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当魏婴有了亲哥哥》 第1章 第1章 中原大陆以东,隔海数十里有一岛屿,名曰瀛洲,素有仙山之称。岛内风景宜人,灵气四溢,乃入道修行之佳境。然,瀛洲门人居于此地,与世隔绝,鲜有外出者。岛外涉结界。数百年间,不少中原世家派人寻访,皆过其门而不遇。瀛洲之存,始成传说。 ——————题记 中原,夷陵。 魏妟(yan四声)自客栈二楼拾级而下,随从阿祯紧随其后。甫一入大厅,便见一队人马从门外闯进,态度嚣张,气势凌人。随手抓了客栈内的人和手中的画像对比,容貌不和,又不悦推开。 “去楼上,给我一间一间搜。” 那疑似首领者一声令下,其余人立马跟上,如风般自魏妟身边走过,大约是嫌他站在楼梯口碍事,还顺手推了一把。 阿祯皱眉,身形微动,刚要发难,却被魏妟拦住。 眼见这群人上了楼,厅内众人都舒了口气。有胆子大点的,忍不住愤慨:“这岐山温氏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不过一个区区夷陵监察寮,把我们这些仙门散修当成什么了!” 他们虽都非出自名门,不论家世,资质,修为均不入流,可那监察寮的人,不过是一群走狗,连个温姓都没有,真论本事,指不定还不如他们呢。被人这般无礼对待,仿佛他们是可以随意宰杀的野猫野狗,叫人如何不气。 “谁让他们背靠温氏呢。你没听说,姑苏蓝氏的云深不知处都被烧了吗?” “云深不知处被烧了算什么,云梦江氏还被灭门了呢!” “不独江氏,最近被灭的小门小派还少吗?稍有不服温氏的,哪个有好下场。” “要说那些小门小派也就罢了,这江氏和蓝氏可都是名门世家。这也太……哎……” “谁说不是呢!尤其江氏,一派宗主与夫人,温氏说杀就杀了。江氏旗下子弟,便是连仅有几岁的稚童都不放过。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好在,江宗主的一双儿女和大弟子逃了出来。” “逃出来?你这消息怕还是几个月前的吧?” 前头那人疑惑,“听你这语气,后头又发生了什么?” “逃是逃出来了。可就在三个月前,也是在这夷陵,那魏无羡被温晁抓住,打了个半死,扔去了乱葬岗。” “乱……乱葬岗?”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乱葬岗是什么地方,谁人不知?进了那等地界,就别想再出来。活着的出不来,死了的也出不来。 “嘘,小声点,别再说了。趁他们上了楼,没管咱们,我们快走吧!” 众人回过神,四散开去。 阿祯微微蹙眉,瞄向魏妟,“少主,温氏下属如此无礼,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他们。” 魏妟神色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厅内众人的议论,只说:“瀛洲不涉足中原仙门之事。不论是温氏,还是蓝氏,江氏,都与瀛洲无关。今次我们出岛,只为寻亲。旁的,不必插手。” “可是,他们对少主……” 话未说完,魏妟轻轻拍了拍被温氏走狗触碰的衣袖,“无妨,走吧!与其在这里同这群蝇营狗苟之辈计较,不如省下时间,说不得还能快点找到阿婴。” 阿祯张了张嘴,想到自家主子的性子,应了声“是”,前往柜台结账。 他们自东门入城,出了客栈,便往西而去。走不多远,魏妟突然身形一顿,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管一节指节大小的琉璃瓶子,里头装着鲜红色的血液。如今这血液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阿祯有些讶异。他知道这是魏妟的心头血。魏妟特意取出,加以术法,可寻血脉亲缘。但也有弊端。比如,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有所感应。 他们出岛已有数月,中原境内也走了不少地界,唯有三月前在云梦,这管心头血曾有过异动,可等他们寻去,突然又没了。至此之后,再未有消息。 阿祯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更别说魏妟了。魏妟此刻又是欣喜又是忐忑。欣喜于,同胞亲弟弟应当就在附近。忐忑于,害怕也如上次云梦一般,转瞬又消失了踪迹,白欢喜一场。 魏妟握着琉璃瓶的手微微发紧,一刻也不敢耽搁,掐了个法诀入瓶内。瓶内的红光闪了两下,抽出一根思如发丝的红线,飘向远方。 阿祯只感觉眼前身形一闪,已没了魏妟的踪影,赶忙追上去。 二人一路行至郊外,抬眼望去,前方竟是一片怨气聚集之地,竟是与红线所指方向不谋而合。 阿祯大惊,“这……这是夷陵乱葬岗?怎……怎么会?” 转头去看魏妟,果见魏妟神色难看起来,忙转了话头,“这里离乱葬岗还有些距离。少主,说不定是我们想错了,这红线许还会变方向。” 可惜,二人继续前行,红线方向再未更改。且距离乱葬岗越近,血瓶的红光越发旺盛。这说明,他们要找的人不远了。 至得乱葬岗地界,阿祯即使还想再找言语宽慰,也已无借口可寻。魏妟面沉如水,随手为自己和阿祯设了个法诀防御,抬脚走了进去。 乱葬岗内,怨气弥漫,鬼气冲天。说句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任如今仙门世家谁来,只怕都难撑过三日。可魏妟与阿祯在此间行走,那些“东西”竟是都未能近身。 忽闻笛声响起。 阿祯“咦”了一声,“音攻术?” 话音刚落,又改口道:“不对!这不是寻常的音攻之术,音律中充斥怨气鬼息,是诡道术法!” 下一秒,又是大惊,“吹笛之人,是想借怨气攻怨气,以鬼打鬼!他是想将这些怨鬼炼化,以供驱使?” 魏妟蹙眉,“过去看看!” 阿祯点头。 二人循声前往。 山洞内,少年横笛吹奏,周身已被团团黑气包围,这些怨魂鬼怪所化之物,想方设法,拼了命地往他身体里钻。他将横笛握紧,一刻也不敢断了音,与这些怨鬼做着殊死搏斗。 当年姑苏听学,他年少气盛,一时狂妄,曾对蓝老先生提过驱使怨气抵抗怨气之法,但到底身为世家弟子,走得是名门正道,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于诡道从未接触。这横笛乃是他这几日刚刚炼制所得,这术法也是他这三月来自创领悟。到底能否成功,便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可这是他唯一活着的希望。成败在此一举。 少年将旋律加快了两分,那些黑气也随之躁动起来。双方对垒,旋律愈快,黑气越发张狂,及至最后一波音攻,黑气砰的一声,随之四散。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轻笑。 他赢了!只可惜,是惨胜。 他面白如纸,自嘴角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晕了过去。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一个怀抱。 “阿婴!” 魏妟抱着魏婴,声音有些发抖。 阿祯看着红光大盛的血瓶,便知这九成九就是他们要找之人了。但即便有九成九,也还总有那么零成一的可能弄错不是? 他自七岁便跟在魏妟身边,深知魏妟这么多年对失散幼弟的重视和执念,若万一真是弄错,而魏妟却已付出一腔热情,叫他情何以堪? 他试探着开口,“少主,可要用血脉牵引术?” 如今人就在眼前,只需取二人之血,行此术法,是否亲兄弟,一瞬可辨。且此法乃瀛洲传承,绝无错漏。 哪知魏妟却拒绝了:“不必!我一见他便知,他定是阿婴。他眉目间与我虽只有两三分相似,但五官却有七分像了阿娘。” 他年长魏婴七岁,爹娘去世之时早已知事。魏婴或许对爹娘容貌已然模糊,他却是记得的。 阿祯再不说话,望了眼四周,见魏妟此刻心潮澎湃,又是激动,又是怜惜,还有几分愧疚。心里眼里全是眼前这个弟弟,只得轻声提醒,“少主,我观二公子的情况似是不太好。此地也非久留之处。” 魏妟回过神来,“你说得对,我们先离开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夷陵城郊,农家小院。 魏婴伤势颇重,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不时发出几句呢喃。魏妟听不真切,只隐约记住了“师姐”“阿澄”“蓝湛”等字眼。 阿祯神色焦急,“少主,二公子伤势如何?” 魏妟拿着湿帕子为魏婴擦拭额头的动作一顿,嘴唇抿了抿,“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 魏妟的本事,阿祯再清楚不过,听闻此话,有些惊异,“少主,二公子他……” “不只伤势。” 阿祯不解,“不只伤势?还有什么?” “他的金丹没了!” 阿祯瞪大了眼珠子,“金……金丹没了?” 心念一转,“听闻温氏旗下有一得力干将,名唤温逐流,人称化丹手,能化去人的金丹,莫非……” 魏妟摇头,“我用灵力渗入阿婴体内探寻,他的金丹不是被化去的,而是被人生生剖出来的。” 阿祯心跳都漏了一拍,身形大震,“剖……剖出来?” 他虽为侍从,也是从瀛洲出来的。怎能不知这二者的区别。 若是化去,金丹虽没了,可被化的金丹是融入了自身血脉,即便没办法再凝结成丹,却不过是不能承袭剑道。对于如今的中原仙门来说,也就是修行之路止步于此,对身体和寿数来说,是无碍的。甚至,寿数虽比不得修行之人,却比寻常百姓要长得多。 而被人生生剖了金丹却有天壤之别。金丹与人本为一体。你能想象被人挖去心脏的痛楚吗?剖丹比之更胜百倍。这还不只。金丹与心脉相连,金丹被剖,心脉必定受损。以如今中原仙门的落后功法,不说修行之路毁了,寿数也会锐减。 更甚至,随着年龄增长,身体的弊端会逐步浮现,往后余生必受病痛之苦。 魏妟双拳紧握,指间节节发白。 阿祯喉头一紧,他知道,魏妟怒了。 “少主!” 魏妟起身来到桌前,提笔写了张药方交给阿祯,“你去城内,将这些东西凑齐,顺便打探一番。我要知道,是谁害了阿婴!” “是!” 阿祯走后,魏妟重新来到床边,看着魏婴怔怔出神。 当年兄弟二人失散,他被师尊捡了去,带往瀛洲。瀛洲的规矩,唯有每代继承人接掌了宗门令后才可出岛。为达到师尊要求,十多年来,他日夜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就为了能早日成为合格的少宗主,能出岛寻访弟弟。 他曾想过家逢突变,弟弟年幼,没了爹娘,没了自己这个兄长,他要怎么过?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再次相遇,他和父母曾放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弟弟,竟成了这副模样。 魏婴的状况,还有一些,是他未曾对阿祯说出口的。魏婴不只没了金丹。从他的情况来看,怕是在刚被人剖了金丹后,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再遭人毒打,去了半条命,然后又入了乱葬岗,被乱葬岗的怨气鬼气侵蚀。 三项交加,若是寻常人,只一项就足够要命。可他弟弟,三项都生生受了,却活了下来。不但活了下来,还悟出了能制衡乱葬岗那无数怨鬼的诡道术法。 瀛洲众人虽不出岛,但对岛外之事也有些了解。且魏妟与阿祯在中原行走数月,更是见过一些,听过一些。以如今这些仙门的情况,他弟弟真可谓天纵奇才。 魏妟满满心疼的同时,难得有了丝自豪。 可惜,他弟弟资质虽好,此法也可助他解决乱葬岗的燃眉之急,却乃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后患无穷。 好在还有他,他绝不会让阿婴有事。 阿祯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除了手中的药包,还带回来三个被浑身捆绑,嘴上还被下了法诀,不能言语的温氏下属。 “打听得如何?” “云梦江氏的大弟子姓魏名婴,字无羡。听闻其幼失怙恃,江氏已故宗主江眠枫念在与其父母的交情,将他带回江家,视如己出。想来,便是二公子了。” 魏妟想到客栈内听人议论的“魏无羡”之语,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问一句,怎么就没想到,魏无羡就是他弟弟魏婴呢! “二公子的金丹是怎么回事,属下无能,还没查到。但二公子是在夷陵茶楼被温晁抓住,毒打了一顿,扔到乱葬岗的。这三个,就是当时跟在温晁身边一起对二公子出手的人。” 魏妟看向三人,眼内无波。 阿祯撤去禁言咒法,其中一人便迫不及待放话:“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温晁公子身边的人,识相的,给爷爷我磕头赔罪,我考虑考虑是不是放你们一马,不然等我告诉温晁公子,小心你们……” 魏妟翻手为掌,轻轻一挥。声音戛然而止,那人已倒在地上,眼睛睁着,甚至嘴巴都还是口出恶言的张嘴模样,然而呼吸却没了,还未说完的威胁之语,永远也无法说出口。 剩下二人面色大白,猛然惊醒如今形势,眼前这人,杀他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威胁瞬间换成了求饶。 “这……这位公……公子饶命!我们……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们不想伤害魏无羡的。是温晁,对,是温晁逼我们干的!” “对,对!都是温晁!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知道你是魏无羡的什么人,但你若要□□,应该去找温晁。我们……” 呼,掌风刮过。二人纷纷倒地。 魏妟眼皮都没眨一下,只轻轻吐出两个字:“聒噪!” 转头直视阿祯,“温晁呢?” “温晁已离了夷陵。” 魏妟鼻间一嗤,“无妨。既知道是岐山温氏的人,待阿婴好些了,直取不夜天便是。” 顿了顿,又说:“还在夷陵的,就这三个?” 阿祯:“对二公子出过手的,只这三个。” 魏妟呵了一声,“也就是说,还有没出手,在一边看热闹的?” “是!温氏行事嚣张,温晁身为温氏嫡脉,温若寒之子,每到之处,必会跟着一批人。他要羞辱打杀二公子,这些人自然都为他呐喊助威。” “人呢?” 简单的两个字,阿祯却知,魏妟这是但凡参与了此事的,不论动没动手,都不打算放过。 “在夷陵监察寮。若都算上,只怕整个监察寮的人,都难逃干系?” 魏妟眯眼反问,“怎么,这些蝼蚁,你一个人处理不了?” 阿祯心头一震,“不是!” “既如此,有何问题?” 阿祯张了张嘴,“没问题。” “那便好!去吧!” 阿祯颔首,转身之时,又听身后魏妟嘱咐:“清理干净了,一个不留!” 待阿祯走了,魏妟提起他留下的药包入了厨房,生火煎药。面色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似刚刚处死了三个人的不是他,说一个不留的也不是他。 那对阿祯命令的“去吧”,也好似不是在说“去杀人吧”,而是在说“去吃饭吧”一样。平静地让人生怵。 只有魏妟自己知道,他此刻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杀了那三个人有如何?灭了监察寮又如何?不够,这些都不够。 将他亲弟弟害到这步田地,那些不过是帮凶。罪魁祸首可还没抓到呢!温晁!便是将其千刀万剐都难消他心头之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天将明时,阿祯带着一身的血腥回来,打了水回房沐浴换了衣物后,才前去见魏妟。 这会儿,魏婴已吃过一次药,面色看起来好了些,却依旧昏迷着,没有醒。瞧了眼坐在床边的魏妟,阿祯便知他必是守了一夜,半刻不曾合眼。张嘴想劝其去休息,又知他定是不肯的。到嘴边的话,终是咽了回去。 无奈拿其桌上的药包出去熬药。他记得,魏妟说过,这药得三个时辰服用一次。看看天色,应差不多该是第二次服用的时候了。 刚转身,魏妟已将药包夺了过去。 阿祯错愕:“少主?” “这药与寻常药方不同,并非一次全煮。而需一样一样下。每一种药材入锅的次序,熬煮的时间都有讲究,出不得半点差错,且还得用灵力协助。过程繁杂,你未修过医药之道,做不来这个。” 阿祯只得作罢,“那属下在此照看二公子。” “嗯。这药喝下去会激发他体内强行压下的伤势与怨气,他的情况有些严重,如此发作起来必定十分猛烈。若他面容痛楚,高烧不退不必惊慌,这是正常的。我以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也就是难受了些,却是治本之法。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你注意起热之时,用湿帕子垫在他后脖颈与额头便好。” 魏妟嘱咐的详细,阿祯一一记着。见床边确实有水盆和湿巾子,便知,这高热怕是整夜都在反复,魏妟经历已不只一次了。果然,魏妟走后没多久,魏婴就烧了起来。 阿祯按照魏妟交代的,为其降温。待湿帕子半干,取下浸湿再换上。如此反复数次,热度渐渐退了下去。阿祯起身,正打算去换盆水,只听床上之人嗯哼一声嘤咛,眼睫颤动着,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二公子,你醒了!” 魏婴眼神迷茫,脑子有点懵,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若不然这整洁干净的房舍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在乱葬岗吗? 这三个月来,他置身人间炼狱,早已习惯了那等怨鬼肆虐的环境。按理,他早该死了。可他不想死。他不甘心。他对温氏有恨!恨他们灭了云梦江氏,毁了他的家!恨他们杀了他亲如父亲的江叔叔!恨他们化去了阿澄的金丹,若非如此,他何须剖了自己的给他! 他还有念。他念着师姐,念着阿澄,不知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还有蓝湛。在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是这些恨,这些念,以及耳边那如同幻境般的蓝湛嗓音喊出的一声声魏婴支撑着他活了下来,支撑着他悟出了诡道术法,炼出了这白骨笛。 可是他记得在乱葬岗时,他虽成功了,却也晕倒了。 这里不是乱葬岗,这里是哪里? “二公子!二公子?” 魏婴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是你救了我?你把我从乱葬岗带出来的?” “不是我,是我们家少主。” “你们家少主?” “嗯!二公子且等一等,少主正在熬药,我去叫他。” “诶,你等……” “会儿”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听哐当门响,人已蹿了出去。 魏婴愣了愣神,深觉此人怎么如此性急,话都不让人说完。啧了一声,猛然想起来,方才那人似乎一直叫自己二公子? 二……公子?这什么称呼? 若是不认识的,应是叫公子。若认识他,知道他姓甚名谁,也该是叫魏公子。这二字从何而来?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排行了。观遍他认识的人里,符合这个称呼的,也就一个蓝二公子,蓝湛蓝忘机。 那人不会是把他错认成蓝湛了吧? 魏婴正狐疑时,门口走进两人,一人是他先前见过的。另一人大约二十多岁,长身玉立,眉目俊秀,尤其那通身的气度,只站在那,便让人觉得仿似仙人下了凡。 魏婴顿住,这人他该是从未见过的,可为何会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魏妟见了,忙将手中药碗递给阿祯,亲自上前扶起他,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让他坐靠着。 “慢些,你身体还没好,不可逞强!” 声音温柔,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 魏婴越发惊异,“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魏妟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我叫魏妟。” 魏婴神色一变,“魏……魏妟?哪个……哪个妟。” “日字为上,女字为下的妟。” 叫魏妟的或许很多,可以日女妟为名的,怕是不多。魏婴指尖动了动,“你……你……” “阿婴,我是你兄长,你还记得我吗?” 心中猜测被当事人证实,魏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抖动着双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家变之时,他不足四岁,十几年过去,很多事情他都忘了。可有些还是记得的。他记得父母的名字,更记得有个兄长叫做魏妟。 记得父母外出夜猎,再没回来。记得兄长带着他艰难谋生。记得有山魈闯入村庄,杀人食血。村子一夕之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兄长能力低微,根本不足以抵抗山魈,眼见无退路可走,只能仓皇将他塞进柴堆,用干草柴禾严实挡住他的身形。 那会儿,他还不太明白当时的情形,只察觉兄长没和他一起进来,抓着兄长的手不肯放,硬要兄长陪他。兄长却命令他不许出声,把耳朵捂上,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 他被兄长当时严厉凶狠地模样吓住了,忙松了手,拼命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会很乖。就此眼睁睁看着兄长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再未等到兄长归来。他大着胆子走出去,只看到已经满目疮痍的村庄。他哭喊着唤兄长,四处寻找。从山上找到山下,从村里找到村外,一无所获。 自此以后,他便成了一个人。和乞丐为伍,为了一个肉包子与野狗争抢,被野狗追了两条街,终是没护住怀里的包子,还被咬的到处是伤。 若不是遇上江叔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来。 最初他并不明白兄长为什么那么做,他还以为兄长不要他了,甚至在心里怪过他。可后来渐渐长大。他明白了。兄长是为了他,前去引开山魈。将生的希望给了他,而将死亡留给了自己。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那些本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成了他的梦魇。有那么一两年,几乎夜夜在他梦里回放。还是江叔叔为他寻来了安神的熏香,又引导他敞开心扉,给予了他一个温馨快乐的童年,才让他逐渐走了出来。 即便如此,这十多年来,他从未忘记过兄长,也请江叔叔寻找过,一直未曾找到。想到当年的情形,他本以为兄长许是和爹娘一样,都不在了。却不料,有生之年,他们还能再见。 “兄……兄长,你……真的是你吗?你……你还活着?” 魏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有些不敢相信,更怕这一切都是幻象。 “是我!我说过会回来找你的。答应你的事,我怎会食言!”魏妟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半月形状,刻的是鱼戏莲花,“这是幼时阿爹寻来的红玉亲自雕刻而成,共做了两块,你我各得其一。” 魏婴慌忙取出自己怀里那块,这玉佩从小跟着他,就是当年行乞之时他也拼死护着,没让野狗啃了去,也没让其他乞丐抢了去。这图纹他抚摸了十多年,再熟悉不过。 两块玉佩,一模一样。可将二者拼在一起,两个半月竟出奇的融为一体,严丝合缝。 魏婴讶然。 魏妟道:“阿爹说,你我兄弟就好比这两块玉,分则各有千秋,合则自成一体。他让我们随身带着,是想我们永远记得。不论往后人生境遇如何,各人缘法如何,总归是嫡亲兄弟,一母同胞,一脉同源,血浓于水。” 魏婴抬头望着他,竟是不知这玉佩还有这层涵义。 魏妟轻笑,抚摸着他的脑袋,“十余年不见,我们阿婴都长这么大了!” 这手摸在头顶的感觉是真实的。魏婴一把抓住魏妟的手腕,是热的。有温度,有实感。不是幻象!魏婴掐了把自己的大腿,会疼,不是做梦! 欣喜之情充满了整个胸腔,魏婴猛然起身,扑进魏妟怀里抱住他,“兄长!” “嗯,我在!” “兄长!” “我在!” 魏婴每叫一句,魏妟便回一句,不厌其烦。而每每得到回应,魏婴便又抱紧了他一分。就这般一个叫,一个应。听得阿祯嘴角连连抽出,不动声色退出了房间。 不知叫了多久,魏婴眼眶泛红,渐渐湿润。在乱葬岗最绝望最无助时,他尚不曾哭过。如今有了亲人,有了依靠。汲取着魏妟身体的温暖,他所有的难过伤心和委屈仿佛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兄长!” 便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哽咽,泪水早已落了下来。 魏妟有所察觉,轻轻拍着他的背,“阿婴莫怕!” 这一句“阿婴莫怕”直击魏婴心房,冲垮了他所有的武装,情绪如同泄洪之水,泛滥开来。 天知道,在乱葬岗的这三个月,他撑得有多辛苦。多少次,他差点就死在了那里。日夜感受着乱葬岗的阴煞冰冷,他有多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帮自己。 如今,有了。这个人是自己的兄长。 想到此,魏婴没来由,又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亲人回来了,真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待魏婴情绪稳定后,魏妟将阿祯离开前留下的药碗端过来。魏婴喝了一口,龇牙咧嘴,眉头紧皱,“好苦!比我以往喝的都要苦,苦百倍!” “良药苦口!”魏妟变戏法般掏出几颗蜜饯,“全部喝完才能吃!” 魏婴看着蜜饯,嘴角动了动,满脸嫌弃,“兄长,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呢!” 魏妟作势要将蜜饯收回来,“真不要?” 魏婴眼疾手快抢过来,挑眉,“谁说不要!” 语罢,仰头将药喝光,立马将蜜饯塞进嘴里,冲淡满口的苦涩,五官都皱了起来。魏妟看得好笑,“还和小时候一样。嗯,不是三岁,四岁了!” 魏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见他精神尚好,兄弟俩又说起这些年的遭遇。 当然,大多时候是魏婴在说,魏妟听着。一来,魏妟性子沉静,话并不多。魏婴为人更加张扬开朗,刚起了个头,便似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二来,魏妟在瀛洲的生活平静无波。相比起来,魏婴的生活可说曲折得多。 但魏婴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不过一会儿,魏妟便听出了些许味儿来。比如说江家,只谈江叔叔、师姐、江澄,对那位虞夫人仅介绍了一句,再无赘述。魏妟是何等人物,心思剔透,观他面色便知这虞夫人对魏婴怕是不太待见。 再有岐山温氏,魏婴将他们的嚣张可恶行径说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直斥其心肠之毒,手段之狠,愤懑仇怨之情不加掩饰。但对于温晁折磨他之事只字未提,更别说金丹了。 魏妟神色微暗,心底极不是滋味。 他的傻弟弟啊!这是怕他知道会伤心难过吧?果然是懂事了。可魏妟却宁愿他不曾懂事,好的坏的都直言不讳,如同小时候一样,被欺负了会回来告状,找自己帮他打回去。 然而魏妟也知,十几年过去,他的弟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不点了。他,不一样了。 魏妟朱唇几度轻启,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化为一叹。 十几年的空白不是几句话就能填补的。不急,且慢慢来吧! 把自己想说的一股脑倒出来,魏婴这才拉着魏妟问:“兄长可有字?” “有!我的字是阿爹取的,唤作兰亭,你那会儿还小,怕是不记得。阿爹当时还说,等你大些了,你的表字可唤临河。” 兰亭序,又称临河序。果真是一脉同源,一听便知是兄弟俩。 魏婴“啊”了一声,从未想过原来生父竟曾为他取过表字,“可是我现在叫魏无羡!” “无妨!阿爹当时也是随口一说,不必较真。况且江宗主是你师长,为你取表字乃是应该的。无羡二字,很好!” 魏婴点头,他也觉得挺好。 “按兄长所说,你当年被山魈所伤,昏了过去,是被你师尊所救,带回了瀛洲?我听说过瀛洲,但从未有人去过。瀛洲,真的存在吗?” “当然!” “据说,瀛洲很美?” “是!瀛洲美若仙境,此言不虚。至少,我在中原见过的这些江河大川,都比不上瀛洲。” 魏婴一双眼睛放出亮光。魏妟轻笑,“你会有机会看到的。” 魏婴一愣,“瀛洲不是不许外人进去吗?” “你不是外人!阿婴,待你身体痊愈,随我去瀛洲可好?” 魏妟说得认真,魏婴怔了怔,挠了挠头,没有说话。瀛洲便是有千百般好,也终归不是他的家。比起陌生的瀛洲,他更喜欢熟悉的莲花坞。况且他可还记得魏妟说过,一旦进了瀛洲,寻常是出不来的。 中原有他的根,有他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他怎能抛却?却又怕魏妟失望,只得打着哈哈揭过去,往床上一趟,耍赖般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了。” 不料撞到身侧的笛子,笛子咕噜噜滚落在地。魏妟弯身捡起来递还给魏婴。魏婴结果,将笛子往杯子里挪了挪,似是想把他藏起来。眼神躲闪,有些心虚。 “这笛子乃白骨所制,阴煞之气颇重,不过也算得上是个灵器,且已被你炼化,认你为主,可有名字?” 魏婴心头咯噔了一下,没想到魏妟开口便说出了笛子的来历,见他眼中唯有鄙夷之色,神色舒缓下来,看着笛子,想了想,轻声说:“陈情,就叫它陈情吧!” “既取了名,往后便唤它陈情了。阿婴,它可是你亲手所制,在乱葬岗时,你可就是用它制住了满岗的怨气?” 魏婴点头。 魏妟笑起来,“我们阿婴真厉害!” 魏婴怔神,“兄长不觉得此为邪道,非是正途吗?” 魏妟眼角的笑意更大了,“何为正,何为邪?我知道中原仙门都认可剑道为正,鬼道为邪。可若今有二人。一者习剑道,却滥杀无辜,手段之狠绝比之温氏有过之而无不及。另一者习鬼道,却借此法降百鬼,制百妖,解救万千百姓。你觉得孰正,孰邪?” “自然是前者为邪,后者为正。”魏婴答得理所当然,不假思索。 魏妟点头,又说:“那你何必问什么邪道正途!” 魏婴一怔,沉思道:“兄长,我明白了!” 他握着陈情的手紧了紧,所为的正邪从来不是什么功法,而是人心。只要他心志坚定,走得是什么道又有何关系? “不过……”魏妟看着陈情,突然又转了口,“众人将以怨制怨之法称为邪门歪道也并非没有理由。盖因此法借用的都是阴煞极重之物,比如陈情。 此类器物怨气过大,长此以往,难以驾驭。你虽则此刻克制了它,焉知往后不会出岔子?你敢保证,能一直克制住它,不会受它影响,甚至反被它所控吗?” 魏婴默然。他虽觉得自己不会落到那个地步,却还真不敢打包票。须知,古往今来,多少前辈先贤也是如此自信,可最后都倒在了这份自信上。那位蓝氏的女家主不就是如此吗? 魏妟看着他的神色变化,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这是别人需要在意的,我的阿婴不必担忧这些。” 魏婴抬头看他,十分不解。 “瀛洲有一功法,名唤净心诀,可解决此隐患。等你身体好了,我传给你!” 魏婴欣喜刚挂上脸颊,又听魏妟道:“还有你失去的金丹。” 魏婴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煞变,“兄长知道?” “你是我救的,脉是我诊的,药是我开的。我怎会不知你的情况?我虽非主修医道,却还不至于连你体内有没有金丹都看不出来。” 魏妟神色凝重,“阿婴,我不反对你修习诡道术法。你既然有能力悟出此道,更有能力炼制陈情,便足见你在此道上的天赋,弃之未免可惜。但这不代表你要放弃剑道,专注于此。” 魏婴转了转陈情,“我本就不喜剑道,如今有陈情,也挺好的。” “是当真不喜剑道,还是金丹已失,修不得剑道,只能不喜?” 魏婴哑然。 魏妟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敲,“傻子!你听过瀛洲那么多传说,当我这个瀛洲少主是摆设吗?” 魏婴有些懵逼地看着魏妟,还是没明白魏妟的意思。 魏妟摇头失笑,“我自有办法为你重塑金丹!” 这一句彷如一个霹雳砸下来,魏婴张大了嘴巴,“重塑金丹?我从未听说,金丹还有重塑之法?” “中原仙门没有,你怎知瀛洲没有?” 魏婴惊愕地抓住魏妟的手,“兄长,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如何会拿这等大事来骗你,若非有十足的把握,难道我会容忍自己给予你莫大的希望,又让你失望吗?” 十足的把握? 魏婴嘴唇都在抖动,“兄长,我……我还能……我……” 巨大的惊喜已经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会的。相信我!” 魏婴用力点头,“嗯!多谢兄长!” “你我嫡亲兄弟,何须言谢。好了,别胡思乱想。重塑金丹并非小事,也不是现在能解决的。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一切都得等你身体好了再谈。快躺下休息吧,等喝药的时候,我叫你。” 想到那不是一般的苦涩的药汁,魏婴一张脸再次皱成了苦瓜,“啊?还喝啊?” 何止要喝,这可不是喝一次两次,还不知要喝多少天了。就魏婴这模样,怕是有的罪受。魏妟失笑着摇头,替魏婴掖好被角,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门外,阿祯候在庭院里,距离适当,保证不会听到兄弟俩叙旧谈论的私密话题,以及亲人久别重逢而情难自禁的宣泄低泣,又能保证倘或有什么事,只需魏妟唤一声,他就能立马出现在眼前。此刻见魏妟出来,忙迎上去:“少主!” “阿祯,我没记错的话,藏宝阁内有一颗千年鲛珠?” “是!少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完,阿祯似有所觉瞅了眼魏婴紧闭的房门,“少主是想用这颗鲛珠为二公子重塑金丹?” 魏妟没说话,却已是默认了。 阿祯大为惊愕,“千年鲛珠难得,这么多年来,瀛洲也只有这一颗。” 犹豫着又说:“其实,重塑金丹并非必须鲛珠。别的宝贝也可。藏宝阁内还有不少奇珍,我们可以……” 话未说完,魏妟已截断:“还有什么比得过鲛珠?龙珠性烈,妖丹性邪,唯有鲛珠最为温和。且千年鲛人凝聚的内珠,化为金丹,不但可以滋养阿婴的身体,还会让他以后的修行之路受益无穷。” 阿祯哑然,魏妟说的他如何不知,可也正是因为其如此效用,要想将其化作人体金丹的难度也就直线攀升,所需匹配的其他药材等级也得衬得起鲛珠才行。简言而之,非天材地宝不可。 魏妟轻笑,“那些东西瀛洲没有吗?放在藏宝阁这么多年,都落灰了。即是珍宝,自该发挥它的价值,物尽其用。” 阿祯咬牙,“少主,你知道属下担心的不是这个!” 虽则费那么多宝贝实在有些暴殄天物,可瀛洲藏宝阁收藏颇多,没了也就没了。只要人没事,这些都还能再得。但…… “少主,如此一来,你想成功,会十分艰难。” “无妨,我有把握。” 阿祯攒紧了拳头,以魏妟的能力,是有绝大可能办到没错。可为此所付出的代价呢?轻则损耗大半灵力,重则伤及心肺。 而若放弃鲛珠,改用其他低等珍宝,魏妟自可安然无恙。对魏婴而言,也不过是金丹质量一般罢了。可那也是对瀛洲来说,放在眼前的中原仙门之中,即便算不得首屈一指,也能排进上游之列。 因此,阿祯只觉得魏妟这抉择实在没有必要。 “少主,我不同意!” 魏妟眼厉如刀,“我只是通知你,并非征求你的意见。” 阿祯眼睑下垂,张着嘴,没了言语。魏妟说得没错,且他不过一介下属,也没有反对的资格。 大约是察觉自己语气太重,魏妟卸下强硬的态度,“阿祯,阿婴是我弟弟。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弟弟。” 魏妟神色恍惚,回忆起当年父母外出夜猎时的那一幕。阿娘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家阿妟长大了,是小大人了。爹娘不在,阿妟会照顾好弟弟的,对吗?” 彼时,他十来岁,仿佛一下子被赋予了使命感,拍着胸脯保证:“阿爹阿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婴的。” 他答应过的。答应了会护阿婴一辈子。可却把他弄丢了,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魏妟收回心神,叹声道:“阿婴同我说了很多他这些年的生活。我听得出来,他喜欢自在逍遥,喜欢鲜衣怒马。我不想他因为金丹,而只能被迫压抑自己。我想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阿祯,我是瀛洲少主,有着作为瀛洲少主的权利,也有作为瀛洲少主的责任。终有一天,我会和师尊一样,背负着自己的使命,进入深渊腹地。我不可能陪在阿婴身边一辈子。即便我愿意无条件护着他,却没有理由让瀛洲下一代继承人也像我一样护着他。 到那时,阿婴要如何?你我都明白,若想无忧无虑,不惧他人眼光与看法,活得恣意洒脱,想怎样便怎样,得有足够强大的资本。阿婴需要自立。 以鲛珠为金丹,于我而言不过是失了些珍宝。便是受伤,以我十多年的修为及瀛洲的灵药,也不过是养个一年半载。可于阿婴而言,却是他此生能驰骋整个仙门,无需对任何人低头,更无需看任何人脸色的根本。” 阿祯嘴唇动了动,低下了头,“我明白了,少主!我会传信回瀛洲,让他们准备好重塑金丹需要的所有东西。” 阿祯虽为从属,可跟了魏妟这么多年,两人一起长大,感情自是已经不同。见阿祯能够理解,魏妟心底高兴,脸上挂了笑,“不急。总得让阿婴将中原之事了结了再说。” 此后数日,魏婴没再问金丹之事,魏妟也没再说。兄弟俩日日相处,一个刻意亲近,一个也愿意被亲近,感情倒是好了不少,那份因十几年隔阂产生的陌生感一点点被消融。 魏婴闲适地瘫在躺椅上,歪着身子问阿祯,“这院子以前是有人住的吧?怎么除了你和兄长,我就没见过别人?” “少主说以二公子的情况,不宜住客栈。一来城内有温氏人马到处搜查,二来客栈人来人往,不利于二公子休养。这处院子住着的本是一对小夫妻。少主借了他们的房舍,让他们先回女方娘家去了。” “啊?”魏婴大为意外,“占了别人的家,还把主人赶走了?” “少主不喜外人。况且也和他们说了,最多住上一月。给了他们一袋金珠子,足够他们再盖十座房子了!” “一袋金珠子?” 阿祯以为魏婴是好奇什么样的金珠子,便扯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 魏婴打开一看,还真是“一袋金珠子”,完全不带夸张的,不由咽了咽口水,这手笔,怎么比兰陵金氏还财大气粗。他睨了阿祯一眼,这人怕是在瀛洲太久了,不了解中原的物价吧?这一袋金珠子,何止能盖十座小院,一百间都够了。 魏妟端着药碗走过来,“说什么呢?” 魏婴道:“没什么!” 看到药,脸又垮了下来,“还喝啊!” “嗯,这副药大约还得喝上五日。” 魏婴瞬间抓住了关键词,“这副?” “五日后换药方!” “啊?” 魏婴觉得自己这“苦日子”是看不到头了。然而在魏妟和阿祯的双重“监视”之下,只能乖乖配合。 魏妟看到小几上的金珠子,取了几颗随手撒出去,金珠子瞬间化为三个仆从,朝魏妟行礼。 “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换洗的衣物都清理了。” 三个仆从各自行去。 魏妟这才转头与魏婴解释:“之前是我疏忽,此处没了外人,虽然清静,可这些活儿都得有人干。” 这种事,他做不来。阿祯也做不来,更不可能让魏婴一个伤患去做。 如此解决最好。 魏婴心头震撼莫名,“这……这……” 那三个仆从虽行动迟缓,双目无神,却并不影响做活。瞧起来就是活生生的人! “听过撒豆成兵吗?” 魏婴懵逼点头,心内宛如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撒豆成兵啊!竟真有这等仙术! 魏妟失笑,“这可不是撒豆成兵,但也算是由撒豆成兵之术功法中衍生而来的低等幻化术。这些人都是金珠子幻化出来的,维持不了多久,最多也就三五日。也只能干些洒扫洗衣做饭的事情,旁的都做不了。” 但即便如此,对于他们的需求,却是都满足了。而且,三五日后,这批时间到了,再造一批便是。 魏妟看向仍处于呆滞状态的魏婴,“可想学?” 魏婴猛然回神,差点没跳起来,“我能学?” “可以!此法耗费灵力不算太多,且有取巧之法,没有金丹也可。只是做出来的幻象呆滞一些,维持时间短点而已。你可以先学着玩玩,等以后有了金丹,你若还有兴趣,再细细琢磨。” 魏婴喜出望外,扯着魏妟的袖子不放,“那还等什么,自是要学的。兄长,你快教我!” 魏妟知道魏婴资质不错,可在教导他之后才真正明白他的资质有多好。简直是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当年师尊曾赞过他的天资,说是世上难得。若不然师尊当年捡到他时,他已有十来岁,早过了修习瀛洲功法的最佳年龄。要不是这等天资,如何能入师尊的眼,又如何能通过重重考验,成为合格的瀛洲继承人? 但魏婴的资质比之他,绝不逊色。且怕是还更好一些。若是当年师尊同时遇上他们二人,今日的瀛洲少主是他还是魏婴,可就不一定了。 对此,魏妟并无嫉妒,反而更加欢喜。 如此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日子过得也快。阿祯每日都往城里去一趟,带回一些消息。 比如,四大世家结成联盟讨伐温氏,称“射日之征”;比如,夷陵监察寮被灭,温晁得信,带着大批人马回了夷陵,放言要找到凶手,将其碎尸万段。 魏婴听在耳里,什么也没说,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这日,到了魏婴换药方之时。之前的药都是阿祯去买的。这回不同,有些药材比较特殊,药店未必会有,若有最好,若没有,怕是还需往山上去寻一寻。因此,魏妟亲自出门了一趟,让阿祯好生看着魏婴。 他回来时,夜色渐黑。 阿祯守在门外,魏妟推门而入,回头问:“阿婴呢?” 阿祯茫然,指着床上睡着的“魏婴”说:“不是在睡觉吗?” 再一细看,神色微变,将被子拉开,一个法诀打过去。原本睡着的魏婴变成了一个半掌大的木雕人偶。 “幻术?”阿祯大惊。 魏妟眼底含笑,“他倒是从名!不过几天,非但将我所教全部学会,还自行更改,幻化出想要之人的模样。尤其是,居然骗过了你!” 虽说是阿祯没想过魏婴能做到这个地步,对他未曾设防,一时大意。而且魏婴幻化的乃是沉睡的人偶,若换成醒着的,那呆木头样,怕是一眼就能叫人看穿。可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十分不简单了。 “是属下失职。” 魏妟摇头,伸手取过木偶旁边的那封信,看到其中内容,松了口气,“好在还知道留下讯息,告诉我们他的动向与打算,也定好了三月后的再见地点。” 阿祯见其态度奇怪,忍不住问:“少主早知二公子会走?” “你没发现自打他听到你带回来的消息后,就心神不宁吗?况且,温晁既然已经到了夷陵,他怎么还可能坐得住?” “二公子想去报仇?可他为何不直说?” “他若说了,我怎会袖手旁观?他这些日子问了我许多瀛洲之事,自然清楚瀛洲素来不插手中原仙门之事。他是不想我为他坏了瀛洲的规矩,让我为难。” 魏妟一叹,收了信,又说:“他身体已好了大半,也学会了净心诀。可毕竟失了金丹,又被重伤,底子还未完全复原。跟上去吧!我们悄悄赘在后头,不必现身,也不必出手,护着他就好。” 且看阿婴会怎么做,他总会支持他的。 既要让阿婴自立,他便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教他自己成长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夷陵。 此刻的监察寮早已没了往日喧嚣的光景。庭院内,绞死的,溺死的,掐死的,毒死的。各类尸体横七竖八,死状不一,唯一相同的是,都极为惨烈。 屋子里,王灵娇一介女流,平日仗着温晁的事没少耍威风,却是个胆小的。前些日子便有梦魇之照,如今被魏婴的陈情引出的幻象一吓,支撑不到半刻钟就已崩溃,自行毁了容貌,上吊自尽。 再有温晁,一个大男人,还是堂堂温氏二公子,竟是没比王灵娇好上多少。拿着把剑横冲直撞,到处乱砍,嘴里喊着“我不怕你”,却不过是虚张声势,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魏妟冷嗤,能将阿婴害到那个地步,他还以为温晁是个什么人物呢!这场景着实让他失望。就这么个玩意儿,竟是将阿婴折辱至此。想到这点,更觉此贼可恶。 忽然,一道黑影如风般闯入,也不与魏婴出手,直接揪起温晁飞掠而去。 魏婴有一瞬间的错愕,转眼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魏妟倒是在黑影刚出现时便有所察觉,他若要出手,黑影绝无逃走之机。然而他未动,阿祯也未动。只在魏婴飞远之后,再次悄悄跟上。 温逐流带着温晁本欲往岐山,却被那诡异的笛声横加阻拦,不得已一步步在其逼迫之下转了道,竟是云梦方向。 温逐流心底惊异,顿生某些猜想,却来不及细思。笛声如影随形,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尤其是在夜里,鬼魅频出,让他不甚其扰。他有化丹手之名,最拿手的便是化人金丹。可偏偏这些怨魂厉鬼并无金丹。他的这项技能也便没了用武之地。 而拼硬功夫,那些东西端得是神出鬼没,稍有不甚,便会着了他们的道。再加之,他还带着一个累赘温晁,帮不上忙不说,还作死地拖后腿。简直叫温逐流难以应付。 就这般一路到了云梦,温逐流虽已是身心疲软,可表面看起来尚好。温晁却受了大罪。在厉鬼的攻击,怨气的侵蚀,以及自身恐惧的折磨之下,早已脱了人形。若此时有认识地见到他这副模样,大约会难以相信这是昔日那个嚣张跋扈的温晁小公子吧! 客舍隐蔽处。 阿祯看向魏妟,“这温逐流倒也算有些本事,可惜跟错了主子。温晁……” 这样的人,便是连阿祯都不想评价。 “二公子再来这么一遭,他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若非有温逐流在,温晁必然早就死了。当然,便是有个温逐流,也快了。 魏妟点头,看向魏婴藏身的方向,“应当就在今晚了。” 说完,身形一顿,眼眸如利刃般扫过房顶。阿祯瞬间警觉,“有人!” 魏妟知其意思,摇头说:“敌友未知,静观其变。” 阿祯应了。迈出半步的脚收了回来,重新将自己身形隐藏,却是将佩剑握在手中,保持戒备姿态,随时准备出手。 屋内。 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温晁三魂聚散,七魄纷飞:“他来了!他来了!他又来了!” 吱呀,门开了。 温逐流转身,便见魏婴走进来,嘴角还挂着笑。他轻蔑地看了温晁一眼,转向温逐流,“你以为你可以在我手里保住他吗?” 温逐流没有说话,却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魏婴冷笑,拿起了陈情。 笛声响起,屋内微风乍起,帷帘飘动,烛火噗的一下骤然熄灭。 虚空中,一个红衣女鬼现身,锋利的指甲直朝温逐流抓过来。温逐流偏身闪过,两人交战在一起。温晁吓得躲在角落,双手抱着头,身体瑟瑟发抖。 屋内火光已灭,月色低浅,于温逐流而言,极为不利,可却半点不影响红衣女鬼的行动。甚至在这等环境之下,她的动作愈加便利。且她为鬼身,没有实体,温逐流的大半功法对她都造成不了多少实质损伤。如此,数招过后,温逐流便被女鬼所伤。 这般下去,只会让自身处境越发危险,温逐流非常明白这点,因此当机立断,拼着被女鬼所伤,也要转了攻击方向,不再与女鬼纠缠,而是将目标对准了魏婴。 眼看他的杀招距离魏婴面门唯有一寸之地,三道利光直射而入。 一道为蓝,将温逐流击退数步,一道为白,从屋外而来,直接砍下了温逐流欲要伤及魏婴的手。 但听温逐流“啊”一声惨叫,这喊声才从喉咙发出,最后一道紫电已趁机圈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所有的声音都卡死回去。 自夷陵一路走来,温逐流的灵力本就被魏婴消耗的差不多了,又加之这会儿断了手,正是最弱之时。紫电攻其不备,竟是直接将他绞死。 想他当日在莲花坞如何盛气,为温晁走狗,将虞夫人逼到何等境地,更是血洗莲花坞的先锋。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江澄收回紫电,拳头紧了紧,好一会儿才渐渐松开。 魏婴实没料到会在此地见到蓝湛和江澄,第一时间,他的心里是欣喜的。可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看了看陈情,神色又复杂起来。再想起兄长的话,脸色重新恢复,笑着打招呼:“阿澄,蓝湛!”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没死怎么也不来找我们!不知道我和阿姐有多担心你吗?”江澄的语气并不好,若换个人,怕是以为他在质问。然魏婴与之从小一起长大,早已熟知他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轻笑看着他。 江澄将身后随便扔过去,“呐,你的随便,帮你拿回来了!” 魏婴伸手接住,转了一圈,眼神流连,心中五味陈杂。他本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再用随便了。但按兄长所说,若他的金丹能够重塑,这便不是问题。然而,瀛洲的规矩…… 他压下心里的思量,抬头没事人一般想和二人叙旧,却见蓝湛神色沉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那只自温逐流手腕被人斩断的手掌。 魏婴一怔,猛然想起,方才还有一道白光闪过,这断手便是那白光的“杰作”。他无奈挠了挠头,显然对这出手之人已有了答案,拍了拍蓝湛,“没事,是自己人。” 说着,转身出了门,在门口四处逡巡,却未见半个人影,只得高声喊道:“兄长,我知道是你!” 话音落,魏妟与阿祯一前一后,自对面屋顶凌空而起,落在魏婴身边。 魏婴略有些猜测,问道:“兄长,你这一路都跟着我啊?” “嗯!”魏妟点头,取出当日魏婴留下的木偶,“你若想做什么,直接与我说便是,何必耍这种把戏。” 说道这事,魏婴也很是心虚,似是极于掩饰自己的“黑历史”般,结果木偶藏进怀里,讪笑着呵呵了两声,“兄长!” 尾音里还带了两分撒娇。魏妟忍俊不禁。 见他不曾怪罪,魏婴忙转移话题,拉了他进屋,“兄长,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蓝湛,姑苏蓝氏的二公子,人称含光君。这位是江澄,江叔叔的儿子。” 对于魏妟来说,魏婴的朋友他自是要给足面子的。然而,在看到江澄的那一刻,他面色瞬变。 仙门中人,即便所习功法不同,但所发招式,无一不是取自体内金丹所积蓄的灵力。方才那道紫电中隐含的灵气虽不多,却已让他心有疑惑。如今面对面近距离与江澄接触,魏妟更觉这猜想怕是中了七八分。 他手腕一番,一道灵光打入江澄腹中,食指中指并拢,以灵光为引,探寻江澄丹田,紧接着,面色大变。 在场诸人,全然没料到魏妟会突然出手,回过神来,江澄的三毒已经握在手中。眼见双方要打起来,魏婴唬了一跳,忙跳入二人中间,一只手将三毒按回去,一只手挡住了魏妟的手腕。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魏妟仿佛没听到魏婴的话,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江澄,“你体内的金丹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让魏婴肝胆俱颤。他本还疑惑魏妟的突然发难,这会儿已算是明白了。可他怎么都没料到,魏妟只一眼,就看出了江澄体内的金丹是自己的。 魏婴更急了,也更坚定地站在魏妟身前,将江澄拦在身后,强撑着挤出笑靥:“兄长,你真厉害,你看出来了?阿澄的金丹被温逐流化掉过。后来是找到师祖抱山散人,才恢复过来的。” 魏妟冷嗤,“师祖?抱山散人?” 他怎么不知道,除了瀛洲,中原仙门,自己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师祖还有这等本事!更何况,若是抱山散人用秘法恢复,这金丹怎会与魏婴血脉相连!这分明就是魏婴的金丹! 魏婴急道:“是啊!兄长,你也习过医道,我听说学医的,瞧见一些稀世罕见的案例,就手痒难耐,见猎心喜。你可是如此?” 魏妟看着他不说话。魏婴更觉头皮发麻,他拉着魏妟的衣袖,“兄长!”语气中竟全是恳求。 “兄长!” 连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魏妟偏过头去,不忍看他这副模样,终是一叹,顺了他的意思,“是!” 魏婴大是松了口气,又转头同江澄说:“我兄长只是好奇!纯属好奇!阿澄,你别在意。误会,这都是误会!” 江澄看了眼魏婴,又看了眼魏妟,“兄长?” 蓝湛也适时投来疑惑的目光。突然冒出来的不明人士,尤其一见面就出手,不论是谁,心里都不会毫无芥蒂。 “阿澄,你忘了,我还有一位大哥,十几年前失散了。” 江澄讶然,“你是说,他是你的亲兄长,那位我爹还曾找过好多年的魏妟大哥?” 魏婴点头。 江澄目光在兄弟间来回扫视,别说,不仔细看没发觉,这仔细一看,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 可想到方才魏妟的奇怪举动,江澄一把将魏婴拉了过去,附耳道:“找了那么多年没找到,现在突然冒出来,你确定他真是魏妟大哥吗?” 魏婴不悦瞪他,“你说什么呢!当然确定了!” 魏妟见这场面,也知怕是方才的举动让江澄有些生疑。他自是不愿叫魏婴为难的,出面拱手作揖:“方才是我无礼了!我长居海外,十数年不曾踏足中原,不太懂中原的规矩。因见你的金丹颇有蹊跷,一时……” 扫了魏婴一眼,到底顺了他的话头,“一时好奇。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举止有度,姿态恰当。话说到这个地步,且对方还是魏婴的大哥。 江澄原先的那点狐疑和不高兴,此刻是半分都没了。反而觉得人家兄弟刚刚相认,自己就来泼冷水,实是有些不对,忙还礼:“魏大哥不必如此。你是魏婴的兄长,便如是我的兄长一样。当初家父也曾说,若找到你,叫我如亲哥哥一般对待。只可惜……” 当年之事,有诸多无奈,此间种种已不必再赘述。 金丹之事揭过,魏婴揽过江澄的肩膀,“你们这来来回回,礼来礼去的,也不嫌烦!” 江澄一肘子将他撞开,“第一次见魏大哥,当然得礼数周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个正形!” 两人嬉笑打闹,不论举止还是言语,都可见亲密。 魏妟看在眼里,感慨良多。 与江澄打了招呼,自是不能独独落下蓝湛,魏妟又道:“素闻蓝氏双璧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魏妟,魏兰亭。” 蓝湛客气回礼:“蓝湛,蓝忘机。” 魏妟本不是话多之人。相比之下,蓝湛的话更是少得可怜,简直是将能一个字搞定绝不说两个字,能两个字搞定绝不说三个字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互道了姓名表字后,二人再无言语。 但魏妟却始终观察着这位含光君。方才他贸然出手,魏婴以“好奇”揭过,江澄虽有不解,却还是信了。可这位一语不发,从其面色看,怕是心中仍有疑窦的。 尤其他目光几乎一直跟随魏婴,眼中满是猜疑和担忧,几次欲言又止。该是有什么话想问魏婴,却一直未有合适的时机,只得将心事按下不表。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求饶之声突兀响起。众人愣了片刻,才恍然回过神来,屋中还有一个被吓破胆的温晁。 这可是江澄和魏婴的首要仇人。若说灭了莲花坞,温逐流是先锋,那温晁便是主谋,是那个下令的罪魁祸首。 江澄握着紫电的手咯咯作响。 魏妟倒是还没忘记,折辱阿婴,将其丢入乱葬岗之仇,面向江澄询问:“不知江公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江澄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是直接杀了!” 说罢,便要出手。魏妟上前一步,“既然都是要死,江公子可愿意把这人交给我,我替他选个死法?” 江澄一怔,不明魏妟之意。 见其未曾反驳,魏妟直接当他默认,朝阿祯使了个眼色。阿祯二话不说,上前一拳打在温晁胸口,然后是手肘,再是右侧膝窝。 江澄蓝湛皆是不解。温晁的修为本就一般,这会儿更是已如丧家之犬,要杀他不过是弹指间的事,然阿祯下手狠辣,却招招留有后手,似是生怕他一个受不住,直接死了。 他们不懂,魏婴却是看懂了几分。阿祯所下手的部位,与温晁当初在茶楼伤他的地方一模一样。他脸色变了几变,之前便听说兄长杀了当日下手的人为他报仇。如今看来,还不只是杀了,怕是杀之前,已将当日情形,连同这些细节都问得一清二楚。 待阿祯收了手,魏妟才道:“丢去乱葬岗!” 活人入乱葬岗,这死法堪比炼狱! 蓝湛与江澄皆是一颤。魏婴低低唤了一声:“兄长!” 魏妟抬手一道符咒打入温晁体内,只听温晁一声惨叫,人已失去意识。阿祯直接拧着他的脖子飞掠而去。 乱葬岗之地何等凶险,当人人都是他家阿婴,有本事撑下来吗?更何况是温晁这等贪生怕死,毫无意志力之辈。但即便如此,魏妟还是留了一手。这般一来,便再无意外可言。温晁必死无疑,而且那符咒可非同一般,是能招邪引怨的。温晁死前必定能“好好享受”一番。 解决了此人,魏妟才转头回应魏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不必担心,他绝对出不了乱葬岗。” 魏婴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江澄却是呢喃了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猛然想起攻上岐山教化司时,温氏走狗说得话,魏无羡被温晁小公子丢进了乱葬岗。乱葬岗…… 他身子一颤,“魏无羡,你……你这三个多月去了哪里?他们说你被扔入了乱葬岗,是真的吗?” 蓝湛话不多,可面上担忧之色清晰可见,“魏婴!” 若非魏妟在此,魏婴定是要反驳的。可偏偏有个魏妟,刚把金丹之事险险揭过去,这时候再撒谎说自己没有,魏妟这关就过不去。 魏婴只能嬉笑着打哈哈,“什么真的假的,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吗?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这福气大着呢!你看,不但认回了兄长,还和你们相遇了。大家都没事,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 他揽过江澄的肩膀,“哎,我听说你们联合了四大世家共同讨伐温氏,和我说说,如今战况如何?” 江澄没那么多心眼,被魏婴这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一闹,便跟着他的话题走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弄得别人插不进话来。 射日之征,魏婴自是要去的。然今日既已到了云梦,总不能过莲花坞而不入。 魏婴和江澄决定,今日夜色已晚,不入先回莲花坞歇息,明日再同往清河。对此,蓝湛和魏妟皆无异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莲花坞。 魏婴与江澄一同去祠堂祭拜江枫眠和虞夫人。虽说魏父似是与江枫眠有些渊源,但魏妟小时从未听父母提起过,对此一无所知。如今份属不同门派,也无来往,自是与陌生人差不离。便与蓝湛一般,执晚辈礼,上了柱香,回了客房。将空间留给魏婴江澄。 他们三个多月未见,这期间发生种种变故,自是有些私话要聊的。 房内。 魏妟点了盏灯,静坐修行。约莫午夜时分,魏婴敲响了房门。 “兄长还没睡?” “等你!” “兄长早知我会来?” 魏妟看向他,“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魏婴尴尬一笑,转瞬脸色又变得沉重,与魏妟对面而坐,道:“兄长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江澄体内的金丹是你的。他金丹被化,你便剖了自己的给他?” 魏婴抿了抿唇,“什么都瞒不过兄长。” 魏妟不语,只看着他。魏婴顿觉亚历山大,低头躲开那灼灼目光,良久,言说:“莲花坞被毁,阿澄被抓。我找过去,在温宁的帮助下把他弄出来时,他浑身是伤,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体内的金丹也已经没有了。 阿澄心气那么高的人,又是不肯服输的性子。没了金丹,他往后要怎么办?我看着他清醒后,从神色麻木到歇斯底里,再从歇斯底里到生无可恋。他还活着,却仿佛已经死了。 江叔叔和虞夫人也是被温逐流化去了金丹没了反抗之力才死的。化丹手……” 魏婴“呵”了一声挤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只这笑确实比哭还难看,“这就是有名的化丹手!父仇母仇未报,莲花坞未曾重振,阿澄的金丹却没了。你让他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仇人耀武扬威活在这个世上吗? 江叔叔虞夫人的亡魂等着他手刃仇人,莲花坞逝去的师兄弟等着他回去重振家门。他说过,他曾经说过,等他日他接掌了宗门,一定要让莲花坞更上一层楼。那是江叔叔对他的期望,是他这辈子的理想与目标。 可没了金丹,这一切都成了空谈。他还怎么登顶?他再也没有机会……” 回忆起江澄当时的状态,如今同样没了金丹的魏婴更是感同身受,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泛红,情绪激动起来。 魏妟打断他,“那你呢?” 魏婴怔愣:“我?” “你一直在说江澄。说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理想和目标。那你的抱负呢?你的理想和目标呢?金丹对他来说重要,对你来说,便不重要了吗?” “我……”魏婴扯着嘴角掩饰般笑起来,“我……我这不是有兄长吗?兄长,你说金丹是可以重塑的。” “若是没有我呢?若是我不曾出岛,又或者我不曾找到你呢?剖丹之时,你我并未相认,你也从不知道我还活着,更不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魏婴哑然,好一会儿,低头抚摸陈情,“那我还有陈情,也……也挺好的。” 挺好的?哪会是挺好的! 魏妟放在桌上的手颤了又颤,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他当金丹是什么,说剖就剖了!可到底舍不得,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忍了下来。 大约是感受到魏妟的怒气,魏婴道:“兄长生气了?” 魏妟不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心疼。 “兄长,当年若不是江叔叔把我带回来,我恐怕早就……这些年来,江叔叔对我不薄。虞夫人……”魏婴顿了会儿,接着道,“虞夫人便是有些不喜我,可最后关头,却还是将我和阿澄绑在一起,把我送了出去。我答应过他们,会保护好阿澄和师姐。 兄长,江家对我有恩。没有江家,就没有现在的我。更何况,我与阿澄从小一同长大,早已情逾兄弟,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那副颓唐模样,却什么都不做。” 见魏妟面色凝重,没有半点缓和之态,魏婴心头又是焦急又是忐忑,一把抓过他的手:“兄长,你别告诉阿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金丹是师祖抱山散人修复的。他不知道。他不能知道,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当日剖丹,我便决定,此生都会将这个秘密藏在肚子里,这一辈子都不会让阿澄发现。兄长,只当我求求你。你别说,好吗?” 魏妟不语。 魏婴赶忙又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告诉阿澄。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兄长,我们去瀛洲。我答应和你一起去瀛洲,哪怕再也不能出来!兄长!” 一声又一声的兄长传入耳中,魏妟看着他苦苦恳求,甚至可以说是放下所有姿态的哀求。他这等随性洒脱,不喜拘束的性子。竟为了江澄,宁愿割裂与中原的一切,便是永生被困瀛洲也肯了。 见他这般来“谈条件”,就差没指天发誓,魏妟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何时说过,你随我去了瀛洲,便不能再出岛?” 魏婴懵逼,“啊?你……你不是说瀛洲的规矩……” “瀛洲是有不可轻易出岛的规矩。但你并非瀛洲门下子弟,那些规矩本就不必条条遵守。更何况,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既已接掌宗门令,自然有权利在这上头做做文章,活泛运用。便是改上几条也无妨。” 魏婴全然没想到这种情况,一脸呆滞:“什么?” “我让你随我去瀛洲,是因为金丹重塑所需的条件苛刻。除必备的东西外,还需借助瀛洲灵力充沛的地利之便。” 魏婴委屈道:“那你不早说,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辛辛苦苦找到你,是想要你抛弃一切,把你拴在我身边吗?我岂是这种人!” 魏婴急道:“我没有!兄长自然不是这种人,我只是以为瀛洲规矩大。要不然你怎么十几年都不出来。” 魏妟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那你也可来问我,自己不问,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你这满脑子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魏婴摸着被揍的后脑勺,讪笑着讨好地说:“怪我,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岔了,误会了。兄长,你别生气!” 魏妟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经这一插曲,方才凝重的氛围散了个七八成。且观魏妟态度,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魏婴眼珠一转,带了几分忐忑外加几分心虚,再次试探着问:“那阿澄的事?” 魏妟转头盯着他。 瞧他面色尚好,魏婴大着胆子坐过去,紧挨着魏妟,摇晃着他的胳膊得寸进尺,“兄长,你便答应我吧,好不好?好不好嘛!啊?” 魏妟被他晃得头晕,无奈道:“好!” 只这一个字,竟叫魏婴喜不自禁。但他也知,兄长为他妥协了许多,喜过之后,端直了身形,对魏妟行了个大礼:“多谢兄长!” 又问起重塑金丹之事,“这所需之物是不是很难寻?兄长,你别骗我。古往今来,金丹被毁,从未听说有重塑之事。瀛洲便是有这等秘法记载。但你也说条件苛刻。想也知道,这非是易事。剖丹之时,我就没想过金丹可复,更是做好了这辈子都没有金丹的准备。 所以,兄长,若是艰难,你不必勉强。反正我还有陈情,可修诡道术法。你教给我的净心诀,我已学会,日日勤练不辍,你不必担心我会被怨气影响。” 听他这般说,魏妟很是欣慰,“不算艰难。瀛洲传承逾千年,珍宝不少。所需之物,宝库都有,不必另寻。你可放心。只是重塑一道,耗时漫长。且要让金丹完全融入你的丹田血脉,被你化用,更是需要一定时间。” “多久?” “快则一二年,慢则三五年。此间你不可离开瀛洲,甚至需得闭关。” 不可离开瀛洲为真,需闭关也是真。只这时间,魏妟故意多说了一句。其实以魏婴的资质,最多一二年便可。这“慢则三五年”于他而言是不存在的。 然魏婴不知情,面露难色,“这么久啊?还要闭关?” 闭关三五年?那是人干事吗?而就算快,也要一二年。想想,只能一个人呆在洞府里,整天面对着几面墙壁。魏婴整个人都丧气起来。 瞧见他这副模样,魏妟便知他又误会了。这闭关也没说要一直闭,是可以断续闭的。不过这回,魏妟没解释。就让他这般以为吧。只当是惩罚了。 魏婴正无精打采之时,魏妟不知打哪又拿出一碗药递过去。魏婴懵逼,“还喝?” “当然,你留书出走时正是换药方之计,断了几日,效果必不如前。因此,这喝药调养之事,延期一月。” “延期一月?也就是说,我至少还要喝一个月这苦哈哈的药汁?” “不是一个月,是两个月!按原先的疗程算,你本就还需喝上一个月,如今是在这基础上再加一个月。” “两……两个月?” 魏婴表情都要龟裂了。 魏妟却是神色不动,“嗯!谁让你任性出走?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断了药对自己的身体会有什么影响?” 魏婴一屁股瘫坐下来,“可这一路,兄长不是一直跟着我吗?你明明可以现身同我说清楚的。这样也不用再加一个月!” “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对上魏妟直视过来的目光,魏婴打了个颤,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赶紧抢过药碗,“我喝,我喝,我这就喝!” 仰头,咕噜噜灌了个干净。 喝完也顾不得苦了,蜜饯也不要了,好似就怕自己晚了一步,这两个月会变成三个月般,急忙起身,道了句:“天色已晚,兄长早些歇息,我便不打扰了。” 飞一般蹿了出去。 魏妟偏头,忍俊不禁。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寂静的莲花坞,望向主屋方向。江澄当是住在那里。想到金丹之事,又是一阵叹息。 阿婴说得没错,江家对他恩重如山。江澄是江家独子,唯一的继承人,总不能就这么废了。更何况,阿婴剖丹乃是自愿,并非遭人胁迫,江澄更是不知情。他如何能因为对亲弟弟的怜惜心疼,而将此事怪罪在江澄身上? 再有,失而复得为喜,得而复失却是比之不得还要痛苦百倍。因此,他也不可能再把江澄的金丹剖出来。而就目前的情况,金丹已慢慢融入江澄的丹田,与之渐成一体。剖出来还给魏婴,非但不能助魏婴,反而会留下一系列弊端。 对江澄而言,二次失丹,那就不仅仅是废了,恐怕寿数不久,没个几年就会死去。 这般做法,若魏妟当真为之,岂非是恩将仇报? 最重要的一点。阿婴说,倘或知道真相,江澄必定受不了。可看着江澄失控的阿婴呢?他又能好过吗? 魏妟可以不在乎江澄的感受,却不能不在乎魏婴的感受。 尤其,魏婴已经长大,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坚持。他需要的是亲人的理解和支持,而不是一厢情愿的护短。 魏妟长叹一声,罢了。就当这傻小子因祸得福吧。待重塑金丹后,千年鲛珠化作的内丹,可将他的资质拉上好几个台阶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次日。 众人动身前往清河。路上,魏妟敏锐地发现了魏婴与蓝湛之间的微妙气氛。他转头问魏婴,“你与蓝家那位含光君吵架了?” 魏婴神色复杂,撇撇嘴没回答。 魏妟失笑,“你莫不是这一路都不打算和他说话了吧?” “是他不理我,又不是我不理他!”负气说完这一句,策马跑开。 魏妟“啧”了一声,摇头低语,“就这脾气,还说不是三岁!” 身旁阿祯开口,“这事怨不得二公子。二公子有些事不能说,偏那位含光君死心眼,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魏妟讶然,“你知道?” 阿祯点头,“昨夜二公子从少主房中出来,便遇上了含光君。当时我正好用传送符将温晁扔去乱葬岗回来,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 “含光君比江家那位心思要细,观察入微。怕是一早就有怀疑,待得晚间寻到机会,便问二公子乱葬岗是怎么回事,夷陵监察寮那些人的死是不是他所为,符咒是否出自他手,还有,他是用什么方法,弄得温晁和温逐流狼狈至此。 二公子不欲提乱葬岗,更不愿说没了金丹。只承认那些人确实是他所杀。从夷陵到云梦,这一路的种种事情,都是他做的。 含光君言及此非正道,于己有损。劝二公子收手。二公子辩驳了几句,二人各有坚持,不欢而散。” 魏妟听完,无奈摇头,“这位含光君啊!真不会说话!” 阿祯奇怪,“少主似乎认识他还不到一天,怎么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我哪是了解,而是有些人太过简单,一眼就能让人看穿。别看含光君惜字如金,板着一张脸,神色冷漠,也不爱笑。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重视阿婴,关心阿婴,却不善言辞。偏偏性子执拗,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放弃。 在他看来,阿婴所习为鬼道,不被世俗所容,且伤及自身。为了阿婴着想,他自是不愿眼看着阿婴自此走上邪道,毁了一生。他想要帮阿婴,偏又不懂得迂回之策,只会单刀直入。这般一来,他的询问与担忧,便更衬得像是质问和逼迫。阿婴怎会欢喜?” 阿祯了然:“中原仙门对剑道执念颇深,于其他道法,尤其以怨制怨之术多有偏见。含光君不知这其中就理,有此态度也很正常。少主可要帮二公子解释清楚?” 魏妟一愣,看着阿祯但觉好笑,“他们之间的事,我插手做什么?我有这么闲吗?” 阿祯狐疑望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确实挺闲的。要不然对含光君这么关注,对其为人,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魏妟瞪了他一眼,看向前方一左一右占据道路两边,仿佛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互不干涉的蓝湛与魏婴二人,说:“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没收回来,目光在蓝湛和魏婴之间逡巡,眼中微波流转,神色闪烁。 就这般,在蓝湛与魏婴的别扭之中,几人到了清河。 不净世。 魏婴一入门,便看到了在伤患间来回照应的浅紫色身影,嘴角不自觉扬起,如孩童般扑过去,“师姐!” 江厌离回头,看到失踪数月的魏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阿羡!” 师姐弟二人久别重逢,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魏妟站在一旁,静静笑看着。 他如今算是真正明白了,江澄与江厌离在魏婴心中的地位,说句在这世上无人能及也不为过。便是自己这个兄长,也是比不得的。哦,不只比不得这两位,怕是连某位含光君都比不上吧? 虽心里有些酸,魏妟却也能理解。毕竟即使血浓于水,他们也已十几年不见。如何比不得江家姐弟与魏婴的朝夕相处。 只是蓝湛…… 魏妟转头,看向不知何时悄然离开的蓝湛背影。若说魏婴对江家姐弟的感情源自于从小的情分,那么对蓝湛呢? 他可还没忘记,魏婴刚出乱葬岗,尚在昏迷中时,梦语里喊的名字,除了江澄江厌离,也就是这位蓝湛了。即便唤蓝湛的次数比前两位要少上几回,差距也不算大。再者,仙门百家这么多人,魏无羡认识的不知凡几,怎地别人都不叫,只叫他? 可见,蓝湛在他心里恐怕早已是能与江澄江厌离并肩的存在。 魏妟手指微动,抚摸着腰间那块红玉,敛神不语。 诉过别情之后,江澄便带着魏婴去见赤峰尊。其为不净世的主人,又担任着此次射日之征的主事人,自该前去拜见。 魏妟却是不欲与中原仙门之争牵扯太多,他随行而来,只为魏婴。江澄对此也无异议,便派人将他安置在不净世为云梦江氏准备的客房。 不过到底是射日之征的关键时期,魏妟与阿祯两个大活人入了大本营,不净世的家主如何会不知。对此,魏婴只道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长,自海外而来。对瀛洲二字,却是不曾提。这是魏妟的意思。 魏婴是云梦江氏的大弟子,有他打包票。聂明玦自是没再说什么。 如此,魏妟在不净世住了下来。每日只管照料魏婴所需的汤药,别的事一概不理,于射日之征的进展也是一个字不问,便是连门都嫌少踏出。 没几日,仙门百家之中就隐隐有了些闲言碎语。 这天,魏婴欢欢喜喜地端了碗莲藕汤过来给魏妟,眼巴巴看着魏妟喝了一口,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还行!” 魏婴笑脸瞬间垮下来,将汤碗抢过,“什么还行!这么好喝的莲藕汤怎么会是还行呢!你到底会不会品尝!这可是师姐亲手做的,全天下只此一家。” 魏妟没料到竟是江厌离熬制,愣了片刻,但觉好笑,“江姑娘做的,又不是你做的。你这么得意做什么!” 魏婴瞪了他一眼,“那也是我师姐!” 他眼珠一转,故作姿态,“这做兄弟呢,自然是有好东西就想着对方,这么好喝的莲藕汤,定是要让对方尝尝的。不像某些人,只会给人家苦哈哈的药汁!” 呦,这是喝药都喝出怨念来了。 魏妟哪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只当没听到,不入他的套。 魏婴见他连个反应都没有,更觉气闷,“兄长!我都听到了!昨日你和阿祯说,我的情况其实并非必须再喝两个月,你是故意的。” 魏妟眼底含笑,“哦,难怪了!我听说江姑娘日日都会下厨,送东西给你和江澄。想必便是这莲藕汤吧?你倒是今日才想起我来。原是昨日做了梁上君子,听人壁角。” “我……我……”被拆穿了,魏婴心虚起来,“这也不能怪我。师姐每天只做这么一点。我才得这么一碗。” 一双眼珠子偷瞄魏妟,“兄长,我把自己每日的分例给你,那药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 严词拒绝。魏婴瘫坐在椅子上,丧气地将莲藕汤推到魏妟面前。 魏妟微讶,“药疗之事没得商量,如此,你这莲藕汤还要给我吗?” 魏婴撇嘴,破罐子破摔般说:“给你,给你!谁让你是我兄长呢!” 魏妟笑起来,一边喝汤,一边询问:“听闻外头有些闲言?” “闲言?”魏婴一时没明白魏妟说的什么。 “那个魏无羡的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当自己是谁呢!射日之征不参加,身无尺寸之功,这么多天连个面都没露。好大的架子。” “据说是从海外来的,我可没听说海外有什么仙家门派。别是什么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不敢出来见人吧。” “如今四大世家联盟伐温,便是如赤峰尊含光君这等人物都是亲身上阵。他当自己是谁,能大得过这两位去吗?” “我看这摆架子是假,恐是贪生怕死,不敢上阵!” “听闻魏无羡也不羁的很,身为江氏家臣,仗着自己除了温逐流和温晁的功劳,连云梦江氏的家主江澄都压不住他。这一母同胞的兄弟,果真一个德性!” …… 一句一句自魏妟口中说出,竟是与外头众人议论之语分毫不差。 魏婴听得脸色变了变了,坐直了身子,义愤填膺,“都是那些人嘴碎!尤其是那个金子勋,别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他起得头,这些话怎么会传得这么快。兄长不必放在心中。你放心,下次再让我听到他们胡说八道,我见一次打一次。” 不必等下次,据魏妟所知,他已是打过了。只是这做法没能阻止流言,反而让流言更甚。打人之举仿佛坐实了魏无羡“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罪名,顺带地,魏妟也更成了一丘之貉。 魏妟是真不在意这些话语,甚至他根本无所谓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但他不能容忍带累自己的弟弟。 见魏婴满面怒气,魏妟没再提那些话语,只问:“听说今夜赤峰尊设宴,宴请仙门百家?”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魏婴一时没跟上魏妟的脑回路,却还是认真回答:“是!伐温之事到得如今也算取得不小的进展,胜利在望。赤峰尊的意思,一则庆祝一番,涨涨势气。二则,现在几乎大半个仙门都已齐聚在此,也算是找个机会,让大家坐在一起见一见,顺便协商一下之后的战事。” “我知道了!” 这一句后,再没别的话语。叫魏婴只觉得这一问好生莫名其妙。 待得魏婴离开,魏妟便起身去寻了江澄,告知他,晚上宴会,他要参加。 江澄答应地很干脆,左右从亲疏来说,魏妟也算半个云梦的人,且他这些日子也是一直住在云梦江氏的客舍这边,直接同不净世的人说一声,在云梦这边加个席位就是。这并非难事。虽觉得以魏妟这些日子不与外人的态度来说,此举有些让人不解,却也没多问。 倒是让魏婴在席间看到就坐在他身边的魏妟时,大吃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席间。 魏妟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是好奇,或是鄙夷,或是不屑地种种目光,泰然自若。众人推杯换盏,喝过一巡,赤峰尊看向魏婴:“魏公子,今日怎不见你佩剑?” 聂明玦此话许只是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可在魏婴答了一句“不想佩”后,有人借机开始找茬了。 “身为世家弟子,佩剑乃是殊荣。姚某知魏公子素来不羁,但如此简慢,未免有些托大轻浮吧!” 魏妟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他自得,这人是某宗宗主,姓姚。紧接着,金子勋又道:“早就听闻魏公子剑法了得,本来还想趁今日跟魏公子比试比试,可没想到连剑都不配。真的不肯赏脸啊!” “魏兄,不如你和大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除了温晁的。”这本是聂怀桑见气氛紧张,想帮魏婴,寻法子找的转移话题的借口。 然对付温晁之法,若真说出来,才是真的惹了轩然大波。魏婴只得轻巧揭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越是不愿细述,越是让人生疑,有些人也便越是不肯放过。 厅内窃语者良多。 “我听说那温晁死之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怕是亲爹见了都认不出来。” “我也听说,这魏公子修了奇怪的法术,连符咒都透着邪门。” “这话不太对,我怎么听说这温晁是被魏无羡折磨了好几天,最后是死在魏妟手里的?” “魏妟?魏无羡的大哥吗?别是和魏无羡一样,修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因此这些日子才不敢出面吧!” 魏妟明显感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多了。说话的人,他大多都叫不出名字,可也能记住他们的面容。魏婴立时便要起身同人理论,倒是被魏妟按了下来。 “兄长!” “稍安勿躁!” 那位起头的姚宗主见此情景,转向魏妟:“听闻这位是魏公子的同胞兄长,我瞧着似乎也未佩剑?” “谁说我不曾佩剑?” 姚宗主一愣,目光找了一圈,对上魏妟含笑的目光,“魏大公子莫不是当我们瞎,有无佩剑,一目了然。” 魏妟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你看不见,就代表没有吗?我的剑出鞘必定见血,你当真想看?” 语速不急不缓,可姚宗主听在耳里,却只觉得有股寒气自体内冒了出来,莫名滋生了几分恐惧,尤其魏妟眼中那直射而来的利光,竟叫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时忘了回话。 金子勋提剑就站了出来,“废话那么多,你既说有,便与我比试比试。也让我瞧瞧你这看不见的剑是什么模样!刚好,中原仙门几大世家的功法剑术我都是见过的,现在倒是想看看这海外来的有什么不同。来,让我们大家都长长见识!” 嘴上说是“长见识”,实为讽刺。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魏妟指了指阿祯,“你若想和我比试,需得先过了他这一关才行。” 阿祯上前,行了一礼,“请!” 金子勋却不接招,“魏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是兰陵金氏嫡系弟子,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同我过招的。魏大公子是根本没把我们兰陵金氏放在眼里,还是果真修的什么邪门下三滥功法,不能拿出来见人?” “何为下三滥?” 金子勋瞄了魏婴一眼,又斜睨了眼魏妟,轻蔑一笑,“谁都知道剑道为尊,如符咒,音律都只可作辅助。余者皆为下三滥!你们连剑都不佩,如此轻慢,也配称修行之人。” 魏妟都快被这井底之蛙的言语给气笑了,“剑道为尊?谁都知道?” 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诸位可都是如此觉得?” “这是自然!” “这有何疑问!”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魏妟一声长叹,摇头失笑。 这笑声直刺众人心扉,让人不悦,“你笑什么!” “我笑诸位入道修行,却是连道的本义都忘了。” 聂明玦皱眉,“魏公子此话何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句话我想在座各位不陌生吧。诸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道法自然?” 场内俱静,一时没了声音,唯有魏妟开口道:“道性自然,无所法也。修道一途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尊道贱道。道之随心,不说刀枪剑戟,便是……” 魏妟微微停顿,手掌在桌案上轻轻一拍,杯中酒水溅起,魏妟对准一滴,拇指中指弹射出去,水滴飞过姚宗主的鬓角,洞穿其身后梁柱。 “滴水!” 魏妟手掌又是一挥,摆在厅角的花束飞出一片花瓣,落入魏妟手中。魏妟两指夹住,掷出去,再次擦过另一位“嘴碎”之人的面颊,将其身后青铜鼎砸出一个洞。 “飞花!” 魏妟抿唇,接着说:“皆可为道,皆可入道。” 这一手着实让人吃惊。惊得不是他能用水滴飞花将梁柱青铜洞穿,而是洞穿的洞口俱是水滴花瓣模样,切口整洁,非但未伤其余部分丝毫,整个过程便是连丁点声音都没有。 尤其是姚宗主和那位魏妟没记清名字的“倒霉人”,水滴飞花自他们身周擦过,他们竟是毫无所觉,更无还手之力,待得回过神来,才发现,肩头已经落了几根头发,这是被魏妟削掉的。 试想,魏妟此举不过是警告,若他真要出手。只一招,就这么一招,他们怕是连神都没回转过来,人已经没了。 这二位亲身经历者心头大骇,面色煞白,看向魏妟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魏妟又道:“不知在座可有人听说过千余年前的仙魔大战?” 聂明玦沉思,“曾听先祖提过一些,据说一千多年前,妖魔频出,邪祟肆虐,欲要占领人间。人间众修者全力抵抗,举全仙门之力,将这场祸患压下。也是因此,仙门损失惨重,阵亡者众,存着不足其一。” 魏妟点头,“仙门也是自此没落,许多功法化为灰烬,断了传承。赤峰尊知晓有此一战,那么可知,在这一战之前,仙门是什么情况?” 聂明玦不语,显然他是不太清楚的。 “那是仙门昌盛之时,剑宗,药宗,符咒宗,占卜宗等等,众宗门林立,百花齐放。修士入道之法多样,剑道也不过只是其一,与别的丹药、符咒、占卜等并无什么不同。剑道为尊这话若放在当时,不说别的宗门怎么想,剑宗弟子自己怕是都要笑掉大牙了。” 魏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接着说:“可惜仙魔大战后,许多宗门被灭,诸多典籍毁于一旦。也是巧合,剑宗弟子存活着虽不多,但较之其他门派而言,却是多了那么几个。 此后,他们广收门徒,将剑道发扬光大。这本是遵循其宗门法旨,不愿叫自家剑道功法如别家一般断了传承。可世事变化,到得千余年后的今日,竟成了全仙门以剑道为尊的局面。怕是连他们自己都未曾想到过这等情况,岂不是引人发笑? 其实,若真论起来。当初活下来的剑宗弟子,也大多是些门内低等修士,功法虽纯正,却因修为低微,还未曾接触到本宗高层道法。剑道传承至如今,也是不能和当初相比的。” 这一段历史说得大家震撼莫名。 金子勋却很是不服,“一千多年前的事,谁人知道?你说是就是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诌!” “胡诌?”魏妟摇头,“我何须胡诌。一千多年确实有些遥远。但如今的四大世家也传承了数百年,便是你们不知,难道你们宗门内没有祖上传下来的仙门史籍吗?” 魏妟看向聂明玦,“赤峰尊既知道仙魔大战一事,想来是有的。即便没有详细记载,也总会有只言片语的残卷留存。” 又睨了眼金子勋:“回去将自家书库不知道扔在哪个角落里落灰的书都翻一遍,还怕找不到蛛丝马迹?再说,你们以剑道为尊,对剑道之推崇已入魔境,难道未曾发现,当今仙门,能至元婴者寥寥无几吗?” 众人一震,何止寥寥无几。如今仙门已是许久未曾出过元婴老祖了。 魏妟轻笑,“须知,千余年前,不说元婴,便是化神,渡劫等大能,各宗门也是不缺的。” 化神,渡劫…… 这在如今的仙门,已成妄念。可谁不想到达这一步呢! “修行,与其说修的是道,不如说修的是心。你们从一开始,就忘了道之本义,弃了初心,如何还能勘破大道,得成大能?” 见众人面色各异,显然都将魏妟的话听了进去。金子勋越发觉得落了面子,“哼!满口大道理,动不动千余年前,千余年后。要真像你说得这样,也不必让我们回去找什么史籍残卷。你不是说,我们如今修的剑道比不得千余年前,乃是低等功法吗? 想来魏大公子修的是高等功法了!这还不简单,把你的剑亮出来,和我比一比。正好大家都在。让大家都看看,你这所为的高等功法!” 魏妟站起身,走入正中,面向金子勋,“你当真要比?” 金子勋冷嗤,“自然要比!” 魏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眼中眸光闪了闪,一道光亮自眉心虚府而出,飞掠出去,气劲直将金子勋打至门框又跌落下来,瘫坐在地。 众人抬眼看去,那是一柄剑。一柄通体银白,光华流转的宝剑。它似是凭空冒出,悬浮于半空,剑气凛然,让人不敢直视。 魏妟看着金子勋,“我本不想出手,乃因与你比试,你在我手上过不了一招。此等做法实是倚强凌弱,欺人太甚。但你既坚持要比,我便成全你!如今,你还要比吗?” 金子勋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噗,吐出一口鲜血,又跌倒在地,连站都站不稳,便是坐,也需得靠着门框才勉强使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哪里还敢再比! 厅内鸦雀无声。 金子勋的修为说不上有多高,但好歹承袭兰陵金氏名门,怎么也不至于太差。且他与魏妟年岁上差不了多少,却被碾压的如此彻底。 过不了一招…… 看到眼前的事实,没人怀疑这句话。甚至众人心里都明白,若非魏妟手下留情,金子勋此刻绝不会还有命在。他所说,与之比试乃是倚强凌弱,欺人太甚,那是半点不夸张。而同样遭遇到魏妟滴水与飞花攻击的二位更是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佩剑算是什么殊荣。我只知道,剑道一途,修至大成,需得人剑合一。剑入我身,我为剑鞘。我到何处,剑在何处,二者一体,无需佩!” 魏妟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剑身敲了一下。剑似有灵,顺着魏妟的指尖,没入其体内,消失不见。 魏妟对魏婴点头示意,转而面向聂明玦,“多谢赤峰尊盛情款待,告辞!” 转身出门,这般嚣张,中途离席,竟是无一人敢再开口议论半个字。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魏妟带来的震惊中,心头颤动,久久不能平静。 震撼!巨大的震撼! 人剑合一,人剑合一啊! 这……这才是真正的剑道吗?那他们这么多年修习的是什么? 魏妟此举仿佛一记晴天霹雳,砸在他们头顶,叫他们转不过弯来,满脑子都是问号三连: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10章 出了宴会厅,魏妟便听到一阵琴音。循声望去,阿祯道:“那好像是姑苏蓝氏的客舍。从窗户的身影看,应是含光君。” 魏妟忽然想到,含光君未曾出席宴会。魏婴还几次回头去看含光君空荡的席位呢! “阿祯,你仔细听!” 琴音不大,阿祯侧耳听了会儿,“似是清心音?听闻蓝氏双璧擅音律,泽芜君擅箫,含光君擅琴。蓝家收藏有许多音律典籍。这琴音悠扬,怡人心神,十分正统,且这位含光君于此道应是已小有所成。” 魏妟点头,只一句藏在心里,未曾说出口。 这清心音怕是为自己弟弟准备的。 刚想到魏婴,便听身后有人唤:“兄长!” 魏婴走近,“兄长可是在等我?” “嗯!”魏妟轻笑,“这种宴会,以你的性子,能出席已经不错了。哪会从头到尾呆在那。更何况闹了这么一出,我既然提前走了,你怎么还会呆着?” 魏婴挑眉,“还是兄长了解我!” 他眼珠转动,抿唇说:“兄长好生厉害!刚才兄长在大殿内说的,都是真的吗?” “自然!” “那把剑是兄长的佩剑?” “你想看?” “我从未见过如此佩剑。”魏婴话音刚落,下一秒,那把通体银白,透着灵光的剑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哦!”魏婴轻呼一声,退后一步,待看清后,又欢喜地凑上前。这把剑与别的剑都不同,它不像是锻铁打造,更类似某种寒冰。 魏妟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是玉髓!当初炼化它时,师尊让我自行选择器材,我在藏宝阁中挑了一块万年寒玉的玉髓融入了进去。” “万年寒玉的玉髓!” 那可是传说中可遇而不可求之物,怪不得他能感受到剑气中带来的冰凉。 魏婴低低呢喃,对灵剑的好奇更甚了。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剑身,又猛然缩回来,“嘶”地吸了口气,捧着手指吹了吹,看向魏妟,神色委屈,“我手都快冻僵了!” 灵剑自行偏了几分,离魏婴远了点,飘在魏妟身侧,一边用剑气勾着魏妟的衣角,一边对着魏婴颤鸣。那模样仿佛是被人欺负了的孩子找家长告状。 魏婴气愤瞪过去,它还告状呢!他就摸了一下,手指都快废了,到底是谁欺负谁。 魏妟轻笑,“陵光脾气大,除了我,不让任何人接触。” 魏婴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玩一玩的。 “陵光是它的名字吗?” “是!” 陵光抖动着又嗡鸣起来。魏婴嗤鼻,“架子这么大,连名字都不让人叫啊!” 魏妟温和地摸了摸剑柄,陵光亲昵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不许淘气。阿婴是我嫡亲弟弟。我知道你感觉得出来的。” 陵光居于他体内,与他血脉相连,自然能感受到与他同出一源的魏婴。 陵光飘低了两分,静默了一会儿,才再度蹭了蹭魏妟,仿佛回答:我知道。 魏妟又说:“阿婴和别人不同。陵光,我希望你待他能像待我一样!” 陵光转了个身,似是孩子转过脸,委委屈屈地,拒绝这个要求。 魏妟笑着摇头,也不催促,更不再下命令。陵光自己赌了会儿气,又自己转过来,看了眼魏妟,嗡了一声,飘到魏婴身侧,拿剑柄去碰他。 魏婴可还记得陵光刚才给自己的那一下,还以为它生气了要对付自己,忙把自己的手指用袖子包起来,左右躲闪。 “啊,啊!你要干嘛!我不就是好奇碰了你一下,你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陵□□得嗡鸣不断,追着魏婴四下跑。 “我……我不碰你了!不碰你了还不行吗!兄长,你快叫它回去!我不玩了!” 魏妟在一边看着,但笑不语。 见魏婴怎么都没法理解自己的想法,陵光追得烦了,直接用剑柄敲在魏婴头上。 魏婴摸着自己的脑袋,怨念地看着陵光,突然回过神来,再度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瞬间更加怨念了。 “原来你可以不冒寒气的!你之前是故意的!” 魏婴可没忘记被刺的那一下。那可不是一般的寒气,只那么一下,他已能感受到浑身冰凉,手指僵硬发,仿佛成了冰雕。 陵光嗡嗡作响,再次靠近,用剑气将魏婴抛起来,让他站在自己剑身,瞬间带着他飞向空中。 “啊——” 魏婴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待站稳后,笑着说:“你很厉害嘛!” 御剑在仙门司空见惯,但都需人以灵力控制剑,才能行使。陵光不同,它根本不需别人控制,也无需灵力支配,可自行飞天。且寻常御剑于空中,都只能平衡行使。陵光却能玩出许多花样来。 比如在各大遮挡物间穿梭自如,比如能用剑气在黑夜画出漂亮的图案,更是能180度倒转。魏婴发现自己虽然脚还站在剑身上,可整个人都换了个方向,竟是脚尖朝上,头朝下。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掉下去。身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剑气包裹,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这哪里是剑,根本就是一个逆天的飞行法器!且看这速度,少说也是他们寻常御剑的两三倍! 魏婴越发惊异,也玩得更是高兴了! 远处不时传来魏婴的欢呼声。魏妟嘴角透着低浅的笑意。陵光有灵,其灵识大约相当于三岁左右的幼童。而魏婴呢,别看已是少年郎,有时候幼稚起来,跟三岁也差不离。 两个三岁凑在一起,就那么简单的御剑,怕是能玩上大半夜。 魏妟转头,清心音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蓝湛站在门口,眺望着天空,静默看着魏婴与陵光玩耍,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却是目不转睛。 魏妟手指在袖中轻轻敲了敲,同阿祯道:“走吧!让他们自己玩。” ******* 可能是有了陵光的刺激,魏婴对于修行之事积极了许多。不必魏妟提醒,每天一大早就等着魏妟起床,请教这个,请教那个。他既学的认真,魏妟自然唯有高兴,无有不可教的。 再此之前,金丹未复,随便也无用武之地,魏婴是不带的。 可自打那日后。魏妟竟是时常能看到他抱着随便小心翼翼地擦拭,好几回听到他敲着剑鞘喃喃自语:“兄长说,只需我认真修行,待得金丹重塑后,总有一日,你也可如陵光一般。但这总有一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可得争气点,别让我等太久!我会努力,你也得努力啊!你看陵光多厉害!你总不能太差,不然多丢面子。不过,就如兄长所说,陵光的脾气不太好。这点,你不许学它!” 听他抱着把未生灵识的剑絮絮叨叨,魏妟哭笑不得,心里却将这些话记了下来。想着魏婴修的非是瀛洲心法,若要达成如他这般人剑合一,恐十分艰难。 尤其魏婴修行已有十余年,改换功法显然更为不利。看来,得好好研究一下中原仙门的心法,尤其云梦江氏的,寻一门可与其融合,不会产生冲突地才行。 还有随便。魏妟最初是想为魏婴另造一把佩剑的。可在见到随便后,改变了想法。 随便虽没有灵识,却已有了几分灵性。尤其对魏婴这个主人十分忠心,主人若有事,他会自动封剑。除魏婴外,任何人都拔不出来。便是他这个兄长,有血脉为引,若不用点手段也是不行的。但凭这点,就已十分难得。 如此,倒不必再造了。只等回了瀛洲,寻些东西将之炼化升级一下便好。 忽闻院内传来异动。 魏妟走出去,便看到阿祯站在房顶,“何事?” 阿祯自房顶跳下来,“无事!几个宵小之辈。这几日总有人在附近徘徊,也不知道做什么,鬼鬼祟祟,不过倒也不用我出手,只要被发现了。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魏婴吊儿郎当走过来,“还能是来做什么!偷窥喽!” 魏妟神色一闪,猜到几分。阿祯不解:“偷窥?我们几个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好偷窥的!” 魏婴只觉得阿祯这脑回路直的可爱,哈哈笑起来,“谁说男人就没什么好偷窥的。阿祯大哥,你……哎!” 他越是摇头晃脑,阿祯越是莫名其妙。 见其压根没这根筋,魏婴逗起来也觉没意思,干脆不逗了,正色道:“当日兄长在宴会上露了一手,无人不震惊。自那以后,别说非议兄长,便是我,也没人敢说了。对兄长所谓的道法之言,虽心有疑惑,但也都信了几分。 对兄长的能力,更是既忌惮又好奇,不敢来找兄长,也不敢来找我,便去找阿澄和师姐。旁敲侧击,好不厌烦。阿澄无意中说了句,兄长每日都有教习我修炼。不到一盏茶工夫,这一消息就传得人尽皆知。 自是有人想耍小心思,看看兄长是怎么教的,若有机会,还可顺便偷个师。至于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偷师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被发现了,哪能理直气壮。再说,兄长的本事摆在这里,他们也得考虑一下,惹怒了兄长的下场。不怕死吗?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魏妟翻了个白眼,“死?我又不是活阎罗!我一般不杀人。” 听到这话,阿祯嘴角抽了抽,看向魏妟。也不知道,当日杀了温氏那三个走狗,又下令灭了整个夷陵监察寮,吩咐把温晁扔去乱葬岗的是谁。 嗯,一般不杀人是真。前提是,别惹魏婴。对的,魏婴!惹了魏妟自己,魏妟或许都不会计较。可若惹了魏婴,让魏婴受了委屈,那不好意思,你进黑名单了。若还让魏婴受了伤,更不得了,你就摸了摸自己的项上脖颈,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吧。 对于这点,阿祯已将魏妟的态度摸透。然魏婴不知魏妟以往行事,倒没阿祯这么了解,见魏妟如此说,笑道:“兄长忘了金子勋吗?他可还在床上躺着呢!据说没有两三个月,那是别想下床。兄长,你不知道。现在兰陵金氏的人见到我,可好玩了!” “好玩?”魏妟侧目。 “就是明明气愤得快要炸了,想要跟我打上一架,偏顾忌你,不敢动手。只能拿眼睛瞪我。以往见了谁都神气嚣张得很,鲜少有将别人放在眼里的。仿佛他们金氏就是比其他世家要高贵一样。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 如今遇上我,嚣张没了,神气没了,一个屁都不敢放。那么想要弄死我,却偏偏只能忍气吞声,什么都不能做。不好玩吗?” 魏妟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啊!怕是你故意往他们那边凑吧!” 魏婴挑眉,摸了摸鼻子,“哪有……也就去了几回。谁让他们以前那么嚣张,尤其是对师姐。金子轩和金子勋可都没少给师姐委屈受。金氏的两位公子都这种态度,下面的人哪会尊重师姐,全当看好戏。如今我也不过是去看看他们的好戏罢了。” 说到这里,魏婴又有几分颓丧,“师姐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那个花孔雀,还巴巴地每天煮了莲藕汤送给他,亏我最初还以为是师姐偏心,剩下全是留给阿澄的。 师姐对他如此体贴关心,那花孔雀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欺负师姐。要不是江澄拦着,我真想直接把揍他一顿。” 魏妟摇头,“江姑娘心系于他,你若真揍了他。江姑娘虽不会怪你,但怕是要心疼金子轩的。” 这话倒是没错。魏婴也知这点,正因为知道,更气闷了。对金子轩,简直是咬牙切齿。 魏妟叹气,“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这动不动心,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外人又如何能插手?” 不知为何,魏婴只觉得魏妟的目光有些奇怪,这话明明是在说师姐和花孔雀的,却莫名让人觉得是在说他。 “阿婴,你心里可有喜欢的人?” 魏婴:…… 魏婴:所以,这不是他的错觉? “兄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魏妟神色闪烁,这般看来,是还没开窍,已然心动,却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魏妟轻笑:“你与含光君……” “哈?”魏婴只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立马跳起来,“蓝……蓝湛?兄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魏妟也不点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与含光君还不曾说话吗?” 魏婴讪讪挠了挠头,心虚地避开魏妟的视线,“哈?谁……谁让他总是避着我!” 魏妟“哦”了一声,郑重道:“阿婴,不论你喜欢谁,是男是女,只要你开心,只要他对你好,兄长自会支持你!” 这一会儿蓝湛,一会儿喜欢谁不喜欢谁的,偏还强调是男是女。魏婴竟莫名有些心慌,“啊!那个,兄长,我……我忘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溜烟,逃一般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