生的劳动积极性,直接又给人找了个事情做“你好好听着,再给师傅端缸子大麦茶过来。” 从太阳大了以后,胡奶奶的大锅里头就一天三锅大麦茶,分给生产队下田干活的人解暑。 秀秀机灵的很,赶紧用大铝锅装了大麦茶过来,里头还放了舀酒用的竹筒勺子,旁边又摆了几个碗,谁要喝,自己舀。 这种共用餐具的习惯,看得余秋眼皮子直跳。这里头只要有一个得了可经过消化道传播的传染病,其他人都会跟着中招。 然而就连卫生防疫站的朱师傅都不在意,同样拿人家喝过的碗喝大麦茶。 余秋只好闭上嘴,这种生活习惯只能慢慢纠正。自己现在贸贸然开口,恐怕不合适。 朱师傅连着何东胜以及宝珍的两个哥哥一起动手,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竟然就挖出了三个坑。最前头的蹲坑浅,中间跟后面的坑是装瓦瓮的地方,足足有小半个人高。 “来,大家伙儿看看,为什么连着三个坑的两个洞上下位置不一样啊”朱师傅一边夯实坑底的土,一边跟讲台上的老师一样谆谆善诱。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沉默下来,集体藏拙。 朱师傅笑嘻嘻地问八队的生产队长“大爹,你挑肥水到地里头的时候,会不会用尿勺在坑里搅一搅” “不用搅。”生产队长不假思索,“沤好的肥都飘在上头。” 朱师傅笑逐颜开“你不是晓得为什么嘛,故意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对不对” 村民们脸上渐渐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就连反应慢的人叫身边的亲友一点拨,也明白过来。生肥沉重,会自然坠入坑底,熟肥密度小,当然会往上浮起来。 所以从蹲坑到沤肥坑的连接口位置就下,而从沤肥坑到熟肥的口子就上。 朱师傅指挥宝珍的两个哥哥,将用板车拖过来的瓦瓮安装的坑里头,然后夯实土。 瓦瓮口小肚子大,上面还连着盖子。 “平常咱们不用的时候,就把盖子盖上。虽然这口子小,不至于让大人掉下去,可要是小小孩就不一定了啊。再不济,淹死了鸡鸭鹅,也好生肉痛的对不对” 朱师傅一边说笑一边示范给众人看,“平常咱们解了手也顺便冲一冲,这边上放个桶,这儿装个脚踏,连着管子,一踩,桶里头的水就自己冲下来。平常家里头洗衣服淘米的水也别直接倒了,刚好用来冲这新厕所,刚好还能盖盖味儿。” 余秋看他跟哆啦a梦的百宝箱一样,随手就拿出了脚踏式冲水装置,然后连着安装起来。他脚一踩,桶里头的水果然少了一半,全都冲进了坑里头。 “大家伙儿看明白没有”朱师傅擦了把头上的汗,有端起大麦茶碗,一口气喝下去,“看不明白的咱们再去下一家,不急,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家。” 何东胜抬头看看天,然后朝余秋点点头“这几天你们先克服一下,回头我们再过来搭个棚子。” 余秋赶紧摆手“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来就行。” 今天她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全村五百来户人家,她什么都没干,光抄着手在边上看,就免费得到了现成的厕所。 先前她跟田雨还有胡杨就商量好了,直接盖个芦苇棚子遮风挡雨就行。重点解决厕所排水系统,其他的没必要太讲究。 何东胜笑出了口白牙,觉得这些小知青好胜心还挺强。他摇摇头“行,回头再讲,先跟着过来看怎么盖厕所。等有了新户头,你可得指导大家伙儿盖厕所啊。” 农村卫生工作也是赤脚医生工作职责。余秋赶紧抓着笔记本跟上。 跟她想的不一样,各个生产队被挑选出来做厕所示范点的不是生产队长或者副队长家,而是每个队的困难户。 这些人家要么有老病号,干不了重体力活;要么就是老人孩子多,能下田挣工分的人少。 所谓示范点,其实也是生产队其他人在帮他们解决大问题。毕竟,挖坑也不是多轻松的活计。 余秋跟着跑九个生产队,再抬头的时候,太阳早下了山,天边已经显出了淡淡的月亮影子。晚风轻轻吹拂,带着点儿暖意,吹在人脸上却舒服的很。 家家户户的走地鸡都自己乖乖回家了,有养了鸭子的人家,小孩也赶着鸭子往自己院子去。 走出家门看怎么挖厕所的秀华婆婆一拍大腿“哎哟,光顾看稀奇咯,我还没烧晚饭。” 旁边人发出轰然的笑声“大爹要拍桌子骂人咯。” 又有人笑着摇头“今儿哪里还顾得了上面的嘴巴啊。” 家家户户都跟着忙起来,趁着朱师傅没走的叫人家看一眼心里头好歹能踏实些。 朱师傅抹了把头上的汗,又看了周围两户人家自己挖的坑,指点了几句,就被大队书记拉去自己家里头吃饭。 朱师傅摆着手连连推辞,表示自己回家吃饭。家里头都等着呢。 何东胜使了个眼色,旁边郑卫红跟宝珍的两个哥哥立刻一哄而上,直接架着人往大队书记家的院子里头去。 被抬着走的人又好气又好笑,嘴里头大骂“你们这是土匪啊,还搞这一套。赶紧放我下来。” 边上还没散去的村民跟着起哄“不放不放,抓到了才不能放。” 何东胜回过头招呼抿嘴笑的余秋“赶紧的,小秋大夫,帮婶婶摆桌子去。” 余秋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推辞。她今天其实啥事都没做,真不好意思去蹭一顿宴席。 转念一想,朱师傅吃过饭就要跟着防疫站送瓦瓮的船回县城了。她只有趁着上饭桌的机会才能问问题。 余秋立刻响亮地应声,抬脚就往大队书记家跑。 经过何东胜身旁时,年轻的生产队长轻轻拍了下小赤脚医生的脑袋,语气亲昵“真乖,机灵点儿,我们朱师傅可是正儿八经的大专家。” 余秋叫这一巴掌拍得呆愣原地。 这孩子没大没小,姐姐比你大五岁,五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你的明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een9325、猫儿 10瓶;臭宝他胖妈、落笔匆忙 5瓶;杨小怪 3瓶;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养鱼吃蚊子 大队书记的爱人禾真婶婶是个灶台上的好把式。 以前办公社食堂的时候, 同样缺米少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禾真婶婶做出来的豇豆稀饭都要比旁人香一些。 今儿晚上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身为当家主母的禾真婶婶自然是要大显身手的。 朱师傅进小院门的时候, 浓郁的茶饭香气一个劲儿往他两只鼻孔里头钻, 一直奔到他肠胃中, 将馋虫勾得上蹦下跳还不停歇。 朱师傅连连摇头“太过咯, 吃个家常便饭就好。” “哪儿不是家常饭菜”大队书记眉头挑得老高, 直接伸出手去, “我晓得你的干部派头, 才不叫你犯难呢。粮票跟钞票都拿来, 我肯定收的痛痛快快。” 朱师傅无奈掏黄挎包,哭笑不得“你哟, 我老哥哥。” 四两粮票, 一毛二分钱, 就是食堂一碗菜面条不加荷包蛋的那种的价格。 看看这家里抬出来的大饭桌上摆着的东西, 中间一大盆是炖王八, 汤色雪白;旁边大海碗装着红烧鱼块,浓油重赤。 一大碗酸菜烧鱼杂又酸又辣,引得人口水直流。挨着的凉拌黄瓜青白双色, 看着就凉丝丝。除此以外, 腌酸西瓜皮炒毛豆,尖椒西红柿土豆炖茄子以及装满碟的黄金煎蛋跟红配绿的韭菜炒河虾,满满当当一大桌。 哪家饭店能卖这个价儿 “我杀鸡了还是宰鸭子了”大队书记指着饭桌强调, “桌上可有肉全都是河里跟地上自己长的东西,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禾真婶婶端了一碗臭冬瓜上桌,接过丈夫的话“就是,我还指望这鸡鸭生蛋呢,才舍不得杀了烧肉给你吃。” 朱师傅谢过了大队书记给他夹的甲鱼肉。这玩意儿虽然比猪肉便宜,而且不用票,可也是滋补的好东西。 他自己夹了筷子煎蛋放进嘴里头,嚼了两口皱起眉毛“诓人了吧,这蛋里头肯定放了咸腊肉。” “嘿,我家的腊肉都没等到端午节就吃光了,哪儿来的肉”禾真婶婶抱起最小的孙女儿,给小丫头喂甲鱼汤泡饭,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那里头是茄子,你放心吃吧。” 余秋好奇地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头,细细咀嚼,果然口感近似于肉。 何东胜在边上笑“这可是我们禾真婶婶的拿手菜。小时候,我们赶上闹灾荒,婶婶就拿这个给我们当肉吃。” 禾真婶婶怀里头抱着的小丫头听到了“肉”,立刻焦急地挥舞小手,两只眼睛直冒金光,语调清晰地大喊“肉肉” 饭桌上的人都笑开了怀。 大队书记连连摇头,赶紧夹了筷子蛋放进她的小汤碗里头“这个馋嘴丫头哦。” 朱师傅乐不可支“怎么就馋了,这是我们毛丫头聪明,晓得好赖。” 何东胜也接口肯定“就是,我们毛丫头顶顶真的聪明。当然,我们道宝也机灵的很。” 一直埋头扒饭的小男孩脸上浮出了浅浅的笑意。 看得余秋忍不住唇角上翘,小孩子的小心思哟。 禾真婶婶给孙子夹了一筷子鱼肉,叮嘱他小心鱼刺,又给馋嘴小孙女喂了块煎蛋,这才想起来要教导同族的小辈“东胜啊,你喜欢娃娃,就赶紧讨个老婆生呗。” 旁边宝珍的两个哥哥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还比我俩大呢,到现在也不成家。” 现在乡下人结婚都早,超过二十岁没成家的属于大龄青年,标准的全民催婚对象。 何东胜被冷不丁提起这茬儿,本来正喝汤呢,直接呛得连连咳嗽。 余秋看这孩子慌张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宝珍的二哥看她眉眼弯弯,接着调侃了句“你也别笑啊,小秋大夫,没两年你也该相看婆家了。” 这回被呛到的人变成了余秋。丧心病狂啊,才初中毕业的十五岁姑娘,居然也要被催婚。 正常情况下,大人们难道不应该提防孩子早恋吗 “讲怪话吓唬孩子”禾真婶婶瞪了眼双胞胎兄弟的老二,转过头来安慰余秋,“不慌,小秋大夫,咱们好好相看两年再定婆家。姑娘就是要好好地找。跟婶婶好好讲讲,相中什么样的小伙子啊婶婶给你相看。” 余秋被她厚实的手掌拍着背顺气,只觉得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二十六岁的女博士被催婚也就算了,现在十五岁的初中生也逃不过人民群众的法眼吗 大人们聊着家长里短跟田里头的活计,小孩子闷头扒饭。待到最后一线天光隐进黑幕时,桌上的碗碟也盘盘底朝天。 大队书记要亲自送朱师傅去渡口坐船,朱师傅坚决不让“有什么好送的,我又不是不认识路。来回跑个什么劲儿,你先把自家的坑挖好才是真的。” 余秋惊讶地抬起眼睛,她完全没想到大队书记家的茅坑还没改造好。按理说,就算不是头一个,大队书记也该是红星公社的头一波吧。 何东胜站起身,笑嘻嘻地开了口“行啦,老叔,你也别跑了。我给你送客成不刚好我顺路再送送小秋大夫。反正我要去八队成根大伯家拿东西。” 朱师傅立刻接腔“就是,赶紧趁着露水不大干活去,别想着趁机偷懒啊。”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大队书记送人到院子门口,客人们自己踩着月光朝前走。等上了岔道,宝珍的两位哥哥回自己家去。何东胜则陪着朱师傅跟余秋往村口方向去。 因为每年分到的煤油是定量的,所以平常杨树湾的晚上,家家户户基本都在院子里头乘凉,要干活也是借着月光。 今儿不一样,几乎家家户户都挑亮了煤油灯。还有人家没有马灯的,索性燃了松枝,在滚滚黑烟中就着跳跃的火光挖坑。 等明天再做不行唗,明天要下地干活,起码今晚得把坑给挖出来。明儿早上趁着出工前,把瓦瓮给埋进去。 余秋一路走一路回头看,心里头流淌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她想到了穿越前跟大学时代舍友聚会聊天。 下乡扶贫受挫的舍友忍不住抱怨,给有些贫困户发什么都没用,回头就能杀了吃掉或者转手卖了。给钱更不行,因为很快就会变成黄汤灌下肚。再跟他们讲道理,只能得到敷衍。甚至有人嘲笑,你们不就是想挣政绩嘛,我就不给你们脸上贴这个金。 另一个舍友则嘲笑“人家说的没错,一窝蜂的养鸡,鸡蛋放臭了都卖不出去。一窝蜂的养长毛兔,结果兔毛价格大跌,人家连人力成本都收不回头。人家傻啊,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吃掉” 就算扶贫,也要扶到点子上啊。所有的想当然都会遭遇剧烈的反弹。 朱师傅侧过脑袋看忙碌的村民,点点头,夸奖了句“杨树湾好样的,每回搞卫生防疫,杨树湾都积极得很。” 何东胜笑着应了句“这还要多谢防疫站的领导们对我们的关照。要是没你们送瓦瓮下来,我们真是只能被蚊子抬着跑了。打多少敌敌畏都没用,蚊子就跟轰炸机似的。” “嘿,蚊子不在茅坑趴窝,在哪儿呆着”朱师傅来了兴致,“蚊子嘛,家里头装纱窗纱门,床上挂蚊帐。比臭虫蟑螂好打发。至于外头” 他抬眼看稻田边上的水渠,笑道,“养鱼养青蛙,死水变活水,蚊子就能少很多。” 何东胜连连点头“你说的是,就该多养点儿,不然蚊子多了,不利于农村的健康卫生工作开展。小秋大夫” 他侧头招呼余秋,“快点儿记下来,没听到老师说了,防治乙脑杀灭蚊虫的关键,水里头要养鱼。” 余秋愣了下,赶紧掏出纸笔。 朱师傅连连摆手“这有什么好记的,养鱼养青蛙,要不是蜻蜓不好养,你们养蜻蜓效果也好。蜻蜓吃蚊子厉害的很。” 余秋总觉得何东胜不会对养蜻蜓感兴趣,因为比起油炸响铃,显然杨树湾的老百姓更加喜欢吃鱼。就算没油水,直接煮鱼汤也香。 她插了句嘴巴“老师,稻田里头能养鱼吗我看古代劳动人民有养稻花鱼的,不知道能不能养。田里头蚊虫也多。” “能养,怎么不能养。鱼能吃虫子,鱼粪还能肥田。”朱师傅兴高采烈,眉毛都要往天上飞,“这养了鱼啊,你们每年农药化肥都能省不少。” 何东胜背着朱师傅朝余秋点点头,心中十分快意。这小赤脚医生果然脑袋瓜子灵光,锣鼓听音,自己刚开了个头,她就晓得顺着杆子往上爬。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话,商量着到底养什么鱼吃蚊子的效果最好。 “草鱼。”朱师傅语气笃定,“草鱼的效果应该是最好的。它吃杂草,也吃虫子。而且虫子跟杂草同时放在它面前,比方说浮萍跟孑孓,它就先吃孑孓后吃浮萍。这么一来的话,别说杀蚊子了,稻田里头的杂草都不用愁。” 何东胜猛的双掌相击,眉飞色舞“要不怎么说老师就是老师呢。您看您这么一说,立刻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您可真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 朱师傅笑得直摇头“你就少给我戴高帽子啦。我们老祖宗养了千把年的东西,哪里成我的功劳了。劳动人民才是最有智慧的,要善于总结发扬劳动人民的智慧。” 余秋跟何东胜都笑了起来。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渡口边上。 装瓦瓮来的船就停在大柳树下面,正借着月光在船头钓虾子的人赶紧收了钓竿,笑着喊“就晓得你要来了。” 他看到钓钩上挂着尾巴掌长短的鱼,也不知道是嫌弃鱼小还是单纯不碰社员的鱼,直接解开被勾住的鱼嘴,重新又丢回河里头。 朱师傅也朝他招手“来啦来啦,正讲稻田养鱼呢。老孙,你老家不是搞这个吗跟杨树湾的同志讲讲噻。” 那收钓竿的人抬手看了眼表,犯难道“咱们得马上赶回去啊。我今晚值夜班,请老秦帮我代前半夜的。改天吧,改天有空再跟你细讲。” 何东胜立刻跳上船,笑着看秦师傅“老师,我不赶时间,我跟您回去。路上您就慢慢跟我讲,我保准好好学,不让老师您丢脸。” 余秋目瞪口呆,简直要竖起大拇指。这行动力,真是杠杠的,没话讲。 何东胜又朝河岸上看鱼人的小屋喊了一声“福顺,在吗在的话出来一下,帮你东胜哥哥个忙。” 泥巴草屋里头立刻钻出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扯着嗓子应答“东胜哥哥,什么事啊。” “她,你小秋大夫。”何东胜伸手指着余秋,“你把小秋大夫送到知青点去。” 余秋赶紧摆手,这才最多七点多钟,头顶上月亮又明晃晃的,就渡口到知青点还不到一公里呢,有什么好送的。 何东胜笑出了口白牙“我可是答应禾真婶婶要把你妥妥送到家的。要是让婶婶看到你一个人走黑路回去,肯定要骂死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养殖业也是被严格限制发展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萘音 27瓶;江婵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打预防针 何东胜到第二天上午才回的杨树湾。 回来的时候, 他不仅揣了一脑袋的稻田养殖经,还押了一箱子的宝贝。 红星公社的病例检测结果在返回给县防疫站的同时,也往省里头报了。所以县防疫站一往上面打申请,省卫生部门就直接给调拨了乙脑疫苗, 要求紧急预防接种。 现在接种其实有点儿晚了, 因为疫苗在人体内起作用也需要时间。但迟到总比不做强, 即使经过了长生疫苗的飓风毁灭性打击, 余秋仍然坚信预防接种的效果要远远好于自然获得免疫力。 况且这时代估计没人敢做假疫苗吧, 做了不仅挣不到钱, 说不定还要搭上命。 这回县防疫站跟红星公社卫生院都没有再派人下来指导余秋如何接种疫苗。不是他们对小赤脚医生充满了信心, 而是杨树湾已经有人管过疫苗接种的事情。 小接生员宝珍今年上半年就单独给孩子打过麻疹疫苗。 现在, 她成了小老师,负责带余秋去打乙脑疫苗。 宝珍刚从田里头被喊起来, 有点儿害臊, 抓着衣角跟蚊子哼哼似的“那个很简单的, 小秋姐你肯定会。” 余秋抓着乙脑减毒疫苗看说明书。这个她还真没打过。 产科的确打疫苗, 婴儿出生哇哇叫, 接种乙肝卡介苗。不过都是她开医嘱,护士小姐姐去执行的。 宝珍当起小老师也一板一眼的,满脸严肃地询问排队打预防针的小学生“最近感冒发烧没有啊以前生过什么病没有现在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小学生摇头给予否定答案之后, 她还伸手摸了下孩子的额头, 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开始拿砂轮割玻璃药瓶。 余秋忍不住唇角上翘。 虽然现在乡村医疗工作人员接受的专业培训极为有限,但是小宝珍的一言一行都让余秋备受安慰, 因为他们竭尽所能地好好做事。并没有因为条件简陋而敷衍。 恐怕正是这份认真,让宝珍成了小学生们畏惧的存在。即使小接生员身上穿着的是便装,等待打针的小朋友仍旧浑身紧绷。 宝珍抽完了药液,推着针筒排空气的时候,余秋明显看到那张小包子脸僵硬了。再到宝珍拿酒精棉球消毒他手臂时,可怜的小家伙已经快要哭出来。 余秋十分怀疑,如果不是田雨在边上看着,这娃儿会直接夺门而逃。 “赵志国,你是不是要以红领巾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抓着教鞭的田雨看上去很有老师样子,“红领巾才不会害怕打针呢。” 小男孩眼底的湿润瞬间就收了回头,他认真地强调“我不怕,我要当勇敢的红领巾。一点儿都不疼。” 话音未落,针头就扎进了他的手臂。可怜的准少先队员没能憋住,眼睛到底含上了两泡泪。 余秋看着他跟表情包一样的小脸蛋,一颗沧桑的老阿姨心简直泛滥了。她就着安慰孩子的机会,趁机在他的小包子脸上捏了把“没事,你看,是不是就跟蚂蚁夹了下一样” 小家伙破涕为笑,自豪地挺起胸膛,大声宣布“对,一点儿都不疼,就是蚂蚁夹了下。” 他按着酒精棉球,跟得胜回朝的大将军似的,抬头挺胸地跑去跟后面还没打预防针的同伴炫耀去了。 宝珍笑着喊下一个,再度重复步骤。 余秋看她直接拿用过的注射器抽取药液,立刻喊停“换一个。” 宝珍满脸懵懂“玻璃渣没掉药水瓶里头啊。” “我是说注射器。” 虽然现在卫生院医生用的也是重复回收的玻璃注射器,但一人一针是最基本的,怎么能够共用注射器呢万一他们当中有任何人患有可经血液传播的疾病,这帮孩子集体遭殃。 宝珍茫然地嘀咕了一句“我们都是这样打的啊。” 她问过了,这些孩子都没病。 余秋头痛,坚持要一人一针“有没有生病,不是靠自己的个人感觉来判断的。潜伏期的人也可以传播疾病。” 然而一人一针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即使杨树湾小学只有三个年级,每个班级也只有四十多位学生,那也是一百来号人。 再加上已经辍学的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跟学龄前儿童,这个数字直接要突破四百大关了。 如此多的注射器,别说是小小的杨树湾了,整个红星卫生院都没有。 现在卫生院给人打针也是重复利用针管的,只在用完之后用蒸馏水清洗一下针筒,然后再换个针头。 余秋在心中哀嚎,院感会疯的,山崩海啸地疯掉。 可是目前就这条件,纵然余秋厚着脸皮去卫生院化缘,百宝使尽地求爷爷告奶奶,最终也只得到了八只注射器跟十八根针头。 这还是卫生院的那位小急诊医生积极帮忙奔走的结果。因为他认为余秋的想法很对。 余秋没办法,只能每次只给十个孩子打预防针,然后借用杨树湾小学校长家的锅炉,煮好了之后用纱布包着,再度上锅蒸。 蒸馏水也是余秋从卫生院顺来的,不然叫她再自制的话,说不定她一个月都打不完这些孩子的预防针。 饶是如此,她跟宝珍从天蒙蒙亮上人家门开始打预防针,忙到夜深人静,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睡觉,大宝都病愈出院了,她们也还没打完全大队孩子的预防针。 卫生院的丁大夫下村里头采草药的时候,问了接种的进度,忍不住委婉地催促了一句“还是要抓紧啊。这一针打完过个再打第二针才能真正起效。你们这个速度,孩子等不到打针就生病怎么办” 余秋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让她一根针打完全村,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 “那你就抓大放小。”丁大夫敦敦善诱,“你看你手上现在是不是有二十五个针头那你就一次性打完二十个人。你听我说完,咱们打预防针是皮下注射对不对并不往回抽血。你看看这个针头的长度,你觉得孩子进入针筒的概率有多大” 余秋抿抿嘴巴“可是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落到哪个孩子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啊。” 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不采取任何处理措施,这跟她的职业道德相悖左。 “也不是不消毒针筒,你用开水烫完了,再用蒸馏水刷一遍就行了。”丁大夫语重心长,“两权相害取其轻。孩子要是得了大脑炎,搞不好会没命的啊。” 余秋觉得自己堕落了,因为她居然被丁大夫说服了,采取这种打折的消毒方式。 等下次吧,等下次时间充裕的时候,她再慢慢按照她的理念实践。什么都缺的时代,真是叫人犯愁啊。 照着这个法子来,她们的预防接种速度果然快了很多。丁医生背着筐草药下山去大柳树底下坐船的时候,她们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工作,只剩下村里头的大孩子要接种了。 这些孩子没有继续上学后,就跟着大人下田干活去了。一来各个生产队干活的地点是分散开来的,不太好找,二来余秋也不放心给这些在大太阳底下干了半天活的孩子打针。他们接种完之后绝对不会休息,而是直接再回地里头干活,有的还要泡在冷水中。 所以余秋将他们的接种计划排到了傍晚,也就是杨树湾小学继续教育课堂进行的时候。 虽然杨树湾直到六七年前才正儿八经地有小学,多年来,村里头不少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这丝毫不能打消杨树湾人民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 自从田雨办起这个小课堂开始,村里头没有继续上学的孩子几乎雷打不动地固定出现在学校。 听说有人想逃课来着,毕竟并非所有人都热爱学习,结果被爹妈直接拽着耳朵又拎回了学校。 当家长的人对女先生放话,尽管打,只要孩子不听话,直接打,不用商量。 余秋看看比田雨个子还高的学生,只能摇头叹气。 她跟宝珍去学校打预防针,自然不能影响课堂纪律。 田雨在讲台上上课,他们就把学生一个个叫到教室后头,然后打预防针。 班里多了医生打针,学生们的注意力难免受到影响。十来岁大的孩子,频频回头往后看。 田雨在讲台上敲教鞭“这点儿动静,你们就坐不住了我们伟大的主席身处闹市仍旧专心读书。我们的元帅读书时吃糍粑错把墨汁当成糖蘸着也毫无所觉。你们再看看你们自己,应该吗” 明明田雨比这群孩子大不了多少,班上甚至还有跟她同岁的学生。可她这么一发话,原本心神不宁的学生全都低下了头。 余秋忍俊不禁,别说,小田雨还真是个天生当老师的料。 一堂语文一堂数学课上完,天已经微微发灰。田雨宣布下课,余秋赶紧叫住最后几个还没打针的孩子,准备一次性打完。 她夹出针盒里头消毒好的针头,接上蒸馏水涮过的针筒,消毒前照旧询问“最近有没有感冒发烧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以前你生过什么病没有家里头的父母爷爷奶奶以及外公外婆呢” 对面的男孩子慌慌张张,支支吾吾道“没有,都挺好。” 余秋看他通红的脸,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有些烫。 “你等等吧,先测个体温。”余秋从医药箱里头拿出体温计看了眼刻度,然后递给小少年,“夹在咯吱窝底下。” 少年抓起体温计,慌慌张张地跑到后面去了。 旁边的孩子叫嚷着起哄,发出轰然的笑声。 余秋摇摇头,这帮孩子还真是精力过剩。她打完了剩下几个人的预防针,抬眼看外头天色已经发暗,又叫回先前的那个小孩“陈福顺,过来给我看看体温。” 陈福顺赶紧递上温度计。 余秋凑近了看清楚上面的体温,顿时惊呆了,三十四度八,合着这是冷血动物成精啊 她抬起头,满腹疑惑地看小孩“你刚才夹咯吱窝底下了” 陈福顺非常肯定地点头,脊背挺得笔直“一直夹着。” 可惜他态度再坚定都没用,因为教室里头还有无数双眼睛。 很快就有人举手揭秘“小秋大夫,他刚才甩体温计了。” 嘿,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往下甩显出来的体温就降低了。 余秋疑惑地看陈福顺“你干嘛要这样” 少年支支吾吾“我想今天就把针打了。” 余秋哭笑不得“等你身体好了,我自然会给你再打针的。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生病的时候打针,反而会危险,搞不好你就真得了大脑炎。” 陈福顺脑袋垂得恨不得低到地上,死活不肯看余秋的脸。 先前主动揭发同伴的少年欢快地朝余秋喊“小秋大夫,福顺是心疼你,舍不得你再跑一趟。” 旁边的孩子跟着挤眉弄眼,还有人故意发出怪叫“哟哟哟,陈福顺,心疼媳妇儿咯。” 陈福顺气急败坏地去追同伴“你别胡说。” 那孩子却是个调皮捣蛋的主,手指头划着脸做羞羞脸“哎呀呀,都亲嘴了,你还想不承认” 余秋目瞪口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绯闻 还有,说好的淳朴天真的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陈毅元帅数虽然因为“二月逆流”受到牵连边缘化,1969年被以战备的名义放到了石家庄,但1972年元月过世的时候,毛主席亲自出席了他的追悼会,并且对他表示肯定。所以田雨才拿他糍粑蘸墨汁的逸事举例子。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生理卫生知识 田雨跑过来, 以她人民教师特有的威严,愣是凭借气场直接镇压了这帮嗷嗷乱叫的小子。 余秋看着这群压抑不住兴奋的熊孩子,眼皮子直跳,刚进入青春期的小毛孩呀。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和颜悦色一些, 省得吓着孩子“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要说我是他媳妇” 最后两个字严重刺激了半大小子的情绪, 即使有田老师在边上目光严厉地瞪着他们, 仍旧有好几个皮小子兴奋地喊出了声“媳妇” 气得田雨手持教鞭, 狠狠敲在了桌面上。 这一下震慑效果十足, 田老师要是打了他们的手心, 回家他们还得再挨一顿胖揍。 十来岁的少年们全都闭上了嘴巴, 脸上却憋着坏笑,死活不肯讲话。 最后还是秀秀悄悄地拉了下余秋的衣袖, 跟她小声咬耳朵, 囫囵说了个大概。 余秋挑挑眉毛。 秀秀不说的话, 她都忘记了, 原来是发洪水那天在圩埂上自己救的那个小孩啊。当时月黑风高下暴雨, 自己还真没看清人的脸。 难怪朱师傅下乡的那天晚上,何东胜让这孩子帮忙送自己回知青点,他就埋着脑袋, 一路不说话。 原本余秋还以为小孩子有了性别意识, 要讲究男女之大防,所以分外严肃。 没想到里头居然还有这层渊源。 余秋顿时哭笑不得,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人工呼吸吗来, 我给你示范一下。” 先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子立刻连连摆手,直往后退“我不要” 旁边的熊孩子们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发出轰然的笑声。 余秋笑得坦荡“医者父母心,你们小时候,爹妈是不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带大。光屁股满地跑,什么样子爹妈没见过,他们跟你们计较这些” 坏小子们憋着笑,有人狗胆包天“那可不亲嘴儿。” 余秋挑高眉毛,作势拿出注射器,喊那坏笑的小子“李红兵对不对赶紧的脱裤子,你还有针屁股针没打。” 原本得意洋洋的男孩顿时大惊失色,嘴里头喊着“我不要”,双手拎着裤腰带就往外头跑。 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大概觉得自己安全了,又贼心不死地丢下句,“女大三抱金砖。” 田雨扬起教鞭直接在他屁股上招呼了一下,可怜一时嘴快的臭小子嗷嗷叫着,捂住两个屁股蛋子飞蹿出屋。 其他小子见势不妙,集体一哄而散。 田老师余怒难消,将教鞭挥得虎虎生风,大声朝少年们逃窜的方向喊“再胡说八道,叫你们爹妈把你们吊在房梁上打。” 反倒是余秋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拉着田雨的胳膊劝她“好了,没事了。小孩子不懂事瞎编排而已。” 田雨狠狠地咬牙“明晚就给他们加课,一个个思想都被腐蚀分化了。” “哎,你别加课,课堂留给我。”余秋赶紧打消田雨的念头,“我要给他们上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喜出望外,抓着余秋的手摇晃“真的那太好了。他们爹妈肯定高兴死了。” 其实按照当下的情况,这些继续课堂的孩子上完小学课程再去考初中的可能性并不大。孩子父母虽然欢喜自家小孩能够接着在村里头上学,但更倾向于让他们学门手艺。 比方说懂点儿草药知识,会处理些小毛病,就算不能正经当个先生给旁人看病,管管自己跟家里头人也是极好的。 “上次你不是在学校教那个窒息的急救嘛,他们就说好。李红兵外婆吃芋头卡到了,就是被李红兵这么救下来的。嘿,这臭小子,刚才还闹得比谁都得劲。” 余秋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海氏冲击法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了。 田雨美滋滋的“要是你再多培养出几位赤脚医生来,贫下中农们肯定高兴死了。” 余秋连连摆手“我可没这能耐。” 她想的是给找机会给孩子们上生理卫生课。 这帮熊孩子之所以看到嘴碰嘴就想到讨老婆娶媳妇,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青春期性意识萌发,却没有人为他们答疑解惑。千百年来性和生理的高度神秘性,造就了一帮让人哭笑不得的傻孩子。 别说是现在了,就连2019年余秋晚上值班的时候,还接收过好几个要求治疗“痛经”,结果一上检查床,宮口都已经开全,差点儿连转移产房都来不及,直接在妇科检查室里头生娃的姑娘。 要说她们愚昧无知吧,也都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还有位姑娘是名校研究生。 要说信息闭塞吧,21世纪走了快五分之一,信息简直要爆炸。 可是他们学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任何人跟他们正儿八经以科学的态度讲授过生理卫生知识。 在性教育这个问题上,学校跟家庭很有默契地集体缺席。 比方说田雨小姑娘,她到现在也没能认出来余秋的自制卫生巾到底什么东西,只在某天出门的时候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小宝口水还挺多的啊。” 这是长牙齿了吗不然为什么余秋还天天给他洗了晒干 余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趁着今天跟田雨说说例假是怎么回事,也是十五岁的姑娘了,别哪天身上来了,田老师还满脸懵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趁着田雨洗澡的时候,赶紧先把自己的循环利用卫生巾给粗洗一遭。 按照四小时得换一次卫生巾的频率,余秋将硕鼠精神发扬到极致,相当大手笔的给自己做了整整六条姨妈巾。 每天九小时的睡眠时间一条,剩下四条白天用,再留一条备用的,刚刚好。 余秋本来打算在井边自己先洗一回姨妈巾,她总不能就这样血淋淋地丢进水车洗衣机里头直接跟其他衣服放在一块儿洗。 可是胡杨从太阳落山后就霸占了井边的风水宝地,借用晚风吹动井水带来的凉意支持他继续满头大汗地制造手动收割机。 其实收割器的原理极其简单,如果能连上电力推动器的话,他现在就能将把镰刀改造成收割机。 可杨树湾不通电啊,打水机的那点儿柴油还得省着用呢。 胡会计嘴里头叨叨着,考虑要如何利用现有的材料制造出升级版的麦钐“哎,余秋,你说我要不要也把风车给用上啊。这用得好的话,可以当成动力的。” 胡杨一甩脑袋上的汗,疑惑地东张西望。呀,人呢刚才她不是还端着个盆出来要洗衣服的吗 洗就是了,他又没霸占井不让用。 余秋实在没勇气在小男孩面前洗姨妈巾,她真不是害臊,她无所畏惧。她主要是害怕这么多血渗出来,会直接吓晕了可怜的胡会计。 毕竟,男人远比大众想象的要脆弱。 好在后山旁边就有个水沟,刚巧能让余秋洗姨妈巾。 她先泡了一回,倒掉血水,然后再加了一遍清水,用棒槌搅了搅,再度倒掉。等用草木灰浸出来的水泡上半小时再过一趟,她就可以跟洗好澡之后换下来的脏衣服一块儿放进洗衣机了。 余秋正要伸手拎篮子的时候,后面传来个声音“别碰水。” 何东胜手里拎着马灯,疑惑地看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再看见她手上的水盆跟篮子,他反应过来,“噢,洗衣服啊就在井边洗好了。这儿虫子多。” 说话的时候,他示意余秋往旁边让一让,收起了挂在水沟边上的竹筒。 余秋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看清了竹筒里头爬满了黑乎乎的东西。她了然于心“这是蚂蟥吧。” 马灯差不多挑到了何东胜胸口的位置,只照亮了他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对,这玩意儿吸血。这个沟里头不少,你别晚上过来洗衣服。” 说着,他的目光又放到了余秋手边的木盆上。 赤脚医生浑身一个激灵,生怕叫这人看出端倪。她赶紧打岔,转移话题“药材公司收蚂蟥不多少钱一斤” 何东胜咧开嘴巴笑起来,语带调侃“怎么,我们小秋大夫想挣钱你挣钱做什么啊” 余秋真想糊他一脸。挣钱做什么姐当然要挣钱,姐现在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有啊。 她清清嗓子“我听丁大夫说,我们用的药材除了自己采的草药之外,也可以从中药材公司进。采多了的草药,同样可以卖给他们。” 野生药材东一株西一株的能有多少,人工种植才是大规模收采的关键。 “我琢磨过种草药的事情,可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同地方种出来的草药可能情况不一样。” 余秋没种过中药,好养活的草药肯定卖不出价钱来,昂贵的草药又多半很难种植。 她看到何东胜抓蚂蟥,就把主意打到这小玩意儿身上了。 “蚂蟥田里沟里头都能长,适应能力强,要是养出规模来卖了钱。”余秋认真地强调,“医疗合作社就不愁资金来源了。” 挣钱,必须得挣钱。其他知青要么有工资,要么有家里头支援。她这两不靠的,只能自救。 她本来考虑过养兔子或者养鸡,前者可以卖兔毛,或者能够生蛋换钱。可是这两项都需要成本,起码她得有钱买兔种跟鸡苗吧。 蚂蟥却是现成的,直接从水里头捉一竹筒就好。 何东胜进竹筒里头的蚂蟥倒进他随身带木桶当中,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我有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养蚂蟥” 抓蚂蟥逮只田鸡或者黄鳝割了放血就行,可以养这么多蚂蟥,难不成天天待黄鳝杀了给它们喝血 “我觉得蚂蟥肯定不是靠吸血为生。”余秋盯着水沟面,“假如它们喝血不吃肉,那水里头肯定会留下很多尸体。但是,并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由此可见,它们的食物另有来源。” 何东胜被她说服了,笑容满脸“说着是这么个道理。行,回头我找药材公司的人打听打听,看看这个蚂蟥到底是怎么个养法。” 说着,他蹲在了水沟边上,开始动手搓里头的布巾,“这儿蚂蟥多,你别过来了。”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赶紧想要阻止他“别别别,您放着,我就是泡一下,马上放洗衣机里头去洗。” 何东胜已经将几条布巾都搓洗了一遍,闻声笑着点点头“这样啊,那你就用洗衣机吧。东西造出来就要用嘛,别老是自己泡冷水。” 余秋讪笑“对对对,您说的没错。” 她赶紧从人手上抢过木盆,端着一溜烟地跑回家。 田雨洗完澡,站在门前散热气。借着月光,跟井边的煤油灯火,她认出了自己的同伴,赶紧招呼“余秋,你快点儿洗澡吧。” 余秋赶紧应声,端着木盆进了屋。 她老怀疑那小生产队长认出了盆里头装着的姨妈巾。 这人学过医啊。听说桂枝难产的那天,他被人请上门,其实就是备着救人命。 呵,这杨树湾的小孩,一个个,鬼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的明决、su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乡间种田忙 幸亏余秋的大姨妈没有赖着不走, 住满七天后,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否则余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无缝衔接的双抢。 所谓双抢就是抢收抢种,这也可以算得上是农村每年最忙的时候。 七月第一天的晚上,刚刚放假的中小学生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暑假的喜悦, 就跟着爹妈一块儿去祠堂聆听大队书记传达公社关于双抢的指示。 大忙期间, 所有人一律不准请假。外出找活干的手艺人统统不许出门。广大妇女同胞绝不可回娘家消夏。插队的知青们也不可以请假回城里。 “该讲的我都强调过了, 这儿不多废话。你们记住一件事, 今年的公余粮跟增购粮任务是三月份就定下来的, 不可能更改。上个月发洪灾, 各个生产队多多少少都有损失。能不能完成今年的粮食上交任务, 就看到底打不打得好这场粮食增产翻身仗了” 祠堂里头陷入瞬间的沉默。 还是胡杨跟田雨带头鼓掌叫好。前者终于可以大规模试验他的手动收割机跟插秧机, 后者总算满足了在泥巴地里头滚到自己身上骄娇二字的美好心愿。 一看自己的老师都站出来了,杨树湾小学的孩子们也跟着嚷嚷“誓死打好粮食翻身战” 余秋脸上调整出欢快的喜悦, 胸腔中的心脏却在滴血。 孩子们, 你们很快就会为自己的天真无知而后悔的。 然而打了鸡血的小知青却一无所觉, 凌晨三点四十, 天上星星都还挂着, 胡杨就过来敲女知青点的门。 这会儿他顾不上绅士风度,只想着他们知青新农民不能落在后头。 余秋眼睛跟被五零二胶黏上一样,宛如重症肌无力患者, 死活爬不起身。屋子里头还是黑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她感觉自己才刚睡着啊。 凌晨三点到五点钟,除非抢救病人, 否则天打雷劈都要睡觉的黄金时间啊 田雨已经爬起床,抓着毛巾准备出去打井水洗脸醒醒神。 余秋在后面垂死挣扎“咱们现在去会不会有点儿早稻子吃了一夜的露水肯定沉的要命,得晒晒太阳割才轻巧。” “没事儿。”胡杨兴奋地扒着门板,“昨晚天擦黑前,我就割了三亩地。何队长他们连夜打水,今儿就能插上秧。” 胡奶奶也起天不亮就动了身。她年纪太大了,下田干活肯定吃不消。生产队长就安排她上自己家里头烧饭,然后再帮忙送饭去田头。 双抢期间,整个生产队都是吃大锅饭。有的大队人少,索性几百号人聚在一块儿吃大食堂。 胡奶奶早早煮了烫饭,将昨晚吃剩下的山芋饭放进开水里头再煮一滚,然后直接捞起来吃。这样既不浪费剩饭,也比煮粥快的多。 余秋其实完全不饿,这个点儿,她的胃还在睡觉呢。 但是胡奶奶却硬压着他们三个都喝一碗才能走人。秀秀也在边上帮腔“要吃的,不然扛不住。” 烫饭刚起锅,大家都端着碗站在门口就着凉风吃。余秋在饭里头吃到了昨晚剩下的青椒炒茄子,味蕾突然间被唤醒了,一碗饭很快就下了肚。 胡奶奶家属于八队,秀秀戴好护袖就直接朝田头走。 她带着三位哥哥姐姐到了水渠边上时,就碰上了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八队的女劳力已经在田里头忙碌了。 妇女队长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安排秀秀跟在自己后面干活,又笑着给余秋等人指路“东胜他们在那边,你们去那儿汇合好了。” 余秋茫然,其实虽然昨天大队书记说了知青也不能回城,但并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的生产任务,更没说他们跟着谁干活。 为什么一下子他们就成了六队的劳动力 可惜胡杨没有给余秋思考的时间,大队会计同志已经欢喜地往前奔。 天上星星还挂的老高,田野间青蛙呱呱叫个不停,夜风吹在人脸上,带着湿气与凉意,怪冷的。 余秋浑身一凛,脚上没留神,差点儿直接摔倒在田埂上。挎在身上的医药箱磕到了她大腿,疼得她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田雨赶紧扶住她,满脸严肃地大声朗诵“一面学习,一面生产,克服困难,敌人丧胆。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打赢双抢战。” 余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背主席语录。她只得硬着头皮回应“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们肯定能做到。” 其实她也不知道前面那一串语录跟田雨背出来的语录之间有什么关系,可这个时代人之间说话就是这样。对方用语录打头的话,你就必须得拿语录接上去。她会背的语录又有限的很。 田雨已经心满意足,感觉每晚睡觉前背诵法学习语录很有效。 水稻田里头已经响动声四起,几乎各个生产队都开始了忙碌,借着星光打响双抢的第一战。 他们在召唤队员的口哨声走到六队的地头。 余秋没看到何东胜,实际上,这黑灯瞎火的,除了跟她面对面的宝珍母亲,她谁也看不清。 赵大婶一见三个知青就笑,立刻给分派任务“你们去运草肥吧。” 其他活儿都太费腰了,她估计这三个孩子吃不消。现在天不亮,割稻子又容易伤到人。 胡杨却反对“我们可以的,走水渠运草肥,小孩子也可以。” 虽然大队书记等人小范围做了试验后认为肥水直接走水渠不现实,因为太肥了密度大,很容易沉积在水渠底下,不容易往田里头走。 但他们还是痛快地接受了胡杨的改良版意见,直接在草肥塘边挖出个坑连着水渠,然后将渗出来的肥水通过尿桶直接走水渠拖到田里头去。 别看这法子貌似每趟运的肥水少,可因为快而且省力,反而综合效率高。 大队书记在会上一说,各个生产队都接受了。还有人开玩笑非要拉胡杨去家里头吃饭,感谢他将大家伙儿从掼草肥跟挑草肥以及翻草肥的辛苦中解脱出来了。 反正都是等着草肥沤烂成水,所以也不需要翻动草肥好让它们均匀地腐熟。 余秋倒是觉得草肥塘也该密封处理,因为这儿同样容易招惹蚊虫。 “对,我们可以做其他事。我们也能拿六分工。”田雨拉上自己的同伴,“你说是不是啊,余秋” 余秋赶紧点头,她完全不想运草肥,就算拖着走水路不累她也不干,因为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抗拒那味道。 妇女队长看他们态度坚决,只好摆摆手“那你们去那边秧田拔秧苗吧。宝珍跟她两个嫂嫂都在,让她们带着你们。” 获得组织信任的胡杨大喜过望,立刻欢快地往秧田跑。 天太黑了,即使有星光与月色,余秋仍旧看不到秧田的位置,只听见人脚走在水里头发出的哗哗声。 宝珍正将拔起来的秧苗一捆捆地用稻草扎好,方便后面挑到上过草肥的水田里头,好让母亲等人天亮后插秧。 她招呼余秋和田雨跟在自己后面干活,一来好带带人,二来她速度也不快,省的女知青们太吃劲跟不上。 余秋将医药箱挂在田头的树杈上,脱了鞋袜下田。 不是她不怕蚂蟥咬,实在是这里没有穿鞋袜的条件。她现在总共就三双鞋子,其中自己穿过来时穿的那双她还不太敢拿出来,万一剩下的这两双坏了,她真要跟村里的困难户一样,赤着脚到处跑了。 繁星满天,凉风习习,余秋脚一碰到秧田里头的水,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太冰了,简直比她早上洗脸的井水还凉,直接往她骨头缝里头钻。 她现在完全明白这个时代的人为什么容易得关节炎了。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不生病才怪。 宝珍将自己负责的这一陇秧苗分成三块,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是余秋跟田雨两个人加起来的总和。 “连着根拔,手尽量往下伸,不要伤着根就好。” 余秋跟田雨有样学样,两人通力合作,倒是勉强可以跟上宝珍的速度,就是腰一直弯着,感觉挺吃不消的。 其实杨树湾人家里头有种小板凳,上下两块长方形木板,中间两根腿撑着,称作为秧板凳,是专门给下田拔秧插秧的人坐的,可以省点儿腰腿力气。 可是余秋坐在上头拔秧,只觉得不方便,挪动板凳还要额外花费时间。她很快就放弃了。 她看周围人也差不多,大家宁可站在地里头,弯着腰拔秧,这样还省事些。 一路走一路干活,很快余秋就感觉不到腿脚的凉意,反而闷出了满头的汗。小风再一吹,她也不觉得冷了,反而感到说不出的舒爽。 宝珍的二嫂是出了名的快手,一个人可以抵上三人组两倍的速度。她很快从后面追上三个小姑娘,还见缝插针地夸奖了女知青一句“厉害,难怪主席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看看,文能当秀才,武能把秧栽。” 宝珍突然间反应过来,发出惊呼“二嫂,你说话押韵呢,也是女秀才。” 旁边一块儿干活的青年妇女们都笑了起来。 “扑通” 前头响起巨大的水花声。 余秋惊讶地挑高眉毛,还真有人笑得打跌啊。 胡杨哭丧着脸从田里头爬起来,指控罪魁祸首“这秧板凳不好动,我给它装两个轮子,让它在田里滚着走。” 田里头的女人们都笑得不行。宝珍的大婶更是故意打趣“对对对,新农民,你应该撑个船来拔秧。”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了。 田雨忍不住朝胡杨喊“你把板凳放边上吧,你看谁还坐在秧板凳上拔秧啊。” 真是不嫌丢人。 胡杨浑身都湿透了,叫风一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他兀自撑着强调“我要造个拔秧机,不用人再拔秧。” “好好好。”年纪最大的妇女赶紧打发这个新农民走人,“这活儿不适合小伙子干,你还是去运肥水吧。” “那有沟渠呢,我不运。”胡杨满脸傲娇,“我要搞清楚拔秧到底有哪些步骤跟注意事项,我才能造好拔秧机啊。” 劳动人民不指望拔秧机,就想送人走“可肥水得用尿勺舀到桶里头啊,这也要好一把力气呢。” 胡杨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像个小孩一样天真“真的啊那我先过去了啊。各位妇女同胞你们先受着累,回头我一定想办法造出拔秧机。” 余秋只想对她的豪言壮志翻白眼,还拔秧机呢,她可是头回听说有拔秧机这么个玩意儿。 对了,现代农业如何拔秧来着难不成还是始终这样靠手 “加油”何东胜挑着箩筐过来装一把把的秧苗,给女社员们打气,“咱们拔完这些秧就可以吃饭了。今儿吃硬饭,有粥有馒头还有咸鸭蛋,管饱管够,保准担子挑过来,香飘十里。” 青年妇女们集体发出了欢呼声。除了未出门的姑娘,当了人媳妇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妇女基本上都是家里头最辛苦的那个人。别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指望着拿蛋换盐换针线了,就是有的吃,她们也会紧着老人孩子跟丈夫。 何东胜边接从田头传过来的秧把子,边笑着招呼两位女知青“你们也多吃点啊,吃饱了好好干活。” 田雨赶紧摆手“我们吃饱饭过来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响起清晰的咕咕声。 不是青蛙叫,而是余秋捂住的肚子。 余大夫满脸尴尬,这事儿跟不怨她。没油水还加了山芋粗粮的稀饭实在太好消化了,比她夜班加餐的小蛋糕还不扛肚子,她现在腹中已经空空如也。 何东胜笑得两个眼睛都弯了,安慰了一句小赤脚大夫“没事,我们杨树湾养得起你。” 田里头的姑娘嫂嫂们立刻发出快活的笑声。 余秋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下意识地指着何东胜挑来的箩筐“干嘛要挑担子,秧把子也可以放在桶里头走水渠运到水田里头去啊。” 何东胜一愣,旋即竖起大拇指,眉毛眼睛齐齐跳舞地夸奖“就说是我们杨树湾的新农民嘛。看看,这么快就会替家里头省着过日子了。” 田间的笑声惊到了早起的水鸟,鸟儿赶紧拍着翅膀飞走了。 余秋皮笑肉不笑“呵呵,这是我应该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杂粮河鲜粥 天色渐渐发灰, 星星越来越暗淡。慢慢的,一线鱼肚白从大沟的极远处显出,然后悄无声息地奔跑起来。 它的脚步极轻极快,眼看就要让人大吃一惊, 这么快就天亮的时候, 大沟远处光源发出来的地方不甘示弱地祭出了另一个秘密武器, 迅速吸引住人们的视线。 橙黄色的太阳露出了边, 是那种腌得正好, 往外流油的咸蛋黄。远处的雾霭也浸上红油, 仿佛白粥沾着红光, 托着一整颗咸蛋黄。 原来夏天乡间的日出是这样的啊。 余秋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不错,白粥配咸鸭蛋也挺好吃。 “加油”领头的妇女大声招呼自己的同伴, “咱们拔完这亩田, 就可以吃早饭了。” 余秋原本已经累得腰酸背痛, 现在一听早饭这两个字, 居然毫不犹豫地继续埋头苦干。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可见俗语当中的人绝对没经历过饥荒。 远远的,胡杨跑过来大声呼喊“吃饭了,饭送过来了。” 田雨没好气地直起腰“你怎么吃饭这么积极啊你不舀水肥吗” “不用我们动手舀。”胡杨掩饰住地得意, “水车, 我直接将桶放在水车的下面,肥水倒下来的时候,不就正好落在桶里头了吗怎么样, 是不是省工又省事” 胡杨笑容满面,他们还创造性地直接将装好肥水的桶用钩子钩子在一起。这样,只要前头一个人拉,后面一个人推,就能管一大串子。加上负责看桶满了就换桶的人,三个人就能运完肥水。 省了好大的事呢。 上田埂穿鞋的妇女统统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秀才,脑袋瓜子就是灵光。” 余秋眼皮子直跳,觉得那个负责看桶的孩子最可怜,那味儿委实啊。 胡杨兀自美滋滋“那里有风,风推着水车干活就好啦。回头吃过饭,我再想办法做个拔秧机。” 六队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表达对胡会计的支持,集体鼓励他积极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难的精神,赶紧将拔秧机给造出来。 说实在的,别说是手上没抓过锄头的小知青们了,就是常年下田操劳惯了的农民,碰上拔秧,腰也要累断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做育秧盘呢。”余秋穿好鞋袜,否定你胡杨的创意,“你想啊,拔秧插秧这两个步骤的实际目标就是让秧苗由密变疏。实际上并没有改变秧苗本身的性状。你做好了育秧盘,到时候直接将盘放在插秧机上,不就省了拔秧的过程了吗” 她刚才琢磨着要怎样省力气的时候,就痴心妄想干脆一铲子直接将水稻秧连根带土铲起来。只是这样做有个弊端,就是不知道应该铲多深,很容易伤了秧苗。 于是她反过来再想,要是秧苗可以连着生长空间之间移动呢育秧盘的存在不是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嘛。 田雨摇头“可秧苗根上带着土呢,插秧机分秧的时候,根会被拽断的。” “这个简单。”胡杨兴致勃勃,“直接将育秧盘放在水里头泡一泡就好,土会自己散掉的。” 要真是有这么个育秧盘的话,的确能省很多事啊。 胡杨心神摇曳,目光下意识地开始在田头梭巡,看到底找什么东西当这个育秧盘比较合适。 何东胜领着其他上早工的社员往田头去吃早饭,看这群人待在原地不动,立刻笑着催促“走走走,赶紧吃饭去,民以食为天。” “小杨哥正想着要做育秧盘呢。”宝珍兴奋得很,看着胡杨的两只眼睛都再往外冒光,“等做出这个来,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拔秧了,直接送到插秧机里头去。”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何东胜当然没搞明白这个育秧盘要怎么弄。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大力夸奖胡杨“咱们胡会计没话说,绝对是知青扎根农村搞建设的典型,农业科学发明家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我们胡会计是下乡一个月,科技传满村啊。” 胡杨被他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将功劳推给同伴“都是余秋想的。” 何东胜笑得更加开坏了“就说小秋大夫是我们杨树湾人,看,多会过日子啊。” 旁边人跟着笑起来。 “小秋大夫是我们八队的媳妇儿。” 李红兵拎着一篮子的馒头往八队的地头跑,经过大人们身边时,他挤眉弄眼地大声嚷嚷,“你们六队不能跟我们抢。” 他话音刚落,后面挑着两个大箩筐的中年女人就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不得了咯,才拿六分工的人,嘴里头也能念叨娶媳妇啦” 田雨立刻扯着嗓子喊“李红兵妈妈,你要好好教育他,净讲怪话。” 中年女人赶紧应声“晓得咯,小田老师,下回他要是还敢乱讲话,你给我狠狠地打,千万不要手软。” 李红兵个子其实已经跟母亲差不多高,被拽着耳朵却不敢挣脱,只能小声哀求“妈,不是我,是陈福顺,陈福顺的媳妇啦。” 结果当妈的人直接扯着他的耳朵往前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没出息,居然连福顺都比不过。” 六队的社员哄然大笑,这是先自己内讧起来了 何东胜连连挥手“走走走,小东西,想的倒还挺美。什么时候拿到十分工,再想讨老婆的事情吧。” 周围的婶婶嫂嫂们立刻跟着起哄“抓紧啊,红兵,好好挣工分,赶紧讨老婆。” 绯闻中心人物余秋同志旁观全场,心里头只有两个字呵呵。 她发誓,她内心毫无波动。 幸而早饭是忙了起码三四个小时人的终极向往,饥肠辘辘阻止了长辈们对于李红兵小朋友的人生大事的规划热情。 两拨人很快分道扬镳,各自往生产队的用餐地点走去。 六队社员在刚收割完稻谷的田头吃饭。众人自觉在足有半人高的大饭桶前头排队,自己舀粥拿馒头跟咸鸭蛋。 粥是加山芋跟玉米粒还有大麦的杂粮粥,可里头的东西却丰富的很,有虾仁有河蚌肉还有剃了骨头的黄鳝,杂粮米熬开了花,上面飘着薄薄的油花跟切碎的青蒜叶,香气四溢,半点儿腥味都没有。 几乎是一勺子粥进搪瓷缸,余秋就下意识地咽口水。 “多吃点儿。”何东胜在边上翻了她搪瓷缸的盖子,直接拿了两个掺杂了玉米粉的实心馒头放上去,“这个泡在粥里头,配上咸鸭蛋,我保证你能连吃三大缸子。” 余秋手上的搪瓷缸一沉,感觉这馒头怎么比胡奶奶做的还实在。 “哇,何队长,你要撑坏我小秋姐的肚子啊。” 郝红梅从田埂上跳下来,朝自己的小伙伴们跑。 余秋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是我们。”郝红梅回头,伸手一指田埂,那上头走了一串人。 胡杨一个个地数“韩晓生、郝建国、周卫东、陈媛,嘿,你们都来了啊。” “那当然。”郝红梅得意洋洋,“公社全放假了,大家集体回家参加双抢。没人管我们,我们自己跑去革委会问。刘主任说让我们自己组成突击队,到底要去哪儿,自己决定。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回杨树湾找你们。” 郝建国挽起袖子,兴致勃勃“说吧,我就是一杆枪,革命让我冲向哪儿,我就去哪儿。” 陈媛微笑“本来他们几个也想来的,不过都被安排了值班,走不了。” “就是。我们走的时候,周伟民都快哭了。”郝红梅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咯咯笑个不停。 余秋无奈“你也是,你过来了,供销社怎么办啊难道就不开门了。” “开,燕子姐在呢。”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李燕子姐她产后大出血,这才刚生了几天孩子啊。” “燕子姐礼拜一就出院了啊。”郝红梅满脸无辜,“这两天她都在供销社,还能顺便给孩子喂奶。” 她又安慰了一句余秋,“放心啦,旁边就是卫生院,有什么不好,打个电话过去就行。” 余秋这回真要倒下了。李燕足足出了差不多有一千五百毫升血啊,身体血液的三分之一都不止。自己到现在都担心她会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脑垂体缺血坏死,继而卵巢功能减退,子宮萎缩。结果现在她连月子都不坐,居然直接回去站柜台了 “她奶水怎么样有奶给宝宝吃吗” “有啊。”郝红梅点点头,“她家宝宝可能吃了。”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有奶水就代表泌乳反射正常,垂体的泌乳素还在分泌。 她仍旧认真地强调“燕子姐需要好好休息,不然她的身体很难恢复好。” “哎呀,不会的,她会自己休息的。”郝红梅满脸天真,“今天街上基本上都空了,也没什么人来买东西。再说顾客都很好讲话,要有什么东西燕子姐拿不动,他们会自己拿的。” 何东胜也过来安慰了句余秋“燕子心里头有数,再说今儿估计她家里头也没人在。她去供销社,在医院食堂搭伙,反而吃的卫生方便。” 郝红梅笑嘻嘻的,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你别慌,卫生院食堂的饭菜可实在了。大师傅还帮燕子姐炖猪蹄汤呢。” 现在肥肉瘦肉一个价,同样的票。大家都想买肥肉熬油,猪蹄这样肉少骨头多的,尤其不受顾客欢迎,所以也便宜。医院食堂三不五时就炖一回,也算是给职工开荤补充营养。 供销社除了位负责定期去县城进货的师傅外,店里头常年只有李燕跟郝红梅两个人。所以她们也不单独开伙,基本上都在医院食堂搭伙。郝红梅倒是觉得那猪蹄汤挺好喝的。 余秋下意识地要咽口水。 猪蹄啊,她眼前浮现出炖的酥烂,汤色雪白的猪蹄,她都多久没吃过猪蹄了啊。 真后悔穿越前控制什么体重,她就该把能吃的吃得起的,什么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全都好好吃个遍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呀,必须得今天就善待自己。 余秋狠狠地咬了口玉米面馒头。 “来来来,尝尝我们的河鲜粥,保准不比汤水差。”何东胜主动邀请从公社下来的知青们。 韩晓生等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反复表示他们是吃过早饭才出来的。郝红梅还特地强调“我吃的比燕子姐还多。” 社员们都被这圆圆脸的小姑娘给逗乐了。 “放心,我才不会让你们白吃呢。”何东胜笑着拿碗给他们盛粥,“吃过饭,你们还有重要任务要完成。” 他抬头看了眼余秋,“小秋大夫,你也抓紧时间吃啊。吃完了赶紧回去煮草药茶,整个杨树湾的人今儿干活全靠它呢。” 余秋愣了一下,煮草药茶煮什么草药啊,怎么事先从来没人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臭宝他胖妈、水叮咚 5瓶;一毛钱、风雨无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知青新任务 满搪瓷缸的河鲜粥, 一个咸鸭蛋,两个大馒头下肚,余秋擦着嘴巴,跟自己的知青小伙伴离开田头。 郝建国等人兀自表达不满, 他们要下田劳动, 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何东胜板着脸“怎么滴这是不愿意将科学技术传遍农村赶紧给我们家收割机插秧机全都造出来才是真的。秀才兵, 怎么不想着多造点儿啊光这么两台哪里够用水车都晓得全都改造一遍呐。” 胡杨不好意思地抓脑袋, 小小声地嘟囔“我这也不知道好不好使呀。” “怎么不好使”何东胜笑着伸手指向前头已经开始劳作的社员。 宝珍的母亲手上推着个看上去有点儿像手扶轮滑板的东西, 只不过踏板的位置是倒人字形的刀片。 她人站在轮滑板的右手边, 推着车子往前走, 锋利的刀片割断了水稻的茎, 成熟的稻谷被抛在了车子后面。 不一会儿,宝珍母亲就推出了一条线的稻子。 “怎么不好用我看这好使得很。”何东胜眉飞色舞, 催着知青们往田埂上走, “快点儿, 咱们9个生产队, 几千亩田呢, 光这点完全不够用。” 胡杨懊恼地拍脑袋,招呼自己的同伴们,赶紧去帮忙。 最起码的, 他要保证每个生产队有10台这样的收割机呀。 其实材料非常简单, 刀片就是他从镰刀上拆下来的。那扶着的把子,就是铁锹柄。等到用完之后将零件全部分解开来,还可以重新组装回头。 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男知青们想想,觉得好像挺有道理。 韩晓生发了话“走吧,咱们抓紧。咱个多耽搁一秒钟,贫下中农就多受一份苦。” “就是,快点快点。”何东胜挥挥手,“缺什么东西,就到大队的碾米坊去找找,拆下来能装回头的就行。” 他转过头又朝女知青们笑,“你们也快点动起来啊,全大队2000多号人就等着你们的凉茶来呢。” 田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余秋去煮凉茶就好了,我们这么多人呢。” 煮个凉茶也要4个人,未免太磨洋工了。 何东胜挑高眉毛,跟唱叹咏调似的叹气“听听这口气,你当凉茶好煮好运” 宝珍母亲立刻笑起来“小田老师啊,这可不是好差事。每一个生产队起码要两大桶哦,过一个小时就得换一趟。忙得不歇火的。快点儿去吧,太阳升起来,没凉茶喝人会垮的。” 何东胜笑出了口白牙“动作快点儿吧,禾真婶婶肯定忙死了。” 他叮嘱余秋,“蒲公英跟菊花一锅水各抓两把,煮之前洗一洗,不要把泥巴也带进来。” 余秋应了声,琢磨着自己应该弄点糖盐水,作为最简单的运动饮料。 再清热解毒的中草药也比不上及时补充水分与电解质来的有效。 要是在2019年,她直接往凉白开里头丢片电解质泡腾片就行。 可是现在别说泡腾片了,她手上连钾盐都弄不到。 余秋觉得自己得看看各个生产队的菜谱,必要的时候赶紧进行调整,往里头加富含钾的食物。 香蕉肯定没有,不过蔬菜里头钾含量更高。这个季节刚好有豇豆、南瓜,小白菜跟韭菜也不差。 余秋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多年以前考过的营养师学习内容。 不行,她得多找几本书,光靠脑子记,实在是记不了多少东西。 对了,她还得问问禾真婶婶有没有酸枣片。这个加进盐开水的话,可以改善运动饮料的口感。 她看杨树湾倒是有不少酸枣树。 “走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做好后需也很重要。”余秋打定主意,跳上田埂,招呼自己的同伴们。 其他人在心里头算了本账,也都跟着上田埂,往大路跑去。 郝红梅有点儿不服气,小小声地嘟囔“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嫌弃我们。” 陈媛跟着点头“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从头到尾连镰刀都没有发给他们摸一下。好像他们脸上写着“骄娇”二字一样。 田雨重重地叹了口气“难怪他们嫌弃,就宝珍啊,我们小宝珍一个人,抵得上我跟余秋俩。她二嫂直接抵上我们仨。” 旁边黄橙橙的农田已经开始收割,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姑娘蹲在地里头,手跟蒲扇似的那么一挥,镰刀直接刮过去。咔嚓嚓,清脆的割裂声响起,一丛直接倒在了地上。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中间没有任何停顿滞涩。 看的一群女知青集体吸气叹气。 郝红梅跃跃欲试“我就不信了,熟能生巧,我多锻炼,还锻炼不出来。” 余秋赶紧伸手拉住人,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又跑下稻田。 “算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们先去烧凉茶再说。” 就算煮凉茶不是好差事,也绝对比在田里头干活来的强。 这么蹲着弯腰,别说割一天的稻子了,就是一个小时什么事都不干,也足够让她直接崩溃。 他们赶到祠堂里头的时候,只有禾真婶婶跟另外几个年纪大的奶奶在。 一群三四岁的小孩被集体拘在了大屋子当中,不许他们出去瞎跑。 听说前两年发生过双抢时候,小小孩没大人看着,自己跑出去玩,结果跌进河里头淹死的事情。 从那以后,每年农忙时节,大队书记就会让各家各户把自家的小家伙送到祠堂来。 别的地方多半不许小孩进祠堂,生怕孩子眼睛亮,看到了脏东西。 杨树湾人却无所畏惧,他们的老祖宗,还能吓唬自家的孩子不成 祠堂前头的空地上一排铁锅摆着,下面挖了洞,烈火熊熊往上烧。 禾真婶婶正忙着给地炉添火,额头上全是汗。 见到4个姑娘,她立刻伸手抹了把汗珠子,招呼人动起来“去,你们几个看好了娃娃。一个比一个鬼,眼睛一错开就跑出去下河了。” 陈媛伸手推田雨“你去吧,管小孩你最在行。” 田雨哪里肯,立刻撸起袖子“我来烧锅吧。” 禾真婶婶笑了起来“这个锅还真不是你能烧的了的。平常没大事,我们自己都不起地炉。你还是看好娃娃才是真的。” 田雨干脆利落的很,目光在屋子里头梭巡一圈,立刻点了几个小学生的名字“你们几个,看好了弟弟妹妹们。这边七个归你管,这边七个是你的。” 几句话的功夫,她就给自己安排好了手下的任务。 那帮小学生居然谁都没有疑义,集体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田雨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想戴红领巾就要时刻以红领巾的标准要求自己,甚至要做得更好才行。” 余秋在边上听着忍不住想笑,小田老师可真是搞教育工作的一把好手。 她打了井水,跟陈媛、郝红梅一道拿密口篮子淘洗晒干了的蒲公英跟野菊花。 这两种东西在杨树湾地界常见,又都是清热解毒的好药材,平常人家也会采了泡当成茶水喝。 洗好的蒲公英被切成段,这样容易泡开些。 陈媛叹了口气“要是有枸杞加一起,效果恐怕更好。” 田雨安排完小豆丁们的去处,转过头来笑陈媛“你想得倒挺美。啥都没有。” 禾真婶婶已经烧开了一大锅水,让女知青们将清洗好的菊花跟蒲公英都放进去,然后再烧一滚就算好了。接着将茶水打进木桶当中,就可以推着板车往田里头送了。 余秋没有找到酸枣片。 杨树湾的酸枣实在太酸了,除了小孩子馋的不行,刚熟的时候吃几颗之外,其他的都是自己落了拉倒。 田雨听的直跺脚“哎呀呀,摘下来当酸菜也不错呀。” 祠堂里头的婆婆奶奶们都被她逗笑了,还有头发雪白的老太太竖起大拇指夸奖“不错,小田老师一听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田雨赶紧将余秋推出去“我才不行呢,刚才何队长还说我们余秋会过日子。” 众人哈哈大笑,立刻拿余秋打去“哎哟,这可不容易,能得到我们东胜的肯定。” 余秋心道这她可真没发现。 那小生产队长天生就是当干部的料子,极其擅长给人戴高帽子,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一样,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头倒。 他们这帮知青,哪个不是被他捧得乐淘淘,心甘情愿地被驱使来驱使去呀。 田雨还想说什么,被余秋一把捂住嘴巴,赶紧打发这姑娘给自己拿盐过来。 再让她说下去的话,还不晓得要说什么呢。 一桶茶,两勺盐,余秋就按照这标准给凉茶加了调料。 看得旁边的婆婆奶奶们,个个啧啧赞叹,到底是从里头下来的大夫,这煮个凉茶都跟旁人不一样。 居然还在里头放盐 “要喝盐开水的。”余秋笑眯眯的,“身上出了大汗之后,是不是嘴里头没味道这时候就得补充盐分。不然到时候水喝的越多越觉得渴,反而还会脱水。” 田雨有些茫然“为什么” “渗透压。”陈媛想细细地跟她解释,又觉得地方不对,“等晚上回去我再跟你说吧。” 大铁锅里头的凉茶被打进了木桶当中,禾真婶婶又拖来了板车,一伸手就直接拎了桶茶水放上去。 田雨跟郝红梅都看得睁大了眼睛,竖起拇指夸奖“婶婶你真厉害,好大的力气。” 这一桶水,她们两个人拎都费劲。 田雨自觉在女孩子当中自己已经属于力气很大的那种了。连余秋都说她那把子力气能当外科大夫。 禾真婶婶笑起来“你们拿笔杆子的手,哪能跟我们拿钉耙的比要是你们再比我们力气大的话,叫我们脸往哪儿搁” 一共九大桶茶水,装的板车满满当当。挡板一卡上去,那木桶居然都不会在板车上滑来滑去。 当然,分量也惊人。 禾真婶婶在前面拉板车,四个女知青跟着在后面推,都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 人还没离开祠堂前头呢,胡杨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他们的材料不够用了,听说祠堂这边有锯子,想把锯齿拆下来。 胡会计看到地上的地炉满脸新奇。 围着转了一圈之后,她再转过头看看那沉甸甸的板车,十分疑惑“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在田里头直接挖地炉烧茶水” 众人面面相觑。 禾真婶婶也忍不住拍自己脑门“你瞧瞧我们这脑袋瓜子,到底是念过书的娃娃来的强。” 挖地炉就是因为祠堂没有厨房,为了方便才弄的啊。 地里头不一样嘛。 余秋也觉得自己脑袋瓜子不灵光,她早该想到的,祠堂有这么多孩子还挖地炉,实在太危险了。 到底是年轻人啊,思维活跃思路宽广。 老阿姨已经沧桑,赶不上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的明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oo 40瓶;96054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解决大问题 禾真婶婶是雷厉风行的人。事实上, 余秋接触过的绝大部分杨树湾主妇都麻利又爽快。 板车第一趟运到田头的是九个装凉茶的大木桶,第二趟就变成了刚从铁炉拿下来的大铁锅。 谢天谢地,亏得她们回去的早。 刚看到祠堂飞翘的瓦檐,余秋就瞥见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小子爬过了高高的门槛, 直奔地炉而去。 孩子不懂事, 见起锅烧火了, 就以为有好吃的。 禾真婶婶一把捞起小东西, 毫不犹豫地拍了顿屁股, 把人又塞回祠堂里头去。 负责看管他的小姑娘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她就帮老太穿了个针的功夫, 不想弟弟便跑出来了。 余秋叹气, 除了要拿土填了地炉外,井也加上盖。 这小姑娘自己才七岁大的孩子呢, 又要帮着老太干活, 还要负责看管弟弟, 几双眼睛才够用 “要是有托儿所就好了。”陈媛眉头微蹙。 托儿所没有寒暑假, 他们厂里头的孩子都是在托儿所长大的。 “对啊。”郝红梅眨着大眼睛, “有托儿所阿姨看着,孩子也不会在外头乱跑发生危险了。” 田雨侧过头,琢磨着杨树湾小学到底哪儿能腾出地方来。这些小弟弟小妹妹的确得有人管啊。 余秋清清嗓子, 直接转移话题“婶婶, 咱们地炉挖在哪儿” 杨树湾人不知道托儿所好吗可是办托儿所难道不需要钱这钱又从哪儿出呢 城里头的托儿所大部分依托工厂存在,少部分则是街道负责。农村几乎没有工业,这么多人从地里头刨食, 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奢求其他。 禾真婶婶倒是乐观的很“以后肯定有的。咱们杨树湾现在不就有小学了嘛。地炉啊,地炉就挖在大沟边上,不怕烧了稻子,取水也方便。” 其他三个姑娘跟着高兴起来,还有人大声背诵“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们昂首迈进共产主义社会。” 余秋默默地看了她们仨孩子一眼,在心中叹气。 面包牛奶的确会有,乡村托儿所估计没有。别说托儿所了,村小学撤并关门的比比皆是。情况好点儿的直接成为城镇居民,次一些就是坚持求学的霜花男孩,最糟糕便是早早辍学。 田雨她们可不管这些,她们只想努力让自己插队的地方变得更好些。 女知青们跟在禾真婶婶后面挖地炉,夏天土壤湿润且松软,虽然她们力气不大,但一人一锹土,还是很快就挖出了一米深的坑。 禾真婶婶的地炉结构并不复杂,她只在坑底垫了几块石头,并不砌炉壁,就直接丢了树枝进去烧。 这树枝也是社员上山背的。理论角度上属于偷。因为现在山林也是归公家所有,私人就是去捡一捆柴,往大方向靠,都算走资本主义道路。 可老百姓总要生活,稻草是生产队的财产,麦秆也不能自己拖回家,再不让他们靠山吃山的话,岂不是得活活饿死。 所以当地的守林人跟村民就形成了无声的默契。他们定期修剪树枝,村民去捡,他们撞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这总比逼得农民们深更半夜偷偷去砍树毁了山林来的强。 余秋觉得这里人挺有意思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家在生活智慧的指导下,形成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柴火丢下坑,上面支着大铁锅,大沟里头打来水,齐活了。到时候一桶桶凉茶煮好了也不必再挑到田头,木桶直接走水渠就好。这样还能快点儿让凉茶冷下来,好叫大家伙儿赶紧喝到。 禾真婶婶大大地夸奖小知青们“还是你们聪明,瞧瞧这活干的都漂亮。” 田雨兀自不满足“得让胡杨给我们在这儿也安个水车,直接抽水上来,省得我们拎水了。” 陈媛笑着戳她的后背“我看你跟胡杨待久了,要成懒汉了,一点力气都舍不得出。” “不出力才好。” 河岸边有风,柴火烧的旺盛,禾真婶婶也趁机坐在风口子上吹会儿凉风,“我真巴不得什么力气都不用使呢。最好拖拉机、播种机、插秧机、收割机、打稻机统统自己动,我们在边上看着就好。” 郝红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可真是共产主义生活了。” 禾真婶婶跟着点头“就是啊,我等到这一天的话,立刻闭眼睛埋到地底下也能笑醒咯。” 郝红梅犯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现在都提倡火葬,不让土葬的。” 余秋没憋住,直接扑哧笑出声。她前头还没看出来,原来郝红梅才是真宝藏女孩。 禾真婶婶笑得直摇头“你们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厉害,咱们这一块的妇女,都被人称为黑屁股。” 余秋好奇“为什么” 臀部黑色素沉着,是因为长期坐着不站起来运动,臀部经常摩擦凳子所导致的,这跟当地的妇女的生活模式好像完全扯不上关系。 她们一天到晚屋里屋外忙进忙出,几乎就没有停下来坐着喘口气的机会呀。 禾真婶婶淘气地眨眨眼睛,语气诙谐“因为屁股撅得老高,晒黑的呗。” 众人抬头看田头割稻子的农民。可不是,为了方便干活,他们个个身体几乎对折成两半,屁股正对着大太阳晒。 郝红梅傻乎乎地冒出了句“穿着裤子呢,晒不黑的。” 她满脸认真,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田雨更是直接笑得前俯后仰,直接倒在了余秋身上。 禾真婶婶忍不住摸摸郝红梅的脑袋,哭笑不得“你哟,城里娃娃嫩生生。重生活干多了,女人连娃娃都生不下来的吋,那才真要人命呢。” 所以乡下有点儿家底子又心疼女儿的人家宁可让姑娘少拿几个工分,家里头其他人帮贴着养,就是希望她们长身体的时候能养好了,将来找婆家生孩子少受罪。 郝红梅终于晓得害怕了,她下意识地躲到了陈媛怀里。 燕子姐生个孩子差点儿没命的事,已经将这小姑娘吓得不轻。 陈媛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不怕,只要咱们实现四个现代化,贫下中农就不用这么吃苦了。” 水烧开了,余秋赶紧放清洗好的野菊花跟蒲公英下去。再滚一遍,她们便将茶水打进木桶中,直接放入沟渠走。 禾真婶婶留下来看着几个又烧上水的地炉子,余秋她们负责押送茶水。 九个木桶连成列,中间用担水的钩子接在一起。 余秋给生产队发灭蚊药水跟帮孩子打预防针的时候,几乎用脚板丈量完了整个杨树湾,所以她领头带路。 田雨在四个姑娘中力气最大,正好拿着草叉子在后头推。 陈媛跟郝红梅每人手里牵着根绳子带着第五桶的两个耳朵,一左一右居中压阵。 茶水队伍浩浩荡荡往前走,哗哗的水流跟木桶碰撞到一起发出的沉闷声响,压得大柳树上拼命扯着嗓子叫的知了声都清爽了不少。 饶是不吃力,走在太阳高高的夏日田野,周围半点儿风都没有,余秋仍旧热得满头大汗。 这种天气不戴草帽晒死人,戴着草帽又要闷晕人,真是走在独木桥上,前有狼后有虎。 “咱们就走走路,都要中暑了,他们还在地里头干活,该多辛苦啊。”郝红梅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农民真苦。” “赶紧让胡杨帮忙想想办法,能不能做个不用电的电风扇啊”田雨同样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自认为绝对不是娇气姑娘,可还是感觉吃不消。 陈媛拿她打趣“哎,我怎么觉得你嘴里头就没停过胡杨啊。回头我帮你告诉他,你可惦记他了。” “什么呀”田雨急了,“他不是爱倒腾东西嘛,就让他多倒腾好了。” 说着,她又小声念叨了一句,“总比他下田干活强。” 她现在知道杨树湾大队的社员不是嫌弃他们干活不利索了,没鱼虾也行,就算是慢手,能做多少是多少啊。 社员是怜惜照顾他们,所以才给他们找轻省活计做。 田雨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早上喝下去的那缸子河鲜粥跟吃的大馒头还有咸鸭蛋。 “其实也不是不行。”余秋眼睛看着远处被推着手的手工收割机,示意自己的同伴们望过去,“你们看,风是空气对流形成的。现在没风,但是人跑起来就有风了。同样的,收割机往前冲,也能带起空气对流。如果在收割机的把手上装个小型风车,应该能转起来。” 田雨喜出望外,猛地一拍大腿“对风车跟电风扇长得一样。” 她激动过头,忘了自己手上还抓着抵住茶桶的叉子,木桶被水流震动着,剧烈地晃荡起来。筒壁撞击到一起,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四个姑娘赶紧手忙脚乱地稳住木桶,可水流仍然在晃荡。 不对啊,几人回头看,立刻发现了搞鬼的家伙。 李红兵肩上背着绳子,跟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中的少年似的。不过他脸上全是恶作剧的光“让开让开,戚家军水师已到,赶紧让开” 众人俱变了颜色,那些桶里头装着的可是肥水。 田雨气得破口大骂“李红兵你给我停下,再动,我罚你站黑板” 那小子不知死活,居然胆敢欺师犯上,还朝田雨做鬼脸“放暑假了不上课了” 田雨冷笑“谁说的双抢完了继续上课,这个暑假我就讲完四年级的课,开学接着讲五年级” 这消息如同晴空霹雳,惊得少年目瞪口呆,居然都忘记继续朝前头背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肥水桶立刻叮叮砰砰装成了一团,气得跟他组队押送的伙伴破口大骂。 田雨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为上战,顿时下巴抬得老高“走,我们不跟小毛孩一般见识。” 余秋乐不可支,这可真是大孩子带小孩子玩。 陈媛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没路闹的。要是有宽敞的大路,哪里还要抢道啊。大家一人一辆板车推着走。” 她看着前头田埂上挑担子的妇女,那箩筐看着就沉得要死,扁担都要压成拱桥了。 “哪可不行。”田雨侧着脑袋皱眉,“每寸土地都是要种庄稼的,都是大路了,田在哪儿啊” “也不是不可以。”余秋收回落在挑担子女人身上的视线,“小田变大田,将田埂铲掉。十亩田的田埂连在一起,也不窄了。实际上的耕地面积根本没变。” “对,就是这样”何东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亲昵地摸了下余秋的脑袋,“到底是女秀才,瞧这脑袋瓜子灵光的。你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太阳晒得田埂滚烫,余秋一股火从脚板底蹿到头心,她恨不得一巴掌将这小年轻拍成土行孙。 解决个屁问题,你的问题跟姐姐有什么关系。摸什么摸,谁准你摸姐姐的脑袋了没大没小的东西 刚才姐姐就不该一时图凉快,脱下草帽扇风,以至于暴露了大好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泉水 10瓶;王三岁 6瓶;一毛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稻田养鱼也养鸭 何东胜显然白瞎了浓眉大眼的聪明脸, 压根没看出来小赤脚医生气得脸色铁青。 他拎了桶凉茶上岸的时候,还相当亲切地关怀了一下送茶的女知青们“天热,小心别中暑。尤其是你,小秋大夫, 不舒服就赶紧去树荫底下休息, 洗把脸。看看你这脸色。” 余秋在心中默念忍字诀, 就当他是来看门诊的病人, 无论如何都要忍。 可是她一个妇产科医生, 凭什么看男病人啊 何东胜已经舀了一缸子凉茶边喝边朝下田指导工作的大队书记走“老叔, 你说的那个田面积减少的问题解决了。你看, 我们把田埂铲掉, 不就多出来田亩了吗所以就算在稻田四周挖出宽水渠来,也不会减少田亩面积。” 他一口气干掉缸子里头的凉茶, 抹了把嘴, 又开始舌灿生花, “老叔你想啊, 就在水边种稻多方便洪涝的时候, 有坑帮着排水。万一闹旱灾了,在水边庄稼受影响总要小一些。” 田雨没听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但这并不影响女知青表达对劳动人民智慧的肯定“他说的没错啊, 确实不耽误种庄稼。” 陈媛皱眉“可把省下来的面积挖了水沟的话, 还是没有大路走不了板车啊。” 余秋恨恨地收回目光,扭过头继续背绳子“不用板车,直接撑船就好。既然要养鱼, 肯定得将水沟挖的宽一些。” 年轻的小姑娘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女知青们眼前立刻铺陈出稻花香里游鱼跃动,人立船头,清风徐来,禾香阵阵的画卷。 “养鸭子,水里头能不能养小鸭子”郝红梅今儿早上吃了流油的咸鸭蛋,对鸭子感情尤其深厚。 田雨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你傻啊,鸭子吃稻子的。” “其实可以养。”余秋示意她们还没有收割的稻谷,“稻穗这么高,鸭子也吃不到。再说结穗的时候,田肯定得放水啊,鸭子也游不到庄稼里头去了。” 陈媛有些迟疑“鸭子不吃秧苗吗” “应该不吃。”田雨早上拔过秧,对秧苗的粗糙很有印象。虽然还青翠翠的,但是粗糙的很,感觉就跟稻草一样。 郝红梅兴奋得小脸蛋红扑扑,立刻朝余秋眨巴大眼睛“小秋姐,养鸭子,田里头一定要养鸭子。” 余秋莫名其妙“这又不是我养,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郝红梅满脸茫然“不是你养吗那你怎么知道要养鱼。” 余秋被这孩子给噎到了,只能清清嗓子,直接推锅给大队书记“我给禾真婶婶家的孙子孙女儿打预防针的时候,听书记提了一嘴巴。” 结果郝红梅更来劲了,缠着余秋不撒手“那你去跟书记说嘛,我们就养小鸭子好不好” 陈媛也在边上帮腔“是啊,小秋,你试着说说看呗。我看书记对你挺和气的。” 田雨郑重其事地点头“余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看上次大队开会你发言,就没有人说三道四。只要是为了广大贫下中农好,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呢。” 余秋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属于黑五类子女。老实讲,她还真缺乏这个政治敏感度。 “好了好了。”她赶紧喊停,“好像也不是想养鸭子就能养的吧。我记得每家每户养鸡也不能超过两只呢。” 到时候再当成资本主义尾巴被割掉,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事。”田雨眉飞色舞,大声宣布,“今年4月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文章,强调要以粮为纲,多种经营,全面发展。咱们养鸭子是响应中央的号召。” 余秋下意识地回过头,真心对田雨刮目相看。这姑娘的能耐,绝对可不止乡村小学民办教师。 田雨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兀自强调“我们要时时刻刻都加强学习,跟上思想。这才是对我们伟大领袖的忠诚。” 余秋点点头,鼓励她“非常好,你说得对。” 既然好政策能念歪经,那见缝插针地利用政策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劳动人民必须掌握的生活智慧啊。 多种经营,很好,等双抢完了,她就养蚂蟥去,起码争取挣钱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吧。 穿越过来时的那个雨夜,丢在自己身旁的衣箱里头可只有几件夏装。 四人运完一趟凉茶,返回的路上又回收上一批的空桶,如此两趟,田头就响起了招呼吃饭的声音。 余秋惊讶地发现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无极限。 推着板车送饭到大田边上的人,见到水渠中的茶水桶,根本都不用问,就立刻有样学样,直接放弃了扁担,只拖着桶在水渠里头走。 余秋赶紧抬脚。 禾真婶婶立刻扯着嗓子喊“作甚呢吃饭了。” “我去看看他们的午饭,看要不要补充点儿什么。”余秋丢下句话,直接朝大路奔。 双抢时节,除了实在干不了农活的老人跟小小孩,其他人都在田里头忙碌。相应的,这些老人孩子其实也不得闲,还要聚集在一起,通常是生产队长或者妇女队长家里头,给全队下田干活的男女老少准备一日三餐。 口粮有限,农村都是闲时喝稀,忙时吃干。双抢不是三年两节却待遇超群。几乎各个生产队都使出了压箱底的功力,务求让每个在田头忙碌的队员都看到生活的慰藉与希望。 农人不轻易杀猪,因为养的猪也有上缴任务。双抢要持续小半个月的时间呢,全队几百号人,两天宰一头的话也要吃不消的。 但是双抢时,生产队很舍得大手笔,杀鸡宰鸭子张网捕鱼,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余秋看到了三队的鸡丝凉面。 老母鸡要下蛋,不能杀,队里头养的公鸡除了留下来配种的,都被安排了升天的日期。 大公鸡常年跑来跑去,身上的肉扎实的很,被老人直接切了鸡胸肉煮熟,然后撕得细细,码在过了凉白开的面条上,跟切碎的黄瓜丝、鸡蛋皮还有油豆腐丁一块儿搅拌在一起,在加上炒熟碾碎的花生粒,即使不用加麻油也叫人垂涎欲滴。 剩下的鸡杂鸡架子,巧手的老人们也绝对不会浪费。鸡杂加了酸辣椒酸豆角一块儿炒,人老远闻到那酸辣味就忍不住吞口水。鸡架子则用来烧毛豆米,同样浓油赤酱。 万一觉得这些口味重,哪还有一大桶鸡汤,汤中各色蘑菇探头探脑,鞭笋跟小青菜争奇斗艳,完完整整的荷包蛋更是诚意十足。 余秋看到蘑菇跟毛豆就放心了,这一顿吃下来应该能够补充到足够的钾离子。 再听说他们下午茶吃绿豆粥配鸡蛋饼,她更加觉得没问题。 三队的妇女队长过来打饭,看到小赤脚医生就要留她一块儿在队里吃饭。 余秋赶紧摆手,强调自己的饭已经准备好了,再说她手上也没碗啊。结果妇女队长直接拿了个空碗要给她盛饭,吓得余秋立刻表示自己还有其他队的午饭没看,这才勉强脱身。 走的时候,妇女队长还冲她喊“去比比,肯定没我们三队的饭香我们的膳食最养人” 剩下的生产队也不差,基本上不是杀鸡就是宰鸭,个个都有汤有肉。杨树湾依山傍水,花生、豆子、蘑菇、山芋、土豆以及鱼这些含钾高的食物都不缺。今儿大忙,饭菜更是实在。 余秋每到家生产队的饭桶前,都会被人拉着要给她盛饭。郑大婶更是抓着堆得满满的饭碗追着她跑了好几亩地。 难得趁着吃饭机会能停下来喘口气的农人们全都大笑,还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叫好,拿这热闹下饭。 最后还是余秋腿脚轻快,趁着郑大婶被六队从水渠里头拖上来的饭桶耽搁了下的机会,成功地逃出生天。 宝珍的母亲还在她后面大喊“跑什么啊,跟我们六队一起吃。早上你们还拔秧了来着。” 余秋往前跑的两条腿更快乐。 她觉得这样不行,赶紧拿搪瓷缸盛好饭菜,白米饭上卧了红烧茄子跟西红柿炒蛋还有青椒炒干子,也是乡间难得硬菜。 有饭菜在手,余秋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不少,又将剩下的几个生产队的午餐全看遍,还给人建议晚上食谱要加的东西。谁要留她吃饭,她就示意自己的搪瓷缸子,表示已经满了。 如此一来,大家只好放她走。 余秋美滋滋地回自己的据点,正巧碰到过来吃饭的大队书记。 杨树湾最大的官在田里头跑了一上午,四处协调各个生产队之间的工作,累得满头大汗。 他一过来先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碗冬瓜虾米汤,然后才喘过气来接禾真婶婶给他盛的饭,同样是烧茄子、西红柿炒蛋盖饭,另外他还舀了一勺加酸辣椒炒的酸豆角,大口大口的,吃得津津有味。 郝红梅却食不下咽,嘴里头包着口饭半天没咽下去。 从大队书记过来后,她就始终盯着人家瞧,几次想鼓起勇气提出养鸭计划都没敢开口。 余秋喝了两口冬瓜汤,看她搪瓷缸子里头饭菜不见少,不由得奇怪“怎么了不合胃口还是食物过敏” “哎哟,小秋姐,你就帮我说嘛,养鸭子,田里头养鸭子。” 余秋看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想笑。 她点了点小姑娘的脑袋,无奈地摇头“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养鸭子嘛。” 她直接放大了声音开问,“书记,郝红梅想问你,稻田里头能不能养鸭子” 郝红梅差点儿没失手打翻自己的饭缸子,她委屈地看着余秋,小秋姐怎么能直接出卖她呢。 大队书记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侧过头,饶有兴致地问小知青“怎么的,你想吃咸鸭蛋啦” 郝红梅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抓着搪瓷缸子,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 其实她从小在城里头长大,下乡后又直接去公社站柜台,压根连怎么养鸭子都搞不清楚。 余秋觉得自己应该鼓励小孩子的积极性。 她笑着当代言人“郝红梅看书上说,鸭子可以吃稻田里头的虫子跟浮游生物,还有杂草,而且鸭子跟鱼在稻田里头游来游去,可以帮助稻苗松土。另外就是鸭子的排泄物正好可以作为鱼食以及水稻的肥料,不仅节约了饲料还能促进水稻产量更高。” 禾真婶婶听着觉得有意思,追问了一句“这真能成啊要真成了,倒是桩好事。” 最起码的,鸭子能生蛋啊。卖了鸭毛也能换一年的针头线脑了。 大队书记却打定主意当甩手掌柜“这事儿我不管,你要真想养鸭子,问六队去。是他们想在田里头养鱼。” “哟,老叔,你的意思是答应了”何东胜端着个小铝锅过来,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大队书记看着他手上的铝锅,跟牙疼似的抽气“你可以啊,你小子饭量见长,这都有刚回乡时的三倍了吧。” 何东胜脸上笑容更深了,大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我们队里头蒸了腊肉饭,叫老叔你跟婶婶尝尝。” 他话音刚落,就直接挖了一大汤勺腊肉饭倒进了余秋的饭缸子,笑容满面地劝饭,“多吃点。今儿辛苦啦,小秋大夫。” 余秋瞧着几乎占了自己半搪瓷缸子的腊肉饭,腊肉切成丁,炒得微黄,茄子丁跟土豆丁还有饭粒都吸饱了油脂,太阳一照,闪闪发光。 她眼皮子直跳,忍不住抬头瞪又去给田雨陈媛郝红梅她们舀饭的何东胜。 吃什么腊肉饭啊,姐都已经干掉了一饭缸的盖饭了,再吃就全都会变成身上的脂肪。 再说这个季节的腊肉难道不早就哈了吗 哎哟,腊肉饭怎么能这么香。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大晚上的把我自己给写饿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分投不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亦薅 3瓶;破晓惊蛰、小小hay、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赶紧造风扇 何东胜老实不客气, 直接坐到了大队书记的对面,还给自己舀了一勺子酸豆角配腊肉饭吃。 禾真婶婶又给他加了红烧茄子跟西红柿炒蛋下饭,那姹紫嫣红的,看得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在心中暗自嘀咕, 这道道都重油, 吃着也不知道嫌不嫌腻。 再低头看腊肉饭都快被自己吃得露出锃亮的搪瓷缸底了, 她立刻在心里叹了口气。人缺油水果然不行, 估计现在让她直接吃大肥肉她都能一口吞下去。 “东胜, 小秋大夫说要在田里头养鸭子。”禾真婶婶又给吃完饭的何东胜舀了勺冬瓜虾米汤, “能养不” 余秋差点儿跳起来。明明是郝红梅想养啊, 怎么又成了她的事 郝红梅才不关心到底是谁要养鸭子呢, 她只要看到嫩黄黄的小鸭子张开小脚丫,在绿油油的稻田里头游来游去就行。 “挺好的呀。”何东胜喝了口冬瓜汤, 喘过气来, “我估摸着能养。鸭子平常基本上不飞, 估计也不会跳起来吃稻子。到时候水沟挖起来, 什么螺蛳小杂鱼小虾子多了, 鸭子都能吃。咱们田里头不是都有浮萍嘛,那个小鸭子喜欢吃。” 他一口气喝完搪瓷缸子里头的冬瓜汤,突然间转过头问余秋, “那小秋大夫你说说, 到底什么时候放鸭苗比较好” 余秋冷不丁被人cue,下意识地就想指鼻尖,you ask , i ask ho 她也不熟悉农村生活啊,长这么大跟小动物接触最密切的时候还是在大学实验室。咳咳,无论小白鼠、大白鼠、豚鼠、兔子还是青蛙,最后能留下囫囵全尸的都寥寥无几。 还养鸭子呢她要是敢在小区里头养鸭子,物业直接人道主义灭了她。 不过有些事情的原理应当是相通的。 余秋想了想,语气不肯定“起码应该等到秧苗存活以后。不然小鸭子看在我们眼里头再娇小,对于秧苗来说也是小脚晃一晃,地球抖三抖。” 何东胜忍不住露出了口白牙,这小赤脚医生讲话还怪有趣的。他连连点头,积极鼓励小大夫“嗯,是这么个理儿。我觉着鱼苗也得等稻秧竖起来再放。” “鸭苗应该在鱼苗后面。”余秋分析,“而且鱼苗不能太小,不然就直接变成鸭饲料了。” 何东胜点头表示赞同“是这么个理儿,我觉得中间隔个七八天的样子会比较好。” 大队书记虽然现在鲜少下田干活,但论起种田经验来,他却是货真价实的老把式。一听这群娃娃讨论秧苗的问题,他就忍不住插嘴“那就插秧后过个三四天,秧根生出来,叶子开始返青的时候下鱼苗。等稻秧全都返青了,再放小鸭子。” 养鸭子禾真婶婶有经验,她家就养了两只鸭子给孙子孙女儿下蛋吃。 “小麻鸭好。”禾真婶婶肯定地点头,“小东西块头小,不容易撞倒了稻子,而且一年到头也不生病,生蛋也不错。” 众人三言两语间就定下了稻田养鱼养鸭的计划,郝红梅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抓着田雨的胳膊又摇又晃。 余秋看着两个面对面傻笑的小姑娘,真是忍不住要扶额。 陈媛到底年纪大一些,想的问题自然也多点儿“那田里头就不能打敌敌畏了吧。不然鱼跟鸭子都会死的。” “多养点儿青蛙”远远的,胡杨从田埂尽头跑过来,肩膀上还扛着他的收割机。那锋利的锯齿在大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看得余秋心惊胆战。 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扛着的是杀伤性武器 “大家不都这么扛着钉耙锄头嘛。”胡杨不以为意,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油汗。 禾真婶婶担心这个直肠子的娃娃光忙着做收割机,没顾上吃饭。她立刻起身要给孩子张罗点儿好吃的。 胡杨赶紧阻止“婶婶,我吃过了,胡奶奶给八队烧饭,我们直接在家里头就吃了。” 余秋脑海中立刻列出了菜谱,八队今天吃的是剃了骨头的黄鳝汤,汤色奶白,上头浮着香油,蘑菇白菜油渣蒸饺,一口下去就满嘴油的那中。那一大盆加红辣椒炒的杂鱼干,简直就是下饭神器。 她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完蛋了。明明刚吃了盖饭跟腊肉饭,这会儿居然脑海中只剩下吃。 一颗红心的胡杨会计显然要比小余大夫觉悟高,已经兴头头地跟大家讨论起农田养殖的虫害防治问题。 “咱们最好利用害虫的天敌。”胡杨到底没退却过禾真婶婶的热情,也喝起冬瓜虾米汤,“我觉着吧,用敌敌畏什么的,杀虫效果虽然好,但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看余秋前头灭蚊,只要是打了敌敌畏的水坑,里头都翻了死鱼。” 杨树湾人连淹死的猪都当成难得的美味,被毒死的鱼自然也不会浪费。那些翻了白肚皮的鱼就直接被人捡回家去,用盐码了,然后放在饭锅里头炖熟了吃。 “啊还有这事儿”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知道杨树湾人吃死鱼,夏天闷热,暴雨过后鱼塘翻塘,漂了一层死鱼也不足为奇。农民们捞回家腌了吃,她知道的。可她没想到被敌敌畏毒死的鱼,竟然也会被捡走吃。 敌敌畏会在鱼体内蓄积,这是再煮多久都没办法消除的化学毒啊真的很容易吃出人命案的。 胡杨放下汤碗,抹了把嘴巴“所以说应该养青蛙嘛,这样可以少打农药。小鸭子不飞,可是青蛙能跳起来吃叶子上的虫子啊。” 他笑得满脸热忱,活像兢兢业业的火车推销员,“而且青蛙不吃稻子哦” 郝红梅立刻激动起来“对对对,没错,可以多养青蛙。” 田雨疑惑“那青蛙会不会逃走啊,它们那么能跳。” “这个简单。”胡杨也是想象力丰富的人,立刻有了主意,“我们在田埂上种大豆,到时候变成青纱帐,刚好拦住青蛙。嘿嘿,等秋天收了大豆,咱们可以磨豆腐吃,豆渣还能喂鱼呢。” 余秋想捏太阳穴,种大豆没问题,不顾指望毛豆杆子拦截青蛙不现实,连小鸭子它都拦不住。 “我们还是插一圈篱笆吧,这样效果可能好一些。”她琢磨着,“不知道芦苇杆子行不行。” “先把大田埂垒高了。”何东胜微笑,“挖水沟的土跟平小田埂的土都堆到外头大田埂上。 大队书记夫妻两口子听这群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脸上都是忍不住的笑。 瞧瞧这些娃娃,脑袋瓜子真是没话讲,各个都是有主意的人。还是政策好,让这些娃娃都上学。 “挖土机。胡杨你这回真的要造挖土机了,不然沿着十亩田的周边挖出坑来,可不是小活计。”田雨焦急地催促胡杨,“我们帮你造收割机,你赶紧先弄挖土机吧。” 远处响起哨子声,何东胜看看日头站起来,笑着说了句“还有插秧机,先把插秧机也多做几个出来吧。” 说着,他伸手拎起胡杨放在大柳树底下的收割机,“这我拿着就好。” 余秋看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上河岸,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胡杨,这是你给六队造的” 胡杨没回过神,傻愣愣地摇摇头“不是啊,这个应该给九队。” 材料实在太有限了。他们几乎将杨树湾祠堂跟各个生产队的仓库都翻了个遍,也就勉强每个生产队只弄出了几台。 余秋叹气,很想同情地摸摸这傻孩子的脑袋。顺走啦,人家把你的东西顺走了,你还反应不过来。 胡杨却不在意这些,相当大气地挥挥手“没事,我再找找材料。他们队要挖水沟,确实得早点儿收割完。” 既然收割机都已经送了出去,胡会计自然不会再坐着闲磕牙。 虽然太阳还停在天空的正中央不肯走,但是结束了午餐的社员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他们很快在队长的口哨催促声中赶紧起身,继续投入劳作。 盛夏天气多变,别看这会儿烈日让人抓狂,对于农人而言却是最好的天气。因为一旦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已经成熟的稻谷泡在田里头,就真会完蛋的。 胡杨起身戴草帽,突然间嘀咕了一句“种空心菜啊。余秋,你要在水沟里头种空心菜。这样鱼也能有地方挡太阳。” 余秋愣了下,看着他晒得通红的脖子,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孩子以前也是家里头的宝贝疙瘩蛋吧。 “我看你先做个风扇才是真的,直接架在收割机的扶手上,往前推着走就能起风。” 胡杨立刻来了兴趣,直接蹲在树底下,拿树枝在湿土上画示意图,跟余秋还有陈媛一块儿商量要怎么做。 这内容已经超过了初中知识范围,田雨跟郝红梅都听不懂。当小姐姐的人安慰妹妹“没事,我们抓紧学习。” 小田老师琢磨着,以后每晚躺在床上的学习课,除了背诵语录外,还应该再请余秋跟自己说说高中知识 她有点儿羡慕余秋了。 据余秋说,因为没人愿意跟她一块儿玩,也不带她去革命,所以她只能自己在家里头看书。 虽然书呆子不可取,不过有的时候还是很有用啊。 小田老师正想着该怎么开口,远远的,传来惊呼声“快快快,拖到边上去,给她喝点儿凉茶。” 好像有人中暑了。 田雨下意识地看了眼日头,无声地叹息。这种天气干活,人不热得中暑才怪。双季稻什么都好,就是收割的季节要人命啊。 余秋立刻站起身,拎着挂在树梢的医药箱就跑。 为了应对双抢,卫生院给每个赤脚医生都专门发了一批人丹跟十滴水,但是余秋到今天也没用出去一份。 杨树湾虽然已经有了她这个赤脚大夫,但不到迫不得已,大家仍然不愿意主动求医。况且中暑在他们看来根本不是病,就算倒了再也醒不过来,那也是命不好。 事实上,她也不打算用卫生院发的中暑治疗药物。因为中暑最重要的是快速降温以及补充流失的水分、电解质跟能量。他们医院急诊科收治的中暑病人,就从来没发现人丹跟十滴水有效果过。藿香正气水也不行,中暑病人禁用酒精。 余秋冲到田埂上时,干活的社员已经将倒在稻子堆里头的妇女拖了出来。简陋到磕碜的收割机在各个生产队也是奢侈品。大部分社员还是依靠镰刀割稻子。 晕倒的妇女手脚慢,被同伴们甩到后头。大家都埋着脑袋干活,谁也没意识到稻子后面的人已经倒下了。还是快刀手又从另一陇折回头,才看到她倒在地上。 众人七手八脚,有人伸手掐人中,有人帮她解开衣服领口,拿手给她扇风。 “都让让。”余秋冲上前,伸手摸了下她的颈动脉,还好,没有直接停了心跳。 再搭手试探体温,余秋立刻喊“把她抬到沟边上去。” 已经来不及等腋下体温计的测量结果了,那起码需要五分钟。昏迷病人,她又不能测口腔温度,万一人家直接咬断了体温计吞下碎玻璃渣跟水银呢。 人被送到了大柳树下,余秋拿出病人咯吱窝底下夹着的温度计,最多才测了三分钟,上面显示的数值已经飙到了405c。 余秋相信,她真正的体温很可能已经超过了41c。 余大夫在心里头发出一长串的咒骂,穿越后处理的第一位中暑病人就要是热射病吗这病的死亡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到五十啊还有人好不容易保住了小命却变成了植物人。 说实在的,后者对于自己跟家人而言,真是生不如死。 她大声喊着“水,树荫底下大沟深处的水,快给我水。” 冷水浸浴是处理中暑病人最方便也最有效的办法,可以迅速降低病人的体温。 但是她总不能直接将病人扔到大沟里头去。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河底的冷水浸湿病人的衣服,拼命扇风给她尽快降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小心高温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庸人扰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6201441、水彩墨迹、燕 10瓶;刘大。 3瓶;风雨无阻、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温度降下来 大沟边上顿时忙成一片。 大队书记立刻打了河里的凉水过来, 泼在那青年妇女的身上。禾真婶婶跟田雨他们都脱了草帽,在边上拼命给她扇风。 其他人都退到了边上,好给中暑的女人留下宽阔的通风空间。 “家属呢家属过来下,我给交代情况。”余秋手上也不停, 边拎悬挂在河里的绳子, 边扯着嗓子大声喊。 “我, 我是她婆婆。”一位头发中夹杂着银丝的农妇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因为着急, 她右脚的鞋子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余秋顾不上看她, 只追问“她丈夫不在” 病人的婆婆急得很“在外头上工呢, 没来家。大夫, 我家荷香还要紧啊” “要紧,很要紧。”余秋只好跟婆婆交代, “你儿媳妇很危险的, 搞不好会没命。现在我要给她紧急处理下, 然后赶紧送卫生院继续治疗观察。这个过程当中, 她说不定就醒不过来了。” 热射病之所以死亡率高, 是因为致命性超高热带来的脑肝肾心等一系列多脏器功能衰竭,损伤了人体体温中枢以及体内各种酶的活性,使得人体各脏器无法正常运转。 这病发病急进展快预后差, 相当凶险。 余秋当年在急诊实习的时候, 一个月科里头接了九位热射病患者,统统都进了icu,五个好转出院, 三人家属放弃继续治疗,还有位大三的男生入院不久就抢救无效死亡,当时还上了社会新闻。 荷香的婆婆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田埂上,拍着大腿央求余秋“小秋大夫救救命啊,荷花才这点儿大的年纪。” 中暑要死人,她晓得。可那都是老头老太太啊。 余秋没空看她,只手上撬着生理盐水瓶,草草安慰了病人家属一句“我尽量。” 对于热射病病人而言,物理降温的效果要强于药物降温。体外加体内联合物理降温,在黄金半小时内迅速纠正高热,对于挽救病人生命至关重要,并且能够有效改善预后。 如果是在医院里,除了体外凉水或者冰水擦浴之外,余秋肯定会给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荷香戴上冰帽,然后用冬眠合剂。 可惜现在她手上什么都没有,唯三的这三瓶生理盐水还是她硬跟卫生院要的。昨儿晚上被她挂在井水里,今天又让她转移到河底下。 谁让杨树湾既没有买冰棒的地方,也没有保存冰块的条件呢。她只能用这种最笨最原始的办法尽可能降低生理盐水的温度。 因为她需要依靠这三瓶盐水帮病人降低体温并且补充体内的水电解质。 “以前你儿媳妇生过什么大病没有”余秋在病人的手背上找到静脉,立刻消毒扎针。 荷香的婆婆满脸茫然“啊我家荷香身体一直很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余秋放弃了追问,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农民一辈子都没进过医院看病,更别说什么体检了。小病自己扛,大病就等死。不是他们不相信医院,而是没钱治疗。 赤脚大夫之所以在乡间受欢迎,除了因为这个群体能够处理简单的疾病外,更多的是由于他们是农民能够用得起的医生。 余秋挂上一瓶水后,招呼荷香的婆婆帮忙抬着盐水瓶。她又继续寻找下一个输液进针的地方。 热射病患者需要大量补液,常规起码开放两条静脉通路。余秋打算三瓶冷盐水给病人同时都挂上。 “小秋大夫。”宝珍听到了消息,从秧田里头跑过来,两只光脚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余秋一听到她声音,赶紧招呼小姑娘过来帮忙“胃管会下吗” 荷香人还没醒过来,当然不可能自己喝下凉水降温,只能给她插胃管注入凉水。其实余秋还想直接给她凉盐水灌肠的,只是这儿条件实在不允许。荷香毕竟是成年女性,不是小孩子。 可惜宝珍没学过插胃管,她还以为小秋大夫从卫生院顺来的管子是尿管呢。 余秋让她接手调整输液速度,自己拿了石蜡油润滑胃管之后,就开始从荷香鼻子里头往下送。 因为昏迷病人难以配合做出吞咽动作,所以这个胃管插得余秋也是满头大汗。 “再给她身上来一次凉水,多换几次凉水,扇风不要停,尤其是她脑袋的位置。热射病最容易受损的部位就是脑子。” 因为着急,余秋完全感受不到河边的清凉,她说话时喉咙干的要命。 凉水果然又浇了上来,加大的扇风力度让余秋也感受到了清凉的气息。 她抬起头表示肯定“保持住,凉茶,对,就是我放在水里头凉的凉茶。” 杨树湾人的老习惯是夏天喝热茶,认为这样不伤脾胃。但是余秋觉得这种天气下田干活还喝热茶的话,简直就是嫌中暑的不够快。 带着河水凉意的菊花茶送到了余秋手边,她立刻用大号注射器抽取了茶水,直接往荷香的胃里头打。 一搪瓷缸子水很快打完了,余秋催促“快点再来一缸子。” 何东胜应了声“欸。”,赶紧又送上第二缸。 连着三缸水打下去,余秋才喘了口粗气,叮嘱宝珍“给她测个体温。” 这么一系列的处理要还是没办法降下温度的话,人搞不好就危险了。不说路上转运的风险,就是到了卫生院也够呛。卫生院有的药太少,条件又太简陋,未必能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广大社员同志们。” 田埂上传来大喇叭的声音,带着慷慨的激情,“县革委会来慰问我们贫下中农啦,这冰凉的冰棒,代表的是” 余秋才懒得关心冰棒能代表什么呢,她只知道这可真是天降甘露不绝人性命。 她直接冲上田埂,先斩后奏地抢过那人手上的冰棒箱子“救人性命,冰棒先借我一下,回头再还你。” 有了冰棒就能做冰枕,帮助患者头部降温。 那人猝不及防,连大喇叭都没拿开,直接在后面嚷嚷“哎,你这个同志怎么能这样跟土匪强盗一样,还抢贫下中农的慰问品。” “对不起,回头还你,我现在要救人命。” 余秋头也不回,直接跳回大沟边上。 她掀了冰棒箱盖子,又翻开上头保温用的棉被,一股凉气裹着白雾扑面而来。 里头的冰棒都是用铝饭盒装着的,一根根码得整整齐齐。 一根冰棒三分钱,余秋毫不犹豫地拿了两根,直接用毛巾裹着,然后垫在荷香脑袋后面。剩下冰棒的她也没放过,分别被她放在了荷香的颈部、没夹温度计的腋窝以及腹股沟上。 一个大饭盒五根小冰棒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就连铝化的冰棒水也让余秋当成宝贝一样推进了胃管当中。 一番兵荒马乱后,宝珍终于测出了荷香的体温,385c。 余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拿起听诊器听荷香的心肺呼吸音,再度叮嘱宝珍“给她再测一次。” 体温计水银柱上升后,即使温度下降了,水银柱也不会自己下降。宝珍是在余秋用冰棒帮荷香之前让人夹上的温度计。 这一回温度降低的更迅速,已经变成了38c。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体温维持在38c以下,荷香就有好转的希望。 “过了多久了”余秋大口喘粗气。 大队书记抬手看了眼表“差不多二十来分钟。” 田里头喊起来的时候,他正好看了时间,准备也下田去。 谢天谢地,余秋腿软地跪倒在地上,半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像是为了鼓励吓得半死的医生,躺在地上的女人发出了声轻微的呻吟。这可是天籁之音啊,手里头举着盐水瓶的荷香婆婆立刻惊喜地喊出来“大夫,小秋大夫,我家荷香醒了。” “那就马上送卫生院。”余秋赶紧爬起来,检查了荷香的神智状况,又用手电筒对着她的眼睛照了照,赶紧招呼大队书记,“书记,有船不她得去卫生院继续挂水。” 岸上传来了人声“有,我们坐船过来的。” 说话的是个生面孔,看刘主任陪在他身边的样子,估摸着这人就是县革委会的干部。 余秋感激地冲他们鞠了个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人,索性只谈病人“那麻烦能否借用一下船,她现在情况还不稳定。” 不想那大夏天还穿着长袖子的人居然也冲余秋鞠了个躬“谢谢你,大夫,你救了我们贫下中农的命。” 余秋叫他躬身的姿态吓得不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时代背景不一样啊,谁知道县革委干部又是个什么情况。 好在治病如救火,谁都清楚不能耽误。荷香的精神虽然好了些,却并没有完全恢复清醒,反应很迟钝。余秋怀疑她出现了脑水肿,得尽快脱水治疗。幸亏荷香血压还算稳定,9864hg,不然她要是低血压的话,后续治疗风险更大。 县领导干部下乡坐的船装了发动机,农忙时节河上又没有什么行船,一条水路畅通无阻。船开足马力往前冲,那激荡的水花简直跟瀑布一样。 余秋瘫坐在船舱边上,眼睛盯着荷香还没挂完的盐水,轻轻地舒了口气。冰棒箱子成了冰箱,在荷香身边围了一圈。她的婆婆正满脸紧张地看着她。 呵,幸亏她家还有个人在啊。 对了,不是说双抢的时候手艺人不许出去做工吗怎么荷香的丈夫还能出门呢 “荷香嫂嫂家的男人卫兵哥哥是铁路工。”宝珍小小声地跟余秋咬耳朵,“他很少回家的。” 余秋了然地点点头,现在修筑铁路的条件应该挺辛苦的,开山辟路,交通又不便利,难免长期不着家。 她有点儿同情这对婆媳。在农村,重体力活多,家里没个男劳力,的确过得不容易。 余秋的目光瞥向船舱外,大沟边上的铁锅已经越来越远,旁边的水车也一闪而过。 不对,哪儿来的水车 她脑海一片茫然,她记得大沟边上没水车啊。先前田雨还说想让胡杨帮忙装个水车,省的她们再从沟里拎水来着。不过胡杨忙个不停,田雨也没找到机会说这个事儿。 “东胜哥哥跟小杨哥哥搬来的。”宝珍从船舱口缩回脑袋,“东胜哥哥讲要尽快让边上凉快起来。” 乡下没有电风扇,却有风力水车。 风推动水车激荡起水花,带来阵阵沁凉的气息。 余秋想到当时自己突然间感觉到周围凉快下来了,她本还以为是田雨她们找来了大扇子,所以扇的风变大了。 她挑挑眉毛,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真聪明,这办法非常好。” 因地制宜才是大智慧。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的话,帮阿金捉下虫,刚才我预览的时候发现了好几个错别字。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坐月子中暑 船加速了, 原在船头好将船舱留给赤脚大夫看病人的革委会干部们也回来坐下。 穿长袖的县干部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荷香的余秋,微笑着问了句“你在杨树湾当赤脚医生多久啦” 余秋这才收回视线,赶紧回答“我上个月到杨树湾插队的。” “小余大夫技术很扎实,为贫下中农服务的心也很热忱。她刚来那天晚上就救了个妇女娘儿俩的命。前几天大脑炎的事情, 也是她观察入微才发现的。” 刘主任笑着接话, “现在杨树湾的贫下中农都感谢县领导的关心呢, 把好大夫派给他们当救星。” 荷香婆婆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 这会儿却也回过神来, 赶紧附和刘主任的话“对对对, 要不是小秋大夫, 我家荷香就没命了。小秋大夫来我们杨树湾, 就不停地东奔西走看病救人,我们都欢喜县领导。” “这样感谢我们伟大领袖的号召。小秋大夫就是自己积极响应号召才来的嘛。”长袖干部点点头, 颇为满意地鼓励余秋, “很好, 赤脚医生就是好” 宝珍也大着胆子给小秋大夫抬轿“小秋姐都是手把手带着我学习怎么处理病人, 她还利用晚上生产队下工的时间给社员讲急救知识。我们就有社员用这个方法救了他外婆的命。” 余秋赶紧表态“感谢广大贫下中农的信任和帮助, 给我当赤脚医生的机会,我一定牢记领袖的教诲,积极向劳动人民请教, 努力钻研医学知识, 全心全意扎根杨树湾。哎哎哎,停掉,水挂完了, 别回血。” 船舱里瞬间沉默。 余秋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可真是情商为负数。 刘主任尴尬地解释“小秋大夫一心装着贫下中农的健康。” 长袖干部点点头“应该的,这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余秋背对着众人,只觉得如芒在背。 幸而船开得极快,不多时就靠了岸,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熬过这尴尬的艰难时刻。 她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跟领导待在一起。 县里头的领导下乡慰问,行程是安排好的。余秋他们下船后,航船继续朝前头开,领导还有其他大队要慰问。 宝珍踏上码头,突然间冒了句“原来杨树湾到公社这么近啊” 她感觉船没开多久就到了。平常就算桥没有冲垮的时候,她来公社时用的时间都起码是现在三四倍。 要是大家全这么快的话,是不是杨树湾的小孩就都可以来公社上学了上完小学还能考初中呢。 “以后肯定都能的。”跟着下船的公社干事稳稳抬着手上的木板,笑着接宝珍的话。 刘主任安排了公社的两位干事帮忙抬着木板运送病人。 余秋在边上一个劲儿的道歉“实在对不住,让你们受累了。” 干事看着这个小赤脚医生,忍不住发笑,觉得这孩子还真是装大人相“没事,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下田慰问是为人民服务,送贫下中农去医院就不是为人民服务了” 余秋嘿嘿笑,赶紧跟宝珍一左一右,跟守门神似的护着荷香。 亏得卫生院距离渡口不远,没几步路便到了。据说当初医院选址的时候,负责的领导就考虑到交通便利问题。红星公社大多是依山傍水的格局,走山路不容易,撑船行水却方便。 进了卫生院大门,余秋就觉得今儿分外冷清。 挂号的姑娘认出了她“双抢呢,除了值班的人以外,大家都去农忙了。中暑啊,我给你挂个急诊号。” 说着,她立刻开了张单子塞给余秋。 余秋下意识地摸口袋,才想起来自己一分钱都没有。荷香的婆婆更不会带钱了,农民钱都金贵的很,怎么会下田忙的时候还揣在口袋里,没的叫汗水给沤烂了。 好在公社干部掏了挂号费,顺利将人抬到了急诊室。 上次接诊大宝的小医生还在,正全神贯注地看桌上摊开的医学书。见了余秋带人上门,他赶紧起身“小余大夫,这是” “重度中暑,热射病,割稻子时晕倒在田里,当时体温应该在41c往上,冷水擦浴、冰枕跟凉水灌胃等物理降温以及冷盐水快速静脉滴注后,半小时体温降低至38c。刚才下床前,最新一次体温测量结果是378c。” 余秋跟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了通诊疗经过,然后直奔主题“请给她安排个凉快的病房,要有电风扇。急查血常规、肝肾功能及凝血功能,警惕dic,尽快大量补液,上甘露醇防治脑水肿,赶紧插尿管,注意观察尿量。” 小医生终于反应过来,咧开安排病房“有有有,大脑炎的孩子都出院了,病房空着。” 病房就在诊疗室旁边,因为窗外长着棵大树,遮出了一方阴凉,窗户跟门都开了的时候,形成的穿堂风比电风扇都凉快。 公社干事赶紧将人抬到了病床上。 值班护士推着治疗车进门,给新入院的病人夹体温计、量血压、数脉搏、看呼吸情况。 她也不指望跟自己搭档的小医生了,干脆直接问余秋“现在就这些水,小余大夫你自己看能挂哪些吧。” 那小医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丁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无,反而主动跑去开电风扇,还朝窗户外头喊了一声,招呼后勤的师傅帮忙打桶井水进来。 小秋大夫说的没错,井水对着电风扇吹,降温效果的确好。 公社的两位干事没走人,站在病房门口看余秋下医嘱。 两人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惊讶。 这小赤脚医生还真有点儿样子。 明明就是个娃娃,这会儿往病房里头一站,对着医生护士噼里啪啦地下医嘱,一条条的讲得清清楚楚,真有些巡回医疗组里头大医院下来的教授的派头。 护士很快抽了血,然后转头叫公社干事出去回避,她要给荷香插尿管。 淡黄色的尿液顺着透明塑料管子流出来的时,在场所有的医务人员都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起码是个好征兆。 一大瓶盐水跟葡萄糖水以及甘露醇分别挂下去之后,余秋拿到了凝血功能的化验报告,谢天谢地,目前基本正常。 “别放松,要持续监测电解质跟凝血功能。热射病患者有的时候会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出现凝血功能障碍。每小时尿量都要统计。在尿量充足的情况下,24小时的补液量维持在610升。保持呼吸道通畅,必要的时候做气管插管。” 余秋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热射病的救治流程图。 没办法,她穿过来之前,医院组织中国热射病诊断与治疗专家共识培训,每个科室都得派人,而且必须起码得是主治医生以上的职称。作为产科年纪最小的主治,她不去谁去 生活不易,她一产科大夫也被逼得多才多艺。 事实证明,领导到底是领导,绝对高瞻远瞩,居然在遥远的2019年就能看到她现在被迫赶鸭子上架的窘状。 入院三个小时,连着先前加在一起足足补充了三千毫升液体之后,荷香终于神智恢复了清醒,能认出自己婆婆,也能回答余秋的问题了。 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头晕,喝了凉茶之后感觉好了点儿,没想到再下田里头割稻却吃不住了。 “那先住院继续观察吧。”余秋给她做完心肺听诊,安慰地冲她笑笑,“你好好休息。” 热射病的治愈出院标准是生命体征稳定、神志清楚、脏器功能正常。其实荷香目前的状况要出院也没问题。只是余秋不忍心。 农民不把中暑当成病,只要缓过来,他们就还会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不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是沉重的生活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忍受这一切。 护士也跟着点头“没错,情况这么重,是该住下来好好观察观察。” 荷香有些迟疑,她觉得自己现在除了身上没什么力气之外,并没什么不舒服,好像不需要住院。 “听我们的,放心吧,就是观察,不给你再用药了。你现在走跟明天再走,卫生院收的钱都一样。”急诊大夫也开了口。 他是农家出来的孩子,再清楚不过双抢的时候有多辛苦。 荷香的婆婆也劝儿媳妇“应该的,生病了就得听大夫的话。你好好躺着,不慌。” 荷香这才踏实下来,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息。 余秋跟医生护士打了声招呼,准备告辞。 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声“医生,救命啊,赶紧救命。我媳妇昏过去了。” 走廊上响起回应声“哎呀,这是中暑了吧,看看这样子。” 余秋跟宝珍对视一眼,赶紧往外跑。不会吧,又来一个中暑。都送进卫生院了,情况肯定不会比荷香好到哪儿去。 这种天气下田干活,果然够呛。 两人冲到挂号处边上的大厅中,就看到几个人抬着床板。这几个人穿戴整齐,看着不像是赤脚下田的农民。 等瞧清楚上头躺着的人情况时,赤脚大夫跟接生员都倒吸了口凉气。 妈呀,这三伏天大太阳,人倒在地上都要烫塌一层皮,这人身上居然裹着厚厚的大棉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额头跟油亮的头发。 这么个捂法,人不中暑才怪。 余秋大步走上前,一把掀开厚棉被,热浪扑面而来,也不知道究竟蓄积了多少暑气。 再看清楚年轻的女病人身上穿的厚棉袄时,余大夫简直要昏倒。 三伏天过成三九天,真是满清十大酷刑都得拱手说一声佩服。 不用测体温,单手伸上去,余秋就感到了滚烫的热度。 她立刻伸手解病人棉袄的扣子,再不给病人通风散热降温的话,这人今天就能交代了性命。 原本正在挂号的短发中年妇女立刻冲过来,两只手跟铁砂掌似的,一把将余秋推得老远“你干什么我媳妇坐月子呢,不能吹风,要捂着。” 余秋一阵头痛,又来了。 典型的中国式谋杀,2019年都没有断绝的陋习,以坐月子的名义,三伏天空调开暖风,穿棉衣盖棉被。 她刚上临床轮转的时候就碰到过一例类似的情况,最后那位三十六岁好不容易生了孩子的妈妈成了植物人,在icu待了一个月之后,家属签字自动出院了。 用她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话来说,其他人中暑基本上都是工作所迫,就这种坐月子中暑完全是自找的。 一个人,独立的成年人,当了妈妈的人,难道没有自主思考决定自己生活方式的能力吗 大热天捂成这样,正常人都知道不对啊。学会对长辈说不,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毕竟命是你自己的,没有人会替你过完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坐月子时,该通风通风,该活动活动,该洗澡洗澡淋浴,该洗头洗头及时吹干,该刷牙刷牙,该对长辈说不就必须得说。 不然遭罪甚至没命的还是坐月子的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泉水 10瓶;楠木青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救人如救火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产妇的婆婆坚决不让医务人员掀开她儿媳妇的棉被, 更别说通风换气了。 怎么可能中暑中暑的那都是顶着大太阳在外头干活连口水都没的喝的人。她儿媳妇从上个月二十号生完孩子回家后,房门都没出过,上哪儿晒太阳去再说她可没磋磨媳妇,一天三顿老母鸡汤热腾腾的端到面前喝, 连床都不让媳妇下。 人在家里好吃好喝好养着, 居然还能中暑。这几个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鬼话都敢讲。 余秋头痛“可是你媳妇现在高烧昏迷是事实, 她现在非常危险。” “那也是因为我儿子进出门不小心, 让她吹到风受凉才发烧的。”产妇婆婆半点儿都不退缩, “从古到今, 坐月子都是要捂得。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 不可以轻视排斥传统医学。” 一股怒气从余秋的脚板心直接蹿到天灵盖“中医从来没说过坐月子三伏天里头还要盖着大棉被。” 她虽然是学现代医学也就是常说的西医出身,却时常替无辜的中医委屈。什么脏的臭的胡说八道的, 都往中医头上扣。明明中医也教导产妇正常坐月子。 护士拿出了温度计, 惊得大喊“417c, 快, 这人要不行了。” 产妇婆婆也慌了, 连声催促“快,你们快给打药,让我媳妇发了汗退烧啊。” 余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情况还发汗呢, 再不补液她就要没命了。 产妇的丈夫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吓懵了。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向母亲, 喉结上下滚动,挤出一个“妈” “别看你妈,现在问你自己。”余秋急了,“你必须马上同意救你老婆的命。” 围着产妇忙碌的护士偷偷朝余秋做了个手势,示意冷盐水都挂上去了。家属再不配合,他们也得在有限的范围内赶紧动起来。否则等到家属拿定主意同意救命的时候,病人已经没命可以救了。 余秋稍稍稳定了心神。 红星公社卫生院连冰箱都没有,当然不会备有冰盐水。这还是他们先前放在冰棒箱子里头备着要给荷香用的。现在成了挽救产妇性命的一线希望。 “你要是再不配合治疗。你老婆会死,你孩子没了母亲,你的家庭毁了,你妈也没了这么听话的儿媳妇。她把她的命交到了你手里,她拼死给你生孩子,她现在这样,你撒手不管” 她一长串的逼问,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冲得那年轻男人连躲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望着妻子,两只手拼命绞在一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好了”一直被家属推来推去,都找不到开口机会的值班医生突然间怒吼出声,“进了医院就得按医生的办法治,我说她是重度中暑,必须得按照治疗中暑的办法来。你们要不相信,就另请高明。” 这话似乎吓到了产妇的丈夫,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母亲磕起头“妈,我求求你,让大夫看芸香吧。” 产妇婆婆又急又怒“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磋磨媳妇的恶婆婆。” 余秋可没功夫关心这对母子,她朝值班医生使了个眼色,众人一窝蜂地把人抬进了病房。 谢天谢地,产妇婆婆没追进来阻止。 不然尽管理论角度上,在危急抢救时刻,医生有权决定抢救流程。但如果家属真要硬拦着,这事儿还真说不清楚。 余秋掀掉了芸香身上的大棉被,那股扑面而来的发酵型恶臭简直要熏死人。 她招呼宝珍将电风扇开到最大档,然后扯着嗓子朝病房外头喊“情况很危险,我们只能尽力抢救。” 值班医生也跟着吼“送过来很晚了,都不晓得已经昏迷了多长时间。我们尽力而为,有什么不好,你们自己有个思想准备。” 卫生院的厕所都是每层楼公用的,病房里头当然不会用淋浴设备。 冷水浸浴是不可能了,只能先用凉水泡过的床单裹住病人,然后拿电风扇对着吹。 余秋伸手脱芸香穿着的棉衣的时候,才发现个麻烦的问题,芸香手背上扎着针啊,厚实的衣服脱不下来。 护士二话不说,拿来了大剪刀,卡擦擦地剪开了棉袄跟棉毛衫袖子,直接将衣服扯着丢在了旁边。 余秋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到时候家属要索赔损坏的衣服再说吧。现在她真顾不上这些。 冰棒制成的冰枕垫到到了芸香的脑袋底下,剩下的冰棒又放在了颈部、腹股沟这些大血管位置帮助降温,胃管也下了,护士往里头推冰盐水。 不过这些还不够,芸香不知道已经高热昏迷了多久。他们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尽快给她降温。 “拿250的冷盐水给她灌肠。” 冰凉的盐水打进去后,高烧的产妇显然觉得这刺激很难受,在床上翻滚起来,胳膊腿翻腾个不停,连挂水的针头都被她甩开了。 “摁住她。”余秋抓住芸香上下踢腾的脚,“血压是10070hg对不50g异丙嗪、50g氯丙嗪加100g哌替啶加10的葡萄糖水静滴。拿气管插管的东西来。” 病人明显意识障碍,得做气管插管来保持呼吸道通畅。要命,这里又没有呼吸机,只能依靠手工捏气囊给气。 镇定安眠药随着高糖水流淌进芸香体内,原先躁动不安的人终于陷入了沉睡。 值班医生被云香婆婆赶到了病房外面,哪有男的看小媳妇光身子的道理。 余秋懒得再跟她说什么,只戴上手套,专心致志地给病人做气管插管。当年的基本功没白练,她一个产科大夫做起气管插管来居然还记得清楚每一个步骤。 她顺利放下管子,然后用胶布固定好,将管子连接上气囊,转过头示意不知所措的芸香丈夫“你,过来帮忙捏气囊。我们人手不够,你们不肯让王大夫进来,就只能你们自己捏了。” 产妇婆婆的表情有些讪讪的,没吭声。她儿子倒是立刻应声,赶紧过来接手。 余秋看了他一眼,讲授捏球囊时的注意事项,又加了一句“好好捏,你老婆在跟阎王爷抢命。” 她拿起听诊器听芸香的心肺,其实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的话,她真的也没其他办法了。卫生院有的药跟设备,她已经全都给这个倒霉的刚当上了母亲的女人用上了。 护士拿起体温计,终于宣告了一个好消息,芸香的体温降下去了,393c。 “继续,再来一次灌肠。”余秋仔细听着产妇的双肺呼吸音,“尽快将体温降到38c以下,并维持住。尿液怎么样每小时尿量都要维持住。” “大夫,她吃不消的。”那个进了病房后就再没吭过声的产妇忍不住又开了口,“病去如抽丝,降温也得慢慢降,不然大热大寒,人的身体会垮掉的。” “人有不同,治病也有千样。”余秋没回头,“这就好比房子着火,不立刻扑灭火的话,慢慢来,房子就烧成灰了。” 再一次冰盐水灌肠后,产妇的体温降到了382c,看来治疗措施起效了。 余秋站起身,抹了把头上的汗,突然间反应过来怎么病房变热了。她回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电风扇关掉了,原本放在床边帮忙降温的冰水桶也被拖的老远。 “谁干的把电风扇打开,房间必须得保持阴凉通风。” 宝珍赶紧跑过去开电风扇,却被芸香的婆婆一把拉住“不能开,我媳妇坐月子呢,她不能吹风。” 余秋快步上前,打开了电风扇,抬眼看这中年女人“对,孙芸香的确刚生完孩子十一天,在坐月子,但同时,有一件基本的事情大家都不要忘了。她是个人,有人的所有正常反应。另外,中暑真的会死人。” 最后两个重音似乎震慑住了产妇婆婆。她只嘴里头嘀咕了几句“落下月子病,吃亏的又不是你。” 余秋忍不住回了句“高烧没了命,大脑烧成傻子,倒霉的也是孙芸香自己。” 她直起身,手捏成拳头捶酸痛不已的腰。妈呀,这把老腰真禁不起这般几次三番的折腾了。 糖盐水静静地沿着透明塑料管往下滴落,余秋看了眼还在满脸认真捏球囊的病人丈夫,推门走出病房。 她现在需要洗个冷水脸,让自己清爽一下。 妈呀,抢救的时候鼻子她选择性失灵,现在嗅觉恢复正常,她可真受不了产妇身上那个味儿。 说句不好听的,这人能坚持十一天才中暑晕倒,身体也真够扎实的。 余秋抬头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天都黑了,难怪感觉有些饿。 “小秋姐。” 值班医生王大夫追上来,吭哧吭哧地绞着手,忐忑不安地看她,“那个,你什么时候走啊” 余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马上就走,趁着天还没黑透,我看看有没有船。” 王大夫急了,可怜巴巴地看她“小秋姐,你能不能今晚不走啊我一个人,我抖的慌。” 荷香是醒过来了,都吃了碗绿豆稀饭。可是那个芸香还昏睡着啊,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他找谁救命去 余秋看他快要哭的模样,顿时头痛。 卫生院也太托大了,起码得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坐镇啊。 单独值班时的无助恐慌,余秋当然清楚,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当时她还有二线班上级医生帮忙坐镇呢,还不照样心里头发慌。 余秋抬头看看窗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好吧,我就待一晚。不过我明儿一早就必须得走。我还要给杨树湾的社员烧凉茶。” “哎。”王大夫喜出望外,“过了今晚就好。” “怎么荷香情况又不好了” 何东胜从医院大门走进来,挑高了眉头。 他手里头拎着个布袋子,里头装了米跟鸡蛋还有几根丝瓜、黄瓜还有西红柿。卫生院也给病人准备饭,自己把饭菜准备好,直接交给食堂师傅上锅蒸就好。 荷香家就婆媳两个,也没的旁人帮衬,生产队就过来送米送菜了。 余秋心里头直打鼓,侧身让过路,口中含混“还要留院观察一晚上,防止病情反复。” 趁着人还没进病房,她赶紧扯着嗓子通风报信“荷香婶婶,何队长过来看你了。” 妈呀,这可千万别当场穿了帮。 何东胜则看了眼她的后脑勺,心道这姑娘也真是乱了辈分,怎么管荷香叫婶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蓝苍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还是转院吧 荷香要从床上起身, 何东胜赶紧招呼她躺下。 余秋忐忑不安地跟进去,现在怎么看荷香的面色怎么不像虚弱的重病号啊。 她横下心强调“热射病有些损害得过段时间才能看出来。这病太凶险了,还是小心点儿比较好。” 生产队长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荷香婆婆十分过意不去“东胜啊,还叫你专门跑一趟, 这大忙天, 实在是我们对不住。” “没事, 我是来供销社买东西的, 顺带着过来看看。”生产队长笑容满面, “你们莫慌, 今年有了收割机跟水渠帮忙, 大家速度都快了不少。” 倒不是说收割机效率有多高, 毕竟那么简陋的材料,一台机子能抵上两个快刀手就不错了。关键是用收割机, 人是站着的, 腰腿不吃大亏, 头也不用闷在稻子里头, 感觉舒服不少。 加上利用水车跟水渠运送肥水, 这活十来岁的半劳力就能干,省出来的全劳力便可以悉数投入到收割当中去,自然速度就加快了。 何东胜笑容满面“造机子的材料不够了, 大队派我过来多买点儿, 争取让大家伙儿都挺直了腰杆子干活。” “你们杨树湾大队还是很有志气的嘛。”病房门开了,县革委会的领导冒出了头。刘主任在他后面露着小半张脸。 何东胜赶紧转过身去迎接领导。 县革委干部伸出右手跟他握手,又朝病床上的荷香笑“看看, 现在脸色就好看多了。还是咱们人民医生为人民,赤脚大夫就是好。” 余秋真想往荷香脸上抹把灰,盖住光彩啊。麻蛋,现在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荷香情况很好。 作弊当场被抓的赤脚医生只能虚虚地笑“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不错,很不错。我看红星公社的卫生工作就开展得蛮好。”县干部点点头,“小秋大夫是吧,那个” “石部长石部长,你可得替我家儿媳妇做主。”病房门被猛的冲开了,芸香的婆婆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硬压着我媳妇不让送县医院算怎么回事” 王医生追在后面,带着婴儿肥的脸皱成了一团“我就是告诉你,我们医院没有车子送人。再说你儿媳妇的情况现在也不适合转院。” “我们不要你的车子。”那女人嫌恶地瞪了王医生一眼,满脸堆笑地央求县里头下来的干部,“石部长,你就看在我家老秦的面子上,送我媳妇去县医院还好啊。卫生院真不行,草台班子,不拿人的命当命。我媳妇到现在都没清醒过来。” 王医生的眉毛纠成了毛毛虫“那是因为你们把她捂得晕过去了。我们能够这么快将她的烧退掉,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你们往我媳妇身上泼冷水,她才情况不好,身上都害冷了。”女人只盯着县革委会的宣传部长不放,“石部长,你一定不能见死不救啊。” 石部长为难“我是坐船过来的啊。” 县城到红星公社,大部分都是山路,开车不方便。再说他下乡慰问,当然要带慰问品,比起车子,明显坐船更方便。 女人却并不在意“船也没事,我们就坐船走。” 石部长为难“这看病还是听大夫的。治病总归有个过程,你儿媳妇不是退烧了嘛,再观察观察,说不定过几个小时人就醒了。” “不行,石部长,你要体谅我当婆婆的心。我真是把儿媳妇当成闺女的,我哪儿忍心看她在这儿难受啊。”女人苦苦哀求,“石部长,你就行行好吧。” 王医生简直忍无可忍,他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属。明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孙芸香的情况在好转,这个婆婆怎么就说不清呢。 他刚要开口,就被余秋拉了下袖子,示意他别说话。 余秋抬头问县干部“石部长,从红星公社到县城开大船要多久” “中间不停的话,差不多三个半小时。” 余秋点点头,转身看那女人“您也听到了,这么长时间,病情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卫生院医生护士都要值班,没人能中途护送。万一她病情恶化甚至途中就没了命,我们也没有办法帮着处理。” “别说三个小时,就是六个小时我们也得走。谁晓得在你们这儿耽搁下去,我儿媳妇会不会出更大的事啊。”女人主意正得很,坚决要转院。 余秋压着心头火,这人以为她愿意留在卫生院担惊受怕地守一夜吗 就他们家这态度,即使病人恢复健康,她也未必能落到一句好话。要是病人情况不好,说不定他们还要拉着她扯皮。 但凡现在有120,有一辆救护车送人,她都肯定毫不犹豫地放人爱去哪儿去哪儿。毕竟牛不喝水强摁头,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至于神智仍旧没有恢复清醒的孙芸香,就只能对自己挑选的眼光负责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没有救护车,途中一旦发生任何意外,连最基本的急救措施都没有。这不是转院,这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在送命。 “她丈夫呢这事儿您不能自己一个人做主,也得听听您儿子的意见。孙芸香的娘家远吗如果不远的话,最好能把她父母请过来。这是条人命,她才刚生了孩子,必须得慎重。” 女人绷紧的脸终于裂了条缝,显现出些许犹豫的意思。 石部长也在边上相劝“周国芳同志,你要对我们人民医生有信心。你看这位女社员同志当初船送过来的时候同样神志不清,现在不好了吗我们的医生治疗中暑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惜“中暑”这两个字严重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立刻嚷嚷起来“我儿媳妇是坐月子受了风寒,不是中暑” 王医生真要被这人气晕过去了。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人怎么非得装瞎呢 “哟,大老远就听到声音了。” 病房门口又伸进个脑袋来。 周国芳一见人就喜出望外“郑医生,你回来啦正好正好,求求你,带我们家芸香去县医院。这儿不行,完全不行。从古到今,哪个坐月子不是不能见风,他们好了,拿冷水泼我媳妇,还对着电风扇吹。人都没出过门,居然说芸香中暑” 休了农忙假回父母家帮忙双抢的县医院医生笑了笑“没出门中暑有什么稀奇的我还见过寒冬腊月中暑的,三伏天晒的大棉袄没消了暑气,结果放倒了老太太。” 周国芳手一挥“我不管这些,反正这个卫生院我坚决不能让芸香待着,我要去县医院。你一定要送我家芸香去县医院。” 有县医院的大夫保驾护航,王医生相当痛快地让人签字出院。他真不想再跟这人扯下去了,反正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余秋也退到了后面,没再插嘴。 于是皆大欢喜,两拨人在渡口分了手。荷香继续留院观察,她婆婆陪床。 余秋跟宝珍则帮着何东胜一道拎他从供销社搜刮来的几个大袋子,上了乌篷船,往杨树湾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风带着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宝珍撅着嘴巴,很是苦恼的样子“郑大夫怎么同意送她走呢,明明留下来更好。说不定她很快就能醒过来。” “也有可能有重要脏器损伤,需要更高规模的抢救。”余秋轻轻地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再留下来结果也未必好。” 芸香的那位婆婆周国芳明显不信任卫生院,无论这里的医生护士做什么,她都要指手画脚,试图当指挥。 本该是主心骨的那位丈夫,偏偏又孝顺过头,什么都听他妈的,到时候诊疗工作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郑大夫应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同意接手护送病人去县医院的。 余秋安慰气呼呼的小宝珍“你得往好处响啊,县医院花钱肯定要比公社卫生院多。她愿意给儿媳妇花这个钱,就代表最起码她没有坏心。只是方法有问题。” 宝珍撅着嘴巴,依然没有消气的意思“说不定她是怕没人给她孙子喂奶呢。” 余秋故意逗小姑娘“那你怎么不说她打算再给自己讨个新的儿媳妇” 周国芳明显认识石部长,而且她丈夫还能跟石部长攀上交情。从孙芸香盖的被子以及穿的棉袄来看,他们家的底子应当不错,再讨个媳妇不是难事。 “小姑娘家家的,想的还挺多。”乌篷船经过粉色的荷花,生产队长伸手揪了莲蓬抛到船舱边,招呼两个小姑娘吃。 船顺水前行,他自己也伸手剥了个莲子丢进嘴里头,笑道“她是粮管所秦所长的爱人,自己在邮局当会计。” 宝珍吃了莲子也降不了火“哼她这样糊涂,能算清楚账吗” 余秋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都笑了,伸手点了点小姑娘的脸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家有钱给孙芸香看病。” 乌篷船在大沟靠了岸,三人跳下船头。 宝珍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眉毛嘀咕“我原本觉得燕子姐还在坐月子呢,居然还要回供销社站柜台好惨。可跟这个孙芸香一比起来,我还是觉得燕子姐比较好。” “什么燕子姐比孙芸香啊”郝红梅手里头抓着把绳子从柳树底下冒出头,满脸好奇的模样,“她俩比什么” “哎,我跟你讲,红梅姐,我们今天真是碰上不讲理的人了。”宝珍找到了能够说话的同伴,顿时憋不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一通。 说完了,她抓起竹筒制成的杯子,自己舀了凉茶咕噜噜喝下去,一抹嘴巴,寻求同伴的支持,“你说,这人是不是不讲理” 郝红梅面色古怪,两条弯弯的柳叶眉上下抽动,跟要跳舞一样。蛮标致的个小姑娘,却瞧着分外奇怪。 她左右扫视一圈,拉着余秋跟宝珍往树底下去,避开何东胜,这才压低声音“哎,我说了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当初啊,燕子姐差点儿嫁到秦所长家。” 余秋跟宝珍顿时倒吸口凉气,感觉自己听到了了不起的惊天八卦。 “燕子姐跟秦所长的儿子是初中同学,后来他儿子被选为工农兵学员上中专了。他妈不满意燕子姐,所以就没谈起来。后来燕子姐刚嫁人,那头就讨老婆了。孙芸香比燕子姐早半天生下孩子时,他家好像还挺得意。” 宝珍认真地点点头“亏得燕子姐没有嫁到他们家去。不然今儿要没命的就是燕子姐了。哼,他家不信我小秋姐,大晚上的折腾着往县医院去。还不晓得会怎样呢。” “别这样说。”余秋伸出食指点点宝珍的大脑门,“有郑大夫在呢。县医院设备多药品也多,万一有什么不好,抢救起来也方便。” 郝红梅摇头“其实芸香姐人挺好挺和气的,就是摊上这么个坏婆婆。” “也不能说是坏。”余秋苦笑,“她就是太刚愎自用,非得所有人都听她的。好心也能办成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赵小黏 9瓶;最最 5瓶;小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肉香不香 天上已经跑出了星星, 地上的青蛙与蟋蟀也鸣叫个不停,借不到天光的田头却仍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场景。 矗立着的打稻机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那是打下来的稻粒碰撞到机身内壁的声响。 从起天不亮忙到现在的社员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集体抱着一捧捧割下来的稻子到田头去打稻。 之所以全民共同行动, 是因为一来天黑了割稻看不见镰刀容易伤到手, 还是打稻比较安全, 二来白天割下的稻子再吃一夜的露水受潮容易霉坏, 得赶紧打稻子。 再没有什么比忙碌了一季后, 面前堆满了丰收的果实更叫人兴奋的事了。况且比起顶着大太阳收割稻子, 在晚风的吹拂下打稻已经属于轻省舒服的活计。人们手脚不停, 脸上的笑容也不断。 杨树湾用的是一种滚筒人力打稻机。 挂在树梢的马灯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 打稻机差不多到成年女性的大腿高,矗立在地上看着有点儿像长方体的垃圾桶, 只是能前后晃动的桶盖换成了送稻口。里头中间横向固定着订满了铁钉的圆柱形内轴, 通过杠杆连接筒底的踩踏板。用的时候, 两个人同时不停蹬踩带动内轴转筒, 从而达到了给稻谷脱粒的目的。 不过眼下出现在余秋面前的打稻机却没有人踩脚踏板, 因为多了风车。 胡杨改装农具上瘾,他都能折腾出风力水车,让水车自己没日没夜的自行转动了, 又怎么会放过脱粒机。 也亏得杨树湾地理条件得天独厚, 依山傍水,收割完的田野间晚风呼呼地吹。 用胡杨的话来说,这么好的风要是不充分利用起来, 实在对不起大自然的馈赠。 何东胜大忙天特地跑了趟供销社,就是为了买改造打稻机的材料。 胡杨两只手灵活得很,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上下拨动,关心了一句荷香的身体情况“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啊她婆婆还要陪床吗” 余秋言辞含混“在医院观察一晚上比较安全,万一有迟发型脑损伤,问题才叫大呢。” 胡杨吓得不轻“这么可怕啊难怪东胜哥要亲自过去看她了。” 本来他们说随便派个人去就好。送点儿米跟菜,再顺带着去供销社买东西回来,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 余秋下意识地扫了眼正拿着簸箕装运脱粒好稻子的何东胜,微微皱了下眉头。她怀疑这人其实已经看出了荷香可以出院,只是出于同情,仍旧让那对婆媳歇一宿。 这个探病的人,还真只能是他自己。 胡杨还想问什么,被余秋岔开了话题“对了,咱们是不是得想办法提高效率啊。你看这一趟趟地把稻子运过来,是不是也挺吃劲的。” 虽然割下晒过大太阳的稻谷即使抱满怀也谈不上太重,可耐不住需要一次次地弯腰,再一趟趟地走上几亩地啊。 原先单纯依靠人力打稻还好,打稻机可以每打完一亩就移动次位置。可现在为了充分利用风力,大家就只好山不过来我过去了。 胡杨认真地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不然反而事情。”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打,行动力惊人的胡杨居然直接将主意打到了独轮车上头。 这也是杨树湾百姓的交通运输工具。过去女子跟丈夫回娘家,就是妻子坐在车上,由丈夫推着走。至于为什么不坐船因为坐船要花钱啊。平常家里头有个独轮车还能推着运货。 只是杨树湾的独轮车平常都用在山地上,水田土壤松软潮湿,车轮陷下去可不容易。 生产队的保管员劝胡会计放弃,他忙前忙后倒腾出这么多东西来,已经省了很多力气了,大晚上的别再费劲了。 胡杨振振有词“早一点省力,咱们社员就能少遭罪。” 况且现在稻田又没灌水,干干的,刚好可以供独轮车走。 果不其然,装满了稻子的独轮车在田头畅通无阻,一趟就能运六捧稻子。 田雨放下抱在怀里头的稻子,激励胡杨再接再厉“你要是在这车上也安装风车的话,肯定能跑得更快。” 何东胜肩膀上挑着两个桶往水渠边走,笑着接话“这主意不错,加帆车挺好,能省不少事呢。 余秋忍不住想翻白眼,这人还真是会使用免费的劳动力。既然知道加了风帆效果好,为什么他不自己做。 胡杨跟田雨这俩傻孩子居然还兴高采烈的,计划着赶紧装风车。 天太黑,两人一边推车一边说话,独轮车直接撞上了田埂,车斗装着的稻子差点儿翻了他们一脸。 胡杨这才发现问题之所在,光用独轮车运稻子不行啊,他忘了还有田埂呢。 要不还是先造挖土机去,现在就把田埂给挖了 余秋一阵头痛,赶紧拉住人“放进桶里头,你没看到人家打下来的稻谷都直接走水渠运到大路上去嘛。” 劳动人民真是擅长举一反三啊,原本用来运肥水的木桶现在通通被用来装稻粒了,沿着水渠直接直接拖出去,又轻快又省事。 何东胜收回扁担,笑容满面“怎么样,胡会计,我们社员同志没给你丢脸吧” 胡杨竖起大拇指“可长脸了,我自己都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立刻兴冲冲地将独轮车里头的稻草又转到木桶当中。 木桶装满了顺着水走的时候,田雨还有些意犹未尽“要是直接割稻穗就好了,这样桶就不用装下面的草了。” 陈媛抱着稻子过来,闻声疑惑“那让稻草烂在田里头吗大家拿什么烧火呀” 田雨也觉得自己想岔了,只忍不住叹气“可惜稻子不是韭菜,不能割了一茬又一茬,不然该多省事啊。” 陈媛扑哧笑出声“你怎么不让水稻长成桃树呢年年开花年年结果。” 余秋心道水稻长成树还真不是完全没可能。 她穿越前刷新闻就看到新型杂交水稻已经长到了两米高,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年年割穗年年再长。 不过再生稻她倒是听说过,因为她曾经接诊过的一位孕妇是跟丈夫在农村搞稻田复合种养殖的,孕妇家田里头种植的水稻就是再生稻。 一年两收,第一季八月中旬熟了之后只收割上三分之二的稻株,剩下的植株施了肥之后继续发芽生长,到十月下旬就可以收割第二季。 “你说的是怀胎草吧。那能养胃气,消虚肿,除湿宽肠。”何东胜又挑了两桶稻谷过来,将木桶放进水渠,交给队里头的少年人拖着往外运。 他甩了下额头上的汗,笑着说下去,“这样的确能长,就是第二回结的稻粒少,产量不高。以前是遭了天灾,稻子要结穗的时候被伤到了,老百姓没办法,剪掉稻头子,能挽回点儿损失是点儿。” “可是这样长第二季的稻子,花费的时间是不是要少很多” 余秋记得清清楚楚,再生稻第二季两个月就能收割了。而正常情况下,六月份种水稻的话,也要到十月份才能收割,后者需要的时间是前者两倍。这多出来的两个月时间,已经足够再种一季其他什么农作物了。 胡杨赞同地点点头“而且完全免掉了耕田跟育秧、拔秧、插秧的过程,还省了种子钱。综合算来下,其实应该不吃亏。” 他到底是大队会计,纵然不会珠心算,脑袋瓜子里头的算盘珠子也拨得快的很。 何东胜乐呵的很,居然没嘲笑几个小知青的异想天开,还点点头“行,我看看能不能找块地试试。” 余秋吓了一跳,她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再生稻肯定有专门的稻种吧,应该不是哪种都能长得好。 田雨也忧心忡忡,以粮为纲呢,万一第二季的稻子长不出来,岂不是耽误了粮食收成 胡杨要比他的同伴们洒脱多了,居然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先试试再说呗,种个一分地,万一不成功也好交代。” 田雨直接冲自己的同伴瞪眼“你说的轻巧,一分地能长四五十斤稻子呢。” 她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郝红梅的尖叫声。 倒霉的是小姑娘脸色惨白,指着稻子堆差点儿哭出声“老鼠” 她刚才用叉子直接将稻子叉到独轮车上时,稻子里头蹿出了大老鼠,就从她脚边爬过去的。 何东胜笑着安慰了句人“莫慌,是田鼠,别怕。” 胡杨一听田鼠两个字就兴奋得不行,立刻拿起叉子四处探查“在哪里,在哪里我跟你们说,田鼠窝可是粮仓,据说一个田鼠窝就有二十斤粮食。我挖两三个田鼠窝,就把那四五十斤稻子挣回头了。” 宝珍的父亲挑着两桶新打下的稻粒过来,闻声笑得直摇头“你当人家田鼠傻啊这多早晚就忙着储粮了人家肯定等着秋收一口气屯下来过冬呢。” 胡杨收回了叉子,讪讪地摸了把脑袋,正色道“大爹,秋收的时候,你可得提醒我挖田鼠窝啊。” 田雨气得直跺脚“田鼠窝里头的粮食不还是社员田里种的,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吧。还是损失了粮食。” 胡杨不服气“那你怎么不说叫田鼠吃光了,社员照样吃不到再说万一咱们种成了再生稻,说不定还能增产呢而且还省了买地膜的钱。” 余秋插了句嘴“买地膜做什么” 原来现在已经有地膜了啊,她还以为起码要等到八十年代呢。 “育秧苗啊。”胡杨给余秋算账,“双季稻七月份收割,清明节前得种下去,那就地三月初育秧苗。天太冷了,必须得盖着地膜,秧苗才能长出来。这可是好大一笔支出。” 余秋点点头“那还真得发展再生稻。” 明显杨树湾的气候跟光照条件并没适合长双季稻嘛。强扭的瓜不甜,说不定发展再生稻产量反而高。 几人一边讨论要怎样才能让那一分地的损失尽可能降低到最小,一边继续收拢散落在田里头的稻子,倒也消除了单调重复性农活的枯燥无聊。 等到月亮升高到头顶时,白天割下的所有稻子终于都打完了。 生产队长吹了声口哨,收工的社员们抓着农具三三两两地上了田埂,往大路的方向走。等将农具交给生产队保管员之后,所有人全迫不及待地朝家里头赶。 余秋等人也加快了脚步。晚风吹在人身上虽然舒爽,可大家都想赶紧先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这一天的忙碌,大家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都泛出白白的盐花了。 他们到知青点的时候,韩晓生跟郝建国还有周卫东三人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门口井边吃夜宵,老远就叫人闻到了喷鼻的香气。 胡杨冲过去,愤怒地指控“好啊你们,背着我们吃独食。妈呀,哪儿来的肉,这是煲仔饭啊。这日子真是过成生活了。” 他摸摸秀秀的脑袋,鼓励埋头吃肉的小姑娘,“加油吃,别让这几个家伙吃独食。” 韩晓生笑着给他让座,立刻招呼同伴们过去一块儿吃“我们不是给九队做风车嘛,他们给的。吃吃吃,煮了一锅呢。” 余秋肚子饿得咕咕叫,老实不客气地接过装饭的搪瓷缸,呼呼啦啦往嘴里头扒饭。她感觉自己穿过来之后,胃口明显比以前更好了。明明从公社卫生院回来后,她还吃了大缸子沾了辣椒面的烤土豆。 那是禾真婶婶闷在烧茶水的炭火中焖熟的。 可惜此刻,她的肠胃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食物的存在。 黑灯瞎火的,余秋也没瞧出来这锅煲仔饭到底烧的怎么样,只觉得口中的肉分外香。 果然还是肉最好吃。 几个女知青也纷纷点头,表达对余秋观点的赞同。 吃过饭打水,去厨房扒草木灰洗油晃晃的搪瓷缸时,郝红梅还稚气未脱地感慨“要是咱们能天天吃上肉就好了。” 田雨笑着啐她“那生产队多少头猪才够杀啊” 余秋随口问了句胡奶奶“今儿哪个生产队杀的猪啊怎么中午不杀晚上杀” 照理说,应该一早杀了,这样整个生产队一天吃完还不怕天热放坏了猪肉。 秀秀端了盆井水进屋,闻声摇头“没人杀猪啊” 余秋奇怪了“那刚才的肉哪来的我感觉应该不是鸡肉鸭肉,也不像腊肉。” “啊,小秋姐你说那个啊。”秀秀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是田鼠肉,是不是特别香”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云霄,郝红梅捂着嘴巴冲出屋子外。妈呀,她居然吃了老鼠肉。 陈媛跟田雨也气得破口大骂“你们怎么也不说一声。” 明明就是故意的。 男知青点响起一阵笑声,周卫东还冲女同胞们喊“好吃不田鼠肉香不香” 余秋咬牙切齿,这群熊孩子,简直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分投不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门前一群喵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果然是神医 余秋以为自己会肠胃翻江倒海, 最起码也要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结果洗完澡之后,她往稻草地铺上一躺,就直接睡得人事不知。不仅是她,被气得快要哭的郝红梅也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太累了, 披星出戴月归, 每个人躺下来, 就恨不得自己黏上铺盖再也不分开。 天上的月亮升得高高, 温柔地抚慰着每一个辛勤劳累的人。 然而月亮尚未下班, 大公鸡也在酣眠的时候, 男知青们又跟打了鸡血似的过来拍门了。他们昨儿差不多折腾了通宵, 忙不迭地要去田里头试验成果。 余秋等人也赶紧起身。经过昨天的大太阳暴晒, 大家都明白趁着天凉快干活有多么重要了。 男孩子们穿着大裤衩,打井水冲洗出了一夜臭汗的身体, 惹来胡奶奶一顿骂。不得了咯, 这帮子不懂事的娃娃, 天没亮的时候阴气最重, 居然还用井水冲澡, 阳气全被冲跑了。 胡杨等人就是嘿嘿地笑,不冲澡不行,实在太热了。屋子里头就跟蒸笼似的, 今晚他们决定就在井水边上打地铺了, 这样凉快。 余秋摇头“你们也不怕被蚊子抬走。” 昨晚她们关着房门点了艾蒿,仍然每个人都中招。 “我们赶紧把山洞收拾出来吧。”田雨积极建议,“山洞凉快, 空出知青点正好可以当医疗站。” 余秋点头赞同,她先前山洞收拾了一半,后面就忙着厕所改造以及给孩子打预防针的事,没能再顾上。 现在看看,的确得抓紧了,再这么蒸下去,他们自己搞成室内中暑就尴尬了。 郝红梅惊讶“我们也没捂棉被,又不穿棉袄,还会在屋子里头中暑啊” “有啊。”余秋点头,十分肯定,“室温太高又不通风的情况下,就能中暑。” 她以前跟120的时候,就出车接过独居阁楼的老人中暑晕厥。当时好不容易爬上阁楼,开了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的时候,余秋自己也差点儿被热晕了。 后来一通抢救,老爷子好不容易醒过来,居然还悠悠地来了一句,心静自然凉。 气得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的邻居直接翻白眼,再凉下去,尸首都要凉了。 田雨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十分认真“说到底还是因为生活条件急需改善。如果杨树湾通了电,家家户户有电风扇就不会中暑了。” 郝红梅侧头想了想,非常认真地摇摇头“我觉得要是像芸香姐姐那样坐月子,还是会中暑。盖着被子吹电风扇,一点儿也不凉快,我试过。”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胡杨对于婆媳坐月子不感兴趣,他只抓着电风扇不凉快这件事当重点“电风扇越吹越热。” 田雨端起南瓜粥,一边吹气一边往嘴里头送,说话声音都含混不清“那就对着井水吹呗,还是挺舒服的。” 胡杨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要是需要保持干燥的地方呢还对着井水吹,那重要的器材不全都生锈了啊。” 陈媛给郝红梅跟秀秀都夹了筷子凉拌黄瓜丝,提醒两个听出神的小妹妹好好吃饭。她抬头看胡杨“直说吧,别老卖关子。” 胡会计扫视一圈,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少年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满足,他总算揭开谜底“所以,我们需要空调” 余秋被嘴里头的南瓜粥给呛到了,赶紧侧过头去咳嗽。 她真没想到原来现在国内已经有空调了,她还以为这个起码还得再等十年时间呢。 “嘿嘿,我跟你们说,虽然现在空调是用来给机器降温的,但我觉得人也完全可以用啊。改善广大贫下中农的生活条件,才能提高人民的卫生健康水平。你说对不对啊,余秋”胡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积极寻找同盟军。 余秋点点头“ 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前提是咱们这儿得通电吧。” 这句话像针头,直接戳破了气球,所有知青都重重地叹了口气。 田雨狠狠地喝了口南瓜粥,郑重其事地点头“所以咱们勒紧裤腰带支援工业建设是对的,这样才能更快地改善条件,让各方面都发展起来。” 韩晓生点着下巴表示赞同“要是我们有大型收割机,就跟兵团农场一样,我们也不用再折腾草台班子了。听说那大家伙一开过去,稻子麦子刷刷刷就倒下了,而是就剩光秃秃的杆子,上头的稻粒麦粒全都被一块儿打下来了。” 郝红梅跟秀秀全都瞪大了眼睛,秀秀更是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居然还能这样,国家让队里头交征购粮果然是对的,不然造这些东西的人吃什么啊。 余秋看这群孩子目瞪口呆又满怀憧憬的模样,心里头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她清清嗓子“咱们先考虑点儿切实的问题吧。第一个,想想看能不能充分利用太阳光热,依据能量守恒定律,要是光热被我们利用了,剩下的应该就是阴凉。” 郝建国先插嘴“咱们种树吧,最好种那种春天开花夏天枝繁茂盛秋天结果子冬天光秃秃的树,这样夏天凉快,冬天也不会跟我们抢太阳了啊。” 郝红梅又兴奋起来“最好种树上结的果子能当粮食的树,以粮为纲。” 田雨也跟着点头,黑漆嘛唔的,眼睛都亮得跟炭火一样。 余秋扶额,这帮孩子真是跟粮食树杠上了。她不得不再度清清嗓子,将话题扯回头“第二个,想办法改善医疗站的条件。卫生院有电能吹电风扇,我们就只能利用自然风,这样我们必须得给屋子装纱窗啊。不然病人岂不是都要被蚊子给抬走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郝红梅也答应回去再回供销社库房点点,看还有多少纱窗布。 她美滋滋的“最好门也装上纱门,这样就更凉快了。” 胡奶奶突然间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娃娃啊。” 余秋赶紧咽下嘴里头的南瓜粥“怎么了,奶奶” 老人满脸感慨的模样“你们怎么不想想给自己装纱窗自己都要被蚊子抬着飞了。你们这些娃娃怎么心里头都不装着点儿自己呢。” 田雨不假思索“我们要将贫下中农摆在第一位。” 余秋一阵恶寒,她可没这么高大上。 事实上,她刚才还琢磨着能不能从医疗站的纱窗布省下些边角料,好装在山洞门口。可再想想,资本主义享受要不得,她可不想被当成典型批斗。这才放弃了占公家便宜的念头。 医疗站的装修费用,可以找大队报销嘛。 胡奶奶哪里晓得余秋的小九九,对着知青就是一顿猛夸,最后连一个劲儿背诵语录彰显一颗红心的田雨都招架不住,赶紧喝完南瓜粥,一抹嘴巴就逃之夭夭。 太可怕了,他们明明都没做什么啊。奶奶还这么夸他们,怪不好意思的。 胡杨也连连点头,非常肯定“我们都没为胡奶奶做过什么事儿。全是她在照顾我们。” 就连那个新盖的厕所,也是防疫站跟生产队的人出的力气。 “你们说,咱们能为胡奶奶做点儿什么啊”胡杨犯愁,“奶奶现在也下不了地啊。” 他改造再多的农具其实对胡奶奶意义都不大。 “搓绳机呗。”陈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上次下大雨我们过来那趟,你不还说要给胡奶奶做搓绳机吗合着你没动手,还忘了呀。” 胡杨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他真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主要是事情太多,他脑子里头的想法也多。 “其实我觉得有件事更迫切,就是奶奶每天烧饭。”余秋微微皱眉,“我在想啊,我们能不能造个太阳灶出来,这样奶奶就不用烧火了。” 三伏天的灶膛门口简直是烧烤炉本炉,她蹲着烧过一回锅,感觉整个人都高温脱水了。 余秋上辈子生活的城市每年夏天都有记者试验窨井盖子煎鸡蛋。要是能造个简易的太阳灶,不说炒菜煮饭,烧烧开水也是好的。再说用烧开的水煮饭,速度快还能省燃料。 “对对对对。”田雨激动起来,“要是能够用太阳烧开水,最起码的,奶奶每年可以烧出去挖好多草根。” 因为稻草跟麦秸秆都是公家财产,每家每户分到的量极为有限,所以除了上山捡柴之外,家家户户还都会利用难得的清闲时间去挖茅草根当做燃料。这其实会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 韩晓生跟着点头“的确应该,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再去挖茅草根,要是跌倒了摔坏了腿脚,那麻烦才真是大。” 胡杨被女知青们撺掇着,又有同伴在旁边摇旗呐喊,立刻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好,我就造个太阳灶。” 然后他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余秋,“太阳灶长什么样子啊” 所有人都发出了嘘声,眼前这位被贫下中农盖章发明家的家伙可真是个西贝货。 几人且说且笑,跟在秀秀身后拔了一亩地的秧苗。 这还是余秋提议的,既然他们知青没有定生产队,就不能厚此薄彼,只给六队干活,不然其他生产队心里头难免会有疙瘩。 等太阳挂上树梢,知青们吃完汤面条荷包蛋的早饭后,又兵分两路。 男孩子们去帮着收割稻子,女孩子们继续烧水泡凉茶送凉茶。虽然凉茶不能让大太阳底下干活的人肯定不中暑,但也比大家口干舌燥地干活强。 余秋跟田雨拎了桶凉茶到六队地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推着收割机割稻子的荷香婆媳。她赶紧打了声招呼,扯着嗓子喊“可好些了” 做戏要做全套,其他社员可都因为荷香昨晚上奄奄一息躺在卫生院呢。 荷香婆婆赶紧应声“好了,多谢你挂念啊,小秋大夫。” 宝珍在边上点头,大声肯定余秋的功劳“看,还是我们小秋大夫厉害。相信我们小秋大夫错不了,就怕有的人不信,非得闹着转院,还不晓得是个什么结果呢。” “你是说芸香吗”一直腼腆微笑的荷香抬高了眼睛,“她也好了,也是今天出院。” “啊”宝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又回卫生院住院了” 这不是来回瞎折腾嘛,石部长可真是好脾气。 余秋也忍不住好奇,感觉这家人的确怪能折腾的。不过谢天谢地,人没事就好。 荷香神情微妙,摇摇头道“不是的,她在县医院住的院。听说一进医院大门,她就清醒了,昨晚上观察一夜,今儿早上没事就出院了。” 余秋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按道理来讲,就是县医院一早给芸香办理出院手续,收拾东西结账拿出院记录,等到人真正能走也差不多要九点多钟了。县医院到红星公社坐大船也要三个半小时呢。 再说芸香就是出了院回到红星公社,也不可能拿着喇叭广而告之,荷香又从哪儿知道她在县医院的住院经过呢。 荷香的表情更微妙“是芸香婆婆说的。好像要卫生院开个什么单子,县医院那边再盖什么章,芸香好报销医药费。所以她婆婆打电话到卫生院找王医生。” 余秋点点头,这过程挺正常的,但为什么荷香的脸色这么古怪 荷香婆婆没憋住笑,扑哧一声,拍着大腿给大家说热闹“荷香不是下了船到县医院,人家大夫都没来得及看她,她就醒了嘛。”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先前卫生院给的治疗有效果,就是等到这个时候起效了。 “结果芸香婆婆非得说是县医院大夫就是厉害,都不用看人,往那儿一站,她儿媳妇的病就好了。” 余秋目瞪口呆,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江山代有才人出,神医啊,都能意念治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晨曦美美 10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5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也是笔外快 临床上有种说法, 运气好的医生不看起病看末病。 疾病初发的时候,各种表现不明显,很容易误诊。就算诊断正确给予相应的用药,疾病本身的进程也会让治疗效果变得缓慢。备受疾病痛苦的病人跟心疼的家属难免会觉得这医生水平不行。 但疾病进展到一定的阶段, 各种表现都出来之后, 又加上先前医生的“试错”结果, 最后看病的医生往往就能一针见血地解决问题。病人跟家属觉得这大夫牛掰, 实际上病发展治疗到这份上也该好了。 可惜县医院的大夫完全没有要接这顶高帽子的意思。 芸香婆婆拿县医院的电话打给卫生院的王医生时, 旁边的大夫直接要过了电话机, 当着她的面大声夸奖肯定了王医生的处理方式非常好。 尤其是用井水浸湿了床单裹住病人, 然后拿电风扇对着吹这招, 非常巧妙,比拿酒精擦拭什么的快多了也安全多了。 荷香婆婆笑得厉害“后来人家大夫就没把话筒还给她, 专门跟王医生讨论怎么治疗中暑病人了。听说是小秋大夫你治的, 县里头的大夫也说赤脚医生就是好呢。” 宝珍听得跟吃了一大碗冰镇西瓜一样, 每个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她恨恨道“该, 就该好好打打她那张脸, 活像我们救她儿媳妇跟欠了她家一样。我看她回来还得意个什么劲儿,就该叫她没脸。让她看不起我们赤脚医生。” 余秋笑得直摇头,其实没用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怎么可能轻易就改变只希望县医院的大夫能够说服芸香的这位婆婆,让她安生坐月子吧。 “她丈夫可真没劲儿。”田雨摇头,“居然什么都听他妈的。嫁给这种人, 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余秋摊手,没辙,妈宝男奶嘴男多不胜数,个个瞧着都很乖。 “哎呀呀,我们小田老师要相看什么婆家啊。”远远的,李红兵领头的几个少年拿着水桶运秧苗,朝田雨挤眉弄眼。 田老师一声冷笑,直接扯着嗓子喊“你们几个记好了,等农忙假一完开学,都给我上黑板默写。” 男孩子们发出哀嚎,李红兵的几个跟班全都殴打老大。要是他们默写不出来被挂在黑板上,他们爹妈肯定很快就知道了,回家等着吃挂落吧。 田间忙碌的农人们全都笑了起来,还有人大声给田雨撑腰“好小田老师,就该好好治治这群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田雨挺起胸膛“我们要教育出合格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 余秋看她掩饰不住小骄傲的模样,忍俊不禁。 “哎,他们在干什么”郝红梅突然间伸手指向旁边的稻田。 其他田里头最多一两台收割机,大家伙儿都是轮流使用,好歹有个直起腰喘口气歇歇的机会。 他们倒好了,四个男知青合着宝珍的两个哥哥,从天地的四面八方朝中间位置移动。很快,周围的稻子倒下,只剩下中间的一小片稻子。一群人放下了手上的收割机,都换上了镰刀。 郝红梅朝自己的同伴招手,问他们做什么呢。胡杨回过头,满脸严肃地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堵住它们。” 随着宝珍大哥的一声喊,几道灰色身影从黄灿灿的稻丛中蹿出来。十几把寒光闪闪的镰刀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 然而百密一疏,还是有漏网之鱼。其中一道灰影毫不犹豫地蹿向水渠,试图走水路逃窜。 郝红梅吓得“嗷”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余秋赶紧伸手扶她,生怕这姑娘直接翻进水坑中。结果她一步上前,就觉得脚下软的不可思议,更可怕的是这软土居然还会动。 “别动。”何东胜双掌狠狠摁住了余秋的肩膀,“你要动的话,它会咬你的。” 余秋心慌腿软,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地抖起来。妈呀,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她杀过大白鼠宰过小白鼠还处理过豚鼠,但没人让她踩过田鼠啊。 “闭上眼睛。”生产队长吩咐这群吓傻了的女知青,然后抓着铁锹准备斩首行动。结果铁锹还没下去呢,他就发现那田鼠不动弹了。 原来余秋在情绪高度紧张之下不由自主地用力,直接踩烂了田鼠的脑袋。 余秋默默地看了眼田鼠的尸体,然后赶紧脱下解放鞋清洗鞋底。她可就这两双鞋能换洗,绝对不能糟蹋了。 郝红梅倒吸口气,软倒在了陈媛的怀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田鼠肉加餐。杨树湾人吃田鼠,当地还有一鼠抵三鸡的说法,听说是大补。 有的队拿田鼠肉烧汤,有的队用田鼠肉蒸饭,也算是打牙祭。 余秋他们的待遇最好,吃的是香喷喷的烤田鼠。 禾真婶婶剥了田鼠皮,这收拾了可以卖给供销社,大的五分钱一张,小的三分;然后开膛破肚去掉内脏,码上大粒盐入味,然后用纸包了,在纸上浇上水,再放进烧锅的地炉当中。 没多少功夫,传出来的香味简直能够勾人魂,连他们端着的饭缸子里头的香辣小杂鱼都黯然失色。 “这个哪里能比。”禾真婶婶笑着给孩子们分田鼠肉,“人家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照我说,都没有田鼠肉香。” 郝红梅眼睛红红,还在抽鼻子。 田雨侧过头问她“那你要不要吃啊” 小姑娘带着哭腔喊出声“吃。” 呜呜呜,好可怕,她吃老鼠肉了。可是好香啊,她好想吃。 余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田鼠可能传播的疾病鼠疫、出血热、钩端螺旋体病,默默地咬了口田鼠肉,果然好吃,又脆又香。 算了,所有的病菌肯定都被炭火杀死了,余秋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只要不吃半生不熟的东西就好。 整个收割持续了一个多礼拜,捉田鼠的行动也持续了一个多礼拜。 夏天是田鼠繁衍的季节,它们会疯狂地出来活动。要是由着它们肆意行动的话,不仅这一年的农田要遭殃,等到小鼠长大了,整个田地都会被它们占领。因为田鼠繁殖能力极强,一窝能有二十只,一年能产七八窝。 上个月发过水灾,湖洞里头的田鼠都跑到稻田里头来了,情况就更严重。 大队书记倒是挺乐观,表示这是大自然再为广大社员同志加餐,大家一定不能放过。最好多剥几张完整的田鼠皮,卖到供销社支援国家建设外,还能赚点儿针头线脑的钱。 胡杨几个都来了精神,每天晚上都跑到收割完的稻田里头去挖田鼠窝。他们原本想攒下足够的田鼠皮给胡奶奶做件鼠皮袄子来答谢老人对他们的照顾。 等发现几位女知青针线活的水平仅限于钉扣子跟织围巾之后,男同胞们非常识相地放弃了幻想,决定退而求其次先卖了钱,等攒下毛线票之后再由毛活最好的陈媛帮忙给老人织毛衣。 他们学着当地人的做法,先找到田鼠洞,然后用一种熏蚊子的长树枝塞进去熏,等田鼠被熏得昏头转向伸出脑袋时,再直接捏住田鼠的脖子逮着了,挂在荆棘条上。 缓过神来的田鼠开始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其他鼠洞的田鼠纷纷探出脑袋来看外头的动静。这个时候就要考验知青们的眼力了,迅速记住洞口,然后如法炮制。 运气好的时候,他们一晚上可以收获连大带小,收获七八只田鼠,全都交给何东胜帮忙剥皮开膛破肚。因为供销社收的田鼠皮要是完整的,坏了卖不出价钱来。 女知青们被撺掇了几回,跟着去帮忙。可惜田鼠一冒出脑袋来,别说是郝红梅了,就连一脚踩死过田鼠的余秋都不敢伸手抓田鼠脖子。 妈呀,万一田鼠咬到了她,到时候她连怎么的传染病死的都不知道。 后来韩晓生嫌弃她们帮不上忙,直接挥手打发她们回家去。 不过加了田鼠肉的粥,她们倒是一顿不落的喝。作为报酬,她们承担了帮男知青们洗衣服刷鞋的任务。 胡杨还意犹未尽,遗憾不能直接用水灌田鼠洞,不然更快。 要是淹了稻田的话,捡稻穗的大娘小姑娘会骂人的。 生产队打完稻子之后,社员会捡一遍稻穗,但肯定还有漏网之鱼。这就成了社员私人的粮仓。听说手脚勤快又眼尖的人家,一个收割季下来,能捡几十斤稻子麦子。这在粮食极度匮乏的现在,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这事儿,大队干部心里头都有数。不过包括生产队长在内,他们集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心照不宣。 像那些家里头没有重劳力老的老小的老拿不足工分的人家,再不让人家捡稻穗的话,难不成要饿死他们上头拨下来补贴漏斗户的返销粮也是有数的啊。 在杨树湾生活的时间越久,余秋越觉得当地人有意思。他们能够勒紧裤腰带支援国家建设,也能想法设法钻点儿政策的空子,让自己活下去。 余秋好奇“那你们怎么不在秧田里头捉田鼠啊” 杨树湾的稻田都是一边收割,一边翻耕田灌了肥水泡一夜再打水,然后插秧的。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合理分配劳动力,更是充分利用耕牛。不然等到稻子全部收割完了之后再耕田的话,生产队的黄牛会被活活累死。 “别提了。”胡杨满脸懊恼,“那些田鼠都精的很呢。都不等打水,只要田里头一灌上肥水,它们就溜得比兔子都快。” 都说狡兔三窟,那是当时的文人没有认认真真地挖过田鼠洞。妈呀,那里头才是正儿八经的迷宫呢,四通八达。 “就没见过这么惜命的。”胡杨咬牙切齿,“生怕被水淹死。” 他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间就刮起了大风,然后星星月亮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集体往打谷场跑。 要命啊,今年刚打下来的稻子可都在打谷场晒着呢。 刚收的稻子水分高,必须得晾晒干了才能方便贮存。 稻子从田里头运回村中之后,就暂时放在各个生产队的打谷场,由村里头的老人孩子照看。白天摊开来晒,晚上再堆成一个个谷堆,盖上防雨布,提防夜里头的露水打湿了新稻子。 可防雨布虽然有石头压着,但跟地面之间并非密封着的啊。万一风雨大了,今年的收成岂不是全都泡了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快乐书虫 10瓶;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稻田捕鱼忙 众人跑到打谷场的时候, 村里头的老人孩子们已经先动了起来,正忙着搬石头给防雨布压阵脚。 “挖排水沟”胡杨扯着嗓子喊,“在打谷场周围挖排水沟。这样就是雨下大了,水也会很快淌走。” 这一个收割季, 胡杨风头无两, 不仅河对岸的石桥口大队派人过来学习如何制作新式农具, 就连附近的白子乡公社革委会主任都亲自上门取经。 他一声令下, 旁边的村民全都动了起来, 用铁锹挖, 用锄头钉耙锄, 迅速挖出好几条排水沟来。 还有人拿来了大扫帚站在硬土夯成的打谷场上, 往外头一下下地扫着积起来的雨水。机灵的孩子则赶紧跑回家,拿来蓑衣让扫水的大人穿上。 一群人忙了半天, 等到暴雨停歇, 大家才安排好值班的人, 各自回家休息。 余秋扯着嗓子在后面大喊“回去洗热水澡啊, 喝碗姜茶驱寒, 不要感冒了。” 众人全都挥挥手“晓得了,小秋大夫。” 大队多了个爱操心的小赤脚医生,还怪有意思的。 下了这么场暴雨, 天气倒是凉快了不少, 暑热一扫而空,十分舒爽。余秋他们都睡得分外香。等到早起听说夜里又断续下了两场雨的时候,知青们都惊讶的不行。他们完全没感觉到。 胡奶奶乐了“你们这年纪要是还睡不好的话, 那都要不长个子的。只有到我这个年纪才舍不得睡觉。多睡一刻钟就少一刻钟。” 郝红梅放下喝玉米糊糊的勺子,非常认真地跟胡奶奶强调“奶奶,我国人民的平均寿命正稳步快速提高。” 余秋扑哧笑出声,快被这姑娘给逗死了。 吃过早早饭后,大家照旧下田干活。临出门前,秀秀带上了家里的鸡笼。 杨树湾人家的鸡笼有点儿像饭罩子,也是倒扣的半球形,用竹篾编织而成,只顶端也挖了个圆形的口,刚好方面人用手抓着,直接将鸡当成菜扣住。 其实就目前一家两只鸡的数目,这么大的鸡笼做窝已经有浪费的嫌疑。但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习惯,大家还是保留到了今天。 田雨好奇地问小姑娘“秀秀,你今天还要去抓野鸡啊” 她听说杨树洼山上有野鸡的,农闲的时候,有人逮了回家跟酸菜还要笋子烧,好吃得很。 “罩鱼。”秀秀咧开嘴巴笑,“今儿田里头肯定有鱼。” 果不其然,一场暴雨让河水倒灌入田中。亏得昨晚大家将最后收割下的稻子全都脱了粒,否则泡在田里头,才真是要哭死个人呢。 不少跟秀秀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手里拿着鸡笼,在还没有来得及插秧的稻田里头跑来跑去,寻找随着河水流淌进来的鱼的踪影。 生产队长们嘴里头骂着,说要放水耕田插秧了。实际上却只指挥大人们赶紧给插上秧的稻田放水,省得灌进来的水太多,秧苗被淹没了晒不到太阳会死掉的。 社员们也是一边忙碌着查看秧田,一边笑着骂自家的子侄辈们,也不阻止孩子。忙了这么多天,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部分秧田要插秧也该让娃娃们松快松快了。 胡杨他们有手电筒,当然比连马灯都舍不得用,只凭借水面波动判断鱼位置的孩子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们靠手电筒寻找田里头的鱼,然后秀秀出手如电,提着鸡笼就冲过去,直接罩上。 余秋看着她将胳膊从顶端的圆口伸进鸡笼中,一顿拼命地搅,等里头的鱼都转晕了的时候,她再捞起来,直接用茅草穿着鱼嘴,丢进背篓中。 众人全都脱了鞋袜,冲过去看战利品。等看到黄颡鱼的时候,田雨高兴地大喊“我们可以煮汤喝。” “加豆腐。”陈媛也激动得不行,“跟豆腐一块儿煮汤特别好喝。” 胡杨的手电筒往边上晃了下,立刻连声喊“快快快,这儿,大鱼,绝对是大鱼。” 秀秀赶紧拎起鸡笼过去,直接往上面一罩,果然是条大鱼,鸡笼都差点儿被大家伙给撞翻了。 余秋慌忙奔上前帮着摁住鸡笼,秀秀再伸手进去搅和了半天,好不容易趁着大鱼晕了的时候抓住鱼,却悲惨地卡在了鸡笼口。 鱼太大,又在本能地挣扎,根本捞不出来。 “快快快,从下面出来。”郝建国急得不行。 余秋立刻反对“不不不,往田埂上挪,到岸上再拿走鸡笼。不然鱼肯定跑了。” 韩晓生也支持她的观点,于是一群知青就七手八脚地抓着鸡笼,护着秀秀集体往田埂边上挪。 好不容易脚踏实地了,陈媛赶紧招呼大家团团围住鸡笼。这样就是掀开的瞬间,秀秀没有抓到鱼的话,大家也能从四面八方加以补救。 旁边秧田里正在撅口子放水的村民都笑得厉害,一个劲儿给这群大孩子打气“加油啊,看动静起码有十斤重呢。” 田雨小心翼翼地掀开鸡笼的一角,示意秀秀缓缓往下放大鱼。郝建国已经抓着茅草根,准备直接穿过鱼嘴。 众人静声屏气,十几道目光全都盯着大鱼。等到鱼下放到缝隙口的时候,郝建国出手如电,一举穿住了鱼嘴巴。 知青们齐齐伸出手去,帮忙摁住拼命扑腾的大鱼,一个劲儿地催促郝建国“快快快。” 只要扎紧了草根,鱼被抓住了命门,就可以丢进鱼篓当中了。 结果郝建国扎好大鲤鱼,手刚往上提,草断了。 大鱼猛的摆动,以跃龙门的决绝姿态翻身而起,直直扑向前方,鱼嘴重重地冲向拿着手电筒的胡杨,将他撞翻在地。 胡杨大喊着“手电筒”,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田埂上,扑腾的大鱼被他连着手电筒一并抱在了怀中。 他嗷嗷叫着,嘴巴呸呸呸。刚才这鱼亲了他一嘴。 天色已经发灰,旁边农田里目睹了这一切的村民全都笑得前俯后仰。 何东胜赶紧冲过来,帮忙制服了这条还被小知青死死抱在怀里头的大鲤鱼。 他笑着调侃满脸懵的小胡会计“怎么,人家有田螺姑娘,你还指望这鲤鱼变成个美娇娘,给你当媳妇不成,搂得这么紧。” 旁边的农民们都喊了起来“哎哟哟,鲤鱼精变成了个金牡丹,给张生当媳妇。” 胡杨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从田埂上爬起来。 鲤鱼太大,竖起来都有小半个人高了。杨树湾的百姓也鲜少见这么大的一条鲤鱼,纷纷过来看热闹,佩服小胡会计好运气。 红鲤鱼呢,鱼跃龙门,可不是好大的运气。 胡杨连连摆手,这鱼不是他抓的,是秀秀逮到的。 大队书记刚好下田看秧田的状况,笑着点头“你就好好拿着吧,这是杨树湾的土地送给你的。没看到大鲤鱼是往你怀里头钻的嘛。” 边上农民笑得更加厉害了。 胡杨脸红得快要滴血,赶紧拎着木桶放边上去了。 来来往往干活干活的农民全都过来瞧胡会计的收获。他羞得厉害,赶紧跑下田去帮六队挖水沟了。 因为是头回尝试做稻鸭鱼共生种养殖,六队只拿出了二十亩地做试验。社员们收了稻子后就铲掉稻田之间连接的田埂,然后再四周挖出水沟来。 因为材料的限制,胡杨最终还是没人制作出人力挖土机。 不过锐意进取的胡会计并不愿意放弃,他很快另辟蹊径,决定采用更科学有效的办法解决问题。 他设想过利用杨树湾的乌篷船,在床底侧边装上刀片,然后田里灌满水,船往前开,刀片就直接划开了田埂。 余秋严重怀疑这孩子家里头是不是有车,车身还被熊孩子如此划过。 可问题的关键是,乌篷船要如何开进田里头更尴尬的是,乌篷船能在田里开起来吗再说乌篷船前进时的动力有这么大吗 于是这个计划胎死腹中。 不甘心的胡会计又推出了第二套方案。 相形之下,这个方案比较接地气,就是一根柱子底下装齿轮上面连着风车,然后利用通车转动时的力量,齿轮旋转达到切割田埂的目的。 理论角度来讲,这个方法很巧妙,但实际上风车带动的力量太小,根本就没办法让齿轮飞速旋转,于是这个计划又泡汤了。 思前想后,胡会计决定还是脚踏实地,好歹自己也得动动铁锹。 于是他设想一排田埂都平着地面插上铁锹,田埂下面铁锹头向着的方向接木桶。然后田里头蓄满水,利用水的冲击力使得被挖断的土方往下倒,刚好落入木桶当中。 接下来木桶就可以沿着水,直接被运到边上用垒砌水沟的外围。 但问题的关键是,既然铁锹都已经挖了田埂,为什么不直接将土掀木桶当中,还非得依靠水冲呢 胡会计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感觉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傻。 好在生产队长觉得有必要鼓励知青同志的积极性,折中采取了他用木桶走水路运土的方案,充分满足了胡会计聪明才智得以发挥的被需要感。 余大夫很想翻白眼,感觉胡杨的确白长了张聪明面孔。这分明是因为今儿田里头已经被淹了,所以人家才顺水推舟而已。 胡会计可没有如此复杂的心思。 直到太阳下山,六队男女老少齐上阵,藏完了最后20亩水田的秧之后,胡杨还在琢磨着如何改进挖水沟的工具。 郝建国奇怪“他们还要挖什么水沟呀不是都已经弄完了吗” 胡杨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强调“明年,明年肯定所有的田都会养鱼养鸭子,到时候平田埂挖水沟得需要多少人手啊” 周卫东忍不住笑出声,调侃拎着木桶的同伴“哟,你这是真准备娶个金牡丹,在杨树湾安家落户了。” 胡杨气得拎起水桶,作势要让周卫东要好好亲一口大鲤鱼。 周卫东赶紧往前跑,嘴里头还嚷嚷着朋友妻不可欺,君子不夺人所好。 胡杨都快气疯了,直接将木桶推给女同胞们,追着周卫东破口大骂。 不知死活的周卫东仗着自己是全校长跑冠军,居然还敢回头朝胡杨做鬼脸。 两人一前一后谁都不肯放弃,看的边上陆续结束农忙任务回家的村民全都叫好,还分成两派分别给胡杨跟周卫东加油。 余秋跟在后面囧囧有神,感觉广大人民群众还真是活泼呀。 周卫东一直跑到知青点才停下,不是因为他跑累了,而是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 半大的孩子欢快地奔过去,一把抱住自己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们高中来我们这儿学农吗那你可晚了一步,我们杨树湾今儿刚结束双抢。” 周卫东的大哥很是心疼地看着弟弟“不,省里头组织了慰问团,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当着人家大哥的面,胡杨当然不好对同伴动用武力,他赶紧满脸堆笑“周大哥,你来啦。正好,我们今天有大鱼,吃烤鱼。” 他转过头,招呼了一声余秋“快快快,你们收拾了鱼,咱们烤了了招待周大哥。” “余秋”周大哥惊讶地抬起头,转头问弟弟,“是咱们八中的余秋吗她也在杨树湾插队呀。” 走在队伍尾端的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突然间反应过来,周卫东的这位大哥很可能认识这个时代真正的余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节菖蒲 10瓶;泉水 5瓶;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然保护色 余秋蹲在地上, 头垂得低低的,整个人蜷缩着,活像只鹌鹑。然而这还不够,她恨不得自己登时变成土行孙, 可以一头扎进地底下, 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 迫切的希望夜幕瞬间降临, 或者是电闪雷鸣, 突然间凄风苦雨, 反正总之要天光散尽, 好让黑暗遮住自己的这张脸, 别让人看清楚自己的这张脸。 周卫东的这位大哥果然认识八中的余秋,而且两人之间还有点儿渊源。 她之所以清楚这些, 是因为周家大哥正坐在井水旁, 一边心不在焉地洗着胡杨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大蒜, 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忏悔。 对, 他是面对着空气说话,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着余秋的方向。 周大哥不敢看余秋,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懊恼当中。 他懊恼当初自己不应该跟着同伴冲进余家, 砸烂了余母视为生命的钢琴。 他懊恼不该将余秋的母亲直接架走, 勒令她跪在大太阳底下写忏悔书。人都晒晕了,也不让人家到阴凉处歇歇。 他更懊恼那些女学生硬逼着余秋的母亲剃阴阳头,还拿皮带打她的时候, 自己没有开口阻止。 他还懊恼那些人硬逼着余秋的母亲在台上跳忠字舞时,自己也是下头那个鼓掌叫好的人之一。 他的确认为那个女钢琴家罪孽深重,需要好好脱层皮,洗了骨血重新做人。 但是他并没有想过她会用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被斗倒的人很多,关进干校刷厕所的,当挑粪工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人家都能活下去,她却要死呢。 一定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畏罪自杀。 他在家里饭桌上发表自己的观点时,平常一直和颜悦色的母亲,却突然间发了很大的火,抓着鸡毛掸子狠狠抽了他一顿。 他莫名其妙挨了打,只觉得委屈。 最后母亲却哭了,说他出生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余秋父亲拼命抢救,他这条命就没了。 结果人家费尽心思救下来的小畜生,却逼死了人家老婆。 当天夜里,周家老大做了噩梦。他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其实每年都跟着父母去余家拜年。他家有很多大孩子小孩子,好像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情况。 不过他很少见到余教授,因为同事要回老家过年,所以他经常替别人值班。 招待他们这些客人的就是余秋的母亲,那是个很和气的女人,从来不肯收他们拎上门的礼品。 那个时候的小余秋常常坐在小房间里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什么书,偶尔也会出来跟同龄的小女孩一块儿玩,眼睛亮晶晶的,神气的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家就搬出了医院安排的房子,住进了一个杂院子。自己也再也不跟着父母去拜什么年。 周家老大说的颠三倒四,常常含含混混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突然间紧紧抿上嘴巴,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头去。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余秋,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姑娘, 是她妈妈死的时候。那双神奇的大眼睛灰蒙蒙的,看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觉得可怕,他原本想上前跟她说几句话来着,结果却吓得落荒而逃。 从此以后,他都避着余家的一切走。 可他没想到,余秋居然会选择下乡,而且还跟自己的弟弟在一个公社。 看到弟弟蓬头垢面的,从田里头回来,他心痛。 看到余秋灰不溜秋的跟在后面,他更难受。 因为按照政策规定,作为独生子女的余秋,其实是可以留在父母身边不用插队的。 如果她母亲还活着的话,她何必下乡难受这种苦。 “我你”周家老大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你妈妈的事情,我们” 余秋根本没心思听他的忏悔,虽然她很清楚,在现在的格局下,这个人能够鼓足勇气说对不起,也是石破天惊。 如果她够革命去举报的话,说不定他也会被拉去当成叛徒,进行批判。 只是她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况且她也没有资格替任何人说出原谅的话。 死的那个人是一位母亲,也是真正苦主在世间原本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她不曾承受过别人的苦楚,她又凭什么替别人原谅呢 周家老大迟迟没有听到余秋的声音,也不敢回头看。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几乎已经不参加任何活动,而是成了别人嘴巴里头的书呆子,只埋头学习,放学了就帮母亲做家务。 他在广东插队的堂哥给他写信,说当地非常流行逃港。为了防止思想动摇,上面动不动就组织知青开会,规劝他们一定要当社会主义的主人,千万不要去资本主义当奴隶。 但是堂哥却非常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只见大陆人往香港逃,却不见香港人跑回大陆呢难道人们都喜欢帮当苦惨惨的奴隶 为什么我们一天到晚你斗我,我斗你,人家却可以安居乐业地过日子呢 有开大会小会劈斗的时间,为什么不能正正经经地做事呢 吓得周家老大立刻将这封信给烧了。这可是反动,要是被人看到了,妥妥的铁证。 可是他心里头却埋下了一颗种子,他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既然林贼能欺骗主席,搞出了好多乌烟瘴气的东西,那会不会还有更多的林贼呢他们现在做的这一切真的正确吗 周家老大不敢跟任何人讨论这些问题,他怀疑自己真的成了书呆子,所以思想动摇了。 省里头组织代表团慰问下放知青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一是看看下乡一个月的弟弟到底过得怎么样二就是出来看看外头的世界,省得自己着了魔障。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心里头的疑惑更多,为什么农民要这么辛苦为什么美国的宇航员都登上了太空,而我们的农民却连电灯都没见过 对了,还有今年的中美建交。大坏蛋一下子就变成朋友了,以前的苏联老朋友却成了大坏蛋。 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才是坏人啊 周家大哥发呆的时候,周卫东已经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他用自己的一块橡皮跟村里头的小孩子换了一兜覆盆子,献宝一样送到大哥面前“你吃,可甜了。咱们今天晚上吃烤鲤鱼,酸菜杆子酸辣椒烧鱼杂,保准好吃的要死。” 周家大哥看着黑黑瘦瘦的弟弟,心痛的不得了。他家有三个孩子,大妹去岭南插队了,本来应该留在父母身边的是小弟。 结果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难产,从小体弱多病,弟弟妹妹就主动将留城的名额让给了他。 周卫东丁点儿都没人感同身受哥哥的心痛,他满脸茫然“我本来也不是小白脸啊。” 下田干活,难不成还得跟大少爷大小姐一样撑着遮阳伞那不成了地主老财当监工了。嘿,他可不来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周家大哥心痛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他眉头紧锁地看着弟弟“你还说你没晒黑。刚才你们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你开口喊我大哥,我根本就认不出你人来。” 一个个黑不溜秋,活像是从煤炭堆里头钻出来的。 余秋猛的抬起头,突然间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冲进后面的山洞里头,对着墙壁上贴着的镜子看自己的脸。 妈呀,这么多天都是披星出戴月归,她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晒黑了起码5个色号,基本可以达到换一个人种的效果。 7月份的太阳多烈啊,紫外线的威力十足。现在又没有什么防晒霜,虽然他们出门的时候都带着护袖头顶草帽防止晒伤,但人就时不时就要全暴露在太阳底下,不晒成黑炭才怪呢。 余秋捂住嘴巴,咯咯咯地笑出声。 田雨刚好拿了东西出门,见她对着镜子乐不可支的模样,立刻了然于心“高兴不看咱俩现在,是不是就是地地道道的杨树湾人谁还敢把我们当成城里下来的娇小姐,以为我们什么事都不能干” 余秋拼命点头,高兴,她当然高兴。 黑色没有遮盖天空,可是遮盖了她的脸啊。 认不出来的,周家老大肯定绝对认不出来。 上辈子自己高中军训的时候,也就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月不到。结果回家的时候,从小相依为命从来没有看错过麻将牌的奶奶居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孩子你哪家的,是不是走错门了” 余秋立刻挺直了腰杆,她才不怕呢。只要不说话,她就不信还能叫人看出端倪来。 原本女性的服装发型都极具欺骗性。 两个原先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只要穿了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头发,就已经能够让人不得不费些心思才能区分开来。 加上从八中的这位余秋留下的行李箱中的衣服鞋子来看,她的身材跟自己应当也相似。这就又为以假乱真了便利条件。 余秋美得都快吹起小曲了,流行歌曲不能唱,起码可以来一首红梅赞。 结果两个女知青笑嘻嘻地从山洞里头出来后,惊讶地发现外头的气氛不太对劲。 原本热热闹闹收拾大鲤鱼的知青们全都噤声屏气,连爱说爱笑的郝红梅都缩着脑袋,一副犯错误被教导主任当场逮到的模样。 知青点门口多了个人,因为身材高大穿着旧军装的中年男人。他的五官像是用斧子凿出来的,连眼角眉心的皱纹,都来得比别人深刻。 他伸手指着那条已经被开膛破肚,架在竹竿子上烤出了香味的大鲤鱼,目光尖锐得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胡杨“你给杨树湾做了贡献,所以杨树湾奖励了你一条大鲤鱼你真是做了好大的贡献。” 旁边韩晓生张张嘴巴,试图替倒霉的胡杨辩解“叔叔,其实”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韩晓生顿时一股凉气从头心直接蹿到脚底,浑身冰凉。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只模模糊糊冒出一个念头,哎呀,到底是杀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反动派,还上过朝鲜战场跟各国洋鬼子都打过仗的人啊。 将军到底是将军,果然不一样。 其实胡杨好冤枉的,刚才这人突然间出现问哪儿来的大鲤鱼,周卫东那小子口上花花,开玩笑说是胡杨的媳妇儿。 正在屋里头忙佐料的胡杨跑出来,喊了一声“爸爸”,他们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结果胡将军听说这条鱼是大队奖励给胡杨的,为了表彰他改造工具促进生产力;他不仅没有表扬胡杨,反而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很多贡献杨树湾的老百姓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啊”将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沉重,压的人舌头都不会打转。 胡杨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立在自己父亲面前,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没,没有。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真这么想”将军的手往上抬。 余秋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右手少了一节中指,伸出来怪吓人的。 不过让胡杨瑟瑟发抖的,显然是父亲说的话“我看你做的跟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下放到杨树湾,实际上还是杨树湾的老百姓养着你。你吃的每一口米每一滴油,是不是从杨树湾的土地上长出来的老百姓现在日子是不是过得好的不得了了米呀油啊,全都多的吃不完,非要硬塞给你省得浪费了可惜” 胡杨被父亲训斥的脖子都快要折断了,却半句话都不敢替自己辩解。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在农村委屈了你但我要告诉你,当初杨树湾的老百姓自己吃糠咽菜省下粮食,养活了你父亲跟整个游击队。现在,也是这里的老百姓省下口粮,养活你这个知青。” 胡将军浓眉紧锁,厉声呵斥,“你要搞清楚,你才是那个受恩惠的人。连什么事情都没做,就觉得自己成了功臣。你凭什么吃这条大鲤鱼杨树湾的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分到鱼了吗” 知青点门前静悄悄的,只听见风吹树梢发出的哗啦啦声响。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恨不得脑袋能贴着脚背。 “哎哟,我们将军好大的脾气哟。”大队书记快步从大路上走过来,笑嘻嘻道,“将军来我们杨树湾都不打声招呼。” 胡将军余怒未消,朝大队书记皱眉“我的老哥哥唉,你就是太惯着孩子了。他凭什么不下田劳动他有什么资格吃鱼” “谁说他没下田劳动的”大队书记立刻眉毛挑的老高,“我看你年纪好像还小我两岁,怎么眼神比我差他要真天天坐在大队支部,能晒成这样。好家伙,这群娃娃一排站在我前头的时候,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胡将军心知大队书记在打马虎眼,却不好当场驳他的面子,只能抓着重点问题不放“下田就有鱼吃还是这么大的鲤鱼,我倒不知道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了。” 大队书记笑容满面“干活当然有鱼吃,干活那是要记工分的。小胡会计来了杨树湾之后,每天都利用下班的时间下生产队劳动。这条鱼就是生产队分给他的。” 他故意朝胡将军挤眉弄眼,“哎呀,你晓得呗,我们老百姓一般都不愿意称大鱼,这大热的天吃不完就坏了。他们几个娃娃谁成算,只好他们吃亏喽。” 余秋在心里头给大队书记竖大拇指,到底是在基层摸爬滚打的干部啊,瞧这说话水平。 对了,她怎么听着这语气好像大队书记跟胡将军认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又来大肚子 胡将军的确认识大队书记, 当年日本人占领县城之后,他就是在大青山附近打游击的。 “要是没有你们大爹帮着送情报,我们的仗也打不下去。日本人少当得特别厉害。” 余秋十分好奇,完全想象不能大队书记要怎样送情报。 田雨更是直接问出口“日本鬼子不查吗他们很凶残的。” “哎呀呀, 就夹在烟卷里头。日本人过来了, 点燃香烟, 抽着烟就把情报给烧了。”大队书记笑眯眯的, 语气相当自豪, “我就从来没有失过手。” 几个知青听得入了迷, 都忘记了可怕的胡将军。 郝建国更是竖起大拇指夸奖大队书记“大爹, 你可真是这个” 大队书记哈哈大笑“日本人枪厉害, 炮弹也厉害,我们就全民皆兵啊。游击队打仗, 我们就组成民兵巡逻, 这样才有可能打得赢嘛。” 陈媛按捺不住好奇“真面对面地打仗他们打枪过来怎么办” 刚才大队书记可说了, 民兵手上有的只有鸟枪以及大刀还有长茅, 甚至钉耙锄头都撂上。 大队书记来了兴致, 说话时眼睛都是亮的“打,当然打。人家有好枪,我们就伏击呗。一对一打不过, 十对一总有希望吧。日本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 那么多人,耗我们也能耗死他们。” 胡将军插了句嘴“民兵也打了大胜仗嘛。你忘了四二年那回,我们整个大青山连在一起揍趴了300个鬼子。” 大队书记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怎么能忘啊那回我们可收缴了好多枪支弹药。嘿, 还有好几匹战马,煮了几大锅马肉,那个可真是香。” “马肉好吃吗”郝红梅眨着大眼睛,满心好奇,“我听说马肉特别粗糙。” “谁说的”大队书记挑高了眉毛,“我告诉你们呀,马肉香的很,好吃的不得了。” 田雨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为什么不留下马,我们自己用啊。” 大队书记哈哈大笑,伸手虚指着田雨道“看看我们小田老师,多会过日子。” 田雨闹了个大红脸,愤愤地靠在了余秋的肩头。 还是胡将军给出了答案“马是认主人的,咱们骑着日本人的马,马会把我们驮到日本人的阵营里头去。那是他们养出来的军马。” 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都惊讶的不行,居然还能这样。 “嘿,他们打仗是很有准备的。”大队书记缩了缩鼻子,“那个营地里头啊,要训练的,打枪也准。不过后来就不行了,人打没了嘛,再过来的就是小孩子。有的年纪比你们还小,还没有,他们手上抓的枪杆子高。” 周卫东冒出了一句“那是因为小日本个子矮。” 这回连胡将军都忍不住笑了。 他摇摇头,实事求是道“也有个子高的。他们单兵作战能力很强,都说过严格的训练,一开始我们吃了很大的亏。” 大队书记在边上做补充“好多人就是那个时候牺牲的。日本鬼子要是不厉害,咱们能花那么长时间,死这么多人才把他们赶跑吗” 余秋想到了网友对抗战神剧的调侃,日本鬼子花了14年的时间,终于辛苦地从中国逃走了。 肆意神话,不尊重历史,才是对先烈最大的侮辱啊。 在某些方面,某些人的做法,比日本的右派更毒更坏杀伤力更强。 大队书记抬起头,随手点着群山的方向“那上头就打了好多仗,那个血啊,多少天味道都散不掉。哎呀呀,真是惨,好多人就盼着看到把日本人赶跑的那天,结果也没人见到。” 山峦叠翠,暮霭沉沉,那连绵不断的青山埋了多少忠骨他们为了祖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却没人睁眼看到抗战的胜利。 所有人都沉默了,跟先烈们比起来,他们是如此的渺小。 “牢骚太盛防断肠,风物长宜放眼量。”胡将军意味深长,“你们今天有的一切,全是前人牺牲得来的,不是老天爷送到你们面前的。” 他又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沾沾自喜的小聪明,最后只能害了你自己。” 胡杨的脑袋都快贴着胸口了,看也不敢看他父亲。 余秋觉得这孩子挺倒霉的。像他这样的大院子弟,爹妈还没有被打倒的,十之七八都会想方设法安排进军队里头。 胡杨倒好了,明明是个将军之子,居然也下乡插队,还要挨他老爹一顿批评。 她跟田雨对视一眼,琢磨着是不是应当帮胡杨说几句话。最起码的,得给这对父子都有台阶下呀。 余秋朝田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口。现在自己这个黑不累份子,还要提防着周家大哥认出声音来呢。 田雨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拼命地眨巴眼睛,死活不敢开口。 余秋推了她半天,她才支支吾吾道“胡杨很好的,很进步。” 她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搞的大队书记都忍不住笑了。 胡将军仍旧意犹未尽“不要老想着老子英雄儿好汉,以为是父辈打下的江山。要说功劳,对这个共和国而言,人民大众才是真正的功臣。你大爹没有功劳吗你大爹仍然踏踏实实扎根农村建设家乡,而不是进城当干部。” 大队书记赶紧摆手“哎呀,你这个人哦,当了将军还是这副样子。非得戳人心窝子吗明明晓得我大字都不识几个。我经常当干部人家拿了文件过来找我签字,我还得让人家再念一遍不成万一人家故意糊弄我,写一套又说一套呢。” 他拍着大腿,扯开嗓子盖棺定论,“好好好,都是好娃娃。别说是我们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贫下中农的眼睛都看着呢。好不好,我们心里头没数啊。” 他抬头看了眼天,又猛的一拍脑门子,“哎哟哟,你们看我,老糊涂了。跑过来就光顾着讲闲话,都忘了正经事。赶紧的收拾一下,省里头文艺宣传队的同志有演出。” 一直蹲在边上不吭声的周家大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也过来了呀。我还以为他们已经走了。” “哈,说是船在中途出了岔子,开不了了。县里头要想办法重新调船过来,差不多要到晚上十点钟才能走。”大队主任连声感慨,“好同志呀,他们就决定连我们杨树湾也慰问演出了。” 余秋下意识地看了眼胡将军,心中暗道不晓得宣传队下这个临时决定跟他有没有关系。 毕竟做得好,也要领导能够看得到。 大队书记并不在意宣传队到底为何而来,只催促这群念过书的娃娃“赶紧的,你们见多识广,也给出个节目来。” 女知青们连连摆手,全都表示自己不擅长此道。 男知青们哪里肯相信,郝建国更是直接抓着余秋“她们说不会也就算了。余秋,你糊弄谁呀龙生龙凤生凤。你妈可是” 他话没说完,惊觉自己好像失言了,赶紧往回收话头子,结果牙齿磕到了舌头,疼得他呲牙咧嘴。 旁边的同伴们全都用控诉的眼神瞪着他。 周卫东更是咬牙切齿地示意口型“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余秋侧着脑袋,没有吭声。 田雨赶紧转移话题“那我们就来个小合唱吧,唱铁道游击队上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怎么样” 众人全都点头称好。说实在的,劳累了这么多天,要真让他们扯着嗓子喊,他们也喊不动。这歌儿好。 余秋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妈呀,合唱好,合唱可以混。像她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冒充钢琴家的女儿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大鲤鱼烤好了,酸菜杆子烧鱼杂跟贴玉米糊糊饼也起锅了,直接装在脸盆里头,四个男知青两人抬一盆往祠堂送,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吃。 胡将军跟在后面,脸上总算浮现出满意的笑。 众人走上大路的时候,刚要左转,右边村口方向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个人,推着独轮车,急得满头大汗“大夫,大夫在这儿吧我老婆要生了。” 余秋抬眼朝独轮车里头看,这才发现车斗里头窝着个大汗淋漓的女人。 因为车斗是v字型的,她肚子又高高隆起,连成了一个元宝的形状。 得, 还看什么文艺演出呀,赶紧的,正经事要紧。 余秋赶紧示意人进屋,颇为惊讶“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的知青点医疗站刚空出来,甚至连白石灰都没刷呢,更加没有对外头宣传。照理说,他们家应该过来找大夫上家里头才对。 “我们坐船的。坐了一半,我老婆肚子疼厉害了。船东说你这边管生娃娃,我就问人借了车把我老婆推过来了。” 他们两口子是红星公社旁边杜家边公社的,长期被大队派着在国营农场打零工。也没有工资,酬劳就是农场养猪场的粪便,在生产队上工分。 这回双抢农忙,他们也回队里头干活,刚结束了往农场赶,不想他老婆的肚子突然半路上疼起来了。 “本来想忍忍的,到了农场再说。结果越疼越紧,船东就让我们上岸来,说正好有大夫。” 余秋一边摸孕妇的肚子判断胎方位,一边笑着应了句“那船东消息还挺灵通啊。” “是方英的男人。”胡奶奶听到声响,已经从厨房里头打了热水过来,放在床边。 余秋挑挑眉毛,笑道“那可多亏得他给我们做宣传。” 她拿了听诊器,听了会儿宝宝的心跳,又伸手摸肚子,数了一刻钟的宮缩。 做完产科检查之后,她示意姑奶奶“奶奶,这个孩子你来接。” 胡奶奶下意识地要拒绝,不行的,她都多少年不接孩子了。既然小秋在,当然小秋接好。 “没事,奶奶你来。”余秋笑嘻嘻的。 讲再多的理论知识也比不上亲自动手实践一次。杨树湾不可能天天有人来生孩子,她们必须得珍惜每一次机会。 孕妇的丈夫也赶紧央求胡奶奶出手。 说实在的,看赤脚大夫这副娃娃的样子,年纪还没自己老婆大呢,他真不放心叫个小姑娘来接生。 胡奶奶眉毛眼睛皱成一团,叫两边架着央着,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余秋让胡奶奶也给大肚子做了遍检查。 这人骨盆条件很好,宮颈也非常松软,胎头位置很低,宮缩更是一阵接着一阵,产程进展非常顺利。 胡奶奶抬头看了眼窗外,估摸着照这状况,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娃娃能生出来。 这可是大好事,黑灯瞎火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田雨好奇心强,试图想要围观全场。 余秋赶紧打发小姑娘去祠堂看演出吃饭“别耽误了,贫下中农还等着你们演出呢。” 生孩子的场景还是别让小姑娘看比较好,免得留下心理阴影。 田雨回头看看,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好吧,等孩子生下来,你可得赶紧过来。” 余秋点头,带着胡奶奶在井边严格按照七步洗手法洗手。 杨树湾没有自来水,余秋就在井边做了个竹筒,竹筒微微倾斜,漂消毒从低处出口落下,好歹达到流动水洗手的条件。 胡奶奶表情极为严肃,认认真真拿肥皂洗干净手之后,看到宝宝的头已经开始往外头冒,这才打开接生包,戴上手套,准备接生孩子。 她接生的方法更加类似于余秋穿越前比较流行的无保护会荫分娩,基本上不干预产程,让孩子自己出来就好。 这种办法跟八年制妇产科学书上讲的不一样,但余秋并不认为是错误的。事实上,国内有些医院也已经开始推行这种方式。 她在旁边看胡奶奶接生,从头到尾只指点胡奶奶在胎头娩出13的时候,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挡着胎头,防止孩子过快的冲出来,以至于损伤了产道。 这个小家伙并不大,估计六斤重都没有。放在秤上一称,果然只有五斤四两重。 妈妈生他也没受太大的罪,下面更是没有裂伤。 余秋笑着给胡奶奶抬轿“还是我们胡奶奶厉害,瞧瞧,都不用缝针的。” 胡奶奶有点儿害羞,嘴里头嘟囔着“娃娃不大嘛,大了就要受罪了。” 她揉着产妇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拉下了胎盘。 余秋也伸过脑袋去帮忙检查胎盘的完整性,防止有胎盘残留时,产妇突然间开口道“医生,我还想生。” 余秋跟胡奶奶都大吃一惊,难不成她俩全摸失手了,这居然怀了个双胞胎 余秋赶紧伸手摸产妇的肚子,叮嘱她先不要往下用力。 然而已经迟了,产妇控制不住她自己,往下拼命一挣,掉下个红彤彤的拳头样的东西。 等定睛看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余秋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妈呀,子宮脱垂的病人她见多了,可她真头回见到生个孩子直接把子宮生掉下来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故人未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那就送回去 余秋大脑一片空白。 她当然知道子宮脱垂的病人应当怎样处理, 连手术指征她都能一条条地背出来。 这种典型的重度脱垂患者,毫无疑问应当选择手术治疗。 但这都应当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她应当怎么办 明明这位产妇还是第一次生孩子,明明整个产程进展的非常顺利, 明明她们没有动用任何助产技术, 明明孩子也很小, 按道理来说应该没事的, 偏偏她就子宮脱垂了。 而且还脱得这么彻底。 哦不, 漏掉了一条, 这是位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妇女, 属于子宮脱垂的高发人群。 余秋真忍不住想要哀嚎, 可现在她首先要做的是赶紧处理掉下来的子宮。 妈呀,无论如何, 都先将子宮塞回头再说吧。 可要命的是, 这人一动, 子宮会不会再度掉下来毕竟整个产道恢复需要时间 。 胡奶奶要比余秋沉静多了, 她直接抓着掉下来的子宮就塞回头, 沉声吩咐“好好躺着,不许往下用劲,知道吗” 产妇只觉得先前有个东西掉下去了, 现在又被放了回头。她懵懵懂懂的, 只会连声称是。 余秋心惊胆战,生怕她一个咳嗽,子宮又掉下来了。现在任何可能用到腹压的动作, 都是巨大的灾难啊。 好在产妇最近并没有感冒受凉,近来排便也正常,不然真是麻烦中的麻烦。 余秋将她的丈夫喊进屋,直接交代情况“你老婆怀孕的时候没少干活吧身体吃大亏了,生孩子的时候,子宮就掉下来了。子宮知道吗就是娃娃在她肚子里头待着的那个地方。这回生完了孩子,她必须得好好休养。” 那男人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只连连点头“我晓得的,生过娃娃要坐月子。” 余秋现在听到坐月子这三个字就头皮发麻,赶紧强调“坐月子也得开窗通风换气,不能大夏天的给人盖大棉被,大棉袄。不然会热出毛病来的。” 男人笑了起来“我家也没大棉被大棉袄啊。” 他头回当爸爸,看老婆好好的,孩子也健健康康,高兴的很,只惦记着问胡奶奶买鸡蛋,好给老婆补身体。 余秋头痛,再度强调“卧床静养,你也不要想着上班了,必须得好好养着。” 产妇跟她丈夫全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们得去农场干活呀,这是不能入了工期的,不然生产队肯定扣工分,说不定这份工作也会丢了。 余秋没办法教训他们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健康重要因为在这里,在这个时代,这两者是密切相关的。 这对夫妻在农场虽然没有工资拿,但跟农场职工吃同样的伙食。 现在的农场职工生活其实也不好,什么都要限量供应,但比起农民已经好很多。 最起码的,他们能够顿顿吃上白米饭,汤里头是有油花的,因为食堂大师傅每天都拿剃干净了肉的大骨头熬汤。 谁不会用脚底投票啊,他要了是误了工时,明儿就有消息灵通的人顶了他的位置。 产妇留下来休养也不行,休养包括休息跟营养两个部分。他之所以要把妻子带过去,主要想的就是能够让妻子也能够吃点儿好的。 余秋叹了口气,只得赶紧抱来稻草,临时打成地铺,躺着教授产妇盆底肌修复操。 她年纪还这么轻,才生了第一个孩子,手术治疗未必适合她。 只好先保守试试,再看她后面恢复的情况。 “生了没有” 房门被敲响了,何东胜伸进脑袋来,笑着道,“他们还等着听小秋大夫唱歌呢。” 再看余秋躺在地上做骨盆运动,他忍不住挑起眉毛,“哟,小秋大夫这是打算跳舞” 跳你个大头鬼余秋没好气“这是产后恢复操。” 胡奶奶一见何东胜就眼睛发亮,立刻伸手把人拉进门来“快快快,东胜,也别藏着掖着了,给人家扎针。” 何东胜看着趴在产妇身旁的孩子,满头雾水“怎么了这是孩子都生下来了,扎什么针啊” “子宮掉下来了。”胡奶奶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年纪还这么轻,你赶紧扎几针吧。” 何东胜连连摆手“我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算了吧。听小秋大夫的。” “我也没办法。”余秋叹气,“这儿什么都没有。要是你知道怎么扎针的话,就试试看吧。” 产科教科书上倒是说针灸对于治疗子宮脱垂有用,但实际上除了治疗产后尿潴留他们会请针灸康复科会诊之外,基本上产科不会劳烦中医的。 何东胜看了看产妇,仔细问了一通平常身体状况,又让人伸出舌头来,还抓着人的手腕子,搭了会儿脉象,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我跟你说实话,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自己从草药书上看来的,扎了未必有效,说不定你就是白挨针。” 产妇倒是不怕扎针,她做工时伤到腰,农场的大夫就给她扎过针,一点儿也不疼。 她丈夫听说又来了个大夫要给扎银针,立刻高兴的不得了,还连声夸奖“你们杨树湾医疗站真不错,大夫都是顶呱呱的。” 何东胜拿酒精棉球给扎针部位消毒,闻声就是笑“我这叫死马当成活马医。正经的,你就应该上县医院去。” 产妇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生个娃娃而已,去什么医院啊。” 农民都是这样,小病忍着大病等死。多少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迈进医院的大门。因为他们没钱看病。 余秋也猜出来了。 大肚子第一胎生孩子,肯定疼了不少时间才生下来。这中间船明明经过了公社卫生院,他们却坚持要到杨树湾才生,其实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省钱。 何东胜身上没有带银针,而是问余秋借的。 余秋的这盒银针,又是卫生院的丁大夫送的,只是她除了在自己身上又扎了几回委中穴来缓解腰痛外,并没有在其他病人上试过。 何东胜让产妇屈起腿,事先让人做好思想准备“这其实治疗程度轻的情况比较管用。你这样的挺严重的。下次要是再怀孕生娃娃,必须得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不然怀上了搞不好也得流掉。” 他给余秋指了位置,示意余秋跟他一块儿双侧扎针。 长芒针尖沿着产妇腹股沟朝耻骨联合方向透刺。 余秋感觉到针被吸住,有了所谓的得气之感后,何东胜吩咐她“捻吧,跟着我的速度转。” 扎进人体内的银针捻转幅度由小到大,频率由慢渐快,到最后余秋都怀疑产妇会吃不消了。 产妇果然喊了一声“哎哟哟,抽起来了。” 何东胜笑了“那就代表有效果了。就是这样的抽动感。感觉到有东西往上面升了吗” 产妇立刻表示肯定。 余秋十分怀疑这是心理效果,不过良好的心理暗示总不是什么坏事。 何东胜拔出了针,问余秋借了纸笔写下穴位的名称,交给产妇丈夫“行了,连着扎10天,隔一个礼拜以后,再持续10天。要是还没效果的话,那就真没效了。” 那男人小心翼翼“不能埋线吗” 何东胜挑挑眉毛“先试试这个方法再说吧。” 余秋赶紧补充“我教你的方法每天都要做。不要怕麻烦,这个做好了,比你打针吃药效果都好。” 何东胜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十分肯定地点头“对,要听小秋大夫的。” 产妇跟她丈夫连连点头。 余秋莫名有些沮丧,总觉得他们夫妻俩像是看在何东胜的面子上,勉为其难才答应的。 明明她才是这个医疗站的医生。 何东胜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笑着示意余秋“去看表演吧,他们今天唱红灯记。” 余秋摇摇头,即使产妇跟她的丈夫似乎并不太相信她,她还是得在边上看着“我要写产后观察记录。你跟胡奶奶去看吧。” 何东胜笑了起来“红灯记我看了好多回,还是坐在这儿歇会儿吧。祠堂的蚊子实在太多了。” “你们这么多人,身上全是汗,蚊子不找过去才怪。”胡奶奶笑道。 余秋眼珠子一转,赶紧催促胡奶奶“奶奶,那你给他们送几把扇子过去吧。” 胡奶奶一拍大腿“哎哟,这还真是的,我给他们拿几把扇子。” 屋子里头又安静下来。 产妇的丈夫喂妻子吃糖水炒米荷包蛋。因为产妇暂时不能坐起来,所以那一碗糖水炒米似乎永远都见不了底。 余秋每隔半小时过去看一看她下面出血的情况,然后又重新回到竹椅上,就着煤油灯光翻看那本赤脚医生手册。 何东胜看她手捏成空心拳捶着腰,突然间站起身道“我给你扎两针吧。你这腰是不是被撞过有一阵子了吧” 余秋点点头“来的那天,船在渡口翻了,砸到了我的腰。” “难怪呢。你这是受了伤以后又没调理好,所以一累一变天就老犯。”何东胜走到了余秋身旁,在她后腰位置按了按,微微皱眉,“你才这点大的年纪,怎么有个老腰啊” 余秋浑身僵硬。 干产科医生的基本上没有腰好的,手术台接生台上多了,多半都会落下腰腿方面的毛病。 可这些症状从哪方面讲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15岁的小姑娘身上。 余秋急中生智,含含糊糊道“有人踢了我的腰,一直没好。” 何东胜反应过来,她家都被抄,父亲下牛棚,母亲被逼的自杀。 覆巢之下,岂有安卵估计这孩子没少受罪。别看那些小姑娘小小子一个个都细条条的,闹起革命来下手真是一个狠准稳,折磨起人来花样百出。 何东胜微微皱眉。 他拿了银针过来,安慰了余秋一句“没事,我给你多扎几次,以后好好养养就好了。” 余秋绷紧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感觉这一天实在过得太刺激了。 何东胜将她额头上的刘海往后梳,吓得余秋不轻,本能地往后仰“你干什么呀” 开什么玩笑多少姑娘就靠刘海拯救脸型了。头脸比得多好,发际线要多优越才敢肆无忌惮的大光明啊。 发型可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何东胜点着她额头正中的位置,笑道“这里,这里有个腰痛穴,别翻你手上的书了,那上面很多穴位都没有讲到的。” 他手往下按,疼得余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着脚后跟都感觉一阵酸胀。 何东胜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没事多按一按。”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酒精棉球消毒额头正中的位置,然后抓起银针扎了下去,扎到一定深度之后,就用往上提针,如此反复震荡,差不多一秒钟一次,持续了足有分钟之后,他才松开手“晕不晕的慌” 余秋举起手指头晃了晃,感觉还好,就是又麻又胀的。 何东胜点点头“那就留针一个小时吧。” 余秋想点头表示同意,又怕上下晃动脑袋会让扎进去的针掉下来。于是她只好又伸起手指头,屈指勾了勾。 何东胜扑哧笑出声来,觉着这孩子实在是好玩。 余秋可没有取悦生产队长的意思,她悻悻地抓起赤脚医生手册,准备继续。 何东胜伸手按住了书,摇摇头道“你还是直着脖子吧,最好别弯,省得头晕。” 他翻开书,找到针灸那一章,“我来念,指给你看穴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又是学习的一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又是学习的一天 20瓶;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宁静的夏天 窗外风吹树叶, 发出哗哗的声响,远处有青蛙与蟋蟀发出鸣叫,还混杂着一声声知了。 屋内静悄悄,倦极了的产妇睡着了, 她丈夫出去洗锅碗。 何东胜先从头面部的穴位说起, 每念一个穴位, 他就会指点出部位, 然后又说出用途, 跟位合格的针灸课老师一样。 可惜他的课上的再好, 余秋仍旧靠着椅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累, 真的太累了。 这么多天的双抢, 起天不亮就爬起来劳作,她实在疲惫到了极点。 又有什么比上课的催眠效果更好呢 何东胜看她靠墙仰着头, 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 小孩子再装出大人样儿, 都还是小孩子。 他不知道的是, 这种坐着睡觉的功力是余秋在手术室练成的。 从早开到晚的刀, 吃过午饭中间等接台的空隙,二三十分钟,不睡人扛不住, 回科里值班室睡觉又来回耽误不起。 他们这帮小医生就屁股下头垫着换下来的洗手衣, 背靠坐在更衣室的衣柜门,眯个盹儿。 何东胜放下针灸书,又到产妇身边, 帮人家量了次血压。 屋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少男少女轻快的欢笑。 田雨十分稀奇“周大哥,原来你还有这手啊。” 她见知青点亮着灯,立刻冲进去兴奋地喊余秋“余秋余秋,我跟你说” 结果小田老师一见余大夫脑门上插针,就吓得“嗷”一声,往后急退。 何东胜回头看了她眼,伸手拔掉了余秋额头上的银针。 余秋揉揉眼睛,抬头冲田雨笑“什么好玩的啊” 小田医生立刻忘记了刚才的恐慌,又满脸兴奋地抓着余秋的胳膊“我们斗赢了” 慰问小分队是八个人,表演了红灯记选段,他们也是八个人,来了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广大杨树湾社员极其护短,拼命给他们鼓掌叫好,大家战了个势均力敌。 慰问队不服气,又有人跳起红色娘子军,哇哇哇,那脚尖竖的啊,人跟竿子一样。 “嘿你猜怎么着我们有杀手锏”田雨激动地推出了周家老大“周大哥会跳芭蕾能同时模仿杨白劳和喜儿跳白毛女的全场就是那个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哇,这一手一出,宣传队立刻甘拜下风。 周家老大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学了点儿。” “不早了,你们赶紧早点洗洗睡吧。”何东胜给银针消完毒,重新放回针盒里头。 他冲田雨笑,“小田老师,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田雨一拍脑袋,急得不行“哎呀呀,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赶紧的,我得调个闹钟。” 韩晓生也推周家老大“走走走,赶紧洗澡睡觉,你明早还要赶路呢。” “不了。”周家老大摇摇头,“我跟宣传队他们坐船走。” 郝建国嘿嘿直笑“你干脆加入他们得了,正好教他们跳白毛女。” 周家老大笑了笑,回男知青点去拿自己的行李。 周卫东急得不得了,他本来还打算今晚去抓田鼠,连夜烤熟了给他哥带在路上吃。结果他哥居然临时改主意,非得马上走。 胡奶奶张罗着给这孩子烧开水打蛋泡炒米,嘿,坐船要好几个钟头呢,肚子最容易饿。 结果一掀鸡蛋篓子,她才反应过来最后两个鸡蛋全让产妇吃了。才生完娃娃的女人,总归要补营养吧。 周家老大连连摆手“别别别,奶奶,我吃得饱饱的,你别费心了。” 外头大路上响起人的喊叫“周卫国,你快点儿,船不等人的。” 他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往外头走,经过余秋的时候,他丢下了一句“对不起。” 那三个字就跟烫舌头一样,说得又急又快。 等到田雨听清楚的时候,他已经跟阵风似的跑开了。 小田老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茫然“对不起什么啊他干啥了” 余秋伸手捂了下脸,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他抄过我家,我妈是被他们带走的。” 屋子里瞬间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周卫东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大了,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虽然满打满算,他们下乡才一个月,但因为红星公社的革命热情有限,他已经忘了余秋黑五类子女的身份,也完全忘了他哥曾经奋斗在革命一线。 “好了。”田雨不悦地挥挥手,皱着眉头瞪周卫东,“你哥不是在上高中嘛,让他好好上学吧,别没事到处瞎转悠。要真想结合贫下中农,他申请下乡插队啊,肯定没人拦着他。” 周卫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早了,睡觉吧。”余秋抬脚出知青点,临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又回过头,表情严肃地强调,“大小便都不要下床,现在你不能朝下面使力气知道不” 田雨的好奇心立刻又起来了,追着余秋到后面山洞还不停地问“干嘛啊她有什么不好吗我看挺好的啊。” “刚才她子宮掉下来了。” 田雨没听明白“啥宫” “子宮,就是女人装娃娃的地方。”余秋叹了口气,“禾真婶婶说这里的妇女黑屁股,生孩子艰难。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说实在的,她是运气好,无论如何,大肚子都是生下孩子才子宮脱垂的。如何还在怀孕呢如果还没生,宮颈就掉下来了,她到底应该给人怎样保胎,又如何选择分娩方式呢 这儿什么都没有。 “她们太辛苦了。”余秋下意识地捏太阳穴,“这种情况除了先天性发育问题之外,基本上都是孕期太过劳累造成的。” 想想郑大爹家的秀华,一家子奶奶、公婆还有丈夫都是和气人,不是磋磨人的性子。秀华都快要生了,照样挑担子。其他人家呢,恐怕也一样,甚至更差吧。 毕竟在这里,少干一天活就少拿一天工分,就挣不到一日三餐。 郝红梅吓红了眼睛,泪水都在眼眶里头打转。她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下乡之前,母亲要抱着她哭了。 “咱们运气真好,公社真照顾我们。”陈媛长长地吁出口气。 这些天,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烧茶送茶,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怎么下过田,仍旧累得吃不消。那些天天埋头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呢 “芸香姐不会离婚的。”郝红梅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句。 前两天晚上,她们几个姑娘凑在一起讨论坐月子中暑的芸香,一致认定关键人物在她丈夫。太没担当了,居然什么都听他妈的,很不像话。 “芸香姐要是离婚了,说不定她在粮管所的临时工工作就保不住了,还得回生产队下田。”郝红梅分析得头头是道,“要是下田的话,说不定她怀孕了就得挑担子。那岂不是比现在更辛苦” 哎哟,可以啊,这小姑娘。 余秋真要对郝红梅刮目相看了,别看人家年纪小,看问题真挺透彻。比起有情饮水饱,贫贱夫妻百事哀才是更普遍的现实。 田雨反而要比郝红梅更富有幻想精神些“反正我觉得她这样好憋屈的。你们看看她婆婆在医院时就那样,在家里头肯定更是说一不二的主。” “那你要找个什么样儿的”陈媛逗她。 田雨反倒是落落大方“当然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共同建设农村啊。” 陈媛憋着笑“你不怕黑屁股” 田雨直接一挥手“怕什么,让胡杨把新农具造出来,我们都不用撅屁股干活啊。” 郝红梅直接笑倒在陈媛怀里头“那你还不如直接找胡杨呢。你想要什么就让他给你造什么。” “好你个郝红梅,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两个小姑娘压成贴饼子,在地铺上扭来扭去。知青点的床留给产妇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当床。 “你呢”陈媛突然间转过头问余秋,“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余秋“啊”了一声,很想教育这些小姑娘,早婚早育要不得。别听专家瞎忽悠,真十八岁结婚,拿什么养孩子到时候女性受教育的机会会更少。 郝红梅也从地铺上伸长了脖子,大眼睛里头满是好奇“对啊,余秋,你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我”余秋指指自己的鼻子,觉得有点儿好笑,她居然跟一群孩子讨论这个。 她侧头想了想,“找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吧。” 田雨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那除了哑巴,是个人都会说话啊。” “很难的。”陈媛到底年纪大一些,“你得愿意跟人家讲话,人家也愿意搭理你啊。” 余秋笑了“睡吧睡吧,真不早了。” 夜深了,树上的知了睡着了,星星也半闭着眼睛打盹。山洞的确阴凉,虽然还有股常年不住人特有的霉味,但比起蒸笼一样的知青点已经好很多。累了一天的姑娘们合上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余秋却睡不着,她感觉腰部有些涨涨的,她怀疑自己的例假提前了。 以前就有过这种情况,因为到了新环境,水土不服,身体各方面都发生了混乱。过了足有半年的时间才好。 她悄悄起了身,轻手蹑脚地往山洞外头走。到了芦苇杆子编织而成的厕所,他拿出手电筒一照,这才放下心。 还好还好,没有提前。她真不欢迎大姨妈这么快又忙不迭地跑过来走亲戚。 余秋趁机解决了下个人问题,她冲完水,正要捋裤子走人的时候,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大队书记嘴里头应该叼着烟卷,说话的时候红红的烟头一明一灭的,跟闪光灯似的。 “你问我好不好我告诉你,不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要说好年景有没有,有大饥荒过后那几年过的不错,村里头娃娃生的也多。为啥好三自一包,四大自由,那时候不用生产队长排工,家家户户都自觉自愿地到田里头下力气狠干。原本的低产田都干成了肥田。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 现在呢现在你看看大青山这一带有多少瘦田旱地人啊,心里头都有本账。我干多少都跟人家一样,要人怎么下死力气干活 还有该种什么养什么,主席都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们文化人嘴里头老讲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怎么不想想适合其他地方种的庄稼未必适合我们这儿种啊忙了一年,连种子都收不回头。” 胡将军轻咳了声“这话你可别当着路线教育工作组的人面前讲。” 余秋心里头直打鼓,往外伸的脚又缩回头。这时候自己出去,搞不好大家都尴尬,她还是假装不存在比较好。 “我不讲,没的让人家为难。但凡眼睛不瞎心没坏透的人,在农村待上几个月就心里头有数了。讲了也没用,有心的,人家也没办法,还得端自己的饭碗。心也瞎了的,说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大队书记一口接着一口抽烟,那红光始终亮着不歇,“你说中央要纠正错误,城里头我不晓得,农村头一桩应该纠正这个。好人能办成坏事,坏人也能想出好办法。对事不对人才是正经道理。” 胡将军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间转过头“谁” 男知青点虽然空着,可少年们一致相中了阴凉的山洞,毫不犹豫地卷了铺盖去洞里头安营扎寨。 胡杨晚上喝多了汤,这会儿尿急,他揉着眼睛出来,声音还没睡醒“爸,是我。我要上厕所。” 说着,就往厕所门口走。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完蛋了,这回,只要门一开,胡杨父亲跟大队书记都知道自己听墙角了。 偏生他们说的还都是不可说的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quot三自一包quot是刘于1962年推出的农村经济政策。 “三自”即指“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 “一包”即“包产到户”。 “四大自由”土地租佃和买卖自由,借贷自由,贸易自由。 后来“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变成了国家主席刘走资本主义和搞修正主义的罪证,那时的路线教育所宣传的总是大革命就是毛的革命路线与刘的走资本主义路线的路线斗争,人们所追求的发家致富也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具体表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水沟种水稻 大队书记看了眼胡杨, 咽下了剩下的话,只跟胡家父子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啊。你们早点儿睡,蚊香点好,这天蚊子可毒的很。” 胡杨含含混混应了一声“晓得咯, 大爹您也早点儿休息。” 他伸手推厕所门, 咦, 为什么芦苇门不动 胡会计被迫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自从修了新厕所, 他不用担心失足掉进茅坑之后, 起夜都是闭着眼。 胡将军正要送大队书记, 看儿子站在厕所门口不动, 不由得奇怪“你杵着做什么” 胡杨嘴里头嘟囔着“门”, 芦苇门突然间应声而开。 少年迷迷糊糊,懵懂地笑了, 嗯, 刚才门肯定是勾住了, 明天再看看。 他摇摇头, 往里头走, 下意识地要捞裤子放鸟。 芦苇门缓缓合上,扇形的暗淡天光扫过了厕所角落蹲着的个人。 一股凉气从胡杨的脚板心直蹿天灵盖,他的睡意顿时被吓得一干二净。 可怜的胡会计惊恐地瞪大眼睛, 刚发出个“你”, 嘴巴就被人捂得严严实实。 余秋焦急地压低了声音“嘘,我。” 胡杨呜呜呜地挣扎,眼睛都水汪汪的了, 无声地控诉着,你干嘛不出声 余秋龇牙咧嘴,拼命摇头,一个劲儿地指外头。 开什么玩笑,你爸跟人在外头讲话,我被堵着了。 胡杨挣扎得更加厉害,他要喘不过气来了。 余秋犹犹豫豫地松开捂他嘴巴的手,郑重警告“你可别出声。” 胡杨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委屈得不行“大爹已经走了,我爸送他走呢。你赶紧出去。” 他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余秋回头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以为我想,憋都憋死我了。” 她赶紧推门。门刚开了条缝,余秋伸出脑袋,抬起的目光恰好撞上胡将军。吓得她立刻又关上门。 胡杨已经褪下裤子掏鸟,听到动静回头,吓得差点儿没摔倒。 少年羞愤难当“你出去。” 余秋杀鸡抹脖子,拼命地伸手捂他的嘴巴。 你爸这什么毛病,怎么才送人几步就回头啊。 厕所外头,胡将军疑惑“胡杨,你上好了没有” 怎么冒出头又回去了 可怜的胡会计跟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没,哎哟,爸,我我要上大号。” 说着,他相当适时地放了个响屁。 最近农忙,大家一天三顿荤腥不断,蛋白质含量充足。胡会计的这个屁分量实在,差点儿直接熏晕了余秋。 臭小子,你要敢上大号的话,姐宰了你。 胡杨委屈,他还没嫌余秋呢。谁知道她捂自己嘴巴的手有没有洗干净。 胡将军“噢”了一声,转过身去,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大晚上的不睡觉,反而抬头看起了天上的繁星。 余秋几乎要晕过去,领导为什么就不能遵循正常人的作息时间呢赶紧回去睡觉啊。这会儿你儿子不就是上个厕所嘛,你至于给他站岗 她威胁地瞪着胡杨,赶紧尿,尿完了把你爹领走。 倒霉的胡会计几乎要哭了,一个女同志杵在边上瞅着他,他能尿出来才怪。 余秋瞪眼,谁看你了,你真是想太多。这黑灯瞎火的,能看得见什么啊 她在心中冷笑,姐在泌尿外科轮转的时候,见多识广,哪里在意这些。 胡杨好不容易跟挤牙膏似的解决了他的三急问题,又大张旗鼓地冲厕所,弄出好大的动静后,这才将厕所门开了条缝,溜了出去,喊了一声“爸” 胡将军点点头,朝厕所的方向走。 余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坠冰窟。完蛋了,她刚才怎么就没能想到胡将军也想上厕所的可能性 她现在解释清楚事情始末还来得及吗 胡将军一步步走向厕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余秋的天灵盖上。 胡杨也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伸手要拦他爸“爸,我” 我真的没耍流氓啊,余秋自己躲里头的。 余秋万念俱灰,手抓在厕所门上。 她咬紧牙关,早死早超生,横竖都是一刀,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再怎么说,她也不能让个孩子给她背锅。 就胡将军这虎父的做派,搞不好真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解下腰带,抽死无辜的小胡杨。 余秋没能推动厕所门。胡将军的脚刚好抵在门上。 他伸手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声音低沉而温和“恨不恨爸爸” 胡杨垂下头,小幅度地摇晃脑袋“不恨。爸爸说的对。” 胡将军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沉的跟座大山似的“爸爸对你们兄弟姐妹严格,是因为除了爸爸,没人再对你们严厉了。无论你们做什么,别人都只会叫好,惯子如杀子,爸爸不想害了你们。” 余秋的内心充满了绝望。人家都说堂前训子,胡将军可真是品味独特,居然选中了厕所门口,风味可真重啊。 胡将军像是没意识到说话地点有任何不妥,兀自沉浸在为人父的情绪当中“你恨不恨爸爸没送你去当兵” 胡杨下意识地捏了下大裤衩的边,摇头道“不恨。” “真不恨” 夜风习习,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胡将军浓密的眉毛微微往上挑,“那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让你们兄弟姐妹当兵吗” 胡杨垂下脑袋,小声嘟囔“大哥的心思不在当兵上。” 大哥就是想找个地方待着而已,军队是所有部队大院小孩最熟悉的地方。 胡将军鼻孔里头发出声冷哼“他不是想去当兵,他是要去当少爷我们国家不养少爷。” 这个大儿子被家里人娇惯坏了,一身的娇气病。必须得送去艰苦的边疆好好摔打,否则将来长成个作威作福的衙内,只会害了自己害了家里人还祸害老百姓。 胡杨小声嘀咕“可是,爸爸你应该留下我姐的。好辛苦的,我看余秋、田雨她们都瘦了一圈,人也晒黑了。大姐在海南肯定特别辛苦。” 女孩子不应该这样辛苦。 胡将军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苦笑道“你姐姐是个好姑娘,可是你姐姐太天真,很容易受人蒙蔽。她得出去看看外头的老百姓到底是怎样生活的,才不至于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人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是好事,能认清楚自己的斤两。这要比始终靠在父母家人的荫蔽下,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从来没沾过家里头的光来的强。” 胡杨还是心疼姐姐,他小声嘟囔“大姐想要跟姑姑一样当军医。她不怕辛苦的,她也不怕上战场牺牲。” “你以为谁都能牺牲的吗”胡将军反问儿子,“你大姐从小跟着她姑姑长大,她学到什么本事没有到今天也没见她给我们开一张药方子啊。” 他伸手指了下山洞的方向,“同样是在医院里头泡大的,你的那个知青同伴小秋大夫,人家就什么都能拿得出手。这才刚插队多久杨树湾大队谁不晓得她刚才在祠堂里头,又有多少人打听她,要给她拿吃的 你姐姐插队一年多了吧,他们大队有多少口人,大队人的基本身体状况她搞清楚过了吗董存瑞炸碉堡,他也得能拿得起炸药包来。老百姓心里头都有杆秤呢。” 余秋暗自捂脸,这误会大了。她学了这么多年又上这么多年班积累下来的东西,哪里是随便看看就能会的。 那位胡姑娘对不住了,姐姐一点儿也不想当这种别人家的小孩。 还有你爸就算想夸姐,能不能换个地方啊 胡司令显然沉浸在娃儿都是人家的好的情绪当中不可自拔,夸完余秋又夸田雨。 “同样是在村里头当民办老师,她下课就走人,有跟小田老师一样,琢磨过多做点儿什么吗插队就得实实在在把自己当成村里头的老百姓。脖子昂得这么高,活像她到人家的地盘上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海南求她去了拎不清自己的斤两。 但凡你姐姐能有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一半的干活劲头,她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怨天尤人的样子。” 胡杨这才想起来余秋还被堵在厕所里头,估计已经快要被熏晕了。 他赶紧跳起脚,催促父亲“爸爸,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儿蚊子多。” 胡将军意犹未尽,却到底还是心疼孩子的,嘴里头抱怨着他娇气,脚却抬起来朝前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教育儿子“爸爸让你下乡,是为了让你清楚自己的根在哪儿。要是没在老百姓当中待过,心里头没有老百姓,将来无论你干什么行当,都走不远的。 今年,美国总统也访华了,中国乒乓球代表团也去美国加拿大访问了。世界格局要变,你得把根扎实了,才不至于被吹得东南西北分不清你要警惕,敌特分子要下手就主要从你们这些没吃过苦的孩子下手。没摔打过,容易受蒙蔽” 父子俩总算走远,余秋也终于能从厕所里头溜出来了。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睡觉前的澡真是白洗了,浑身都是臭汗。 余秋不敢立刻溜回山洞去睡觉,她生怕胡将军还没睡着,那双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耳朵能够听到自己回去的脚步声。 她抹了把头上的汗,索性绕到前头去看产妇。一想到那掉下来的红红的子宮,她就心里头发慌。 好在产妇跟孩子情况都不错,孩子已经吃饱了呼呼大睡,余秋也在产妇的肚子上摸到了子宮。 她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再三叮嘱产妇丈夫不要让妻子暂时下床如厕,这才出了知青点。 余秋还是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她不好惊动到胡奶奶,也不好打水洗脸,只能往边上的水沟走。 掬一捧水,洗个脸也是好的。 走到水沟边上时,余秋刚蹲在踏板上,就看到前头昏黄的灯光一晃。 “谁” 马灯拎高了,露出张微微笑着的脸“是我。” 余秋绷紧的肩膀放松了,她抬起眼睛“何队长,你这么晚还在抓蚂蟥啊” 何东胜点点头“这会儿蚂蝗特别多。” 今晚从知青点离开之后,何东胜回到家中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 大忙结束了,可是大忙之后应该怎么做,他脑海中思绪万千。稻田养鱼究竟要怎样进行下去,他越想越觉得事情多。 何东胜睡不着,属性爬起来到外头捉蚂蝗,顺带着也捋捋思绪。 余秋安慰了年轻的生产队长一句“慢慢来吧,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呢。” 她开玩笑道,“你看我前头还说要养蚂蝗,到现在不也还没找清楚方向吗” 何东胜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前段时间太忙,没顾上去打听到底怎么养蚂蝗。” 余秋哑然失笑,这跟何东胜又有什么关系呢 年轻的生产队长微微皱眉“不过你说的另外一件事,水面种稻,我倒是觉得现在就可以试试。” 八队最终没有采纳余秋提的建议,开始水面种稻水下养鱼,而是直接将低洼地稻田变成了鱼塘,里头种莲藕跟茭瓜了。 种这些,他们有经验,水上如何长稻子,他们心里头没个谱儿。 余秋清清嗓子“我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到底怎么弄,我搞不清楚。” 何东胜要比她果断的多“那就先拿小水沟试试,刚好我们队还剩下差不多一分地的秧苗,就先插在这儿吧。” 余秋反而迟疑起来“万一长不好呢那不是浪费了秧苗。” “反正也没水田种啊,放着反而浪费掉。”他笑了起来,“就是这块水田给你多费心照应了。” 余秋愣了下,夜深起露,清风带着凉意,她的声音有点儿哑“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薄荷蓝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今天你生日啊 何东胜是把种田的好手。 一大早, 天边刚发灰,他推着从宝珍家借来的板车给产妇丈夫推老婆去渡口时,顺带着捎来了昨天插秧剩下的秧苗。 等到产妇丈夫送完老婆回头时,他已经做好了秧苗的浮床。 何东胜没有砍芦苇棒子编浮床, 而是直接从生产队的库房里头翻出了几个已经损坏了还没有修补的篾子。 竹蔑子是当地人用的一种农具, 模样跟用途都和筛子差不多, 只是孔径要大上不少, 通常农人用它来粗筛油菜籽跟菜籽壳。 何东胜在这些篾子的孔隙当中插上秧苗, 中间有破损的地方, 他也没拿芦苇修补, 而是直接用上破渔网。 胡奶奶招呼他们吃早饭的时候, 他已经查插好了秧苗,用麻绳连成一圈。远远瞧着, 就跟观音娘娘坐下的莲花宝座一样。 胡杨端着面条蹲边上, 一边吸溜手擀面, 一边疑惑“你干嘛不直接全插在渔网孔中这样多快啊。” 胡会计一长串面条没吸溜完, 就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看得他直接呛到了, 差点儿连碗里头的荷包蛋都滑到了地上。 他惊恐地蹬着目光灼灼的女知青们“干干什么啊,你们” 田雨大怒“你不早说我跟余秋编芦苇床种空心菜的时候,你早干嘛去了你” 胡杨十分委屈“我当时也不知道杨树湾的渔网长这样啊。” 何东胜笑着捶了下胡杨的肩膀“可以啊, 我们胡会计就是诸葛亮。” 直接用旧渔网的话, 连着篾子一起,一分地的秧苗全都能插完了。 余秋只担忧地看着莲花宝座形状的篾子“放水里头会不会沉下去啊” “用木头”郝建国来了精神,“木头做框子浮在水面上, 中间放渔网,再用麻绳连在一起,两头都栓树上,就不怕沉下去了。” 男知青的目光都盯在了余秋脸上。 余秋怀疑面汤糊上了自己的脸,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门槛啊”胡杨满脸热切,“除了医疗站的门槛,我们还有什么木头可以用啊。” 为了造收割机跟插秧机这些农具,他们已经将杨树湾各个生产队的库房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只差直接拆了库房门。 余秋皱眉“好好好,你们直接下了门槛吧,反正有门槛还不方便病人进出。” 男知青们立刻来劲了,就连昨晚因为大哥的事情有些灰头土脸的周卫东都精神十足,跑着借了斧头来。 他一斧头下去,整个知青点都抖了三抖,然后悲哀的事情发生了,斧头劈在门槛里,死活拔不出来。 何东胜赶紧阻止要上去硬拔的男知青,自己走到门槛边,朝门槛踢了几脚,那卡住的斧头晃了晃,终于松开来。 周卫东赶紧冲过去,拔出了斧头。 胡将军饶有兴致地看着何东胜“你这几脚准的很啊。” 一脚接着一脚,力气都是累加起来的。 何东胜笑道“小时候力气小,砍树斧头老卡着,时间久了就有经验了。” 只是两个门槛也做不了多少木框子,想要大面积种植的话,还得想其他办法。 胡杨又吸溜了一口面条“竹子也应该能够浮在水里头吧” 毫不意外的,马后炮胡会计遭到了众人的唾弃。 想个事情都慢半拍。 胡杨委屈,明明刚才是周卫东说要找木头的。 胡奶奶又一次出门喊“吃饭,都赶紧给我吃饭,面条都要全坨在锅里头了。” 她直接过来拉何东胜的胳膊,“吃完了再做,有多少事情你怕做不完的。 何东胜企图挣扎“我先把秧苗都下到水里头,不然得干死了啊。” “先把插好的这些放水沟里头,剩下的用桶泡着。”胡奶奶一双手执掌乾坤,完全不肯松开,“年纪轻的时候别不当回事,把胃饿坏了,等老了还是你自己吃亏。” 何东胜哪里是胡奶奶的对手,只得作罢。 秀秀已经给何东胜盛了面条过来。 双抢结束,各个生产队要么休息两天,让社员处理下大忙期间家里头积压下来的活计,要么还是按照老时间上工,反正都不用起天不亮上早工了。大家伙儿也总算都能坐下来踏踏实实吃顿早饭。 何东胜看着碗里头卧着的荷包蛋跟面汤上泛着的油花,笑得眼睛眉毛都弯了下来“哎哟,我贪胡奶奶的好东西吃咯。” “又不是我的,今儿鸡婆还没来得及下蛋。”胡奶奶痛快的很,直接指着胡将军道,“我也是沾光的。” 余秋福至心灵,惊讶地看着胡杨“今天你生日” 她记得有些地方的传统就是生日的时候吃长寿面卧鸡蛋。 按照胡将军对儿子的严厉程度,没个正经事,他好像还真不会让儿子吃鸡蛋面。说不定胡奶奶给做了,他都要再训斥一顿胡杨的。 胡杨茫然地抬起头,侧脸问田雨“今天多少号啊” 田雨歪着头想了想,不太肯定的样子“十四还是十五来着我记不得了。” 反正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天黑透了才回家,她感觉不到日期的变化。 胡奶奶扑哧笑出声“今儿六月六,礼拜天,要开箱晒衣服的。” 平常看着怪聪明的娃娃,讲起正经事,竟然一个比一个糊涂。 胡杨恍然大悟“那就是了。嗯,今儿我生日。” 他说的轻飘飘的,跟旁人的事情一样,半点儿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余秋被这孩子闹得哭笑不得“你也真够洒脱的啊,这都能忘了。十八岁生日,好歹也是个大日子。” 按照她穿越前学校的习惯,还会组织学生参加成人仪式。 她就说昨晚上胡将军怎么会突然间下乡来了呢,原来是为了替胡杨过生日。 当着人前,胡将军面对儿子的时候总是板着张脸“过了十八岁就是正经的大人了,自己做什么事,都要心里头有数。人对自己严格才是真正的爱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的父子谈心起了效果,胡杨对着父亲居然不再大气不敢喘一声,反而相当活泼,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声音也轻快的很“我晓得咯,爸爸。” 这一声“爸爸”,叫的胡将军反而有些撑不住,他别扭地转过脸去,嘴里头还嘟囔了句什么。 余秋看他凳子上像是突然间长出了牙齿,咬他屁股似的模样,忍俊不禁。她赶紧埋头吃面条,生怕叫人看出来她在偷笑。 何东胜看了眼小赤脚医生,下意识地将凉拌黄瓜丝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都多吃点儿啊,给我们小胡会计的生日添添热闹。” 这孩子估计是睹物思情,想她爸爸了。 也怪可怜的。 吃过饭,何东胜又从生产队库房里头翻出了破渔网,直接撑在木头订好的框子上。制成的浮床看着有点儿像古代晒纸时用的模板。只是孔隙当中要插上秧苗。 胡杨在边上帮忙,突然间喊出一句“我知道用什么做秧盘了,就用渔网跟竹子就好。” 他兴奋地跟众人比划,“下面是小花坛,里面装沙子,等到稻种发芽之后,我就把这个秧盘架在上头,苗不就从空隙中冒出来了吗” 要是都在水上长得话,他连插秧的步骤都可以省了,直接一个个秧盘放进水里头,方便的很。 “可以啊,胡杨。”余秋竖起大拇指,“你这脑袋,绝对是这个。” 郝红梅正跟着田雨蹲在水沟边上拖空心菜浮床,准备掐长出来的嫩菜叶。她眼睛往边上瞥,兴奋地大喊“哎,有螺蛳啊,好几个大螺蛳。咱们摸点儿,中午就又加个菜了。” 说着,她伸手就要够吸附在踏板边缘的螺蛳,结果这已经是被大佬盯上的主。 潜伏在旁的蚂蟥迅速从螺蛳伸出吸盘而造成的与硬壳之间的空隙钻进去,郝红梅还没反应过来时,螺蛳就变成了个空壳,跌入水坑中。蚂蟥肥胖的身子又快速移动,盯上了另一个螺蛳。 少女的尖叫声响彻天空时,何东胜刚好插完了最后一棵秧苗。 郝红梅带着哭腔喊“蚂蚂蟥,好可怕啊,蚂蟥。” 余秋搂住这可怜的姑娘,安慰她道“没事,你看,蚂蟥吃螺蛳的,不吸血。” 她话音一落,突然间反应过来,“何队长,我找到用什么养蚂蝗了。” 她伸手指着空螺丝壳,“就是它。” 果然跟她最初想的一样,蚂蝗的食物来源还是在水中。 余秋伸手揉揉郝红梅的小脑袋,夸奖这姑娘“咱们家红梅真是聪明又厉害。” 真宝藏女孩呀。 郝红梅眼睛里头含着两泡泪,太可怕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发现蚂蝗还吃螺蛳。 她以后都不敢再吃螺蛳了。 余秋在心中暗笑,千万不要立这种fg,回头姐做道香辣田螺,看你吃不吃。 她蹲在水沟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蚂蝗。 那几只肥肥的蚂蝗小心翼翼地待了半天,感觉人类好像对它们没有什么威胁,又胆大包天地伸长了脑袋。 蚂蝗移动的方式有点儿像没有壳的蜗牛,它们极有耐心,非得等到螺蛳冒出脑袋的瞬间,就瞬间如闪电搬出击,直接钻入螺蛳壳中,吞噬掉里面的嫩肉。 郝红梅吓得心慌手抖,在边上又想看又害怕,整个人都蜷缩在陈媛的怀中。 太可怕了,难道余秋不觉得蚂蝗很恶心吗 余秋心道,现在蚂蝗在姐姐眼中就是钱。为了钱,她连田鼠都能忍受,何况是蚂蝗呢。 连着观察了几只之后,余秋基本肯定蚂蝗的确可以靠螺蛳为食。 不过除了螺蛳之外,蚂蝗还需不需要补充其他食物来源来满足全面营养 这个问题只能请教专业人士了。 杨树湾没有通电,自然不会有电话。就算想要咨询中药材公司的人,最方便的办法也是去公社借电话打到中药店去问。 胡将军要坐船回城里,他直接邀请何东胜等人上船“别打什么电话了,电话里头未必能说清楚,还不如直接过去问,最好能当面看到,一次头把事情解决掉,总比问了半拉子做无用功强。 何东胜赶紧谢过胡将军,回了趟家拿了个布口袋就出门。 那里头装着他自己晒干的蚂蟥以及生产队其他人收的蝉蜕。 后者也是味中药,药材公司过来收,完整的是一分五一个,有人家孩子手脚灵活的,一个夏天也能攒下好几块钱。 胡将军又招呼其他几个知青“都去县城逛逛吧,看看缺个什么东西,正好买回头。今儿礼拜天,你们也该松快松快了。” 胡杨立刻起身,他的确有一堆东西要买。红星公社的供销社卖的东西太少了,他还有好几样东西没有造出来呢。 田雨等人却直摇头,小田老师才不管什么礼拜天呢,反正这个夏天她一定要讲完四年级的课。她还想着如果等到开学再讲完五年级的课,这些学生可不可以跟公社小学的孩子一块儿考公社初中。 韩晓生他们则表示得赶紧回公社上班去了。大忙半个月,肯定积了不少事,他们正好趁着礼拜天拾掇清爽了,好继续开展工作。 最后手上没急事要立刻处理的人,居然只剩下余秋。 刚好她也的确想去县城,她要摸摸这儿的底子,看看是不是有更多能够挣点儿外快的门路。 胡将军最爱看年轻人积极主动工作,他夸奖了几句知青,也不再硬劝人,只叮嘱众人好好珍惜在农村锻炼的机会,便抬脚往外头去。 秀秀跟着八队上工,胡奶奶收拾屋子。转过身,她发现桌上菜罩子底下多了个没封口的信封。 她正琢磨着这是哪个娃娃丢下的,再一捏里头,是粮票跟纸币。十斤的全国通用粮票跟三块钱。 胡奶奶还是早在十多年前,干部下乡驻点时住在他家时,才见过这种粮票。 胡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习惯哦,个个都爱塞钱塞粮票。这胡杨肯定是随他爸爸,瞧这大手大脚的,十斤粮票要吃多少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城市居民的粮食严格实行计划分配、凭票供应。末成年人每人每月23斤,成年没工作的每月27斤,参加工作的每月29斤,强劳力每月30斤。粮票等票据凭户口本到居委会领取,一个季度发一次。粮票注明了使用月份,当月的当月用,逾月作废,翌月的不能提前用,遗失不补。粮票分地区、省和全国通用几种。全国通用的粮票,一般是给流动性较大的公务人员,如军人、在外长期执行任务和超大型国企的人员等等。地方人员出省公干,可凭单位证明到指定的部门用地方粮票换取全国通用粮票。全国粮票没有使用年限,凭票每购10斤粮食可购一两食用油。 所以胡奶奶见到全国粮票,就晓得是胡杨的父亲留下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发挥积极性 大船顺风顺水, 沿江蜿蜒而下。太阳刚露出半张脸,江上清风扑面而来,舒爽宜人。 胡杨看着江面上浮现出的太阳,兴致勃勃地问余秋“看, 像不像溏心蛋。” 余大夫伸手捂脸, 完蛋了, 集体堕落。你好歹也是将军之子, 标准的, 怎么现在看什么都能扯到吃上面。 不过红日的确很像溏心蛋, 煮熟了, 缓缓浮出水面那种。 大约是因为在水里头泡过, 所以那光芒居然不刺眼,反而显出了柔和的色调。 江水被染红了, 红色安静地蔓延到河流两岸。水田里头插着的秧苗已经挺直了腰杆。红配绿, 美得质朴又明亮。 乡村总是醒来的分外早,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虽然还不到早上七点钟, 已经有社员在田头忙碌。 那一小块一小块葱郁的农田, 里头的翠色浓郁的几乎要滴出来了。 胡杨高兴地大喊“看,好漂亮的小麦。” “这是芝麻”船舱里传来胡将军的怒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 可怜刚得意不到半天的胡杨, 立刻又缩下脑袋蔫吧了。 余秋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原来芝麻长这样啊,她还真不知道。 一簇簇的,挺直的秸秆, 叶子碧绿。 她不由得看笑了“我还以为咱们这儿只种油菜收菜籽呢。” “这是自留地。”何东胜笑了起来,语气略带点儿调侃,“像这种山地还种得好的都是自留地。” 胡杨瞪大了眼睛,茫然地问了句“为什么” 人多力量大,应当集体的地种的更好啊。 余秋心念微动,她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大队书记的抱怨。 是啊,没错,人都会舍得为自己的东西下力气。所有违背人类本性的政策,最终都会导致失败。 种庄稼乃至于种所有的农作物,说到底一个水一个肥,这二者其实是可以通过人力进行扭转的。肥地可以拖成瘦地,瘦地也可以改造成成肥沃的良田。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的确可以胜天。 她清清嗓子“因为自留地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种。这块地上究竟缺水还是缺肥,种的人心里头清楚,也就能相应性的给予解决的措施。但是生产队的话就不一样了,每天大家都是集体劳动,每一块地的具体情况,干活的人反而不清楚,如果固定下来,比方说这一亩地始终是哪几个人打理,说不定情况就会好很多。” 胡杨仍旧迷惑“那种的时候,既然发现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跟生产队长说,生产队来处理呢” 余秋真不忍心打击天真的孩子,说个屁,凭什么要说,说了还给自己找事。说了他又有什么好处呀 她绞尽脑汁给出了一个答案“因为有些事情是介于好跟坏之间的,你非要说不行的话,其实也行,但你要说行的话又有点儿欠缺。这种情况你让社员怎么说还不如分开来让大家负责。” 何东胜点点头“你说的是计件工分,生产队栽秧割稻子也这样记的,几个人负责一亩田。” 这样干完的人可以歇歇脚,能够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余秋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临时性质的,而是长期持续性。” 这种临时性的计件工分完全不适合农业生产。因为农业生产并不能立刻看到成效。 就说栽秧吧,秧苗栽下去了,重点看的不是速度,而是秧苗能不能成活。 要是一味的追求速度,迅速把秧给插好了,但是秧苗不能活下来,这其实反而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当年大越进的时候追求的多快好省,从本质上来讲并没有错误,可实际上,多与快可以迅速的看到,好跟省却没有量化指标,所以才导致了浮夸风的盛行。 同样的在生产队使用计件工资也是这么回事。 胡杨来了兴趣“那你说要怎么算” “对事不对人。”余秋眉头微蹙,“我看现在生产队定工分是定死了的,一个人是拿什么工分,定下来之后就始终是这个公分。这样很容易打消大家的积极性。” 工分高的始终高,工分低的,长时间都是低,很难再调整。前者可能懈怠,后者则是失望,不想干活。 拖后腿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集体财产变少,工分高的人也拿不到钱,同样也不愿意出力。 胡杨皱眉“工分都是生产队开大会决定下来的,也不是谁的一言堂啊。” 社员都不能做决定,那还有谁能定下来工分的高低呢 “土地呀。”余秋笑了起来,“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干活有没有出力出力,有没有出到点子上,庄稼地最有发言权。伟大的主席不是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吗庄稼地调查了多少年了它对人最有发言权。” 何东胜觉得小赤脚医生说话极为有趣,饶有兴致地追问下去“那你要土地怎么给人定工分田又不会说话。” “看收成呗。”余秋笑容满面,“田不会说话,田会写字。产出来的稻子,麦子,油菜籽,就是田写的字。量多量少,量好量坏,一目了然。” “田写了字之后,又要怎么记工分呢”船舱里头传来了胡将军的声音,“社员可是凭工分算收入的呀。” 余秋不假思索“每亩田现在是700斤的任务量,是不是那么刨除这700斤的公余粮任务之后,剩下的就是种这亩地人的工分。到底要怎么算他们自己内部讨论决定就好。大队不管生产队定工分,生产队也没必要管合作小组如何定工分。” 只要脑袋瓜子转得够灵活的人,都会选择自己亲近的人作为合作小组。 不出意外,就是自己的家人。 其他人就算木讷,也会有样学样。 再说农民本身也不笨,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看他们家家户户将一分地的自留地打理的如此生机勃勃就知道了。 胡将军从船舱伸出脑袋来,看着余秋笑“你这娃娃倒是很能想啊。” 余秋面带微笑“我想的是如何让广大社员同志吃饱吃好,只有营养充足人的健康状况才会好转,农村的医疗卫生工作,才能够真正推行下去。药补不如食补。” 胡杨兴奋地连连点头“对,没错,就该这个样。大家伙儿只有吃饱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呀。” 没力气还怎么建设农村 胡将军只微笑不说话。 胡杨已经开始发散性思维“种田需要肥料,除了农家肥之外还有化肥,还有农药,用化肥跟农药,也是合作小组跟生产队申请,到时候从他们全组的工分里头扣。” 余秋忍不住又插了句嘴“我还有个想法,其实生产队可以多养些鸭子。这些鸭子平常就交给社员照应。” 胡杨有些算不过来,试探着提问“那这工分应该怎么算算鸭蛋吗” “不,算鸭粪。”余秋正色道,“昨晚上那个大肚子她丈夫不是在农场当短工嘛,人家也不赚钱的,就是将养猪场的猪屎交给生产队作为报酬。” 既然要沤农家肥,那鸭粪也是肥料的重要来源。 而且小鸭子放在稻田里头吃浮萍吃浮游生物吃螺蛳,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饲料费用。相当于农民可以白得农家肥来源。 余秋咽下了另外一点,农民需要上缴的鸭蛋数目是固定的,多余的鸭蛋就归他们自己所有。这其实也是笔隐形收入。 种田需要重劳力,但是养鸭子却是老人跟孩子都能做的事,这相当于将全家人的潜能都发挥出来了。 这一切,上面仍旧可以扣着集体的大帽子,是广大社员同志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想方设法为国家做贡献。 何东胜立刻表达了对余秋想法的支持“我看养鸭子就挺好,起码省下了好大一笔肥料钱。鸭子在稻田里头划水,还起到了松土的作用。” 社员一开始可能会害怕,但有那20亩稻鸭鱼共生田做示范,总有人胆子会大起来的。 要是旁人恐慌,组起来的合作组不敢要那20亩水田作为自己分到的对象,那他来管那20亩田。 “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胡杨兴致勃勃,主动请缨,“加上我们三个吧,我们四个人负责20亩试验田。我们细细地做,我就不信种不出来。” 他今天就去县城的书店找资料,跟着技术员教的做,肯定能办好。 哈,到时候所有的试验都成功了,那肯定整个生产队,哦不,是整个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的稻田都长得又肥又壮。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也不愁吃不饱,还能时不时吃到生产队上缴完了剩下来的鸭蛋呢。 反正浮萍是现成的,螺蛳也是现成的,不愁没有饲料喂。 余秋看这孩子两个眼睛比太阳光都亮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头“那螺蛳可真是不够吃了,我还要指望它养蚂蝗呢。” 一个小水沟自然是不够的,如果养得好,的确可以考虑稻田。 反正基本上有一点可以肯定,蚂蝗吃荤腥,不吃稻子。 螺蛳现在是廉价,到处可得,但如果大家养鸭子养的多了,螺蛳恐怕就不够用了。她的蚂蝗又要吃什么呢 船上的水手到甲板上抽烟,听到他们说螺蛳,立刻笑着主动搭话“螺蛳呀,螺蛳多的去,护城河里头随手一捞一大把呢。” 螺蛳不是受欢迎的水产品,因为烧螺蛳需要大量的佐料,尤其的费油。不给足了料,烧出来的螺蛳也不好吃。 况且当地有句俗语叫做垃圾婆吃螺蛳,不是讨饭的,最底层的饿得要死的人,是不吃螺蛳的。 农村好一些,基本上没太多讲究。城里头人却对这一点尤为看重。 没有人捕捞,有些生活污水却又直接排到护城河里头,水体严重富营养化,护城河自然遍地都是螺蛳。 “就在前头。”水手伸出胳膊一指,“那片河到处都是螺蛳。” 众人大喜过望,其他地方沟河都是集体的,他们去捞人家的螺蛳容易起纠纷。 护城河没关系呀,她就像位慷慨的母亲,源源不断地为自己的孩子们做着奉献,不求回报也不会找他们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要换一个名字 30瓶;yoyo1015 10瓶;水叮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菜场是个宝 水手说的护城河其实是连着护城河的一个大水塘, 就在渡口边上。 虽然通了电,不少人家也有电风扇,但在县城,水塘仍旧承担着防暑降温以及储备水源的作用。附近有些人家的生活垃圾就直接丢进去, 导致水质浑浊, 塘里头长了大量水草跟螺蛳以及水藻之类的浮游生物。 胡杨在乡下泡了一个月, 很有广积农家肥的意识。他心痛地指着塘里头茂密的水草道“这个可以沤肥。” 余秋伸长脖子仔细辨认“这好像是水葫芦, 可以喂鸭子喂鹅的。” 唉, 她在农村待久了, 也形成定势思维。这个水塘要是能养鸭子的话, 肯定连饲料都不用喂。 其实小鸭子挺好的, 基本上不叫。 船快要停下的时候,水手从舱里头拿出个倒三角体用长毛竹固定住的渔网, 当地人称之为淌网。他抓着长毛竹杆子往水下伸, 不多时渔网就像到了底, 然后他再拎出来, 在水中晃晃, 冲洗干净淤泥收回网。 金晃晃的太阳底下,渔网中收获不少,有两条巴掌大小的鲫鱼, 还有好几个大河蚌以及壳子近乎于半透明的河虾;不过最多的还是螺蛳, 这一网捞上来,足足有五六斤重的螺蛳。 大约是常年缺乏人类作为天敌,这些螺蛳存活的时间似乎都不短, 不少壳子上都长着厚厚的青苔。 水手笑嘻嘻的“你们要捞螺蛳的话,这儿多的是。” 他话音刚落,船要靠码头了。 船长走出来,看他手里头的家伙,立刻眉头大皱“也不嫌脏,垃圾堆里头长出来的东西。” 水手不过十七八岁,活泼的很,对船长的畏惧也有限。他朝着自己的领导做了个鬼脸,然后告诫自己的新朋友们“你们要捞的话,最好一大早来捞,不然可能会被人呢嫌弃的。” 船长见叫不动他,直接捋着袖子过来要拽人耳朵“叫你不要吃这些,蚂蟥钻螺蛳壳。到时候蚂蟥进了你的肚子,在里头吸血,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水手被船长拽走了。 余秋突然间冒出一句“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蚂蟥吃螺蛳啊。不过只要不是生吃,将螺蛳煮熟了的话,就不用担心蚂蟥吸血的问题了。” 何东胜笑了起来“有些地方喝生水的。柴草不够烧,就只能喝生水。” 杨树湾是因为背靠着山,可以上山捡树枝,还能挖草根,所以省着点儿总还是能喝上开水的。 他说话的时候,船靠在了码头边上。不远处的踏板边上,有人在捶洗衣服,旁边人直接拿水桶担水。一桶水上来,她带着的小孩就从桶里头捧着水喝。 胡杨顿时惊呼,他没想到县城里头的人居然可以比杨树湾的社员还不讲究。 那水哪能直接喝,他都看到水里头的水藻了 胡将军上了码头,他要从县城转车,直接回部队去。听到儿子的大呼小叫,他立刻冷冷地看了小儿子一眼“你以为老百姓都过着大院里头的日子,吃白饭馒头,喝烧开的自来水 胡杨瑟缩着脖子,相当识相地不敢再吭声。 胡将军反而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又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塞给儿子“爸爸等着看你们把祖国建设成人人都喝上烧开的自来水的那一天。” 胡杨立刻挺起胸膛“爸爸,我们肯定能做到的。” 胡将军在渡口跟孩子们分了手,除了钱之外,他还极为体贴地给胡杨留了粮票。不然他们在县城拿着钱也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三人沿着大水塘边上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池塘之所以卫生状况堪忧,有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靠近菜场。 眼下蔬菜属于少数绝大部分情况下不需要凭票购买的物资,但是同样不允许自由买卖。居民想要买菜都得去国营菜场,菜场的蔬菜来源则是郊区人民公社的蔬菜供应基地。因为是定量的统购统销,所以生产队基本上只种植好长易活且产量高的大路货。 现在是蔬菜上市高峰期,冬瓜、南瓜、黄瓜、豇豆跟辣椒之类的堆成小山,想吃其他蔬菜,对不起,没有。 由于不用担心成本跟销路问题,菜场对待自己卖的蔬菜也极为简单粗暴。卖不完拉倒,天热由着它们放坏了,然后作为垃圾倒掉。 胡杨看着倒在菜场门口烂了一半的黄瓜,心痛得无以复加“这个腌起来做酸黄瓜的。” 他家阿姨就会做酸黄瓜,就算不加鸡蛋一块儿炒,直接滴两滴香油拌一拌,他就着也能淘两大碗稀饭。 胡会计话音刚落,旁边巷子里头就蹿出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胳膊上挎着足有他们半个身子大的竹篮,动作灵活的从烂菜叶当中拖出坏了一半的黄瓜,然后又翻找出一捆烂得已经滴水的空心菜。 就是在什么都缺的杨树湾,这样的菜也恐怕喂都不吃,只能丢进草肥塘里头沤肥。 那两个孩子却完全不嫌弃,接着又扒拉出烂糟糟的豇豆,然后在从菜场里头出来的一个打了赤膊的男人训斥声中逃之夭夭。 男人嘴里头骂了声小兔崽子,七点钟就卖完的菜,到九点钟才来,活该只能捡烂菜叶。 胡杨看着那两个同样打着赤膊只穿屁股上缝着补丁裤衩的小孩,突然间反应过来,他们既没钱买菜也没有能力同大人们争抢头一波剩下来的比较好的菜。 “其实这些可以沤肥。”余秋显然要比胡杨冷酷的多。 她在医院里看到过更多穷困潦倒的人,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就暂且放下,她只看现在她能做的事。 “这个季节菜场每天肯定都产生大量的垃圾,这对菜场来说是负担,但却是很好的肥料来源。” 其实在她穿过来之前,就有很多专家提过将菜场垃圾变废为宝,变成有机肥还田。但她生活的时代人力成本已经很高了,工厂都常常招不到工人,何况是又脏又臭的垃圾处理工作。 可是这个时代不同,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为了解决城市青年学生就业问题,所以安排知识青年下乡。 为了缓解大量青壮年劳力过剩问题,所以兴建基础设施。 农民从天到晚忙忙碌碌,其实做的主要还是两件事,一个是解决水的问题,具体表现通常是挖水渠。另一个就是沤肥,为了增加农田的肥力,他们甚至会从山坡上铲地表土跟青草还有牲畜粪便混合在一起沤肥。 比起这些,显然从菜场拖烂瓜菜回去沤肥效率更高。杨树湾有乌篷船,要是每天过来捞螺蛳的时候,可以顺带着将垃圾运回去。 养猪场的圈肥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早就轮不到他们。菜场却是随处可见,完全可以好好挖掘。 不过这个味道很够呛,最好设计个挂在船尾巴上的箱子,垃圾装进去之后立刻盖上盖子,应该可以缓解不少味道。 胡杨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 只是要想促成这件事,还得菜场的人答应。 胡杨兴冲冲地跑上去,决定促成这桩美事。看,一个得了方便;一个得了肥料,多美的事情啊。 然而饶是胡会计嘴巴都要说干了,刚才那个赤膊男人却板着脸,死活不肯答应。他们菜场的垃圾有环卫工收,不劳旁人费心。 何东胜从包里头摸出盒香烟,笑容满面地凑上前打招呼。 铩羽而归的胡杨只得悻悻退下,哭丧着脸问余秋“你说他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余秋看着何东胜给光膀子的男人递烟,目光落在香烟盒上的时候,她突然间冒出一句“我知道要怎么做太阳能灶了。” 胡杨没反应过来“啊” “给胡奶奶做个烧水的太阳灶啊。”余秋指着何东胜手中的烟盒,“看,那是锡纸,将锡纸贴在锅上就可以加强吸热而且不用担心会被烧掉了。” 锡纸的具体燃点是多少,余秋不清楚,但她知道肯定不低。因为锡纸烫啊,而且某些瘾君子烫吸的时候用的就是锡纸。 胡杨也眼睛发亮,高兴地拍余秋的肩膀“可以啊,余秋,你这脑袋瓜子也是这个。” 说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今儿他上县城来,就打着想找找看到底要怎样才能弄个太阳灶的事情。刚才他爸爸说全国还有很多人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直接从河里头捞凉水喝。那该有多少病菌啊。 如果全国人民都用上太阳灶的话,那又要节约多少煤呢这些煤又能支援多少国家建设呢 余秋被她拍得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听他的雄心壮志,她直接要背过气去。 她赶紧苦口婆心地把人往回拽“你先把这个太阳灶弄出来。因地制宜啊,我国有很多地区日照短,而且天寒地冻阴雨绵延,未必合适。” 尽管有如此多的限制条件,功效似乎打了不止一半的折扣,胡杨仍旧高兴得不行。 能节约一户人家的用柴,能省下来一斤煤也是好的。况且太阳烧水,还不用怕烟呛到呢。 余秋下意识地想要叹气,年轻人到底不一样。看看这孩子乐观热血的,老阿姨都要被感染了。 何东胜谈判归来时,沉浸在太阳灶喜悦中的胡杨连谈话结果都忘了问,直接表示大家兵分两路,他要去买东西了。 万一去迟了,东西都叫人卖光了可怎么办。 余秋不得不提醒他“挖土机,你还要造挖土机呢。” 胡杨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笑得唻,我这趟绝对满载而归。” “那你买好了东西去药店跟我们碰头啊。哦不,中午十二点我们还在这儿撞面,记住没有。” 胡杨胳膊举得老高,示意他听到了,两只脚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半瞬不停地往前奔。 余秋回过头,好奇地问何东胜“你怎么跟他说的” “周师傅很好讲话的。”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我说我们生产队的人会帮忙将丢掉的坏菜里头能吃的部分给整理出来。他就同意了。” 余秋猛然反应过来,这些被挑拣出来的菜是附近不少人家唯一能够吃到的菜蔬。城市贫民的生活有的时候比农民更苦。起码农民有自留地,还能想方设法从地里头刨食。没有稳定工作的城市居民就只能靠定额发放的那点儿米油。 刚才菜场的人之所以不同意垃圾被直接拖走,是担心平常就指望着这些剩菜的人以后没菜吃。 她扭过头,那位光膀子的周师傅已经转身朝菜场里头走,一路走一路嘴里头还咒骂着苍蝇。 生活的善意往往掩饰在粗糙间,就像垃圾堆里头挑拣出来还能吃的菜。 大家都太苦,谁也不敢明面上就露出温情脉脉。 何东胜朝她点点头“走吧,我们先去药店,回去我再找大队书记说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彼得潘7、水彩墨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问问药圃的人 县城的道路要比红星公社宽阔些, 但两旁矗立的建筑物少有三层往上的,泰半双层楼高,中间还挤挤挨地夹杂了不少旧瓦房跟狭小的平房。街上来来往往的也基本上是自行车和行人。 余秋一路走下去,中途只看到一辆吉普车。她数了数, 发现板车数目都要更多些, 一车拖着煤, 一车装着麻袋, 还有一车装着散乱的木柴, 她还没辨认出另一车是什么的时候, 药店到了。 药店不大, 约摸着三四十个平方。这三四十个平方还分成里外两间。 外间卖药, 里间是个小小的诊疗室。原先的药店店主就负责带了个徒弟在里头给人看病,检测设备是手把脉, 治疗手法基本上是针灸、拔罐这些, 药方子都鲜少传出来。也没有任何患者之类的可讲, 因为足足有一二十号等着看病以及扎了针的人都挤在里头。 外间卖药的柜台是玻璃柜子, 里头陈放着各种药品, 全是西药,价格跟名称都一目了然,中成药少见。余秋扫视一眼, 发现现在的药品相对于收入来说也不便宜。一瓶子眼药要两块五, 在她印象中非常便宜的维生素a跟维生素c两小瓶加一起也得七毛五分钱。 难怪农民不到迫不得已,都坚决不用药。难怪要鼓励多使用草药。 跟大张旗鼓亮相的西药不同,中药材则像是养在深闺里头的姑娘, 它们被妥帖地放在贴墙站着的柜子中,用一个个小木头屉子装着。抓药的师父照着处方一个个地找,然后用小秤细细地称好了分量,放在棕黄色的油纸上,认真包好。 大约是因为正好碰上礼拜天,药店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穿着蓝色工装服跟灰色列宁装的店员都忙得不行。 何东胜跟柜台上相熟的店员打了声招呼,那店员扭过头,朝角落方向喊了声。 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人从角落里头走出来。余秋抬眼细瞧,发现角落那儿居然是个小小的制药间,这人先前正在拿碾子磨药粉。 他接过何东胜递上去的包,点了包里头的干蚂蟥跟蝉蜕,然后从边上摸出个小算盘,仔仔细细算了账,蝉蜕一分五一个,干蚂蟥一分钱一个,这一包加在一起总共二十七块七角三分。 余秋算了算,觉得这生意能做。天然不要钱的养殖场,要是不利用来挣钱真是对不起自己。 她朝何东胜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打听。 何东胜暗自想笑,这小赤脚医生的性子可真急。他倒没急着开口,而是趁众人忙碌的时候,自己去药店后面的水龙头下洗了几个毛桃,仔细擦干净,然后递给收药的店员“师傅,麻烦您给看看,这桃仁可好” 师傅看了他一眼,接过毛桃三两口吃掉,又咬开幼嫩的桃核,仔细看里头的桃仁,眯着眼睛点点头“行是行,不过目前桃仁不怎么缺。你要是还有蝉蜕跟这个水蛭,可以再拿点儿过来,这个比较比较大,货也缺。” 何东胜连连点头,脸上显出犯难的模样“蝉蜕好讲,村里头娃娃也抓知了,就是这个蚂蟥,一般人不敢碰。” 师傅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大家都不敢碰,你才能抓得到。要是大家都去抓,还不得打破头啊。” “我们有个想法,看能不能自己养。”何东胜指着余秋道,“我们大队赤脚医生试着种中药,效果不太好。她看村里水田中有蚂蟥,就想着我们这儿气候应该适合养殖,但不晓得怎样养才好。所以今儿她跟着我上来,想打听下养殖方法。” 师傅松开了抓在手上的桃核,拿抹布擦擦手,笑着接话,“就在水里头养啊。你在水稻田当中看到蚂蟥,那就多养养就是了。” 何东胜也不着急,只照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讲“我们今天一早要下田的时候,看到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蚂蟥钻到螺蛳壳子,直接吃空了螺蛳。师傅,蚂蟥不是靠吸血过日子的吗” 药工师傅笑了起来“那是金钱水蛭,主要吃螺蛳的。它体型是不是比你平常看到的大啊” 何东胜连连点头“确实块头不小。” “那就对了。”药工又接过个毛桃,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个玩意儿在水田里头少,沟渠当中多,长得也比较快。” 余秋大喜过望“师傅,那可有现成的种苗卖我想在村里头养着试试看。养成了跟你们换药材可好” 药工摇摇头“我可不养这些。” 在后面诊疗室看病的大夫徒弟出来倒水喝,闻声接了句话“尧山公社那边不是有个药园子嘛,我记得上回他们拿了不少水蛭过来。不过不晓得是养的还是自己抓的。” 药店没有药圃的电话,药圃基本上也是统销统购,由省中药材公司负责收获。偶尔多出来的部分,他们才会拿到药店来销售。 今日是今日毕,既然已经有了方向,何东胜立刻问大夫问了尧山公社药圃的位置,又再三再四谢过人,抬脚就走。 那徒弟冲他背影喊了一声“当初要你正经当个大夫你不听,这会儿倒是积极起来咯。” 何东胜回过头笑“我可不是当大夫的料,省的害了人。” 余秋好奇,听这大夫的口气,好像何东胜是在这药店学的手艺啊。不过生产队长不提,她也不开口问。 两人出了药店先去了趟书店,准备跟胡杨打声招呼,看他是自己买完东西先回去还是跟他们一块儿去尧山公社看看。结果书店的店员听了他们的描述,摇了摇头。胡杨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俩只好又跑到渡口到处找人,还是一无所获。 余秋看了下渡口办公室的钟,还不到十一点半,估计胡杨可能是跑去买造挖土机的器材了。 “那我们待会儿,等他过来再说吧。”何东胜看到渡口有穿白大褂的人在卖芋头,转头问余秋,“你吃不吃芋头这时候芋头倒是新鲜。” 芋头虽然富含淀粉,但跟红薯一样被归在蔬菜的范畴内,购买时不需要粮票。加上芋头颇为美味,所以相当受人民群众欢迎。那销售车一推过来,等着坐船跟刚下船的人立刻就上去排队。 余秋还没来得及谢绝,她没钱啊,何东胜就跟着去排队了。 要是迟了,说不定就排不到了。 余秋捂着额头,暗想算了。好歹芋头不要粮票,她挣了钱还账就好。不然要是蹭胡杨的饭,她还得想办法去弄粮票。 何东胜运气不错,那一桶芋头卖到他的时候,刚好只剩下四只,被他包圆了。跟在他身后的人唉声叹气,只能抱怨自己命不好,垂头丧气地散开。 那四个芋头每只差不多都有鸭蛋大小,撕开皮后,将白色的芋头肉放进嘴里头,黏黏的,口感还真有点儿像藕粉。难怪好多藕粉都是用芋头粉伪装的。其实味道一点儿也不比藕粉差。 何东胜却有些遗憾“这个蘸白糖吃最好。” 他话音落下,渡口响起开船的催促声,余秋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尧山”这两个字,赶紧跑到船边去问“师傅,这船去尧山公社吗我们想去药圃。” “去,要走快点儿,今天就这一班船。” 余秋傻眼了“不是说十二点半才开船的吗” 那穿着蓝色褂子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走还是不走今天礼拜天。” 哪里能不走,余秋从包里头翻出笔记本,草草给胡杨留了封信,让他买好东西自己回杨树湾去。 写完了她撕下纸,又央求渡口办公室值班的阿姨帮忙转交。阿姨倒是挺和气,直接让她把折叠起来的纸放在桌上。为了防止被风刮走,还特地在上面压了个笔筒。 何东胜看她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还挺会照顾人。” 胡杨可大了她三岁,大小算个哥哥。她这做派,反倒像是当胡杨是个小弟弟一般。 余秋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傲娇地抬起下巴。她其实很想摸摸何东胜的脑袋,年轻人,你在姐姐眼中也就是个孩子。 往尧山公社去的渡船体积不大,上头满打满算也就十八个位置。先前催促余秋的人喊了一声,渡船发出鸣笛,然后缓缓离开渡口。 快到正午时分,太阳盯着人的头顶照,烈的很。整个江面都像是个大蒸笼,热气腾腾地从水面往上冒。余秋坐在靠窗的位置,本想呼吸点儿新鲜的空气,结果反而被太阳晒得吃不消。 何东胜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换个位置“你不常坐船,靠边上容易晕。” 余秋刚想谢绝他的好意,结果船突然间加速,她没反应过来,差点儿整个身体飞起来,撞到窗户。 何东胜搀了她一把,自己坐到了里头靠窗的位置“你坐外面吧。” 余秋只好讪讪地应声,在他旁边坐下了。 好在船一提速,带起的风虽然带着暑意,吹在人身上却颇为舒爽。两岸的绿树青山倒映在水中,那沉沉的碧色看在眼中也有了些阴凉。 余秋伸手解开头上的橡皮筋,重新扎好被风吹乱的头发。 何东胜看她又编成了两个小辫子,忍不住想笑。 他摊开手,伸到余秋面前,示意对方看自己掌心的芋头“你吃吧。” 原本那四个芋头,他们留了两个给胡杨尝尝鲜。现在索性一人一个干光了拉倒。吃完芋头,何东胜又摸出两个擦洗干净的毛桃,分了一个给她。 余秋没客气,只好奇“你家有桃子树吗” “不是,上山的时候摘的,在家放了两天,软了。大青山有不少毛桃树。” 余秋咬了口毛桃,发现这桃子虽然比鸭蛋大不了多少,味道却相当不错。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汁水弥漫整个口腔,甜丝丝的,空气中都泛着甜桃特有的香气。 她咽下桃肉,兴致勃勃地提建议“其实可以嫁接水蜜桃的,这样结出来的果子大,味道更好。”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实力犯蠢了。现在农民种什么都是听上面统一安排,根本不由自己决定。 郝建国的堂哥在岭南插队,就抱怨过当地上级领导不切实际,非得安排他们停止种植当地常规的越冬作物大白菜跟土豆,改种油菜。结果岭南多雨,冬天日照时间短,根本不符合油菜的生长需求。而且油菜的收获季节又刚好撞上当地梅雨期,好不容易结的那点儿菜籽全都烂在了稻田里,最后他们连种子都没收回头。 就这样,领导仍旧不吸取教训,反而怪他们没照应好油菜籽。 何东胜倒是认为自己应当鼓励孩子,笑着点头“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桃仁还能收了卖中药材。” 余秋笑了笑,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只目光看向窗外行船翻起的白浪。 渡船虽然不大,速度却不慢。等到太阳在窗棱上投下的影子终于有一个巴掌长的时候,船靠在了尧山公社渡口边上。 蓝布褂子又一声喊“去尧山公社的赶紧下船啊。” 余秋跟何东胜缀在两名乘客身后下了船,空下的座位又立刻被上船的人坐满。没能买到票的人大声抱怨,表示自己可以站在船舱里。 结果那穿蓝布褂子的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声音大得很“怎么滴,船翻了你负责” 上不了船的人只好悻悻地转身,改走山路。 何东胜赶紧上前询问“师傅,请问一下,我们要去药圃该怎么走” 那人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去次河口药圃那你们干嘛不直接坐到底” 余秋气得直跺脚,那个开船的家伙也太坏了吧。她上船的时候明明说了要去药圃,问到不到尧山公社。结果他居然都不提醒他们一声。 何东胜安慰了余秋一句“说不定他也是头回跑这躺船,搞不清楚情况。” 还能怎么办今天渡船已经没了,只能靠两条腿走山路。 余秋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太阳,感觉自己必须得来个狠的。 她诚心实意地诅咒那开船的家伙,以后买肉永远买不到能榨油的肥肉,只能拿人家都不要的瘦肉跟骨头,顿顿吃没有一滴油的红锅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瑤非魚 10瓶;今天女儿剪了丸子头、yoyo101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有人上吊了 没赶上船的社员也要去次河口药圃抓药, 听说他们是杨树湾的赤脚医生,过去求教如何种植草药的;他立刻自告奋勇帮忙当向导。 一路上,他盯着余秋跟何东胜问不停,这个草是什么, 那个花又有什么用, 还细细地打听收购价格。 余秋感觉自己成了大学时隔壁宿舍学园林的妹子, 谁在路上看到棵草, 都要拍照求问种类。 可惜她一个都不知道。 何东胜倒是好脾气, 不仅每种草药都说了名字, 连药性跟用途也一并讲了。余秋看那村民慌不迭挖药, 连赶路都顾不上, 不由得催促“我们快点儿吧。万一去迟了人家关门,你连药都抓不到了。” 村民却舍不得放弃难得挣外快的机会。对于现在的农人来说, 挖草药卖钱是为数不多正大光明挣钱的手段, 可除非有人带, 否则一般人根本辨不清草药的种类。 他挥挥手“不慌, 次河口晚上也有人在。” 余秋在心里头翻白眼, 你不慌我们慌啊。 何东胜笑着劝阻那村民“你也别挖了,到底收不收还不一定呢。咱们去了次河口,问问药圃的人, 人家肯定清楚行情。” 村民这才悻悻地松了手上挖药的石头。 三人在茂密的树林中穿行, 越过一个小山头。余秋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溪流边洗把脸,前头响起敲铜锣的声音。 她疑惑地抬起眼,见到何东胜也满脸疑惑。现在虽然各地大忙结束, 但因为天热,各个公社即使有庆祝活动也集中在太阳下山以后。 带路的村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嘴里头发出“啊啊”的声音,面上肌肉抽动几下,拧成了个奇怪的神色,又是鄙夷又是兴奋的模样“呀呀呀,抓小偷咯。” 余秋这时也看清楚声音的来源,与其说是抓小偷,不如说是抓到了小偷游街。 从山口村落走出来的队伍长长的,足有四五十人。最前头让押着走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女,两只胳膊被反过来绑在后腰,脖子上挂着个大大的牌匾,上头的“贼”字墨汁饱满,几乎要往下滴。押解她的人往前推一下,那牌匾就晃一下,墨汁没滴下来,弯下来的是她的脊背。 旁边的人敲着锣催促,大声叫喊“快出声,别装哑巴” 挂着牌匾的女人木着张脸喊“我是小偷,我手脏心烂,不要学我。” 铜锣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余秋感觉耳朵都要聋了。她疑惑地问何东胜“她偷什么了” 大热的天拖着人出来游行,这帮人真不怕自己晒出个好歹来。 缀在队伍尾巴后面有个拿蜘蛛网黏知了猴的小孩扭过头,大声宣布“她偷生产队的粮食,破坏革命生产。捡了的稻穗竟然不交生产队,还偷生产队的菜籽饼。那是喂公家猪的,她也配吃” 说完最后一个字,小孩狠狠朝地上吐了口浓痰,表达自己对于走资派小偷的不屑。 铜锣声震耳欲聋,就跟电闪雷鸣,乌云压城,立刻就要暴雨倾泻一样。 游街的队伍渐渐远去,余秋突兀地冒了一声“这孩子有儿童性鼻炎。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带好。” 给他们带路的村民立刻拍大腿,竖起大拇指表达自己的肯定“你这个大夫不错,很有两把刷子。” 余秋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比日头更毒的是有些人的心。 她看到了那个被劈斗的妇女的手,三十岁上下的脸,五十多岁的手,这不像是个好逸恶劳的人。 捡稻穗,偷偷拿了油菜籽饼,这种所谓的偷盗在农村随处可见。真正高洁不知变通的人,在这个时代只能活活饿死。 领路的村民缩回了脖子,嘀咕了一句“他们队太上进,好表现,八十斤也敢报一百斤的产量。” 领导对上不对下,手下人就只能倒了八辈子血霉。多少先进积极分子就是踩着人家的血往前走的。 有了这么桩事情打岔,原本积极挖药材的村民也闷头往前走路。他们绕过一条狭窄的山路又穿过片松树林,终于到了山脚下。 山脚连着的还是河,大片野生的菱角连着藤漂在水面上,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 余秋穿越前很喜欢吃菱角藤,切了小米椒加上蒜片一块儿炒,配粥吃真是一绝。不过这菜尤其费油,没油不好吃。杨树湾人吃不起耗油菜,只能采菱角,打了藤跟猪草一块儿当猪饲料。 村民指着河对岸的红砖房子道“囔,次河口就在那边。” 要是他们手上有船,直接撑船过去,估计要不了二十分钟。可如果绕山路的话,这个距离跟花费时间就要翻几倍。 何东胜眼睛亮,敏锐地瞅见了大柳树底下停着条小船。 严格算起来,那椭圆形的木制品谈不上是船,而是只大澡盆,里头最多只能坐两三个人。但这也比靠着两条腿走山路强。 何东胜过去想找船主打商量,借人家的小船撑过去,回头再还人。 趁着农忙暂歇出来翻菱角的妇女连连摆手,脱了头上戴着的草帽扇风摇头“不行,我们要打菱角,船让不出来。” 她伸手往树荫下一指,果然还有好两位妇女正在捞起来的菱角藤上拽红菱。 何东胜还想劝她说他们会很快,那面色黧黑的妇女突然间眉头皱起来,露出个疑惑的神色“招娣呢” 蹲在地上摘菱角的妇女茫然地抬起头“她不是跟你一块儿打菱角的嘛。” “没有啊,我怕她吃不消,让她上来摘菱角来着。” 翻菱角的妇女们立刻慌了,嘴里头喊着“招娣”,拿长竹竿在水里头翻找。她们疑心同伴是掉进了水里头。 领头的妇女更是喊“招娣啊,你别吓唬嫂嫂,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想想大毛跟三丫头,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啊。挂个牌子而已,真要丑,丑的活不下去的人多的去。” 要是失足落水,人肯定会扑腾叫喊的。这儿静悄悄的,就她们几个人,不至于谁都听不到动静。 除非是这人存了心要寻死。 “应该不是掉在了水里头。”何东胜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就算她要寻死,落了水也会本能挣扎。” 余秋点头,不错,人没有不怕死的,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就算下定了决心,到濒死的瞬间,仍旧会挣扎。 女性的自杀率一直都高于男性,农村妇女自杀的主要途径是什么喝农药、投水,对了,还有上吊。这儿依山傍水,到处都是树。 “快快快,我们都到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上吊的地方。”余秋急得嗓子发干,“她应该不会在你们面前投河。” 领头的妇女赶紧招呼同伴“快快快,咱们都找找。” 余秋抓着她追问“招娣平常个性如何是强势还是软和,爱说爱笑还是不怎么讲话。” “哎哟,就没比我这个妹妹更和软的人了。”面色黧黑的女人气得跺脚,“脏心烂肺的东西,当了个小干部就尾巴翘上天,逼出人命来了。” 余秋没心思听前因后果,只立刻有了结论“多找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 内向木讷的人多半非常害怕给人添麻烦。就是寻死,他们也会静悄悄的。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余秋焦急地往前跑。招娣失踪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手表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奢侈品高档货,普通农妇哪里来的手表。 那领头妇女指着大柳树道“我让她上来的时候,阴凉刚好到箩筐边上。” 现在,那阴影已经往前跑出了好长一截子。余秋估计时间都过去差不多有两个小时了。 这招娣的存在感到底有多低啊,消失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人发现。 前面传来了喊叫声“快快快,吊死了。” 何东胜跟给他们当向导的村民步伐大,走在最前头。两人在个废弃的砖窑洞口找到了吊着树的自杀妇女。 女人的舌头已经伸出来老长一截子,整个人跟挂着的灯笼一样,半点儿生气都没有。 标准的吊死鬼,大夏天的脚后跟还开裂,脚上连双鞋袜都没有。 招娣的嫂嫂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哭“我就该想到的,出门的时候她特地把鞋子脱了,说留给三丫穿。三丫才多点儿大的人,哪里穿得上她的鞋子。” 余秋冲过去,伸手一摸颈动脉,心口发凉。完蛋了,已经完全没有脉搏,连身体都凉了。 领路的村民一个劲儿的催促“快快快,你们救命啊,你们不是大夫吗” 招娣的嫂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余秋跟何东胜磕头“大夫,你救救我妹子,她还有两个娃娃啊。” 余秋被逼得不行,医生从来救不了命,哪有死而复生的道理。可是安慰性抢救必须要有,她只能跪在招娣身旁,硬着头皮开始胸外按压“太晚了,我只能试试。你们做好思想准备。” 何东胜也从包里头翻出了银针,随手一抹招娣的脚板心,对着脚心往里头戳针。 也不知道究竟是针刺涌泉穴有用了,还是胸外按压起了效果,余秋才按了三十次,那人的喉咙就发出了嘎嘎的声响。要不是大白天,旁边又都是人,饶是余秋以胆大包天而著称,也要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半。 她不敢迟疑,担着满后背的冷汗直接弯下头去,做人工呼吸。 余秋真怀念呼吸机啊,没有呼吸机给她个呼吸面罩跟球囊也是好的。抢救病人当中,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自缢患者。 上吊的人,舌头真的会拖出来好长一截子啊。 她硬着头皮告诉自己,很好,这样不用担心舌头下坠堵塞气道。 好个屁,天知道她内心有多绝望。 赶鸭子上架的余大夫跪在自杀女人的身旁抢救了足足半个小时,患者脉搏恢复之后,她还得继续人工呼吸。 这活儿何东胜都没办法接手帮忙,在村民们眼中,人工呼吸可是亲嘴儿。要是招娣被个大小伙子亲了嘴儿,估计救活了她还得再吊第二回。 等到招娣终于能自己喘气的时候,余秋直接瘫倒在地上。 她的肺要炸裂了,她胸口痛得要死,眼前都一阵接着一阵的发黑。何东胜赶紧拔了给招娣十指尖放血的银针,伸手过来扶余秋。 余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缓缓就好。 她喘着粗气,伸手指招娣“送卫生院,她现在情况还不稳定,赶紧送卫生院去。” 最近的医疗场所就是次河口的药圃,那儿的草药师傅也兼着给人看点儿小病。众人七手八脚,直接将招娣抱上了椭圆形的小船。幸亏她身形瘦小,居然也能勉强躺下。 附近的山民也撑着小船过来帮忙。原来有机灵的妇女先前看到河上有捞鱼的船,赶紧撑着小舟上前央人帮忙。对方立刻撑船回村里头通风报信。 余秋跟何东胜也坐上了小船,就靠在招娣躺着的船边上,好方便他们这两个大夫随时照看病人。 其实这转送途中就是有什么不好,余秋觉得自己也做不了任何事。船就这么小,在船上又能做怎么急救呢 人的命啊,就像大江大河中的那一叶扁舟,风雨飘摇中的脆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j小疯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招娣的丈夫 前面的船拉着, 后面的船推着,装载着招娣的那条小船摇摇晃晃的,总算抵达了河流彼岸。 众人不敢耽搁,也不敢再随意挪动人, 索性七手八脚地直接连人带船抬着走, 一路上拼命喊“钟师傅” 路上有人拖着板车运草药, 见状赶紧招呼他们将装人的小船放在板车上, 他在前头直接背着板车走。 跟着一块儿喊钟师傅的人愈发多了, 最后大树上架着的大喇叭也喊起了钟师傅。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那挂在树梢的太阳也跟受到了惊吓一般, 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 白日摇摇欲坠间, 一群人簇拥着位头发斑白的老农走出来。 要不是旁边的人喊, 余秋真不敢想他就是那位钟师傅。不是因为他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衣服,而是因为他一双手粗糙如苦树皮, 指缝里头全是陈年黑泥, 估计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刷掉的那种。 余秋真有点儿担心这位草药师傅到底能不能给人看病。 隔行如隔山, 药学博士也未必会处理临床病人啊。 钟师傅扫了眼船上躺着的招娣, 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又拉着她的舌头拽了拽,拽得余秋心惊胆战,她现在对招娣的舌头实在有心理阴影。 “这不是都处理过了嘛, 让先前的大夫接着看就好。大老远的, 你们也不嫌折腾。”钟师傅松开手,也不洗洗,就这样直接两只手抄着。 何东胜赶紧打招呼“钟师傅, 我们就是路过弄了下,不能留在他们村里头盯着。她喉咙这块还得继续看啊。” 钟师傅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用银针也行,下次要有艾绒,直接艾灸涌泉。” 说着,钟师傅挥挥手,让人把招娣送到屋里头去了。 他嘴里头喊着“官桂汤,熬官桂汤来。” 屋外有个衣服洗得看不出本色的女人拽他的胳膊“哎,钟师傅,你给我娃娃看看呗。” 钟师傅连门都没叫人入,直接掀开那小孩身上的背心。 余秋抬眼看过去,只觉得心发抖。因为少油水,所以这里人都特别容易肚子饿,小孩尤甚。几乎个个都肚子被撑得鼓鼓,四肢却细长干瘦,看着跟青蛙似的。 现在,这孩子的青蛙肚子上鼓着一个个小包,看得人背后直冒凉气。 钟师傅伸手招呼何东胜“你来,摸摸看,这是什么” 那抱孩子的女人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央求“钟师傅,求求你帮我娃娃看看吧。” 何东胜示意余秋,两人一块儿上前,伸手摸小孩的肚子。 不是皮下结缔组织结节,像是肚子里头的东西。余秋指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小包的蠕动。她松开手,问了孩子母亲几个问题,心中有了定论“应该是蛔虫,小孩肚子里头有虫。” 钟师傅又看了眼何东胜,见他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没强求,而是直接喊屋里头的人送宝塔糖出来。 孩子的母亲眼巴巴地看着钟师傅,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应该喂油再喂醋,然后扎针让蛔虫下来吗” 钟师傅眼睛一瞪“毛病,生病有现成的药不吃,折腾什么啊你以为宝塔糖好提炼啊,种药材容易啊” 他这一通吼,吓得那女人抓着药瓶赶紧抱孩子走了。 钟师傅也不再管招娣,只留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边上帮忙看,接着又去处理个在田里头摔倒了嘴巴歪掉的病人。 他拿三棱针给病人十指尖放了血,然后又喊了道药方子,让人把病人抬进屋里头去,这才回过头招呼杵在边上的余秋跟何东胜“你们两个娃娃过来做什么” “买水蛭。”何东胜老老实实地开门见山,“我们听药店说,您这儿有水蛭卖,就过来了。” 他留了个心眼,没说是蚂蟥,省得周围人听到了害怕。 钟师傅点点头,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都在谈水蛭的药理,这可是味名贵的中药,不能随便乱用。 他领着两人穿过长得郁郁葱葱的明党参跟绞股蓝还有何首乌跟半夏,他听何东胜给余秋指点出药名,笑着点头道“你们大队种中药不要种的话就种这个明党参,大青山我走过,气候蛮适合种这个的。而且明党参国家出口,药材公司也收。” 余秋看了眼何东胜,自己跟药工师傅开了口“钟师傅,其实除了种药材之外,我还想养水蛭。我们杨树湾大队合作医疗站现在一穷二白,我想多弄点儿药材,也好跟药店换。” “养水蛭”老人哑然失笑,“你怎么想起来这个啊。别到时候吓到人,蚂蟥叮人吸血的。” “我们观察发现蚂蟥好像吃螺蛳。刚好我们大队沟里稻田里头都有蚂蟥,感觉应该能养得活。” 钟师傅摇摇头,打消她的念头“这玩意儿可不好养,你还是种明党参吧,柴胡跟黄芩也不错,柴胡三毛五,黄芩三毛,柴胡套种在小麦底下,黄芩就种在玉米下田,也不占个地方。这些药店收的也多。” “可是种草药要肥料啊。”余秋苦笑,“现在连山皮泥都挖去沤肥了,哪儿有那么多肥料种药。” 钟师傅叹了口气,总算带他们到水池边上“随你们,我跟你们讲,蚂蟥可不好养。” 水池是用石板砌起来的,钟师傅从里头拉出个木箱来。里头的蚂蟥呈褐色,像个落在宣纸上的颜料滴,又有点儿像没壳的蜗牛,头尖尾巴圆,背上布满暗色的条纹,蠕动着前行。 余秋看着木箱放在岸上许久,还有水渗出来,她这才意识到这箱子周身全是细孔。 钟师傅笑了起来“蚂蟥会钻的,身体能拉得老长,一点儿大的细孔就能钻出去。” 他重新将木箱放回水中,眼睛也不看面前的青年男女,“这种金钱蛭是我筛选过几代的,吃螺蛳不爱吸血。” 余秋大喜过望“对对对,钟师傅,我们就要这种水蛭。其实我们还想养在稻田里头,到时候蚂蟥钻来钻去,可以帮水稻松土。” 钟师傅大笑“要松土的话,你们还不如在田里头多放泥鳅跟水蚯蚓呢,那效果岂不是更好。” 余秋转过头来问何东胜“泥鳅吃什么啊” 何东胜一时间被问住了,农村没人养泥鳅,这玩意儿都是自生自灭,要烧的好吃还得费油,远远不如猪肉之类的实在。 “我觉得其实稻田里头还可以放些泥鳅,反正泥鳅应该不吃稻子。就是不知道它跟蚂蟥能不能相安无事。” 钟师傅摆摆手“泥鳅吃小东西,蚂蟥对它来说太大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在稻田里头养鱼都比养蚂蟥来的强。” 何东胜却打定了主意“钟师傅,我们想养了试试。光靠在田里头抓可能不够。” 他掏出身上的三十七块钱,笑着问,“师傅,您看着,这能买多少种苗” 余秋有点儿担心,这些钱里头好像还包含了卖掉的蝉蜕部分。 钟师傅看了眼钞票,自己转去另一个水池子拎起木桶来,然后他拎着木桶往前走,将桶放在一间泥瓦房的门口,进去拿了两个纸包“这个明党参跟板蓝根都是我搭给你的,不要钱。等入了秋你们再过来,拿柴胡跟黄芩种子。” 别说是余秋,何东胜也愣着反应不过来,不清楚钟师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老人抬脚朝前走,小声嘀咕着“都挖草药又不种,全都出口了的话,那草药不都绝了根了。” 他回过头,很认真地强调,“种这个,不跟粮食抢地方的。” 余秋赶紧应声,点头如小鸡啄米。 老人这才露出笑容来。 几人还没穿过药圃,就听见前头传来争吵的声音。 有个男人情绪激动地嚷嚷“你逼死了我老婆,杀人偿命,你拿命来。” 另一个也是男人的嗓门“她偷盗公家财产,挖社会主义墙角,走资派,我还没抓她去坐大牢呢。” “你抓抓看,你倒是抓抓看啊。” 另一人喊起来“崔兴国,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是吃公粮的人就了不起。” 钟师傅皱着眉头,在药圃里头就喊“吵什么吵,滚回家吵去,妈的,吵你个蛋。” 他这一声吼,倒是吓得那两个男人都不敢再吱声。 余秋走到门口,看到两人都面红耳赤,随时要捋起袖子干架的模样。灰布褂子是个生面孔,脖子昂得老高。蓝布褂子她倒是认识,前头她还诅咒人家这辈子都吃不到油来着。 余秋瞪着开船的蓝布褂子“你是招娣的丈夫招娣有丈夫” 她发誓,她说这话绝对不是为了嘲讽。而是因为在她对招娣的所有认知中,压根就没有对方丈夫的痕迹。 招娣被押着游街的时候,没人提起过她丈夫。 招娣自杀的时候,她嫂嫂也只说她要念着孩子。 招娣被救下来送到药圃时,也没人想过要找她丈夫。 余秋真以为她丈夫已经死了,她是单独拉扯孩子的寡妇。 蓝布褂子脸涨成了猪肝,厉声呵斥“你怎么讲话啊,你个小娃娃” “怎么讲话啊。”招娣的嫂嫂从屋子里头摔着门帘子出来,伸手快要戳到蓝布褂子的脑门心子,“要不是人家大夫,招娣就死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最没脸讲话的就是你。” 蓝布褂子气急败坏“我是这个家的男人,我凭什么不能讲话” “这个家的男人早死了”招娣嫂嫂目眦欲裂,“招娣跟娃娃饿晕过去的时候,男人就死绝了” 她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对面身材壮实的男人。呵,吃公家粮的,吃的满脑肥肠,自己婆娘跟娃娃却饿得吐苦水。 “你有脸啊,你有什么脸。”招娣嫂嫂一桩桩地数落男人的罪过,“你倒是一个月有二十四块五的工资,你拿过一分钱回家吗没有,钱都拿去钻寡妇门轧姘头大忙的时候,家里头自留地都干死了,你可回家挑过一担水没有,你忙着钻寡妇裤裆给寡妇当孝子贤孙哩。你家娃娃连件能出门的裤子都没的穿,你给娃娃买过一块布吗没有,替寡妇养儿子,哪个都没你积极” 这一番连吼带骂跟冰雹似的,劈头盖脸砸得蓝布褂子压根找不到回嘴的机会。 灰布褂子冷笑“就你这样的,也有脸当公家人搞破鞋,乱搞男女关系,走资派,一家子的走资派。” 招娣嫂嫂骂急了眼,对着生产队的干部也吼起来“你可以了啊,明明晓得招娣是过不下去了,你又非得逼死人社会主义就是逼死贫下中农” 屋子里头传来呜咽声。 余秋松了口气,不错,能哭了起码说明活过来了。生活再苦,也比死了有希望。 远处渡口方向跑过来两个孩子,大的七八岁,小的才四五岁,全都哭着喊妈妈。 跟着他们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抓着撑船的竹竿,脸上全是无奈“两个娃娃都要妈妈,闹得不行,我只好把人带过来了。” 孩子钻进门帘子后头,屋里传出的哭声愈发大了。 钟师傅眉头皱得死紧,两只眼睛跟鹰隼似的盯着蓝布褂子“轧姘头” 蓝布褂子神色尴尬,连连摇头否认“没没有的事情。” “没有”招娣嫂嫂冷笑,“你非得我们打上门去是不是我告诉你,崔兴国,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初你顶了老爷子的公职,你大哥跟我没讲过二话吧。我倒是要问问你们领导,吃公家粮的人是不是革委会批准的特许包小老婆。” 蓝布褂子脸色更加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嫂嫂,你” “你嫂嫂怎么了啊。”钟师傅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好,你没包小老婆,那也简单。每个月自己留十块钱的伙食费,剩下的钱全交给家里头。” 蓝布褂子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十块钱怎么够” “你老婆孩子每个月吃多少米粮大米一毛五一斤,肉包子五分钱一个。你们每个月差不多有三十斤的口粮定量。十块钱够你吃饱吃好,打扮得光光鲜鲜的了。”钟师傅冷笑,“你也是个当爹的。” 旁边人都鼓掌叫好,集体认为钟师傅的处置很公道。一个月十块钱他要还能轧起姘头来,也算他本事。 男女之间那点破事,摊开来都提不上嘴。 余秋也觉得这办法不错,多少山盟海誓死于一文钱下。 她刚实习的时候听说过医院的一桩桃色丑闻。长期搭班的男医生跟女护士有了私情,男医生的老婆抱着孩子要跳楼自杀,女护士也要从科室值班室窗口跳下去。 后来护理部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劝下来,然后将护士调去了分院。 不到半年时间,曾经的非君不可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a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回村就行动 余秋回到杨树湾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 一路上,她都分外沉默。就算是在9102年,招娣的这种情况,舆论也普遍劝和不劝分, 包括她在内。 因为招娣没有养活自己跟孩子的能力。在生存面前, 人的尊严就如同被踩进烂泥中的纸, 一文不值。 七十年代的现在更不可能了。人人都被户籍锁死在土地上, 招娣就是想自强, 都找不到可以挣钱的门路。 女人啊, 有钱才有希望。 余秋叹了口气, 目光落在装蚂蟥的木桶上。 她暗自祈祷, 争气点儿啊,小东西们, 姐姐能不能实现自强自立的人生就看你们了。只有养好了你们卖了钱, 姐才能赶紧还债实现财务自由啊。 船停在渡口, 何东胜跟开船的师傅道谢。 谁说七十年代公正廉洁来着公器私用的理所当然。招娣的那位丈夫的确人渣, 可是他有权力安排自己负责管理的那条渡船单独送余秋跟何东胜回杨树湾。以点及面, 估计其他行当也差不多。 余秋跳下船头,眼睛瞥到合上架着的渡桥,目光立刻聚焦。她没想到施工队速度居然这么快, 双抢刚结束, 就开始抢修被洪水冲垮的桥。 何东胜拎着桶跟下去,看向她目光停留的地方“公社讲九月份前一定会把桥给修好。不然开学了娃娃们上学就成大问题。” 其实也可以坐渡船,还跟快捷方便些, 只是每天一来一回六分钱,对于很多家庭来讲是笔沉重的开支。供孩子读书本来就负担够重的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桥梁队的人还在矿灯下干活,余秋甚至清楚地看到矿灯照亮了他们额头上亮晶晶的汗珠。远处青山暗沉沉的,像恐龙的脊背。近处岸上的砖石钢筋堆得跟小山似的,这些都会变成渡桥的一部分,连接起两岸的交通。 星光太微弱,余秋小心翼翼地踩着河岸往前走时,鞋带差点儿被钢筋绊到了。 何东胜赶紧伸手搀她“你慢点儿。” 余秋晃了下,稳住身子,她眼睛盯着钢筋的包装袋“这个,可以用来给水田当阻拦网。” 水里头养殖蚂蟥,他们可以学着钟师傅一样用木箱子来养,可是稻田不行。稻田放养蚂蟥的话,必须得有隔离网,否则蚂蟥肯定能够逃走。 余秋觉得更合适的材料是无纺布,不过现在有没有无纺布卖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就算有的卖,她也掏不出钱来买啊,还是废物利用就地取材比较好。 何东胜凝神细瞧,点点头道“这个不错,修房顶的时候我用过,压在瓦片下面,上面再盖草,不漏雨的。”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收拾起建筑垃圾。开玩笑,哪儿有垃圾,那都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想买还没地方找呢。 “干什么的啊” 前方手电筒晃了过来,刺得余秋眼睛都睁不开。穿着工装的桥梁工人厉声呵斥,“都给我放下,偷盗国家财产,可是要蹲大牢的。” “师傅你误会了。”何东胜赶紧过去递烟,陪着笑,“这个包装的软泡沫,能不能给我们点儿。我们队不少人家屋顶都漏雨了,我想趁着农忙结束,天又不下雨,赶紧把大家的屋顶给修好。” 那人接过香烟,自己划了根火柴点燃了,深深地吸了口,这才在腾起的青烟中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除了这个,其他的都不能动。到时候少了东西,桥修不好,还是你们吃亏。” 余秋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软泡沫太多,就他俩单凭手根本不好拿。何东胜索性跑到河边看鱼人家里借了辆独轮车。 他家的老人立刻打发在大柳树边上抓知了的孙子过来帮忙“快去,抓不完的知了猴。” 陈福顺垂着脑袋,不声不吭地跑到余秋身边,抱起软泡沫往独轮车上送。 余秋随口问了句小孩“今天课上的怎么样啊你能跟上小田老师的课吗”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孩子的逆鳞,陈福顺居然一扭头,直接跑了。 余秋哭笑不得,这小孩还别扭上了。 何东胜笑着抱剩下的泡沫“你没事问人家学习,小孩子最怕听这个,不跑才怪。” 余秋哑然失笑,好像还真是。她小时候也不乐意被人盯着问学习怎么样,考了多少分。可惜她的成绩是奶奶唯一能够拿出去炫耀的事情,所以注定了她要被人不停地问。 何东胜拿光了软泡沫,又将剩下的废纸板跟混凝土块一并搬上车,直到独轮车完全压不下才推着车子走。 那看建材的工人抽完烟绕回头,见状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这是要包圆啊。” “省得师傅你们再安排人手清理垃圾唻。”何东胜笑着推动了车子,“多谢师傅啦,有空到我们杨树湾吃茶啊,保准给你倒糖开水。” 工人师傅笑着催促他们快走“行了,不年不节的,喝什么糖水。东西拖回去别到处乱扔才是真的。” 余秋赶紧拎着蚂蟥桶跟在独轮车后面。 知青点距离村口比较近,两人决定东西就先安置在山洞前头,等明儿天亮了再赶紧改造水沟。 胡杨正在山洞前面的空地上忙碌,田雨在边上帮他打手电筒。她跟秀秀手里头都抓着扇子,顺带着也帮胡杨扇风。 然而这风显然太微弱,橙黄的光柱照亮了胡会计额头上滚滚的油汗。他来不及抬手擦,只全神贯注地忙着他手边的两口锅。那锅斜放在地上,边沿连着杆子,上头还接着个环形铁圈。 余秋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电视信号接收器。 她放下手上的木桶,往前紧走几步。待看清锅内壁上已经贴满了铝箔时,她忍不住惊叹“可以啊,你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怎么样,是不是贴的很整齐。”田雨压抑不住自豪的心情,“陈媛跟郝红梅他们去公社讨的香烟纸,我上完课之后回来跟他们一块儿贴的。” 小田老师眼睛亮得堪比天上挂着的星星,“我们送给胡杨的这份生日礼物是不是特别有意义韩晓生实在太聪明了,居然从他小时候吃过叫花鸡当中得到启发,想到锡纸可以传热。” 余秋挑高眉毛,发现胡杨正朝自己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 她不由得好笑,看来小胡会计也不是情商为零,还相当善解人意,完全接受了同伴们给他的惊喜。 确实不容易,这么多锡纸,他们得讨要多少香烟纸才能积攒起来。难怪他们早上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县城逛,原来早就打定了主意。 余秋笑容满面“真厉害,真有心。胡杨,今天我没顾上,回头再给你补份礼物。” “不用客气。”胡杨赶紧大声喊,“太阳灶还是你想的主意呢。明儿咱们必须得用太阳灶烧水煮饭。” 何东胜卸下独轮车上的东西,笑着接他的话“那我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讨一碗水喝了。” 胡杨高兴得很“一定一定。”他好奇地看何东胜手上的软泡沫,“这是什么哪儿来的啊。” “那边不是修桥嘛,有不少不要的东西,我拿回来看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真的啊。”胡杨立刻丢下手上的工具,满脸兴奋地问田雨拿过手电筒,“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挖到好东西。” 胡奶奶在屋里头喊“行啦,有什么不能明儿早上去看的。大晚上的,别磕碰到哪里。赶紧过来喝锅巴茶。” 胡杨却头也不回,直接抬脚朝前冲“去晚了就什么都被人拿走了。哎呀,我真笨,我今天去县城应该找废品回收站的,不然肯定能淘换出不少好东西。” 十块钱根本不禁花,他都没买什么东西就用光了,连船票钱都忘了留下。何东胜跟余秋又有事先走了,最后还是渡口办公室的阿姨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落忍,请人顺带着把他捎回的杨树湾。 胡奶奶那这说风就是雨的孩子完全没办法,只好招呼重孙女儿秀秀跟着一块儿去。省得小胡会计不熟悉地形又激动过头,到时候直接一脚踩空了,骨碌碌掉到沟里头去。 何东胜谢过了胡奶奶锅巴茶的邀请,他要赶紧回去安排下明早生产队的出工。 生产队长转头看余秋跟田雨,犹豫了片刻“要不,你俩也一块儿过来吧。” 田雨疑惑“啊喊我们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双抢还没结束 余秋立刻反应过来何东胜的意思,赶紧跟田雨咬耳朵。何东胜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二十亩稻鸭鱼实验田,想拉他们三个知青组合作小组。 田雨的眼睛顿时睁得跟灯泡似的,而且是通了电直接放光的那种。她抓着余秋的胳膊又摇又晃,欣喜若狂,一个劲儿地追问何东胜“真的啊太好了,我这才是真正深入到贫下中农中,与农村融为一体了。” 何东胜笑着点头“当然,过了这一个双抢,杨树湾哪个不对你们竖起大拇指来。真说起干活的成果,你们一个能抵得上两个。” 田雨有点儿不好意思,难得腼腆起来“我们还要继续学习,你说是不是啊,余秋。” 余秋扶额,她觉得年轻的姑娘还要再经历一次秋收的洗礼,才能消除对农业劳动不切实际的幻想。 何东胜一路走一路招呼六队的社员。夏天热,又还不到睡觉的点儿,家家户户几乎都在自家场院或者路旁的树下乘凉,还有以前当过说书先生的人在讲古。 有其他生产队的人在路口大槐树底下摇着蒲扇打蚊子乘凉,朝着何东胜笑“你们六队这是训练部队呢。” 何东胜也回头笑“歇今儿一天,明儿就得上工咯。早点讲完了,明早还能趁着凉快多睡几分钟觉。” 生产队没有什么队部,开会的场所往往在队长家里头或者是打谷场。 何东胜定下的地点却是宝珍家,因为全队属赵大爹家的三间大瓦房最气派,院子也收拾得最敞亮。每回在赵家开完会,队里头的人都感觉明儿自己也能过上赵家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派了代表来,还有妇女抱着不会走路的孩子一并儿过来开会,小孩子摇头晃脑,咿咿呀呀的惹得大人们都要逗逗他。 何东胜点了下人头,确定全队四十七户人家都有代表在场,便宣布开会。 他也不叫宝珍母亲拿煤油灯,只借着天上的繁星微光开门见山“双抢算是结束了。咱们队里头上半年的收成也有了定数,不可能再变出来更多。” 他转头招呼队里头的保管员,“四大爹,你说说看,咱们队上半年收成多少” 保管员也不用翻账簿,他心里头就有本账,被问到了也不慌不忙“咱们队三百亩水田,刚收上来的稻子是是十三万五千六百七十斤毛稻谷,估计稻子晒干了之后差不多十二万斤不到的样子。” 院子里头原本叽叽喳喳说话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粮食产量可不算高,比去年还差一些。唉,今天水灾闹得真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那个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咱们打个赌 星星静悄悄地在夜空点灯, 萤火虫无声地提着灯笼。庭院中的人们摇晃着蒲扇驱赶蚊子,谁也不吱声。 最后还是生产队副队长宝珍的父亲先开的口“东胜,你有话就说吧。” 大晚上的把大家伙儿都招来,总不会是特地为了泼大家冷水, 好叫全队人今晚都睡不上安生觉。 何东胜朝保管员点点头, 转过脑袋来看众人“公粮任务我就不说了, 大家伙儿心里有数。不瞒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婶婶, 昨晚上我一夜没睡好。我始终在琢磨着我们队里头粮食什么时候能上去。后来还是小秋大夫给了我提示。” 余秋不防被突然间cue到, 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幸亏天黑, 尽管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她, 她仍旧可以伪装成镇定自若的模样“何队长告诉我, 生产队的田跟各家各户的自留地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是集体不固定地劳动,今天赵大婶在东边地里干活, 明天她又去西边了。她家的自留地是固定了的, 天天都要自己做。所以自留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头最有数。我就想, 如果生产队的田也能这么来, 可能收成就能达到自留地的产量了。” 何东胜点点头, 接过了她的话“人多力量大,人少钻而精。我思前想后了半天,觉得要是咱们生产队下面再分合作小组, 每个组固定了干活的位置, 可能大家伙儿对田里头的情况就更有数了。我想来想去,这个事儿得全队的老少爷儿们拿主意,所以就请大家都过来了。” 院子里头响起嘈杂的声响, 宝珍的父母也相当惊讶,因为事先没听生产队长透露口风。 赵大爹接过话头子“东胜,那这个合作小组要怎么搭人活又怎么干” “全凭自愿。比方说大爹你家,你跟婶婶还有两个弟弟弟媳妇,六个全劳力,正好就能组成一个合作小组。到时候要怎么上工,你们自个儿决定,反正到秋收的时候,你们每亩田给队里头交三百五十斤的稻子就行。” 院子里头炸窝了,有人大着胆子直接问“交完那三百五十斤稻子剩下来的部分呢” “剩下来的就是合作小组的工分。按照这个工分,年底分粮分钱的时候,再把这些稻子啊麦子啊菜籽啊,分回各个合作组。至于合作组内部要怎么分,就是组里头自己的事情了。” 宝珍母亲吓得不轻,伸手拽生产队长“东胜啊,这个” “这个还是计件工分啊,就是不跟以前一样不固定地方了而已。”何东胜笑,“以前是大家伙儿坐下来定每个人的工分。现在就让田亩给我们定工分好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何东胜扫视一圈,脸上带着笑“我就是个想法,同不同意还得大家伙儿自己决定。要是今晚决定不了,就明儿再讲。要是定下来了,我们就接着分小组,确定各个组负责的田亩。从明儿早上起,干活凭自觉,反正打不出来粮食,到时候还是小组拿不到工分。” 蹲在墙角拍蚊子的老头子先站了起来“行啦,就这么定吧。也别搞麻烦了,咱们生产队不是有四十七户吗直接分成四十七个小组好了,省的后面小组算工分还要再吵架。” 其他人讪讪的,连连否认“不吵不吵,没什么好吵的。” “今晚就定下来吧。”老大爷的态度很坚决,“各家各户把负责的田定了,明早好上工。没栽好的秧赶紧补栽,没下好的肥马上补肥。再耽误下去,过了秋,照样长不出来口粮。” 众人哄笑着,嘴里头连连否认,哪个没好好栽秧了,都踏踏实实栽秧。 “栽了也未必能生根活下来。”宝珍母亲身为妇女队长,赶紧站出来说话,“没活的苗得马上补栽。” 话音落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也表了态,同意弄这个合作小组了。 赵大婶赶紧晃晃脑袋,算了算了,弄就弄吧。公社又没讲过生产队不能搞合作小组,再说他们以前下田干活也经常几个人合伙负责一块田的。现在只不过是把临时变成固定的而已。 “那好,大家举个手表态。”何东胜点点头,“要是都没意见,那今晚就定下来了。” 余秋本以为这件事还要再反复倒腾好几天才会有结论,不想院子里头居然没有一个声音表示反对。于是生产队大会立刻进入下一个流程,开始分配各个合作组负责的田亩。 田雨也惊讶的很,她没想到社员居然这么欢迎搞合作小组。 生产队的田足足有三百亩,距离村子的位置有近有远,靠水渠的位置也不同,想要平等地分成四十七份,让每一户都没意见,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两兄弟分家都能吵到去县太爷面前打官司呢。 “头一桩就是那二十亩实验田。”何东胜抬起头来笑,“哪个合作组愿意试试到时候养出来的鱼交完公家再分给集体,剩下的就是合作组自己分。买鱼苗的钱算在合作组的工分里头,买鸭苗的钱算生产队公账。鸭子生蛋以后,每年一只鸭子交一百枚鸭蛋给生产队。其余的不管。鱼饲料鸭饲料也是合作组自己负责。” 虽然他将条件提的相当优厚,但院子里头的社员仍旧犹豫不决。 稻田里头养鱼养鸭子听着挺新鲜,好像还白得了鱼跟鸭蛋,可养起来真没那么简单。鱼跟鸭子生病怎么办稻子要不要打农药万一不打药,稻子被虫吃光了要如何是好。可是打了药,毒死了鱼跟鸭子又怎么算 樱桃好吃树难栽,可不是所有人吃螃蟹都不会被夹到手。 何东胜扫视了一圈,点点头“既然这样,那” 他话没说完,被宝珍父亲打断了“既然这样,这二十亩地就我们家负责吧。” 院子里头响起哗然声,众人全都盯着副队长。这可不是桩好交易,樱桃树栽下去第一年还挂不了果子哩,头回做新鲜事,肯定得不到好收成。 赵大爹的态度却坚决的很“行了,这事儿没什么好拖的,就这么定下来了。” “那不行。”田雨急了,“我们知青也要参与进来。” 众人哄笑,有年纪大的人拿小田老师打趣“到时候可是要交粮食的,小田老师你要拿什么交啊” 田雨咬咬牙“到时候打不出粮食来,我拿大队分给我的口粮抵。” 院子里头的社员笑得更加厉害,先前喊话的农民大声应着“行,到时候你跟小秋大夫还有小胡会计就在我们六队吃百家饭。” 有这二十亩水田打头仗,后面的分田就进展得顺利多了。看看,新农民跟生产队的头号实在底子人家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队委会当场列出了名单,然后一个个地报出,最后剩下的一些田亩也直接抓阄了事。各家各户的代表对于这件即将影响他们全家生计的事情,竟然毫无意见。 看到余秋跟田雨彻底惊呆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农民的爽快。 宝珍挪到余秋身边,偷偷跟她咬耳朵“我小时候,家家户户也是固定了田亩的。” 余秋猛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不小心听到的墙角。按照大队书记说的话的意思,当初其实搞过类似分田到户的工作。后来因为路线斗争,所以这种形式才被紧急叫停的。 难怪大家伙儿没意见,因为基本上他们分到手的还是自家以前的田地。只不过这几年时间,各家各户人口有所变化,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所以即使这个调整方案并非尽善尽美,就跟加工资有加的多也有加的少,但凡脑子还正常的人都明白,先定下来加工资这件事才是正经。 谁说农民目光短浅来着他们分明迅速把握住了大方向,没有为着三瓜两枣扯皮裹精。 路线斗争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余秋就不相信他们会不明白今晚上生产队长宣布的事情是在打擦边球。 但自古枪打出头鸟,既然有干部愿意站起来,他们就想赶紧跟上。 热热闹闹的大会只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何东胜宣布散会,所有人都摇着自家的蒲扇往外头走。 都说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生产队的这个会可真是雷厉风行的叫每次医院开大会被迫过去凑人头趁机睁着眼睛补觉的余秋深感佩服。 估计是生产队不讲究开会留痕,半个小时的会要补一个小时的会议记录吧。 何东胜要送送女知青,被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直接谢绝了。 回去的路上,田雨分外沉默。走到大路口时,她才迟疑着问余秋“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儿像三自一包,包产到户啊。” 余秋心中一凛,赶紧将这事儿的性质往集体主义上靠“你怎么能这样想贫下中农呢。这是合作小组,才不是包产到户呢。包产到户的话,生产队会统一买种粮买化肥买农药还算工分你看,所有的事情明明都是生产队牵头。” 田雨被她的话绕晕了。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楚。 余秋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今儿课上的怎么样那群孩子有没有跑野了心” 田雨立刻被踩到了痛脚,气得牙痒痒“甭提了,这群毛孩子。尤其是李红兵,中午放完学回家吃饭,下午才上了两节课就没再见他的人影子。气死我了,我要上他家家访去”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李红兵的声音“滚滚滚,你个笨蛋,知了猴都跑了。” 田雨立刻冲上前,厉声呵斥“李红兵,你为什么逃课” 可怜小李同学正对着自己的一群小罗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被她这么一吼,顿时气势全消。 他试图狡辩“没有,小田老师,我不是逃课,我闹肚子上厕所去了。” “上个厕所要两个小时”田雨冷笑,“下次我是不是该带个尿勺去厕所捞你啊。” 旁边的小孩们毫无立场原则可言,看着自己老大吃瘪,居然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余秋看着李红兵手上的长竹竿,了然于心。估计这小子下午早退是跑出来抓知了猴了。 一只知了猴变成蝉蜕后,可能卖一分五呢。这活儿比抓田鼠难度小,危险系数也低。田鼠会咬人,知了猴最多只能想办法逃走。 “你一晚上能逮多少知了猴。” 李红兵冷不防被小秋大夫提问,先是一愣,而后按耐不住骄傲地挺起胸膛“四十只,我一晚上能逮四十只知了猴。” 整个杨树湾九个生产队,没有比他更会抓知了猴的人。 六毛钱,这个收入完全抵得上一个全劳力在地里头苦一天的收入了。 余秋点点头,轻描淡写“你明天好好上学,不迟到不早退的话,我明天晚上给你逮一百二十只知了猴。” 一群毛孩子集体发出哗然声,感觉这个手上抓针筒追着人打针的小秋大夫在吹牛。哈,她会找知了猴洞吗别跟小胡会计似的,把蛇洞当成黄鳝洞,差点儿被蛇咬了。 余秋挑挑眉毛,似笑非笑“谁说抓知了猴一定得会找洞穴知识就是力量。我们打赌,要是我明天逮不到一百二十只知了猴,我请你们每个人都吃水果糖。” 这下子,半大小子们的嗷嗷叫声简直能响彻云霄。水果糖哎,又香又甜的水果糖。好几个毛孩子当场咽起了口水。 余秋抬高了声音“那咱们说好了。谁要是不认真上课,谁就什么都别想吃。” 孩子们更加高兴,听听,小秋大夫就是再吹牛,存心给大家送糖吃呢。 一百二十只知了猴嘿,她明儿能逮到十二只就该偷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求而不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用户19786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肯定会给兔子接生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 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 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 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 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 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 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 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 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 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 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 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年0412 20瓶;izhibaobao5 10瓶;死宅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晋江独发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 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 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 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 你听妈的话, 这娃娃就是这个命, 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 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 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 “奶奶, 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 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位论坛的姑娘,请高抬贵手,放过冷文写手。作者码字不易,上班之余写作除了写大纲做人设之外,还需要查找大量资料。本文已经够冷,成绩够烂,按照收益早就应该砍文迅速完结。请不要再伤害认真辛苦码字的作者了。 下面是关于当时化肥问题的资料 据从德国国家档案馆获取的美国解密文件第807号情报记录披露,20世纪60年代的中国政府,决心解决粮食问题,出台了重大的农业发展计划,这使得化肥进口量迅速增长。 其实,在20世纪60年代初到70年代末这段时间里,中国农业虽然受到“大革命”的影响,但还是取得了较大的进步。 仅就氮肥来说,中国的进口数量从1964年的40万吨增长到1965年的50万吨,到1967年可能增长到94万吨。当时主要的进口对象是欧洲和日本。中国还利用两者的商业竞争关系打破了商业垄断。日本虽然1972年9月才跟中国正式建交,但在此之前已有贸易往来。 早在1962年10月,日本前通商大臣高崎达之助率团访华时,中国贸易代表廖承志就与他签署了中日长期综合贸易备忘录。备忘录规定从19631967年,平均年贸易额每方各为3600万英镑当时1英镑约合人民币689元,双方还指定了政治方面的联系人廖承志和松村谦三。 该备忘录签署后,中日开始了关于化肥合同的具体协商。中方随后披露了与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交易,并要求日本化肥工业满足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价格,并要求日本在1966年12月20日前给答复。 日本建议卖给中国60万吨氮肥或一定数量的硫化氨每吨46美元。但中国不断压价,协商的最终结果是中国从日本那里买了150万吨硫化氨,价格与欧洲复合肥协会的一致每吨34美元。 日本在这场交易中不得不让步了,因为它担心自己的化肥工业会被踢出中国市场。这样,中国就节省了6600万美元这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民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数字。更重要的是它打破了西欧和日本对世界化肥市场的垄断,为中国自主的化肥贸易政策奠定了基础。 该解密档案还写到,尽管在贸易上对中国有利,但中国政府还是在政治上继续批评日本首相佐藤荣作对中国不甚友好的政策,并措辞严厉地表示日本应该更相信中国。 解密档案强调说,这些关于化肥的协商注定使佐藤荣作非常尴尬,因为此时正赶上日本的国会选举,对华贸易问题是此次选举的重要政治议题。日本政界要求佐藤荣作承认,他对中国的疏远政策给了欧洲商人可乘之机,让日本的这些竞争对手在中国市场上占得先机。 确实,日本1967年出口到中国的化肥和钢材虽然再创新高,但日本还是失去了有利的地位,中国的主要购买对象已开始转向欧洲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分投不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就是那只enzi 47瓶;yeve 16瓶;风筝女子 10瓶;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水管是个好东西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 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 船身猛的一晃荡,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 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 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 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 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 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楠木青城、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小秋当老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 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 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 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 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 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 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她今儿工作顺利,整个人轻快的像只小喜鹊,嘴里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自己兜个底朝天。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路又不好走,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布偶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前庭大腺脓肿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 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 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 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 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 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 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 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 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 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 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 “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 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 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送走了小报喜鸟,老太太迎着余秋往院子里头去,脸上全是笑“还是主席好,派了接生员给我家接小重重不算,还从大城市里头给我们派大夫。” 余秋有些疑惑,既然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老太太还不急不慢的。她又不好催促老人家。 “就是早破水啦”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走路却稳健,“早上我家秀华去队里头挑河泥,一吃劲就淌水了。” 余秋吓得心惊肉跳,都要临盆的大肚子挑什么河泥这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胎膜破了之后,脐带脱垂怎么办真是无知者无畏。 宝珍刚给大肚子做完检查,见到余秋满脸惊喜“余老师,你来了啊。” “怎么回事”余秋习惯性地走到大肚子秀华身边,拿听诊器先听胎心,又摸摸产妇的肚子,三四分钟就有一阵宮缩,每次有四十秒钟。 胎心正常,宮缩强度频率都可以,头位,胎头已经顺利入盆。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余秋戴上手套,给产妇做内检。 小囟门在一点位置,是个正常的枕前位,宮口开了有五指,胎头位置很低,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用担心脐带脱垂。 从破水到现在不过四个小时,作为一个头回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产程进展可以说相当迅速了。 余秋压低声音问宝珍“有哪儿不对吗囟门在哪儿” 小接生员声音像蚊子哼“我摸到大囟门在七点钟。胎位正的。” “你查的很准。”余秋疑惑,“你担心什么” 这明明是个进展非常顺利的产妇,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小接生员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绞手。 余秋心念电转,猛然反应过来她在害怕。 前天晚上桂枝的事情也吓到了她,导致她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怀疑,甚至不敢单独接生。 余秋用左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接生吧,我给你看着。” 就好像当年她们这群小医生单独上台接生的时候,产房退休返聘的护士长每次都在边上给她们坐镇一样。 听到脚步声,老太太赶紧提起煤油灯,往来人的方向迎“吃饭了没有还剩了饭吊在井里头,我给你们炒个饭吧。” “吃过了,奶奶。”田雨高兴地跑上前,抓着老人的手,“哎呀,你不用迎,我们看得见的。”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作者有话要说  很不明白,一个妇科手术到底是如何让审核看出了色情暗示。如果有谁能在这情况下还被性暗示了,作者只能说一声佩服新网址: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长得真神气 余秋谢绝了郑家的留饭, 开玩笑, 今晚她可有场硬仗要打,120只知了猴呢。 老太太跺着拐杖拉下脸, 抓知了猴都是天黑以后干的事, 怎么就不能吃晚饭吃过饭刚好有力气。 今天吃黄鳝,卫红在田里头钓的, 好长的两条, 昨儿早上就抓了, 等着他二姐回娘家。 郑家的大女儿是随军家属, 跟着丈夫驻扎在外地,几年功夫才能回一趟娘家。所以全家人都盼着老二回来。 今晚黄鳝都烧了, 大家一起吃。 余秋笑了, 眨眨眼睛“那可不成。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我得把准备工作做好了。” 宝珍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小秋姐,你要怎么抓呀” 120只,她跟她两个哥哥忙一晚上都抓不到这么多。 郑大婶叹气, 心中暗道摆明了小秋大夫是送糖给那群孩子吃。 她忍不住说小赤脚医生“你就是太惯着那帮毛孩子了,要凶点儿,不能纵着他们。” 一个个的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还要吃水果糖。真是饱饭吃多了撑的, 怎么不上天啊 正在院子里头玩耍的两个小姑娘,听到糖字,立刻抬起眼睛, 亮晶晶地盯着郑大婶。 年纪小一些的那个,更是直接嚷嚷出来“外婆,二丫也要吃糖。” 她姐姐赶紧拉妹妹的手,摇头强调“不吃糖,吃糖肚子痛。” 小妹妹却不好糊弄,毫不犹豫地反驳姐姐“糖好吃,甜,二丫要吃糖。” 余秋笑着摸了摸她俩的脑袋“吃糖,都吃糖,等过两天,妈妈好了,小秋大夫请你们吃糖。” 屋子里头的黄莺立刻喊出声“不许吃,嘴馋身懒的东西,心都野了。” 老太先不高兴起来“干什么你糖不是甜的,难不成是苦的。有能耐骂什么孩子呀” 她转过头,冲两个重外孙女儿笑,“大丫二丫不急啊,等供销社有糖卖了,叫你们舅舅买糖给你们吃。” 二丫憋着小脸蛋,委屈得快要哭了“那什么时候有糖啊” 黄莺愈发气氛起来,恨女儿不长脸“吃什么糖撑不死你。今儿就跟我回家去。” “干啥你发什么疯”郑大婶也拉下了脸,“今天就走那你死回家做什么不要进这个门。” 黄莺被奶奶跟母亲劈头盖脸地连着骂了两通,脸涨得通红“家里头还有事,养的鸡跟猪也要有人喂呀。” “你婆婆是死人喂下鸡,喂下猪能累死她”郑大婶眼睛都红了,“不许走,老老实实安身给我待着。卖到他们家的啊回娘家都不行了” 余秋最怕碰上这种家庭纠纷,真要扯起来,扯个三天三夜都扯不完。 她赶紧强调“不能走的,做完手术不换药,不继续治疗,你很快又会再发。给你的药一天三顿,一顿一片必须得吃了。” 老太立刻应声“就是,你不听话,死在外头都没人理。” 余秋借口再不去准备,知了猴就抓不到了,朝宝珍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出了郑家门。 等走到路口,宝珍才压低了声音跟她小秋姐分享患者家庭背景。 “当初黄莺姐嫁到山里头去,大爹跟大婶生了好大的气,老太也气得吃不下饭。”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黄莺姐婆家在山里头” 因为山地是旱地,浇灌不便,不仅种不了水稻,连小麦都几乎没有收成,山里头人几乎全靠山芋充饥。据说三玉中里头掺杂了玉米,就已经属于奢侈享受了。 为着这个缘故,山里头的姑娘嫁出来的多,外面的女人进山的十分稀罕。 毕竟哪家爷娘都舍不得自己的闺女去过苦日子受罪。郑家长辈生气也是正常的。 余秋也忍耐不住熊熊的八卦之魂,小小声追问“那为什么当初要讲山里头的婆家” 杨树湾迄今还有人干保媒拉纤的营生,帮男女双方说和。 难不成是这个没人不靠谱,收了男方的钱,故意糊弄女方家里头那也不太可能啊,定亲之前,女方长辈肯定要去男方家里头相看的。 宝珍两只眼睛立刻放出光来,脸上的神色也十分古怪“没有媒人,是黄莺姐自己相看上的。” 余秋惊讶,这要怎么相看呀现在出门基本靠走,联系基本靠吼,隔了一座山就跟隔了一个世界似的,不少人进一次公社都觉得稀奇,压根没有碰面的机会呀。 “换山芋。他们山里头吃不到米面,就会挑着山芋,到我们杨树湾来换点儿麦子。”宝珍眨眨眼睛,显出了同为八卦中人的小兴奋,“黄莺姐就是那时候相中志邦哥哥的。他家穷,拿不出彩礼来,黄莺姐什么彩礼都没要,硬是要嫁给这个人。” 余秋也挑高了眉毛,笑嘻嘻的“那志邦哥哥肯定长得精神。” 不然她真不知道黄莺图个什么了。 图这位志邦哥哥人好吗未必吧,老婆下面脓肿都长成这样了,旁人不知道,他难道会不清楚 清楚了还让老婆单独带着两个孩子翻山越岭地快走了一整天才回到娘家这人到底是蠢还是毒呢 就算生产队上工再要紧,也不差这半天一天的功夫吧。 况且山里头种山芋跟玉米,眼下根本不是多忙的时候。 宝珍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丝毫不掩饰嫌弃之情“才不是呢,长得一点儿也不神气。” 余秋被她脸上的表情逗乐了,故意调侃小姑娘“那你说说,什么是长得神气啊” 宝珍丝毫不掩饰骄傲之情“当然是像我东胜哥哥那样的啦。” 余秋扑哧笑出声。她挑高眉毛,竖起大拇指,憋着笑夸奖自己的小徒弟审美在线“不错,很有眼光。” 何东胜的长相的确很符合现在的主流审美观。 “你俩又在后面编排我什么小话了”何东胜挑了副箩筐从村口方向过来,笑着看两个小妹妹。 余秋拼命忍住笑“没编排你,宝珍夸你长得精神呢。” 小接生员不防背后讲人话被抓了个现行,顿时脸涨得通红“我们在说黄莺姐呢,志邦哥哥都不陪她回娘家。” 何东胜笑了起来,露出口白牙,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他是怕被我们杨树湾的老少爷们揍一顿吧。” 当初黄莺姐也算是村里头出挑的姑娘,要是嫁去公社或者县城之类的好地方,再不济去个好点儿的大队,大家也就认了。 结果居然嫁进山里头去,老少爷们的心能平得下来吗 余秋伸头看他箩筐里头的秧苗,棵棵都长得健壮。 她忍不住好奇“赵大爹把秧苗换回来啦哪个队有这么多秧苗啊” “大爹跑了好几个公社,累得够呛。”何东胜换了个肩膀,“秧苗要是不赶紧补下去,就要误了收成。” 他抬头叮嘱宝珍,“你给我跑趟腿,各家各户都通知一声,就在地头把秧苗给分了。” 宝珍立刻应声。 余秋将泡过一回的布巾放进水车洗衣机里头之后,也跟着帮忙去通知人。 现在六队的各家各户都已经明确自家负责的田亩,经过一整天的下地劳作,也搞清楚了到底哪些秧苗需要补。 要是秧苗早点儿发下去,大家伙儿手脚快的话,今晚就能补好秧。 余秋往六队跑,迎头撞上放学出校门的小朋友们。 李红兵见到她就扯着嗓子喊“小秋大夫,你可得快点啊,我马上就去刮松脂了哦。” 说着他还神气活现地晃了晃脑袋。 余秋看到他的样子就想笑“你放心,120只真鸟猴,绝对一个都不少。” 她招呼学生里头的六队孩子,“赶紧的回家去,跟你们爸妈说,何队长在田头分秧苗呢,别耽误了功夫。” 几个大孩子立刻朝家里头奔。 其他学生跟着喊“你们队真的要重新栽秧啊。” “对,我妈说要补种。”前面的孩子头也不回,只招呼同伴帮忙,“你帮我去自留地瞧瞧,我爸妈可能在那边。” 一群学生立刻一哄而散,没有自家事情的,也帮着去喊人了。 李红兵气得直跺脚,这帮家伙还没开始打仗呢,居然就四分五裂。小秋大夫实在太狡猾,竟然用这种办法来分裂他的队伍。 余秋哭笑不得“我又不跟你比,你找多少人都跟我没关系。” 李红兵梗着脖子“嘿, 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田雨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噜到他脑袋上,瞪眼教训学生“怎么说话呢马上就让你看厉害的。” 她从包里头掏出昨晚上自己跟余秋去工地讨要的废胶带,得意洋洋地绑在先前李红兵抓知了猴的大树上,挑衅地瞪了眼李红兵“你就等着看变戏法吧。” 余秋默默地调整了下胶带的位置,正好到自己胸腹间差不多,贴的太矮的话,弓着腰去捡知了猴,她这把饱经风霜的老腰可吃不消。 李红兵伸手去摸胶带,感觉小田老师好像真的不太聪明,这胶带滑滑的,根本不可能黏住知了猴啊。 田雨立刻得意地抬高了下巴“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知识就是力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头我们就让你看怎么变戏法。” 李红兵狐疑地看了眼面前的两位女知青,感觉这两人就是在装神弄鬼。 他才不怕呢,水果糖他是吃定了的。 少年大摇大摆地抬脚出校园门,他现在就上山刮松脂去。 哈,难怪松树上逮不到知了猴呢,肯定是因为它们怕被松脂粘住。 李红兵刚出校门口就迎头撞上自己弟弟以及大毛二毛,他喜出望外,立刻招呼人跟自己一块儿上山。 临走前,他还特地回头跟小田老师强调了句“我们上山,没玩水。” 李家小弟却摇摇头,表情十分为难“小胡哥哥说,给我们做太阳灶,以后都不让我们喝生水。” 学校没有锅炉房,自然不会有开水供应。上学的小孩只能从自家带水喝。 可现在物资极度匮乏,家家户户就是捡了个农药玻璃瓶都要好好收拾干净,用来装油打醋,哪有那么多瓶子可以给小孩带水喝 所以学生们上课口渴了,要么忍着,要么就趁着课间偷偷跑去外头沟里头直接捧水喝。 胡杨听说之后吓得不轻,他以为起码杨树湾是实现了喝开水。没想到在柴火没有这么缺乏的情况下,孩子们仍然难以保证时时刻刻都喝到烧开过的水。 小胡会计觉得这样绝对不行,他立刻带着孩子们参观了知青点前头的太阳灶,他要做一个同样的放在学校里头。 这样课间老师将水放上,一节课的功夫便可烧出一大锅水来,学生从家里头带个碗或者缸子,就能有现成的开水喝了。 田雨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她光顾着抓学生的学习了。小田老师十分羞愧,懊恼地拍自己的脑袋“我该早点儿看到的。” 余秋安慰了她一句“你一双眼睛能看到多少东西再说他们跑出学校,肯定会躲着你的。” 她转过头来看开始忙碌的胡杨,试探着询问,“咱们要不要做一个开水桶就是烧好了之后,让孩子们从桶里头接水喝,省得舀水的时候容易烫伤了。” 田雨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做成老虎灶,到时候直接来接水。” 所谓的老虎灶就是熟水店,专门卖开水的。据说以前还会连着茶室,甚至还有专门的说书人在前头说书,跟茶水店一样。 不过时代发展到今天,前头的这些全都被摒弃了,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供应开水功能。 田家父母工作的码头就有这样的老虎灶,外头居民来买水,一分钱一瓶,他们职工则可以免费拎水回家。 胡杨对老虎灶的印象不深刻,他再接地气也毕竟是将军家的少爷,部队大院里头什么都有,不需要他去拎开水。 不过听田雨一描述,他立刻觉得好,有这么个老虎灶,起码能够保证学校师生的饮水问题。 三个知青立刻凑在一起,比比画画老虎灶究竟要安在哪儿比较合适。胡杨打定主意,他还得再去一趟修桥队,把那几块被水泥柱子一并搬过来,刚好用着固定灶台。 李红兵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受到了完全的忽视。 刚才他们不还讨论捉知了猴的问题吗怎么现在都不理这件事了 胡杨不耐烦地挥挥手,嫌弃地扫了眼小少年“知了猴不是晚上才钻土嘛,先做点儿正经事才是真的。” 看看,都是13岁的孩子,人家秀秀怎么就那么乖巧懂事再瞧瞧李红兵,真是丢他们小爷们的脸。 李红兵目瞪口呆,感觉眼前的男知青十分不要脸,谁讲抓知了猴不是正经事 搞得小胡会计今儿中午没吃他抓的知了猴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多吃几块豆腐 小胡会计时时刻刻将人民群众的生活摆在心中, 吃苦在前, 享受在后,显然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老虎灶在前, 他现在早就忘了知了猴的美妙滋味。 胡杨大手一挥, 直接安排手下们跟他去桥梁队拿,哦不, 是拉东西。 一路上, 路旁水田自留地里头忙碌的农人们全都抬起头看雄赳赳气昂昂拖着一大堆建筑垃圾的大队会计。 不少人促狭地逗弄小会计“胡会计, 你在忙啥呢” 胡杨得意洋洋地扭过头“回头我请大家喝不烧柴的开水呀。” 对呀, 他怎么没想到应该在田头也安个太阳灶的,就安在大沟边上, 这样取水方便, 万一失火了也好及时浇灭。 现在天这么热, 实在很应该保证充足的饮水供应。 在知青点烧好水, 泡了茶,再送到田里头,多麻烦啊, 就应该就近解决问题。 村民们笑了起来,还有人打趣道“这可美的喽,以后我们在田里喝饱了水回家,省得回家还要烧柴火。” 胡杨不假思索“这有什么难的我在每个队都做个老虎灶, 到时候家里要喝水煮饭了,就过去打水好了。” 说话的时候他情绪过于激动,下意识的一挥手, 大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味。结果独轮车准头没把好,直直往水沟底下冲。 亏得旁边的农民眼明手快,一铁锹过来,依靠铁锹柄卡住了车轮,才不至于让车里头的废弃水泥块一股脑儿全都倒进沟中。 老农笑着直摇头“我的小胡会计,这哪是你能干的活呀。” 旁边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就连跟着胡杨去搬水泥块的大毛二毛也发出咯咯的笑声;窘得胡会计赶紧落荒而逃。 老农却在后面追“唉唉唉,放着吧,我来我来。” 说着他轻轻巧巧地抬起了独轮车,跟阵风似的大步朝前走,就连人高马大的胡杨,都得一路紧走着才能追上。 田雨站在学校门口,见状埋汰他道“你不是要给独轮车装风车做成风帆车吗到现在都不动。” 胡杨才委屈呢“我又没车,这车还是我问人借的。” 大队书记扛着锄头,往自家的自留地上去,经过学校门口,他见状笑着“我们小胡会计,可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一穷二白哦。” 推车的农民笑了起来,放下独轮车接大队书记的话“小胡会计说,要给我们每个生产队都做太阳灶呢。到时候家家户户连柴火都不用,就能直接喝上热水。” 大队书记来了兴趣,看着立在地上的太阳灶“这个真能烧水” “能” 平日里性情腼腆的秀秀此时却顾不上害羞,鼓足勇气为小胡哥哥背书,“奶奶今天中午就没有烧锅,我们吃的就是太阳灶焖好的饭,可香了。” 大队书记这回连肩上的锄头都放下了,绕着太阳灶走了一圈,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不错,这个好。省下稻草秸秆可以卖给造纸厂,年底给大家多分几块钱,让娃娃们也多吃几块豆腐。”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她跟着余秋学习生理卫生课,也知道补充蛋白质的重要性。 红薯为什么不养人因为里头全是淀粉,没什么蛋白质呀。吃鱼吃肉为什么人精神因为富含蛋白质跟脂肪呀,人的身体需要它们。 豆腐是什么豆腐就是贫下中农的肉。豆浆就是老百姓的牛奶,喝了一样长身体。 她立刻催促胡杨“快快快,你早点儿造出来,我们杨树湾就能多省点儿稻草。” 余秋却皱起眉头“你要每个生产队都造一个的话,起码还需要九口锅。你打算到哪儿去弄铁锅呀。” 现在铁锅也是各家各户的重要财产,一般人家就是锅破了也不会丢掉,还是修修补补继续用。 胡杨傻眼了,他还真忘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修桥队的废弃品虽然多,但人家也不会随便丢锅呀。那可是登记在账上的资产呢。 小胡会计抓抓脑袋,不太确定地开口“要不,我试着在村里头找一找” “那你还不如去卖废品的地方找呢。”田雨侧着脑袋,不是很肯定,“说不定那儿有。” 大队书记立刻有了决定“我喊成根大哥帮忙看看吧,反正他也要去县城。” 余秋闻声赶紧回头问“陈福顺的爷爷回来了呀,今天去菜市场怎么样” 大队书记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喜不胜喜“怎么样可好了,船堆得满满的,赶得上整个生产队割一天的草了。” 而且他清楚的很,这菜市场的垃圾里头又是鱼鳞又有死虾的,沤出来的肥料比单纯的草肥可有劲多了。 他忍不住又夸奖了一句小知青们“还是你们这些娃娃脑袋瓜子灵光,眼里头有东西。我们倒是白种了这么多年田。” “要不怎么说是主席给咱们派人下来喽。” 校门口走进个30岁上下的女人来。 她身材瘦削,脸上也没什么血色,身上的衣服因为洗过太多次,已经薄了,整个人却拾掇得干干净净。 四婶婶伸手招呼大毛二毛“你俩别老闹腾红兵哥哥,红兵哥哥要上学的。” 大毛二毛立刻簇拥到妈妈旁边,争先恐后地强调“哥哥带我们抓田鼠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去的,没耽误上课。” 四婶婶冲着李红兵笑“多亏你们兄弟带着他们,一会儿来家里吃炒米啊。” 李红兵连连摆手“一会儿我还要去捉知了猴呢。” 说着,他又目光灼灼地看了眼余秋,像是在无声地下战书。 大队书记伸手拍他的脑袋瓜子,恨铁不成钢道“别光想着逮知了猴,好好跟你小胡哥哥学学。烧饭的铁锅你天天见吧,人家能做出太阳灶来,你就会大太阳底下光着屁股乱跑。” 李红兵脸红成了猴屁股,一个劲儿的嚷嚷“我才没光腚呢,我明明当时用荷叶遮着,遛鸟的是陈福顺。” 全是石桥口大队的那帮兔崽子,大家同在河里头游泳,那群混账东西居然偷偷把他们的裤衩全藏起来了。 余秋乐不可支,侧过头憋着笑招呼四婶婶“婶婶,你是从什么时候眼睛不舒服的呀” 四婶婶不自在起来“没哪儿不舒服呀,我挺好的。” 余秋也不反驳她的话,只继续追问“那你从什么时候起,晚上眼睛看不到东西的” 大队书记立刻停止教训李红兵,抬头看她“大毛妈,你眼睛晚上看不到东西了哎哟,怎么瞒得严严实实的不是说了吗身体不舒服要早点讲。” 四婶婶愈发不自在,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就是晚上有点儿模糊,天黑了嘛,都看不清爽。” 余秋手上没有专业的检查设备,只能让四婶婶坐下来,伸手轻轻撑开她的上下眼睑,仔细观察眼睛的情况。 末了,她松开手,又细细询问了一回病史,专门强调了一句“最近有没有哪儿动的不灵活比方说胳膊腿呀,使不上劲,或者无缘无故的就摔倒了。” 有的时候眼睛看不清楚,未必是眼睛的问题,她见习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一位年轻的女病人突然间视物模糊。 问病史的时候,病人说什么都好,最后还是她在病历上签自己的名字时,主任注意到她的胳膊不灵活,坚持让她去做了个头颅核磁共振。结果提示多发性亚急性脑梗塞,直接被神经内科收住入院了。 后来经过针对性治疗,她的视力也恢复了正常。她跟家属直到出院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这么年轻就会有脑梗塞。 四婶婶摇摇头“我今儿还挑担子呢,真没哪儿不舒服。” “那我先给你补充维生素a试试看,要是效果不好的话,再去县医院。” 四婶婶赶紧摆手“去什么县医院啊,不用的。反正晚上本来就看不清楚的。” 大队书记立刻板起脸“要去的,你要是眼睛坏了的话,你让大毛二毛怎么办回头要是吃了药还不好,你就跟老跟老城根的船上县城,大队的医疗合作站不是白搞的,给你报销医药费的。” 余秋突然间想起来,自己手上的药还缺不少,赶紧追问大队书记“书记,我要买药的话怎么报账呢” 大队书记挥挥手,相当豪放做派“你自己列个单子,报个计划上来,要是急着要用的,就找小胡会计先记账,支了钱的话买回来销账就行。不过这个你给自己跑县城了,成根大哥不识字的嘛,你写了条子他也不认识。” 胡杨立刻积极主动地站出来毛遂自荐“余秋,你要什么我去县城给你买吧。你不是要给大家做体检吗” 陈福顺爷爷未必知道该怎么从卖废品的地方淘到好东西,他还是自己跑一趟比较放心。 余秋点点头“那好,回去我给你列个单子,你要是摸不准的话,就直接问药店的人。” 她先前在指导大家如何给家庭用水消毒以及上村民家里头也还没上学的孩子打针的时候,顺带着做了几户人家的体检,但全面的健康检查还没开始呢。 这可是个大工程。 大队书记一拍手,下了定论“那好,就小胡会计去。” 他转过头吩咐胡杨,“今儿吃过晚饭,你早点睡一觉。到点了,我让小福顺去叫你。” 胡杨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设个闹钟,明天早上4:00起来就是了。” 反正他出门也不麻烦,刷牙洗脸直接就能走人。 大队书记笑了起来“四点钟动身,那你打算下午还是晚上到县城啊人家菜场早就臭了哦。” 胡杨惊讶地抬高眉毛“从红星公社到县城不是三个来小时吗” 他早上四点出发,到县城刚好赶上菜场卖完东西。 大队书记笑得不行“你当我们是什么大船啊全靠张帆撑着走,去一趟县城要7个小时呐。成根大哥昨天晚上撑船走的,中间半点功夫没耽误,刚回来还没多长时间呢。” 这下连余秋都震惊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县城居然能够这么远。这么看来,杨树湾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穷乡僻壤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交通太不发达了。 胡杨喃喃自语一般“那陈福顺的爷爷不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吗这也太辛苦了。” “就在船上睡,他们两口子轮着撑船。”大队书记面带微笑,“肥料要容易到手,早被别人抢光喽。” 何东胜从校门口伸进脑袋来,见到大队书记就笑“要不怎么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呢对了,书记,晚上开会还是老时候” 大队书记点点头“你跟赵大爹他们补完秧苗就赶紧到大队部来,这个事情,咱们可以好好张罗张罗。” 李红兵好奇心强,抢在众人前头发问“大爷爷,什么事啊咱们阳朔湾有什么事情要张罗” 哇,都到大队开会了,那肯定是大事。 大队书记笑着拍拍他的脑袋,揶揄道“什么大事啊看你能不能吃上水果糖的事。” 嘿,这小子,闹的满大队都知道小秋大夫要请他们吃水果糖了。 余秋侧过脸,满心狐疑,吃水果糖的事那就是改善社员的生活了。钱粮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难不成,杨树湾大队要在所有生产队都推行合作小组 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点儿枪打出头鸟啊。 何东胜看着几个知青,笑着问大队书记“要不,让小胡会计,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也都过来开会吧。他们还比较了解情况。” 书记连连点头“来来来,都来。” 说着,他眼睛扫过三个小知青,又点点头加重语气,“以后大队开会,你们都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rofhz、瑤非魚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去大大队开会 陈福顺急得抓耳挠腮, 带到大队书记跟何东胜都去地里头忙碌了, 他赶紧追着三个知青问到底要开什么会 余秋他们心里头也敲着鼓呢,摸不清大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田雨直接朝李红兵翻了个白眼, 老气横秋地强调“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李红兵急了, 当场跳起脚来“嘿,什么呀我看分明就是大爷爷在给你们打掩护, 找理由让你不捉知了猴。” 哟, 说你胖还喘上了。 余秋眯起眼睛笑, 本来姐姐还打算给你留点儿面子, 不想打击祖国小幼苗的自尊心。 看样子,必须得全方位的给你小子来顿狠的才行。 “走。”余秋一挥手, 示意田雨跟秀秀, “咱们把那一排树全缠上胶带。” 胡杨在后头喊“不要我帮忙吗” 田雨脑袋都不回, 直接安排了他“你赶紧把太阳灶固定好才是真的, 明天我就指望着它喝水了。” 胡杨收回视线,看眼巴巴瞅着外头的大毛二毛,立刻板起脸“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跟我干活。” 一群小子,还没有姑娘家做事麻利。 李红兵才不搭理他呢,直接扭过头, 自己跑去刮松脂了。 李家小弟刚要抬脚追哥哥,就被胡杨叫住了“赶紧过来给我扶着。” 小男孩本能地顺从吩咐,等到他帮忙将支架做好, 他哥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夏天黑的迟,晚上七点钟,杨树湾的老百姓吃过晚饭,夜色才开始降临。 余秋跟胡奶奶打了声招呼,就抓起手电筒带着田雨跟秀秀去树下开始忙碌。 李红兵早就拿着铲子在树底下挖了半天知了猴洞。他炫耀的晃晃手上的农药瓶子,得意洋洋地宣布“我已经逮了17只了。” 嘿今天的知了猴也争气,个个都打了天井,拱出土包来探头探脑,他一挖就是一个准。 余秋大方地摊手“随便,再让你多挖30个我也无所谓。” 秀秀手上抓着手电筒,找自己先前缠过胶带的树,光刚照上去,她就惊喊起来“知了猴。” 那一圈胶带下面,密密麻麻的,爬了居然有七八只知了猴。秀秀赶紧伸手去捉。 知了猴在蜕壳变成蝉飞走之前,行动都比较迟缓。手电筒照着它的时候,它居然都不知道动弹。 眨眼的功夫,秀秀手上的深口瓶底就布满了一层知了猴。 李红兵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秋跟田雨也不搭理他,捉完了一棵树上爬着的知了猴,立刻转到另外一棵树上。 等到它们重新回来的时候,原先树木缠着的胶带底下又爬了好几只知了猴。 几人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花了才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瓶子里头就已经密密麻麻。 不用数,光目测也知道里头的只鸟猴不止120只了。 李红兵连铲子都顾不上拿,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群人,莫名其妙就委屈得不行。 凭什么他费了老大力气刮的松脂,根本粘不住知了 “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大路口方向,何东胜跟胡杨一边说话,一边走路过来。 他伸手拍了下李红兵的脑袋,揶揄道“你也就是在我们杨树湾小孩子面前逞逞能。你看强子跟小兵他们,谁跟着你屁股后头混啊” 余秋抬起头看看天,惊讶地问何东胜“你们秧苗都补好了” 生产队长笑了起来“补秧又不是从头开始插秧,能有多少事情啊。赵大爹家还有点儿,保证的哥哥嫂嫂们正在插着呢。” 余秋点点头,将手电筒塞给秀秀“瓶子装满了就回去吧,小心不要踩空,注意蛇。” 田雨抓得正起劲,见余秋跟胡杨都要去大队部,他也只好抬脚走人。 临走之前,小田老师还特地悲天悯人地宽慰了句李红兵“算了,我们留点儿给你捉。” 气得少年在后头哇哇乱叫。 田雨得意的不行,一路都猴着余秋的肩膀,笑到了大队部。 各个生产队的队委成员七七八八来的差不多了。见到何东胜跟三个知青,大队书记点点头,让他们自己找地方蹲着。 这次开会的场所仍旧是大队支部前头的院子,抠门的书记同样舍不得点灯,只就着星光说话“行了,既然大家伙来的差不多,咱们就开始说正经事吧。” 他转过头示意何东胜,“你都说说,你做了些什么” 余秋跟田雨还有胡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不由自主地悬起来。光六队搞合作小组还不显山不露水,可要是整个大队都弄起来,说不定会被当成筏子呢。 何东胜满脸好脾气的笑“那我就说说吧。今天下午挖田鼠的事情。” 田雨差点儿跳起来,何队长也未免太阴险了吧。 这是要跟全大队的人告状,她身为老师,居然带着学生挖田鼠吗还搞得两个孩子差点儿在水里头淹死。 胡杨也羞愧的不行,他感觉自己年纪最大,有必要站起来担起这个责任“那个田鼠是我要挖的。” 余秋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示意小胡会计听完人家的话。 何东胜应当不至于这么小鸡肚肠,突然间玩这手阴的,让众人批判他们。 “对,是小胡会计他们上山挖田鼠,结果挖出了粮仓。”何东胜笑着点头,“我拎了下,足足有三四十斤重,什么麦子稻子,还有蚕豆,田鼠往家里头搬的不少。” 院子里头的人立刻发出惊讶的赞叹声,八队的生产队长更是喊出来“狗日的东西,是赶得上一个多月的口粮了。” 一下午几个小秀才就能挖出这么多东西,田鼠们在地底下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呢。 大队书记笑起来“这会儿又是刚割完稻子又是田鼠养小老鼠的时候,他们不抓紧的时间藏粮食才怪。” 院子里头立刻炸窝,可不是,以前都是秋收时分打田鼠,现在看来夏收田鼠也不安分。 大队书记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等众人的议论声小下去之后,才接着开口“前头割完稻子,我就琢磨着要好好逮一回田鼠。不过忙着插秧嘛,就没顾上。” 他摇摇头,很是头痛的样子,“现在看来咱们还是得捉田鼠。这个大害不除,下半年的收成也会受影响。” 何东胜赶紧点头“没错,我们六队就发现不少秧苗被田鼠咬了。这狗东西不仅吃稻子麦子,嫩苗它也不放过。今天我们赵大爹跑了一天,才从别的大队买了秧苗回来补种。可要是由着田鼠的话,以后还得补秧苗。” 余秋眼皮子直跳,感觉田鼠这个锅背的有点儿冤枉。 眼下毛豆蚕豆正当时,田鼠吃秧苗好像也应当吃旱秧地里头刚发芽的那种,至于辛辛苦苦的凫水跑去吃栽下去的秧苗吗 田雨却恍然大悟,难怪呢,她就说六队的秧苗插的挺好的,全都是田鼠这个祸害。 大队书记语气沉重“六队已经发现问题了,田鼠吃秧苗也不会单吃六队一家的东西。你们赶紧回去找找看,要是有同样的情况,赶紧补栽,不然就要误了时候。” 八队生产队长点头“是这么个理,现在的田鼠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家种下去的豆子都被扒窝了。” 赵大爹接话“咱们得赶紧好好管一下田鼠的事情。该打的打,该抓的抓。尤其是那些刚养出来的小田鼠,趁早斩草除根。不然等长大了,我们全成了帮田鼠种庄稼。”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双抢过后的三伏天属于农村难得的农闲时刻。田里头的庄稼自己长就好,挖水渠也不急着这一时三刻。 九队的生产队长点头表示赞同“这会儿狠打一阵,下半年的粮食起码能增收一成。刚好打下来的田鼠也能给大家伙儿开开荤。”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双抢的时候,各个生产队可没少吃田鼠肉。 “行,到时候你们是直接炖肉吃呢还是晒成肉干给过年加菜,都随便你们自己。” 大队书记又吸了一口烟,“下面我们再说说从田鼠洞里头扒出来的粮食要怎么处理。” 众人都是笑,没人会嫌粮食多,就算自己不吃,喂鸡喂鸭喂猪都是好的。 何东胜笑起来“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婶婶姐姐嫂嫂们,田鼠搜刮的粮食比我们挑拣的种粮还好。” 九队队长一拍手,做出滑稽的模样“哎哟,这可迟了,不然我们还省了一回种粮。” 秧苗都插下去了,哪里还有空地种 再说这时节,撒稻种早就晚了。 “田亩不是问题。”大队书记鼻孔里头吐出一圈烟雾,“大家伙儿还记不记得上次小秋大夫说的水里头种稻子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急刷刷落到了余秋脸上,饶星光暗淡,余秋也被盯得吃不消。 她下意识地侧过脸,刚好对上何东胜的笑。 年轻的生产队长清了清嗓子“小秋大夫想了个很好的主意,用草肥塘水泡种子催芽,然后再用育秧盘长出秧苗来,直接放在水面上生长。” 大队书记接着他的话头子说下去“咱们杨树湾最不缺的就是水,沟渠呀,池塘啊,大沟啊,到处都是能放浮床的地方。这一算起来,咱们起码能多四五百亩庄稼地。” 场院里头哗然声高涨,不少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俱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多出四五百亩地是什么概念这都快占了杨树湾15的田亩了。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水田”可不在田亩册子上,相当于杨树湾人的自留地呀,连皇粮国税都不用交。 大队书记看着各个生产队的头头脑脑们笑“怎么样大家伙儿觉得这办法可还行” 八队的生产队长有点儿质疑“庄稼未必能长出来呀,搞不好种粮都收不回头。” 赵大爹却痛快的很“搜不回来也没啥呀,反正本来就是从鼠窝里头拖出来的,算咱们白得的。最多庄稼长不好,我们白费点儿功夫。” 三队的生产队长赶紧摇头“这功夫可耽误不得,不趁着现在有空,把草肥给沤了,后头要追肥的时候,可没肥下田。” “割茅草沤肥这个事情可以先放放。”大队书记开了口,示意八队的生产队长,“成根大哥拉回来的烂菜叶子这些可还好用” 生产队长连连点头“好用的很,已经开始烂了。”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生产队见到了八队看鱼人拖回来的一大船菜场垃圾,都倒进草肥塘里头了。 呵,这些垃圾老远就发着腐烂的味道,看的可真叫人眼馋。 大队书记脸上浮现出笑容“县城可不止一家菜场哦。” 院子里头立刻发出哗然声,不少生产队都眼热起来。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基本上指望不了化肥的情况下,这些有机肥就是宝贝。 “县城有两家大国营菜场,靠着护城河的这家是咱们说好了每天去收拾垃圾的,另外一家靠近县政府革委会那一块,我们也准备拿下。” 八队生产队长出去买过鱼苗跟菜种,清楚县城离的远“如果拖两船的话,成根大哥恐怕忙不过来哦。” 大队书记点头“是这么回事。所以我跟东胜合计了一下,想了个办法,就是接力。垃圾可以装在大箱子里头,一趟趟的接力运出去。” 场院里头的声响又大起来,杨树湾虽然依山傍水,但村里头的大船数目极为有限,绝大部分都是小船。 “后头我们想着的是,成根大哥将菜场的垃圾运出来,装在几个大箱子里头,然后拖在水里头走。等到了杨寺庙的时候,就换下一班船,后面每个公社一站。大家接力下去就好。这样两个菜场差不多就能跑赢了。” 院子里头的声响更大了,九队的生产队长笑起来“照这么来,人家菜场的垃圾还不够我们拖呢。” 其他人也跟着笑,可惜各个单位跟居民区的厕所都被县城附近的生产队承包了,不然又是一笔好肥料。 “其实还有一处肥料来源。”余秋迟疑了一下,主动开口,“就是有点儿麻烦。” 大队书记立刻朝她点头“说说看,再麻烦也比割草沤肥强。” 在草地上蹲一天,那滋味比割稻子好不到哪儿去。 胡杨突然间开口“其实我们可以用收割机割草来着。”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是个好办法。”大队书记点头,“小胡会计,你回头好好试试。” 他又抬眼催促余秋,“说说看吧,到底哪里还有肥料” “居民区。” “嗐,人家里头的马桶也被包了。”八队队长摇摇头,“这个不好跟人家抢。” 余秋清了清嗓子“不是这个,我是说生活垃圾。家家户户都有生活垃圾,我们可以上门收垃圾。” 她穿过来之前,正好碰上要实现史上最严格的分类垃圾回收令。朋友圈里头疯传垃圾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属性,被迫离家出走的动图。 不少在上海的朋友表示自己已经快要被分类逼疯。 人们制造垃圾,人们又痛恨垃圾,恨不得垃圾尽快离自己越远越好。 就算现在垃圾可以搁在一起倒掉,想必大家也欢迎有人直接上门回收,不需要他们再多跑一段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如自己不去 大队开会雷厉风行, 不到半个小时就敲定了三桩事第一、每个生产队出捕鼠能手抓田鼠挖鼠洞, 人跟狗都上。第二、各个生产队出撑船的好手,接力运菜市场的垃圾回杨树湾。第三、砍芦苇杆子跟细毛竹做浮床, 准备好等秧苗出来就插秧。 至于去县城人家收垃圾的事, 等说和好了有眉目,也要选人出来做。 杨树湾人开会说事, 也不要大家一个个站起来发言表态。举手表决没意见, 口头定下来散会走人。 余秋跟着人群出了大队支部, 她没直接回知青点, 而是跑去找秀秀。 秀秀手上的瓶子已经装满了知了猴,她有手电筒照明, 知了猴又爬满了数等着她抓, 完全如虎添翼一个顶仨。李红兵带着弟弟, 兄弟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秀秀见着哥哥姐姐开会回来, 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光顾着抓知了猴,都没注意到时间。 余秋也伸出手去“咱们今晚干把大的。” 李红兵急了“哎,你已经捉了一百二十只知了猴。” 照这么下去, 两百四十只,四百八十只都要不止了。 余秋挑起眉毛笑,夸奖了句小少年“小九九背的不错,算数还行啊。”她伸手捏了只知了猴, 又塞进瓶子中,朝少年郎笑得春花灿烂,“但是今晚我得多捉点儿。” 田雨惊讶地瞪大眼睛, 干嘛难不成余秋还要请这帮毛孩子吃知了猴嘿,明明自己这边打赌打赢了。 余秋摇摇头“今晚不行,我得卖蝉蜕挣点儿钱。” 难得胡杨上县城去药店,得让他换几块钱回来。以后她也得想办法挣钱,不然就是大队每个月发一丈二的布票,她也没钱买布。钱挣多了,她还可以拿钱换别人家的布票。有票没钱花的人家也不少。 有了生存压力做激励,余秋一晚上简直大杀四方。直到月亮升高了,知了猴基本上爬到树梢上,她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可惜杨树湾基本上是大树,不然要是跟小区里头花圃种着的冬青树一样,她还能接着逮。 李红兵从一开始的嘴巴张成o型到后面的面无表情,再到最后,他已经快要哭了。他觉得小秋大夫会抓了整个杨树湾的知了猴。说不定明儿他们就没有知了猴逮了。 余秋忍俊不禁“你要是担心的话,自己养知了猴就是了。想吃就抓一盘子下菜,想卖,就等着它蜕壳。” 少年人现在完全不想养什么知了猴,这又不是会生蛋的鸡鸭,养个什么劲儿。他只觉得心情复杂,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小秋大夫打败她也就算了,为什么秀秀抓的都比他多 田雨一本正经地教训学生“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人定胜天,靠的是智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李家小弟到底年纪小,还没有感受到哥哥深深的耻辱。他只满怀惆怅地冒了句“没有水果糖吃了啊。” 他想了好久,又香又甜的水果糖。其实他也没吃过水果糖,他就见过糖纸,上头带着甜香。 余秋摸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你跟哥哥好好学习,不逃课不起哄,小秋大夫就请你们吃水果糖。” 回知青点的路上,田雨还在犯愁“就是你卖了知了猴,县城供销社也未必有水果糖卖啊。” 余秋惊悚,开什么玩笑,她看上去有这么高风亮节,还辛辛苦苦抓知了猴给小毛孩们买糖吃 胡杨倒是乐观“应该有古巴糖的,那个也能甜甜嘴。” “你有糖票吗”田雨犯愁,“没票买不到啊。” 胡杨也摸脑袋“我看看吧,说不定有伊拉克蜜枣,那个甜还不要糖票。三毛钱就能买一斤了。” 田雨急了“那个会传染肝炎的,不能吃。” “才不是呢。”胡杨立刻反驳,“我姑姑说不是,那其实不是肝炎,而是缺乏蛋白质,所以才营养不良。” 余秋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伊拉克蜜枣什么古巴糖,绕的她脑袋疼。 她赶紧往回拉“要有蜜枣的话就称点儿,没有就算了。不过药店的甘草片你给我称些,还有乌梅山楂片,你看着价钱都给我买点儿。” 胡杨连连点头,喜不胜喜“这办法好,甘草甜,给他们都泡水喝就好。” 余秋惊讶地看着小胡会计,感觉这位也很擅长忽悠人嘛。 她给小麦浇了回水,转过头打包票“放心,到时候我会有糖给他们吃的。” 田雨好奇地伸长了脑袋,疑惑道“你现在就要种麦子吗难道不应该秋收过后再点麦子种油菜吗” 余秋冲她眨眼睛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吧。” 山洞外头响起声音“小胡会计,收拾好没有收拾好的话,咱们赶紧动身吧。” 田雨惊讶地伸出脑袋去,朝何东胜喊“这么快啊我们知了猴还没蜕皮呢。” 何东胜笑得厉害“当然得趁早走,一早到了护城河还能淌会儿螺蛳。再说趁早走,河上船少也方便。蝉没蜕壳没关系,带着知了猴走,明儿早上就蜕壳了。” 余秋赶紧找纸笔,随口问何东胜“你怎么也要跟过去啊不是还要拾掇田亩吗” 何东胜看她在笔记本上列清单,应道“晚做不如早做,现在天热,人更加烦垃圾。我们现在上门收,估计县城的人更加乐意给我们。你放心,软塑料我已经拉到田头了,赵大爹他们明儿帮我弄好。” 余秋心道,姐姐有什么心好放的,那是你的田。 她笑了“你们动作还真够麻利的。” 简直可以称得上说风就是雨,半秒钟都不肯耽搁。 田雨立刻纠正同伴的错误“是我们,我们也是杨树湾人。” 余秋抬头笑“没错,是我们,我说错话了。”她将笔记本上的纸撕下,递给胡杨,“奥硝唑注射液买一些,有磺胺类药物也买点。阿莫西林还有头孢多买点,不然孩子没药用。小手电筒跟压舌板都给我买点,不然不方便给人做检查。对了,叩诊锤我也要。” 胡杨被她报出的一长串药名跟器械名搞得有点儿晕,尤其是她没有a就买b,要是没b的话,弄点儿c也行。饶是小胡会计才思敏捷,也绕得彻底熄火。 何东胜笑得不行,直接伸手点余秋“行了,你还不如自己去呢。隔行如隔山,我听的都晕。” 余秋迟疑了下,点点头道“也行,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其实田雨也想去趟县城,她想买几本书。不过小田老师明天还有课,这个任务只能交给胡杨了。 三人走出知青点的时候,余秋才发现何东胜手里头拎着个麻布口袋。 胡杨眼尖,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你抓了这么多蚂蟥跟知了猴啊” 天啦,那也太厉害了。 何东胜笑得合不拢嘴“我要有这能耐,杨树湾还不被我掀翻天。没什么,弄了点儿茄子、黄瓜跟空心菜。上人家门总不好空着手,好歹是个意思。” 胡杨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余秋伸脖子看麻袋里头的存货,摇摇头道“我建议你弄点儿时兴菜,比方说蚕豆、毛豆、西红柿还有玉米棒子之类的。茄子黄瓜跟空心菜,县城菜场不缺。” 人人都爱吃个尖尖儿,嫩蚕豆跟毛豆肯定惹人爱。西红柿在没办法实现水果自由的时代,简直是物美价廉营养丰富美味可口的代名词。至于玉米棒子,说是蔬菜,其实可以当成粮食,而且滋味好,营养也丰富,在粮票不够用的现在,应该很受城镇居民的欢迎。 何东胜犯愁“毛豆跟蚕豆我有,家里头栽了不少,西红柿也成。就是玉米棒子现在上山地去掰,有点儿来不及。” “学校有。”余秋记得校长挑了两箩筐的玉米棒子回来。这会儿先让大队给记账,回头来再慢慢算。 三人立刻兵分两路,很快又拾掇出一麻袋。 老成根两口子已经在渡口候着。 陈福顺本来蹲田边逮田鸡,听到余秋跟他爷爷打招呼的声音,少年立刻别扭地转过脑袋去。 他奶奶朝余秋笑“小秋大夫也去县城啊。” 余秋点点头,笑着看了眼陈福顺“给他们去拿水果糖。” 陈福顺耳朵红成了猴屁股,慌慌张张地跑开了,嘴里头嚷嚷“是李红兵他们要吃糖的,我才没有想吃糖呢。” 大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余秋张手笼着嘴巴做喇叭状“那你好好听课,回头学不好,什么都没得吃。” 老成根夫妻一人撑前篙,一人点后篙,船边架着两支橹,何东胜跟七队的生产队长一人掌一支,一路摇一路说着话。其他几个人也坐在外头,等着换手。 船舱里头,余秋跟胡杨借着微弱的洋油灯摘空心菜上的老叶子,好打理成一小把一把地码放整齐。 船走到白子乡的时候,何东胜跟人换了手,进舱来喝水。见到两人,他端起茶缸子笑“放着吧,早点儿睡觉,明儿还有正经事呢。我来择菜就行。” 余秋摇摇头“没事,就这么多,快弄好了。” 胡杨掐掉老黄叶,打定了主意“下次咱们把空心菜换成土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何东胜笑了起来“那我们可没那么多菜白送。” 作者有话要说  1958年8月,伊拉克与我国建交。那时,伊拉克与美国关系紧张、矛盾尖锐;受西方国家制裁,经济被封锁,致使赖以岀口的蜜枣卖不出去。当时街面上几乎所有的食品都要凭票购买,买时还得排长队。唯有伊拉克蜜枣敞开供应,每斤只卖两三毛钱,所以这种蜜枣一度大受欢迎。1959年,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推翻了巴蒂斯嗒,建立了社会主义政权,成为社会主义阵营中一员。古巴的经济以制糖为支柱;甘蔗种植面积占耕地一半;输出糖及其副产品占出口总值的百分之八十。眼看着战斗在反美最前沿的兄弟受美帝封锁、糖卖不出去。 1960年11月,古巴领导人格瓦拉率领古巴经济代表团访问中国。为了有力地支援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经济建设,中国与古巴签订协议,每年进口40万吨古巴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梦即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筝女子、快乐书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们么在干什么? 夜色渐深, 大清河静悄悄的, 原本在船头说笑的人也噤了声。 月亮渐渐升到了正空,河面蒙了层柔软的月光。远处散落的渔火摇摇晃晃, 近处出水的荷花跟岸边的蚕豆都在这层光的笼罩下, 朦胧又恍惚。 清风徐来,荷香与豆香交缠在一处, 混杂着水汽, 扑上人的面, 仿佛从不知方位的远方传来的古老歌谣。没有歌词, 只有轻轻的吟唱。 船身就在这歌谣声中微微摇晃。 众人排了班,有人负责上半夜, 有人负责后半晌。不当班的人陆陆续续回到船舱, 蜷缩着休息。 这又不是客船, 当然不会有床铺, 大家就随意躺在船舱当中。 亏得天气炎热,船往前走,河上小风吹着, 倒也颇为舒爽。 何东胜找了两个干净的麻布袋子,在里头塞上晒干的麦秸秆,催促两个小知青“赶紧睡吧。” 他在船舱小屋里头,给两人找了处清爽的地方, 又将晒干的艾蒿放在旁边,这才放下麻布口袋。 余秋默默地看着他忙碌,心中暗自念叨, 没用的,艾蒿根本没有能力驱赶蚊子。 他们学校实验室做过相关试验,市面上流行的所有驱蚊植物,都没有驱赶蚊虫的功效。 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其实是蚊帐,古老的蚊帐才安全又环保,真正让蚊子无可奈何。 胡杨倒是不畏惧蚊子,他只小声嘟囔了句“要是有睡袋就好了。大家每个人一只睡袋。” 余秋在边上听着稀奇,原来这个时候的人也知道有睡袋。 可惜,也只是知道而已。 他们什么都没有,比席地而卧好不到哪儿去。 余秋含混应答了句“那就自己做个睡袋好了。” 胡杨兴致勃勃地问她该怎么做,半晌听不到回应。 他在转过头,却发现余秋已经靠着麻布口袋船舱旁,沉沉的睡着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在她的脸上流淌。她微微扬着头,一张脸小巧又光洁,显出了稚嫩的憨态。只她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整个人仿佛睡着了还在忧郁着什么事情。 胡杨稀奇的很,原来还真有人坐着就睡着了。 何东胜看了眼小赤脚医生,自己坐在了船舱边上,招呼胡杨道“你也睡吧。” 胡杨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在河面上晃荡的行船,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不多时,他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余秋醒的比胡杨早,船还没靠岸,天边刚显出灰蒙蒙的色调,连鱼肚排都没有来得及翻出来时,她便睁开了眼睛。 何东胜正在船头点竹篙,见她从船舱里头出来,他笑着招呼了一句“再睡会儿吧。” 这个点儿最好睡,况且药店还没有开门。 余秋摇摇头,她本来想让何东胜休息会儿,话到嘴边却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既不会撑船也不会摇橹。 她只好清清嗓子,含混应了句“我睡饱了。” 何东胜没有强求,只拿下巴点着麻布口袋“自己拿洋柿子,壶里头的水是烧开过的,你洗了吃。” 余秋的确有些口渴,她没有跟生产队长客气,直接拿了西红柿洗干净咬一口。 西红柿特有的浓郁香气伴随酸酸甜甜的滋味瞬时弥漫了她整个口腔。 这是露天种植蔬菜,才有的滋味。用她奶奶的话来说,菜一定要吃过露水才有味道。 她跟奶奶住的小院里头就长了两架西红柿。夏天西红柿熟了,奶奶会摘了切片,然后撒上白糖,做成火山下雪。 巷子口的老井还能摇出水来,西红柿用井水湃过,带着丝丝凉意,与白糖混在一起,酸酸甜甜。 阁楼窗外的树葡萄灰色的树干上白花青果紫熟果混杂在一起,跟树葡萄果的味道一样复杂。 她坐在书桌前,楼下是奶奶跟朋友打麻将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声感慨,小秋可真乖。 这是她的夏天,她记忆中的暑假。 后来奶奶去世了,老巷子也拆迁了,破败的贫民窟建起了高楼大厦,却不再是她认识的地方。 她的家不见了。 余秋吃了整个西红柿,才反应过来何东胜什么都没吃。 她赶紧洗了只西红柿递过去“你也尝尝,味道不错。” 何东胜下意识地往后面避了一下,慌忙空出只手来接过“我自己来就好,你再吃点儿吧。要不要吃根黄瓜” 余秋摇摇头“我吃饱了。” 何东胜咬了口西红柿,伴着浓郁的汁水香气调侃了一句“你可得多吃点儿,不然不长个子的。” 余秋下意识地想翻白眼,以她的高龄除非断骨增高,否则长什么个子呀 船舱里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有人打着拖欠过来接手撑船,有人直接拖了河水上来洗脸。 陈福顺的奶奶拎出只炉子,开始点火做早饭。按照杨树湾惯常的规矩,仍旧是一把米三把红薯干,外加一把玉米碜子。 余秋看着她从河里直接舀水,下意识的眼皮就开始噗噗直跳。 妈呀,昨天晚上她还看到有人站在船头直接对着河里头小便。 何东胜从麻袋里头拿出几根玉米棒,剥了外皮跟须子,递给陈家大娘“婶婶,给我们蒸几个玉米棒子吧,要蒸的,不要放进去煮。” 陈福顺的奶奶立刻笑“晓得嘞,蒸的香。” 何东胜又拿出根黄瓜来塞给余秋“这个嫩,你尝尝。” 余秋尴尬地扭过头去,感觉对方刚才发现了她的嫌弃。别的她能忍,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她实在没有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想办法给杨树湾弄个水过滤装置,不说达到自来水的标准,最起码的煮开了之后得能够喝下去。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活性炭卖,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用木头自制了,然后加上沙石,经过沉淀过滤之后再取水喝。 待会儿她得跟胡杨去找找看,解决了水卫生问题,可以解决大半的健康问题。 船舱里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船头也越来越热闹。余秋绷紧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等待早饭熟的时间里头,忙碌惯了的村民们也没有闲着。 船行到那处连着护城河的大水塘边时,何东胜跟另一个年轻人都拿出淌网开始淌螺蛳。 旁边的人在船头打水清理螺蛳里头混杂的杂质,大鱼留下来,小毛鱼重新丢回水里头继续生长。 一直忙到船靠岸了,大家草草喝过红薯稀饭,立刻各司其职。老成根夫妻栓好了船,带着堂弟家的孩子赶紧往菜场去。 早上六点钟开市,五点钟菜场的人就要忙着将从附近生产队拖回来的菜码放到各个摊位上。 他们手脚勤快点,眼睛利索些,帮着搬搬货摆摆菜,回头卖剩下来的菜,人家也愿意帮忙分开来,而不是一股脑儿的直接倒进桶里。 7队的生产队长也没有停歇,直接领着社员去县政府附近的菜场。他有位远房表姐就在那儿卖菜,朝中有人好办事,即使是个售货员,有人帮忙递话,也总比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撞上去来的强。 何东胜也跳上船头,笑着招呼余秋跟胡杨“你俩再睡会儿吧,现在药店跟卖废品的都还没开门呢。” 胡杨哪里坐得住,他立刻起身“我先过去看看再说,说不定人家起得早。” 余秋迟疑“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话音刚落,灰蒙蒙的天色中,河岸边就有个人过来倒垃圾。 何东胜赶紧跑过去打招呼“大妈,别倒。” 那中年妇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叫红未兵逮着了,赶紧陪着笑脸“没倒没倒,我刚才手打滑来着,这就扫走。” 胡杨跟余秋都跟过去,笑着解释“大妈您别误会,我们其实是想上你家收垃圾来着。” 那人扭过头看清了他们身上的打扮,立刻没好气地转身就要走“收什么垃圾呀,我们家又不是卖废品的。” 何东胜赶紧挡在她前头“婶子,我们是杨树湾大队的。我们队里头种庄稼少肥料,就想着到县城来收各家各户的垃圾回去沤肥。” 他朝余秋使了个眼色,余秋福至心灵,立刻递上了自己手里头抓着的西红柿“婶婶,还请你帮帮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我们大队就急着沤肥好完成今年的征购粮任务。” 她刚吃完西红柿,说话时嘴里头还带着酸酸甜甜的香气,显得一双小手上拿的西红柿真是又大又红又香又甜。 余秋笑容满面“婶婶,您尝尝,我们杨树湾大队的西红柿挺甜的。” 现在的人好像没有提防投毒的意思。 余秋西红柿塞过去,那大婶就抓起来,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还夸了句“还是你们农民好,想吃点儿啥新鲜的,地里头都有。” 有了西红柿打头阵,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大婶不仅自己痛快地将垃圾都倒在了何东胜从船上拖下来的独轮车上,还领着他去左邻右舍收垃圾。 人都爱偷懒,沿河岸边的居民家里头的垃圾也都基本上,趁着天没大亮,倒在河边。 据说革委会的干部为此发了好大的火,现在暑假,不少红未兵都被动员起来,戴起了红袖章专门来打击这种破坏爱国卫生运动的落后行为。 现在有人免费上门收垃圾,他们正好乐得轻松。不一会儿功夫,一辆独轮车就装的满满当当。 何东胜不得不返回一趟船上,将垃圾全都倒进几个大桶当中。 他跟河岸边的居民约好了,以后每天早上五点半,杨树湾的人过来收垃圾。 要是里头有废铜烂铁或者是打碎的碗摔碎的碟之类,还请他们分开,不然沤了肥拖到田里头划破了人脚,那就不美了。 帮着他们张罗的大婶得了几只西红柿跟黄瓜,心情很不错。 她相当豪气地拍胸口打包票“这个你放心,我们这儿都是祖祖辈辈住的,没这种缺德人。” 何东胜道了谢,又央着她帮忙引荐后面几排二层小楼的居民。 大婶往他指着的方向看,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哎呀,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吃国家粮的人。” 那儿是县金笔厂的家属小区,人家的垃圾可不会这样清汤寡水,里头都是有好料的。 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还请婶婶您帮忙说说,地里头有肥,菜跟庄稼才能长得好。下回我们还要麻烦婶婶帮我们尝尝多了肥料的菜是不是长的就是不一样。” 大婶脸上的笑意立刻多了“哎呀,你们种地也不容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算了,我就卖这张老脸,过去给你们问问看。都是为了国家建设发展,工人农民一条心嘛。” 路旁的废品回收站开的早,胡杨跟着收了一半垃圾就跑过去淘换宝贝。 余秋赶紧帮忙推着车跟上,要是一鼓作气拿下金笔厂工人小区,起码一个生产队的沤肥都不用愁了。 这再多找几个巷子,整个杨树湾大队别说是水田了,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需要肥料说不定都有保证。 那大婶嘴上虽然对金笔厂的人酸溜溜的,但走进门却是熟门熟路。 门口开门的大爷见是她领人过来的,只抬头扫了眼,就又开始对着收音机里头的沙家浜摇头晃脑,跟着哼音乐。 大婶找了她一个老姐妹周阿姨,简单说明来意,又得了两根紫茄子就算是完成交接。 余秋倒是佩服这人的爽快,按劳分配,见好就收。 周阿姨倒了自家的垃圾,收下两捧蚕豆尝鲜,领着何东胜去各家各户敲门,收了整栋楼还没来得及倒的垃圾。 末了,她又去带着人去另一栋楼找朋友。 一路上,周阿姨都在打听杨树湾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听说现在是毛豆跟蚕豆上市的季节,她立刻唏嘘着叹气“哎哟哟,现在毛豆米可不好买,紧俏的很。菜场门一开,挤进去了就没了。” 余秋心中暗暗念叨,估计现在的豆类都紧俏。老百姓的肚皮都聪明的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营养。蔬菜不需要凭票供应,富含蛋白质的豆类当然受欢迎。 何东胜立刻从袋子里头抓出把毛豆,笑着请周阿姨看“阿姨,你看我们杨树湾的毛豆长得怎么样啊。” 周阿姨眉开眼笑“好好好,一看就是你们下大功夫种出来的,这毛豆颗颗都饱满的很。” 她也不干拿东西不办事,直接带着人敲响朋友的家门“小敏,来来来,阿姨跟说做个事情。” 她扭过头朝何东胜笑,“我们小敏是最喜欢吃毛豆的。” 余秋赶紧捧出一把毛豆来,笑着塞给开门的女人“姐,你看看这毛豆,真是好毛豆。” 女人好像刚上完夜班,眼皮都是浮肿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楼梯口就传来炸雷一般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穿着绿军装,袖子上别着红袖章的年轻男人面如锅底,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余秋跟何东胜的脸上“你们是谁到我们金笔厂来干什么”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完蛋了,现在严禁私人买卖任何东西,就是一把毛豆都不允许,在国营菜场以外的地方购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ika 20瓶;i 10瓶;死宅君 5瓶;小小hay、快乐书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也养长毛兔 何东胜笑容满面,主动跟人点头打招呼“这位同志你好, 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说着他又朝周阿姨道谢, “麻烦你了阿姨, 要不是您帮忙, 我们还真找不到我敏表姐的家门。” 余秋赶紧附和“敏表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秋啊。” 面色惨白的年轻女人总算回过神来“哎呀, 小秋, 你都长这么高了。” 说着, 她就要将人往家里头带。 谁知门板还没合上,楼梯口的年轻男人又发了话“那你们抓着毛豆做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 劈手夺过何东胜手里头的麻布口袋。 待看清里头的东西, 他脸立刻黑得跟锅底一样,“这么多毛豆,磨豆腐会不会嫌嫩了点你家天天吃豆子也来不及吃吧这天就不怕摆坏了” 何东胜立刻做出了焦急的模样, 嘴里头挨挨叫着“这位大哥,你别着急呀,都有, 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都有。” 戴红袖章的人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都有什么呀你想做什么我跟你说,别想搞资本主义这一套。小买卖一律不许搞。” 何东胜委屈吧唧“你们这么照应我敏表姐, 我们家总得有点儿表示吧。刚好自留地上收了点儿豆子, 我妈就说给表姐左邻右舍都送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尝个新鲜。” 余秋也可怜巴巴的“大哥你是连着壳子吃还是吃毛豆粒要是吃毛豆粒,我们给你剥好了再送过去可行豆壳我们要留下来喂兔子。大哥,你家要是有豆壳的话, 能不能也给我们呀人家说兔子吃豆壳好。” 年轻男人立刻来了精神“你也养兔子呀对对对,兔子吃毛豆壳的,长得还挺快。” 原先惊慌失措的周阿姨也镇定下来“哎呀,小贺,讲起养兔子,你最有经验了。养兔子很辛苦的勒,你跟小妹讲讲吧。” 余秋满脸惊喜的神色“大哥,你养兔子呀。那太好了,我们刚开始养,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养的是哪种兔子呀我们养长毛兔。” 那小贺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喜滋滋地邀请余秋跟何东胜去参观他的兔子窝。 现在县城居民显然也没有小区里头不准养家禽家畜的严格规定,余秋还在楼下角落里头看到了两只鸡婆。 小贺的兔子窝直接安在家里头。 这栋居民楼有点儿像筒子楼一样,小贺家的阳台往外头伸,也不知道是不是违章搭建,约有一两个平方米的空间,里头摆着两只兔子笼。 长毛兔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身上一点污秽都没有,正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吃一种名为柞麻树的多浆叶子。兔笼刚清理过,没什么味道。 余秋忍不住夸奖道“你这兔子养的可真好。” 小贺也压抑不住得意的心情,自豪的强调“这兔子我养了一年多了,从来没生过病。光兔毛都剪了快两斤了,供销社剪兔毛的人都说我这兔子养的好。毛摸着都软和。” 余秋不由得在心里头算出一笔账,现在兔毛收购是10块钱一斤,两斤就是20块。要是她养个100只兔子,那每年的收入就可以达到1000元。 妈呀,这笔生意可以做,兔子基本上吃草,没有多少饲养成本。 她立刻竖起大拇指,满怀崇拜的看着小贺“贺同志你真厉害,你为国家做贡献,两斤兔毛也能出口挣外汇呢。” 小贺被夸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连连摆手道“我为国家能够做的实在太少啦。我本来想多养几只兔子的,但实在没有地方。我跟你们说,养兔子一定要注意通风换气,不然兔子容易发兔瘟的。” 余秋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凡是个活物都不愿意被拘着。所以我打算在山上树底下养兔子,刚好让兔子吃草。” 小贺双眼放光“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们要小心,不要让兔子吃沾了露水的草,不然兔子会拉稀的。还有就是当心兔子钻洞。我之前在楼下养过,结果兔子打洞跑掉了。” 他每说一件,余秋就拼命地点头,还从黄挎包里头,拿出笔记本一一记下。 小贺愈发说得天花乱坠,待瞥到她手上的笔记本,他才意犹未尽地问了句“你是下乡知青” 那壳子是还写着省八中的名字呢。 余秋不动声色“对,我是八中的,今年到杨树湾插队。” 小贺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对对对,好好好,祖国最广袤的农村需要我们年轻人。”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还上下挥舞。 余秋穿越前偶尔看七十年代的电影,总觉得戏剧腔,不像正常人日常说话。现在她才发现,有人讲话的确动不动处于演讲状态。 好不容易等他慷慨激昂完了,余秋脸上的笑容立刻黯淡下来,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是现在有个大问题,就是农村种地需要肥料,山上的茅草以前都是被割了用来沤肥,我要养兔子的话,就要跟地争肥料,会耽误庄稼生长。” 小贺也跟着皱起眉头,发出长长的叹息声“这可是个大问题。” “刚才我们在河边发现有人倒垃圾,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何东胜试探着接枪,“我们可以收集居民家里头的垃圾,然后运回杨树湾沤肥种地。” 这下子,小贺的眉毛眼睛都飞上了天,一派喜不胜喜的模样“对对对,这是个好办法。” 他两只胳膊上下挥舞着,面上浮现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现在的人,思想觉悟实在太低,一点儿也不支持爱国卫生运动,垃圾居然到处乱丢。” 余秋赶紧为城镇居民辩白“大家肯定是投身社会主义事业建设,太忙碌顾不上,我们城乡居民要互相体谅,农民也要为工人师傅们分忧,这些垃圾,刚好是农村种田的宝贝,就由我们拖走去沤肥吧。” 小贺连连点头“我们的确日夜赶工。那就辛苦贫下中农们了。” 他伸手开了窗户,指点给两人看,“这边我来安排,我在每栋楼前都放一个大桶,大家垃圾全倒进桶里头,这样你们也不用一家家的过来敲门收,来了就拖着走。” 余秋立刻又提出要求“安两个桶吧,要是有废灯泡破碟破碗之类的,就放在另外一个桶里头,不然会扎伤贫下中农的脚的。” 小贺更加高兴,竖起大拇指夸奖“你果然是积极自我改造的好知识青年,时时刻刻都贴着贫下中农的心。” 他兴冲冲道,“这个不成问题,我去找几个大桶就好。其他楼你们也不用去跑了,这事我来说。” 两人全都大喜过望,赶紧再三再四地跟小贺道谢。 小贺抬起胳膊“且慢,大家要互帮互助,我有件事情要你们帮忙。” 何东胜爽快地点头答应“你说吧,贺同志,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小贺立刻拎起那两只兔笼,带着点央求的神色看他们“那你们能不能把我的长毛带去杨树湾养啊。” 余秋惊讶地挑高眉毛“为什么你养的很好啊。” 养兔子并不费太大的事情,一只每年挣上10块钱,也算是挣了个柴盐酱醋。 小贺愁眉苦脸道“我当然愿意继续养下去,可是我马上要去中专报到,没有地方能养兔子啊。” 父母是指望不上的,父母对于他养兔子本来就不支持,嫌家里头有味道。等他走了之后,兔子肯定没有人能够好好照应。 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心痛的无以复加。要不是为了好好学习知识,将来能够为国家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他真想放弃这次读中专的机会。 余秋骇然,赶紧阻止他“你可得好好学习,这是伟大的领袖对你的肯定。如果不是你积极工作,时时刻刻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厂里头也不会推荐你去读中专的。” 妈呀,少年你可得清醒点儿,这个时候的求学机会多么难得。你要是为了两只兔子放弃了继续升学,我估计你爹妈会被活活怄死,搞不好还会跟兔子们同归于尽。 小贺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显出出痛苦的神色。 他语气沉重“所以我想来想去,只能把兔子这样在别人家里头。” 但县城毕竟不比乡下,养兔子多少有点儿不方便,他找了一圈都觉得旁人不靠谱,没有一颗真诚的想好好养兔子的心。 居然还有人直接问他这兔子多少钱,想买回去杀了吃。 哈,当兔子是猪吗这是聚宝盆,为国家挣外汇的聚宝盆。 余秋在边上默默腹诽了句,亲,麻辣兔头了解一下。 小贺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余秋跟何东胜“我刚才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一定能够养好我的长毛。所以它们就麻烦你们了。” 余秋跟何东胜一愣,都没有提防对方居然突然来这么出。 寄养兔子 余秋本能地想要拒绝“我们养兔子还没经验,万一把这么好的长毛养坏了可怎么办” 要是他们自己买来的兔子养砸了或者养死了,最多也就是损失几块钱而已。 可旁人的兔子,他们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不慌。”小贺生怕他们拒绝,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头给他们翻找养兔的资料。 当初为了养好两只长毛,他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余秋跟何东胜不好跟上,只能站在阳台对着两只兔子大眼瞪小眼。 生产队长压低的声音小声问赤脚医生“你怎么知道他养兔子” 要不是她突然间这么神来一笔,说不定这个小贺还要盯着拉袋子的毛豆喋喋不休,上面的毛豆还好解释,下面的蔬菜可怎么说 余秋蹲下身仔仔细细打量这一双兔子,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同样声音压得极低“他刚才下楼的时候手里头拿着簸箕,里头有兔粪,还有柞麻树残叶。而且他的衣服下摆粘连了两根兔毛,我就猜到了。” 猜错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农村养兔子剪头毛卖给供销社,是国家政策允许的,而且还积极鼓励。 何东胜点头,冲余秋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大夫。” 这观察能力,这分析解决问题的速度,实在叫人佩服。 “这个给你们。” 小贺从房里头跑出来。 余秋跟何东胜赶紧往后挪,彼此离远了些。 小贺已经拿了两本书过来,兴冲冲地扬着“你好好照着的书上来,肯定能养好。” “这两只兔子怎么卖”何东胜伸手接书。 小贺急了“我不卖,就是寄养。兔毛归你们,你们别杀了兔子也别糟蹋它们。” “不行不行,那不成我们占你便宜了。”余秋赶紧拒绝,“再说万一兔子水土不服怎么办它们跟你这么长时间,肯定对你也有感情了,说不定换地方它们会难受的。” “不慌。”小贺不假思索地一挥手,“我陪它们去熟悉新家。” 余秋跟何东胜傻眼了,这位怎么黏不甩,还缠上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有人落水了 小贺当即从厂里头拖来几个大铁桶摆在哥哥宿舍楼下充当垃圾桶,每个桶上还细心地挂了块木牌子, 上头分别写着生活垃圾跟玻璃陶瓷。 金属制品是不用担心的, 因为废铜烂铁能卖钱, 基本上所有人家都会积攒起来, 好,到时候卖给废品回收站。 小贺去厂里后勤拿废旧的大铁桶时, 还神气活现地教训后勤的负责人, 一点没有将广大职工的利益放在心上, 光想自己过得舒服痛快。 余秋赶紧大声跟后勤领导道谢,生怕小贺这家伙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见人留一线, 日后少相见。现在红未兵是红火, 再过几年人家搭理你才怪。 她又腆着脸央求后勤领导,能否将厨余垃圾交给他们杨树湾大队回收。 金笔厂食堂的潲水可是紧俏货,早就有养猪场盯上了, 当然不能随便转移。 不过余秋等人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后勤负责人同意将工厂里头打扫出来的生活垃圾交给杨树湾大队处理。 蚊子再小也是肉。 余秋跟何东胜不敢在厂里头多耽误,生怕多留一分钟, 小贺就多得罪一分人。 小贺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讨嫌,他安好了垃圾桶, 又主动带着余秋跟何东胜去旁边的被单厂打招呼, 承包了人家居民区跟厂里头的生活垃圾。 他将兔笼塞给余秋,帮何东胜一道推着独轮车运垃圾。 走在路上时,他还兀自懊恼“差了一步,要是有食堂跟厕所的垃圾, 那肥料肯定更好。” 他以前居然都不知道,厕所跟厨房的垃圾居然如此之抢手。 余秋连连摇头,赶紧笑着跟他道谢“已经很好了,能有这么多县城的肥料。” 长毛兔安安静静待在笼子中,被拎到了船上。 杨树湾派出来的社员干活极为麻利,已经收了两个菜场的垃圾,一趟趟地挑回船上。 上了船,留守的老成根夫妻也不得歇。他们用麻绳将这些桶捆绑到一起,摞得跟小山似的堆在船头。实在放不下的部分,被他们当成竹筏子绑起来挂在船后面。 为了防止行船过程中木桶会飘散,老成根还别出心裁的在这圈桶外头又套了两层渔网。这样船一开,垃圾桶就跟着走。 因为木桶都配了盖子,所以三伏天里头这么多垃圾放在船上,居然都没散发出什么怪味道。 老人一本正经地强调“咱们杨树湾的人出门干活,就不能叫人埋汰了。” 要是这么多垃圾臭烘烘的,别说是戴红袖章的人会过来找麻烦,旁边的渡船也不会答应。 小贺看了一个劲儿叫稀奇,十分佩服杨树湾人的利落劲儿。 陈奶奶摸不清他的身份,但见这个穿着绿军装的人是跟何东胜来的,她立刻在锅里头加了两把米,又蒸了玉米棒子,还张罗着切黄瓜凉拌,竭尽所能的张罗出一顿能待客的饭。 小贺有些不好意思,他身上没带粮票,其实吃不了这顿饭。 好在码头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餐车过来卖芋头,他赶紧问船上的人借了个搪瓷缸子过去买了一缸,算是作为这顿饭的回礼。 他买完最后一份芋头,美滋滋地往船的方向走。 都要走下台阶的时候,他突然间听到河流上游传来惊呼声“救命啊,有人被水猴子拉下去了。” 年轻工人立刻端着一缸子芋头跑到河边去看情况,河里头的确有个脑袋若隐若现,像是被什么缠上了一样。 旁边有两个小孩试图去拽他,却怎么也够不到人。 小贺二话不说,放下缸子,解下皮带,脱了脚上的解放鞋,就扑通跳下水,拼命朝那人的方向游去。 余秋等人在船上也听到了动静,陈大爹跟何东胜一前一后点着竹蒿,拖着丁丁挂挂的垃圾桶,往落水人的方向去。 小贺已经抓到了掉进水里头小孩的胳膊。然而那孩子年纪不大,骤然受惊之下的力气却惊人。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紧紧缠着小贺,反而带着小贺一块儿往水下沉。 护城河水太肥,里头的水草长得十分茂盛,小贺觉得自己的腿也被缠上了。 “快,抓住。”远远的,船头递了长竹竿过来,小贺本能地想要伸手抓。 结果他手上蹭到了黏腻的水草,明明都已经抓到竹竿了,却打滑又脱落。 船上没有救生圈,何东胜递了几次竹竿,都没人带上小贺,他见势不妙,赶紧自己也跳进水里头去。 老成根立刻推了块船板下水,让何东胜趴在床板上游过去。 这样就算孩子受惊,只要抓着床板,也不担心被直接拽下水去了。 往水里头送船桨跟竹蒿,试图先带另外两个孩子上船来。 结果何东胜倒是顺利地将溺水者跟小贺拉到了船板上,另一个救人的孩子却突然间腿抽筋,扑腾着往下沉。 此刻正值正午时分,渡口边一条渡船都没有,听到声响在岸上眺望的人全都急得惊呼起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眼瞧着河水就要淹没他黑黑的脑袋。 “抓着” 情急之下,余秋割断了渔网跟麻绳,推了个装了垃圾的木桶过去。 那孩子是个机灵的,立刻伸手去扒拉木桶。 亏得整个桶直接扣在河里头,叫他趴在了桶上,脚缠着了渔网,被陈大爹夫妻连拖带拽地拖上了船。 他这头情况倒还好,那边河东镇救起的孩子状况却不妙。 因为河水流向的问题,何东胜直接推着船板上了岸。 早等在岸边的人们立刻七手八脚将三人拖了上去。 小贺自己吐了一大口水,连声咳嗽着瘫倒在河岸上。他两只眼睛充血,瞪得大大的,鼓着腮帮子喘气,跟他养的长毛兔似的。 被救起的孩子却没有他的好运气,小孩浑身软塌塌的,眼睛闭得紧紧,倒在地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人们大声嚷嚷着,张罗要找口铁锅倒扣在地上,帮孩子控水。可是情急之下哪里找得到铁锅。 旁边倒是有人拿着铁锅过来,可这是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真要让孩子倒扣上去,说不定能把人直接烫熟。 立刻就有人伸手要背起小孩,准备将孩子的倒挂在自己背上控水。旁边还有人帮忙抓孩子的腿,要让人倒挂起来。 “锅锅锅,我这儿有锅。”胡杨满头大汗地冲上前,在人群外围跳着脚喊。 他刚从废品收购站淘出了一批生铁锅,好不容易拖到河边,就听到有人嚷嚷着小孩落水了要救命。 听说有锅来了,人们立刻给胡杨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将锅倒扣在地上,又伸手拖着溺水的小孩准备趴在锅底控水。 “让让,我是医生,都让让。” 船好不容易靠了岸,余秋跳下船头,赶紧一路狂奔冲到昏迷的孩子身旁。 她捏着孩子的鼻子连着吹了五口气,观察小孩的胸廓起伏情况,又伸手触摸小孩的颈动脉。 气道未堵塞,脉搏微弱,根本没有自主呼吸。 余秋毫不犹豫地开始胸外按压。 胡杨在边上急得大叫“余秋,控水,还没有控水呢。” 当大夫的人压根没空搭理他,控个屁水。 控水对于溺水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很可能致命。 获救后清醒或者昏迷但有自主呼吸的人,溺水时间短,压根就不需要控水。控水反而会增加水返流甚至窒息机会。 对于已经心脏停跳的人来说,迟半秒钟进行心肺复苏的话就可能再也没机会从鬼门关收回脚来。控水只会耽搁复苏时间,降低患者获救的机会。 太阳高悬,烈日热腾腾地晒着余秋的后背跟后脑勺,她30个胸外按压过后,何东胜捏着孩子的鼻子,朝他嘴里头吹了两口气。 两人再次配合,行动默契多了。 谢天谢地,仅仅持续了一组心肺复苏,躺在地上的孩子手脚就动弹起来。他身体抽动了一下,空气中立刻弥漫着股尿骚味,地上也多了滩黄色的液体,显然是孩子大小便失禁了。 孩子并没有清醒过来,不过河岸边出现了辆救护车。渡口管理处的值班阿姨打电话去县医院,医院派了车过来。 余秋看到男孩被抬上担架,脸上扣上呼吸面罩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中。 谢天谢地,孩子应当有获救的希望了。 周师傅从菜场方向奔出来,跌跌撞撞地追着担架,嘴里头喊着“小景,我的乖乖呀,你睁眼睛看看爸爸。” 这样的话,从五大三粗的男人嘴里头出口,只叫人心酸。 旁边人劝慰周师傅“没事没事,孩子还能喘气,刚才刚撒了泡尿呢。” 周师傅嘴里头恨着“淹不死这小东西,又偷偷摸摸下水玩。” 话虽然这样说,对着医生他又是可怜巴巴的表情,“医生,求你救救我家小景。” “嗐,救人的在那边,你还没跟人家道谢呢。”渡船值班室的阿姨伸手指着余秋他们的方向,“人家帮你把孩子救上来了,那个大夫还给你家孩子看病,小景才能喘气的。” 周师傅扭过头,看向余秋等人。他张嘴巴想说什么,担架已经抬上了救护车。 余秋喘了口出气,朝周师傅的方向点点头。 救护车已经关上了车门,周师傅也跟着车走了。 渡口办公室的值班阿姨抓了几只粽子过来,要塞给余秋跟何东胜“老周现在顾不上这头,让我替他给你们道谢呢。回头他忙罢了,再带孩子亲自上门去。” 何东胜赶紧摆手推辞“哎哟,周师傅实在太客气了,谁见了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值班室的阿姨也笑“我就说是好人有好报。他要是作怪不让你们拖垃圾,今儿不就没人救孩子了吗吃吃吃,这粽子不错,里头还放的红枣呢。” “姑,我也要吃粽子。”先前趴在垃圾桶上获救的孩子也从船上跑下来,两眼巴巴看着阿姨。 阿姨气得柳眉倒竖,伸手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吃你个鬼,哪个让你玩水呢,我打不死你变妖怪。” 那小孩嗷嗷叫着,被一路揪着走。 余秋看着好玩,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撑着地要站起身,结果因为跪在地上的时间太久,猛然起身,眼前发黑,她差点儿摔倒。 胡杨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心惊胆战道“余秋,你吓死我了。” 刚才她直接把自己推到边上去,那个力气,真不像是从她瘦小的身体里头迸发出来的。 小胡会计有点委屈“我就是想给他控水来着。” 余秋情绪过度紧张,又跪了太久,腿脚酸软,干脆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树荫下面,一边剥粽叶,一边等自己缓过来再说。 胡杨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给他控水呢” 他姑姑是医生,他也算学过点儿急救知识。从古到今,落水的人被揪上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控水呀。 杨树湾的人还会将孩子倒扣在牛背上,让牛奔着往前跑。利用牛颠簸将孩子误吸的水控出来。 余秋喘了口粗气,说话声音有些虚弱“掉在水里头之后,气道受到刺激会自动关闭,肺里头吸进去的水非常有限,而这部分水基本上能够被人体自己吸收。你们控出来的是肚子里头也就是微吸进去的水,胃里头有什么东西跟呼吸毫无关系。” 何东胜惊讶地看着她,她说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牛背控水的效果还是不错的,村里头好几个小孩就是这样被救活的。 “第一,很可能孩子的情况并不严重。第二,牛背颠簸过程当中,起到了部分胸外按压的作用。” 余秋知道从保证自己身份不泄露的安全角度来讲,她不应该跟人说这些。她甚至没办法解释这个观念究竟从哪儿学来的。 可是她身为医务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她明明知道约定俗成的观念有错误,却不开口加以纠正。 也许多一个人知道正确的办法,就能多挽救几条生命。 夏天热,人们都爱下水游泳,尤其现在孩子放暑假,大人顾不上管,正是溺水的高发时节。 以她在120工作朋友的接诊经验,很多未能获救的患者真正的死亡原因并非被救上来太迟,而是上岸后耽误了抢救。 医学不断在发展,医务工作者对于疾病的认知,也在不断前进,治疗指导意见每隔几年就会依据临床案例进行修正,急救方面尤甚。 然而社会在相关急救培训方面却难以同步跟进,甚至连一些官方机构发布的急救指导都是错误的。 到余秋穿越过来之前,不少地方编写的中小学生急救知识教材仍然将控水作为溺水急救的第一步。游泳馆的救生员接受的培训也是如此。 每次看到新闻里头有急救人员将孩子倒挂起来控水,余秋跟她的同事都心惊胆战。 如果他们可以早点儿掌握正确的溺水急救办法,也许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所以你认为控水是不必要的,第一步要做的是心肺复苏” 小贺正在树下喘气,听到一串叽里呱啦的外国话,顿时惊讶地抬起头。 哈灰头发蓝眼睛,大鼻子高的吓死人。嘿,居然来了个洋鬼子,是老毛子吗还穿绿军装 余秋也有些稀奇,没想到现在县城里头居然还有外国人。穿过来之后,她还是头次听人说起英语,有种回到科室交班现场的感觉。 省人医所有科室早晨大交班都用英语,为此常年被人诟病装逼过头。连国内的病人都没看清爽,搞什么走向国际呀 现在听到英语,她有种恍然如隔舍的感觉。 太阳实在太大了,余秋被晒得头晕,她清了清嗓子,下意识的想要回答yes。 小贺稀奇地喊出声“洋鬼子” 嘿,他可认出来了陪着洋鬼子的人,革委会主任居然亲自陪同,这是什么大干部吗 哼洋人老爷。 “闭嘴”革委会主任厉声呵斥口无遮拦的小贺,“这是外宾,这是严肃的外交任务。” 陪在外国人身旁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赶紧开口将灰头发外宾的话翻译成中文,又补充说明“我们在拍纪录片,这是非常重要的外交任务,你一定要提高觉悟,好好配合工作。” 余秋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哦,没错,现在是1972年,中国外交格局发生剧烈变化的一年。为了破除外交困境,中美开始有了接触,好像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国家与在这一年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有部颇为有名的纪录片中国,好像就是在1972年拍的。 不知道他们要拍的这个纪录片是拍什么内容,这位导演又是何方神圣。应该不是那位意大利名导吧,他没必要说英语。 余秋收回心神,朝他们点头“对,没错。溺水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是窒息,既然这样,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解决主要矛盾。一旦让患者恢复自主呼吸,那么患者获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胡杨下意识地拉了下余秋的胳膊,本能地紧张起来。 这可是面对外国人,拍的还是纪录片。要是余秋说错话了,会不会被认为是损害国家形象,直接把她抓起来呀。 外交无小事。 余秋不清楚胡杨隐藏的担忧,她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隐藏在杨树湾还无所谓,毕竟现在交通不便,消息闭塞,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很正常。 可要是出现在银幕上,那传播的力度就惊人了。不过没关系,这是外国人拍的纪录片,不出意外,国内绝对不可能上映。 至于在国外怎么传播,那就跟她没关系了。国外又没有这个时代余秋的熟人。即便有,又怎么样呢在改革开放之前,他们来中国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再说全国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国外的熟人又凭什么认为她冒用了真正余秋的身份 等到改革开放了,人可以自由迁徙了,她再想办法获得合法身份吧。 余秋按捺不住普及健康卫生知识的冲动。也许每个职业人都有自己的职业理想,提高人的寿命,改善人们的生存质量就是她的理想吧。 如果通过这部纪录片,可以早点儿将正确的溺水急救方法深入人心,她这个医生才干的有味儿呢。 那革委会主任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上下打量余秋“我们刚才听你说是大夫,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医院的医生啊” 余秋看他身上穿着的灰色列宁装,忍不住在心里头替他嫌热。 看看这大太阳,她可真担心这位同志中暑啊。 小秋大夫怀揣着一颗时刻为人民群众健康担忧的心,露出了个标准的笑容“我叫余秋,是杨树湾的赤脚大夫。” “没错。”何东胜站出来为余秋背书,“小秋大夫是伟大的领袖派到我们杨树湾的好医生。她救过很多人的命,我们贫下中农都欢迎她感谢她,感谢伟大的领袖。”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道个歉,纠正24章的错误。按照最新的溺水急救指南,并不推荐首先利用海姆立刻急救法清除呼吸道中的水。理论认为它的使用在最初的复苏期间延误通气时间并延长低氧血症。 是阿金的知识更新没跟上,24章的错误我已经修改掉了。为此阿金被扣掉了100个月石。以后有错别字,大家也忍忍吧。因为第2次修改要控200个月石,再后面每次就扣10个晋江币。大概以后作者需要充钱码字吧。原创作者估计是最卑微的人群,没有之一了。每月按时交税,也没见谁维护我们的权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桶在水上漂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 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 “利多卡因两支, 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 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 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 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 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 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 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 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急性肺水肿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 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 路又不好走, 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 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 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 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 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 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 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 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 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 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 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红帽 10瓶;籽娃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来了洋导演 一大早,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 连澡都没来得及洗, 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 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 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 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 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 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 “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 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 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 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赤脚医生不得闲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 屁股向下, 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 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 “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 我妈生我的时候, 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 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 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拿绳子打了个活结, 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 屁股朝下。 “现在, 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 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鬼扯淡,他们当年是怀揣着建设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壮志雄心主动请缨下乡的。 哭个屁,最多爹妈哭,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兔子到家了 哭个屁,最多爹妈哭, 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 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 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 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 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 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 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 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 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 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 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经过激烈的争辩之后,最终还是通过集体表态决议接纳他们这位新同伴。 即使母亲畏罪自杀,父亲是臭老右,但也要给黑五类子女积极投身革命的机会。 田雨拍着余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好好在泥巴地里头多滚滚,扎根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洗刷骨头缝里的罪恶。” 她年纪虽然不大,常年帮着当码头工人父母扛活的手掌却宽厚的很,几下子一拍,差点儿没把余秋给拍散了架。 余秋却顾不上抱怨,她脑袋瓜子糊成了浆糊,一时间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恶搞真人秀,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睡死了做噩梦。 1972年,下乡插队,知青,还逃港 省港旗兵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地铁真碰到隧道事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余秋沙哑着嗓子“你们我” 她还没有来得组织好语言,前头就传来欢呼声。 “来了来了,红星公社接我们的人来了。” 十几个介于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大孩子哗啦啦地全往外头涌,丝毫不畏惧瀑布一样的暴雨。 公社干部年纪不大,扯着嗓子跟风雨声较劲“人都在吗一共十三位知青。” “报告我们这儿多了位同志。”田雨拉着余秋的手,跟旋风似的把人拽到前头去,“省立八中的余秋,她也跟着下乡来了。” 公社干部皱起了眉毛,现在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知青下乡也不例外。 怎么好端端的,还多出个人来。 “她想积极追求进步,为贫下中农服务。” 这批下乡知青里头女孩子恰好比男生少一位,田雨觉得余秋来的刚刚好,帮着她们娘子军正儿八经撑起半边天。 公社干部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天上雨突然间下小了,赶紧领着大家上路“先回去再说,这不合规定的。” “主动申请下乡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好吗”田雨挺起胸膛,为萍水相逢的女同胞背书,“我们都是一颗红心为人民服务。” 旁边胡杨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只有红五类子女才有继续求学的机会,厂里头招工也不会轮到她的。自己想下乡挣口饭吃,也不是什么错误。 胡杨帮着女同胞说话“我们多个人就多一份建设的力量。” 公社干部心里道,也多了张吃饭的嘴。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计较,把人安稳送到地方再说。 暴雨虽然小了,但河水仍旧湍急,就连运客的大船都翻了,其他小船更加不敢下水去。 公社干部在前头领路,其他人跟着走。 余秋迷迷糊糊被几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夹着走,几次想停下摸清楚眼下的状况,都被人连拖带拽着走。 这些友善的小姑娘以为她是泡了水没力气走不动,全都鼓励她“到了老乡家再歇吧,现在停下就再也走不了咯。” 余秋叫这群比科里实习同学还小的孩子裹挟着,走过长长的岸堤又越过狭窄的山道,最后抵达个叫杨树湾的村子,哦不,现在的说法叫大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成面条了。 她年轻的同伴们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革命热情虽然没有被风雨浇灭,但狂风暴雨也将革命人们吹得容色惨淡。 公社颇为看重这次知青下乡行动,原本还在大会堂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奈何天公不作美,洪水翻船,能把大家安稳带到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连着河两岸的石桥被冲垮了,众人暂且进村里的知青点休息。 杨树湾的知青点是连着的两间旧屋,以前是大队的就仓库,为了安置他们这些知青,临时空出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 可惜外头雨又下大了,大家连开窗换气都不敢。 领他们进门的小姑娘点了煤油灯,照亮了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的屋子。虽然是泥砖房,但里头木床、书桌、锅灶、橱柜都不缺,甚至连水缸中都是满满的清水。 小姑娘抿着嘴巴,看上去颇为腼腆羞涩,说话声音也不大“这是今儿东胜哥哥才挑的水,能用。” 田雨赶紧道谢,从自己的挎包里头摸出几颗水果糖塞给她。 那姑娘连连摆手,小辫子一甩,就往屋外去了。 田雨招呼呆坐着面无表情的余秋“赶紧的,烧水洗澡睡觉。” 她们是下了船才翻船的,不像余秋,直接泡在水里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 余秋被她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胡乱噢噢了两声,站起身往灶下走。 她花了一路的功夫,终于勉强理清楚一件事,她应该是穿越了。 恶搞真人秀要讲究成本,她这种素人应该入不了综艺节目的眼。况且天都黑成这样了,摄像机还能拍到什么 虽然现在广电总局不让穿越,但压不住虫洞理论提出过宇宙可能存在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捂脸,麻蛋,穿越个屁,她一点儿也不想穿越。 她十五岁上大学,本博连读八年,留院工作三年,好不容易今年升了主治买了房,明天就要去生殖中心坐门诊,再也不用上夜班。 人生从未如此巅峰过,特么的一朝回到解放前 田雨指挥大家往地上铺稻草,将被褥全铺展开打地铺,这么多人自然不会都在杨树湾插队,所以大队给女知青点留的两张床根本不够睡。 先将就着对付过一晚再说。 她抬头看余秋在发呆,忍不住催促“你别愣着啊,这么多人要洗漱呢。” 余秋“噢”了一句,赶紧往灶膛里头塞稻草。 她小时候家里头倒是烧过煤炉,因为煤球比液化石油气便宜。 然而烧煤炉跟烧灶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怜她连着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燃稻草。 田雨凑过来摸了把稻草,微微皱眉“太潮了。” 她折回头去翻自己的背包,撕了两张纸过来点燃。 房门从外头被人拍响,有嘶哑的男声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您老赶紧救命,我家桂枝生不下来了。” 余秋抓在手里的纸掉到了灶台上,橙红的火苗照亮了她绝望的脸。 为什么她穿越了也逃不过难产啊。 田雨跟年纪最小的郝红梅拎着水桶进门,手上还拿着抹布。 因为桥被冲垮了,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楠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无耻的渣男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 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 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 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 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 天色将晚, 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 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 汤色醇厚, 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 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 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 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 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 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回家路上,田雨跟胡杨也犯愁,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可怕了,今儿一天三顿,除了早饭他们是在家里头吃的,准确点儿讲还是胡奶奶烧好了招呼他们吃的散伙饭。其他两顿,全是在村里头蹭的饭。 余秋疑惑“我是被郑大爹家的奶奶硬拉着走不了,你俩怎么回事” 田雨哭丧着脸“我们班赵晓华脚崴了,我背她回家来着,就没走成。” 胡杨更无辜“我就问了声八队在哪儿下田,就走不了咯。” “不行,老乡太热情了。”余秋皱眉,“你看他们喊吃饭也就算了,都是倾其所有的那种,平常舍不得吃的全压在我们碗里头。” “还不肯收钱跟粮票。”田雨心有余悸,“我一给,他们就翻脸,气得不行。” “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新客。”胡杨心存侥幸,“等过两天熟了之后就好了” “悬。”余秋摇头,“杨树湾总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人,四百七十三户家庭。要是每家都喊一次的话,一整年的时间也未必够用。” 田雨心有戚戚焉“再要跟赵大婶这样的,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她想到赵大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看看她对余秋热情的哦,要不是宝珍是个姑娘,我都担心她相中余秋当儿媳妇了。还一个劲儿夸宝珍勤快,肯上进。” 余秋哭笑不得“人家不也打听你多大年纪,说不定想给你相女婿呢。” 田雨立刻不依,作势要捂余秋的嘴巴。 胡杨倒是旁观者清“我看赵大婶是在给宝珍找师傅呢。” 现在除了县里头不定期举办的培训班之外,宝珍想学医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学。 胡杨家里头有位堂姑是军医,他清楚学医得有人带着,光靠自己看赤脚医生手册,结果肯定跟郝建国他们一样,纸上谈兵。 “她想学挺好的啊。”余秋笑眯眯,“全村这么多人,光靠我一个,想搞好健康卫生工作,累死了也不行。” 几人走到大路口的大槐树下,碰见在大槐树底下纳凉的乡亲,个个都喊他们明天来家吃饭。 就算是客气话,也足够吓得三人心惊胆战,赶紧一溜烟往知青点跑。 余秋出主意“要不这样吧,咱们直接在胡奶奶那儿搭伙。” 杨树湾的人都晓得这帮子知青还不会点火烧饭,人家一个人切菜、炒菜、烧火,桩桩不落下,他们三个人都跑不赢。 大队给会计、赤脚医生以及民办老师的补贴都是一样的,二百五十斤稻谷、一百五十斤山芋、一百五十斤玉米还有四十斤油菜籽。 这个分量相对于一般的农民已经算是优待,毕竟,他们三个下田干活的话,睡也拿不到全工分。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好,这样咱们一锅吃饭的话,还能让胡奶奶跟秀秀多吃点儿。” 大队虽然年年给这祖孙二人补贴,但毕竟有限。因为整个杨树湾都不富裕啊。 “除了粮食,我们还要考虑吃菜问题。”余秋琢磨着,“咱们赶紧把冲水厕所盖起来,这样也有农家肥种菜。” 田雨连连附和“对,不然胡奶奶肯定把所有菜都往我们碗里头倒。” 胡杨兴致勃勃“我们自己开垦山地吧,就房子后头那个山坡,够弄出个小菜园了。” “那个不行。”田雨立刻反对,“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菜。” 胡杨倒是乐观的很“石头挖出来刚好盖厕所啊,到时候咱们连打土砖的钱都省了。” 余秋迟疑“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种在地上,直接种水里头。我在花瓶里头种过空心菜,把根放进水里头,它自己会长出来叶子。” “这个我晓得。”田雨也来了兴趣,“我种过一盘子大蒜,我妈炒菜都不用去买蒜叶。” 胡杨也干过这事儿,小学劳动课上有这个手工作业。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后面那片小山丘,总觉着空的怪可惜。 田雨直接挥手“得了,要是好侍弄的话,肯定早被老乡开垦出来了。石头地里能长什么玩意儿啊,你还是甭折腾了。” “我们知识青年就是带着科学技术跟文化知识下乡的,跟老乡学习的同时,当然也不能忘记推广技术知识。你等着,回头我写信让我家里人给我问问去,我非得让石头缝里也长出庄稼来不可。”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啊,最好让你们家多寄几本专业书过来,说不定咱们还真能种田” 她硬生生地掐断了“致富”两个字,改成“能手”。 “那可好,咱们国家那么多荒山呢,到时候肯定全变成粮仓。”田雨走路虎虎生风,抬眼指着前头喊,“嘿,胡奶奶给咱们点着灯呢。” 余秋循声看过去,黑黢黢的夜色中,知青点果然亮着盏煤油灯。 那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来的是温柔的橙黄。 万一不成功呢现在这环境,她上哪儿给人做气管插管去。 就算她用钢笔什么的插管成功了,后续感染怎么办妈呀,再来次青霉素过敏,她别说是穿越回2019年了,在1972年她都活不下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这既是竖着对自己的不尊重,应该是术者。阿金穷抠,舍不得捉虫。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都是小宝贝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 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 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 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 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 眼睛亮晶晶的, 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 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 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 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 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 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 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 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 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 一大早,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公告根据大家的意见,我们已于20190730把修改章节需要月石的功能下线,修改文章的限制已经取消,您可以任意修改文章。不过由于每次修改都要重新被审核,新提交的审核请求会自动排在审核队列的最后方,可能影响正常显示。由于待审核文本数量巨大,过审可能会比较慢,请耐心等待。 我看看我的错别字,算了,不改了,省得没审核完直接给我屏蔽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谁准你进来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 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 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 外面盖着个大草棚, 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 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 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 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 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 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 “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 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 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 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送走了小报喜鸟,老太太迎着余秋往院子里头去,脸上全是笑“还是主席好,派了接生员给我家接小重重不算,还从大城市里头给我们派大夫。” 余秋有些疑惑,既然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老太太还不急不慢的。她又不好催促老人家。 “就是早破水啦”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走路却稳健,“早上我家秀华去队里头挑河泥,一吃劲就淌水了。” 余秋吓得心惊肉跳,都要临盆的大肚子挑什么河泥这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胎膜破了之后,脐带脱垂怎么办真是无知者无畏。 宝珍刚给大肚子做完检查,见到余秋满脸惊喜“余老师,你来了啊。” “怎么回事”余秋习惯性地走到大肚子秀华身边,拿听诊器先听胎心,又摸摸产妇的肚子,三四分钟就有一阵宮缩,每次有四十秒钟。 胎心正常,宮缩强度频率都可以,头位,胎头已经顺利入盆。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余秋戴上手套,给产妇做内检。 小囟门在一点位置,是个正常的枕前位,宮口开了有五指,胎头位置很低,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用担心脐带脱垂。 从破水到现在不过四个小时,作为一个头回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产程进展可以说相当迅速了。 余秋压低声音问宝珍“有哪儿不对吗囟门在哪儿” 小接生员声音像蚊子哼“我摸到大囟门在七点钟。胎位正的。” “你查的很准。”余秋疑惑,“你担心什么” 这明明是个进展非常顺利的产妇,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小接生员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绞手。 余秋心念电转,猛然反应过来她在害怕。 前天晚上桂枝的事情也吓到了她,导致她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怀疑,甚至不敢单独接生。 余秋用左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接生吧,我给你看着。” 就好像当年她们这群小医生单独上台接生的时候,产房退休返聘的护士长每次都在边上给她们坐镇一样。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三更啊。 现在医院大部分都会有自体血回输机,这在血源高度紧张的现代非常有现实意义。但在没有回输机的基层医院,采集腹腔内积血抗凝剂纱布过滤的自体血回输常常挽救病人的性命。 没办法,条件就那样。什么潜在风险以及并发症之类的在眼睁睁看着病人出血死掉这件事前面,只能退后考虑。 国内输血机制的大环境的确不好。一个是缺乏有力的鼓励机制,献血的人并没有切实感觉到自己得到奖励了。另外一个医院跟血站是分开的。基层卫生院发出紧急输血的请求,甚至个把小时血都回不过来。献血队被取缔后,相关管理部门并没有给出替代解决办法。这也是一刀切行政管理的常态。 另外说说氨甲环酸,下面资料来源于烧伤科超人阿宝的文章。 氨甲环酸又名传明酸,是一种人工合成的赖氨酸衍生物,属于抗纤维蛋白溶解剂。在1962年,由日本女医生冈本歌子发现,一开始主要意图用于预防产后出血。但由于当时日本对于职业女性的不平等态度,歌子其实从没有能顺利说服她所供职的医院的产科医生去试试这个药物。 其真正的临床应用始于1968年,veryen j和他的同事就月经过多患者进行了简单的双盲临床研究,1970年6月,esevier旗下的j ediatr surg发表了第一篇应用于术后止血的临床研究。来自挪威的js r和他的同事挑选了10名泌尿科手术儿童应用氨甲环酸,证明可有效减少术后输血。 到2010年,氨甲环酸被各国学者反复进行临床试验,证实了其强大的药效和高安全性,当时bbc报道此事时的措辞是 如果这个早已被发现的药物能被重视并给到严重失血的创伤患者,每年至少救下10万条人命。 u to 100,000 ives ud be saved every year if a knon drug ere given to serioy beedg traua atients 。 渐渐地,氨甲环酸被广泛应用各种外科手术止血及创伤出血。 氨甲环酸便宜好用堪称止血神药,应该算是最便宜的止血药之一了,好像十几块钱一支。也是国内外权威指南一致推荐的安全有效的止血药。另外,它因为有美白祛斑作用,也被用于化妆品及美白针。上千块钱的美白针,真正起效的主要是便宜的氨甲环酸。 云南白药牙膏中添加氨甲环酸也是合规的,至于起效的是云南白药还是氨甲环酸就说不清了。因为氨甲磺酸本身就有抗炎消肿的作用。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应该感激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 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 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 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 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 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 “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 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 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 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 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缝两针 余秋摇头“不用管,等到胎盘下来就好。” 这种i°裂伤无需特别处理,产道的擦伤用棉球按压止血便可。即使有小血肿,只要没有活动性出血都不要管,身体会自然吸收的。 干扰越少,产妇反而恢复越快,发生感染的概率也越低。 “你注意观察胎盘。”余秋叮嘱宝珍。 她接手了小家伙,帮他穿好衣服,将孩子抱到了秀华怀里,协助新手妈妈给孩子喂奶。 秀华已经迅速忘记了生孩子的痛苦,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宝宝。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余秋给她擦拭干净汗水淋漓的胸部,帮着小家伙寻找妈妈的奶。 吮吸反射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教他,小家伙叼着奶头就用力吸了起来,吃的香的很。 正常情况下,尽早开奶对于孩子跟母亲都是好事。 于孩子来说,母乳喂养的好处不言而喻,经济营养卫生,是任何代乳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对母亲而言,尽早给孩子喂奶有利于子宮复旧,减少产后出血发生的概率。也有助于产妇尽早进入母亲角色,对亲子关系的建立大有裨益。 余秋放下孩子,拿出血压计帮秀华测了次血压,又听了听心脏。 分娩期是产妇发生心衰的高危时段,尤其是从来没有做过产检的大肚子,随时都有潜在风险。 好在秀华身体健康,血压、心跳以及脉搏都很正常。 余秋放下听诊器的时候,宝珍也一手按在秀华的肚子上,一手牵着脐带慢慢带下自行剥离的胎盘。 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掌握好时机。 等到产妇宮底变硬,脱离体外的脐带变长,按压子宮下段也不回缩,且下面出血量增多的时候,就是胎盘自行剥离了。 正常情况下,胎儿娩出半小时内,胎盘会自己剥离,不用特别干预。 倘若强行用力拉扯胎盘的话,尚未来得及剥离的胎盘可能会带着子宮发生内翻,反而危险。 今天一切顺利,胎盘完完整整地剥离下来,边缘也不毛糙。 秀华的子宮很快收缩变硬。 余秋抓着她的手放在肚脐下,笑着招呼她“你摸一摸,像什么” 秀华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语气迟疑“像皮球。” 余秋笑了起来“对,就是这个皮球。你宝宝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你没事就多揉揉,可以帮助它快点儿恢复的。” 秀华难以置信“就这点大” 她的宝宝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啊,怎么可能塞得进去。 余秋戴上手套,给秀华仔细做内检,笑着回应她的疑惑“这就跟吹气球一样,气慢慢打进去,气球一点点的变大。等到气漏了,气球很快就缩回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会为什么会开刀? 余秋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给方英接生。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 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船身猛的一晃荡, 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 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 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 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 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 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起大家一起养兔子 余秋救完人就开始后怕了。 万一不成功呢现在这环境, 她上哪儿给人做气管插管去。 就算她用钢笔什么的插管成功了,后续感染怎么办妈呀, 再来次青霉素过敏,她别说是穿越回2019年了, 在1972年她都活不下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 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 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 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 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 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 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 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 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 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蚂蟥果然吃不住,掉到了地上,迅速往田里钻。结果前路拦了个竹筒,它叫人直接捉住了。 余秋抬头,认出是昨晚那个送她去陈桂枝家里头的农民,赶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也笑“蚂蟥可是味好药。” 胡杨吓坏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药材,他只知道蚂蟥咬过的伤口还在往外头冒血啊。 生产队长看这小伙子吓得快要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莫慌。” 他从田头抽了干麦草,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要拿新烧的草木灰盖胡杨腿上的伤口。 余秋一把拦住,连连摇头“不行,这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种事。 她在icu轮转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病人,最后那个发展为败血症的农妇家里头花了八万块钱也没救回她的性命。 赵大婶从坛子里头摸出泡了大半个月的酸菜杆子跟酸萝卜,又加了酸溜溜的西红柿与短小精悍的朝天椒,跟切开的鱼块一道,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大锅酸汤鱼。 起锅的时候,家里头碗都盛不下,她索性豪气地装进脸盆里。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包卫我的卫生巾不? 六月天,石榴花恰是红火的时候, 开了一树的火烧云, 连正午的烈日都在它面前逊色三分。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 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 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 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 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 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 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 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 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 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 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赶紧把水稻紧种下去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 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 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 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 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 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 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 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 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 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 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毒从哪哪儿来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支持, 愈发劲头十足。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 专门给船上人用的, 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 衣服就干净了, 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 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 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 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 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 “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 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 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 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 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养鸭和养和兔子 因为桥被冲垮了, 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 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 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 老太太死活不肯收, 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 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 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 杂活从不推, 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 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 我们煮了山芋稀饭, 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 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到革命开始时村里头才有小学,而且只办到三年级,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小,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争取用上暖水瓶 “好好感觉一下, 肚子变硬了, 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 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 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 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 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 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 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 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去卫校培训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 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 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 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 “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 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 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 我告诉你, 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 一头缠在娃娃身上, 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 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酱烧茄子 她硬是提着灯, 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 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 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 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 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 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 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 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 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 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 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 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因为没有探照灯,因为没有卵圆钳,所有这一切工作全都是盲操。 余秋当年跟着导师开腹腔镜下子宮肌瘤剥除术镜下缝针都没这么累过。 小接生员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余大夫,是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这一晚上,她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净给人添乱,甚至连针都不会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余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这姑娘的脑袋。 手伸出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洗手,只得又讪讪地收回。 一个月速成接生员 不说余秋自己这种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就是乡镇医院的助产士也要正规医学专业毕业,起码在助产岗位上工作满一年,再经过实操跟理论两部分考核后才能拿到证书单独进行接生工作。 余秋缓缓地吁出口气,她不想假装天真地“何不食肉糜”。因为她心知肚明,条件不允许。 能够为农村培训新法接生员,已经是国家卫生事业的巨大进步。 解放初期,新生儿死亡率为千分之两百,等到了70年代末期,这个数据已经下降为千分之四十。 即使其中存在统计学误差,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 在爷爷奶奶那一辈,家中兄弟姊妹死亡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但到了父母这一辈,有孩子生下来没了就已经相当少见。 这个过程当中,接受过新法接生培训的农村接生员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只是理论与实践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按照那位领袖最初的本意,是要求有高小文化的人经过三年医学培训,然后成长为农民用得到也用得起的赤脚医生。 这个想法在缺医少药,尤其是国民受教育程度极低的时代,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毕竟临床上绝大部分疾病的确是常见病多发病,治疗模式也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赤脚医生依葫芦画瓢,总比农民生病了,毫无指望来的好。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这个三年培训期被无限压缩,往往连三个月都做不到。 他们当中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接受过哪怕是一天的医学专业知识训练,就靠着自己翻看医书自学成才。 至于这个才,到底有几分功夫,实在是太难说了。 比方说外头那两位跃跃欲试的男知青。 “没事,以后见多了就会了。”余秋泛泛地安慰了一句这个头顶才到自己鼻子高的瘦小姑娘,“一开始大家都不会。” 其实余秋自己刚从课堂到临床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只不过她的身边一直有老师手把手的教。 而这个小接生员,原先负责带她的接生员上个月嫁到其他公社去了,她就只能自己战战兢兢地摸索。 “有血压计吗有的话给她量一次血压。”余秋捏捏太阳穴,招呼眼巴巴的小接生员,“量血压会不” 小接生员立刻挺起胸膛,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小骄傲“会我量的可准了。” 余秋笑着点点头“那你就去量个血压,注意产妇的出血量,多让她揉揉肚子,帮助子宮收缩。产后出血是产妇死亡最常见的原因,这点要尤其注意。记住,产后两小时是产妇跟新生儿发生危险概率最高的时期。这个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赤脚大夫实习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 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 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 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 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 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 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 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 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 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 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 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 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 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 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 她婆婆赶紧伸手掐她人中,好半晌她才喘口气,哭出了声“胡奶奶,你救救我娃娃啊。”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过尽千帆皆不是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才长不长个儿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 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 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 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 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 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 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 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 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 嘴唇上下打哆嗦,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 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 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 “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赵二哥从胡三爷手上称了条八斤重的大鱼,用草穿着鱼嘴拎回家的时候,鱼还活蹦乱跳。 赵大婶从坛子里头摸出泡了大半个月的酸菜杆子跟酸萝卜,又加了酸溜溜的西红柿与短小精悍的朝天椒,跟切开的鱼块一道,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大锅酸汤鱼。 起锅的时候,家里头碗都盛不下,她索性豪气地装进脸盆里。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急风诊风云 一来夏天热, 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 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 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 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 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 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 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 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 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 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 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 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fouy 管法取食道异物,现在不少发达国家也用,优势简单方便经济,缺点就是文中所说的。有严格的适应症。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住在在医院里 秘书在边上忐忑不安“主任, 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柜台、当会计还要当民办教师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 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 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 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 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 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 没办法把人送走, 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 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 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 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 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最起码的,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经过激烈的争辩之后,最终还是通过集体表态决议接纳他们这位新同伴。 即使母亲畏罪自杀,父亲是臭老右,但也要给黑五类子女积极投身革命的机会。 田雨拍着余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好好在泥巴地里头多滚滚,扎根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洗刷骨头缝里的罪恶。” 她年纪虽然不大,常年帮着当码头工人父母扛活的手掌却宽厚的很,几下子一拍,差点儿没把余秋给拍散了架。 余秋却顾不上抱怨,她脑袋瓜子糊成了浆糊,一时间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恶搞真人秀,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睡死了做噩梦。 1972年,下乡插队,知青,还逃港 省港旗兵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地铁真碰到隧道事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余秋沙哑着嗓子“你们我” 她还没有来得组织好语言,前头就传来欢呼声。 “来了来了,红星公社接我们的人来了。” 十几个介于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大孩子哗啦啦地全往外头涌,丝毫不畏惧瀑布一样的暴雨。 公社干部年纪不大,扯着嗓子跟风雨声较劲“人都在吗一共十三位知青。” “报告我们这儿多了位同志。”田雨拉着余秋的手,跟旋风似的把人拽到前头去,“省立八中的余秋,她也跟着下乡来了。” 公社干部皱起了眉毛,现在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知青下乡也不例外。 怎么好端端的,还多出个人来。 “她想积极追求进步,为贫下中农服务。” 这批下乡知青里头女孩子恰好比男生少一位,田雨觉得余秋来的刚刚好,帮着她们娘子军正儿八经撑起半边天。 公社干部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天上雨突然间下小了,赶紧领着大家上路“先回去再说,这不合规定的。” “主动申请下乡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好吗”田雨挺起胸膛,为萍水相逢的女同胞背书,“我们都是一颗红心为人民服务。” 旁边胡杨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只有红五类子女才有继续求学的机会,厂里头招工也不会轮到她的。自己想下乡挣口饭吃,也不是什么错误。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住在宿舍里 她硬是提着灯, 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 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 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 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 “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 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 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 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越怕什么来什么,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宫外孕大出血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 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 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 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 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 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 也不能闲着, 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 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赵大婶从坛子里头摸出泡了大半个月的酸菜杆子跟酸萝卜,又加了酸溜溜的西红柿与短小精悍的朝天椒,跟切开的鱼块一道,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大锅酸汤鱼。 起锅的时候,家里头碗都盛不下,她索性豪气地装进脸盆里。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资料来自于妇产科学 妊娠试验 妊娠后胚胎的绒毛滋养层细胞产生大量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该激素存在于孕妇中,通过检测血、尿标本中hcg,可作为早孕的辅助诊断。 1雄蟾蜍妊娠试验 成熟雄蟾蜍的经子存在于高丸中,当交配或注射hcg后可有精子排出。如将孕妇尿液注入雄蟾蜍体内,而在其尿中发现经子,即为妊娠试验阳性。此法现少采用。 2乳胶凝集抑制试验 根据免疫学凝集抑制试验原理,先用hcg免疫家兔,制成抗血清。孕妇尿中含hcg抗原,能与抗血清中的抗体结合,如再加入吸附hcg乳胶颗粒,由于抗体已被结合,就不会与乳胶颗粒再发生凝集反应。非孕妇尿中无hcg加入抗血清后不产生反应。加入乳胶颗粒后,其与抗体即结合,肉眼可见乳胶颗粒凝集。方法图21用有试验池的玻片,先向池中滴入尿液及血清各一滴,左右摇晃12分钟使之混匀,然后加入乳胶颗粒一滴,再摇23分钟使三者充分混合5分钟后观察结果,出现均匀一致的凝集小颗粒者为妊娠反应阴性。 3放射性免疫测定法ria 是70年代开始采用的超微量检测hcg的方法。利用放射同位素特点与免疫学原理互相结合,具有特异性强、敏感度高10ng的优点。用同位素标记hcg,一定量的标记hcg与各种不同量的非标记hcg和一定浓度的特异性hcg抗体相互作用,其反应遵照质量作用定律,标记的hcg与非标记hcg竞争hcg抗体结合部位,产生不同的结合率。根据所得到的结合率在标准曲线上找出相应的hcg量,可得出精确的hcg量。尤其是βhcg放射免疫法应用,避免了与h间的交叉反应,使此法更为精确。 4酶免疫测定法e 是80年代以来开始应用的超微量检测hcg的方法。其原理是利用酶促反应的放大作用,显示抗原抗体反应。其特异性强,灵敏度高。目前较常采用的定性或半定量检测血、尿中hcg的单克隆酶免疫分析法,又称固相酶联免疫吸附法eisa。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太阳灶装到医院来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 “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 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 “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 没办法把人送走, 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 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 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 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 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来了娃娃兵 一大早, 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 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 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 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 屁股向下, 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 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 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 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 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 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在哪里,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闹腾的腾皮孩子 这是胎头下降造成的压迫感, 秀华并没有解下大便来, 倒是身体不由自主地用力,让孩子黑黑的头发露出了一点端倪。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 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 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 鼓鼓的羊膜囊破了, 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 她又听了一次胎心, 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 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 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 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 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 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缝两针 余秋摇头“不用管,等到胎盘下来就好。” 这种i°裂伤无需特别处理,产道的擦伤用棉球按压止血便可。即使有小血肿,只要没有活动性出血都不要管,身体会自然吸收的。 干扰越少,产妇反而恢复越快,发生感染的概率也越低。 “你注意观察胎盘。”余秋叮嘱宝珍。 她接手了小家伙,帮他穿好衣服,将孩子抱到了秀华怀里,协助新手妈妈给孩子喂奶。 秀华已经迅速忘记了生孩子的痛苦,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宝宝。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余秋给她擦拭干净汗水淋漓的胸部,帮着小家伙寻找妈妈的奶。 吮吸反射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教他,小家伙叼着奶头就用力吸了起来,吃的香的很。 正常情况下,尽早开奶对于孩子跟母亲都是好事。 于孩子来说,母乳喂养的好处不言而喻,经济营养卫生,是任何代乳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对母亲而言,尽早给孩子喂奶有利于子宮复旧,减少产后出血发生的概率。也有助于产妇尽早进入母亲角色,对亲子关系的建立大有裨益。 余秋放下孩子,拿出血压计帮秀华测了次血压,又听了听心脏。 分娩期是产妇发生心衰的高危时段,尤其是从来没有做过产检的大肚子,随时都有潜在风险。 好在秀华身体健康,血压、心跳以及脉搏都很正常。 余秋放下听诊器的时候,宝珍也一手按在秀华的肚子上,一手牵着脐带慢慢带下自行剥离的胎盘。 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掌握好时机。 等到产妇宮底变硬,脱离体外的脐带变长,按压子宮下段也不回缩,且下面出血量增多的时候,就是胎盘自行剥离了。 正常情况下,胎儿娩出半小时内,胎盘会自己剥离,不用特别干预。 倘若强行用力拉扯胎盘的话,尚未来得及剥离的胎盘可能会带着子宮发生内翻,反而危险。 今天一切顺利,胎盘完完整整地剥离下来,边缘也不毛糙。 秀华的子宮很快收缩变硬。 余秋抓着她的手放在肚脐下,笑着招呼她“你摸一摸,像什么” 秀华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语气迟疑“像皮球。” 余秋笑了起来“对,就是这个皮球。你宝宝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你没事就多揉揉,可以帮助它快点儿恢复的。” 秀华难以置信“就这点大” 她的宝宝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啊,怎么可能塞得进去。 余秋戴上手套,给秀华仔细做内检,笑着回应她的疑惑“这就跟吹气球一样,气慢慢打进去,气球一点点的变大。等到气漏了,气球很快就缩回头。” 等摸清楚宮井完整,确定没有活动出血点之后,余秋就脱了手套,开玩笑地来了一句,“恭喜你打了个胜仗。” 外头响起笑声。 为了减少感染发生几率,整个分娩过程,家属都被请出了产房外。 老太太跟婶婶扒着窗户问“大夫,让我们看看打胜仗的英雄不” 余秋看宝珍已经收拾妥当,笑着邀请她们进来“可以,战利品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门一开,呼啦啦挤进了五六个人。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下工的点,家属都急着看小宝宝。 秀华的婆婆抓着媳妇的手“你莫急,卫红已经去你娘家报信了。” 话音还没落下呢,屋里头就冲进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 他等不及丈母娘跟自己一块儿出来,先急吼吼地跑回家了。 刚当父亲的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裹着襁褓的孩子居然不敢伸出手。 郑大爹嫌弃儿子没用“抱就是咯,又不是让你当董存瑞顶炸药包。” 老太太偏疼孙子,立刻教训儿子“来来,你抱抱你孙子。” 吓得郑大爹连连摆手,嘴里头一个劲嘟囔“我吃完饭还得下田呢。” 屋子里头爆发出一阵笑声,谁也不给新手爷爷留面子。 孩子父亲挪到了妻子旁边,也许是当着长辈的面,他有话也不好意思说。 吭哧了半天,大高个子的小伙子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功臣,辛苦你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也不晓得伸手抹一把,就任由汗水滴下来。 秀华也腼腆起来“我应该的。” 孩子父亲满脸通红“你好好坐月子,我多挖草沤肥挣工分。” 社员挣工分,除了依靠去生产队上工之外,就是给队里上交农家肥。 农家肥数量有限,农民既养殖禽畜蓄肥,也要想方设法多挖草垫厩。正因为如此,村里头连杂草都看不见。 孩子奶奶赶紧附和“对对对,你认认真真坐月子,家里头养的起你们母子。” 余秋在边上微笑,这家的婆婆跟丈夫都不错,起码现在能拿出态度来,产妇应该能够恢复好。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来都做起生意来了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 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 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 “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 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 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 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 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 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 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 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 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 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胡奶奶跟秀秀正在屋子前头的场院上乘凉。 听到脚步声,老太太赶紧提起煤油灯,往来人的方向迎“吃饭了没有还剩了饭吊在井里头,我给你们炒个饭吧。” “吃过了,奶奶。”田雨高兴地跑上前,抓着老人的手,“哎呀,你不用迎,我们看得见的。”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把话把说清楚 郝建国战战兢兢, 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 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 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 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 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 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 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 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 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 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快乐书虫 10瓶;短发敲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文中所提到的小孩子卖力气挣钱,在七十年代短暂出现过,原因就和文中提到的一样。1972年在十年中是个特殊的年份,周主持工作,力图拨乱反正。但后来情况又恶化了。 此外,在死人帮被打倒到改革开放前,这种小孩做小买卖的情况也持续了数年时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惨烈的报复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 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 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 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 汤色醇厚, 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 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 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 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 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 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 没人劝你酒, 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回家路上,田雨跟胡杨也犯愁,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可怕了,今儿一天三顿,除了早饭他们是在家里头吃的,准确点儿讲还是胡奶奶烧好了招呼他们吃的散伙饭。其他两顿,全是在村里头蹭的饭。 余秋疑惑“我是被郑大爹家的奶奶硬拉着走不了,你俩怎么回事” 田雨哭丧着脸“我们班赵晓华脚崴了,我背她回家来着,就没走成。” 胡杨更无辜“我就问了声八队在哪儿下田,就走不了咯。” “不行,老乡太热情了。”余秋皱眉,“你看他们喊吃饭也就算了,都是倾其所有的那种,平常舍不得吃的全压在我们碗里头。” “还不肯收钱跟粮票。”田雨心有余悸,“我一给,他们就翻脸,气得不行。” “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新客。”胡杨心存侥幸,“等过两天熟了之后就好了” “悬。”余秋摇头,“杨树湾总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人,四百七十三户家庭。要是每家都喊一次的话,一整年的时间也未必够用。” 田雨心有戚戚焉“再要跟赵大婶这样的,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她想到赵大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看看她对余秋热情的哦,要不是宝珍是个姑娘,我都担心她相中余秋当儿媳妇了。还一个劲儿夸宝珍勤快,肯上进。” 余秋哭笑不得“人家不也打听你多大年纪,说不定想给你相女婿呢。” 田雨立刻不依,作势要捂余秋的嘴巴。 胡杨倒是旁观者清“我看赵大婶是在给宝珍找师傅呢。” 现在除了县里头不定期举办的培训班之外,宝珍想学医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学。 胡杨家里头有位堂姑是军医,他清楚学医得有人带着,光靠自己看赤脚医生手册,结果肯定跟郝建国他们一样,纸上谈兵。 “她想学挺好的啊。”余秋笑眯眯,“全村这么多人,光靠我一个,想搞好健康卫生工作,累死了也不行。” 几人走到大路口的大槐树下,碰见在大槐树底下纳凉的乡亲,个个都喊他们明天来家吃饭。 就算是客气话,也足够吓得三人心惊胆战,赶紧一溜烟往知青点跑。 余秋出主意“要不这样吧,咱们直接在胡奶奶那儿搭伙。” 杨树湾的人都晓得这帮子知青还不会点火烧饭,人家一个人切菜、炒菜、烧火,桩桩不落下,他们三个人都跑不赢。 大队给会计、赤脚医生以及民办老师的补贴都是一样的,二百五十斤稻谷、一百五十斤山芋、一百五十斤玉米还有四十斤油菜籽。 这个分量相对于一般的农民已经算是优待,毕竟,他们三个下田干活的话,睡也拿不到全工分。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好,这样咱们一锅吃饭的话,还能让胡奶奶跟秀秀多吃点儿。” 大队虽然年年给这祖孙二人补贴,但毕竟有限。因为整个杨树湾都不富裕啊。 “除了粮食,我们还要考虑吃菜问题。”余秋琢磨着,“咱们赶紧把冲水厕所盖起来,这样也有农家肥种菜。” 田雨连连附和“对,不然胡奶奶肯定把所有菜都往我们碗里头倒。” 胡杨兴致勃勃“我们自己开垦山地吧,就房子后头那个山坡,够弄出个小菜园了。” “那个不行。”田雨立刻反对,“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菜。” 胡杨倒是乐观的很“石头挖出来刚好盖厕所啊,到时候咱们连打土砖的钱都省了。” 余秋迟疑“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种在地上,直接种水里头。我在花瓶里头种过空心菜,把根放进水里头,它自己会长出来叶子。” “这个我晓得。”田雨也来了兴趣,“我种过一盘子大蒜,我妈炒菜都不用去买蒜叶。” 胡杨也干过这事儿,小学劳动课上有这个手工作业。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后面那片小山丘,总觉着空的怪可惜。 田雨直接挥手“得了,要是好侍弄的话,肯定早被老乡开垦出来了。石头地里能长什么玩意儿啊,你还是甭折腾了。” “我们知识青年就是带着科学技术跟文化知识下乡的,跟老乡学习的同时,当然也不能忘记推广技术知识。你等着,回头我写信让我家里人给我问问去,我非得让石头缝里也长出庄稼来不可。”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啊,最好让你们家多寄几本专业书过来,说不定咱们还真能种田” 她硬生生地掐断了“致富”两个字,改成“能手”。 “那可好,咱们国家那么多荒山呢,到时候肯定全变成粮仓。”田雨走路虎虎生风,抬眼指着前头喊,“嘿,胡奶奶给咱们点着灯呢。” 余秋循声看过去,黑黢黢的夜色中,知青点果然亮着盏煤油灯。 那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来的是温柔的橙黄。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又是学习的一天 20瓶;heen9325、hoenix 10瓶;宓流吟 8瓶;淇淇 5瓶;小小h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喝了农药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 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 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 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 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 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 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 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 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作者有话要说  1970年版本赤脚医生手册第十二页的确是这样指导灭虱子的。小秋大夫说的百部町效果很不错,剃头效果真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kay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咯大咯血 听诊器被带动了, 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 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 “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 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 小男娃够呛了, 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 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 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冰色百灵 20瓶;糊糊、木瓜、沁芯、抹茶抹茶 10瓶;淇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苦命苦的鸳鸯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 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 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 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 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 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 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 “主席说的没错, 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 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到革命开始时村里头才有小学,而且只办到三年级,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小,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余秋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洋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用户197865 10瓶;29230801 5瓶;短发敲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去内去科转转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 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 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 她又听了一次胎心, 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 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 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 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 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 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缝两针 余秋摇头“不用管,等到胎盘下来就好。” 这种i°裂伤无需特别处理,产道的擦伤用棉球按压止血便可。即使有小血肿,只要没有活动性出血都不要管,身体会自然吸收的。 干扰越少,产妇反而恢复越快,发生感染的概率也越低。 “你注意观察胎盘。”余秋叮嘱宝珍。 她接手了小家伙,帮他穿好衣服,将孩子抱到了秀华怀里,协助新手妈妈给孩子喂奶。 秀华已经迅速忘记了生孩子的痛苦,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宝宝。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余秋给她擦拭干净汗水淋漓的胸部,帮着小家伙寻找妈妈的奶。 吮吸反射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教他,小家伙叼着奶头就用力吸了起来,吃的香的很。 正常情况下,尽早开奶对于孩子跟母亲都是好事。 于孩子来说,母乳喂养的好处不言而喻,经济营养卫生,是任何代乳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对母亲而言,尽早给孩子喂奶有利于子宮复旧,减少产后出血发生的概率。也有助于产妇尽早进入母亲角色,对亲子关系的建立大有裨益。 余秋放下孩子,拿出血压计帮秀华测了次血压,又听了听心脏。 分娩期是产妇发生心衰的高危时段,尤其是从来没有做过产检的大肚子,随时都有潜在风险。 好在秀华身体健康,血压、心跳以及脉搏都很正常。 余秋放下听诊器的时候,宝珍也一手按在秀华的肚子上,一手牵着脐带慢慢带下自行剥离的胎盘。 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掌握好时机。 等到产妇宮底变硬,脱离体外的脐带变长,按压子宮下段也不回缩,且下面出血量增多的时候,就是胎盘自行剥离了。 正常情况下,胎儿娩出半小时内,胎盘会自己剥离,不用特别干预。 倘若强行用力拉扯胎盘的话,尚未来得及剥离的胎盘可能会带着子宮发生内翻,反而危险。 今天一切顺利,胎盘完完整整地剥离下来,边缘也不毛糙。 秀华的子宮很快收缩变硬。 余秋抓着她的手放在肚脐下,笑着招呼她“你摸一摸,像什么” 秀华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语气迟疑“像皮球。” 余秋笑了起来“对,就是这个皮球。你宝宝就是从这里生出来的。你没事就多揉揉,可以帮助它快点儿恢复的。” 秀华难以置信“就这点大” 她的宝宝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啊,怎么可能塞得进去。 余秋戴上手套,给秀华仔细做内检,笑着回应她的疑惑“这就跟吹气球一样,气慢慢打进去,气球一点点的变大。等到气漏了,气球很快就缩回头。” 等摸清楚宮井完整,确定没有活动出血点之后,余秋就脱了手套,开玩笑地来了一句,“恭喜你打了个胜仗。” 外头响起笑声。 为了减少感染发生几率,整个分娩过程,家属都被请出了产房外。 老太太跟婶婶扒着窗户问“大夫,让我们看看打胜仗的英雄不” 余秋看宝珍已经收拾妥当,笑着邀请她们进来“可以,战利品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门一开,呼啦啦挤进了五六个人。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下工的点,家属都急着看小宝宝。 秀华的婆婆抓着媳妇的手“你莫急,卫红已经去你娘家报信了。” 话音还没落下呢,屋里头就冲进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 他等不及丈母娘跟自己一块儿出来,先急吼吼地跑回家了。 刚当父亲的小伙子有些不知所措,面对裹着襁褓的孩子居然不敢伸出手。 郑大爹嫌弃儿子没用“抱就是咯,又不是让你当董存瑞顶炸药包。” 老太太偏疼孙子,立刻教训儿子“来来,你抱抱你孙子。” 吓得郑大爹连连摆手,嘴里头一个劲嘟囔“我吃完饭还得下田呢。” 屋子里头爆发出一阵笑声,谁也不给新手爷爷留面子。 孩子父亲挪到了妻子旁边,也许是当着长辈的面,他有话也不好意思说。 吭哧了半天,大高个子的小伙子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功臣,辛苦你了。” 他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也不晓得伸手抹一把,就任由汗水滴下来。 秀华也腼腆起来“我应该的。” 孩子父亲满脸通红“你好好坐月子,我多挖草沤肥挣工分。” 社员挣工分,除了依靠去生产队上工之外,就是给队里上交农家肥。 农家肥数量有限,农民既养殖禽畜蓄肥,也要想方设法多挖草垫厩。正因为如此,村里头连杂草都看不见。 孩子奶奶赶紧附和“对对对,你认认真真坐月子,家里头养的起你们母子。” 余秋在边上微笑,这家的婆婆跟丈夫都不错,起码现在能拿出态度来,产妇应该能够恢复好。 老太太拉住余秋的手“大夫,你跟宝珍都不许走,妥妥地坐着。” 余秋笑了起来“我不走啊,我得观察两个小时呢。” 产后两小时是各种并发症的高发时期,一般在医院生产的话,这个时间段的产妇跟孩子都会留在产房里,方便助产人员随时观察母婴的情况。 老太笑开怀“那就好,赶紧先吃饭再说。” 余秋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回家吃饭。” 她今天才知道的,知青在外头吃饭一顿要四两粮票,1毛2分钱。 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穷的连叮当响叮当不起来,因为叮当起码需要两个硬币。 宝珍赶紧收拾家当,朝余秋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想闪人“奶奶,我回家啦。” 老太太一把摁住人“回什么家啊,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队里今天挖水渠,吃大锅饭,没你的份” 宝珍傻眼了,这怎么买一送一,把她也给捎带上了。 星期天一大早,其他知青从公社跟各个大队赶回他们最初的据点时,刚好目睹洗衣机下水实验。 近几日余秋跟宝珍都没接生,自然没有用过的布巾可以试验洗涤效果。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田雨立刻跟着起身“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一块儿过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人手多也好安排。” 韩晓生不习惯跟女知青争执,只好皱着眉毛叮嘱大家都一块儿走,谁也别落单。 等推开门,不等走出去,众人就发现撑起的雨伞就是个摆设,根本无法阻挡风雨的侵袭。 余秋跟田雨手牵手,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大家愈发着急,雨下成这样,圩埂还不晓得有多危险。他们应该中午雨一大,就过去看情况的。 余秋右手撑伞,左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光柱一晃,对上了前头的马灯。 她抬高手电筒,认出了赵二哥跟宝珍的脸“你俩这是” 宝珍双手紧紧抱着产包,即使穿着蓑衣,旁边还有她二哥帮忙打伞,她脸上也全是雨水。 雨夜气温降得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甚至哈出了白雾“余大夫,有个大肚子在船上要生了。” 这对夫妻不是红星公社的人,中午跑船到杨树湾碰上大雨,他们就先吃饭等待雨停再开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懒人丙 30瓶;风筝女子 20瓶;啦啦 16瓶;红笺无色 10瓶;是景、木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面是从网上找过来的一些资料。主要是想讲一下国内分娩方式的变迁历史。从这段资料当中可以看出,70年代国内剖腹产的人还是很少的。但剖腹产技术肯定是有的,中国最早开展剖腹产是20世纪初期,在教会医院里进行的。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刚参加工作,在北京某公立医院妇产科。当时我们的老主任有一句话能自己生就不做助产,能做助产就不做剖腹产。这就是那个年代妇产科医生的概念。那时候还没有独生子女政策,物资匮乏,体力劳动多,孕妇的体质也好,新生儿体重也不大,大多数5斤多,谁要生个7斤多的,大家都觉得很新鲜。不管是头胎还是第几胎,几乎全是自己生,大部分也比较顺利。即便有一些胎位不正的、难产的,也都是在医院里等。因为当时还没有实现科学的产程管理,孕产妇只要没有危险,你就去生,在医院里生个两三天的都有。 当时的医疗保健水平较低,许多人又不是只生一胎,又没有固话、手机、私家车、出租车,孕妇到医院生孩子,都是家人用自行车推来的。晚上值班时,经常有孕妇家属跑来找,我还经常背着接诊包到孕妇家里去接生。 那时候如果碰到难产,医生经常会问一句话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当时的剖腹产率很低,但不是医院在有意控制。因为技术方面不太娴熟,包括医疗材料上的应用等,手术对孕产妇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损伤,风险很大。所以,从医生的角度也都不推荐剖腹产一个星期能碰见一两次剖腹产手术,而且是被动选择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还会全科讨论到底应不应该做剖腹产,怎么做,谁去做等等。从孕妇和家属的角度,也拒绝剖腹产,认为这是个很恐怖的手术。甚至有病人家属会问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还用做剖腹产手术吗 上世纪80年代 剖腹产的安全系数越来越高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尤其是1983年,北京迎来生育高峰,医院里住的孕妇人满为患,甚至两个孕妇躺在一张床上。因为除适龄产妇外,还有大批知青返城结婚生子。当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独生子女政策也已经实行。好多人生得晚,又只能生一个,于是孩子变得比以前珍贵了。从这时起,如果孩子生下来出现问题的话,家属的反应比以前强烈多了。 当时产科已有了一些科学管理,产程按照时限来管,到了一定程度如果还生不下来,我们就会采取助产或者剖腹产,医疗干预变多了。当时,荫道助产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但剖腹产还是少数,那时都不用家属签字,我们觉得你生不下来我们就帮你生嘛。 此后,随着医疗技术、医疗器械等的发展,剖腹产的安全系数越来越高,医生首先接受了剖腹产,觉得比一些情况下的助产安全多了。产程管理越来越严格不具备顺产条件也要求顺产、实在不行再考虑其他办法的情况越来越少。 再往后,剖腹产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人的生育年龄逐渐提高,生活条件变好,大家对痛苦的耐受逐步降低,再加上持续的独生子女政策,很多人开始提出我就生这一个,不想生得这么困难,不想受罪,你给我剖吧。剖腹产逐渐增多。大家对生孩子的想法已变为大人和孩子都要,而且两个都要安全、健康。 上世纪90年代 剖腹产还只是个医学问题 上世纪90年代,随着医疗技术的继续提高,剖腹产变得越来越多。比如麻醉的水平提高了,由局部麻醉变为半身麻醉,降低了孕妇在手术中的痛苦比如新式剖腹产横切的发明,与原来的纵切相比,横切缩短了从开刀到取出婴儿的时间,手术更便利,术后恢复得也好。但这也导致了剖腹产指征变宽。比如臀位生产中,胎儿先露部为臀,是异常胎位中最常见的一种,尽管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但并不是难产,在过去,助产就可以了。但剖腹产技术提高后,为避免可能的风险,大家一般会选择剖腹产。 此外,这个时期,产科引进了胎心监护技术,因为刚开始使用,医护人员在图形识别上有一些误区,机器的假阳性率又称误诊率也导致了剖腹产率的增高。 当时剖腹产率增高的主导因素,一部分在医生,一部分在病人,和社会因素没什么关系。病人经过了产程分娩的全过程,觉得需要才会要求剖腹产大夫也是看到孕妇有问题才会建议剖腹产。 如今 剖腹产率高主要是人为因素 现在的剖腹产率真是太高了,但人为因素占了很大比例。 孕妇这边,以前是生不下来才剖,现在呢,直接要求剖。为什么第一,怕疼,怕生不下来,怕有危险,怕体型变差,怕有产后并发症等等。第二,挑时间千禧宝宝、金猪宝宝、奥运宝宝等等羊年所有的产科都很清闲,因为好些人迷信,觉得属羊的命不好还有”生男二五八,生女三六九”,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说这么多讲究每年8月份剖腹产的很多,因为9月1日前后出生的孩子虽然只差几天,但9月1日之后出生的孩子上学会晚1年大家都在算日子。第三,挑医生大家都想选知名的专家、教授来为自己接生,那么,你的生产时间也要根据专家的时间而定。此外,随着医学的发展,原来不能生育的人群也进入了生育行列,其中许多是高危人群,大多也选择了剖腹产。 医生呢,因为医患关系的紧张、社会舆论的压力,患方对产科的要求是100的完美不能让孕妇痛苦、难受,不能落下后遗症,别说危险了,损失都不能有。生得好了是人家自己生的瞧我们多厉害,这么快,顺顺利利就生了。生得不好都是大夫的错你们怎么给我们处理的知道生不下来,早干嘛去了都现在了你才建议我们剖腹产剖腹产你能保证我们100的安全吗医患关系的紧张情况造成医务人员很担心。谁也不是神仙,谁也不敢保证。生产过程中出现问题,有的可能是医护人员责任心不强,但有的可能是医学水平所限。医生也不愿背着这么大的压力和风险。 医患双方的因素导致剖腹产暴增,压也压不住。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生意做到到医院来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 乡下又不比城里头, 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 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 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 怕糟蹋了吃的。” “行, 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 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 “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 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 山芋是粗粮, 交公粮的时候, 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 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 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 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晋江的确会吞作话,再贴一次。关于文中提到的悬灸处理腹水,我找到的是下面这篇论文,除此以外,在知网上还有不少艾灸处理肝腹水的论文。不过阿金并非学中医出身,对这方面所知甚少。到底疗效如何,还是要问专业医生。 长时间悬灸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护理体会 发布时间2019315 来源中西医结合护理2019年第01期 作者李远娟 李雪平 导读 我院对腹水患者采取的护理措施是科学有效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二三医院 中医风湿科 530000 摘要 目的探讨长时间悬灸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护理方法与体会 方法选取我科20162018年我科住院38例腹水患者临床护理方 法进行分析。 结果通过精心的治疗和护理,所有患者能顺利出院 结论我院对腹水患者采取的护理措施是科学有效的 关键词 长时间悬灸 腹水 护理 正常腹腔内有少量液体约50200,对肠管等腹腔内脏器起润滑作用,任何原因引起的腹腔内游离液体增加超过200时称为腹水。 肝硬化是一种以肝组织弥漫性硬化、假小叶和再生结节形成为特征的慢性进行性肝病,也会引起腹水,导致腹胀、食欲减退、乏力等症状。严重时可致患者呼吸困难,心率增快 不能平卧。体征为少量腹水者只能在肘膝位叩诊脐部有浊音中等腹水则移动性浊音阳性大量腹水时腹部可呈蛙状且液体震动阳性1。选取我科2016年5月2018年10月收治的肝硬化腹水患者38例护理方法进行分析,总结报告如下。 1 资料与方法 11一般资料本组收治的肝硬化患者38例,男30例,女8例,年龄约3575岁,平均50岁,均为病毒性肝炎后肝硬化,对于腹水患者采取的辅助检查分别为体格检查,实验室检查是重要手段。 1、2治疗方法患者均采用内科常规抗病毒,护肝降酶等治疗。治疗组在内科治疗上以疏肝理气,活血化瘀 利肿消水为法 取水分 关元 气海等穴。补泻兼施,攻补并用。护士通过温和悬灸,能起到培补元气,温通经络,通调水道的作用。从而达到经络通,肾气复 气机畅 则膀胱气化功能得以恢复,恢复膀胱压力。促进膀胱肌功能康复。悬灸是艾灸的一种方式,以不接触皮肤为主要特征,且存温补止痛止痛,活血祛风的作用2。每日早晚2次,每次每个穴位留针1h,悬灸每日8h,4为1疗程。 13 结果本科收治的38例腹水患者通过精心 科学有效的治疗和护理康复出院 2 护理方法 211 悬灸前护理 根据入院评估,选择适宜的形式和方法,制定教育计划,讲解悬灸的目的及相关注意事项,取得患者的配合,并向患者介绍病区环境及治疗室的环境,监测生命体征,告知医生。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 根据病症调节相应的温、湿度,温度一般在2830摄氏度,湿度5560。治疗护理操作时用屏风遮挡患者。 212 悬灸时护理 核对医嘱及治疗单是否一致,评估患者腹部皮肤情况及心理状况,针灸前做好准备和解析工作,交代施术中的感觉及注意事项,消除患者的紧张心理。并使其体位舒适,做好保暖和体位固定的护理。严格执行操作规程,注意观察患者神色变化和反应,保持艾条与腹部的距离,一般2530为宜,及时清理艾灰,避免烫伤患者皮肤,如出现晕针、折针、弯针,立即报告医师 并及时采取相应措施,严格掌握针刺及悬灸禁忌部位如皮肤有溃疡、瘢痕、皮疹处、出血倾向不宜悬灸。 213 悬灸后护理严格执行查对制度,悬灸后擦净患者皮肤,协助患者穿好衣服并扶起,送回病房,卧床休息,增加肝血流量和肾血流量,目的是促进腹水经隔膜的淋巴间隙重吸收和消除水钠潴留。 22 一般护理 1饮食护理按照少食多餐的原则指导患者多食用一些热量相对较高蛋白质和维生素丰富的低盐、低脂肪、少渣饮食,辛辣和油炸的食物尽量不用食用,绝对禁忌酒及避免进食粗糙 尖锐或刺激性食物如烤馒头干 甘蔗 带核水果,带刺的鱼肉 及咖啡等。针对存在肝性脑病前驱的患者需要严格限制蛋白质,确保大便通畅。 2 观察病情变化 遵医嘱记24小时尿量,如果患者腹水少就应给予利尿剂。每天清晨在腹水患者空腹的状态下测其腹围1次并记录,每周测体重2次。 3护理人员应为腹水患者做口腔 皮肤护理定期为患者洗头用温水为患者擦洗身体,避免用力搓拭,适当涂抹润肤膏。患者衣着应宽大柔软,易吸汗。床铺宜平整洁净。嘱患者定时更换体位,以防发生褥疮,皮肤瘙痒者可给予止痒处理,嘱患者勿用手抓痒,及时剪指甲,以免皮肤破溃引起感染。 23心理护理患者会担心悬灸过程会不会烫伤,时间太长会不会入厕比较麻烦,会不会治疗没效果或病情会不会加重,从而增加了心理压力,导致恐惧、消极、忧伤和悲观的情绪,非常不利疾病的恢复,因此护理人员在护理过程中应多体贴关心和安慰患者,给患者解除思想顾虑树立信心。 24健康教育在患者住院期间,让患者注意休息,避免劳累,适当活动。出院后,嘱其保持良好的心态,用药方法和定期复诊。告知疾病相关医学知识,增加预防保健能力,护理之间的沟通,改善护患关系,患者对护士的满意度得到提高。 讨论 护理长时间悬灸肝硬化腹水患者,护理人员一定要具备有高度的责任心,认真细致的工作,顺利且圆满的完成护理任务。 悬灸联合中西医内科治疗肝硬化腹水疗效显著,护理过程一定要与患者及家属多进行沟通,取得配合,要注意皮肤的护理,穿柔软棉质的内衣,治疗护理运用综合护理在很大情况上促进了腹水消退并有利于提高患者的工作和日常生活质量,悬灸价格便宜,操作简单,值得临床应用与推广。 参考文献 1李国香杨红燕张敏敏肝硬化腹水的护理体会a河南省手术室护理学术会议暨围手术安全护理高级研修班论文集c2009 2常小荣刘密严洁,等艾灸温通温补效应的作用机制及规律研究j世界中医药,2013,88;875879doi103969jissn16737202201308008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三千代、抠脚美少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淇淇、长木雾、摸头杀 10瓶;beth、七月 5瓶;小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余劫后余生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 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 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 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 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 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 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 摸河蚌。 在农村, 河鱼也是集体财产, 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 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 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 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 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 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 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淇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徐大夫使用的急救办法叫心前区捶击复律,方法为,捶击点位于胸正中线,胸骨下12的部位,应用紧握拳头的尺侧部,从20 的高度快速用力捶击胸骨下半部,当一次捶击动作完成之后,应当快速主动地收回拳头,准备再次有力捶击,使每次的捶击形成理想的脉冲式机械刺激,根据对治疗的反应,可捶击一次或数次。 在院内,尤其是在院外,心前区捶击术可作为除颤仪准备过程,或无除颤仪可用情况下,抢救目击sca患者的首选或第一项紧急急救措施。 电除颤的历史 1889年rovost证实狗室颤能被电击而复跳。 1947年德国鲍克首次用于临床。 1956年到60年代德国医生zo证实了电击还可以用于室颤以外的其他心律失常。 80年代以后被认为电复律是终止室颤最有效的方法,并开始广泛应用于临床。 近代除颤观点 早期除颤是治疗室颤的决定因素 心脏骤停发生1内进行除颤,存活率90 3内除颤,达7080 5后,降到50左右 7约30 超过10分钟,患者几乎没有生存机会 推荐电除颤的时机 发现心跳骤停或室颤2内立即除颤。 建议对心脏骤停者使用电击除颤,院外5内院内3内完成。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培养自己培的大夫 方英已经破了水, 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 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 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 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 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 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 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 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雪、teo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梦雪、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必须得开开刀 余秋咬牙切齿, 轻轻活动了下自己已经快僵硬的脖子。她的颈椎病估计都要犯了。 听诊器被带动了, 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 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 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 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 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 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 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 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 小男娃够呛了, 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 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ik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eky 10瓶;30178818 8瓶;ttzjnq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来大了大主任 醒来的时候, 地上的铺盖已经收拾好, 床上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田雨跟年纪最小的郝红梅拎着水桶进门,手上还拿着抹布。 因为桥被冲垮了, 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 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 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 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 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 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 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 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 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 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 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 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到革命开始时村里头才有小学,而且只办到三年级,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小,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专门给船上人用的,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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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小小 10瓶;快乐书虫 5瓶;无聊 2瓶;大王睡了2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专家来开来刀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 “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 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 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 “就是她, 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 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 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 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 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 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 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 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廖主任的话中领袖指示是指毛的626指示,其中有段话“还有一件怪事,医生检查一定要戴口罩,不管什么病都戴。是怕自己有病传染给别人我看主要是怕别人传染给自己。要分别对待嘛什么都戴,这首先造成医生与病人的隔阂。” 打鸡血一说的由来 文格时quot打鸡血quot的荒谬疗法:人人怀抱公鸡等待注射 人民网 2010年10月29日 08:09 “我们家附近地段医院的注射室门口,开始排起长蛇般的队伍。人人提着装鸡的篮子或网兜,等待护士小姐出手,一边交流打鸡血的经验与传闻,地上到处遗留着肮脏的鸡毛和鸡屎,此外就是鸡的尖声惊叫。它们的恐惧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整个时代。”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回忆当时“打鸡血”盛况时说,“鸡血不仅是养生的圣药,而且给疯狂的种族注入了诡异的激素。格命的热血奔涌在身上,而格命的烈火则燃烧在祖国的大地上。从1967到1968,打鸡血盛行的时间,据说维持了十个月之久,与文格最疯狂的时刻完全暗合。它跟造返狂热之间的神秘呼应,至今仍是一个难以索解的悬谜。” 从1959年到“文格”期间,一种将鲜鸡血注射进人体的“奇效”疗法蔓延全国。在“打鸡血”这个形容人亢奋、好斗的词语背后,是一段狂热的岁月。 文杜兴 1959年5月26日上午8点,上海永安棉纺三厂次年8月转为上海无线电三厂,一个叫俞昌时的医生,在依约而来的病人眼前,给自己打了一针鲜鸡血。五年后,他回忆这次“当众表演”时说,“不到三小时,就感觉奇饿,中午吃了八两饭”。 医生的亲身示范消释了病人们的疑虑。从下午1时开始,四十多人让俞注射了鸡血,奇迹立刻显现“有的频频咳嗽,注后五分钟即愈;有的喘息数月不能睡,当晚即睡得极甜;有的胃痛即止;有的疖肿大消”。 这已经不是俞第一次打鸡血。在过去几年里,坚信“鸡血疗法”对百病都有“奇效”的俞昌时已经暗自搞了一些实验,而“大越近”的到来,更让他觉得有了“攻关”的动力。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看似不可思议的“鸡血疗法”,竟然会伴随着狂热岁月的激情,得以四处蔓延,并最终流行了十多年之久。 肇始 1903年生于安徽南陵的俞昌时,有一份红彤彤的格命简历。19岁时,在上海医科大学读书的他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一年半后转为中公党员。“五卅运动”期间,他活跃在上海总工会。1926年底,回南陵创立中公南陵特支并担任书记,在南陵芜湖一带领导农动,还曾在武昌被捕入狱。 据俞昌时自述,1952年11月,在江西南平搞卫生工作的他,偶然从鸡量了量鸡的体温,竟在42c以上,又测了好多只,平均都在43c左右。他判断,鸡的“常温如此之高,当然是其神经中枢的调节作用,和血液的发热机能特别高的原故”。在中医传统文献里,有很多内服或涂敷鸡血以治病的记载。俞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把鸡血注射进人体呢 1950年代初,中国各地学习、推行苏联的“组织疗法”,把人体的某些组织,如皮肤、肝、脑、胎盘等作为注射液,或将埋入病人皮下以治病。“我想鸡血也是一种组织,可能有同样作用。”俞昌时决定先在自己身上试试看。他从一只公鸡的身上抽了15血,注射进左臂三角肌,结果“一点也没有感觉不痛,不痒,不胀”。其后一两天内,他觉得精神舒适、食欲增加,三四天后“发现奇迹”,脚癣和皮屑病等痼疾同时痊愈了。 “于是,我就大胆地再打了几次,又打到别人身上。”俞的试验对象,包括自己经常腹痛的15岁的女儿,一个大腿发炎的农民,一个患荫道癌的妇女,“都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很好的疗效”。 1959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迎接新的更伟大的胜利”的社论,肯定1958年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大越近和人民公社运动。4月18日,总理在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说“一九五九年的国民经济计划,是一个继续大越近的计划。”在这场报告中,周恩来强调,“计划规模是宏伟的,任务是艰巨的。但是,决不能说,我们的潜力已经挖完了,计划指标再不能够超过了。在生产和建设中,技术革新和技术格命的可能性是无限的。” 俞昌时的机会来了,藉着大搞“技术格命”的东风,1959年6月,已经进入上海永安棉纺三厂的他开始在职工中试验,“一个月多的时间内,打了三百多病例,都只打了一二针,最多的五六针,就发生了许多的奇效和显著疗效”。 静安区卫生局调查证实,俞的确用“鸡血疗法”治过203例,“由病人口述所得的资料分析对月经过多、胃溃疡、偏头痛等主觉症状有改善者达65”,但同时也指出,“其中有36发生高热、寻麻疹、淋巴结肿大等反应”。据此,卫生局认为需要进一步实践,经过时任区委书记李梅生同意,组成包括俞在内的研究小组,设置实验室。 后来风卷中国的“鸡血疗法”,便肇始于此时。被纳入研究小组的俞昌时激情满怀,准备大干一场。 试验 研究小组首先进行动物实验,“初步印象”是,鲜鸡血有血清反应,但比马血清弱。半年之后,“就在有抢救休克准备的条件下开始了临床应用”。到1962年为止,共治疗1320多人。 上海市卫生局的调查报告显示,根据两年多试验积累的688个病例分析,近期内疗效较好的是月经过多,有效率达978;其次是消化系统溃疡,有效率78。大部分病人注射后食欲增加,睡眠改善,精神好转等。但是不良反应也较严重。打过4针以上鸡血的980例病人中,发生反应165例,占166,大都在接受鸡血治疗后第五至七天发生反应,包括畏寒、发热、腹泻、淋巴结肿大、荨麻疹、局部红肿疼痛、休克等。其中大多数为发热反应。反应程度与注射剂量成正比。而且,还出现了6例休克反应。病人注射鸡血后,立即发生胸闷、气愈、头晕、眼花、四肢无力、面色苍白、两眼球结膜充血、心率增速等情况。但报告特别强调,“经急救恢复”。 由于鲜鸡血过敏性血清反应严重,静安区卫生局与上海生物化学制药厂协作,将鲜鸡血制成脱敏鸡血粉,“经试用观察,未见任何反应”。于是,在1962年下半年开始,该局就停止使用鲜鸡血,改用鸡血粉。截至1964年底,共试用15000多人次,均无反应,“并具有一定近期疗效”。 俞昌时十分不满,认为是个别专家“夸大反应”,否定疗效,使鸡血的研究机构工作停顿。而制鸡血粉,“不仅大大失去疗效,且仍有反应,而且制造繁复,成本高昂,正与多快好省的精神相反。” 据俞自述,从1959年搞鸡血起,他坚持每隔一两天必定注射一次,有时每天注射,毫无不良反应。“我是拿它当最好的营养品来滋补身体。长期应用下去,可以达到有病可以治愈,无病可以健康的祛病延年”,甚至可以“返老还童”。他还让爱人以及一些老友试用,“都获得了很好疗效”。 据他统计,自己5年来亲身注射鸡血的疗效至少有24种,胆石症、丝虫病、脚肿、心脏病、老花、腹泻、硬化、冻疮、褥疮、脱皮、脱发等病痊愈,而且精神健忘乐观,视力增进,抵抗力强,面色红润,不怕冷,旺,睡眠佳,大便畅,无任何病痛。 上海卫生局后来的调查报告称,不愿和研究小组继续合作的俞昌时,让病人到他家中治疗。打着“技术格命”的旗号,俞昌时听不进任何劝阻。“陈中伟断手再植接血管算不了什么,我也会做,鸡血疗法才是真正超国际水平的”。 报告称,俞还向全国各地印发大量夸大疗效的宣传材料。据不完全统计,有二十七个省、市县的医疗单位或个人收到了俞的宣传资料,鲜鸡血疗法被说成“能治六十几种痼疾的鲜丹神药”。在俞散发的材料中,一是标榜“鸡血疗法”“国际领先”,所以中央指示要“秘密研究”。二是宣扬有很多“老干部”私下使用。在他印制于1964年8月的鸡血疗法一书中,辑录了一百多个病例,其宣传方式与现今充斥电视和报刊的各类神奇“秘方”几乎如出一辙。在信息闭塞的年代,“中央指示”和“老干部”私下享用的“秘密”之说具有很强的蛊惑性。“所以目前在全国各地流传很广,影响很大,有的群众抱着鸡求医注射甚至自己注射。各地卫生部门也纷纷来信或者派人来沪了解求治,情况相当混乱”。 上海卫生局后来的调查报告说。 禁止与质疑 坚持打了几年鸡血后,俞昌时“老是感到我的力气好像大得不得了似的,总想试试一拳头打通墙壁那样的猛劲。又有些同事们感到我的性情似乎比以前急躁些,我自己倒不大感到,如果真的话,我想也可能是经常打鸡血的原因由于雄鸡好斗” 1964年,一肚子怨气的俞昌时开始爆发。他在一份材料中诉说自己的委屈鸡血疗法创立五年来,日夜操劳,每晨五时左右即起身,养鸡养兔、扫清洁,夜间给病人注血,给自己和爱人注血,又给兔子静脉注血。又经常跑老远给病家注血,写鸡血材料,和各地搞鸡血的同志们通信及往来联系。自己的粮食不够吃,还勉强支持供应鸡饲料,所有用品和饲料,都是自己贴钱。 “当此,党中央号召全国上下一致奔赴三大格命运动的大学之年、大比之年和坚决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精神时节,我要把隐忍5年偷研鸡血的痛苦心情和实际情况,向党和政府申诉出来,要求党和政府中心领导,各方人士一致共同协作共同研究,为创造祖国新医药学派而共同奋斗。”他在这一年5月写道。 12月12日,俞昌时给卫生部写信,要求早日组织中央鸡血研究会,调他到京做“高深的鸡血疗法的研究工作”,在全国各高级医疗院校组织鸡血疗法研究组,研究并临床应用。而同一天,俞还写了一封致“中央科学院郭院长并转诸位首长和同志们”的信,要求其组织人员,调查研究后大力支持并倡导“鸡血疗法”。 1965年6月12日,上海市卫生局召开了专家座谈会,坚持认为鲜鸡血是有异性蛋白过敏性血清反应存在,不安全,“目前虽未发生死亡事故,但如继续应用下去,意外事故势所难免,特别鲜鸡血治疗对象均为慢性病,该病本身无多大危险性,而治疗却冒着危险更值得考虑。”半月后,卫生局写了关于鸡血疗法的情况卫生局写了关于鸡血疗法的情况和处理意见的报告呈送卫生部,称将限令俞立即停止私自给病人注射鲜鸡血试验的行为。 7月23日,卫生部下发了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同意上海市卫生局调查报告的看法和处理意见,通知强调,“今后,应禁止医务人员用鲜鸡血给病人治病,以免发生过敏危险。群众要求医务人员用鲜鸡血给予治疗者,应加以劝阻。对于群众中流行的各种传说,应进行必要的澄清和解释。”“仅以对妇科月经过多的疗效,可以达到100,这难道不是对人类的贡献”在俞的自述中,“鸡血疗法”当时也得到了“医务界许多正直而前进的人士”一致“公认”。尤其在中医界,一些有名望的中医,认为它是祖国医学的固有遗产,应发扬光大,作为创造我国新医药学派的重要项目之一。 而且,俞昌时并不满足于肌肉注射鸡血,而是“现已成功地发展到对人作静脉注射”,虽然尚在缜密试用中,“但望其前途,将是对人类更大贡献的发展方向”。 对于卫生部的禁令,俞当然不服气。 10月5日,武汉晚报“科学与卫生”版上刊载了一篇署名“红光”的文章,题目为”鲜鸡血注射真能医治百病吗”副题为“鲜鸡血注射非但不是万灵药而且危险性很大”。 俞昌时对这篇文章进行了反驳。 “老实说,我当医生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听过这个方法”。针对红光的第一句话,俞反驳说这句话看来很容易误会,以为红光同志的思想中一切未听说过的新事物,都是要不得的,那么最近的“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的指示,红光同志难道没有学过 而红光文中所说请教老医生、查资料,俞反驳说最近党中央更是大力提倡赶超世界先进水平,并且希望也让别人来赶赶我们。我们医药卫生界也更应该如此,如果光是利用图书馆查资料,找老中医而不去民间做深入的研究,自己不实践,甚至还禁止别人研究。那不是本本主义旧框框洋框框=保守主义思想吗,还怎么能突破常规,有所前进呢 对于红光提出要尊重“科学依据”,俞认为,和马克思主义的不断格命论一样,科学依据是不断发展的,“祖国医学,绝大部分还不是没有科学根据吗,如果处处要宣传科学根据,那样你就当不成医生了。” “医务界一般说安全第一,疗效第二,药理上看,反应超过5就不能临床应用”。对于红光文中重申的这一常识,俞反驳说,“我们认为这样的说法也不能一概而论,也是旧框框,根据辩证法,有正必有反,有作用必有反作用。中医理论内经上说,服药不发生反应的话,那病也不会好。很多针灸老医生说,有晕针的,效果反而更好。如果疗效很好,反应很大,甚至有死亡事故发生。还是推荐临床。”他甚至举例说,如果对斯大林的评价是功大于过,说他是对格命有贡献的领袖,那么,如果有利于大多数人的事业,即使有些人牺牲也应该做,“对医药卫生事业也应该作如是观”。 俞昌时还忧心忡忡地说,如果强迫禁止,“打鸡血”将有可能转入地下蔓延,更不好控制。而事实证明,俞的忧虑并非多余。 蔓延 2008年,北京收藏家赵庆伟得到一本鸡血疗法小册子,1967年7月由“小汤山格命造返大队”翻印。这本册子里提到,首都和上海合组“鸡血疗法”调查组分赴全国各地核实其疗效,称这一疗法对“备战、备荒、为人民”将是最大的贡献。 1966年,12月28日,卫生部下发通知撤销1965年7月23日的关于“鸡血疗法”的通知。造返派成立的“高举思想伟大红旗彻底批判卫生部在鸡血疗法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筹备办公室”,在12月发表彻底为医药科研中的新生事物鸡血疗法翻案告全国格命人民的公开信,为“鸡血疗法”翻案。那本鸡血疗法散布全国各地,至今依然存在许多人家中。 “我们家附近地段医院的注射室门口,开始排起长蛇般的队伍。人人提着装鸡的篮子或网兜,等待护士小姐出手,一边交流打鸡血的经验与传闻,地上到处遗留着肮脏的鸡毛和鸡屎,此外就是鸡的尖声惊叫。它们的恐惧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整个时代。”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回忆当时“打鸡血”盛况时说,“鸡血不仅是养生的圣药,而且给疯狂的种族注入了诡异的激素。格命的热血奔涌在身上,而格命的烈火则燃烧在祖国的大地上。从1967到1968,打鸡血盛行的时间,据说维持了十个月之久,与文格最疯狂的时刻完全暗合。它跟造返狂热之间的神秘呼应,至今仍是一个难以索解的悬谜。” 一个网名叫“金师爷”的北京市民回忆,1971前前后,到西双版纳插队两年的他获得了第一次回家探亲的权利,回家后第一天的凌晨,就被鸡叫给惊醒,“全国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怎么北京人竟敢私自养鸡只”听父亲介绍后,他才知道是为了治病救人。当时一个广泛流传的秘方是,白色、一点杂毛都没、叫声好听、体重在4公斤以上的大公鸡可治百病。“因为我在西双版纳生产建设兵团当卫生员,所以街坊四邻听说我回京后就请我给他们打鸡血。”“金师爷”说,起初他还犹豫不决,怎么能将鸡的血打到人的身上他专门到宣武医院了解情况,看见注射室门前排成长龙,人人怀抱公鸡等待注射,“这就增强了我为人们打鸡血的信心”。 “金师爷”先为邻居郭大爷打了鸡血,回到西双版纳后,“前后大概打了不下200例”。他还回忆,除了打鸡血外,他还用过当时流行的土法子,将一些中药蒸煮过滤后,“直接扎进病人屁股”。而不良反应,“怎么可能没有那个时候,人们一是胆大,第二确实缺医少药”。 余音 直到2004年,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教授出版的一万封信里,还收录了一封“骗子”来信,此人向她推荐攻克艾滋病的良方“俞昌时大夫发展为肌肉注射,我改为穴位注射,在鸡心脏采血,每次采50,间隔一天再采,鸡不会死。” 1990年代,学者桑晔在读书杂志上发表文章说一九六五年,某省的“上流社会”中开始流传“打鸡血治百病”的谣言,有位被公安局捉住的前军统中将医官,行刑前提出用“秘方”交换生命,那“秘方”就是打鸡血。到一九六六年春,这“秘方”,秋风扫落叶一般,“接着,全中国的小公鸡遭了殃”。后来,许多人提到“打鸡血”一词的来源,都引自这篇文章。 桑晔写此文的由头,是三本宣扬特异功能的气功大师的书,其中一本附着录音磁带,据说那磁带已被大师“注功”,气已转换成磁;买回家塞进录音机一放,磁又转换成气,治癌,没癌治杂症和消灭“隐生癌细胞”。这篇题为国人梦已醒文章发表于1992年4月。文末,桑晔说,“我想已经说得够多了;只是盼望在流行歌唱的那昏睡百年,国人梦已醒之后,醒了就练功的人,能稍稍少一些就好。可别真像那坏笑话所言有人问上帝为什么要造一个中央大国,上帝说为的是在我寂寞时看看他们在玩儿什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harriet 10瓶;臭宝他胖妈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打你去你打 星期天一大早, 其他知青从公社跟各个大队赶回他们最初的据点时,刚好目睹洗衣机下水实验。 近几日余秋跟宝珍都没接生,自然没有用过的布巾可以试验洗涤效果。 不过这不是事, 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 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 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 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 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 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 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 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 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 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 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 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田雨立刻跟着起身“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一块儿过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人手多也好安排。” 韩晓生不习惯跟女知青争执,只好皱着眉毛叮嘱大家都一块儿走,谁也别落单。 等推开门,不等走出去,众人就发现撑起的雨伞就是个摆设,根本无法阻挡风雨的侵袭。 余秋跟田雨手牵手,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大家愈发着急,雨下成这样,圩埂还不晓得有多危险。他们应该中午雨一大,就过去看情况的。 余秋右手撑伞,左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光柱一晃,对上了前头的马灯。 她抬高手电筒,认出了赵二哥跟宝珍的脸“你俩这是” 宝珍双手紧紧抱着产包,即使穿着蓑衣,旁边还有她二哥帮忙打伞,她脸上也全是雨水。 雨夜气温降得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甚至哈出了白雾“余大夫,有个大肚子在船上要生了。” 这对夫妻不是红星公社的人,中午跑船到杨树湾碰上大雨,他们就先吃饭等待雨停再开船。 结果雨没停下,孕妇的肚子先疼了。 “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下个月中旬才生的,这提前了快一个月。”孕妇丈夫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水。 余秋有些迟疑,其实孕36周在临床上基本也被当成足月儿对待,不过就是不清楚这个预产期到底推的准不准。 毕竟,不是所有女性月经都是每月固定的时间来,接受医学教育程度有限的赤脚医生未必能算准预产期。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2019年,她上产科门诊的时候也时常帮在基层医院建卡检查的孕妇重新调整预产期。 万一不准,孩子更小的话,会不会生下来情况不好 今天这风大雨大的,什么事情都难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产科工作时每逢下雨天上夜班,晚上急诊就特别容易来早破水的孕妇。 田雨拍了下她的后背“去吧,你跟宝珍去船上看看也好放心。” 说实在的,田老师不太放心杨树湾的小接生员。上次接生桂枝嫂嫂就是的,这孩子完全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胡杨他们也催促“是啊,余秋,圩埂那边有我们在呢,你先管大肚子吧。” 郝建国跃跃欲试,当上公社广播员也没能拴住他一颗想成长为赤脚医生蠢蠢欲动的心。 韩晓生一把拽住他“你行了,别捣乱。赶紧跟我们一块去圩埂。” 郝建国哪里肯放弃,企图找借口“我是陪余秋一块儿,这风大雨大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安全。” 赵二哥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胡杨倒是觉得自己他们知青这边不能矮一头,索性让郝建国过去“等生完了,你可得把余秋好好送回去。” 暴风雨中的圩埂跟要生孩子的大肚子都不等人,两边人马迅速分道扬镳。 余秋到了宝珍伞下,两人艰难地在暴风雨中前行。 谢天谢地,渔船上倒是亮着灯,他们依靠柴油机发电自用。还有什么能比风雨飘摇中暖色调的灯光更加给人安慰的呢。 余秋上了船才敢打寒颤,实在太冷了。明明外头还有近三十度的气温,现在却跟提前进入深秋一样。 她抹了把头脸上的水,往船舱里头走。风大雨大,船虽然抛了锚,人走在上头仍旧摇摇晃晃。 一阵风浪过来,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要不是宝珍眼明手快搀扶了一把,余秋差点儿直接滑倒在地上。 她抓着床架子,看清楚床上小声呻吟女人的脸。 孕妇头发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湿了的额发紧紧贴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尤其蜡黄,瞧着起码有四五十岁大。 问她年龄,其实也不过才刚三十出头,已经生过三个女儿,中间又小产过两回,现在这是第六次怀孕。 余秋听了直想摇头。 她感觉这大肚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要不就是在给孩子喂奶,简直就没轻快过的时候。 哭个屁,最多爹妈哭,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瑤非魚 13瓶;宓流吟 10瓶;雨革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鸡毛飞上鸡天 醒来的时候, 地上的铺盖已经收拾好,床上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田雨跟年纪最小的郝红梅拎着水桶进门,手上还拿着抹布。 因为桥被冲垮了, 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 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 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 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 老太太死活不肯收, 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 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 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 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 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 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 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到革命开始时村里头才有小学,而且只办到三年级,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小,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nik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i 50瓶;dx 20瓶;萘音、30178818、刕劦芔、i、轩、哓静 10瓶;快乐书虫、求而不得 5瓶;短发敲可爱、七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针灸麻取醉取断针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 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 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 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 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 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 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 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 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 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 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 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 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余秋查完孕妇方英之后,示意宝珍过来给她再查一遍,自己则用听诊器听胎儿的心跳。在产房待久了,耳边不响着胎心监护仪的声音,她还真是不习惯。 余秋数了两分钟的心跳,转过头看到船舱边上跃跃欲试的郝建国。年轻的男知青双眼放光,瞅着跟暗夜里头的狼眼睛一样。 余大夫头痛,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关于文中所提的针灸麻醉。首先强调一句,阿金绝对不是中医黑,针灸具有治疗疼痛的作用阿金是认可的。但无论是阿金自己查找到的资料还是向中医老师以及麻醉科老师请教,都不曾见过完完全全依靠针灸麻醉就可以动手术的。基本上都加用了麻醉药。 有一位老师当年是在上海搞针灸麻醉的,接待过很多外宾参观。他对我们的说法就是,那都是郑智任务,每次都给病人偷偷打麻药,主要是打大量的局麻药,不然病人疼得吃不消。还有一些就是硬生生地熬着。他有位师兄当时接受任务被拔牙,痛得怀疑人生。 关于麻醉效果跟阶级出身有关系,引用下面的一段资料。 周总理对针刺麻醉及其原理非常关心,问吴阶平针刺麻醉的效果到底怎样有什么规律吴阶平教授回答“针刺麻醉有效,但不是每个病人都有效。我们发现针刺麻醉与阶级出身有关,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出身的效果比较好。”周总理问“我们8341部队中佒警卫团当时的番号的战士算不算无产阶级”吴阶平回答“当然是无产阶级了。”周总理说“8341部队的一些小战士在针刺麻醉下做手术也疼得受不了,说明针刺麻醉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这个问题要研究清楚,不要让国外把这个问题先搞清楚”。 刘曾复教授感慨道,周总理对针刺麻醉存在镇痛不全的问题还是了解的,周总理希望能解决针刺麻醉为什么对有些人无效的问题。不过到了媒体,周总理关心的问题就成了不要墙内开花墙外香,或国内开花、国外结果了。因为文格时期的特殊情况,医学研究尤其是生理学研究如果不是与中西医结合、发掘中医宝库及针刺麻醉有关的内容,就很难得到正府的支持。与中西医结合、发掘中医宝库及针刺麻醉无关的内容,轻者得不到经费支持,重者可能被打成白专道路。因此,医学界是一窝蜂地大搞中西医结合、发掘中医宝库及针刺麻醉,而生理学界则几乎是人人搞针麻原理研究。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人民叛的叛徒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 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 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 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 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 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 饶是这样, 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 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 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 是要排水, 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 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 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 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田雨立刻跟着起身“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一块儿过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人手多也好安排。” 韩晓生不习惯跟女知青争执,只好皱着眉毛叮嘱大家都一块儿走,谁也别落单。 等推开门,不等走出去,众人就发现撑起的雨伞就是个摆设,根本无法阻挡风雨的侵袭。 余秋跟田雨手牵手,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大家愈发着急,雨下成这样,圩埂还不晓得有多危险。他们应该中午雨一大,就过去看情况的。 余秋右手撑伞,左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光柱一晃,对上了前头的马灯。 她抬高手电筒,认出了赵二哥跟宝珍的脸“你俩这是” 宝珍双手紧紧抱着产包,即使穿着蓑衣,旁边还有她二哥帮忙打伞,她脸上也全是雨水。 雨夜气温降得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甚至哈出了白雾“余大夫,有个大肚子在船上要生了。” 这对夫妻不是红星公社的人,中午跑船到杨树湾碰上大雨,他们就先吃饭等待雨停再开船。 结果雨没停下,孕妇的肚子先疼了。 “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下个月中旬才生的,这提前了快一个月。”孕妇丈夫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水。 余秋有些迟疑,其实孕36周在临床上基本也被当成足月儿对待,不过就是不清楚这个预产期到底推的准不准。 毕竟,不是所有女性月经都是每月固定的时间来,接受医学教育程度有限的赤脚医生未必能算准预产期。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2019年,她上产科门诊的时候也时常帮在基层医院建卡检查的孕妇重新调整预产期。 万一不准,孩子更小的话,会不会生下来情况不好 今天这风大雨大的,什么事情都难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产科工作时每逢下雨天上夜班,晚上急诊就特别容易来早破水的孕妇。 田雨拍了下她的后背“去吧,你跟宝珍去船上看看也好放心。” 说实在的,田老师不太放心杨树湾的小接生员。上次接生桂枝嫂嫂就是的,这孩子完全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胡杨他们也催促“是啊,余秋,圩埂那边有我们在呢,你先管大肚子吧。” 郝建国跃跃欲试,当上公社广播员也没能拴住他一颗想成长为赤脚医生蠢蠢欲动的心。 韩晓生一把拽住他“你行了,别捣乱。赶紧跟我们一块去圩埂。” 郝建国哪里肯放弃,企图找借口“我是陪余秋一块儿,这风大雨大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安全。” 赵二哥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胡杨倒是觉得自己他们知青这边不能矮一头,索性让郝建国过去“等生完了,你可得把余秋好好送回去。” 暴风雨中的圩埂跟要生孩子的大肚子都不等人,两边人马迅速分道扬镳。 余秋到了宝珍伞下,两人艰难地在暴风雨中前行。 谢天谢地,渔船上倒是亮着灯,他们依靠柴油机发电自用。还有什么能比风雨飘摇中暖色调的灯光更加给人安慰的呢。 余秋上了船才敢打寒颤,实在太冷了。明明外头还有近三十度的气温,现在却跟提前进入深秋一样。 她抹了把头脸上的水,往船舱里头走。风大雨大,船虽然抛了锚,人走在上头仍旧摇摇晃晃。 一阵风浪过来,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要不是宝珍眼明手快搀扶了一把,余秋差点儿直接滑倒在地上。 她抓着床架子,看清楚床上小声呻吟女人的脸。 孕妇头发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湿了的额发紧紧贴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尤其蜡黄,瞧着起码有四五十岁大。 问她年龄,其实也不过才刚三十出头,已经生过三个女儿,中间又小产过两回,现在这是第六次怀孕。 余秋听了直想摇头。 她感觉这大肚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要不就是在给孩子喂奶,简直就没轻快过的时候。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呆小肥羊、yoe、剩者为王、外星的石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面包包包 74瓶;波板糖、玛丽的小十字架 50瓶;小鱼虾米 40瓶;一间旧书店 33瓶;5925693 15瓶;青柠 14瓶;给作者比心心、水葵 10瓶;落笔匆忙、3249477 5瓶;郭星星 2瓶;月远青丘、夏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为什么为荒谬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 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 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 “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 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 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 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 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 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 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 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 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 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呆小肥羊、小哈 2个;我是先知、水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玉螭龙 70瓶;九节菖蒲 50瓶;软萌兔宝 30瓶;我爱吃肉圆、ang 20瓶;资深声控、小哈、瑤非魚、 10瓶;箐樂 8瓶;流景闲草、安、4545219、求而不得 5瓶;小梅花 3瓶;21591080、董咚咚咚锵01 2瓶;23424124、雨革月、梦游、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羊水水栓塞 余大夫头痛, 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 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 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 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 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 “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 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 现在宮缩还不规则, 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 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月 10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躲也躲不过 出事的时候, 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 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 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 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 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 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 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 跟这种观念有关系, 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 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 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 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 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 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蚂蟥果然吃不住,掉到了地上,迅速往田里钻。结果前路拦了个竹筒,它叫人直接捉住了。 余秋抬头,认出是昨晚那个送她去陈桂枝家里头的农民,赶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也笑“蚂蟥可是味好药。” 胡杨吓坏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药材,他只知道蚂蟥咬过的伤口还在往外头冒血啊。 生产队长看这小伙子吓得快要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莫慌。” 他从田头抽了干麦草,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要拿新烧的草木灰盖胡杨腿上的伤口。 余秋一把拦住,连连摇头“不行,这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种事。 她在icu轮转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病人,最后那个发展为败血症的农妇家里头花了八万块钱也没救回她的性命。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缝两针 余秋摇头“不用管,等到胎盘下来就好。” 这种i°裂伤无需特别处理,产道的擦伤用棉球按压止血便可。即使有小血肿,只要没有活动性出血都不要管,身体会自然吸收的。 干扰越少,产妇反而恢复越快,发生感染的概率也越低。 “你注意观察胎盘。”余秋叮嘱宝珍。 她接手了小家伙,帮他穿好衣服,将孩子抱到了秀华怀里,协助新手妈妈给孩子喂奶。 秀华已经迅速忘记了生孩子的痛苦,红彤彤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满怀欣慰地看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宝宝。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余秋给她擦拭干净汗水淋漓的胸部,帮着小家伙寻找妈妈的奶。 吮吸反射真是人类的本能,没有任何人教他,小家伙叼着奶头就用力吸了起来,吃的香的很。 正常情况下,尽早开奶对于孩子跟母亲都是好事。 于孩子来说,母乳喂养的好处不言而喻,经济营养卫生,是任何代乳品都没有办法替代的。 对母亲而言,尽早给孩子喂奶有利于子宮复旧,减少产后出血发生的概率。也有助于产妇尽早进入母亲角色,对亲子关系的建立大有裨益。 余秋放下孩子,拿出血压计帮秀华测了次血压,又听了听心脏。 分娩期是产妇发生心衰的高危时段,尤其是从来没有做过产检的大肚子,随时都有潜在风险。 好在秀华身体健康,血压、心跳以及脉搏都很正常。 余秋放下听诊器的时候,宝珍也一手按在秀华的肚子上,一手牵着脐带慢慢带下自行剥离的胎盘。 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掌握好时机。 等到产妇宮底变硬,脱离体外的脐带变长,按压子宮下段也不回缩,且下面出血量增多的时候,就是胎盘自行剥离了。 正常情况下,胎儿娩出半小时内,胎盘会自己剥离,不用特别干预。 倘若强行用力拉扯胎盘的话,尚未来得及剥离的胎盘可能会带着子宮发生内翻,反而危险。 今天一切顺利,胎盘完完整整地剥离下来,边缘也不毛糙。 秀华的子宮很快收缩变硬。 余秋抓着她的手放在肚脐下,笑着招呼她“你摸一摸,像什么” 秀华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语气迟疑“像皮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凉 5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要当我楷模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 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 就这样一按一推, 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 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 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 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 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 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 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 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 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 刘主任就喜上眉梢, 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 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蚂蟥果然吃不住,掉到了地上,迅速往田里钻。结果前路拦了个竹筒,它叫人直接捉住了。 余秋抬头,认出是昨晚那个送她去陈桂枝家里头的农民,赶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也笑“蚂蟥可是味好药。” 胡杨吓坏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药材,他只知道蚂蟥咬过的伤口还在往外头冒血啊。 生产队长看这小伙子吓得快要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莫慌。” 他从田头抽了干麦草,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要拿新烧的草木灰盖胡杨腿上的伤口。 余秋一把拦住,连连摇头“不行,这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种事。 她在icu轮转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病人,最后那个发展为败血症的农妇家里头花了八万块钱也没救回她的性命。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船身猛的一晃荡,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好乖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为什什么出血 田雨跟年纪最小的郝红梅拎着水桶进门, 手上还拿着抹布。 因为桥被冲垮了,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 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 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 老太太死活不肯收, 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 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 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 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 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 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 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 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 大队给我们送了米, 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 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余秋混在知青队伍当中也跟着随大流拍手。 出乎她意料,杨树湾的祠堂居然没有被破坏掉,祖宗牌位之类的保存的好好的,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田雨是个包打听,已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他们没革掉。” 大概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杨树湾到革命开始时村里头才有小学,而且只办到三年级,革命储备力量实在有限。外头的革命干将们又被大山大河隔着,没能将革命的火焰充分燃烧进来,于是才有了这条漏网之鱼。 后来大队开会觉得大队支部太小,打谷场又不遮风挡雨,索性将祠堂当成了村里头的大会堂。 田雨虽然觉得祠堂不好,但她认为要文斗不要武斗,缺了点儿革命的火星。 余秋心道留点儿东西吧,砸了又建不起来新的,白糟蹋东西有什么意思。 文化的传承意义非凡,人始终都要留着魂留着根。 她挺起胸膛看台上小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小合唱小军号,感觉就跟看到还没来得及长出爪子的小老虎一样,萌的不行。 小学生表演完了,就轮到知青们上台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歌余秋熟,真熟。 医院五月会的时候,他们妇产科的表演节目就是歌伴舞大海航行靠舵手。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她下了夜班也得参加排练。可怜她老胳膊老腿,还要上台跳舞。 最后大队的文艺骨干也表演了一段林海雪原的选段。 听说大队自己也排了林海雪原,但是现在大家伙儿都忙,只能等待忙罢了再好好热闹一番。 刘主任又上台讲话,表达对知青们的欢迎。 “广大农村需要你们,革命从农村开始也要回到农村去。知青朋友们,请牢记主席的指示,农村大有可为” 众人拼命鼓掌,余秋手都拍红了,因为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早上那点儿山芋粥哪里能填肚子,她出门的时候感觉东西就已经消化光了。 两张条形桌拼到一起,桌上摆着冬瓜排骨汤、虎皮蛋烧肉、红烧鱼,都是大脸盆装着的,油香四溢,就连韭菜炒河虾都汪着油。 说来也怪,余秋平常口味偏清淡,主要是他们医院食堂的饭菜相当养生,油跟盐放的都少,她七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结果1972年的空气中大概是弥漫着饥饿因子,她看到油晃晃的肥肉不仅不反胃,居然还觉得真香。 事实上,她也的确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不仅仅是她,所有的女知青都夹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陈媛也夹了。看样子,这种叫饥饿的因子真的会传染。 相形之下,他们这帮知青已经算是斯文的了,因为小学生们真是恨不得将脸都埋进盆里头。 这个年代物质匮乏,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即使是种田养猪的农民也一天到头难得见肉影子。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馋肉才怪。 余秋看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一块接着一块,专门挑肥肉吃,十分担心他会拉肚子。 长期少油水的人骤然吃上大荤,肠胃基本上都吃不消。 她刚琢磨着要不要劝这孩子慢点儿,别噎到了,这孩子就猛的咳嗽起来,捂住着脖子喘不过气来。 他被五花肉给卡到了。 带队的老师慌得大叫,用力拍他的背喊他咳嗽,可是小男孩压根发不出声音,直接跪倒在地上。 “让开。”余秋赶紧丢下碗筷冲过去,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现在不要乱动,听我的吩咐,配合我。” 她从背后环抱住十岁大的小男孩,左手握拳抵住他上腹部,右手呈掌状用力往里往上压。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利用腹部膈肌下软组织被突然冲击产生的向上压力,压迫肺底部,使得肺部残留气体往上冲,吹走卡在气管以及喉部的异物。 小男孩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嘴里吐出一块肉。 他憋得通红的脸终于缓缓褪下血色,羞愧地躲到了带队老师身后。 那老师也抬不起头来,尴尬地道歉“我没教好学生。”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没让红星公社过上好日子,叫孩子馋肉。”刘主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们祖国富强了,我保准你天天吃肉。” 他转过头看余秋,点点头,夸奖道,“你很好,是不是学过医” 余秋下意识地摇头“我刚初中毕业。这是我从书上偶然看到的。” 宝珍拎着产包往回走,准备趁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将布巾洗了好早点晾干。 她今儿工作顺利,整个人轻快的像只小喜鹊,嘴里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自己兜个底朝天。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路又不好走,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哈 30瓶;呓语 29瓶;joan 10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弄到钱就弄行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 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 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 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 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 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 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 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 你听妈的话, 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 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 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 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 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 “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473129 30瓶;木瓜、株小小、泥头1128、今天又是学习的一天 10瓶;大王睡了233 5瓶;无聊 3瓶;亦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难肩难产 “在哪里, 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 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 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 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 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 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 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 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 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 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 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余秋数了两分钟的心跳,转过头看到船舱边上跃跃欲试的郝建国。年轻的男知青双眼放光,瞅着跟暗夜里头的狼眼睛一样。 余大夫头痛,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虫虫 10瓶;高贵的微笑1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城回城女知青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 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 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 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 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 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 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 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 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间旧书店 32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愤怒的的母亲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 专门给船上人用的,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 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 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 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 “行船有水流, 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 “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 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 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 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 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泥头1128、芭蕉樱桃 10瓶;无聊、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头痛的女头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 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 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 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1975年市面上才有商用的ct,我国1977年从国外引进的ct,国产的要到80年代才出现。 除此以外,此时的超声检查只有a超,到80年代才有现在大家比较熟悉的b超。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有故同事的同学 田雨扯着嗓子喊回头“你走错门了,这儿没有胡奶奶。你到旁处找接生婆吧。” “在哪里, 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人抓着银针, 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他还扬起了胳膊, 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 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 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 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 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 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宝珍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当年发狠苦干了十年,好不容易攒下钱,请木匠师傅做了架双人踩的大水车。 结果刚用了一回,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羽墨泽 30瓶;3017881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哪一位仙哪女 1972年6月,映山红开得红霞胜火的时候, 田雨跟同伴们也发誓将红旗插遍全世界。 十几二十年后, 她在电影上看着上山下乡的知青哭天抢地抹眼泪的画面, 总会忍不住嗤笑出声。 鬼扯淡, 他们当年是怀揣着建设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壮志雄心主动请缨下乡的。 哭个屁, 最多爹妈哭,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 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 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你看, 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 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经过激烈的争辩之后,最终还是通过集体表态决议接纳他们这位新同伴。 即使母亲畏罪自杀,父亲是臭老右,但也要给黑五类子女积极投身革命的机会。 田雨拍着余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好好在泥巴地里头多滚滚,扎根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洗刷骨头缝里的罪恶。” 她年纪虽然不大,常年帮着当码头工人父母扛活的手掌却宽厚的很,几下子一拍,差点儿没把余秋给拍散了架。 余秋却顾不上抱怨,她脑袋瓜子糊成了浆糊,一时间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恶搞真人秀,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睡死了做噩梦。 1972年,下乡插队,知青,还逃港 省港旗兵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地铁真碰到隧道事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余秋沙哑着嗓子“你们我” 她还没有来得组织好语言,前头就传来欢呼声。 “来了来了,红星公社接我们的人来了。” 十几个介于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大孩子哗啦啦地全往外头涌,丝毫不畏惧瀑布一样的暴雨。 公社干部年纪不大,扯着嗓子跟风雨声较劲“人都在吗一共十三位知青。” “报告我们这儿多了位同志。”田雨拉着余秋的手,跟旋风似的把人拽到前头去,“省立八中的余秋,她也跟着下乡来了。” 公社干部皱起了眉毛,现在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知青下乡也不例外。 怎么好端端的,还多出个人来。 “她想积极追求进步,为贫下中农服务。” 这批下乡知青里头女孩子恰好比男生少一位,田雨觉得余秋来的刚刚好,帮着她们娘子军正儿八经撑起半边天。 公社干部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天上雨突然间下小了,赶紧领着大家上路“先回去再说,这不合规定的。” “主动申请下乡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好吗”田雨挺起胸膛,为萍水相逢的女同胞背书,“我们都是一颗红心为人民服务。” 旁边胡杨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只有红五类子女才有继续求学的机会,厂里头招工也不会轮到她的。自己想下乡挣口饭吃,也不是什么错误。 胡杨帮着女同胞说话“我们多个人就多一份建设的力量。” 公社干部心里道,也多了张吃饭的嘴。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计较,把人安稳送到地方再说。 暴雨虽然小了,但河水仍旧湍急,就连运客的大船都翻了,其他小船更加不敢下水去。 公社干部在前头领路,其他人跟着走。 余秋迷迷糊糊被几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夹着走,几次想停下摸清楚眼下的状况,都被人连拖带拽着走。 这些友善的小姑娘以为她是泡了水没力气走不动,全都鼓励她“到了老乡家再歇吧,现在停下就再也走不了咯。” 余秋叫这群比科里实习同学还小的孩子裹挟着,走过长长的岸堤又越过狭窄的山道,最后抵达个叫杨树湾的村子,哦不,现在的说法叫大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成面条了。 她年轻的同伴们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革命热情虽然没有被风雨浇灭,但狂风暴雨也将革命人们吹得容色惨淡。 公社颇为看重这次知青下乡行动,原本还在大会堂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奈何天公不作美,洪水翻船,能把大家安稳带到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连着河两岸的石桥被冲垮了,众人暂且进村里的知青点休息。 杨树湾的知青点是连着的两间旧屋,以前是大队的就仓库,为了安置他们这些知青,临时空出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 可惜外头雨又下大了,大家连开窗换气都不敢。 领他们进门的小姑娘点了煤油灯,照亮了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的屋子。虽然是泥砖房,但里头木床、书桌、锅灶、橱柜都不缺,甚至连水缸中都是满满的清水。 小姑娘抿着嘴巴,看上去颇为腼腆羞涩,说话声音也不大“这是今儿东胜哥哥才挑的水,能用。” 田雨赶紧道谢,从自己的挎包里头摸出几颗水果糖塞给她。 那姑娘连连摆手,小辫子一甩,就往屋外去了。 田雨招呼呆坐着面无表情的余秋“赶紧的,烧水洗澡睡觉。” 她们是下了船才翻船的,不像余秋,直接泡在水里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 余秋被她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胡乱噢噢了两声,站起身往灶下走。 她花了一路的功夫,终于勉强理清楚一件事,她应该是穿越了。 恶搞真人秀要讲究成本,她这种素人应该入不了综艺节目的眼。况且天都黑成这样了,摄像机还能拍到什么 虽然现在广电总局不让穿越,但压不住虫洞理论提出过宇宙可能存在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捂脸,麻蛋,穿越个屁,她一点儿也不想穿越。 她十五岁上大学,本博连读八年,留院工作三年,好不容易今年升了主治买了房,明天就要去生殖中心坐门诊,再也不用上夜班。 人生从未如此巅峰过,特么的一朝回到解放前 田雨指挥大家往地上铺稻草,将被褥全铺展开打地铺,这么多人自然不会都在杨树湾插队,所以大队给女知青点留的两张床根本不够睡。 先将就着对付过一晚再说。 她抬头看余秋在发呆,忍不住催促“你别愣着啊,这么多人要洗漱呢。” 余秋“噢”了一句,赶紧往灶膛里头塞稻草。 她小时候家里头倒是烧过煤炉,因为煤球比液化石油气便宜。 然而烧煤炉跟烧灶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怜她连着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燃稻草。 田雨凑过来摸了把稻草,微微皱眉“太潮了。” 她折回头去翻自己的背包,撕了两张纸过来点燃。 房门从外头被人拍响,有嘶哑的男声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您老赶紧救命,我家桂枝生不下来了。” 余秋抓在手里的纸掉到了灶台上,橙红的火苗照亮了她绝望的脸。 为什么她穿越了也逃不过难产啊。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有话话跟你说 余秋咬牙切齿,轻轻活动了下自己已经快僵硬的脖子。她的颈椎病估计都要犯了。 听诊器被带动了, 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 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 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 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 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 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 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去请会诊 他既然来了杨树湾大队, 自然要看看受灾的农田。 秘书在边上忐忑不安“主任, 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柜台、当会计还要当民办教师什么的, 是不是不太好”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 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 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 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 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 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 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 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 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 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 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纲门异物取出术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 乡下又不比城里头, 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 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 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 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 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 交公粮的时候, 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 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 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 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余大夫头痛,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间旧书店 33瓶;阿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好心当成驴肝肺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 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 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 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 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 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 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 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 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 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连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爆竹上了了天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 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 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 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 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 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 你听妈的话, 这娃娃就是这个命, 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 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 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 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 “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在哪里,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不也许不是肺癌 不好, 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 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 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 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 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 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 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 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 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 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余秋在产房的最后一个二十四小时班极不太平。 一大早,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重返杨树树湾 余大夫头痛, 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 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 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 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 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 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 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 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哈 6瓶;rrofhz 5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乡乡间大餐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 大的小的, 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 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 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 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 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 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 你听妈的话, 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 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 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 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 “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臭宝他胖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家家庭生产线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 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 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 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 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 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 河鱼也是集体财产, 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 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 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 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 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 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她婆婆赶紧伸手掐她人中,好半晌她才喘口气,哭出了声“胡奶奶,你救救我娃娃啊。”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oe 5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跟跟着我干嘛?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专门给船上人用的, 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 挂在船上。船一开, 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 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 衣服就干净了, 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 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 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 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 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 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 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 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天天忙些啥忙?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 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 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 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 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 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 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 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 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 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 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的说一下绒癌的治疗历史,下面资料都来自于网络。 有一种癌症叫做绒癌,又叫绒毛膜癌,是一种主要发生在胎盘的恶性肿瘤,会很快转移到肺、肝脏、脑等器官,导致患者死亡。 在攻克绒毛癌的过程中,不得不提到一位中国人,他就是李敏求。李敏求1919年出生于中国沈阳,祖籍广东肇庆。13岁起,先后随母到南京怀远中学和沈阳文会书院读书,后考入沈阳医科大学,成绩优良,毕业后留校任教。 李敏求毕业于奉天医科大学盛京医科大学,现已并入中国医科大学,留校任教。 1947年,李敏求来到美国南加州大学学习细菌学和免疫学。1955年,进入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赫兹领导的癌症研究小组。 当时,癌症的治疗还主要依赖于手术切除,但是,化疗已经开始应用于部分癌症的治疗当中,并在白血病的治疗领域,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被誉为现代化疗之父的西德尼法伯,通过叶酸拮抗剂的化疗,显著延长了部分儿童白血病患者的生存期。 1956年8月的一个晚上,李敏求接诊了一位女士,他试图用医学方法把病人的绒毛癌稳定下来。但是肿瘤已经发展到晚期,她流了很多血,三小时后,李敏求眼睁睁看着她死去。李敏求听说过西德尼法伯的叶酸拮抗剂。他近乎直觉般地将儿童骨髓中快速分裂的白血病细胞,与这位女士快速分裂的胎盘细胞联系到一起。从未有人尝试过用叶酸拮抗剂来治疗这种病,如果这种药能阻止白血病细胞的快速生长哪怕是暂时的,它能否至少暂时缓解绒毛膜癌的爆发 几周之后,另一位女士也得了同样可怕的病。她的肿瘤像葡萄一样在她的肺部聚集,导致肺内膜流血血流如注,几乎无法控制。因此,医生们手忙脚乱地用管子收集她流出的血,然后把这些血输回去,就像内部循环的抽水机一样。医生稳定了她的病情,开始使用氨甲喋呤一种叶酸拮抗剂对她进行治疗。当医生给药结束,下班回家的时候,医生们都没有期望第二天还能看到她。第二天,她还活着,流血现象减轻了,第四轮化疗结束后,x射线胸透显示肿瘤不见了,病人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医生们还以为x射线胸透搞错了,决定进行重新检查。但结果是无误的一个转移性的、固态的恶性肿瘤在化疗中消失了。这是史上第一次通过化疗,让一个转移性恶性实体瘤消失的案例。李敏求和赫兹发表了这一发现,并引起了轰动。但是,这种可怕的癌症并非来去无痕,它会导致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在尿液中升高,hcg也成为检验这种癌症的重要标准。李敏求注意到,经过化疗癌症组织缩小甚至消亡后,在病人的尿液中,hcg依然可以检测到。他认定尿液中hcg的存在意味着患者组织体内还有少量的癌细胞存在,于是坚持不懈的给病人用药,直至患者尿液中的hcg消失为止。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对李敏求的做法感到非常愤怒,指责他在拿患者进行“人体试验”并很快将他开除。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开始注意到,当初接受李敏求治疗的患者无一例复发。直至今日,李的方法被常规的用于治疗这种子宫绒膜癌症的程序中。现今,这种当时可怕的疾病有了几乎百分之百的治愈率。 此外,李敏求通过对tx resistance的观察,早在1960年就提出了bation theray 对搞丸癌的治疗方案。1972年,作为第一位成功用化疗方法治愈恶性实体肿瘤的一生,李敏求与当年在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的同事分享了拉斯克临床医学奖。 另一位在从来治疗上做出卓越贡献的是协和的宋教授。 那是1953年。宋大夫除了在协和医院任职外,还兼管着北京同仁医院妇产科。 病人姓曹。也是一位妇产科医生。那一年,病人30岁。原先她在上海一家医院工作,丈夫在北京,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前不久她调到北京,然后怀孕了。她觉得自己怀孕有些异常,于是去检查,诊断是“葡萄胎”。 长了葡萄胎,必须刮宫,将子宫内病变的组织清除干净。那时候还没有b超。医生凭藉的检查手段,只有听诊器及很少几项化验检查。 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突然,她说,她感觉有“胎动”。有胎动,说明是正常妊娠,从而就否定了葡萄胎的诊断。 她又回到了病房,继续观察。 隔了几天,宋大夫认为她还是得了葡萄胎。于是,第二次把病人送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台上,病人又说自己有“胎动”。 病人也是妇产科医生,她应该有能力辨别腹内是否有一条新的生命在躁动。或许是她太盼望自己能有一个孩子了,她坚持不要做手术。结果又回到了病房。 第三次走进手术室,给她做了刮宮,确实是葡萄胎。 一年后,病人再次入院。这一次是葡萄胎恶性病变,诊断是绒癌。手术切除子宮,是当时唯一的治疗方法。手术以后一段时间,病人继续留在医院恢复身体。一天中午,她和往常一样,正在与同室的病友打扑克,只听她突然一声惨叫,口吐鲜血,当即气绝身亡。 女医生死于绒癌肺转移,肺动脉破裂大出血。 宋教授告诉我们,不久又有一位女病人,死于同样的病。她的年纪更轻,只有26岁。 50年代初期,学术问题上“一边倒”,只有前苏联的学术观点才是“正确”的,弄得谁也不敢看英文书刊。 一个又一个绒癌病人相继死去,一次又一次刺痛着宋鸿钊教授的良心。他想在攻克绒癌上有所作为。但是,当时国外有一位病理学专家曾经断言“癌症治不好,治好的都不是癌。”宋大夫平静地对我们说“我只想到如何挽救病人的生命,却没有想到今日的荣耀。” 终于有了一个机会。 1955年的时候,由于全国计划生育工作的需要,领导上安排宋大夫去搞“药物流产”的科研工作。他首先从中草药里筛选,挑选那些中医典籍中或是民间验方中认为孕妇不能使用的药物,用在怀孕的小白鼠上。后来,又从西药中筛选,用抗癌药物做实验。结果找到了几种有效的药物,可以造成孕鼠流产。经过病理解剖。他发现孕鼠流产,是由于药物破坏了胎盘上的滋养层细胞。滋养层是胎儿的“后勤部”,切断了“供给线”,只能胎死腹中。但是药物有副作用,毒性大,用于孕妇流产不安全。考虑到绒癌是胎盘滋养细胞发生恶变的恶性肿瘤,用这些药治疗绒癌也许有效,但是他不敢立即尝试。 一直到了1958年,“大越进”时代。医学科学院提出了“让高血压低头,让肿瘤让路”的“雄伟”口号。宋大夫抓住这个良机,正式向医院领导提出了研究药物治疗绒癌的科研课题。获准以后,立即进入了临床试验。 开始阶段。采用中药紫草根,虽然有一定疗效,但是效果不能持久,停药以后病情还会恶化,因此初试失败了。于是又采用一种抗癌药物6-巯基嘌呤简称6-,它原来是用于治疗白血病的,可以使病人的生命延长几个月,过去从来没有人用它治疗绒癌。宋教授大胆地将6-引入绒癌的治疗,最初几例病人疗效不佳。由于绒癌转移很迅速,病人在发病短期内死亡。尸体解剖后发现,胎盘的滋养细胞被药物大批杀灭,说明药物确实有效果,只是用药剂量和方法需要继续摸索。 继续试验的成果非常喜人。早期绒癌治愈了。但是已经发生转移的晚期病人,却未能等到疗程结束,便匆匆离开人世。治愈率虽然并不理想,但是宋鸿钏教授率先闯进了“禁区”,他用事实向世人宣布绒癌是可以治愈的,从而结束了“癌不可治”的神话。 宋大夫的脚步并束停止。他经过长期认真观察,注意病人对治疗的反应,不断探索新的治疗方法,又推出了新的治疗方案,即在短期中加大用药剂量,用缩短疗程与死神争夺时间。这一个方案再次获得了成功,使已经有肺、脑等其他脏器转移的晚期绒癌病人,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绝处逢生。 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是政治运动迭出的年代。宋教授虽然巧妙地抓住了科研的时机,却同时给自己套上了沉重的枷锁。说到此处,宋老幽默地说。他是一名“老运动员”,每逢政治运动来临,他都是首当其,中,遭受莫名其妙的“劈判”。 然而,宋老矢志不渝。1963年,他又开始采用另外一种化疗药物――5-氟脲嘧啶简称5fu治疗绒癌病人,效果明显优于6-。在治疗病人过程中,他不断总结经验和教训,改进给药途径,调整药物剂量,终于摸索出一套成熟的治疗方案,一直延用至今,并且在世界各国获得了推广使用。 科学进步并没有止境,宋老的研究工作也没有穷期。采用化疗药物治疗绒癌,虽然保住了病人的生命,但是最终还是要切除病人的子宮。宋老说,切除子宮便剥夺了女性珍贵的生殖权利。有一位年轻的大学教师,因为患上绒癌切除了子宮,酿成婚姻危机,病人一度轻生。所以,宋教授又酝酿出新的设想,即采取单纯的化疗方法,以保留病人的子宮。 这项课题一经提出,便在医学界激起轩然大波。一些专家认为,抗癌药物有使细胞致畸的作用。生下的子代,甚至第三代,是否潜在致癌的危险还有的专家认为,绒癌的原发部位在子宮,若不“斩草除根”,终是后患。面对学术上的争议,宋教授以科学实验予以回答。通过仔细研究,发现病人停止化疗后,卵巢可以恢复正常排卵功能,子宫也可以完好如初。于是。这项科研工作又继续进行下去,绒癌病人不再切除子宮。不久,这些病人中陆续有人怀孕育子。 宋大夫欣慰地告诉我们,二三十年来,经过他治疗的绒癌病人,有400多个孩子诞生。不仅如此,第三代的孩子也有80多个,最大的孩子都几岁了。他说,“我也没有想到能活得这么久,看见了这么多孩子。”这些两代的孩子,都健康地发育成长,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老人说到这里,笑了。 1964年以来,由于取得征服绒癌的重大成果,宋老陆续获得党和国家的多次奖励。获得过国家科技进步奖,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也曾荣获过全国“五一”劳动奖章。1986年,在巴西国际绒癌会议上,被各国与会者一致推选为第四届国际绒癌学会主席。去年6月,英国皇家妇产科学院将“名誉院士”的称号,首次授予了来自东方的学者――宋鸿钊教授。 看这两位教授的研究其实也有点意思,他们几乎是差不多时候将化疗技术利用在绒癌上的,但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二者几乎没有办法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任何交流。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他们的行为其实都挺冒险的,有点儿实在没办法的意思,因为基本上都是直接在病人身上开始实验性治疗。 到目前为止,这两种药物也是绒癌化疗的首选药物。因为有着他们的不断奋斗,大大降低了绒癌死亡率以及复发率。使得绒癌成为了一种被认为可以治愈的癌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梵音喵 134瓶;ii 20瓶;小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可可怕的女同志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 屁股向下, 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 因为情绪激动, 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 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 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 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 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 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空 30瓶;rrofhz 20瓶;小鱼虾米 10瓶;夏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兔子怎么么办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 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 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 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 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 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 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 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 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 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 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镇不住班的人 余秋咬牙切齿, 轻轻活动了下自己已经快僵硬的脖子。她的颈椎病估计都要犯了。 听诊器被带动了,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 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 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 “利多卡因两支, 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 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 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支持,愈发劲头十足。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专门给船上人用的,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木夕 20瓶;觑觑眼婷婷、死宅君、郗幼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双一龙凤胎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 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 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 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 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 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 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 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影动人 27瓶;uyboo 5瓶;求而不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私夫妻私密话 十几二十年后, 她在电影上看着上山下乡的知青哭天抢地抹眼泪的画面,总会忍不住嗤笑出声。 鬼扯淡, 他们当年是怀揣着建设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壮志雄心主动请缨下乡的。 哭个屁, 最多爹妈哭,他们只兴奋可以在祖国广袤的大地翱翔,要用自己的双手建设美丽的祖国。 解放了祖国人民还不够, 他们要带领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的劳动人民站起来 最起码的,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 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 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经过激烈的争辩之后,最终还是通过集体表态决议接纳他们这位新同伴。 即使母亲畏罪自杀,父亲是臭老右,但也要给黑五类子女积极投身革命的机会。 田雨拍着余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好好在泥巴地里头多滚滚,扎根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洗刷骨头缝里的罪恶。” 她年纪虽然不大,常年帮着当码头工人父母扛活的手掌却宽厚的很,几下子一拍,差点儿没把余秋给拍散了架。 余秋却顾不上抱怨,她脑袋瓜子糊成了浆糊,一时间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恶搞真人秀,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睡死了做噩梦。 1972年,下乡插队,知青,还逃港 省港旗兵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地铁真碰到隧道事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余秋沙哑着嗓子“你们我” 她还没有来得组织好语言,前头就传来欢呼声。 “来了来了,红星公社接我们的人来了。” 十几个介于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大孩子哗啦啦地全往外头涌,丝毫不畏惧瀑布一样的暴雨。 公社干部年纪不大,扯着嗓子跟风雨声较劲“人都在吗一共十三位知青。” “报告我们这儿多了位同志。”田雨拉着余秋的手,跟旋风似的把人拽到前头去,“省立八中的余秋,她也跟着下乡来了。” 公社干部皱起了眉毛,现在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知青下乡也不例外。 怎么好端端的,还多出个人来。 “她想积极追求进步,为贫下中农服务。” 这批下乡知青里头女孩子恰好比男生少一位,田雨觉得余秋来的刚刚好,帮着她们娘子军正儿八经撑起半边天。 公社干部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天上雨突然间下小了,赶紧领着大家上路“先回去再说,这不合规定的。” “主动申请下乡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好吗”田雨挺起胸膛,为萍水相逢的女同胞背书,“我们都是一颗红心为人民服务。” 旁边胡杨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只有红五类子女才有继续求学的机会,厂里头招工也不会轮到她的。自己想下乡挣口饭吃,也不是什么错误。 胡杨帮着女同胞说话“我们多个人就多一份建设的力量。” 公社干部心里道,也多了张吃饭的嘴。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计较,把人安稳送到地方再说。 暴雨虽然小了,但河水仍旧湍急,就连运客的大船都翻了,其他小船更加不敢下水去。 公社干部在前头领路,其他人跟着走。 余秋迷迷糊糊被几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夹着走,几次想停下摸清楚眼下的状况,都被人连拖带拽着走。 这些友善的小姑娘以为她是泡了水没力气走不动,全都鼓励她“到了老乡家再歇吧,现在停下就再也走不了咯。” 余秋叫这群比科里实习同学还小的孩子裹挟着,走过长长的岸堤又越过狭窄的山道,最后抵达个叫杨树湾的村子,哦不,现在的说法叫大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成面条了。 她年轻的同伴们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革命热情虽然没有被风雨浇灭,但狂风暴雨也将革命人们吹得容色惨淡。 公社颇为看重这次知青下乡行动,原本还在大会堂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奈何天公不作美,洪水翻船,能把大家安稳带到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连着河两岸的石桥被冲垮了,众人暂且进村里的知青点休息。 杨树湾的知青点是连着的两间旧屋,以前是大队的就仓库,为了安置他们这些知青,临时空出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 可惜外头雨又下大了,大家连开窗换气都不敢。 领他们进门的小姑娘点了煤油灯,照亮了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的屋子。虽然是泥砖房,但里头木床、书桌、锅灶、橱柜都不缺,甚至连水缸中都是满满的清水。 小姑娘抿着嘴巴,看上去颇为腼腆羞涩,说话声音也不大“这是今儿东胜哥哥才挑的水,能用。” 田雨赶紧道谢,从自己的挎包里头摸出几颗水果糖塞给她。 那姑娘连连摆手,小辫子一甩,就往屋外去了。 田雨招呼呆坐着面无表情的余秋“赶紧的,烧水洗澡睡觉。” 她们是下了船才翻船的,不像余秋,直接泡在水里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 余秋被她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胡乱噢噢了两声,站起身往灶下走。 她花了一路的功夫,终于勉强理清楚一件事,她应该是穿越了。 恶搞真人秀要讲究成本,她这种素人应该入不了综艺节目的眼。况且天都黑成这样了,摄像机还能拍到什么 虽然现在广电总局不让穿越,但压不住虫洞理论提出过宇宙可能存在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捂脸,麻蛋,穿越个屁,她一点儿也不想穿越。 她十五岁上大学,本博连读八年,留院工作三年,好不容易今年升了主治买了房,明天就要去生殖中心坐门诊,再也不用上夜班。 人生从未如此巅峰过,特么的一朝回到解放前 田雨指挥大家往地上铺稻草,将被褥全铺展开打地铺,这么多人自然不会都在杨树湾插队,所以大队给女知青点留的两张床根本不够睡。 先将就着对付过一晚再说。 她抬头看余秋在发呆,忍不住催促“你别愣着啊,这么多人要洗漱呢。” 余秋“噢”了一句,赶紧往灶膛里头塞稻草。 她小时候家里头倒是烧过煤炉,因为煤球比液化石油气便宜。 然而烧煤炉跟烧灶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怜她连着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燃稻草。 田雨凑过来摸了把稻草,微微皱眉“太潮了。” 她折回头去翻自己的背包,撕了两张纸过来点燃。 房门从外头被人拍响,有嘶哑的男声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您老赶紧救命,我家桂枝生不下来了。” 余秋抓在手里的纸掉到了灶台上,橙红的火苗照亮了她绝望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篮子里、半小小、张东子 10瓶;odie 2瓶;琴、雨革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怕你害你相思 结果刚用了一回, 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 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 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 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 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 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 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kay 50瓶;泥头1128 5瓶;tayor、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的红烧肉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 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 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 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 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 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 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阿金从网上找到的七十年代物价情况。猪肉价格跟鸡鸭价格在自由市场差别如此之大,有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杀猪是需要经过批准的,农民不得私自杀猪。但是杀鸡杀鸭就没人管了。另外当时便宜的基本上是农产品价格, 大米三级0146元斤;按定量供应。自由市场要一元多斤。 花生油02元斤;按定量供应。自由市场要一元多斤。 猪肉五花肉08元斤;按定量供应。自由市场要十几元斤。 瘦肉1元斤;包括在定量内。自由市场要十几元斤。 毛鸡一般与猪肉同价。自由市场1元左右斤。相对猪肉要便宜很多,所以当时记得父母基本不到食品公司买毛鸡。鸭子价格差不多。 蔬菜类蔬菜公司一般是几分钱斤。自由市场按季节变动,便宜的时候1分钱斤,最贵也不会超过01元斤。 海产类当地沿海,海产品很便宜。记得当时大黄花鱼也是02元斤。记得父母当年除了咸鱼,基本不会到渔业公司买鱼。 衣服和布料当年每个人的定量是一丈三尺六吋年。厚实的卡其布要足布票,最贵也就几毛钱一尺。不贵,但是买不到。所 以一年能够做一套正装就不错了。一些衬衣背心之类的要布票不多,甚至不要,一般也是一块钱左右一件。化纤类不要布票,但是当时很贵,做一件衬衣要十几块钱。一个成年人每年花在衣服上的钱一般就二三十块钱。买一张棉被就要十几块钱,加上蚊帐之类的,一个单身年轻工人的基本生活配置要四五十元左右。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哎呀 80瓶;yoe、四月栖枝 10瓶;酒瘾少女 5瓶;雨革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13岁的少女 万一不成功呢现在这环境,她上哪儿给人做气管插管去。 就算她用钢笔什么的插管成功了, 后续感染怎么办妈呀, 再来次青霉素过敏, 她别说是穿越回2019年了,在1972年她都活不下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 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 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 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 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 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 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蚂蟥果然吃不住,掉到了地上,迅速往田里钻。结果前路拦了个竹筒,它叫人直接捉住了。 余秋抬头,认出是昨晚那个送她去陈桂枝家里头的农民,赶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也笑“蚂蟥可是味好药。” 胡杨吓坏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药材,他只知道蚂蟥咬过的伤口还在往外头冒血啊。 生产队长看这小伙子吓得快要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莫慌。” 他从田头抽了干麦草,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要拿新烧的草木灰盖胡杨腿上的伤口。 余秋一把拦住,连连摇头“不行,这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种事。 她在icu轮转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病人,最后那个发展为败血症的农妇家里头花了八万块钱也没救回她的性命。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yohysis 30瓶;给作者比心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这就尴尬了。 胡奶奶跟秀秀正在屋子前头的场院上乘凉。 听到脚步声,老太太赶紧提起煤油灯, 往来人的方向迎“吃饭了没有还剩了饭吊在井里头, 我给你们炒个饭吧。” “吃过了, 奶奶。”田雨高兴地跑上前,抓着老人的手,“哎呀,你不用迎,我们看得见的。”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 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 突然间拍脑袋“奶奶, 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 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 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 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了,把我的回复不是抽没了就是变成了哈哈哈哈哈,我都哈不出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段子233 20瓶;爱吃猫的鱼 10瓶;晨钟暮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建议你报警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 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 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 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 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 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 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 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听到脚步声,老太太赶紧提起煤油灯,往来人的方向迎“吃饭了没有还剩了饭吊在井里头,我给你们炒个饭吧。” “吃过了,奶奶。”田雨高兴地跑上前,抓着老人的手,“哎呀,你不用迎,我们看得见的。”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瑤非魚 20瓶;臭宝他胖妈、南城茶舍 5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原来是高手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 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 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 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 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 因为情绪激动, 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 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 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 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 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 一头缠在娃娃身上, 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 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iroro 46瓶;求而不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蚂蝗进入女性在七八十年代不少见。常见于夏收季节。好发于幼女,因为小姑娘才可能在外头玩水。余秋所说的用浓盐水或者510的碳酸氢钠处理是有效果的。助产士所用的蜂蜜法也可以。主要农村蜂蜜比较容易得到,所以当时他们用的比较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奇葩年年有 余大夫头痛, 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 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 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 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 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 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 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 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 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 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harriet 10瓶;泥头112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谁是谁蔷女干犯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 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 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 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 大的小的, 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 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 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 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 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 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桂枝吓得一声惨叫,眼睛只往上翻。 她婆婆赶紧伸手掐她人中,好半晌她才喘口气,哭出了声“胡奶奶,你救救我娃娃啊。”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目的小喵咪 10瓶;酒瘾少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米非司酮我查到的资料显示是1982年才开始应用于临床,在此之前流产的主要方式就是小月份负压吸引,大月份羊膜腔内注射利凡诺引产。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以为你可以污蔑为?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 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 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 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 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 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 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 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 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 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赵大婶从坛子里头摸出泡了大半个月的酸菜杆子跟酸萝卜,又加了酸溜溜的西红柿与短小精悍的朝天椒,跟切开的鱼块一道,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大锅酸汤鱼。 起锅的时候,家里头碗都盛不下,她索性豪气地装进脸盆里。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回家路上,田雨跟胡杨也犯愁,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可怕了,今儿一天三顿,除了早饭他们是在家里头吃的,准确点儿讲还是胡奶奶烧好了招呼他们吃的散伙饭。其他两顿,全是在村里头蹭的饭。 余秋疑惑“我是被郑大爹家的奶奶硬拉着走不了,你俩怎么回事” 田雨哭丧着脸“我们班赵晓华脚崴了,我背她回家来着,就没走成。” 胡杨更无辜“我就问了声八队在哪儿下田,就走不了咯。” “不行,老乡太热情了。”余秋皱眉,“你看他们喊吃饭也就算了,都是倾其所有的那种,平常舍不得吃的全压在我们碗里头。” “还不肯收钱跟粮票。”田雨心有余悸,“我一给,他们就翻脸,气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二螯 30瓶;萘音 20瓶;风筝女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只凭满正腔正义 余大夫头痛, 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 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 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 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 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 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 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结果刚用了一回,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王睡了233 27瓶;水彩墨迹 20瓶;箐樂 5瓶;百岁无忧y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隐狗藏的狗特务 余大夫头痛, 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 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 肚子变硬了, 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 “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结果刚用了一回,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木夕 50瓶;郗幼菱、株小小 20瓶;淇淇、泥头1128、管谙、给作者比心心 10瓶;baos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意外的收收获 听到脚步声, 老太太赶紧提起煤油灯,往来人的方向迎“吃饭了没有还剩了饭吊在井里头, 我给你们炒个饭吧。” “吃过了,奶奶。”田雨高兴地跑上前,抓着老人的手, “哎呀, 你不用迎,我们看得见的。”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 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 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 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 香喷喷的。” “奶奶,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 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棉花头好吃呢,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葵 19瓶;我是婷葶、爱吃猫的鱼、dx 10瓶;30178818 8瓶;阿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那个年代也有贪腐问题,1972年有个著名的告御状事件。 1972年,福建莆田的小学教师李庆霖,给主席写了一封信,反映知青在农村的生活状况。这是“文格”期间的著名事件。李庆霖信中说:“在我们这里已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一部分人并不好好劳动,并不认真磨炼自己,并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倚仗他们的亲友在社会上的政治势力,拉关系,走后门,都先后被招工、招生、招干去了,完成了货真价实的下乡镀金的历史过程。有不少在我们地方上执掌大权的格命干部的子女和亲友,纵使是地富家庭出身,他们赶时髦上山下乡才没几天,就被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需要调用出去,说是革命干部的子先安排工作,国家早有明文规定。这么一来,单剩下我这号农村小学教员的子女,在政治舞台上没有靠山,又完全举目无亲,就自然得不到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发展的需要而加以调用了。唯一的资格是在农村滚一身泥巴,干一辈子革命而已。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肚里的孩子呢 没有打水机的年代,水车是南方水田人家的宝贝, 起码得是中等户才能备的起水车。一般的贫民要么拿做工当交换租人家的用, 要么先赊欠,等到粮食打上来之后再还债。 宝珍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当年发狠苦干了十年, 好不容易攒下钱, 请木匠师傅做了架双人踩的大水车。 结果刚用了一回, 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 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 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 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萘音、oaono 20瓶;hebaozhiu 15瓶;泥头1128 10瓶;山高水长 5瓶;无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果然是大佬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 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 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 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 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 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 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 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 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 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万一不成功呢现在这环境,她上哪儿给人做气管插管去。 就算她用钢笔什么的插管成功了,后续感染怎么办妈呀,再来次青霉素过敏,她别说是穿越回2019年了,在1972年她都活不下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从哪来到哪哪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 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 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 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 胎头下降慢的话, 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 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 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 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瑤非魚 20瓶;泥头1128 10瓶;山高水长、我是婷葶 5瓶;百岁无忧y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丰收庆的庆典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 突然间拍脑袋“奶奶, 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 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 “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 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 香喷喷的。” “奶奶, 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 “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 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 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 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 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 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 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 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 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 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董咚咚咚锵01、燕、一个大胖子 20瓶;阿七 15瓶;海笛 10瓶;百岁无忧yu 5瓶;绵绵、20996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年更比一年一好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 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 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 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 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 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 给她出主意, 除了接生之外, 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 人口也多, 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 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 对山村而言, 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 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 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 也不能闲着, 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 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芊芊宝贝 100瓶;20861801 66瓶;鳗鱼、雨夜 10瓶;萘音 9瓶;求而不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让他们自他己放弃(捉虫) 万一不成功呢现在这环境, 她上哪儿给人做气管插管去。 就算她用钢笔什么的插管成功了, 后续感染怎么办妈呀,再来次青霉素过敏,她别说是穿越回2019年了, 在1972年她都活不下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 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 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 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 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 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 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 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说的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啊。” 周卫东叹气“你甭想啦,你想当赤脚医生还当不上呢。赤脚医生要的都是根正苗红的人,你是黑五类。” “怎么说话呢”胡杨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觉得自己朋友讲话太难听,“出身不代表人生,余秋明明在积极追求进步。你数数,从昨晚上到现在,她救了几条命三条整整三条。你当是一天三顿饭啊” 周卫东悻悻“我也没别的意思,余秋不是自己不想干嘛。”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多明显啊,一直在追问她学医的经历,她却死活不肯说。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爸是著名的余教授,她就是在医院泡大的。 余秋垂了下眼睫毛,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露出个笑“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 医院里头,如果一位医生连续在诊疗台上发生意外,科室就会让他她换个环境。 不是不再相信他她的水平,而是出于保护。 因为医生也会难过,也会有应激伤害,他们同样需要时间去愈合创伤,只是现实往往无法给他们充足的时间。 余秋尽可能不让自己想起那对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的母子,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经手的第一起医疗意外。 有些事情来的太晚,对于医生的成长来说,未必是好事。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越了,她暂时没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她索性就当放一个长假。 旁边那对一心想当赤脚医生的男知青兴冲冲的“没错,关键看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为广大贫下中农全心全意奉献的心。” 胡杨没好气地推了他们一把“现在就奉献给我们看插秧去。别想着当赤脚医生了,你们两个蒙古大夫。” 简直是拿贫下中农的性命开玩笑。 杨树湾水田不多,平均一人才一亩地,剩下的大半是山地。水田当然要种水稻。 说来也惨烈,眼下双季稻还有半个多月才收割,结果杨树湾有六十来亩水稻被泡了,大队派了抽水机帮忙抽了一上午才排掉里头灌的水,可惜稻子已经完蛋。 余秋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忍不住叹气“农民真是望天收。” 即使到了2019年,这种状况仍然存在,每当洪涝灾害降临时,损失最惨重的就是农民。他们的抗灾能力如此脆弱。 “所以我们要尽快实现农业现代化。”田雨满脸严肃,“我国人口众多,我们要积极垦荒,为祖国建设贡献更多的粮食。” 余秋心里头赶紧喊停。 此后几十年频发的洪涝灾害就是跟缺乏规划的过度垦荒有关。高效的农业生产讲究的是效率,饼摊地越大越薄。 被水淹了的稻谷直接倒伏一片,社员们只能忍住心痛赶紧将它们割了,不然稻谷会霉烂掉,连给禽畜当饲料都会毒死它们。 余秋本以为现在是集体作业,农田都大片连在一起,没有田埂。下了田她才发现水田还是一块块的。 田头没有收割机,农民们仍旧使用最原始的手段,拿镰刀割。 知青们跃跃欲试,生产队长看他们白嫩的手,赶紧打发他们插秧去。就这样的手,抓起镰刀来,别割到自己的手指头就不错了。 现在稻谷全都倒伏在地上,根本不好割。 余秋如释重负,她还真不敢动镰刀。 自动她立志当医生之后,她平常连水果刀都不碰,生怕不小心割到手指头,耽误自己的职业发展。 田雨看着大片倒伏的稻田,忧心忡忡“这要割到什么时候啊” 余秋帮助运送新拔了送过来的秧苗,笑着说了句“按我说就不用收割,要是吃不坏,直接将这里变成养鸭场最好。” 反正这些水稻割下来也是送去当饲料,还不如就近解决问题呢。就是不知道细菌污染的情况到底怎样,会不会造成饲料污染。 田雨眉飞色舞“这主意不错啊。鸭粪还可以沤肥,给水稻当肥料。” 她兴冲冲地跑去找生产队长,余秋想抓住她都来不及。 年过半百的队长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茬。 田雨沮丧地折回头,悻悻道“人家不相信我们呢。” 余秋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又没养过鸭子。行了,说点儿实在的,咱们想办法提高插秧效率才是真的。” 这六十亩水田还是刚开始,整个杨树湾大队近两千亩水田,插秧的劳动量才叫大。 她的导师最常教训学生的话就是“你们还叫苦去农村下田插一天秧,你们就晓得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胡杨学着农民的样子脱了鞋子下田,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余秋她们身边接话“是应该有插秧机,还要有联合收割机。” 田雨开玩笑“你给想办法弄一个呗。” “我上哪儿弄去。”胡杨皱着眉头,“我说,咱们想办法给老乡做一个插秧机才是真的。” 余秋来了兴趣“你打算怎么做” 胡杨兴致勃勃“我在农场看过插秧机,我回去找找看,说不定还有结构示意图,咱们依葫芦画瓢就好。” “那个太大了,你得考虑能在咱们田埂上走。” 胡杨点点头“嗯,我看能不能把它做成独轮车样子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走在田埂上的生产队长一把拽住他人,直接拖上田埂“哎哟,你个娃娃,蚂蟥咬你都不晓得。” 胡杨茫然地低下头,他没感觉到痛啊。看到自己小腿上鲜血淋漓,十八岁的少年才吓得“啊”一声尖叫,下意识想挥手去拍。 “别动”余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直接抓起他的小腿一阵猛抖,“蚂蟥有两个吸盘,它吸血的时候你硬拍硬拽,反而会让口器断了留在伤口当中。到时候一旦感染,问题反而大了。” 正确的办法就是这样抖动。 蚂蟥果然吃不住,掉到了地上,迅速往田里钻。结果前路拦了个竹筒,它叫人直接捉住了。 余秋抬头,认出是昨晚那个送她去陈桂枝家里头的农民,赶紧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也笑“蚂蟥可是味好药。” 胡杨吓坏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药材,他只知道蚂蟥咬过的伤口还在往外头冒血啊。 生产队长看这小伙子吓得快要哭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莫慌。” 他从田头抽了干麦草,擦了根火柴点燃,然后要拿新烧的草木灰盖胡杨腿上的伤口。 余秋一把拦住,连连摇头“不行,这会造成伤口感染的。” 千万不要小瞧这种事。 她在icu轮转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类似的病人,最后那个发展为败血症的农妇家里头花了八万块钱也没救回她的性命。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宝珍手忙脚乱地处理好宝宝的脐带,回过头看产妇的会荫,好像有点儿擦伤,下面裂开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鳗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oenix、水彩墨迹 10瓶;绵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大概风水不风好 星期天一大早, 其他知青从公社跟各个大队赶回他们最初的据点时, 刚好目睹洗衣机下水实验。 近几日余秋跟宝珍都没接生,自然没有用过的布巾可以试验洗涤效果。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 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 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 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 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 但土壤还是松软的, 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 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 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田雨立刻跟着起身“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一块儿过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人手多也好安排。” 韩晓生不习惯跟女知青争执,只好皱着眉毛叮嘱大家都一块儿走,谁也别落单。 等推开门,不等走出去,众人就发现撑起的雨伞就是个摆设,根本无法阻挡风雨的侵袭。 余秋跟田雨手牵手,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大家愈发着急,雨下成这样,圩埂还不晓得有多危险。他们应该中午雨一大,就过去看情况的。 余秋右手撑伞,左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光柱一晃,对上了前头的马灯。 她抬高手电筒,认出了赵二哥跟宝珍的脸“你俩这是” 宝珍双手紧紧抱着产包,即使穿着蓑衣,旁边还有她二哥帮忙打伞,她脸上也全是雨水。 雨夜气温降得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甚至哈出了白雾“余大夫,有个大肚子在船上要生了。” 这对夫妻不是红星公社的人,中午跑船到杨树湾碰上大雨,他们就先吃饭等待雨停再开船。 结果雨没停下,孕妇的肚子先疼了。 “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下个月中旬才生的,这提前了快一个月。”孕妇丈夫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水。 余秋有些迟疑,其实孕36周在临床上基本也被当成足月儿对待,不过就是不清楚这个预产期到底推的准不准。 毕竟,不是所有女性月经都是每月固定的时间来,接受医学教育程度有限的赤脚医生未必能算准预产期。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2019年,她上产科门诊的时候也时常帮在基层医院建卡检查的孕妇重新调整预产期。 万一不准,孩子更小的话,会不会生下来情况不好 今天这风大雨大的,什么事情都难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产科工作时每逢下雨天上夜班,晚上急诊就特别容易来早破水的孕妇。 田雨拍了下她的后背“去吧,你跟宝珍去船上看看也好放心。” 说实在的,田老师不太放心杨树湾的小接生员。上次接生桂枝嫂嫂就是的,这孩子完全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胡杨他们也催促“是啊,余秋,圩埂那边有我们在呢,你先管大肚子吧。” 郝建国跃跃欲试,当上公社广播员也没能拴住他一颗想成长为赤脚医生蠢蠢欲动的心。 韩晓生一把拽住他“你行了,别捣乱。赶紧跟我们一块去圩埂。” 郝建国哪里肯放弃,企图找借口“我是陪余秋一块儿,这风大雨大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安全。” 赵二哥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胡杨倒是觉得自己他们知青这边不能矮一头,索性让郝建国过去“等生完了,你可得把余秋好好送回去。” 暴风雨中的圩埂跟要生孩子的大肚子都不等人,两边人马迅速分道扬镳。 余秋到了宝珍伞下,两人艰难地在暴风雨中前行。 谢天谢地,渔船上倒是亮着灯,他们依靠柴油机发电自用。还有什么能比风雨飘摇中暖色调的灯光更加给人安慰的呢。 余秋上了船才敢打寒颤,实在太冷了。明明外头还有近三十度的气温,现在却跟提前进入深秋一样。 她抹了把头脸上的水,往船舱里头走。风大雨大,船虽然抛了锚,人走在上头仍旧摇摇晃晃。 一阵风浪过来,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要不是宝珍眼明手快搀扶了一把,余秋差点儿直接滑倒在地上。 她抓着床架子,看清楚床上小声呻吟女人的脸。 孕妇头发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湿了的额发紧紧贴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尤其蜡黄,瞧着起码有四五十岁大。 问她年龄,其实也不过才刚三十出头,已经生过三个女儿,中间又小产过两回,现在这是第六次怀孕。 余秋听了直想摇头。 她感觉这大肚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要不就是在给孩子喂奶,简直就没轻快过的时候。 他既然来了杨树湾大队,自然要看看受灾的农田。 秘书在边上忐忑不安“主任,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柜台、当会计还要当民办教师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笛 30瓶;梦烟 10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开幸刀真幸福 余大夫头痛, 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 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 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 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 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 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 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盖个个五层楼 所谓下点心类似于下午茶, 一般是糖水泡炒米或者绿豆粥什么的。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 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 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 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 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 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 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 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万能阿曼 55瓶;落丶十二 50瓶;木呆小肥羊、29230801 20瓶;水葵、30178818、燕 10瓶;淇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家郑家没有这号人(捉虫)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 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 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 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 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 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 要喝自己倒, 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 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 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回家路上,田雨跟胡杨也犯愁,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可怕了,今儿一天三顿,除了早饭他们是在家里头吃的,准确点儿讲还是胡奶奶烧好了招呼他们吃的散伙饭。其他两顿,全是在村里头蹭的饭。 余秋疑惑“我是被郑大爹家的奶奶硬拉着走不了,你俩怎么回事” 田雨哭丧着脸“我们班赵晓华脚崴了,我背她回家来着,就没走成。” 胡杨更无辜“我就问了声八队在哪儿下田,就走不了咯。” “不行,老乡太热情了。”余秋皱眉,“你看他们喊吃饭也就算了,都是倾其所有的那种,平常舍不得吃的全压在我们碗里头。” “还不肯收钱跟粮票。”田雨心有余悸,“我一给,他们就翻脸,气得不行。” “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新客。”胡杨心存侥幸,“等过两天熟了之后就好了” “悬。”余秋摇头,“杨树湾总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人,四百七十三户家庭。要是每家都喊一次的话,一整年的时间也未必够用。” 田雨心有戚戚焉“再要跟赵大婶这样的,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她想到赵大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看看她对余秋热情的哦,要不是宝珍是个姑娘,我都担心她相中余秋当儿媳妇了。还一个劲儿夸宝珍勤快,肯上进。” 余秋哭笑不得“人家不也打听你多大年纪,说不定想给你相女婿呢。” 田雨立刻不依,作势要捂余秋的嘴巴。 胡杨倒是旁观者清“我看赵大婶是在给宝珍找师傅呢。” 现在除了县里头不定期举办的培训班之外,宝珍想学医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学。 胡杨家里头有位堂姑是军医,他清楚学医得有人带着,光靠自己看赤脚医生手册,结果肯定跟郝建国他们一样,纸上谈兵。 “她想学挺好的啊。”余秋笑眯眯,“全村这么多人,光靠我一个,想搞好健康卫生工作,累死了也不行。” 几人走到大路口的大槐树下,碰见在大槐树底下纳凉的乡亲,个个都喊他们明天来家吃饭。 就算是客气话,也足够吓得三人心惊胆战,赶紧一溜烟往知青点跑。 余秋出主意“要不这样吧,咱们直接在胡奶奶那儿搭伙。” 杨树湾的人都晓得这帮子知青还不会点火烧饭,人家一个人切菜、炒菜、烧火,桩桩不落下,他们三个人都跑不赢。 大队给会计、赤脚医生以及民办老师的补贴都是一样的,二百五十斤稻谷、一百五十斤山芋、一百五十斤玉米还有四十斤油菜籽。 这个分量相对于一般的农民已经算是优待,毕竟,他们三个下田干活的话,睡也拿不到全工分。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好,这样咱们一锅吃饭的话,还能让胡奶奶跟秀秀多吃点儿。” 大队虽然年年给这祖孙二人补贴,但毕竟有限。因为整个杨树湾都不富裕啊。 “除了粮食,我们还要考虑吃菜问题。”余秋琢磨着,“咱们赶紧把冲水厕所盖起来,这样也有农家肥种菜。” 田雨连连附和“对,不然胡奶奶肯定把所有菜都往我们碗里头倒。” 胡杨兴致勃勃“我们自己开垦山地吧,就房子后头那个山坡,够弄出个小菜园了。” “那个不行。”田雨立刻反对,“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菜。” 胡杨倒是乐观的很“石头挖出来刚好盖厕所啊,到时候咱们连打土砖的钱都省了。” 余秋迟疑“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种在地上,直接种水里头。我在花瓶里头种过空心菜,把根放进水里头,它自己会长出来叶子。” “这个我晓得。”田雨也来了兴趣,“我种过一盘子大蒜,我妈炒菜都不用去买蒜叶。” 胡杨也干过这事儿,小学劳动课上有这个手工作业。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后面那片小山丘,总觉着空的怪可惜。 田雨直接挥手“得了,要是好侍弄的话,肯定早被老乡开垦出来了。石头地里能长什么玩意儿啊,你还是甭折腾了。” “我们知识青年就是带着科学技术跟文化知识下乡的,跟老乡学习的同时,当然也不能忘记推广技术知识。你等着,回头我写信让我家里人给我问问去,我非得让石头缝里也长出庄稼来不可。”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啊,最好让你们家多寄几本专业书过来,说不定咱们还真能种田” 她硬生生地掐断了“致富”两个字,改成“能手”。 “那可好,咱们国家那么多荒山呢,到时候肯定全变成粮仓。”田雨走路虎虎生风,抬眼指着前头喊,“嘿,胡奶奶给咱们点着灯呢。” 余秋循声看过去,黑黢黢的夜色中,知青点果然亮着盏煤油灯。 那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来的是温柔的橙黄。 六月天,石榴花恰是红火的时候,开了一树的火烧云,连正午的烈日都在它面前逊色三分。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抱幽石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工厂转得转型 她婆婆赶紧伸手掐她人中, 好半晌她才喘口气,哭出了声“胡奶奶, 你救救我娃娃啊。”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 大的小的, 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 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 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 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 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星期天一大早,其他知青从公社跟各个大队赶回他们最初的据点时,刚好目睹洗衣机下水实验。 近几日余秋跟宝珍都没接生,自然没有用过的布巾可以试验洗涤效果。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乔乔、觑觑眼婷婷、管谙 20瓶;joan、磨盘柿子 10瓶;淇淇 5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腹痛的真凶 胡杨一愣, 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 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 “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 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 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 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 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 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at1488 30瓶;萘音、箐玲、ang 10瓶;沙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廖主任疯了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 母亲是妇女队长, 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 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 九个生产队, 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 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 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 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笨喵咪 155瓶;桃桃 90瓶;风筝女子 29瓶;死宅君、雨夜 5瓶;tayor、芊芊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吃掉手指头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 “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 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 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 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 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 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 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 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在哪里,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809976 30瓶;seay321 20瓶;糜爛生活者、玉螭龙、梦雪 10瓶;百岁无忧yu、yharriet、今天又是学习的一天、baosi 5瓶;连翘 3瓶;209967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都不是凡是人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 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 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 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 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 “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 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 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 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 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 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拿绳子打了个活结, 一头缠在娃娃身上, 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 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 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今天31号了,有营养液的赶紧投,不然明天就会清零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jf、书虫虫虫虫虫、麒子 10瓶;百岁无忧yu 5瓶;死宅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踏破铁觅鞋无觅处 听诊器被带动了,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 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 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 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 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 “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 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 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 小男娃够呛了, 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 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 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东晓如月 123瓶;123困死了 100瓶;ckystar 80瓶;阿狸 66瓶;潜水、某某慕么么 60瓶;yoe、sonbob、头顶有颗星、今天也是小可爱 50瓶;么么 46瓶;iuiuyan 45瓶;小冰块、暮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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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鳌哈哈哈 127瓶;九忆 101瓶; 空 100瓶;哭妹的向日葵 74瓶;杨小怪 70瓶;千山 45瓶;小鱼虾米、4622033 40瓶;西西、科科、半小小、芷若羽彤、懒人丙 30瓶;瑤非魚 25瓶;yoyo1015 23瓶;琴、卓酱 19瓶;小哈、蛋妈才是真绝色、百岁无忧yu、我们家有只表情包的柴、篮子里、参茶、阿弥 10瓶;云仔 9瓶;tayor、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 5瓶;蔻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了买了缝纫机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 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 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 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 饶是这样, 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 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 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 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 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 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 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 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 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田雨立刻跟着起身“不行,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一块儿过去,要是有什么情况,人手多也好安排。” 韩晓生不习惯跟女知青争执,只好皱着眉毛叮嘱大家都一块儿走,谁也别落单。 等推开门,不等走出去,众人就发现撑起的雨伞就是个摆设,根本无法阻挡风雨的侵袭。 余秋跟田雨手牵手,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浑身湿透了。 大家愈发着急,雨下成这样,圩埂还不晓得有多危险。他们应该中午雨一大,就过去看情况的。 余秋右手撑伞,左手抓着手电筒照明。光柱一晃,对上了前头的马灯。 她抬高手电筒,认出了赵二哥跟宝珍的脸“你俩这是” 宝珍双手紧紧抱着产包,即使穿着蓑衣,旁边还有她二哥帮忙打伞,她脸上也全是雨水。 雨夜气温降得厉害,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甚至哈出了白雾“余大夫,有个大肚子在船上要生了。” 这对夫妻不是红星公社的人,中午跑船到杨树湾碰上大雨,他们就先吃饭等待雨停再开船。 结果雨没停下,孕妇的肚子先疼了。 “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下个月中旬才生的,这提前了快一个月。”孕妇丈夫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水。 余秋有些迟疑,其实孕36周在临床上基本也被当成足月儿对待,不过就是不清楚这个预产期到底推的准不准。 毕竟,不是所有女性月经都是每月固定的时间来,接受医学教育程度有限的赤脚医生未必能算准预产期。 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在2019年,她上产科门诊的时候也时常帮在基层医院建卡检查的孕妇重新调整预产期。 万一不准,孩子更小的话,会不会生下来情况不好 今天这风大雨大的,什么事情都难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产科工作时每逢下雨天上夜班,晚上急诊就特别容易来早破水的孕妇。 田雨拍了下她的后背“去吧,你跟宝珍去船上看看也好放心。” 说实在的,田老师不太放心杨树湾的小接生员。上次接生桂枝嫂嫂就是的,这孩子完全站在边上不知所措。 胡杨他们也催促“是啊,余秋,圩埂那边有我们在呢,你先管大肚子吧。” 郝建国跃跃欲试,当上公社广播员也没能拴住他一颗想成长为赤脚医生蠢蠢欲动的心。 韩晓生一把拽住他“你行了,别捣乱。赶紧跟我们一块去圩埂。” 郝建国哪里肯放弃,企图找借口“我是陪余秋一块儿,这风大雨大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安全。” 赵二哥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胡杨倒是觉得自己他们知青这边不能矮一头,索性让郝建国过去“等生完了,你可得把余秋好好送回去。” 暴风雨中的圩埂跟要生孩子的大肚子都不等人,两边人马迅速分道扬镳。 余秋到了宝珍伞下,两人艰难地在暴风雨中前行。 谢天谢地,渔船上倒是亮着灯,他们依靠柴油机发电自用。还有什么能比风雨飘摇中暖色调的灯光更加给人安慰的呢。 余秋上了船才敢打寒颤,实在太冷了。明明外头还有近三十度的气温,现在却跟提前进入深秋一样。 她抹了把头脸上的水,往船舱里头走。风大雨大,船虽然抛了锚,人走在上头仍旧摇摇晃晃。 一阵风浪过来,船身剧烈地颠簸起来,要不是宝珍眼明手快搀扶了一把,余秋差点儿直接滑倒在地上。 她抓着床架子,看清楚床上小声呻吟女人的脸。 孕妇头发乱糟糟的,被汗水打湿了的额发紧紧贴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照射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尤其蜡黄,瞧着起码有四五十岁大。 问她年龄,其实也不过才刚三十出头,已经生过三个女儿,中间又小产过两回,现在这是第六次怀孕。 余秋听了直想摇头。 她感觉这大肚子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要不就是在给孩子喂奶,简直就没轻快过的时候。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绵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深入虎穴的穴人 最起码的, 往红星公社插队的一路上, 她跟同伴没有一个人哭。 他们先在火车上大合唱, 唱完东方红再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下了火车走水路改坐船,他们也在唱“到农村去, 到边疆去,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嗓子哑了都不肯停下。 直到后面下暴雨发洪水,船到了渡口还翻了, 他们才消停下来,乖乖等着红星公社派人来接这波第一批接收的知青。 “哎,你看, 那边, 是不是有个人趴着。”胡杨左右眼视力20,眼神堪比夜猫子。 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没耽误他趁着闪电的瞬间看清河岸边的状况。 河水已经漫上岸,刚才搭载他们的船破了个大洞。那人半个身子卡在洞里头,旁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芦苇几乎要盖住了她的身体。 “是有个人。” 天空又闪过一道霹雳, 这回田雨也看清楚了, 她赶紧抬脚招呼胡杨,“快点儿, 咱们把人救回来。别壮志未酬身先死,叫雷给劈没了。” 三四个胆子大的知青也跟着起身,冒着大雨过去把人拽出破洞。 谢天谢地,她刚被拽出来, 那船就叫风浪裹着撞上了礁石,碎了个四分五裂。 余秋脑袋晕晕乎乎,睁开眼,只见天空像泼了浓墨,上面还撕开个大口子,哗啦啦地往下倒水。 围着她的人七手八脚,跟抬小猪仔似的把她拖到了岸边稍微干燥一点儿的石亭放下。 说是猪仔,也只有油水少的现在才能养出这么瘦的猪仔。这姑娘虽然个子不小,看着有一米六的样子,但人真是轻的很。 田雨捏捏自己壮实的胳膊,老怀疑有人家小腿粗了。 她抓起余秋身上的挎包,从里头翻出学生证来,就着胡杨划亮的火柴勉强辨认出字迹“余秋,第八中学。哎,周卫东,你们八中的。你不是说八中这届你是第一个主动申请下乡的吗屁,人家明显比你手脚快。” 周卫东从后面露出脸,扯着嗓子喊了句“余秋妈呀,该不会那个余秋吧。” 田雨不耐烦“哪个余秋啊” 周卫东的眉毛往上飞“废话,当然是那个让她妈跳忠字舞她不乐意,直接畏罪自杀。她爸污蔑贫下中农生不出孩子,被关牛棚的那位。” 没想到这姑娘长这样啊。平常在学校里头她老低着头,他见过几次都没看清脸。 胡杨骂了句“是那些人太过分了。批判可以,为什么非要剃阴阳头,明明她妈是钢琴家,腿脚不便,还硬逼着人家在台上跳舞,简直无聊。” 至于她父亲,女人生孩子生不下来这种事好像跟是不是贫下中农也没关系。 田雨也白了周卫东一眼“少说风凉话啦,人家起码下乡比你积极。” 周卫东不服气“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她是要外逃呢。” 这两年逃港的人又不稀罕,他堂哥在广东插队,听说那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苦练游泳技术,明面上口号是为了锻炼身体建设祖国,实际上是时刻想着趁边防战士不备,从大海上游到香港去。 田雨瞪眼“你说什么浑话呢,她要逃港的话,在这儿逃逃进荒山老林当野人吗” 知青们你一言我一语,经过激烈的争辩之后,最终还是通过集体表态决议接纳他们这位新同伴。 即使母亲畏罪自杀,父亲是臭老右,但也要给黑五类子女积极投身革命的机会。 田雨拍着余秋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好好在泥巴地里头多滚滚,扎根农村,用自己的努力洗刷骨头缝里的罪恶。” 她年纪虽然不大,常年帮着当码头工人父母扛活的手掌却宽厚的很,几下子一拍,差点儿没把余秋给拍散了架。 余秋却顾不上抱怨,她脑袋瓜子糊成了浆糊,一时间怀疑自己是碰上了恶搞真人秀,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睡死了做噩梦。 1972年,下乡插队,知青,还逃港 省港旗兵吗 开什么玩笑,就算地铁真碰到隧道事故,也不至于发生如此荒谬的事情。 余秋沙哑着嗓子“你们我” 她还没有来得组织好语言,前头就传来欢呼声。 “来了来了,红星公社接我们的人来了。” 十几个介于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大孩子哗啦啦地全往外头涌,丝毫不畏惧瀑布一样的暴雨。 公社干部年纪不大,扯着嗓子跟风雨声较劲“人都在吗一共十三位知青。” “报告我们这儿多了位同志。”田雨拉着余秋的手,跟旋风似的把人拽到前头去,“省立八中的余秋,她也跟着下乡来了。” 公社干部皱起了眉毛,现在出门都是要介绍信的,知青下乡也不例外。 怎么好端端的,还多出个人来。 “她想积极追求进步,为贫下中农服务。” 这批下乡知青里头女孩子恰好比男生少一位,田雨觉得余秋来的刚刚好,帮着她们娘子军正儿八经撑起半边天。 公社干部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天上雨突然间下小了,赶紧领着大家上路“先回去再说,这不合规定的。” “主动申请下乡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好吗”田雨挺起胸膛,为萍水相逢的女同胞背书,“我们都是一颗红心为人民服务。” 旁边胡杨也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只有红五类子女才有继续求学的机会,厂里头招工也不会轮到她的。自己想下乡挣口饭吃,也不是什么错误。 胡杨帮着女同胞说话“我们多个人就多一份建设的力量。” 公社干部心里道,也多了张吃饭的嘴。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计较,把人安稳送到地方再说。 暴雨虽然小了,但河水仍旧湍急,就连运客的大船都翻了,其他小船更加不敢下水去。 公社干部在前头领路,其他人跟着走。 余秋迷迷糊糊被几个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夹着走,几次想停下摸清楚眼下的状况,都被人连拖带拽着走。 这些友善的小姑娘以为她是泡了水没力气走不动,全都鼓励她“到了老乡家再歇吧,现在停下就再也走不了咯。” 余秋叫这群比科里实习同学还小的孩子裹挟着,走过长长的岸堤又越过狭窄的山道,最后抵达个叫杨树湾的村子,哦不,现在的说法叫大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软成面条了。 她年轻的同伴们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革命热情虽然没有被风雨浇灭,但狂风暴雨也将革命人们吹得容色惨淡。 公社颇为看重这次知青下乡行动,原本还在大会堂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奈何天公不作美,洪水翻船,能把大家安稳带到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连着河两岸的石桥被冲垮了,众人暂且进村里的知青点休息。 杨树湾的知青点是连着的两间旧屋,以前是大队的就仓库,为了安置他们这些知青,临时空出来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 可惜外头雨又下大了,大家连开窗换气都不敢。 领他们进门的小姑娘点了煤油灯,照亮了大约有二十个平方的屋子。虽然是泥砖房,但里头木床、书桌、锅灶、橱柜都不缺,甚至连水缸中都是满满的清水。 小姑娘抿着嘴巴,看上去颇为腼腆羞涩,说话声音也不大“这是今儿东胜哥哥才挑的水,能用。” 田雨赶紧道谢,从自己的挎包里头摸出几颗水果糖塞给她。 那姑娘连连摆手,小辫子一甩,就往屋外去了。 田雨招呼呆坐着面无表情的余秋“赶紧的,烧水洗澡睡觉。” 她们是下了船才翻船的,不像余秋,直接泡在水里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 余秋被她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胡乱噢噢了两声,站起身往灶下走。 她花了一路的功夫,终于勉强理清楚一件事,她应该是穿越了。 恶搞真人秀要讲究成本,她这种素人应该入不了综艺节目的眼。况且天都黑成这样了,摄像机还能拍到什么 虽然现在广电总局不让穿越,但压不住虫洞理论提出过宇宙可能存在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啊。 余秋下意识地想捂脸,麻蛋,穿越个屁,她一点儿也不想穿越。 她十五岁上大学,本博连读八年,留院工作三年,好不容易今年升了主治买了房,明天就要去生殖中心坐门诊,再也不用上夜班。 人生从未如此巅峰过,特么的一朝回到解放前 田雨指挥大家往地上铺稻草,将被褥全铺展开打地铺,这么多人自然不会都在杨树湾插队,所以大队给女知青点留的两张床根本不够睡。 先将就着对付过一晚再说。 她抬头看余秋在发呆,忍不住催促“你别愣着啊,这么多人要洗漱呢。” 余秋“噢”了一句,赶紧往灶膛里头塞稻草。 她小时候家里头倒是烧过煤炉,因为煤球比液化石油气便宜。 然而烧煤炉跟烧灶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怜她连着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燃稻草。 田雨凑过来摸了把稻草,微微皱眉“太潮了。” 她折回头去翻自己的背包,撕了两张纸过来点燃。 房门从外头被人拍响,有嘶哑的男声扯着嗓子喊“胡奶奶,您老赶紧救命,我家桂枝生不下来了。” 余秋抓在手里的纸掉到了灶台上,橙红的火苗照亮了她绝望的脸。 为什么她穿越了也逃不过难产啊。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herry313168 50瓶;我有大咪咪 30瓶;小小的凉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逃胜利大逃亡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 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 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 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 八十个, 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 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 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 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 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 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 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 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 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听诊器被带动了,胎心音从她耳中消失。 年轻的产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顿觉不妙。 越怕什么来什么,大肚子一阵强烈持久的宮缩之后,余秋感觉自己手上满是湿热,跟泡进温泉里头一样。 不好,破水了。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产妇又是一阵宮缩,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萌萌的宣宣 6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严格地说,只有安康医院有权对肇事病人实行强制治疗,而其他医院是不允许的。安康医院的产生源于一起外交事件。1954年越南公产党主席胡志明来华,访问西安时,一名精神病人冲撞进了车队。事后,周批示要建立专门场所收治此类精神病人。全国各地陆续建立了精神病管治院或管治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当我们杨树湾没我人?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 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 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 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 还车水” “没关系, 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 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 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 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 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 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 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 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胡杨整个礼拜的空闲时间都贡献给洗衣机了。 星期天一大早,其他知青从公社跟各个大队赶回他们最初的据点时,刚好目睹洗衣机下水实验。 近几日余秋跟宝珍都没接生,自然没有用过的布巾可以试验洗涤效果。 不过这不是事,因为七位男知青每人都带了一包脏衣服过来。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汤圆 50瓶;动听 18瓶;亦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十岁五岁大生日 宝珍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当年发狠苦干了十年, 好不容易攒下钱, 请木匠师傅做了架双人踩的大水车。 结果刚用了一回, 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 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 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 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 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 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 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 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 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 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莫青 10瓶;小红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最香甜的蛋最糕 现在大队接生员定期去公社卫生院领消毒好的产包, 但用过的接生器械跟布巾也得接生员自己洗好晒干打包, 再送到卫生院去消毒。 宝珍拎着产包往回走, 准备趁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将布巾洗了好早点晾干。 她今儿工作顺利, 整个人轻快的像只小喜鹊,嘴里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一般, 噼里啪啦将自己兜个底朝天。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 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 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 路又不好走,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 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 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 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 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 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 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 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鞋 40瓶;芊芊宝贝 10瓶;一条想要翻身的咸鱼、木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混乱的早晨 结果刚用了一回, 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 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 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 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 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 “余秋, 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 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 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 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抱抱自己喜欢的宝贝 29瓶;123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先开刀再再说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 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 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 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 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 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伟的大的事业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 专门给船上人用的, 可以利用水流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搓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 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 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 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 “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 “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 走到村里的大路上, 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 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 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 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因为桥被冲垮了,今天的公社的知青欢迎仪式也得往后挪。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ennifer 40瓶;楠木青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斩断你的的手指头 “好好感觉一下, 肚子变硬了, 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 “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 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 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 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 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 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 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 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 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 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深度霸王 70瓶;木木夕 50瓶;3395640 15瓶;雨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欠就是欠收拾 余秋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给方英接生。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 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船身猛的一晃荡, 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 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 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 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彩墨迹 16瓶;caga凌落、eeky 10瓶;给作者比心心、死宅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要不要试要试我的手艺 她手碰到的圆圆的条索状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连接胎盘跟胎儿的脐带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 汗毛孔齐齐竖起来。 她顾不得再堵住胎臀,她必须得尽快让宝宝生下来。否则一旦脐带被下降的宝宝身体压住断了血流, 小家伙很快就会没命。 “产包打开。”余秋沉声吩咐, “利多卡因两支,准备好肾上腺素。” 她换了副手套,迅速消毒铺单, 然后抽取利多卡因打在桂枝的左侧会荫上做局部阻滞麻醉。 一剪刀侧切下去, 几乎是鲜血从切口涌出的同时,宝宝的两条腿就下来了。 余秋赶紧用布巾包住孩子。 紧接着, 产妇又是一阵宮缩, 足以撕开人身体的巨大力道推着孩子的屁股也下来了。 是个小姑娘。 待看清孩子的外荫, 余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反正她自己跟同事还有老师们的经验都是小丫头生命力顽强些。 同样的情况,小男娃够呛了, 小姑娘却能安然无恙。似乎在延续生命这件事上, 女性天生就顽强。 余秋小心翼翼地包着孩子的身体,轻轻顺着产力进行逆时针旋转,帮助小家伙降下上肢,然后再顺时针旋转,娩出了宝宝的肩膀。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余秋抬眼吩咐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小接生员“往下按胎头。” 小接生员战战兢兢,赶紧伸出手。慌张之下,她的位置并没有找准,宝宝迟迟下不来。 余秋不得不将手伸进产道,抠着孩子的嘴巴, 把人给拽下来。 当年她导师招她的时候,就颇为认真地夸奖她有双天生干产科医生的小手。 可惜这小手并不能点石成金,她抱着软踏踏的小姑娘就觉得不妙。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家伙的脸色苍白,四肢软软的,根本就不动弹。 即使余秋摩挲她的背部,又拍她的脚底想方设法给她刺激,她还是毫无反应。 命运就像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即使穿到了2019年,她仍旧躲不过孩子生下来重度窒息的命运。 那个从妈妈肚子里拿出来,躺在保温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的脸又浮现在余秋的脑海中。 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护士焦急地催促声,家属拍打手术室门的哭喊声,反复交织在一起,凝聚成把尖锐的矬子,狠狠捅向余秋的太阳穴。 她眼前发黑,她几乎要晕倒,可是她不敢倒下。 医生在手术台上倒下了,病人怎么办 余秋赶紧听宝宝的心跳,等听到那微弱又缓慢的咚咚声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开始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没有氧气面罩,没有新生儿保温台,也没有新生儿科医生接手。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暴雨猛烈地抽打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死神在敲门。那雪白的闪电,是死神高高举起的镰刀。 他狞笑着,轻蔑地看着试图从他手上抢回生命的人,那惨白的牙齿,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自不量力。 余秋抬起头,人工呼吸过后是胸外按压。 小宝宝不同于大人,不能上手掌根去压,只能依靠两只大拇指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屋子里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哭泣的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好像生怕招来了黑白无常。 外间孩子父亲不明所以,一直在喊着问“大夫,我老婆跟孩子还好啊。” 余秋根本没空搭理他。她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连鼻尖上都是汗。她的两只拇指发僵,感觉要抽筋了一样。 可是她不敢抽筋。 在医院里头她有同事帮忙接手,在这里,她只有她自己。 她手上是一条稚嫩的小生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轮抢救结束,余秋松开不由自主颤抖的大拇指,再度听小家伙的心跳。 旁边的小接生员总算机灵了些,赶紧过来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那小丫头终于吃痛,发出了猫儿叫一样的哭声。 余秋悬着的心嗖的落地,她狠狠拍了下孩子的脚底。 孩子的哭声变大了,吃痛的小脚还踢到了余秋的胳膊,力道不小。 余秋笑着喘了口粗气,戳戳小丫头因为哭得太用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蛋。 小接生员发出欢呼,大声喊着“宝宝活过来了,宝宝没事了” 外头等待消息的人们也跟着乌拉大叫,还有情绪激动的男知青跑到屋子外头仰天长啸。 这世界,大抵除了心理变态的混蛋外,就没有不欣喜新生命降临的生物。 孩子多好啊,生活再苦,只要有孩子在,就充满了希望。 生物繁衍,与其说是在养育后代,不如说是在延续自己对未来的期许。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沉默的人只有余秋。 她偷偷扬起头,将眼角沁出的泪水收回去。小东西,真是存心想吓死老阿姨。 余秋处理完小丫头的脐带,吩咐小接生员将孩子抱到桂枝身旁。 桂枝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凶险,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跟天底下所有妈妈一样,她既觉得自己的崽崽是最美最好的,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夸耀。 憋了半天,她才委婉地夸了句自己的姑娘“这小家伙头发可真黑。” “好事。”余秋顺口接话,“以后不容易秃头。” 多叫人羡慕的优势啊,多少大姑娘小伙子白头催更短,浑欲不胜簪。 余秋跪坐在桂枝身侧,叮嘱接生员“给产妇打青霉素,80万单位的。” 她一手放在桂枝肚子上轻轻揉搓,一手拉住脐带,缓缓将已经自动剥离的胎盘带出产妇体外。 接下来,就是检查宮颈裂伤检查缝合跟会荫切口缝合了。 手电筒没电了,煤油灯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接生包里头也没有卵圆钳,余秋没办法用肉眼观察宮颈的情况,就只能靠手摸。 她检查了一圈,微微皱眉,看样子得缝合裂伤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后穹窿没有撕裂开。 余秋下意识问了声小接生员“皮试时间到了没有要是阴性就打青霉素吧。” 小姑娘满脸茫然“啥皮试” 余秋浑身冷汗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 妈呀,要不是迫不得已,打死她都不会在根本不具备抢救条件的这里使用青霉素。 青霉素过敏反应可以有多凶险这小接生员居然敢不做皮试就给人打青霉素 余秋工作医院的急诊科主任的亲生母亲在自己儿子眼皮底下青霉素过敏,全院上阵大抢救,还是没能救回头。 当医生的人都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即使莫名其妙穿越到1972年,这条亘古不变的定律仍旧威力十足。 几乎是在余秋抬眼看桂枝的同时,原本正温柔望着自己小女儿的桂枝就浑身抽搐起来,汗如雨浆。 她的脸跟手术台上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从当妈妈的满面红光到面色灰败,只用了转瞬之间。 药物用了,胸外按压机上了,所有能用的抢救办法都用了。 可是没用,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她最终也没能亲眼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余秋一把抱开差点儿被母亲浑身颤抖带到地上的小宝宝,哑着嗓子喊小接生员“肾上腺素,赶紧打,皮下注射1,1盐酸肾上腺素。” 一桩桩的,臀位足先露、新生儿重度窒息、产妇过敏性休克,她什么都没落下。 那些脸重叠在一起,滴滴叫个不停的监护仪,一瓶瓶被撬开的抢救药品,围在收拾台上的医生护士,不断打开的手术室门,匆匆赶来的主任 余秋的脑袋里头跟跑马灯一样,记忆中的画面横冲直撞,她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啊” 小接生员发出一声惊呼。 她倒是学过注射呢,可是她心慌手抖,抓针的时候差点儿打翻了玻璃药瓶。 余秋脊背一凛,赶紧将孩子塞给闻声跑进来的田雨,自己抓起注射器抽药,一针打在了桂枝身上。 笼罩在她眼前的黑雾散尽,露出了桂枝的脸。 谢天谢地,她拔出针没多久,三十来岁的产妇身体就舒缓下来,淋漓的汗水也停止一刻不停地往外冒。 余秋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累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她胸口痛,她心肌缺血,她真的要猝死了。 麻蛋,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她就撒手不干了。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折腾的道理,可怜她一个下夜班连觉都没捞到觉睡还被人踢了一脚的倒霉医生。 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孽 难道她想那对母子出事吗她不想的,她尽力了。 她现在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1963年,我国陈中伟教授成功地为1例右腕上完全离断的断手进行了再植,功能恢复良好。被一致认为是世界上断肢再植成功的首例报道。1966年,陈教授跟他的团队放大眼镜下完成了第1例断指再植术。按照陈教授在1984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的介绍,1973年秋天起,他们开始应用显微外科技术。知网上有这篇论文,叫做从断肢及断指再植到显微外科的发展,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瞄一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楠木青城 15瓶;芊芊宝贝 9瓶;臭宝他胖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他乡他遇故知 郝建国战战兢兢, 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 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 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 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 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 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 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 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 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螭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23困死了、木木夕 50瓶;糜爛生活者 15瓶;水葵、莫青 10瓶;雨革月 5瓶;tayo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眼睛瞎睛了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 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 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 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 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 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 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 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 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23困死了 50瓶;芊芊宝贝 10瓶;雪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型成型的男胎 郝建国战战兢兢, 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 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 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 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 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 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 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 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 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不知道是为了省笔墨还是考虑到接生员的文化水平难以做太多文字上的工作,县里头培训宝珍这一批接生员的时候,并没有教她们写分娩记录,更加不要说病历了。 “了解产妇的基本情况,包括她的年龄、职业、家族病史、怀孕生育历史以及既往手术史这些,对于判断她的身体状况以及后面情况变化指导治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还有基本的体检不要落下,听心跳、数脉搏、量体温这些,虽然简单,但是必须的。” 余秋边拿着毛巾帮孕妇擦洗上半身的汗渍跟污垢,边口述孕妇病史“停经36周,不规则腹痛7小时。这个叫主诉,也就是她来找医生的直接原因。她九个月身上没来了,肚子痛了,知道可能快要生了,所以找大夫。主诉导致第一诊断,要简明扼要,一般不超过20个字。” 换了三盆水,孕妇身上终于干净了些,余秋也口述完病历。 她起身看了眼背对着孕妇的郝建国手上抓着的笔记本,点点头道“等回去以后,我给你写个病历标准格式纸,再教你们写大病历。” 郝建国脑袋里头现在只剩下大写的佩服“你怎么记得住啊” 这么多项目,一条条的,她到底是怎么记下来的。 “无他,唯手熟尔。”余秋抿嘴一乐,“你见多了写多了,自然就记得了。” 她在科里负责临床带教,所有实习生的大病历都是她批阅,不熟悉才怪。她的导师老太太又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对基本功细节抠得相当严格。作为导师手把手带出来的现任大师姐,她还要负责帮师弟师妹们纠错,在这方面都快形成条件反射呢。 余秋想到导师,心下一阵黯然。 穿越到1972年这件事,她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接受了现实。大概是从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无论碰到多糟糕的问题,她都会强迫自己去面对。 她并不担心自己穿越消失后,家人会乱成一团。因为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谁都当她不存在。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她正式工作的第二年过世了。走的时候挺安详,是倒在她奋斗半生的麻将桌上。 唯一让余秋放不下的就是导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导师对她不说亲生女儿,半个闺女也不差了。 当初她博士毕业能留在省人医也是导师大力争取的结果,毕竟国产博士不值钱,本院培养的博士更加遭嫌弃。 这回她莫名穿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知道导师老太太要伤心成什么样呢。 余秋心下黯然,赶紧甩甩头,又摸方英的宮缩。、 孕妇喊了一声“大夫,我想小便。” 一股温热的水立刻浸湿了垫在她屁股底下的草纸跟床单,不是尿液,而是羊水。 随着这一破水,她的肚子立刻疼紧了,一阵接着一阵。 宝珍伸手查了下,有宮缩的时候,方英的宮颈口已经开了三个手指头。 余秋立刻打起精神,照这进展下去,只要宮缩维持住,说不定今晚就能生了。 她正打算跟孕妇的丈夫交代情况,船身猛的一个晃荡。 余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地上。手撑到黏糊糊的船板时,她内心一阵绝望,完蛋了,今天她的裤子肯定超级难洗。 船一阵接着一阵摇摆,跟和方英比宮缩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渔民也顾不上妻子,赶紧跑去掌舵。 然而狂风巨浪根本没把这艘小渔船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拼命震荡着船身。 “快走船上的人赶紧上岸来。”远远的,河岸上传来呼喊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听不真切。 赵二哥人就在船舱边,倒是看到了马灯闪烁的光。他也扯着嗓子喊“生孩子呢,走不了。” “走不了也得走”何东胜认出了赵二哥的声音,“水马上就下来了,到时候船翻了,大家伙儿都没命。”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萌萌的宣宣 10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无语,这年头医生健康宣教都要被锁。麻烦审核睁大眼睛看看,不要看什么都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千万别放别弃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 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 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 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 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 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 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 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 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跑 48瓶;kiroro 10瓶;臭宝他胖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道知道你回不去 赵二哥从胡三爷手上称了条八斤重的大鱼,用草穿着鱼嘴拎回家的时候, 鱼还活蹦乱跳。 赵大婶从坛子里头摸出泡了大半个月的酸菜杆子跟酸萝卜, 又加了酸溜溜的西红柿与短小精悍的朝天椒,跟切开的鱼块一道, 热热闹闹地烧了一大锅酸汤鱼。 起锅的时候, 家里头碗都盛不下, 她索性豪气地装进脸盆里。 鱼一上桌,浓郁的酸辣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农家小院, 引得余秋忍不住想咽口水。 她穿到这里肯定是变馋了, 余秋十分肯定。明明在医院工作时,她已经常年习惯吃手术室缺盐少油的手术餐, 结果一来到杨树湾,她口味都变重了好多。 太阳早已掉到地平线底下,天色将晚,正是乡间最惬意的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端了饭桌摆在院子里, 趁着最后的天光享受一天中最悠闲丰盛的晚餐。 赵大婶今儿大手笔, 烧鱼时特地放了猪板油, 汤色醇厚,香气四溢。 她又跟两个儿媳妇一道, 烫了空心菜、炒了茄子跟冬瓜片, 末了煮饭的时候还不忘炖上一瓷盆的螺蛳, 四菜一汤,愣是将家里的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要不是实在没地方放了,她还打算凉拌个黄瓜丝来着。 余秋等人被硬压着坐在上桌, 就连何东胜都没能逃脱,愣是被拽下来当陪客,谁让他是六队的生产队长。 他笑着直摇头“这又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怕啥,今儿就吃饭,没人劝你酒,要喝自己倒,不喝没人压。”宝珍的母亲跟这盆酸汤鱼一样,劲头十足,“小胡会计,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米酒,不醉人的。” 胡杨赶紧摆手“我不喝酒。” 酿酒要粮食呢,国家现在口粮都紧张,哪里能这样糟蹋。 赵大嫂笑容满面“那好,不喝酒就吃菜,多吃点儿。” 说着,她直接拿汤勺舀了鱼块往余秋碗里头倒,“都别客气,鱼趁热吃香。” 余秋吓得恨不能直接逃之夭夭,从上桌起,她碗里头就没停过。 宝珍母亲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在鱼汤里头打了三个荷包蛋,硬是塞给他们三人,她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胡杨见状抿嘴直乐,赵大婶对余秋热情的看得他都想笑。 谁知道他笑容还没挂到脸上呢,碗里头就堆成了小山,赵大嫂雨露均沾,仨小知青一个都没落下。 慌得胡杨赶紧端起碗,要跟何东胜讨论水车的转动问题。水车能否被带着转动,取决的不是水流速度,而是叶片面积值跟水斗体积的关系。 他嘴里头报着方程式,一长串听得宝珍头晕眼花,赶紧学着母亲的样子也给客人夹菜。 胡杨跟田雨都端着碗呢,就余秋没反应过来,又一次中招。 她只好赶紧喊停“我吃螺蛳,螺蛳真好吃。” 说着,她还真夹了螺蛳开始吸食。 胡杨终于报完了一长串的方程式,随口道“我估计着起码得叶轮面积是水斗体积的十倍才差不多。” “起码得是二十倍。”余秋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能将螺蛳肉从盖子里头吸出来,只能悻悻地放弃。 田雨茫然“你怎么知道” “她算出来的。”胡杨表情复杂至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他先前不信邪,又偷偷算了一遍水车的体积,结果跟余秋报出的数值一模一样。 “嗷” 赵二哥突兀地叫了声,整张脸缩成一团,活像遭了雷霆重击似的。 赵大婶正觑着机会想办法给客人们布菜,闻声皱眉“又怎么了啊吃个晚饭也要大呼小叫的。” 二儿媳似笑非笑“妈,你也给二柱舀一勺螺蛳吧。他眼睛珠子快掉进去了。” 赵大婶瞪眼,教训儿子“想吃螺蛳不会自己夹啊,多稀罕的,这么大的人咯,还要你妈伺候啊。” 可怜赵二柱什么都不敢说,憋着张红红白白的脸,委委屈屈地夹了颗螺蛳低下头吸了。 赵家大儿媳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小叔子哪里是在看螺蛳,看得是吃螺蛳的人。 乖乖,城里头来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这水色好的,跟刚出锅的豆花一样。别说是小叔子这样的小伙子,就她一个女的,都忍不住瞧了又瞧。 听说是教授家的姑娘,书香门第出来的跟工人家庭出来的又不一样。别看小田老师是个民办教师,可站出去,人家肯定会觉得小余大夫更有学问。 就那双手,看着就晓得不是拿锄头拿铁锹的,又白又嫩。这暗色天里头,竟然跟自己会发光一样。 大儿媳不知道余秋的手是长期反复刷洗涂抹消毒凝胶的结果,看着白,可真要是摸上去,就会发现掌心有茧子。 没办法,产科实在太忙了,即使抹了护手霜,没多久就又要洗手消毒。 一顿饭吃到繁星满天才算了。 八斤重,整整一脸盆的酸汤鱼,愣是被赵大婶塞给客人们吃完了。 余秋起身告辞的时候,看到院子角落的秤砣,赶紧挪开眼睛。 她今天肯定重了不止三斤。 星星点灯,天鹅绒般的幕布上缀满了亮晶晶的碎钻,颗颗都是一克拉以上的规格,极有收藏价值。 地上萤火虫也挑着灯笼,一闪一闪,照出宁静的夏夜。远处稻田里头青蛙发出咕咕的鸣叫,知了声声,唱了一天都不知疲倦。 回家路上,田雨跟胡杨也犯愁,三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太可怕了,今儿一天三顿,除了早饭他们是在家里头吃的,准确点儿讲还是胡奶奶烧好了招呼他们吃的散伙饭。其他两顿,全是在村里头蹭的饭。 余秋疑惑“我是被郑大爹家的奶奶硬拉着走不了,你俩怎么回事” 田雨哭丧着脸“我们班赵晓华脚崴了,我背她回家来着,就没走成。” 胡杨更无辜“我就问了声八队在哪儿下田,就走不了咯。” “不行,老乡太热情了。”余秋皱眉,“你看他们喊吃饭也就算了,都是倾其所有的那种,平常舍不得吃的全压在我们碗里头。” “还不肯收钱跟粮票。”田雨心有余悸,“我一给,他们就翻脸,气得不行。” “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新客。”胡杨心存侥幸,“等过两天熟了之后就好了” “悬。”余秋摇头,“杨树湾总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人,四百七十三户家庭。要是每家都喊一次的话,一整年的时间也未必够用。” 田雨心有戚戚焉“再要跟赵大婶这样的,咱们连跑都没地方跑。” 她想到赵大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看看她对余秋热情的哦,要不是宝珍是个姑娘,我都担心她相中余秋当儿媳妇了。还一个劲儿夸宝珍勤快,肯上进。” 余秋哭笑不得“人家不也打听你多大年纪,说不定想给你相女婿呢。” 田雨立刻不依,作势要捂余秋的嘴巴。 胡杨倒是旁观者清“我看赵大婶是在给宝珍找师傅呢。” 现在除了县里头不定期举办的培训班之外,宝珍想学医的唯一出路就是自学。 胡杨家里头有位堂姑是军医,他清楚学医得有人带着,光靠自己看赤脚医生手册,结果肯定跟郝建国他们一样,纸上谈兵。 “她想学挺好的啊。”余秋笑眯眯,“全村这么多人,光靠我一个,想搞好健康卫生工作,累死了也不行。” 几人走到大路口的大槐树下,碰见在大槐树底下纳凉的乡亲,个个都喊他们明天来家吃饭。 就算是客气话,也足够吓得三人心惊胆战,赶紧一溜烟往知青点跑。 余秋出主意“要不这样吧,咱们直接在胡奶奶那儿搭伙。” 杨树湾的人都晓得这帮子知青还不会点火烧饭,人家一个人切菜、炒菜、烧火,桩桩不落下,他们三个人都跑不赢。 大队给会计、赤脚医生以及民办老师的补贴都是一样的,二百五十斤稻谷、一百五十斤山芋、一百五十斤玉米还有四十斤油菜籽。 这个分量相对于一般的农民已经算是优待,毕竟,他们三个下田干活的话,睡也拿不到全工分。 田雨立刻来了精神“好,这样咱们一锅吃饭的话,还能让胡奶奶跟秀秀多吃点儿。” 大队虽然年年给这祖孙二人补贴,但毕竟有限。因为整个杨树湾都不富裕啊。 “除了粮食,我们还要考虑吃菜问题。”余秋琢磨着,“咱们赶紧把冲水厕所盖起来,这样也有农家肥种菜。” 田雨连连附和“对,不然胡奶奶肯定把所有菜都往我们碗里头倒。” 胡杨兴致勃勃“我们自己开垦山地吧,就房子后头那个山坡,够弄出个小菜园了。” “那个不行。”田雨立刻反对,“全是石头,根本种不了菜。” 胡杨倒是乐观的很“石头挖出来刚好盖厕所啊,到时候咱们连打土砖的钱都省了。” 余秋迟疑“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种在地上,直接种水里头。我在花瓶里头种过空心菜,把根放进水里头,它自己会长出来叶子。” “这个我晓得。”田雨也来了兴趣,“我种过一盘子大蒜,我妈炒菜都不用去买蒜叶。” 胡杨也干过这事儿,小学劳动课上有这个手工作业。 不过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后面那片小山丘,总觉着空的怪可惜。 田雨直接挥手“得了,要是好侍弄的话,肯定早被老乡开垦出来了。石头地里能长什么玩意儿啊,你还是甭折腾了。” “我们知识青年就是带着科学技术跟文化知识下乡的,跟老乡学习的同时,当然也不能忘记推广技术知识。你等着,回头我写信让我家里人给我问问去,我非得让石头缝里也长出庄稼来不可。”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啊,最好让你们家多寄几本专业书过来,说不定咱们还真能种田” 她硬生生地掐断了“致富”两个字,改成“能手”。 “那可好,咱们国家那么多荒山呢,到时候肯定全变成粮仓。”田雨走路虎虎生风,抬眼指着前头喊,“嘿,胡奶奶给咱们点着灯呢。” 余秋循声看过去,黑黢黢的夜色中,知青点果然亮着盏煤油灯。 那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来的是温柔的橙黄。 所谓下点心类似于下午茶,一般是糖水泡炒米或者绿豆粥什么的。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瑤非魚、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芊芊宝贝、大王睡了233 10瓶;死宅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宁静静的夜晚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 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 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 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 母亲是妇女队长, 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 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 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 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 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 对山村而言, 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 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 也不能闲着, 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 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审核看清楚,哪里黄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别把王者当青别铜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 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 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 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 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 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 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 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 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 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 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 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 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 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郑卫红下意识地反驳“妈,你这说的是生大姐二姐吧。你生我的时候不是在地里头,一蹲下来就生了。哪儿来的收生婆婆啊。” 屋里头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妈眼睛一横,伸出手指头要戳儿子的脑门“你个兔崽子。” 余秋乐不可支。 老太仔仔细细地端详她,连连点头表示肯定“你很好,主席派给我们贫下中农的都是好把式。” 秀华都说不痛的,生的时候大夫都是好话,也不喊也不骂。她生完娃娃就不痛了,刚才她还自己坐起来喝汤吃面条。 乖乖,这可是生娃娃。她又不是没生过,哪回女人生完娃娃不是摊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派了小救星下来让贫下中农也过好日子呢。 余秋笑道“那也是你们照应的好。秀华嫂嫂心情好,身体好,生的快。后面坐月子好好养养,以后身体不吃亏。” 其实按照现代观点,产妇应当尽早下床活动。这样可以有利于身体恢复,减少静脉血栓等产后并发症的发生概率。 但这种模式明显不适用于现在的杨树湾。 秀华都要生孩子了,还得下田挑担子。要是生完立刻爬起来,她搞不好连月子都不出就要到田里头干活。 余秋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跟产房的老师讨论过传统的坐月子模式。 她们一致认为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愚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 无论中外,主妇都是一个家庭中最辛劳的人,她们从早到晚,家里家外忙碌不休。 生完孩子原本就虚弱的她们,需要一个好好休养的机会。 不让她们下床,是因为当时的医者清楚,她们下床就要干活。 不让开门开窗,是为了防止她们看到家里一团糟,忍不住要起身忙碌。 不让洗头洗澡,其实是为了避免她们自己起来洗尿布。 收生婆婆是出于怜悯与保护产妇的需要,才要求产妇卧床休息。 秀华的母亲赶紧接腔“当初我就是看我老婶婶家里头都是实在人,才把姑娘送进门的。果然没错,我这个当妈的眼睛不瞎,给姑娘找的是好婆家。” 老太太也笑“那是秀华好,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媳妇。” 余秋吃过午饭,再次给秀华做了检查一切正常,这才告辞。 临走前,她又被郑家老太太硬是塞了根嫩生生的黄瓜当零嘴,才顺顺当当出了郑家小院。 午后的乡村也不是静悄悄的。 农人没有停歇的时候。即使是盛夏时节,吃过午饭,农民就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生产队倒是两点钟上工,不过大家得趁着中午这点儿功夫赶紧收拾自家的自留地。不然等到天黑下工,再想侍弄自留地也看不见了。 陈桂枝家在九队,跟七队隔了三个水塘跟条能容纳两辆板车的小路。 其实余秋也是第一次做产后访视。 在她生活的时代,这项工作是由妇幼保健所的工作人员承担。具体怎么操作,余秋也搞不清楚。 她只能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依葫芦画瓢。 她们绕过水塘,抵达陈桂枝家里时,陈桂枝的丈夫正在水塘边上钓河虾。 他手上没钓竿,直接拿淘米的淘箩浸到塘里头,一拎起来,就兜住了二三十只小河虾。 那青虾块头极小,大约只有人的小指甲盖一半大,当地人称之为米虾。因为少油缺调料,一般人家也不拿它当个正经菜。 陈桂枝的丈夫原本担心河虾凉性不能给妻子吃,直到余秋肯定地告诉他,河虾富含蛋白跟钙质,对产妇身体以及喂奶都好,他才趁着中午早晚跟中午歇工的时候捞河虾钓泥鳅。 见到大夫跟接生员登门,三十来岁的男人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箩筐,招呼自己母亲给客人盛饭。 余秋赶紧摆手“不要不要,我们刚吃过饭来的。” 她俩跟着男人进院子时,母鸡正咯咯叫唤,小脑袋一格一格的,瞧着神气活现。 陈桂枝的婆婆手里摸着两个蛋,笑道“一看你们来,鸡都下蛋了。我泡炒米打蛋,给你们当下点心。”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余秋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她对七十年代的农村再缺乏具体概念,经过这一天两夜也清楚这面条是超级奢侈的硬菜。 看看郑大爹他们碗里头,即使今天做的是重体力活,中午吃干饭,白米饭当中还混杂着大半的山芋。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饮食结构的健康多吃粗粮,而是因为米饭不够吃,要拿山芋挡肚子。 老太太一个劲儿往余秋手里头塞筷子“吃吃吃,赶紧吃,面条坨了就不香了。” 她碗里头饭明显半干半稀,嘴上说是吃了好消化,实际上是为了省下更多口粮给下田干活的家人吃。 余秋赶紧推辞“谢谢,我不吃面食。”她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吃面条就反酸。” 老太愣了一下,立刻板下脸“你莫诓我,哪有吃面条反酸的。” 山芋吃多了烧心倒是真的。不过山芋产量高,山地也能种,能扛肚子。 余秋直接端起老太的饭碗,急急往嘴里头扒饭。她舌头包着山芋,说话声音都含混“我从小就这样。山芋好,山芋香。” 宝珍有样学样,也推开面条碗“我不爱吃面条,我就喜欢吃山芋饭。” 她是新时代的接生员,本来就不该在人家混饭吃。 老太老大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娃娃,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活泼。” 她端起桌上的泥鳅,直接往余秋跟宝珍的碗里头倒,“吃吃吃,我就不信泥鳅你们还能吃出好歹来。” 余秋看郑大妈已经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去给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吃,我一早就闻到泥鳅香了。” 实话实说,比起干巴巴的没油水的蔬菜,显然是重口味的炒泥鳅更有滋味。 老太太眼睛珠子不错,硬是盯着她吃完一整条泥鳅才满意地露出笑容,口中还是埋怨“你们娃娃就是太客气。忙了这半天工夫,连口能进肚子的茶饭都不肯吃。” 余秋笑嘻嘻“这不是很好嘛。奶奶,我今儿出门急,没来得及拿钱跟票。回头我给你送来啊。” 看来只能先跟田雨借,后面再想办法还人家了。 “你讲什么怪话啊。”老太板下脸,“你这么见外,还交粮票。我家不卖饭的,不收票。” 余秋尴尬“我们得按规定办事。” “那规定是给吃皇粮的干部定的。你们哪儿来的钱钞。你不许拿来,拿来就是不给我老太脸。” 旁边郑家人跟着附和,都不许余秋掏钱拿票。请大夫进门还要大夫倒贴钱,杨树湾没这种规矩。 “上哪儿找去接生娃娃才收两个鸡蛋。活到新社会,我们都是沾了主席的光才有这种好事。” 老太掰起手指数,“往前跑几十年,我生娃娃的时候,要找产婆得给一只鸡、一块三尺的红布、一双鞋、一斗麦子还要另外把钱。哎哟哟,饭都吃不上,哪儿用得起产婆哦。” “用得起也不能用。”郑大妈送完面条回来,笑着接话,“老太你忘记啦。我生娃娃的时候,那个收生婆婆的手就伸进去掏,跟挖山芋一样,痛得我眼睛都翻过去了。” 卫红听得心惊肉跳,赶紧阻止自己的母亲“妈,你甭讲吓人的了。” 郑大妈鼻孔里头出气“讲,我凭什么不讲。就是要你晓得生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实石头 10瓶;小哈、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麻烦审核睁大眼睛看清楚,哪儿黄了正常手术过程,我不写一眼就能治好病的神医。您是专审您了不起,但愿您有正常人的智商。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祸不祸单行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 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 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 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 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 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 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 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 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等更日漫漫 3瓶;小红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到底怎么死死的? 结果刚用了一回, 杨树湾就办起合作社, 水车自然成了公家的东西。在勤勤恳恳服役了近二十年之后, 大队终于买上了打水机, 老水车自然光荣退休,又被宝珍父亲小心翼翼地搬回家里库房放着。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 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 还车水” “没关系, 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 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 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参茶、温水、水彩墨迹 10瓶;林时一、雨夜、阿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解药变毒变.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 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 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 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 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 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 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 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 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 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但不主动赴汤蹈火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出事的时候,病人跟家属可不管你当初是想救人。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余秋有些糊涂了,赶紧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刘主任来了兴致,要求每个人说出自己的特长,又招呼跟着他的秘书记录在案。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一语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刘主任就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地点头称好,搞得大家情绪愈发高涨。 就连自认为没有任何特长的田雨都脸红红的表示,自己上学时当过小老师,上台给同学讲过课。 聚餐结束,公社干部跟大队干部开会商量修桥以及夏收的工作,文艺骨干继续回生产队干活,小学生们回学校上课,知青们也跟着主动下田劳动。 走出古香古色的祠堂,经过堂前高大的广玉兰树时,田雨抓着余秋的胳膊埋怨“你怎么没学过医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眼睛再拙,也能看出余秋受过严格的医学训练。 田雨不懂什么叫职业气质,但她能看出来余秋有医生的样子。 做事一板一眼的,平常看着没声响,一到关键时刻就能挺身而出。 余秋看着广玉兰,大片的绿叶后面是大朵的白花,花开的正灿烂,太阳光一照,简直晃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臭宝他胖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老多了大体老师 所谓下点心类似于下午茶, 一般是糖水泡炒米或者绿豆粥什么的。 不过乡下人通常只有在夏天做重体力活的时候才吃下点心。 一来夏天热, 干活的人水分电解质能量消耗大, 容易饿。二来夏天黑的迟,农民又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规律,等不到吃晚饭就饿了。 余秋哪里肯吃这顿下点心, 鸡蛋留着给产妇跟孩子补充营养才是真的。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 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 小男孩没舍得吃,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 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 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眼睛亮晶晶的, 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 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 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 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 刘主任颇为感兴趣的模样“这是什么急救办法很好,要好好推广才是。” 连孩子嘴都没抠,就这样一按一推,呛进去的肉居然自己出来了。 余秋背后全是冷汗,妈呀,海姆立克医生到底是哪一年发明这个急救办法的她可别超纲了。 她支支吾吾“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也是着急才想到的。” 好在刘主任没有纠结这件事,只点点头,又夸奖了一句“主席教导我们,要学习对人民有用的知识,你做得很好。” 余秋在心里头腹诽,主席的理论其实并不好。她老怀疑中国基础研究做的不好,跟这种观念有关系,因为太强调高速出成果。 就拿她比较熟悉的医药界来说吧,十几年的时间研发一种新药对于国内药企来说跟天方夜谭一样。然而这已经是fda批准最快的药品了。 所以几十年的时间,国内药企都基本上没研发出任何新药来。最近的一次比较有影响的自主研发新药还是青蒿素。 不过青蒿素好像就是在六七十年代研发成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面包包包 50瓶;木呆小肥羊 19瓶;风筝女子、半小小、芊芊宝贝 10瓶;123困死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中午饺吃饺子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 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 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 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 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 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 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 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 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橘子酱、莫青 10瓶;tay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要生小猪生仔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 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 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 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 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 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除了接生之外, 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 人口也多, 九个生产队, 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 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哓静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我真不是是兽医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 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 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 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 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 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 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 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 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 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秘书在边上忐忑不安“主任,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柜台、当会计还要当民办教师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泉水 24瓶;楠木青城 17瓶;木子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别人考验人啊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 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 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 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 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 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 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 这样空间太小, 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 示意同伴看, “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 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胡杨愁眉苦脸“差点儿,我们这个盖子不好装。” 何东胜走到水车跟前,眉毛随着眼睛移动的方向往上挑,然后又朝下压,是个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盖子要不要装中间试试正好是同心圆。” 他伸手,用胳膊量了下水车的半径,笑容更深了,“刚好,我家有个旧锅盖差不多可以用。” 余秋有些迟疑“那到时候洗衣桶不好清洗啊。” 她原先也考虑过像滚筒洗衣机一样,衣服进出口就设立在同心圆的中间,但是持续的潮湿环境最容易滋养病菌。如果不经常清洗晾晒的话,水力洗衣机很快就会变成传染源。 “那就外圈也分开装,用完了就拆开来洗洗晒晒。”何东胜拿手在水车上比划了一下,抬头冲宝珍母亲笑,“婶婶,拿个尺给我。” 他量了数据,拿铅笔在水车轴上做了标记,“三个洗衣桶,每个里头装多少衣服” 宝珍赶紧去储藏室拿杆秤,准备将衣服放在木桶中称重。 胡杨看她还要打井水,忍不住乐了“哪用这么麻烦,这水车就是个圆柱体。我们把大圆柱体的体积剪掉小圆柱体的体积,剩下的就是三个洗衣桶的总体积。大圆半径一米五,小圆半径半米,高度半米,vπxr2x h,那么体积是” 胡杨抬眼看宝珍,“你家有算盘不” “总体积是314立方米,平均每个划下来差不多一立方米。”余秋伸手在水车上比划,“为了让衣服在洗衣桶里头能够得到充分的掼打,我们只能在每个水箱里头装一半的水,也就是05立方米,大概跟这六个木桶的体积差不多。宝珍,你试试每桶水能泡多少衣服。”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赵家鸡婆回笼发出的咕咕声。 余秋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宝珍的二哥担着水站在院子里,两只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怀疑自己沾了水车上的陈年积灰。 宝珍结结巴巴“余余大夫,你怎么知道刚好用六桶水呢” “你家水缸差不多就是05立方米,你又说你哥挑三趟刚好将水缸灌满,那当然是六个桶了。” 可惜宝珍更茫然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缸是05立方米的呢” “还是算圆柱体的体积啊。”余秋笑了起来,“水缸也是个圆柱体” 胡杨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当然知道是算圆柱体,可你怎么算出来的又没纸有没笔还没算盘,你怎么算的” 余秋叫他快要崩溃的样子逗乐了,眉眼一弯“口算,我从小擅长口算,从来不用算盘。” 她小学时,学校怕放学太早家长来不及过来接会出事,免费给三年级以下的孩子开设兴趣小组。 什么书法班、美术班、舞蹈班、武术班等等,应有尽有。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奶奶生活,奶奶退休金微薄,她自然“懂事”地选择不需要任何费用的珠心算班,倒是意外锻炼出相当不错的心算能力。 何东胜点头“你这速度,比人家打算盘都快了。” 宝珍满脸羡慕“余大夫,你可真厉害。” 不仅懂医术,连算数都比东胜哥哥跟胡大哥还快。东胜哥哥当年可是县一中的第一名,胡大哥还是大队会计呢。 余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你好好学习,学会了自然就快了。” 想要当好助产士,可不能仅仅只依靠临床经验的积累。一个人经历再丰富也有限,必须得加强理论知识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何东胜看了小赤脚医生一眼,觉着这姑娘可真有意思,明明就比宝珍大两岁,有的时候做派口气跟比人家长一辈似的。 “嗷痛痛痛,你松手。” 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赵二哥歪着脑袋,被自己老婆揪住了耳朵,痛得嗷嗷直叫,“水水水,水要翻了。” 赵二嫂一声冷笑“我再不喊你,你水都用来浇地了” 看看地上那汪着的那一摊水,起码有半桶没倒进缸里头去。 “瞅什么呢要不要我给你端个板凳,你就坐在这儿瞅啊”说着,她揪耳朵的力道更大了。 赵二哥赶紧求饶“我瞅丝瓜能不能摘了,你不是说想吃丝瓜皮炖酱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二嫂跟火冒三丈“丝瓜咱家丝瓜长那边” 二嫂一指身后,恨不得直接将丈夫耳朵拽下去,“我头回晓得你后脑勺还长着眼睛啊” 两只贼眼睛分明就是盯着人家城里头下来的女知青看。 呸不正经的东西,去年打谷场上放英雄虎胆时,她就看出来了,赵家老二一直盯着女特务阿兰瞧,眼睛恨不得粘上去。 宝珍扑哧笑出声,一点儿也没给自己哥嫂留面子。 她拽着余秋眨眼睛“我二嫂醋劲可大了。去年放电影,我二哥多看了两眼王晓棠,她就气得一天没吃饭。我大嫂跟我妈都说她傻,应该吃饭的,把我二哥的饭也吃光了,饿他两顿,他就晓得厉害了。” 余秋忍俊不禁,宝珍这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小两口耍花腔。 宝珍母亲从自留地上回来,胳膊挎着满满一竹篮的菜。什么西红柿、茄子、辣椒、空心菜,她还摘了个藤儿枯了的小冬瓜。 家里人口多,做饭果然不是轻省活计。 赵大婶推门看见老二家两口子又闹腾,赶紧开口招呼人“老二,水挑好了没有挑好了快点儿去大沟,我跟胡三爷讲好了,拎条鱼过来。” 胡杨立刻抬起头,满脸严肃地看赵大婶“宝珍妈妈,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鱼是公家财产,我们不能随意侵占。” 何东胜笑出了声“你误会了,这是生产队分的鱼。” 哪知道胡杨却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当面辩个清白“生产队分鱼我晓得,春节、端午跟中秋三次,现在不年不节的,分什么鱼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大局” “就是端午节分的鱼。”何东胜脸上的笑有点儿无奈,“现在天热,每家每户分到鱼如果不马上吃了,就算腌起来也没办法晒干,天老是下雨。虽然鱼不多,可被糟蹋了还是心疼啊。我们队委会商量了,全队举手表决,分到的鱼可以继续挂在账上养在大沟里头,要吃的时候再去捞。” 余秋抬眼看了眼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觉得现在的农民也蛮有想法,很会因地制宜。 赵大婶笑了起来“现在放心唻我们老赵家根正苗红,从来不占国家便宜。放心的吃,这鱼是干净的。” 两个小知青俱都变了脸色,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谢绝“不不不,田雨已经在家做好饭等我们了。天热,不吃会坏掉的。” “你俩少蒙人。”赵大婶眼睛一瞪,两条胳膊张开,跟拦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田老师今儿下学就带着娃娃们在学校实验田挖土豆,上哪儿烧饭去等着,马上她大嫂就把人请来了。中午就讲好了,今儿晚上在我家吃。” 话音刚落,院子门嘎吱一声响,田雨身上背着黄挎包,显然连家都没来得及回的模样。 胡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埋怨“你怎么就自投罗网了呢” 田雨委屈“不是你俩硬赖在宝珍家不肯走的嘛。”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将目光投向笑容满面的赵大婶。 得,人民群众智慧无限,大婶这是采取各个击破策略啊。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瘾少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只要当成.人.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 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 “行船有水流,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 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 “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 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 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 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 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 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 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 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秘书在边上忐忑不安“主任,把知青都安排去站柜台、当会计还要当民办教师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往前大步走,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落落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落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上交给上了国家 田雨扯着嗓子喊回头“你走错门了, 这儿没有胡奶奶。你到旁处找接生婆吧。” “在哪里,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 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 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 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 生孩子啊, 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 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 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宝珍母亲热情地邀请两位知青上自家院子里头琢磨洗衣机的事。 她豪气得很,拍着老水车打包票“要说好使,这方圆十里八乡的,咱家的水车是数得上名号的。” 当初她老公公在的时候,每回生产队用水车,他都小心的不得了。几十年的功夫了,水车一点都没腐烂。 胡杨看着木制水车就双眼放光“这个好,等我们把通往自留地的水渠修好了,这个可以车水进去。以后大家种菜也不用再自己担水浇了。” 赵大爹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要做那个洗衣机嘛,还车水” “没关系,这水车能动嘛。要浇灌的时候就去抽水,其他时候用来洗衣服。”胡杨满脸兴奋,“余秋,你看这个成不” 赵家的水车不小,组装起来足足有三四米高,中间安装了二十四根车轴。 “车轴太多了,这样空间太小,衣服没地方摆。”余秋走到水车后面,示意同伴看,“咱们得在这儿贴上木板,让水车变成密封的环境,衣服在里头甩动的时候,才不会掉下来。” 赵大爹在边上修理锄头,准备去自留地上锄地,闻声随口应道“这个好办,车轴可以拆下来的。你想装几个我给你拆了。” “三个吧。”余秋盯着水车琢磨,“多了衣服就没有落差高度,少了衣服会缠到一起,带不起来。” 水流的力道肯定比不上电机,速度上不去,就无法利用离心力将衣服甩开来。 赵大婶听说他们要将水车前后两面都封起来,立刻贡献出家里头去年盖房子剩下的木板,准备直接钉上去。 赵家大嫂浇完了院子墙角种的丝瓜、扁豆跟南瓜,好奇地伸了下脑袋“都封起来了,衣服怎么放进去啊。” 余秋真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如果说将水车洗衣机设计成滚筒洗衣机那样的封盖模式,洗之前打开盖子注入水放进脏衣服然后再盖上,且不考虑到底上哪儿找这么大的盖子,就算找到了,半径都要有她人高的盖子又到底得怎么盖上去呢 总不能洗个衣服还全家出动,旁边再搭个梯子吧。 “大爹,还你家板车。”何东胜推着院门走进来,看他们围着水车打转的样子,眉眼弯弯,“洗衣机做的怎么样啦” 他前年高中毕业回乡,看这群下放知青就跟看小孩子一样,见到了总要忍不住逗一逗,“明天我能不自己洗衣服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一包 10瓶;祝格格 2瓶;贝莉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桩谋杀杀案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 “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 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 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 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没办法把人送走, 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 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 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 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 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 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 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 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十几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子都是勤快人,深觉自己不能干坐着等饭吃,积极给自己找活干。 男知青门主动请缨去生产队挑淤泥,女孩子们则去找大队要杨树洼孤寡老人的名单,把自己带来的瓜子、糖果以及点心分了,每家每户都送点儿。 田雨跟郝红梅去胡奶奶家时,老太太死活不肯收,最后还是她俩坚持帮忙收拾屋子,帮忙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田雨愁眉苦脸“其实她家挺干净的。” 胡老太儿子儿媳妇没熬过饥荒年,孙子孙媳妇出去逃荒就没回来了,身边就一个小重孙女秀秀。 大队照顾这老的老小的小,每年都给救济粮。但祖孙俩都勤快的很,重活干不了,杂活从不推,家里跟自留地打理的一点儿都不差。 田雨叹气“我本来想帮忙浇菜的,可这才刚下过雨。水还没退呢。” 余秋被她惋惜的语气逗笑了“下过雨不好吗挑水浇菜累死人了。你又不能天天帮她浇。” 田雨不服气“为什么不能我想好了,我就留在杨树湾插队,我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为贫下中农做好事。” 郝红梅招呼余秋“快吃饭吧,大队给我们送了米,我们煮了山芋稀饭,可甜了。” 田雨划了下她的脸“羞不羞明明是秀秀过来点的火。” 她叹了口气,“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死读书的呆子,有米有柴火,居然都不会做饭。我们要跟贫下中农学的太多了。” 余秋但笑不语。 她掀开锅盖,惊讶的发现稀饭上还卧了个鸡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代的鸡蛋可以当成钱钞用的。昨晚上那位桂枝的丈夫还说要拿鸡蛋给胡奶奶当报酬。 “就是她丈夫送来的。”田雨犯愁,“我们也不想收的,我们知青为贫下中农做事理所当然。可是他不肯收回头,最后我们只好留下一个。” 好歹这也算是贫下中农对他们知青的肯定。 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手上端着碗酱豆子“姐姐,我老太说给你配粥吃。” 余秋赶紧拉住她,示意她吃蛋“我不吃蛋,白放着坏了。” 这还真不是余秋推辞,她的确不爱吃鸡蛋。 江州有传统,生孩子要给接生的人送鸡蛋。他们产科一年到头卤蛋、红鸡蛋、鸡蛋干还有新鲜鸡蛋不断,就连实习同学都经常拎着鸡蛋回宿舍煮泡面吃。 秀秀死活不肯,直到余秋板下脸,表示她不吃鸡蛋,自己就不收酱豆子,小姑娘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鸡蛋黄。 余秋看目标达成一半便也不再纠结。 她吃过早饭,洗完碗筷,转过头看秀秀还在门口,不由得挑了下眉毛“怎么了,秀秀,有事吗” 小姑娘扭扭捏捏“那个,姐姐,我老太想问问,饿老生真的这样接生就好吗”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朝门外望去。 正坐在门口搓草绳的胡奶奶赶紧往回缩眼神。 余秋放下手里头的抹布,立刻走出门去。 她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认认真真道“臀位足先露最好是开刀,那样比较安全。实在没办法时,就将脚先推回去,堵住胎臀,等到宮口开全,预防脐带掉下来。如果是头位手先露,同样开刀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就做内倒转术,但是风险很大。” 胡奶奶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只点点头,自言自语一般“还是你们有学问的娃娃强,懂得多。我要早点儿会这些,也能多接生几个全手全脚的娃娃咯。” 余秋微怔,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是厌烦这接生婆的,甚至借口为了卫生需求,产房不能多待人,将接生婆赶出了门外。 她觉得这人不懂装懂胡说八道实在烦人。 这是对产妇以及孩子极大的不负责任。 可是现在细想想,胡奶奶不知道要如何正确地处理手足先露的产妇,也仅仅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这个时代以及更久之前的农村女性获得知识的途径极为有限,她们没有学上,她们只能靠师傅手把手带。 接生婆不是存心捣乱,她只是认为那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像她说的那样,总要想办法处理,不能干看着让大人孩子都活活熬死。 余秋清了清嗓子“奶奶您以后也可以这样给人接生。” 她有些后悔,昨晚不应该赶走老人。说不定接生经验丰富的老人看了一遍之后,再碰上类似的病例,就会依葫芦画瓢了。 胡奶奶笑了笑,摇摇头“不接生咯,我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她低下头,继续搓草绳。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似乎想要跟着她,然而太阳越升越高,她终于还是被留在了阴影中。 余秋张张嘴巴,想要告诉老人,她的导师当初下乡时,也曾经向经验丰富的接生婆请教过。 远远的响起哨子声,胡杨大声喊人“快快,大家到祠堂集合,欢迎知青。” 原来公社的大会堂叫这场暴风雨淹了,公社革委会决定直接在杨树湾的祠堂里头欢迎下乡知青。 乡间文娱活动匮乏,因为没通电,连大广播都没得听。 胡奶奶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跟着去凑热闹。 杨树湾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少先队员们个个都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站在祠堂门口大声唱着“同志们,你们好啊,你们辛苦了。” 奶声奶气的嗓门配上一张张严肃的萝莉正太脸,看得余秋忍俊不禁。 公社革委会主任是位年过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路的时候,一条腿直挺挺的。 余秋瞥过一眼,估计这人是腿受过伤。 田雨悄悄跟她咬耳朵,小声道“这是战斗英雄,当年打过日本鬼子,抗美援朝还打过美国鬼子的。” 余秋肃然起敬,老革命居然还在公社当基层干部,实在高风亮节。 发了洪水,公社的欢迎仪式只能一切从简。革委会的刘主任承诺等到双抢过后,一定会好好庆祝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秦艽、书荒了 5瓶;万年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无久病床前无孝子 窗外传来陶瓷碎地的声音, 桂枝的丈夫打翻了盐,直接跪在了产房外头“胡奶奶,你救命。四十个鸡蛋,哦不, 八十个,我一个都不会少。”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 大的小的, 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 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 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 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 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 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 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 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田雨挤进了里屋,在边上跃跃欲试的。 小知青想要帮忙,闻声赶紧附和“是啊,你听我们余大夫的话准没错,她可是祖传的手艺。” 哎哟,她刚才竟然忘了这一茬,余秋的爹是什么人啊,大教授不管东南西北左右哪一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总是没错的。 余秋生怕这姑娘激动过头,好心办坏事,赶紧打发人出去“你多去烧点儿热水,晾温了端过来。” 田雨茫然“难道不是滚烫的热水吗” 她看电影上都是一个劲儿地烧开水。 余秋肯定地强调“温水。” 她不过是想给桂枝擦洗身上的脏污而已,又不是烫猪,要什么滚水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传统习俗影响,认为怀孕以后就不能洗头洗澡;这个桂枝身上的味道可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先前余秋离得远,味道倒不明显。 现在她就贴在桂枝身边,真是戴着棉口罩都阻挡不了令人窒息的气味。 余秋不得不扭过头,尽量让鼻子离得远点儿。然而她的眼睛跟手又必须得时刻不离大肚子,扭曲的姿势让她脖子都快断了。 桂枝的婆婆很快送了盆温水过来。 余秋手上不得闲,接生婆被赶出去了,忙碌的人自然就变成了小接生员。 十三岁的小丫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城里头来的余大夫,觉得有祖传手艺的人到底不一样。 宝宝的脚掉下来了,她居然能送回头,既没有用针戳也没有拿刀砍。 小接生员有些羞愧,她还是学过新法接生的人呢,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胡奶奶说砍掉宝宝的脚还不知道开口反对。 余秋被这姑娘看得芒刺在背,赶紧强调“好好擦洗,尽量减少感染发生的可能。” 其实这是句空话,宝宝的小脚都掉下来了,再塞回头的话怎么可能不感染。 余秋头痛地看着小接生员急救箱里头的全部家当,抗生素的数量少的可怜,种类也少,只有青霉素、链霉素跟土霉素,什么头孢之类的统统想都不要想。 链霉素与土霉素都是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禁用药品,看来只能用青霉素了。 小接生员得令,赶紧勤勤恳恳地擦洗起桂枝的腿脚跟上肢。 一盆水很快变黑,在没有任何肥皂的情况下都能洗成这样,可见这大肚子的身体该积攒了多少陈年老垢。 涉及到孩子,几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有惊人的忍耐力,包括忍受眼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剧痛。 余秋看了眼产包,突然间反应过来“产钳呢把产钳包也准备好。” 宝宝都是头大身子小,到时候身体出来了,头卡在洞口,那麻烦可大了。 拿产钳夹住宝宝的脑袋带一把,是在眼下不能开刀环境下迫不得已的最佳选择。 小接生员满脸茫然“啥钳子”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心中草泥马呼啸奔腾。 她的导师良心就不会痛吗当初她在产房学接生的时候,动不动就讨骂。 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中气十足,一口一个当年村里的接生员胎头吸引器跟产钳用的有多溜。结果医学发展四十年,现在的博士除了抄着手在边上看大肚子自己生之外,就只会拉人上手术台剖腹产了。 可怜她年幼无知,吓得瑟瑟发抖,愣是连下班都不敢回宿舍,二十四小时泡在产房。 碰上有情况不好生的大肚子,即便三更半夜她都会从值班室爬起来,抢着上台学接生。 跟她有些暧昧小萌芽的小哥哥们就是这样变成纯友谊的。谁能受得了永远约不到人啊。 呵呵,整个科室四十岁以下的医生,哪个也没她产钳用的溜。 现在导师倒是送副产钳到她面前来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胎头下降慢的话,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臭宝他胖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萌萌的宣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程请了工程师来 胡奶奶连连摇头“那可不行, 乡下又不比城里头,黑着呢。” 她硬是提着灯,把三个人引到屋子门口才算了事。 胡杨要进门的时候,突然间拍脑袋“奶奶, 明儿我们能跟你和秀秀搭伙不我们几个不会做饭,怕糟蹋了吃的。” “行,怎么不行。”胡奶奶笑容满面, “明儿早上我给你们夹棉花头吃。” 胡杨傻眼了, 结结巴巴“棉花棉花还能吃啊。” 余秋笑了起来“就是粗面条,和成面糊糊直接拿筷子往开水锅里头拨,等再煮开了就熟了。” 胡奶奶高兴得很“没错,还是小余大夫见识多。好吃的呢, 香喷喷的。” “奶奶, 您别麻烦了。”余秋摇头, “今儿不是还剩了饭么, 明早上切了山芋一块儿煮就好。我们都觉得山芋稀饭香。” 田雨跟胡杨也跟着附和。面粉是细粮,山芋是粗粮,交公粮的时候, 四斤粗粮才能抵上一斤细粮,肯定不能比的。 胡奶奶嘴里头念叨着“你们城里娃娃真是的, 棉花头好吃呢, 竟然要吃山芋饭。” 她拎着煤油灯,又将余秋和田雨送进女知青点,然后硬是要放下灯“我们秀秀又不看书写字的, 用不着灯。” 余秋拉住了胡奶奶的手“奶奶,有个事情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秀秀上学,她不是上完三年级没上了嘛,我们想着看能不能让她继续上学。” 秀秀也跟在奶奶身后,闻声立刻摇头“我不上学,我会写字就行了。” 过河去石桥口大队接着上小学,每年要三块钱的学费,平常还有本子、笔什么的,上学总得置办两套能穿出去见人的衣服,有两双换洗的鞋子。别看不起眼,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二三十块钱呢。 她现在也跟着生产队做工,力气再小,工分再少,每个月下来也能挣两三块的工分。一个进一个出,每年就是五六十块钱的差距。 家里头就她跟老太,老太年纪大了,她得为她俩以后生活打算。 “不是让你去石桥口上小学。”余秋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示意田雨的方向,“而是让你晚上下了工跟田老师学习。” 田雨看了学校的登记表,杨树湾的孩子上完三年级之后,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家庭困难或者是兄弟姊妹多等等原因,放弃去河对岸的小学继续读书。 她觉得这样不行,就琢磨着看可不可以利用晚上放学后天黑前的时间办个继续教育。 “也不花多少时间,现在日头长,每晚也就是两个多小时。你要是愿意继续上学,我就把你名字先记下来。等找齐七八个学生,我就去找校长借教室,就算没有教室,我们在家里头也可以上课。” 田雨笑眯眯的,“主席教导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实践中学习,边学边干。坚决不耽误生产劳动。” 胡奶奶满心欢喜“那多叫你劳神啊,你每天给娃娃上课就辛苦的很。” “没事儿。”田雨笑眯眯的,“余秋跟胡杨都会给我帮忙的。” 秀秀一扭头,往自家屋里头跑。 胡奶奶抹脸,有点儿讪讪的“这孩子。” 田雨放下自己的挎包,扭过头看到胡奶奶还站在门口,有点儿疑惑“上课用的书你不用担心,奶奶。我们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带了书。” 胡奶奶脸上浮起笑“哎,我晓得,你们多费心了。我不打搅你们了啊。” 她嘴上说着,却不动身。 余秋准备去灶旁烧水,经过老人身边时,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心念一动“生了,秀华嫂嫂生了个小子,挺像卫红哥哥的。桂枝家的小丫头也蛮好,吃奶很香。” 老人绷紧的脊背瞬间松了下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好,平安就好,太太平平的就好。” 她走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吸满了水的禾苗一样,佝偻的腰都挺直了不少。 田雨看着她的背影,小声问余秋“她该不会还想给人接生吧” 人好不好是一回事,她可不想再看胡奶奶要砍小孩的脚。 “那也是难得碰上特殊情况。”余秋笑着转身,“别说杨树湾,整个红星公社还有周边的,多少小孩都是胡奶奶接生下来的。要真说起来贡献,她的贡献也一点儿也不少。” 就是当年培训新法接生员的时候,胡奶奶被当成反面典型批评,没有获得培训的机会。 余秋关上房门,插好插销,催促田雨“收拾收拾,咱们洗洗早点儿睡吧。” 煤油灯就是灯芯捻到最大,亮度也极为有限。 她在煤油灯下接生是迫于无奈,实在没必要让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这环境下备课搞坏眼睛。 田雨也不习惯在煤油灯下看书,她想凑近了看就会碰到灯,差点没烫到她自己。 小知青愁眉苦脸“要是白天的太阳借点儿给晚上就好了。” 余秋乐不可支“你要累死植物吗好歹让人家有个休息喘口气的时间啊。” 以前她听说ed灯种菜时,就特别可怜那些蔬菜,每天不间断的做光合作用,也不晓得会不会累坏了。 “借太阳光也行啊,太阳能发电,直接就自给自足了。”余秋擦火柴烧稻草把子。 她在大外科轮转的时候,有位副主任上门诊的路上被病人家属打了。 他一怒之下揍回头,然后白大褂一脱,老子不干了。 愤怒的副主任将自家在市中心的房子租了出去,自己跑去乡下老家用集装箱建了两层楼,屋里头的用电就依靠太阳能电池板跟风力发电系统,还用ed灯种菜,弄得跟个世外桃源一样。 每次余秋在医院受了气,都想跟那位主任一样硬气,再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除了当医生好像也不会干别的,只好捏捏鼻子又忍下去。 不过副主任那栋跟花果园似的生态循环乡间别墅倒是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田雨茫然“太阳能发电” 余秋脑子猛的一个激灵,担心自己说错话了。 隔壁传来胡杨的声音“对啊,太阳能电池,去年咱们国家发射科学实验卫星实践一号上就用了太阳能电池。” 他兴高采烈地跑到女知青点,因为天黑,他还磕到了脚拇指,疼得他抓着脚在门前打转儿“要不我们也琢磨琢磨怎么用太阳能发电吧,还有那个风力发电。” 现在国家不富裕,他们得想办法为国家排忧艰难。社会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他们现在盖不起来楼,也接不了电话线,那就先从点灯开始。 余秋听到他那热情过度的嗓门就头疼,冷静地劝告热血上头的年轻人“你还是先把洗衣机造好才是正经。” 隔着门板,都不能削减胡杨的打了鸡血的激情“你的话提醒了我,我想到要怎样增加水车的动力了,利用风听说咱们国家太湖那边明清时候就利用风力水车灌溉了,还拿来提取海水晒盐。” 余秋清清嗓子,决定鼓励少年人的热情“很好,加油,我们等着你先照出来一架风力水车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总算消停下来,施施然敲门讨水洗漱。 他到现在还不会点火烧土灶。 余秋无奈,只得先将第一锅烧好的热水分给这家伙,否则再让他赖下去的话,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在哪里,哪里有大肚子难产”旁边连着的男知青点冲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人抓着银针,一人抓着本书。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86180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工培养护工吧 余秋在产房的最后一个二十四小时班极不太平。 一大早, 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 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 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 因为情绪激动, 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 “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 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 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 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 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她脖子要断了,这活儿就像是深口瓶里头浮着朵双层花,她得把里面一层的花瓣缝一圈,但又既不能勾到外面的花瓣也不能让里层的花瓣缝得对贴起来。 因为没有探照灯,因为没有卵圆钳,所有这一切工作全都是盲操。 余秋当年跟着导师开腹腔镜下子宮肌瘤剥除术镜下缝针都没这么累过。 小接生员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余大夫,是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这一晚上,她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净给人添乱,甚至连针都不会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余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这姑娘的脑袋。 手伸出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洗手,只得又讪讪地收回。 一个月速成接生员 不说余秋自己这种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就是乡镇医院的助产士也要正规医学专业毕业,起码在助产岗位上工作满一年,再经过实操跟理论两部分考核后才能拿到证书单独进行接生工作。 余秋缓缓地吁出口气,她不想假装天真地“何不食肉糜”。因为她心知肚明,条件不允许。 能够为农村培训新法接生员,已经是国家卫生事业的巨大进步。 解放初期,新生儿死亡率为千分之两百,等到了70年代末期,这个数据已经下降为千分之四十。 即使其中存在统计学误差,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 在爷爷奶奶那一辈,家中兄弟姊妹死亡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但到了父母这一辈,有孩子生下来没了就已经相当少见。 这个过程当中,接受过新法接生培训的农村接生员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只是理论与实践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按照那位领袖最初的本意,是要求有高小文化的人经过三年医学培训,然后成长为农民用得到也用得起的赤脚医生。 这个想法在缺医少药,尤其是国民受教育程度极低的时代,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毕竟临床上绝大部分疾病的确是常见病多发病,治疗模式也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赤脚医生依葫芦画瓢,总比农民生病了,毫无指望来的好。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这个三年培训期被无限压缩,往往连三个月都做不到。 他们当中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接受过哪怕是一天的医学专业知识训练,就靠着自己翻看医书自学成才。 至于这个才,到底有几分功夫,实在是太难说了。 比方说外头那两位跃跃欲试的男知青。 “没事,以后见多了就会了。”余秋泛泛地安慰了一句这个头顶才到自己鼻子高的瘦小姑娘,“一开始大家都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柠 20瓶;吃瓜矦、水葵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起起砖窑 万一宝宝脑袋出来了, 身体却卡在里头的关键时刻, 船身猛的一晃荡,孩子脑袋被直接拽掉了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可不想这种惨剧发生在自己手上。 方英已经破了水,随时有可能会生, 当然不能自己走。好在关键时刻,她丈夫找出了以前拆出来的旧舱门, 临时充当担架。 余秋也顾不上嫌弃这舱门腌臜,赶紧在中间垫上厚厚的草纸,尽可能让方英的屁股抬高些。 虽然她现在肚子已经疼厉害了,但胎头仍旧浮在上面,并没有入盆。这种情况早破水, 胎头下降慢的话, 很容易发现脐带脱垂, 必须得垫高屁股。 船上没有雨披, 方英丈夫拿了蓑衣盖在她身上。 赵二哥看一件蓑衣没法盖匀大肚子整个身体,也脱下了自己的蓑衣。 宝珍见状想有样学样, 被何东胜一把摁住“行了,你们顾好自己就行。” 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余秋以为他要盖在大肚子身上时, 没想到自己肩头一沉。 何东胜胡乱挽了下系带“赶紧走, 你俩注意脚下。” 天黑路滑,大肚子躺在门板上得有四个人抬着才能勉强往村里头送,剩下赤脚大夫一人抱着接生包, 一人撑伞遮风挡雨。 几乎是他们踏上岸的同时,渔船就上下剧烈震荡起来,即使抛锚系上了缆绳,仍旧被风浪卷着往岸边撞,发出“砰砰”的声响。 余秋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全身心放在大肚子身上,可她仍旧忍不住想这家丢在地上的碗碟估计要摔成碎片了。 比起来的时候,雨更加大了,天上的水根本来不及变成雨点往下落,而是直接朝下面倒。 余秋不由担心那群跑去查看圩埂的伙伴,想开口问问何东胜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可惜嘴巴一张,风就裹挟着雨往她喉咙口灌。撑在头顶上的油纸伞跟摆设没两样。 明明已经过了端午,马上就要夏至,天却冷得要命。余秋身上还穿着厚厚的蓑衣呢,却依然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她不由自主地瞥向抬担架的人,四个男人全都身着单衣,头上戴着的斗笠根本不足以遮风挡雨,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头一样。 “快点。”何东胜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催促两个姑娘,“不要落下。” 宝珍赶紧应了一句,伸出手挽住余秋的胳膊,拽着她一块儿往前走。 余秋虽然比宝珍年纪大个子高,可论起走乡路,还真只有被拖着走的份。 地上全是水,已经漫到余秋半个小腿高。她每在水里头走一步,都像是淌水过河。热量迅速蒸腾出去,晚饭吃的那碗棉花头跟煮山芋早就消化殆尽,在船舱里头凝聚起的那点儿热乎劲也迅速被风吹走了。 她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抬头,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拼命往前走。不能停下,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她。一旦停下来,她恐怕就再没有迈开脚的力气。 余秋不知道泡着自己腿脚的水里头究竟都有什么,她只感觉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赶紧泡脚,最好放半片高锰酸钾片。 对了,桂枝那边,得给桂枝也发几片高锰酸钾片,让她每天坐浴半小时。下面的切口虽然拆了线,但长得不算太好,还是小心点儿,免得后头再感染起脓。 秀华家的小小子也要再看看,别搞个脐部发炎。 她脑袋瓜子乱糟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前头的队伍终于停下来。再一抬眼,只见风雨飘摇间摇晃着一盏瑟缩的马灯。 胡奶奶扯着嗓子喊“这是怎地了” 余秋听到自己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何东胜朝老人喊“胡奶奶,船晃得厉害,待不了人。” 余秋赶紧过去开房门,先将大肚子放下再说。宝珍家要往村子中间走,还有起码一里地呢。 胡奶奶拿了毛巾过来给余秋擦头脸,心疼得不行“哎哟,你这娃娃,赶紧洗澡换衣服。” 余秋却顾不上,她得赶紧给大肚子做检查。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万一情况有变化就问题大了。 她拿消毒棉球擦拭方英的下身,然后伸手进去一查,没有宮缩的时候居然都已经开全了。 这是进入第二产程了,余秋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大肚子挪到自己跟田雨的床上。 在床上生的话,好歹自己还能跪在地上帮忙接生。在地上生的话,她蹲着接生可吃不消。 “还有多久晚生啊,大夫。”方英的丈夫像是被又要当爸爸的喜悦感染了,居然都忘记畏惧这个很不好讲话的赤脚医生。 余秋摇摇头“这说不准,正常情况个把小时吧。” 其实她心里头在打鼓,因为宮口开全了,胎头还悬在上面,万一始终不入盆,问题就大了。 男人们都退到屋子外头去,就连有心学医的郝建国也没得到方英夫妻的允许围观分娩全程。 余秋再一次测量产妇的数据,追问了一句“你是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还是腰酸的不行平常身上来的时候,腰酸多一点还是肚子疼厉害些” “腰酸,酸的不得了。” 余秋下意识地皱眉,腰酸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后位子宮了。其实后位子宮没什么,照样怀孕照样生,但后位子宮藏肚子。 按照教科书上的计算方法,预估胎儿体重g宮高x腹围200。但依据余秋跟前辈老师还有同事的经验,这个公式尤其不适用于后位子宮。明明看上去肚子不大,生下来的孩子却可以相当有分量。 要是胎儿过大的话,那就有可能头盆不称,孩子始终没办法下来。 “你前三个姑娘生下来多重” 方英气喘吁吁“三个都是五斤重,小的唻,那个时候苦,没的营养。” 余秋有些懊恼,她还是对经产妇掉以轻心了,总在潜意识里头认为既然已经生过,那就代表骨骼条件没问题,可以继续生。 可是能生五斤孩子的人,未必能生的下八斤重的孩子哎。 方英不明所以,还挺高兴的“都说我这胎像男娃,男娃就是要比女娃娃分量大,说不定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天底下最不希望孩子又大又胖的就是产科医生。这对生的人来讲,无异于灾难。 用余秋导师的话来讲,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控制在六斤到六斤半重,这样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宝珍看她皱眉毛,小声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着。”余秋在方英的肚子上按了按,眉头松不开。虽然宮缩一阵接着一阵,但孩子头仍旧没下去。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习惯性交代病情,“我跟你说,方英,你现在情况不一定能自己生下来,搞不好” 余秋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下去,搞不好她也没招,她金锣大仙在这儿都开不了刀。 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余秋龇牙咧嘴,又给方英做了次内检,等摸到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宝珍“给我拿个针头过来。” 宝珍有些茫然“打催产针吗” “不,我要给她破膜。” 宮口开全后,羊膜囊迟迟不破,就像一个气球堵在前面,也会影响胎头下降。 宝珍愈发茫然“可是她之前已经破水了啊。” “可能是胎儿在里头转动,刚好又把破洞堵上了。”余秋接过针头,轻轻在鼓起的羊膜囊上划了下,然后用手指头堵住,“你记住了,人工破膜不需要口子大,而且一定要堵住破口,让羊水缓缓流出来。尤其是这种胎儿头位高的,要特别小心脐带。” 余秋的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说话时感觉很不舒服。 她交代完了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地听胎心。又一阵宮缩来了,胎心变得缓慢,她有些兴奋,因为这很大程度意味着胎头在下降,压到了脐带,所以才会造成的的反应。 果不其然,宮缩停下后,胎儿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余秋的手也感觉到了宝宝的头发。 “打开产包。”余秋叮嘱宝珍,“准备上台接生。” 到底是生过孩子的人,产程一旦进展起来,就可以速度惊人。刚才胎儿头还浮在耻骨上方,现在从下面就能看到孩子黑亮的头发了。 余秋伸手堵住胎头,防止孩子很快冲下来。 “把利多卡因备好。”她摸着胎头,微微皱眉,“这孩子应该不小。” 宝珍赶紧应声忙碌,等到她准备好,孩子头已经露出三四厘米。 余秋跟宝珍换了位置,站在边上一边听胎心一边观看宝珍接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趟她的动作就纯熟了许多,不再手忙脚乱。 宝珍利落地做了阻滞麻醉,又拿手撑开侧切的位置,直接下了一剪刀。 其实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余秋想给方英做会荫正中切开术,这样切口出血少,缝合简单,产妇的疼痛感也会降低。 只是没有b超结果做辅助,她摸不准胎儿大小,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一旦撕裂了,后果会很严重。 宝珍抵住宝宝的头,让孩子被缓缓挤压下来。看到小东西的小胖脸,余秋就庆幸自己不曾冒险,这宝宝绝对分量不轻。 果不其然,因为身体太胖,娩出胎肩的时候,她们还费了不少功夫。等到小家伙下来,宝珍都忍不住感慨了句“真是个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瞧这肉胳膊肉腿,真是跟藕节一样。余秋接手,不用上秤,就估摸着这孩子有八斤往上。 在生活艰苦的七十年代,这可真是个大胖丫头了,绝对能够让九斤老太都不敢吭声的分量。 估计是方英记错了月份,这要再长一个月,可不得有十斤重。 余秋叮嘱宝珍给方英打缩宮素,宝宝太大,产妇容易产后出血。 她将小丫头放进筐子里头称体重,有些替这姑娘犯愁。多少小姐姐奋斗在减肥的道路上,姑娘啊,人生不易。 小丫头跟看懂大人的心思一样,手舞足蹈地表达不满。 余秋笑着抱起她,将人放在方英身旁“来,看看我们妞妞多精神。” 方英整个人跟呆了似的,干巴巴地挤出声音“丫丫头” 她话音刚落,宝珍就喊出声“血,余大夫,血淌个不歇火。” 产妇的身下,鲜血哗哗往下淌。 余秋再一模她的肚子,子宮软软的,收缩一点儿也不好。 倒霉的余大夫顿时头皮发麻,夭寿啊,产后出血,近年来造成国内产妇死亡的首位原因。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vonne an 30瓶;kiroro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独鳌占鳌头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 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 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 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流, 那我们就寻找河流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流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 “杨树湾有没有水流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太阳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 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 因为像极了喷香流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喷喷的味道, 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 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毛。田埂上, 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鸡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 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 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 根本不怕迎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色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勃勃,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洞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流声哗哗作响,流淌出白色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流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性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根毛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性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流淌,从桥洞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流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色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流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侍弄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塞给她的枣子,笑着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奶。”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奶奶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满脸认真地咬下枣子肉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感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流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流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满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枪鸡缩鸡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毛,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流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流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脱掉身上沾满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棒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棒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液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喷泉啊。” 再说衣服喷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满脸茫然,她连喷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勃勃“要不我们弄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毛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阳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鸡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弄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什么东西自己在水里头转动”年轻的生产队长看了眼哗哗作响的河水,笑了,“水车啊,水车就能被推着动。” 堂屋前后门都开着,窜起的过堂风带走了室内的闷热。 郑大爹、郑大妈、秀华母亲还有婶娘跟老太以及产妇的丈夫卫红都围桌而坐。 饭桌不大,一条桌脚坏了之后绑上木头整修过,四菜一汤摆在上头倒是稳稳当当。 居中的大海碗里头装着河蚌汤,汤色雪白。旁边围着的蔬菜分别是蒸茄子、烫空心菜、炖马齿苋干。 因为曾经前两年严格地割过一次资本主义的尾巴,县里头要求每家每户最多留一分自留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所以杨树湾农民饮食当中,野菜也要占一席之地。 跟这些菜蔬比起来,炒泥鳅就像是贵族一样。大约是为了下饭,泥鳅里头还加了不少辣椒一块儿炒,看上去红彤彤的分外诱人。 乡间饭食荤腥少见,郑卫红心疼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没营养,每日摸黑去田头沟河钓黄鳝,摸河蚌。 在农村,河鱼也是集体财产,需要生产队定期张网捕捞,除了廉价甚至免费上交国家之外,剩下的部分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头进行分配。 不过虾蟹、泥鳅、黄鳝以及河蚌还有螺蛳这些,似乎不在水产品的征收范围内,农民可以自己去捕捞。 这些东西里头,肉多的泥鳅跟黄鳝是抢手货。毕竟在每人一年只能分到二斤油的当下,小虾螺蛳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今天的泥鳅一半烧汤给产妇吃,另一半就加了大粒盐跟炒了一大盘给大家打牙祭。 郑大妈端了泥鳅汤给儿媳妇,转身又进厨房端出两碗汤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上面还点缀着青蒜叶。 明显锅底是抹过猪板油的,面汤上的油花老远就泛出清香。 老太将面条碗推给余秋跟宝珍“吃吃,你们吃。” 作者有话要说  鳌鱼似鱼非鱼,似龟非龟,头生得和龙头相似,但没有须,身披一重厚甲,也有四只脚。平时藏身水底,觅食时浮出水面,大如船只,行动极快。它既能在水中游泳,也能上岸爬行,凭着锋利的牙齿和坚厚的甲壳,敢于肆无忌惮地横行于世。它不仅要吃牛羊猪狗,而且特别喜欢吃人。沿海居民要打打不死它,要避避不开它,实在拿它没办法。观音菩萨得知此事,便找了十万八千根蚕丝结成一个羂索,又取宝瓶中的杨柳削成九个倒剌钩儿,贯在羂索的一端,再取海滨的沙土捏成一个人形,九个倒剌钩儿藏在泥人腹内。看到此鳌出现,便将泥人迎头摔去。那鳌鱼一见有人吃,便张开血盆大口,囫囵吞下。那泥人一入鳌腹,立刻融化开来,羂索上的九个倒剌钩儿扎在它心脏四周,痛得它在沙滩上直打滚。观音菩萨道“孽畜在人间已久,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理当诛灭。我本慈悲之旨度你到南海去修行,忏除夙孽,你愿也不愿”说着放松了手中羂索。那鳌鱼毕竟有点灵通,连连点头。于是观音菩萨便踏上鳌背,航海而去。 观音菩萨脚下的鳌鱼,也是诗人常见的题材。唐代大诗人李白在猛虎行中吟道“巨鳌未斩海水动,鱼龙奔走安得宁”唐代著名诗人间禹锡,也喜引鳌入诗,他在白舍人自杭州寄新诗因而戏酬一诗中有这样两句“鳌惊震海风雷起,蜃门嘘天楼阁成。” 鳌鱼竟然能踩在观音脚下,当然是不同凡响了,它被看作是力量的象征。唐、宋时,皇帝殿前陛阶上镌有巨鳌,翰林学士、承旨等官朝见皇帝时立于陛阶的正中,所以称人翰林院为“上鳌头”。科举时代,进士第一名――状元受到皇帝的召见,所以称状元及第为“独占鳌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隐横匿性横位 “你觉得我们红星公社缺种田的好把式吗”刘主任脚步不停, 往前大步走, 那条装了义肢的腿似乎根本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 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 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就是她,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 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 没办法把人送走, 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 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 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 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 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她母亲去世了, 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他定睛一看,只差直接摔倒在地上。这两口子吃饭的碗筷居然也搁地上,碗里头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泼了他一脚。 郝建国要崩溃了,桂枝家屋子比这船破多了,可也没脏成这样。 正在给孕妇做检查的余秋也想叹气。她发现自己打穿越后,碰到的每个方英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给对方擦洗身体。 她朝舱室外头喊了声,让孕妇丈夫送热水进来。结果那渔民居然直接从河里头舀了一盆冷水端到余秋面前。 “热水,必须得是烧开过的热水。”余秋头痛,“这样的水里头病菌太多,容易生病的。” 渔民讪讪“生娃娃嘛,哪有这么多讲究。” 余秋压不住心头火,蓦地喊出声“就是生娃娃,所以要用热水” 怀孕九个月的老婆跟着跑船,好,生活所迫,她一个局外人没资格站在边上指手画脚。但最起码的,作为丈夫,孩子的父亲,在生活上好好照应快要临盆的妻子,不算超格要求吧。 渔民像是被她的气势吓到了,缩着脑袋不吭声。 最后还是赵二哥出来打圆场“老哥,煤炉在哪儿,我来烧吧。” 余秋喊了一嗓子“把水沉淀一下,不行接盆雨水用。” 下了暴雨,河水实在太浑浊了。 等到男人们都退出船舱,宝珍才小声解释“他们那边男人是不碰锅灶的。” 孕妇也帮自己的丈夫说话“哎哟,大夫,他不会烧煤炉的。男人哪里会做屋里头的事,我这是生早了,没准备好。” 余秋冷笑“男人为什么不能做家务活,你一个女的不也出来跑船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惯出来的巨婴。” 宝珍也站在余大夫这一边“就是,你看我们红星公社就没这毛病。男女平等,妇女也顶半边天,男人照样要做屋里头的活。我爸爸跟我哥哥们就都会烧火做饭。” 就是水平不咋样,实在不好吃。 方英笑了笑,只小声道了句“那是你们命好,各有各的命。” 有了赵二哥帮忙,热水倒是很快就烧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挨骂,渔民没露脸,还是郝建国端的热水盆进来的。 余秋在心头冷笑,这做丈夫的还真是抄起两条胳膊,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抬头问郝建国“带笔记本了没有带了的话,我现在教你们怎么问病史写病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慵懶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最勇敢勇的人 给余秋当过向导的小男孩大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来, 旁边跟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小孩,焦急地踮着脚喊“柿子。” 郑老太给大宝的西红柿, 小男孩没舍得吃, 而是带回家跟弟弟一块儿分享。 小弟弟馋西红柿,咬到了又猛的眯起眼睛,被酸的吃不消。他皱眉眯眼, 笑模样就是个行走的表情包, 有趣极了。 大宝见到余秋, 眼睛亮晶晶的,很有好奇心地跑过来扬起头, 满怀期待“婶婶生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余秋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意识地想摸点儿什么吃的塞给他。 伸手掏口袋的时候, 余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医院产科,随时都能摸到吃的。 她只能笑“是个小弟弟。” 大宝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居然语带安慰“没关系,以后婶婶就能生小妹妹了。” 宝珍乐得不行,逗弄他“你又知道啦,你可以摆摊子去算卦咯。” 桂枝家里头不比郑家, 连着小院的只有一间泥巴屋。真正意义上的泥巴房,上头盖着草房顶。 前晚风雨交加看不清楚,今儿余秋可以肯定,这屋子连一块砖石都没看到,也不晓得这房子究竟是怎么盖起来的。 大雨没有泡垮了这栋泥巴屋也是奇迹。 屋子里头只开了一扇窗,即使外头艳阳高照, 人一走进去还是觉得天昏暗下来。好在窗户与门都开着,倒没有什么怪味道。 桂枝刚给孩子喂完奶,正侧着身子轻轻拍小女儿的背。 看到余秋跟宝珍,她立刻笑了起来“还麻烦你们又跑过来。” 她上午睡了一觉,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比生孩子那会儿精神多了。 余秋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子宮已经更小了一些,宮底在脐下两横指的位置,恢复不错。 “宝宝吃得怎么样啊”余秋笑着问。 因为这个孩子出生时重度窒息,所以她叮嘱桂枝等孩子生下来二十四小时后,看到解了大便再喂奶。 “挺能吃的。”桂枝笑容满面,“小归小,精得很呢。” 余秋又看了桂枝下面出血的情况,血性恶露,没有异味。 可是余秋脸上的笑却停下了。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桂枝下面的切口又红又肿,恢复的并不好。 桂枝的丈夫回生产队上工去了。 婆婆在边上忐忑不安“都洗了,大夫,我们照你说的,解过手,下面就洗洗干净。” 余秋点头,夸奖头发花白的妇人“你可真是好婆婆,桂枝嫂嫂好福气哦。” 桂枝婆婆不好意思起来“哎哟,我又没做什么。” 余秋笑容满面“已经很多了,婶婶。麻烦你打盆水过来,我给嫂嫂再处理一下。” 温水送进屋子后,余秋让陈桂枝还是跟生小孩时一样,两条腿张开呈型,方便充分暴露下面。这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膀胱截石位。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跟一次性手套,一边询问桂枝产后喂奶以及大便的情况,一边用温水清洗桂枝的下身。 待到清洗干净后,她又拿碘伏棉球给切口消毒,然后用95酒精浸泡过的湿纱布贴在红肿的切口上。 纱布放上去的瞬间,陈桂枝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真舒服。” 余秋疑惑“你先前就不疼吗” 桂枝有些不好意思“还好,生娃娃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回已经好很多了,怪舒服的。” 余秋哭笑不得“你疼就得说啊。不然有什么不好,我们都不晓得。” 她一面跟桂枝闲聊,一面给小丫头做全身检查。 原本刚生下来就要量孩子的身长跟头围的,不过她前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手边又没有皮尺,就只称了体重。这回刚好一并测量了,做个完整的新生儿体检记录。 测量完数据之后,余秋又脱了小丫的衣服,仔细观察她全身的情况。 好在夏天热,不用担心孩子受凉感冒。 刚生下来还不满四十个小时的小姑娘浑身红彤彤的,委实谈不上标致,胸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长着米粒大小的多形性红斑,上面冒着黄白色的脓头。 当奶奶的人有点儿不安,试图解释“天太热了,娃娃长痱子了。” 女人夏天生孩子真不好,大人受罪,孩子也跟着作孽。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叫新生儿病理性红斑,不用管,过个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她请桂枝的婆婆又打了盆温水过来,给小丫头洗了个澡。 “现在天热,每天都给孩子洗一洗。洗完之后也不要擦什么痱子粉,把孩子擦干了就好。平常早上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多抱孩子出去走走。一个是适当的光刺激有利于孩子视力发育。另一个就是多晒太阳的孩子不容易得佝偻病。” 余秋将洗干净的小丫头从盆里头捞出来。 孩子舍不得离开水,两只小脚乱蹬,差点儿没踢翻水盆。 偷偷趴在门口看妹妹的大宝发出惊呼“妹妹以后能当长跑冠军,吃国家粮。” 屋里头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奶奶打趣大孙子“妹妹当长跑冠军要长身体吃营养的,怎么办” 大宝皱着小脸,郑重其事地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我跟弟弟的鸡蛋就让给妹妹吃吧。我们是男子汉。” 余秋乐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妹妹现在只能吃奶。鸡蛋还是你跟弟弟吃。” 大宝摇摇头“给妈妈吃,妈妈吃了有奶。” 帮宝宝洗完澡再收拾齐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余秋取下敷在桂枝切口上的的酒精纱布,允诺明天还会过来,就带着宝珍离开了泥巴屋。 临走的时候,桂枝婆婆把人送到院子门口,还不停地追问要怎样照应儿媳妇跟孙女儿才好。 过了池塘,宝珍悄悄跟余秋咬耳朵。 桂枝嫂嫂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她丈夫高柱因为孤儿寡母家里穷,还住着泥巴茅草房,一直讨不到老婆。 桂枝婶婶的婆婆收留了她,后来她就成了这家的媳妇。 余秋笑了“挺好的啊,我看他家蛮和气的,大人小孩都精神。” 宝珍眨着眼睛,显出小姑娘的调皮劲儿“大人都讲高妈妈是怕她跑了,所以对她特别好。” 余秋拽了下小姑娘的小辫子,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和和气气就好。对了,你记住一点,咱们不管是接生还是产前产后访视,都要注意两头多说好话。” 新生命的降临对于家庭而言,既是喜事也是挑战。家里头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在眼下的杨树湾,生孩子受影响最大的除了产妇本人之外,就是婆婆了。 因为男人习惯性不插手,娘家母亲也要操持自家的活计,照应产妇跟新生儿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婆婆肩上。 这哪里是轻省活计,要真容易的话,月嫂就不会高价难求了。 况且现在的婆婆不仅要管产妇与新生儿,还要伺候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甚至还要下田挣工分。 个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余秋在产科工作时就碰到过不少偷偷在外面抹眼泪的婆婆。 儿媳妇生完孩子身上不舒服,孩子吃喝拉撒又没个点儿,三更半夜闹腾起来也得伺候。 这般辛苦,闹矛盾在所难免。 婆婆跟儿媳妇起纠纷了,肯定得有人先让一头。 “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劝婆婆让一让。最现实功利的说法是,媳妇还要给孩子喂奶。她受了气,没有奶水,到时候还是孩子遭殃。况且产妇确实非常辛苦,没日没夜睡不好觉。但同样的,婆婆也很累,同样需要外界的支持与肯定。” 这里头,协调其中关系的人应当是产妇的丈夫跟公公。 但现实太感人,很多中国家庭都是丧偶式婚姻与丧偶式育儿,男人面孔永远模糊。 这种情况下,与产妇家庭联系最紧密的医务人员就要及时适当的人文关怀。 因为就算在医患关系紧张的9012年,大部分时候,产妇跟家属还是愿意接受医务人员建议的。 余秋一边走,一边给宝珍传授自己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经验“多夸奖多肯定多鼓励。因为无论是产妇还是婆婆,她们得到的正向反馈都不多。” 传统观念当中认定了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啊。 老婆婆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天经地义,这可是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产妇跟婆婆有任何做的不够美满的地方,都可能招来指责。 “她们不需要责难,她们已经很辛苦了。就算她们只做到了五十分,你夸成一百分的话,说不定她们会朝着七十分的方向努力。” 在婆婆面前多夸儿媳妇勇敢,为了宝宝生下来健康,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儿媳妇面前就要多讲婆婆的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要忙里忙外的照应。 余秋要帮宝珍拎装用过接生包的袋子“家里头和和气气的,大人小孩都好。” 宝珍赶紧推辞,只追着问“那您跟桂枝婶婶说家里头的事,也是为了宽解她吗” “你说做检查的时候”余秋抢不过宝珍,只能收回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 一般人面对医生时,总免不了紧张。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的闲聊可以转移被检查对象的注意力,让对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宝珍恍然大悟“难怪你跟秀华嫂嫂也说那么多话呢。” 当时她都紧张死了,压根什么话都不敢讲,生怕人家觉得她没个接生员的样子。 “什么是样子啊。”余秋忍俊不禁,“医生的样子” 不过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罢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梦烟 20瓶;3249477、死宅君 5瓶;郭星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倒霉的小小周 余秋在产房的最后一个二十四小时班极不太平。 一大早, 连着开了三台急诊剖腹产出手术间,连澡都没来得及洗, 她就被自己诊疗组上的研究生拽住了。 “余老师, 刚来的大肚子想自己生,臀位。” 主任刚接班就被请去icu急会诊了,研究生只能找自己的上级主治医生。 余秋捧起早就凉透了的豆浆咕噜噜灌下半杯, 才缓过劲儿接话“跟她和家属谈, 把风险都交代清楚。什么脐带脱垂、胎死宮内、臀丛神经损伤、胎儿重度窒息导致脑瘫一个都别落下。”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老婆做外倒转术。” 办公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叫嚷声, “别欺负我们农民工什么都不懂,屁股向下, 明明可以做外倒转的。” 门开了,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冲进来, 因为情绪激动,说话时他鼻尖的汗珠都在颤抖,“我奶奶生我爸的时候,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夫就都给做的外倒转,转成的头朝下。” 余秋惊讶地挑挑眉毛, 居然用外倒转这么专业的医学名词。 果然时代在进步,百度教会了广大人民群众朝着求医不如求己的方向蓬勃发展。 不过她倒是头回听说臀位这种事情也能家族遗传,祖孙三代谁也没落下。 余秋喝掉剩下的半杯豆浆,直接粗鲁地一抹嘴“外倒转是不是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给你老婆肚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 她从办公室的柜子里头拖出个带教示范用的塑胶娃娃, 拿绳子打了个活结,一头缠在娃娃身上,一头挂在橱柜把手上,屁股朝下。 “现在,你们看,孩子身上虽然有绳子,但是很松,并不会勒住孩子。但是”她将娃娃原地一百八十度掉了个,娃娃头朝下,原本松松的绳子立刻紧紧勒住孩子的身体,挂在孩子脖子上的那一道甚至像要勒断孩子脑袋一样。 “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妈妈的肚子里头连着孩子的也有这么一根绳子,叫做脐带。即使现在b超显示并没有看到脐带绕在孩子身上,但我们都知道,孩子在妈妈肚子里头是会动的。万一我在给孩子转动身体的时候,脐带缠绕到了孩子身上,反而勒住了孩子,那我究竟是在帮孩子还是害孩子呢。” 余秋放下塑胶宝宝,摇摇头,“所以很抱歉,我不敢给你在妈妈肚子里头的孩子做外倒转术。不是这个技术多高明我做不了,而是我没用勇气面对这样的高风险。” 办公室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男人站在冷风口子下吹了半天,额头上的汗珠却丁点儿不见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那我爱人就不能自己生吗” 余秋立刻否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都可以试试。要生就耐心等待肚子疼,到时候我们看情况。郑医生,跟他把谈话字签了。” 男人讪讪地抓起笔,现在进了医院就是签字交钱,一生孩子大夫就想方设法喊人开刀。 好像不开刀,人类就会灭绝一样。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产房的助产士声音焦急“余医生,新来的大肚子,臀位的那个,破水了,小脚下来了。”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催促“赶紧做术前准备,我马上通知手术间接病人。” 上上个月就有个孕妇臀位足先露胎膜早破,120送到医院的时候,脐带掉下来拖得老长,孩子早就闷死在母亲肚子中了。 当时闹得一塌糊涂,120救护车跟产科都被情绪激动的产妇家属给砸了。当事医生被迫离开医院出去进修,因为家属宣称要一命偿一命。 正在签字的男人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大惊失色的医生“破水了是不是快生了大夫,你不是说有动静就自己生吗开什么刀,我家不开刀。” 现在的医生不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前脚说有动静就生,后脚又扯谎不磨屁股,吓唬他说孩子会吊死。 余秋头大如斗,手术间已经过来接病人了,主任急会诊还没回来,她们诊疗组上的病人只能她撑着上手术。 她拿出旁边厚厚的产科学,直接翻到高位妊娠的臀位这一章节,指着上面的手术指征道“看清楚了,臀位合并足先露,你老婆这种情况,剖腹产绝对指征,除了开刀还是开刀。这书总不是我编的。你要是不相信中国医生,我可以拿美国人编的给你看,一样的标准。” 男人慌了神,美国人编的洋文他也看不懂啊。 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余秋的白大褂“大夫,那开刀,我老婆开刀的话,大人小孩都能平安不我家不是舍不得花钱,她就是害怕,特别害怕。” 余秋赶紧往门外走,手术室的护士已经过来接病人了。 她没回头,只匆匆丢下一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签字吧,我把手术风险再给你说一遍。” 手术同意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足足三十多条潜在风险,看得男人心慌手抖,抓在手上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余秋根本不给他弯腰捡笔的时间,直接从口袋里头又掏出一支,塞到他手上“签吧,写完你的名字,再写个已知道。” 人终于送到手术间,签字仍旧没有结束。麻醉之前,麻醉医生也要找病人跟家属谈话签字。 孕妇已经开始肚子疼,没心思听也不敢听。 她丈夫手抖脚抖,哆哆嗦嗦地听了一通麻醉意外,差点儿没哭出来“怎么这么危险啊” “做手术哪有简单的,难听点儿讲手术台就是生死场,随时可能发生危险。”麻醉医生安慰了他一句,“剖腹产是比较成熟的手术,你放松点儿。” 麻醉师指导孕妇露出后腰,好在腰椎进针打麻醉。进针顺利,他缓缓推注药物。 余秋站在孕妇身边安慰夸奖她“很好,你配合的很棒,医生麻醉打得很顺利。后面你就等着看宝宝出来就好。” 她出了手术间,跟研究生一块儿刷手消毒,准备上台。 余秋还没来得及往胳膊上抹消毒凝胶的时候,就听手术间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麻醉师呼喊病人名字的声音。 她赶紧跑进去,只见孕妇面色惨白,已经晕厥在手术台上。 麻醉师插管抢救,麻醉科主任也跑来了,所有人都围着产妇抢救。 “快,铺单。”余秋脑子一个激灵,“她肚里还有孩子。” 从动刀到胎儿被捞出来,她只花了五分钟,然而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面色苍白,四肢毫无反应,心跳还不到正常新生儿的一半。 新生儿科医生过来接手抢救,又是一连串跟家属交代情况。 可是尽管手术间里头的每个人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余秋出手术间的时候,产妇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孩子也进了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小家伙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上临床摸爬滚打了七年的经验告诉余秋,这个孩子即使抢救回头,也很可能脑部发育有问题。 余秋麻木地脱下手术服,将热水器开关往红色箭头挪了挪,温热的水微微发烫,烫得她身上皮肤迅速泛出红色。 人人都说产科是医院最快乐的地方。因为其他科室都会迎来病痛死亡,只有产科才会有新生儿的到来,带给每个人希望。 可是同时,产科也是医院风险最高的地方之一啊。因为一旦有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没有谁喜欢看到死亡,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医生。 研究生在抹眼泪,余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放开点儿,不是你的错。” 麻醉发生严重的个体反应,麻醉师也不愿意,所有人都不想。 她换上自己的白大褂,推开更衣室的门,出了冰冷的手术室。她常常觉得手术室的冷气开得太足了,今天感觉尤甚。 余秋刚转完,还没来得及上楼梯的时候,迎面一个拳头砸到她脸上。 幸而她下夜班身体虚弱,脚步本就是踉跄的,这一拳头带起的风过来,她就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是避开了迎头痛击。 然而一拳不得中的男人并没有放弃,又抬脚踹在她身上“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你个死要钱,要是当年赤脚医生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白狼作威作福。” 护士闻声过来,直接拖着余秋又逃回手术间。 家属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赶紧避开才是。 妇产科大主任从更衣室出来,招呼余秋“赶紧的,白大褂脱了,从食堂出去。麻醉意外,赖不到咱们头上。” 余秋也不敢逞强,所有穿制服的人天然就是人民公敌,出了事的时候,夹起尾巴做人才是正理。 幸亏她白大褂里头穿了自己的衣服,钥匙跟手机也在口袋里,可以方便随时夺命狂奔。 直到冲上地铁,她才来得及骂一声艹。 艹谁艹该死的老天爷,真他妈的晦气,为什么偏偏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余秋抹着脸,死死抓住扶手。她也想难受,她也想哭,可是哭有个屁用。她想起产妇丈夫的咒骂,忍不住苦笑。 还赤脚医生呢,还当年呢,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母婴死亡率下降了多少。真到那个年代,活活生死了也只能干看着,他才知道厉害。 “那里就是她。”车厢尽头传来喊叫声。 两三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女往余秋的方向挤过来,嘴里头喊着,“你还我闺女命来” 余秋吓得一身汗,赶紧往边上躲,生怕叫人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出了医院上地铁了,产妇家属居然还能追过来。 产妇跟孩子不还在icu抢救吗他们怎么追着她不放。 那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嗓子都劈了,撕心裂肺地喊“你就是想捞钱,你们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要挣你还我老婆孩子命来。” 余秋拼命躲“我挣什么钱了,我开一台刀才拿十五块钱站台费。我疯了我下夜班不休息,为了挣这十五块钱。麻醉意外谁都不想,你们冷静一点。” 可惜这时候家属怎么冷静得下来,只赤红了眼睛揪着余秋不放。 周围的乘客不知道是生怕殃及池鱼还是与家属同仇敌忾,明明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居然如同摩西分海般的让出一条道,叫家属们顺利拽住了余秋。 “你甭想跑,开刀会死人,你为什么要开刀” “开刀更多的是救人。”余秋被拽住了头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扯着嗓子喊,“地铁还可能碰到隧道坍塌呢,难不成全世界都别建地铁。”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动,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余秋的脑袋挨了重重一击,眼冒金星晕倒前的瞬间,她在心中草泥马奔腾。 麻蛋,她这乌鸦嘴,该不会真碰到隧道坍塌吧。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哪来的二傻傻子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他还扬起了胳膊,恰好叫拍门男人手里提着的马灯照亮了书的封面。 赤脚医生手册。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 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 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 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 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 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 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这个礼拜,郝建国跟着公社刘主任下各个大队采访水灾后恢复工作,充当了喇叭的角色。 所有知青都晓得胡杨正在造洗衣机的事,男孩子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可以偷懒不洗衣服的借口。 要不是大家下乡带的衣裳都不多,而且天热必须得每天洗澡换衣裤,估计他们整个礼拜都能不洗衣服。 男孩子们拿出衣服的时候,围在边上的女知青齐齐脑袋往后面倾,饶是这样,还照样差点儿被熏倒在地。 陈媛捏着鼻子跺脚“你们可真行也不怕招蚊子。” 余秋摇头“我觉得蚊子都会被熏晕。” 郝建国笑嘻嘻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走,兄弟姐妹们,跟我一块儿挖水渠去。” 这些天连着下过好几场雨,虽然都是夜里下白天出太阳,但土壤还是松软的,挖起水渠来倒不是特别吃力。 可惜他们挖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迫收工,因为突然间又打雷下雨了。 农民没有礼拜天的概念,即使星期天他们也照样出工。天公不作美,只能跟着收拾干活的家伙。 看到这群跑着躲雨的小知青,年纪大的村民都笑“你们这是在挖排水沟那挺好的啊,是要排水,不然菜都泡烂了。” 胡杨狼狈不堪地躲在屋檐下,梗着脖子喊“等雨停了,我们接着挖。” 奈何老天爷不配合他的豪情壮志,从上午十一点钟开始,雨就哗啦啦地下个不停。 等吃过中午饭,雨更是下得瓢泼桶倒,像洞天水帘似的,人对着脸都看不真切。关起门来更糟糕,屋子跟黑夜基本上没区别。 田雨原本打算趁着下雨天,把七个没办法下田挣工分的学生招过来上课,看看这天色,也只能作罢了。 女知青们帮着胡奶奶搓了一下午的草绳,这是用在装堆砌圩埂土石草包上的。 男知青们没耐心,围着胡杨讨论了半天如何自制插秧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还是先搞清楚大型插秧机的结构再说。 他们围过来帮忙搓了没会儿草绳,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弄个专门搓草绳的机器。 余秋倒是知道有这种自动草绳机。 因为她生活的时代不允许农民焚烧秸秆,一旦被发现就罚款。她穿过来之前,就刚发生农民因为焚烧秸秆被罚两千块喝百草枯自杀的事情。 当时他们科里头闲时讨论,就有助产士提起过草绳机。她老家盛产林木苗,秸秆根本没人舍得烧,都是用草绳机打成草绳卖了捆林木苗。 余秋不知道草绳机的具体工作原理,但估计不太复杂。因为一台全自动的草绳机也就九百来块钱,要是手摇的,应该更便宜。 但是,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把插秧机做好还有洗衣机到底运转的怎么样了 男知青们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水车洗衣机里头放着,立刻一窝蜂地撑着伞去水沟边抢救自己的衣服。 那水车还在孜孜不倦地转动,被风吹得跟哪咤脚下踩着的风火轮一样。 谢天谢地,为了制造湍急的水流,他们事先在河边垫了大石头,刚好死死卡住了水车,倒是没让水车被风雨吹垮。 可惜悲伤的是因为中途没人放水加水,所以衣服也没有完成漂洗跟甩干的工序。 男生们乐呵呵地顶着脏衣服回来,表示直接靠雨水冲冲就好。 他们大力表扬了胡杨的发明创造。不错蛮好,最起码的,衣服上的酸臭味已经一扫而空,洗涤效果值得肯定。 雨一直下到傍晚六点钟还不见停。整个天就跟破了大窟窿似的,哗啦啦往外头倒水,世界都变成了汪洋大海。杨树湾则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 胡奶奶招呼大家吃晚饭“莫管了,先吃饱肚子再说。这天可不好走,船都要翻了的。实在不行,今晚先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郝建国立刻积极响应“下雨天留客天,不留也得留。等明儿一早雨停了,我们再动身吧。” 吃完了胡奶奶做的夹棉花头跟煮山芋,外面的暴雨仍旧没有歇歇脚的意思,一刻不停地往下冲。 “你们说,圩埂会不会塌掉啊”田雨有些发慌,上个礼拜在白子乡碰上洪水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听说当时那段圩埂都塌了,到现在也没修好。杨树湾不也有六十来亩水田被淹了嘛。 正先聊着自己到新工作岗位上感受的知青们齐齐噤了声,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窗外。 外面黑黢黢的,如果不是风吹雨打窗户发出的砰砰声,他们甚至连雨水都看不到。 陈媛迟疑地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要是圩埂危险的话,得赶紧通知大家抢修圩埂啊。否则一旦洪水冲垮了圩埂,整个杨树湾的农田恐怕都得泡汤。 胡杨拽住郝建国想祸害自己刚冒出芽的大蒜的手,立刻翻出了手电筒。郝红梅帮忙从供销社带了电池回来,手电筒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们留在这边殿后,我们先过去看看。”年纪最大的男知青韩晓生站起来发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落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收红包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雾霾里的鱼 20瓶;收红包的 10瓶;赫连檠城 6瓶;落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傻人傻有傻福 秘书摇头“不缺。” “那不就行了。”刘主任笑起来, “他们都是省立一中、师大附中、实验中学跟八中的高材生,不要埋没他们,让他们在最合适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用途。” 两人走到田头的时候, 刚好听到田雨大呼小叫“余秋,那怎么办用什么消毒止血呢” 余秋摇摇头“没有东西的话, 就让它自行止血。里头的血冲出来,也起到了冲洗的作用。” 刘主任停下脚步, 转头问秘书“她叫余秋” “对。”秘书反应过来, “就是她, 我忘了跟您说。县革委会安排下来的知青有十三位,这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也跟了出来。昨晚上风大雨大, 没办法把人送走,就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上。” 现在如何安置这位余秋,还是个大问题。 刘主任摇摇头“这有什么问题, 就当她是投亲好了。是人才就不要推三阻四的, 咱们公社的合作医疗到现在都不成规模。广大社员尤其是住在山上的社员连病都看不上。” 秘书犯难“投亲的话,到底投什么亲呢” 刘主任笑了笑“就认在我家里头吧,我爱人朋友的孩子。” 当年这丫头跟着她父亲巡回医疗时,才到大人腿高。正换牙,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强调“我以后不当大夫,我跟我妈弹钢琴。” 现在她大了, 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关进了牛棚。 秘书疑惑地抬起头,然而领导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刘主任不仅在田头查看, 他还抓着铁锹帮忙挖排水沟。 直到太阳下山,天都黑透了,收工的口哨声响起,他才放下手里头的铁锹,大声招呼知青都过去。 余秋赶紧从田里头爬起来,撒欢儿往田埂跑。 栽了一下午的秧苗,她现在有三个结论,第一、插秧机是人类福音;第二、谁都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下田劳作田园风光。她的一把老骨头啊,姐姐的腰都要断了。第三、在生存面前,任何小情绪都是矫情。 她没骨气,她现在宁可回医院上夜班,跟人扯皮打官司她也认了。 行到田头,经过沤肥的坑时,余秋赶紧一路小跑。 再多诗情画意,都能死于一桶大粪。 夏天蚊虫多,田头尤甚。走到田边的大路上,余秋还偷偷左右动弹自己的双腿,企图避免自己变成蚊子窝。 刘主任朝大家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刚才我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定下了你们插队的具体地点。”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虽说革命螺丝钉,祖国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螺丝钉也分位置啊。 就连余秋也脖子微微往前倾,她被迫穿越只想休长假,真的没打算活活累死在这里。 太要命了,再这样插秧下去,她要么被蚂蟥抬走,要么手直接泡烂,绝对没有别的去向。 刘主任微笑,充满鼓励地看向众人“你们都写了自己的特长,我们决定发挥所长。郝红梅,你会打算盘,那就去供销社站柜台。陈媛,你毛笔字好,那做个宣传干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名字。神奇的是,每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完全没发生张冠李戴的事情。 余秋心中大写的佩服,有这种能耐的人绝对能成大器。 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被安排在了不错的工作岗位上,最基本的表现就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下田挣工分。 就连跃跃欲试想当赤脚医生的郝建国跟周伟民,前者普通话好被派去了广播站当广播员。后者说自己跟电工父亲学过手艺,立刻进公社当电工。 刘主任目光往边上移,落在田雨脸上“至于田雨,既然在学校当过小老师,那就在杨树湾也当小老师,好好教育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雨又惊又喜,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安排。 她结结巴巴道“我想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要参加农业劳动。” 她今天看到连十岁的秀秀都跟着下田插秧,更觉得自己应当好好劳动,不能当米虫,让贫下中农养活自己。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姑娘,你就不怕广大人民群众撕了你吗你这种行为叫拖大家集体下水啊。 没想到知青同志们的觉悟远远超乎余秋想象。 胡杨也跟着附和“我也希望在泥巴地里滚掉骄娇二气。” 公社给他安排的工作是杨树湾大队会计,因为老会计眼睛不行了,看不清账簿。 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纷纷表达自己要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扎根农村的心。 余秋心里头呵呵,年轻人,要么天真要么油滑,年纪轻轻的,一个个能否脚踏实地真诚些呢 不要自己往火坑里头跳,你跟领导假客气,领导会打蛇随棍上的。 刘主任往下压压手,笑道“要参加农业生产方法多的是。每天下班以后,天黑之前,照样可以参加农业生产。我看你们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小合作社,定期帮助孤寡老人跟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难题嘛。至于你” 他点点胡杨,“想在泥巴里头滚,再简单不过,你们七位男同志,集体编入民兵队伍,训练都不要偷懒。” 众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接受。 田雨突然间反应过来“余秋呢主任,余秋安排去哪里” 难不成是公社卫生院好是好,就是离杨树湾有点儿远,以后不能跟自己见面了。 刘主任微笑“关于余秋同志,我们有个想法。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站一直没认真搞起来,以前的赤脚医生刚开始工作,就被铁路招走了。余秋同志既然有这方面的专长,就试试干个赤脚医生吧。” 郝建国还没放弃当赤脚医生的梦想,神差鬼使冒了一句“余秋不想当大夫的。” 要不是当着革委会主任的面,田雨真想动手殴打革命同志。谁让他多嘴多舌的 像余秋这样的,她不当大夫谁能当 “没有的事”田雨抓着余秋的手,眼神渴求而热切,“你想当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热情迫切,跟太阳光似的,刺得余秋躲都没地方躲。 余秋喉咙像被什么堵着一样,不得不清清嗓子挤出一句“我只怕我学得不精,耽误了乡亲们。” “没事。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刘主任点点头,招呼众人,“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去各自工作岗位报到。” 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三点、六点处各有大约三厘米长的裂伤,汩汩往外冒着血,如果不缝合好的话,产妇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 她脖子要断了,这活儿就像是深口瓶里头浮着朵双层花,她得把里面一层的花瓣缝一圈,但又既不能勾到外面的花瓣也不能让里层的花瓣缝得对贴起来。 因为没有探照灯,因为没有卵圆钳,所有这一切工作全都是盲操。 余秋当年跟着导师开腹腔镜下子宮肌瘤剥除术镜下缝针都没这么累过。 小接生员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余大夫,是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这一晚上,她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净给人添乱,甚至连针都不会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余秋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这姑娘的脑袋。 手伸出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洗手,只得又讪讪地收回。 一个月速成接生员 不说余秋自己这种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就是乡镇医院的助产士也要正规医学专业毕业,起码在助产岗位上工作满一年,再经过实操跟理论两部分考核后才能拿到证书单独进行接生工作。 余秋缓缓地吁出口气,她不想假装天真地“何不食肉糜”。因为她心知肚明,条件不允许。 能够为农村培训新法接生员,已经是国家卫生事业的巨大进步。 解放初期,新生儿死亡率为千分之两百,等到了70年代末期,这个数据已经下降为千分之四十。 即使其中存在统计学误差,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却是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 在爷爷奶奶那一辈,家中兄弟姊妹死亡是一件常见的事情。 但到了父母这一辈,有孩子生下来没了就已经相当少见。 这个过程当中,接受过新法接生培训的农村接生员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只是理论与实践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按照那位领袖最初的本意,是要求有高小文化的人经过三年医学培训,然后成长为农民用得到也用得起的赤脚医生。 这个想法在缺医少药,尤其是国民受教育程度极低的时代,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毕竟临床上绝大部分疾病的确是常见病多发病,治疗模式也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赤脚医生依葫芦画瓢,总比农民生病了,毫无指望来的好。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这个三年培训期被无限压缩,往往连三个月都做不到。 他们当中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没有接受过哪怕是一天的医学专业知识训练,就靠着自己翻看医书自学成才。 至于这个才,到底有几分功夫,实在是太难说了。 比方说外头那两位跃跃欲试的男知青。 “没事,以后见多了就会了。”余秋泛泛地安慰了一句这个头顶才到自己鼻子高的瘦小姑娘,“一开始大家都不会。” 其实余秋自己刚从课堂到临床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只不过她的身边一直有老师手把手的教。 而这个小接生员,原先负责带她的接生员上个月嫁到其他公社去了,她就只能自己战战兢兢地摸索。 “有血压计吗有的话给她量一次血压。”余秋捏捏太阳穴,招呼眼巴巴的小接生员,“量血压会不” 小接生员立刻挺起胸膛,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小骄傲“会我量的可准了。” 余秋笑着点点头“那你就去量个血压,注意产妇的出血量,多让她揉揉肚子,帮助子宮收缩。产后出血是产妇死亡最常见的原因,这点要尤其注意。记住,产后两小时是产妇跟新生儿发生危险概率最高的时期。这个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松。” 小接生员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去拿血压计。 桂枝满怀歉意地看着余秋,口中嗫嚅“对不起啊,大夫,叫您受累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完全听天由命,那么经历这一夜女儿跟自己分别获救的过程,她现在对这个城里头来的小大夫只有感恩戴德。 余秋摆摆手,扶着床身,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膝盖已经麻木了。 没有操作台,床太矮了,坐在床边就够不到缝针。站着的话,她挨了一脚的腰又疼得吃不消,余秋只能跪在床边完成接生以及缝合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木夕 50瓶;eeky 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告御御状 余秋眼皮子直跳, 她看这书没感觉,她只怕旁边知青手上抓着的银针戳到了人。 男知青兴致勃勃,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找什么接生婆, 我们要遵循伟大领袖的六二六指示,赤脚医生解决农村的医疗问题。” 余秋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赤脚医生这个名词。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先前带她们进屋的小姑娘手上端着一筐子煮山芋,茫然地看着众人。 她老太喊她过来给知青姐姐们送点儿吃的。 提着马灯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胳膊“秀秀, 赶紧喊你老太, 我老婆生不下来。” “我老太不接生了, 不是有宝珍姐姐在吗宝珍姐姐去县里头学过的。”小姑娘连连摇头,放下山芋筐子就走。 男人追着她往黑暗中去, 那主动请缨却碰了一鼻子灰的“赤脚医生”也跟着上去。 田雨与几位女知青面面相觑,既害怕又期待,生孩子啊, 她们也想去看看。 “余秋, 你要不要一块儿过去” 坐在灶膛门口的余秋摇摇头,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去了。” 看什么生孩子,她现在对接生毫无兴趣。有接生员有接生婆,她多管什么闲事。踢在她腰上的那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她只奇怪一件事,为什么被她代替了身份的这个人也叫余秋。难道是这名字太过寻常, 所以凑巧碰一块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幸亏她今天穿的是绿军裤配蓝棉布衬衫,脚上为了走路舒服, 套了双布鞋。虽然比不上其他知青统一绿军装武装带解放鞋的打扮,也不至于太出格。 否则搞不好要被当典型批判的。 可惜的是,她的手机跟钥匙不知道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口袋里空空如也。 田雨没勉强她,只点点头叮嘱“那你把门窗关好,我们去去就回来。” 余秋嘴里头嗯了一声,心道想得挺美的,生孩子又不是鸡生蛋,最短也要几个小时,说不定疼到天亮都生不下来。 她腹中空空如也,随手拿起个煮山芋送到嘴边。 大概是饿狠了,煮山芋吃在嘴里头居然也分外香甜。 余秋狼吞虎咽,一连干掉三个煮山芋才感觉心里头慌得不是那么厉害。她停下手想找水瓶,山芋吃多了也口渴。 可惜屋里有水的地方就是水缸,想喝水得自己烧,她却连灶膛都点不着。 余秋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她就是去小姑娘家讨口水喝的,其他的事情都跟她没关系。 多事都没好下场。要是自己够豁的出去,做完术前准备直接下夜班走人,那台手术,她不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吗 只隔壁屋子黑的,连旁边的男知青点也黑黢黢。 少年人热血沸腾,时时刻刻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帮半大小子居然也跑去看人生孩子了。 也不怕被人打断腿。 去年她带教的一位男研究生刚从产房出来,就被产妇家属一拳打掉了牙齿,理由是竟然敢看他老婆生孩子。 后来那小哥哥去骨科深造了,从此走上康庄大道。 余秋龇牙咧嘴,转头想回知青点又没憋住,还是转了个头。 饿可以忍,渴坚决忍不了,她还是去老乡家里头叨扰一杯水吧。 她从包里头摸出手电筒,照着朝前走,走了两步看到岔道时才犯难,她也不知道到底往哪儿走。 后面响起了脚踩泥水发出的声响,有人提着马灯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知青吧。” 手电筒在杨树湾可是稀罕东西。 余秋赶紧回过头“刚才有人找胡奶奶接生,我朋同伴们都过去了。” 那人身上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大步往前走“你要找他们跟我走吧。” 天上的雨又大了些,余秋出门时没拿伞,屋里头的伞已经被同伴们都撑走了。 她缩下脑袋的时候,头上一沉,那挑着马灯走的人,将自己戴着的斗笠搁在了她头上。 “干净的,还有一段路。” 余秋赶紧扶住斗笠道谢,挪了挪手电筒的方向,替那身材高大的男子照亮脚下的路。 那人似乎笑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他块头大,步子大,饶是余秋素来步伐快,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对方。 雨天乡路泥泞,她走得艰难。 那人大概意识到了小知青的不容易,拉开几步之后又会略略停下,等到她追上时再迈开步伐。 如此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他才在处农家小院停下。 院子门开着,这人老实不客气,连招呼也不打就往屋子去。 余秋的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的墙壁,微微皱眉。 这材料连泥砖都不如,完全是泥巴垒出的屋子。 她真怀疑,这场暴雨会直接泡烂了房子。 等走进屋里头,她几乎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到处都是接水的盆盆罐罐,原本就狭窄的屋子简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余秋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相片的知青们,下意识地挑眉“怎么样” 一道布帘子将泥巴屋一分为二,里头传来妇女的惨叫“胡奶奶,救我啊。” 跟着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大宝妈,不是好生啊,这是饿老生。” 帘子外头站着两个小萝卜头,一个三四岁;另一个不过刚会走路的样子,抱着大的哭着喊妈妈。 那大点儿的也抹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只拍着弟弟的背哄人。 余秋头痛,有两个孩子干嘛非得还要生第三个呢。真是嫌自己受的罪不够大。 先前跃跃欲试的两位男知青按耐不住,毛遂自荐“让我们试试啊,我们是赤脚医生。” 余秋看着手持电筒翻赤脚医生手册的男知青就头痛,头回见上手术台前温习功课的医生。 胡杨拽了把自己的同伴,示意帘子外头站着的小接生员“行了,人家好歹还接生过娃娃呢。” 自己这两位新朋友,看着真不像多有谱。 男知青不服气,将赤脚医生手册翻得哗哗响“我看过书的。我还在我自己身上下过针呢。” 小接生员满脸期待“你是大夫吗你会开刀娃娃歪着,下来的不是头。” 那男知青赶紧又翻书,企图书中自有黄金屋。 领着余秋进屋的青年农民皱起眉毛“怎么不送卫生院” “桥垮了。”接生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带着哭腔,“送不了。” 小姑娘满怀希冀地看着毛遂自荐的赤脚医生,“你们有办法吗” 那男知青没从书上找到答案,终于歇火,悻悻地摸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门帘子里头又传来惨叫,大肚子似乎疼紧了,声音凄厉。 苍老的女声安慰她“桂枝啊,孕妇不能拿盐出门的,不然娃娃生下来就会伸手问人讨盐,先下手。” 余秋没心思听什么讨盐之类的胡话,她后背直冒凉气,胎儿先下手意味着要么就是头合并手的复合先露,要么就是横位。 哪个搞不好都会出事。 接生婆的语气也沉重“赶紧拿盐过来擦手,看娃娃会不会自己缩回去吧。” 余秋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什么鬼话,还伸手讨盐呢。 她下意识地掀了角帘子冲进去,皱起眉毛“要是给了娃娃盐巴,他还是不缩手呢” 接生婆头发雪白,连背都佝偻起来了。陪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像是被余秋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面缩。 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煤油灯只照亮床上女人惨白的脸。她头发湿透了,紧紧贴着额头跟脖颈,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看上去跟死人并无二致。 余秋沉着脸,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女人的下身,旋即她忍不住摇头“奶奶,先下来的这个是脚。” 帘子外头的田雨发出一声笑“哈,我真是头回听说有人伸脚讨盐巴。” 这接生婆听着就是封建残留,应当破四旧。 余秋没心思嘲笑年老眼花的接生婆,她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心里头草泥马咆哮奔腾。 没错,又是一个臀位足先露。 老天爷故意的呢,让她穿成个名叫余秋的女知青不算,还叫她一穿过来又碰上臀位足先露的大肚子。 生个屁啊,准备手术开刀吧。即使穿到1972年,她的观点仍旧不变。 接生婆胡奶奶被她一顿抢白,居然脸色不变“是脚啊,那就只能先动针了。” 余秋立刻移开放在孕妇肚子上的听诊头,刚才她看到旁边的红十字箱子上放着听诊器,下意识就拿过来听胎心了。 反正总不能指望这儿还有多普勒监护仪。 她抱着胳膊让到一边,冷眼旁观神奇的传统医学。她也好奇见多识广的接生婆到底要怎样通过针灸让胎儿顺利分娩。 然而让余秋目瞪口呆的是,老太太拒绝了男知青主动贡献出来的银针,而是要了根缝衣针。 针头在火苗上灼烧着,胡奶奶交代大肚子“桂枝啊,我要拿针戳娃娃脚了,让他缩回去,你才好生。”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直跳,她忍无可忍“要是娃娃不肯缩脚呢” 用针戳,亏她想的起来。 针一戳,包在孩子身上的胎膜岂不是破了。脐带一旦掉下来被压迫,脐带血流阻断七八分钟,孩子就能死在妈妈肚子里。 胡奶奶愁眉不展,看上去极为难的模样“那就没法子咯,只能拿刀砍掉脚。” 余秋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 砍脚,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办法。 就算砍了脚真能生下来,这孩子也完蛋了。且不说他长大如何生存,就眼下这环境,孩子下来能活着才怪 这是胎头下降造成的压迫感,秀华并没有解下大便来,倒是身体不由自主地用力,让孩子黑黑的头发露出了一点端倪。 “不要用力。”余秋一边叮嘱宝珍做好接生准备,一边指点秀华呼吸,“听我的,吸气呼气吸气,对,很好,保持这个频率。” 再一次宮缩来的时候,鼓鼓的羊膜囊破了,混杂着白色胎脂的羊水流淌了出来。 听诊器挂在余秋的脖子上,她又听了一次胎心,大概每分钟一百五十次,秀华的肚皮再一次变硬,强有力的宮缩推着宝宝的头往下去。 宝珍想要拿利多卡因的时候,余秋摇摇头,示意她“保护会荫。” 秀华肚子不大,余秋预估她的孩子应该不会超过六斤半重,没必要非得挨一剪刀。 在这种卫生环境下接生,还是尽量避免切口,实在太容易感染了。 宝珍有些慌,往秀华屁股底下垫布单的手都在抖。 余秋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怕。 趁着秀华肚子不疼的时候,余秋赶紧跟秀华交代“下面我们先不给你剪口子,尽可能让你少受点儿罪。万一裂开了,我们再给你缝。” 产床上的秀华胡乱点头。 余秋非常怀疑她到底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 老实讲,估计是听不进去的,因为她现在肯定疼得够呛。 犹太谚语说,上帝不能无处不在,所以他创造了母亲。 分娩有多痛临产的阵痛来临时,不打麻药做会荫侧切术,产妇往往都感觉不到剪刀剪肉的疼痛。 “来,张嘴哈气。”余秋鼓励秀华,“你做的都很好。” 现在宮缩非常强,只要她愿意,一个猛子就能让孩子的头出来。 但是现在余秋需要她放缓点儿,让宝宝慢慢被挤压出来而不是冲出来,这对产妇跟孩子都好。 这样产妇下面不容易裂伤,产道的充分挤压有利于孩子身体各器官更好适应外面的世界。 宝珍的手抵在宝宝的头上,防止小家伙速度过快地冒出来。 因为紧张,因为天气炎热,因为手上用力,瘦小的接生员额头布满了密集的汗珠。 余秋拿手指将她的汗珠拢到一边。 她想给宝珍擦汗的,可惜她没有面纸。 再一阵宮缩来了,宝宝的头露出了13。 余秋都没来得及喊秀华稍微用点儿力气,那漆黑的小脑袋就慢慢被挤了出来。 孩子面皮发青,脸上全是血跟黏液。 “哈气,不要用力,很好,非常棒。”余秋大声夸奖秀华,眼睛盯着下面。 宝珍左手四指托着宝宝的下巴,拇指从鼻根向下挤压,白色的粘液被挤了出来。 她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到底应当怎样帮助产妇娩出胎肩。 余秋安慰她“托住宝宝的头就好。” 虽然教科书上要求助产士协助胎头复位,手掌下压胎儿颈部帮助前肩娩出。 但是按照近些年的新理念,助产人员应当尽可能减少干预分娩过程。 即使不用他们帮忙,胎儿也会在产道里头自行调整位置,顺利离开妈妈的身体。 就像余秋预料的一样,下一阵宮缩来的时候,宝宝的前肩顺利地分娩出来。 秀华的宮缩实在太强了,余秋不得不叮嘱她始终张嘴哈气,避免往下用力。 饶是如此,又一阵宮缩之后,胎儿的后肩也出来了。 宝珍托着孩子的肩膀,滚烫的羊水汹涌而出,胎儿的下半身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一样。 她下意识地想观察产妇下面的撕裂情况,被余秋阻止了“你管宝宝就行。” 宝珍赶紧清理了孩子口腔里头的粘液,小东西还没等到断脐就扯着嗓子嚎啕起来。 这一哭,他那发青的脸色立刻泛出了红润,小手小脚都有力的很。 搞得宝珍给他清理脐带进行包扎的时候,都不得不按住他奋力动弹的两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小小 10瓶;林时一 5瓶;万年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沙子换沙水泥 宝珍拎着产包往回走, 准备趁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将布巾洗了好早点晾干。 她今儿工作顺利,整个人轻快的像只小喜鹊, 嘴里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一般, 噼里啪啦将自己兜个底朝天。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 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 路又不好走, 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 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 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 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 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先弄个插秧机出来吧。” 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插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插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插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勃勃“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搓。”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他的母亲则跪倒在床边。 接生婆退也没地方退,只能嘴里头喊“莫要这样。说什么鸡蛋,大的小的,你们只能顾一个啊。再这么熬下去,两个都得死。” 帘子内外哭成一团。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拽着帘子哭“不要砍妹妹脚,妹妹痛。” 刚会走路的小男孩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爸爸跟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啕出声。 桂枝的丈夫下了决定,保大人。 产妇自己却不肯,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脚。以后娃娃要怎么过日子 她丈夫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宝跟小宝怎么办” 桂枝的婆婆也跟着帮腔,抓着儿媳妇的手抹眼泪“桂枝啊,你听妈的话,这娃娃就是这个命,怪不了谁的。” 田雨吓得面如土色,她抓着小接生员的胳膊,结结巴巴地问年纪跟自己弟弟差不多的小姑娘“非要砍掉脚吗” 那孩子肯定会淌好多血,会不会现在就死掉啊 接生员面色惨白,嘴唇上下打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接生婆一叠声地叹气,催着人拿热水过来。 干这个行当的,就没有不希望母子平安的道理,可是饿老生能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 “慢着。”始终在边上沉默不语的余秋终于开了口,转头看接生婆,“奶奶,你能保证孩子活着生下来吗” 接生婆连连摇头“这个打不了包票的。女人生娃娃本来就是走鬼门关,何况这个又是饿老生,不是好生。” 就连大人的命,她也只能说试试。 余秋伸手将自己的马尾辫盘起来,拿了肥皂在温水里头洗手。 她眼睛看着脸盆中自己的倒影,声音平板板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也不能保证母子平安。也许两条命都没有也说不定。” 臀位足先露,本来推荐处理方式就是剖腹产。她肯定是脑袋被雷劈了,白求恩跟林巧稚齐齐上了身才跳出来多管闲事。 “不过我可以试试。”余秋抬起头看床上的大肚子,“我可以试试让你孩子全须全尾地出来,不砍宝宝的脚,也不剖开你的肚子。这件事情风险很大,到底怎么选择,你们必须现在拿主意。”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小小的茅草屋似乎要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 床上气若游丝的准妈妈下了决心“大夫,我想试试。只要娃娃好就行。” 余秋转过头招呼跑进来还是茫然无措的小接生员“签字吧,知情同意书里头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床上的大肚子,摇摇头,相当冷静,“抱歉,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不能保证他生下来是好的。我只能尽力。请你相信,除了你跟爱你的人之外,医生护士是最希望你们母子平安的人。” 这大概就是命吧,谁让她吃了这碗饭。她不高风亮节,她也不想多管闲事,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面前死掉,这可是两条生命。 小接生员当然不会让桂枝家里头签什么知情同意书。事实上这玩意儿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有现成的东西在了。 生娃娃而已,谁都晓得是过鬼门关的事,签什么字画什么押呢。 然而余秋却坚持。 她一面手脚不停帮桂枝消毒下身,一面口述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以及臀位助产知情同意书的内容,让田雨写在纸上,交给桂枝的丈夫签字。 事发突发,田雨连张纸都找不到,只能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 她看着封皮上主席题词的“为人民服务”,暗道自己这回可真是为人民服务了。 桂枝不会写字,余秋叮嘱田雨让她按手印。 没印泥根本不是事情,钢笔水涂满大拇指指腹就好。 看着签名跟手印,原则性极强的余医生才郑重其事地招呼田雨收好。 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好要扯皮,这可是呈堂证供。 一想到扯皮,余秋又本能地头痛。 毫无疑问,现在她穿回2019年的话,明早肯定要直面医疗纠纷。不出意外,医院肯定会选择协商解决,也就是私了。谁让他们院领导就是下来镀金准备高升,绝度不会允许自己任上出现任何的呢。 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赔偿费用会由当事医生自己掏钱,少不得她也要出血。 因为现在家属对她意见最大。 余秋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多想,先顾好眼前的事再说。 她拿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往上推,托住了孩子伸出来的脚,让它回纳产道。 宮口还没开全,脚先下来的话堵住路,孩子身体卡在里头下不来,就要活活憋死了。 余秋耳朵上挂着听诊器,让小接生员帮忙扶着听诊头,好监测宝宝的胎心。 她有些遗憾,如果是多普勒胎心仪的话,桂枝就也能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稳健有力的宝宝心跳对备受分娩痛苦煎熬的准妈妈来说,是无法言喻的慰藉。因为这直观地告诉她们,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你放松点儿,后面所有的行动听我指挥。现在宝宝心跳是好的,我们要等你宮口打开,宝宝出来的路都顺畅了,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目前这个洞口已经开了一半,不要着急,慢慢来。” 余秋让桂枝将两条腿分开弓起来,呈型。 这个体位在临床上有个专业术语叫膀胱截石位,是暴露会荫部位最常用的姿势。 余秋知道桂枝长时间弓着腿会很累,但她也没办法。 因为这儿没有接生床,她没办法正对着桂枝的下面进行操作,她只能跪在床边。 她甚至连坐在床尾都不行,这床三面都框着。 桂枝家的地面也是夯实的硬土,阴雨天还潮极为厉害,余秋很快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凉飕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安江南 107瓶;aro098 50瓶;赫连檠城 6瓶;iy、est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