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魂计》 《寻魂计》正文 完结答谢词 感谢冰,感谢杜皮,感谢贝七七,感谢岸非,感谢所有给我留言,给我意见的朋友。 国际惯例,还要感谢中,感谢盛大,感谢陈天桥,感谢祖国,感谢党。(这句话请自动置顶) 《寻魂计》是我多年前的一个短篇,去年看了《我的团长我的团》,深受触动,于是把它拿出来重新修改。作为一个不坑不舒服星人,若不是因为有你们的鼓励,我应该不会真的一直写下去,一直写到今天这样的完整长篇。 鞠躬!鞠躬!鞠躬! 短篇《寻魂记》,结尾非常幸福,卡哇伊。杜展颜变成了天使,还能时常回家喝妈妈做的绿豆汤。 但是过了数年,我的心境已经苍老到容不下那样的美好期待。所以,对不起了杜展颜,你没有资格得到幸福。 这个故事写的时候很累,为了写完它,不夸张地说,熬白了我半个头(泪……) 为了这个郁闷到死的结局,写到了咳得七痨八伤,病得七荤八素。但是,我希望这是值得的。 我相信这是值得的。 一天五六千个字,写些流水账一样的白文,很容易。 但是一天两千个字,有时候写完推翻重新再来,几天憋一千字这样,痛,并思考着,写一篇也许这辈子都没胆子再挑战的纠结文,这是我以后都会为自己骄傲的事情。 也许其实我写的只是络垃圾,但,对我来说,这是我手写我心,它在我自己的生命里,有弥足珍贵的地位。 所以终于写到完结,我忽然怀念那些每天绞尽脑汁琢磨桥段的日子。忽然不需要给自己一个更新的压力了,我却犯贱地想,原来没有更新的日子,好没有意思。 再次感谢跟着这个说到今天的朋友。自从后来开了vi章节,我一直深觉对不起各位。老实说,这样的文字,用钱买,好不值得。 深表歉意!再次鞠躬! 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章 灵魂交易员 我当然记得那天。 下雨,空气都是粘达达的。办公室里开足冷气,手脚冰凉。老板在那里滔滔不绝,不外乎是骂我们这些下属又笨又懒,做生意连门槛都没摸到。 我渐渐陷入沉思,计算着这个月的开销。昨天去了表姐的婚宴,包的红包把看中的那条宝姿长裙彻底留在了店铺里。这样还是不够,下个礼拜表弟的孩要出世,少不了一份象样的贺礼。还有房贷,居然要我一半薪水,我辛苦整月,竟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可惜又是个模范公民,别说拖欠贷款,就是亲戚家的母狗生了狗都会殷勤伺候。做人真难。 该死的会又臭又长,老板换了换气,继续训话。我看看手上的报表,这个月只有我的部门业绩下落,只怕今天难逃一劫。果然,分钟不到就骂了过来,劈头盖脸,如脏水,从头到脚,淋个湿透。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暗地叹口气,把头埋在文件夹里,且做鸵鸟。 捱到出会议室,直奔洗手间。五脏六腑都需要清一清,咽下的气,太过浑浊。我对牢马桶,将午餐全数吐出。连着辛酸,一起冲掉。郁郁回到家中,冷冷清清一个窝。独身的女人,连家里也是寂寞的味道。叹息一声,坐在沙发上。随手取过晚报,认真对照当期彩票号码。 当然没中,连末奖也不可得。忍不住要骂娘。一句到了嘴边还没成型,猛然间转成了凄厉的尖叫,不知何时,对面坐了个男人。 黑色三件套,戴白手套的男人。拜托!现在是6度的夏天哎,就算黑社会也会有夏季制服的吧!我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种事。不过,我的尖叫并没有停止,我一边叫,一边仔细打量他。很英俊,象死了丹尼尔刘易斯。 不对,怎么现在连老外都跑到中国穷人家里来打劫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我收声。不知为什么,我安静下来。他的脸色苍白,眉宇间说不出的超凡脱俗,声音也好听,磁性而低沉。说的z文字正腔圆,居然带点京片子。 “杜展颜姐,您在1996年提出的申请,已获地狱最高裁决庭批准,即日执行。我特来通知您,并受命达成与您的交易。” 什么?什么申请?地狱?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为什么要和地狱交易?我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干巴巴地问:“你是谁?” “撒旦的使者,地狱灵魂交易部执行员,非常荣幸为您效劳。”我猛得站起来,往窗外看。对面的大楼灯火通明,楼下0的狗在阳台上兴奋狂吠,一辆自行车在车道上霸住去路,桑车的司机正拼命按住喇叭。 明明我活在烦乱的人间。对面却坐着自称来自地狱的使者,长得象我的至爱丹尼尔刘易斯,说他准备和我交易!灵魂交易!居然不是梦! 他说:“您在1996年5月6日凌晨1点提出申请,愿意用灵魂交换财富、权利,实现俗世的快乐。现在,您的申请开始生效,恭喜您!” 那明明是1年前的事了。我捧住额头,仔细回想。那一年,上到高三,就要考大学,铺天盖地的试卷,紧张至不能呼吸。每天晚上,锄功课到深夜,压力太大,日日哭泣。有一个晚上,完全崩溃,确实仿效浮士德,愿意交换灵魂,寻求安逸。只是戏言,只是逃避现实,从未当真。 竟然便在今夜,有客自地狱来,郑重其事宣布,该愿望即将实现!雀跃!当然雀跃!比中了大奖都刺激!立刻可以脱离苦海,尽情欢愉,我脑中浮现出自己衣着光鲜、得意洋洋将辞呈扔在老板脸上的画面。又仿佛看见自己正驾着最喜欢的老悍马,恣意飞驰,享受人生。拿什么交换都值得!何况只是灵魂?谁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灵魂?百无一用是灵魂! “拿去!快快拿去!”我双手伸到丹尼尔刘易斯跟前,几乎克制不住地喊:“请立刻拿走我的灵魂,马上开始交易!” 他仿佛有些吃惊,认真问我:“杜展颜姐,你考虑清楚了?灵魂交换,是意味着堕入地狱。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这个决定不能反悔,请不要误信浮士德的传说。在我们地狱千年的工作中,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那又怎样?我只看得到眼前的苦,了无生趣。我当然考虑清楚,我情愿放弃死后的天堂,选择看的见的痛快!”他皱着眉细细打量我,我知道自己有点失心疯了,那又怎样?此时此刻,谁还能镇定自若? “既然如此,我回去复命。1点,再来见您。” 没有什么眼前一花或者帽出青烟,他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使劲掐手,疼,这么疼,应该不是做梦了吧? 我只觉浑身发软,脚底下轻飘飘的,忍不住在房中打转,一圈一圈,胸口有什么东西要挣扎出来,我张开口,是一串狂笑,笑到不能自已,居然泪流满面。 十二点,他准时到。我已恢复镇定,安详问他:“现在开始吗?” 他忧郁俊美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我的心往下沉。“杜展颜姐,我很遗憾,我们的交易,取消了。” 我霍地站起来:“为什么?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为什么你跑过来对我说要跟我交易灵魂,过了个时,又跑过来说交易取消!怎么这年头连魔鬼都开始寻老百姓开心了?” “杜展颜姐,请你先别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本来我已经放弃天堂作好下地狱的准备,现在你又说地狱不收我,那你让我死后上哪里去!你说,我该怎么办?天堂无路、地狱无门这句话你听过没有?还有,别叫我杜展颜姐,干脆叫我杜倒霉姐好了!做人做到连鬼都来欺负,难道还能展颜而笑?” “杜展。。。。。。杜姐,我想问一句,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应该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又或者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 “你管我说的是哪一句?反正现在上帝知道我跟你们做交易,铁定不会要我了,你们这群魔鬼,真是害人不浅!还有,到底为什么取消交易?给我个理由!我要去投诉!” “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根据我们灵魂回收部同事刚才作出的报告,您实际上,已经没有灵魂了。”我跌坐下来,什么?我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傻傻地看着丹尼尔刘易斯,他同情地看我。我喃喃自语:“刚才我还特地把电子称调好,想看看失去灵魂对体重有没有影响,现在,你竟然说,我没有灵魂了。” 我用手捧住头,脑中一片轰鸣,忍不住流泪,如丧缟仳。没有灵魂了,没有灵魂就没有交易,没有交易就没有出头之日,没有出头之日,这样一天捱过一天,如何才是尽头?慢着!我猛然抬头,质问丹尼尔刘易斯:“我的灵魂去了哪里?莫不是被你们这帮魔鬼绑架了去,倒反过来蒙骗失主?” 他脸现恼怒之色,刹那间又缓和下来。“杜姐,我们地狱的使者恪守信用,童叟无欺,决不象你们人类这样巧取豪夺。” “说的倒象是天使。那我问你,我的灵魂哪?我现在成了行尸走肉,我的灵魂去了哪里?” “请不要着急,其实现在整个人类,拥有完整灵魂的成年人,也不到一成。唉,您提出申请的时候,我们还能完全感应到您的灵魂,谁知只过了1年,您就把灵魂消磨光了!” “什么效率啊你们!感应得到的时候不来交易,偏偏没有了,到上赶着来刺激我!失望也能要人命的!” “对不起。我们也有复杂的程序要处理。并且,太过年轻的灵魂,并无用处。”我沉思,什么时候开始,我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太久远了,昧着良心做的事太多,唉,难怪最近越来越麻木不仁,还以为自己修成了正果,原来是失去了灵魂。 可叹,在混口饭吃的日子里,我竟丢弃了如此重要的东西。后悔药,我要后悔药! 丹尼尔刘易斯关切地看我:“你还好吧?”我抬头看他,绝望地问:“有没有办法找回灵魂?有没有?有没有?”凄楚、凄厉、凄凉。连魔鬼也会心软。 丹尼尔刘易斯沉吟半晌,终于说:“我可以帮你。不过,还要靠你自己。” “行行行!快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吧,我会帮你加强良知感应能力,令你的灵魂重聚,而你,也一定要时时刻刻凭良心办事,只显示你天性纯良的一面,这样,也许能重新找回你的灵魂。” 只要能找回灵魂,完成交易,我什么都愿意。我用力点头:“现在就开始吧。” “不行,我必须回去作一个报告。这种事情,需要经过最高机构的批准。杜姐,请耐心等待,我会尽快回来帮你。” “好吧,不过千万要快。顺便问一声,你们收次品吗?万一我的灵魂没找全,你们能不能打个折,将就收下?” “杜姐,地狱的灵魂交易是关乎魔界的大事,我们不会有半点马虎。请认真珍惜你的机会。再见。” 再见,魔鬼丹尼尔刘易斯。 是夜,我伏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深深叹气。找回灵魂,一个女人的灵魂,千疮百孔的灵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章 阳光洒在床头,昨天下雨,今天放晴。日子一天天过着。大太阳下,昨夜的一切,都仿佛如梦。惟有那恶魔的脸,如此真实。 我拖着一个没有灵魂的壳,挪到办公室。看见任何人,都觉得是行尸走肉。想到卫斯里故事里,一具具肉身全是穿来换去的外套,眼前的光景有点好笑。 头号行尸召我见驾。我整整在地铁挤得发皱的衣服,大摇大摆进去。向保证,这种大无畏的姿态对我来说,尚属尝试阶段,不过,感觉真好! 头号行尸、衣冠楚楚的老板,正在严肃看我。我?我今天不施脂粉,素面对人,露在外面的全是本相。真的,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震撼性当可列入本公司年度十大新闻。 不过老板终归是老板,他的神经当然比别人坚强些。勉强把眼睛别向桌面,摆出谈公事的架子,同我说:“展颜,db的老王一早就打电话来要重谈合同,他是你的老客户了,意思里还是想跟你谈,我看这个案子还是你来搞定吧。” 老王,我手里的头号凯子,一直用最高的价钱拿货,最快的速度结款。上个月,被老板硬拨到他舅子那里,抢走我0业绩。眼下搞不定了,倒又要我背黑锅。我杜展颜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种场面,难不倒我。我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弹回去:“我看老王不过是因为和我处得时间长,看我年轻好欺负,单子落在我手里他比较占便宜,才想着要和我合作。如今既然已经有能人接过这个大客户,又何必把我推出去,一来我手段低微,谈的价钱肯定吃亏,二来这样把客户推来推去,对公司形象也不好。”说完了,看他什么反应。 不愧是老板,听话听音,立刻甩出条件来:“哎呀,展颜你也太客气了。公司里的能人上上下下数来数去,除了你,还有谁?这样好了,db这个案子谈下来,以后还是归你负责,做生不如做熟嘛。还有,上个月db的单子,也算在你的部门,提成也划到你这里。” 我暗自得意,面上当然一派受宠若惊,感激不尽的精忠报国状,领命而出。回到办公室,自己的领地,刚想踢掉高跟鞋,坐在我的真皮宝椅上盘算一番,唉呦呦,那个魔鬼竟赫然上座。正在翻阅我的案头文件。 一边还啧啧感叹:“原来你把大好时光用在这些蝇头利上,难怪灵魂要舍你而去。” 我没好气地坐在平时奉客的位置上,对着大刺刺占住我真皮坐椅的恶魔吐苦水:“拜托,你是魔鬼,你不用买衣服、吃饭、付帐单,你当然可以清高,嫌弃这乏味的生活;我是人,我需要钱,只有这份工作能提供我支付帐单的能力,你懂吗?你这个一辈子呆在地下、老土无知的魔鬼!” 他一脸受伤的表情,深深看我。我不怕他,我同他对视。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你是我见过的,最无趣的鬼。” 我们一起笑了,一笑泯恩仇。这个魔鬼,长得象丹尼尔刘易斯,笑起来倒象汤克鲁斯。我有点色迷迷地看他。这年头,长得平头整脸的男人已经不多见,我抓紧时机,多看一眼,是一眼。 半晌,我才想起来问他:“喂,你怎么大白天跑上来了?你们不是应该晚上才出没的吗?” “你说的是鬼,我是魔鬼。” “反正都是鬼,也算远亲。好了,说吧,结果如何?上面同意了?”他点下头,严肃起来;“杜姐,这次破例为你通融,我也担了很大干系,你一定要尽全力找回灵魂。你了解吧?” “了解,当然了解。”这种话,我平时对客户不知说了多少遍,好比“老王,这个价钱可是我拼命帮你争取到的,这样你还不签合同,我就很难做了。。。。。。”还不就是为了办事方便,随口胡诌的。 我和这鬼,既无亲、又非故,他哪里就学雷锋学到我头上,这样帮忙?不过这点面子我还是给的。我一脸感激:“哎呀,我都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了,你放心,我一定完全按照你说的做,争取早日找回灵魂,完成交易!”听着有点耳熟,真象刚才对着老板表决心的那番话。哈,我杜展颜还真是不可救药的老油条,积习难改,见人说人话,见鬼还是说这套! 这魔鬼也蛮好糊弄,居然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我看着他,怎么开始?念咒?吞符?跳大神?这些高难度动作,若在现代化的办公室出现,我杜展颜倒也一夜成名了。他也看着我,奇怪地问:“杜姐,你在等什么人吗?” “等人?等谁?不是等你做法吗?” “做法?喔,我们地狱灵魂回收部的同事已经帮你调整好良知感应力了,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去辞职。” “辞职?”这魔鬼说辞职怎么好象在说吃饭,轻飘飘的,全无分量?拜托,我好不容易在这里打下一片江山,吃喝拉撒、寻欢作乐全靠有这份工作撑着腰杆,虽说辛苦了点、铜臭味重了点,到底全仗着它维持我单身女人的尊严。找回灵魂竟还这么麻烦!要我做这么大的牺牲!我皱眉,沉吟不语。 诚然,若果然找得回灵魂,和这魔鬼完成交易,那辞职自然是菜一碟,到时候只怕八抬大轿也请不回我来为五斗米卖命。可是,万一此事不成,到时候这魔鬼拍拍屁股走人,我难道沿街托钵乞讨,0岁了,和一帮初出茅庐的孩一样面试争工作? 三思,三思,有点后悔刚才胸脯拍得砰砰响,此刻要往回缩,倒难。魔鬼也不是笨蛋,一眼看穿我这半吊子来,只是冷笑:“原来杜姐并不真心要和我合作,既然这样,也不必勉强,我们可以到此为止。” 那怎么行?碰到这样的好事,错过了,就好比把自己的后半生亲手扔进垃圾桶,如何使得?我也乱了方寸,只得说:“你误会了,我其实正在为公司打算,眼下老板刚交给我一宗合约要谈,一下子就辞职,对不起老板,也对不起良心。” 我抬出良心,他的脸色渐缓,慢慢点头:“那也是。找回灵魂最重要是重建你的良知,这样灵魂才有重新回来的希望。好罢,你快快把合约谈完,办好此事,立刻辞职。”我暗地舒口气,反正拖得一时是一时,且先看看灵魂回归的成效,再做打算。 不过,许是真的被增强了良知感应,居然,多少年来头一次,为说谎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他和我一起去见老王。居然混到有个魔鬼做保镖,我也有点扬扬自得。只是站在他身边,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到底是0岁的女人,又没有化妆,凡是见到我们的路人,都惊讶打量我,奇怪我有何德何能居然和这般出色男子并肩而行。 所以皮相很重要,谁会在乎内里的灵魂?我暗自摇头,唏嘘不已。 老王见到我,很是高兴。坐下来便同我诉苦,抱怨之前接替我的家伙实在拖沓,办事太不可靠。我一边点头虚应,一边盘算这张合约的利润。又仔细观察老王,想从他脸上探点虚实。同他做生意多年,对他当然了如指掌。这是个实心的人,七情六欲挂在脸上,真难想象,他竟然还能在商场上混到今天。 我取出新方案,表面上比原先的条件降低了1价钱,实质上,却把帐期提前了0天,对公司来说,反而更为有利。而我在老王面上,也博得为他着想的好感,一石两鸟。他果然不疑有它,诚恳对我说:“展颜,这么多年下来,还只有和你作生意最舒服、可靠。”我客气地笑,心里说:“老王,这么多年下来,只有和你作生意最好骗。当然,你吃亏,我占便宜,我其实也是感激你的。” 可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成了:“老王,其实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我早就应该给你一个最低优惠价了,这样吧,我们就再让你5好了。” 说完了,我和老王同时呆住。天哪,这是为什么?我怎么竟然把自己给卖了? 我听见老王说:“展颜,你真是个好人。只怕这样会让你为难吧?”当然为难,我心里着急,可是嘴上说的确是:“没问题,我们现在就签约。” 出门的时候,我还高兴有个魔鬼跟着,多拉风。可是现在,我几乎要哭了。签字盖章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老王眼里的感动。我的心突然被击中,猝及不防打开了一个缺口,有什么东西在开始流动。当年第一次和他打交道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那一年,我初出道,还只是一个的业务员,瘦瘦的女孩子,只靠骑自行车在大夏天逐个客户拜访。那天,同他约好见面,却突然下了大雨,好容易赶到他这里,已经浑身湿透。当时他的眼里,也是这样一种感动。 从此他就成了我最好的客户。全靠他的单子,我才在公司站稳脚跟。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从没感激过他,甚至常常想,他不被我骗,总也要被别人骗,与其被别人骗,那还不如让我占个便宜。此时此刻,我却突然在他感动的眼光下看见了自己的卑鄙。 放下签名笔,收好合约,我觉得一阵轻松。就好象终于放下武器解甲归田的战士,眼中再容不得厮杀呐喊。我回头看了一眼,丹尼尔刘易斯坐在远远的角落,我看见他兰色眼睛里一抹深深的温暖。这个魔鬼,居然有着那么温暖的眼睛。 我别过头,没听见老王在问我:“展颜,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 回公司的路上,我保持沉默。但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面,要冲出来。好象是快乐,好象是兴奋,久违的阳光,终于洒在身上的感觉。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发现夏天的阳光是那么灿烂,透过路边梧桐树叶的宽大阻隔,落在地上的光斑婆挲摇曳,淘气地向我眨眼。我冲着地面微笑。忍不住,又笑了笑。抬头看天,碧碧蓝,虽然很老土,却还是说了:“今天天气真好。” 没想到他还搭上了话茬:“云很白。” “我其实挺同情你,你应该不太看得见蓝天白云吧。” “托你的福,还能看见一点。” “你这个鬼怎么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 “请你不要再鬼呀鬼得叫我。” “那好吧,老刘,我就叫你老刘吧。” “。。。。。。。。。。。。。”老刘看我的眼光,就好象看着一个孩子。这回不用任何人提醒,我知道,我的脸,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章 豁出去了,我打个电话回公司,通知他们本姐今天放假半天。这么好的阳光、这么美的天空、这么好的夏日,我彻底把自己扔在公事之外。 上一次这样悠闲得闲逛是在什么时候?我边走边想,忍不住对旁边的老刘絮絮唠叨。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打工。喏,看到那个必胜客没有?就是那个红招牌的披萨店。知道烤披萨的炉温有多高吗?每一盘披萨出炉都要用手从烤箱搬出来,那热油溅在手臂上,你看,到现在还留着当年烫伤的印子。” “后来就到麦当劳去,站在收银机前面5个时,还要面带微笑。碰到需要炸薯条,仍然逃不掉被油烫。” “再后来去给孩做家教。每天坐个时公共汽车去学生家,回到宿舍都1点了。做了个月,学生的父母闹离婚,她老爸开始对我动手动脚,她老妈大耳刮子差点扇到我脸上,吓得我连工资都没算就逃回去。” “我也想和其他同学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是老爸死得早,老妈常年生病,不是亲戚救济,连学费都交不起。拼死拼活考上大学,也不能真靠人家养活。咬紧牙根,苦苦挣扎着才勉强过了4年。” “找工作才真的要了命。我一直在打工,成绩只算中下,又是女生,又没背景,所有同学都有着落了,我还在人才市场泡着。我真想找个好工作,能让我出人头地,扬眉吐气,可是什么好机会也没遇上。” “最后快要绝望了,准备去中学教书。手续都开始办了,一个同学给我介绍了这个公司。那是他挑剩下的活,可我几乎是哭着谢他的。” “进了公司,虽然工资不少,可从早到晚,哪有一天是安生的?这些年,一心一意往上爬,沿途人踩我、我踩人,磕磕绊绊到了今天,薪水翻了几倍,可是钱却还是永远不够。无论怎样努力,总是不能真正给自己一天塌实日子。” “多好笑,竟然想不出上一次自在逍遥地闲逛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一直在安静地听我唠叨,然后问我:“如果让你再次选择,你还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吗?” 我看看良心,头一次那么诚实地对别人交心:“不是我选择这样的生活,是生活命令我作出这样的选择。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我的路,只有一条,所有风景,都是逼人的帐单。” “可怜的展颜。”我感激地看他。在这个夏天的下午,炎炎日头下,他站在我身边,湛蓝的眼中完全是纯洁的怜爱,我忍不住说:“老刘,你是个天使。”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发笑。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一个魔鬼,诉说起革命家史。并且将他和他的天敌扯在一处。 完全疯了,我肯定已经中暑。平日里守口如瓶的杜展颜今天竟对牢一个只认识不到0时的魔鬼大说特说,我不认识现在的我。 我看向路边的橱窗,透明的玻璃反射出我的样子,已经不再鲜艳的我,穿着职业套装的我,眼睛里是跳动的精光的我。我的身边是穿着正式三件套的英俊魔鬼。冰肌雪肤、滴汗全无的魔鬼,来自遥远的地狱,专程取我的灵魂。 好吧,说重点,重点是我的灵魂。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可以换回幸福未来的灵魂。 “呃,老刘,能不能拜托你的同事测一下,看看我的灵魂回来了多少?成效如何?” “才这么点时间,你哪里就能找回灵魂。姐,你还是先把良心放正,赶快辞职去。” 又要我辞职?这魔鬼,同我的职业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可是我却仍然需要工作带给我的安全感,在没有成效之前,我决定使用缓兵之计,一个字,拖。 “今天说过不回公司了,也没必要巴巴赶过去辞职吧。这样,我先请你到处玩玩,明天再回去炒老板鱿鱼好了。” 他疑惑地仔细看我,我千年道行差点毁在他的目光之下。全仗着平日里说谎不眨眼的残留本能,调动起所有面部肌肉,才勉强过关。 他说:“好吧。请带我去你常去的地方。” 我常去的,也不外乎是电影院。单身女人,没有男人在身边,就只能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寻找安慰。好吧,还没有在工作日的下午悠闲地泡过电影院。出发,去看电影! 照例是去最先进的电影院,所谓最先进,不过是票价最贵、冰淇淋最贵、爆米花最贵而已。我却心甘情愿,拿出辛苦赚来的银子,换一个半时的幸福。自从可以支付帐单,我就发誓只在这样的地方享受看电影的乐趣,我花得起,我终于可以享受的乐趣。 举着冰淇淋、捧着大桶爆米花的魔鬼和我一起坐在软软的座椅上,好奇地东张西望。我就说这个家伙老土,看来不是我带他开洋荤,他的魔鬼生涯还真搭不上看电影的边。哈哈,我和魔鬼看电影,如果写成自传,倒是个不错的书名,也许能卖过《哈利波特》,我强忍,但是看到那双纯洁湛蓝的眼睛,还是笑到不能自抑。 当然不能说实话,我只能对莫名其妙的他说:“这是人类特有的情感发泄方式。我觉得很高兴能和你一起看电影。” “我也是。”他认真地说。并且向我微笑。幸亏灯光渐暗,幸亏电影开始,幸亏我必须注视银幕,再也看不见他的双眼。 我随手抓起爆米花,往嘴里塞,真香,真甜,从未有过的香甜。 电影,我常常看,爱情故事,我却从来不信。全世界都找不到幸运的灰姑娘,只能在故事里让人神魂颠倒。 今天看的是新版灰姑娘,虽然剧情改变,好似尊重女性,实质里,仍然把女人的命运与婚姻紧紧相连。不过故事总是故事,若有心把心情放进去,自然也能跟着悲欢离合,把自己代入虚拟的人生。只不过时间一到,故事结束,我也只能站起身,收拾心情,重新回到现实里做人。 身旁的魔鬼仿佛也全情投入了一番,沉默地同我一起走出电影院,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故事。已经黄昏,渐暗的天空有晚霞的红晕,我们不约而同抬头观看。须臾,他问我:“展颜,你相信爱情吗?” 我不相信爱情。但我该怎样同这个来自地狱的男人解释。我只得摇头,无奈地笑,又反问他:“你呢?你相信爱情吗?” “不知道。也许相信。我总是相信人类应该拥有纯真的感情。” 好笑。一个魔鬼,相信人是纯真的。一个人,却在层层历练后相信,人是邪恶的。我不可思议地看他,决定用事实说话。 “如果现在你跌倒在地上,你相信会有人过来搀扶你吗?”他认真考虑,说:“很多人会假装没有看见。但总有一两个人过来帮助我。” “这么说,你还相信人性?” “我曾经告诉过你,还有10的成人拥有完整灵魂。” “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实验一次。我们看看十分钟内会不会有人过来。”不等他回答,我猛得推他一把,他措及不防,狠狠跌倒。我疾步离去,远远看着。这是为什么呢?当然这样做很幼稚,完全不是我的个人风格。但是也许我潜意识里,想要证明一些事情,让自己不为失去灵魂感到愧疚。 他的演技直逼正牌丹尼尔刘易斯,坐在地上,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男人女人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好奇地看他一眼,又从新加快速度,将他抛在身后。在这个完全商业化的城市,在这条完全商业化的街道,一群彻底失去灵魂的人,把痛苦坐在地上的老刘当成空气。我冷冷旁观,心底有一点冰凉。看着那些麻木的脸孔,光鲜亮丽、踌躇满志,眼神却那么虚无飘渺,毫无灵性。 我并没有胜利的快感,我同坐在地上的老刘一样,对这世界充满悲悯。我走过去,搀起他,对他说:“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也向老刘伸出了手。我抬头,想不到,又看见了张闻。 难怪,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灵魂,我也不能忘了,只有张闻,是永远不会放弃他的灵魂的。 我总是记得,他说过:“杜展颜,你为了钱出卖良心,你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我当然记得,他还说过:“杜展颜,你和我完全不同,你的良心已经喂了狗,我们两个,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只得记得,他进入我的世界,只是为了告诉我,我确实自私无情,不配拥有爱情。 此刻我又站在他的身旁,我们中间,隔着一个魔鬼,和年光阴。相对无言,只得苦笑。我后悔今天不曾装扮鲜艳,又庆幸身旁的老刘可以帮我加分。我仔细看他,他还是老样子,清清爽爽,带着向来的漫不经心,和致命的骄傲。我觉得我应该对他说话,比如:你好,最近怎样,结婚了没?有空联络。。。。。。 可是凭什么要我先开口?我已经不是他的女人,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去配合他的骄傲,我让自己闭嘴,紧紧挽住老刘。 张闻的手再次伸到老刘面前,“你好,我是张闻。” 我尽量平静地开口:“张闻,这是老刘。老刘,张闻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老刘伸出手与他相握,诚实地说:“你是个有灵魂的人。” 哈,我斜睨老刘,心里再百感交集也忍不住好笑,难道这魔鬼想要和张闻做交易?上来便巴巴地说这种话。这样的开场白,还真少见。 不过张闻的灵魂是高贵而不容玷污的,我太了解他,我知道老刘肯定会失败而回。张闻只是对老刘笑了笑,收回手,又对我客气地点头:“展颜,你的朋友很有趣,可惜我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 走出两步,又回来,我心口一跳,他却递给老刘一张名片,对他说:“有空一起喝酒。” 老刘乐得飞飞的,把名片郑重放入怀中。我故意不去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他就是你不相信爱情的理由吧。”老刘在我身后说。 这魔鬼还真不是一般的土,我放慢脚步,同他并肩而行,教育他:“不要妄想编造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来满足你的纯洁幻想了。我和张闻之间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他影响不了我,懂吗?” “我只是在说事实。你确实是因为他才不相信爱情的。”他认真回答,有点受伤的样子。湛蓝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发毛。“展颜,你为什么不能真正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想法呢?说出来了,你才会解脱。我是想帮你,你了解吗?” 我受不了了,我不懂得如何回应这种温暖的关怀,我只有向他发火:“拜托,你是个魔鬼,你能不能有点魔鬼的样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象纯洁的天使好不好?你不是来和我做朋友的,你不需要作出一副同情我的样子!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找回我的灵魂完成交易!这才是我最需要的!” 说完,我随手叫了辆车,回家。从后视镜上,我看见呆立在街边的老刘,渐渐离我越来越远。“!”我从心底狠狠骂将出来。今天不知为何,竟扯出了这许多牵牵绊绊的旧纱布,把已经结痂的伤口一个个重新撕开,我在头痛欲裂中,忍不住呻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章 夜色降临,万家灯火。我的家里却乌黑一片。我挪到床前,轰然倒下,把四肢百骸全部交给柔软的床垫。脸上,湿漉漉的,有汗也有泪。从我就不爱哭,忍不住伤心了,最多是找人吵架,把郁气发泄掉。 不过自从年前同张闻分手,我已经习惯掉泪。我随手从床头几上取过面纸盒,在黑暗中哭泣。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我从没想到,我竟然会付出如此代价。爱情,我冷冷地想。爱情是什么?不过是开到荼糜的花朵,最后只能丢入垃圾桶。就象我和张闻,那么多的快乐,也敌不过最后的互相伤害。 当初的记忆始终象把刀,戳在心里,我不敢拔,只好假装没有受伤。哭了很久,我慢慢从床上爬起,打开灯,站在镜子前面,命令镜中的自己:“振作。” 虽然脚步还是有点重,却挣扎着轻松起来。淋浴、换装、倒一杯水,听音乐。当没有人疼爱自己的时候,我也只能做到自爱。 我坐在沙发上,环顾自己的窝,时光就算倒流回去,我还是会选择挣钱买房,我还是会因此和张闻分手。 我对自己笑:“祝你早日找回灵魂。” 我想念老刘,后悔刚才不该把他扔在街头。冷静下来,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我怎么可以对如此重要的人发火,我的未来全部要靠他帮忙。灵魂,我的灵魂,我需要老刘,帮我找回灵魂。 这下他只怕已经生气回本家去了。杜展颜终究将为一时冲动后悔一生。我心里焦急,刚才的失落伤心全部丢到脑后,只是盘算如何能找回老刘。看来只能回到刚才扔下他的地方碰碰运气。 我腾得站起,抓过皮包就出去。和一个高大的身体撞个满怀。老刘!他回来了!我的骨头立刻松掉,心落回原位。 老刘的脸色很平静,他坐下,对我说:“展颜,你的灵魂已经开始回聚。”太好了!我欣喜若狂。大力抓住老刘的双手使劲摇,却说不出话来。 他继续说:“明天你就去辞职。这样可以帮助你尽快找回灵魂。” 又要辞职。经此一役,我倒不敢再得罪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总要对他说句道歉的话,我酝酿一下情绪,对他说:“刚才~~~” “刚才你把我扔在路上,好多漂亮的女孩子都过来同我说话。问我是不是什么丹尼尔刘易斯,还要我签名。” 唉,我正在道歉呢,这魔鬼,怎么扯到八百里外,我一肚子的哀怨全部化成暴笑,问他:“那你怎么办?” “我?我就按照她们的要求,在一些纸上写上什么丹尼尔刘易斯之类的话。结果她们一看我写得是z文,都快疯了。好象还大声说什么爱我之类的猛扑过来。你看,我的衣服都被扯烂了。” 我继续笑,他继续说:“我实在受不了被这么多女人围着乱摸,只好对女人动粗,将她们推开,唉,想起来便觉得过于粗鄙。” “可怜的老刘。”我看着他一脸懊丧的样子忍不住笑,“最难消受美人恩。” 笑归笑,我还是把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果然,衣服被扯得脱线,扣子也掉了。他的手上,有两道指甲抓伤的血痕。奇怪,魔鬼也会受伤,而且他的血也是红色的。 我有点想入非非,突然对老刘产生无限兴趣。让他把外套脱了,又拿来创可帖和酒精棉,替他把伤口处理好。我倒了杯水,坐在他面前。“老刘,你在本家,叫什么?” “阿丹。”阿丹,好象是一个狗名,我笑笑。撒旦、阿丹,统统让人发笑。阿丹,我还是喜欢叫他老刘,至少,这个名字亲切庄重些。 “老刘,你们那里,平时都有些什么消遣?” “不外乎工作。” “工作以外呢?” “好象也没有什么事。通常就种花。” 地狱看来也不恐怖,至少还有花。我对未来的收容所略具信心。还想再问,老刘打断话头:“展颜,我们那里的情形不能随便透露给你。你的好奇心且先收起来,总有一天,你大驾光临,我自然会带你参观。” 不让问,我吐吐舌头,说:“我还想在这里享受人生,你们那儿,留着你自己呆着吧。” 他不高兴,板着脸说:“我们那里远比人间清净舒服,你却如此恋恋红尘。” 地狱唉,这魔鬼说的仿佛天堂,只差弄本旅游宣传手册来招徕生意。我拍拍他肩膀,同他挤挤眼,笑:“k,我反正已经决定同你交易灵魂,总逃不了去你本家常住。到时候多关照吧。” 他的表情十分有趣,好象孩子似的,坏笑一下,问我:“展颜,你这么想找回灵魂和我交易,你究竟要得到什么?” 幸亏定力够高,我暗自拍胸口压惊。这家伙,笑起来还真象强力电棍,差点把我的心脏都麻晕。若我是撒旦,哪里还肯规规矩矩交易,只消让老刘多笑几下,世上的痴心女子还不排队报名去地狱?看来撒旦也是个笨蛋。哈哈。 老刘好奇看我,又重问:“展颜,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为什么你笑得那么奸诈?” 喔,说交易条件呢,我可要认真对待。我从千里之外拉回思绪,双眼放光,挺直腰杆,滔滔不绝:“恩,就象我崇拜的亦舒在作品里写的,首先我要爱,大量的爱。” 他为难摇头,我接着说:“放心,我现在已经知道男欢女爱不过是一摊烂事,我躲还来不及呢,这项愿望自动取消。” 他松一口气,问:“那其次呢?” “就是健康啦。”他又摇头,我冷笑:“原来魔鬼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他略带愧疚:“展颜,你们有一句老话,生死有命。我们也不能让你长生不死。” “唉,你这个鬼真的没有幽默感。其实,我也不想长生不老。我想要的,是最后一项——钱。如果我没有爱,没有健康,那我就要钱,大量的金钱。” 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张大嘴:“你拿灵魂换钱?” 怎么,用灵魂换钱可耻吗?我冷冷说:“别忘了,我尚未寻回的灵魂就是因为挣钱而消磨不见的?” 他不说话,只是用他的蓝眼睛同情地看我:“我真羡慕你,轻而易举把问题归于一个简单的祸根。” 我想问他什么是简单的祸根?但我没问,在那样的湛蓝注视里,我心底有蜿蜒丛生的罪恶感。我甩掉那种不安,端起水杯,款款喝水。空气里泛滥着一种沉闷的寂静,只有王菲的歌声:“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我修改了一下,心里唱:“爱上一个魔鬼的交易,用一种天使的灵魂~~~” 他的声音在歌声衬托中响起:“展颜,你的灵魂本可以换回很多宝贵的东西,不过,只要你高兴。。。。。。” 我随着歌声慢慢摇头,高兴?我真的高兴吗?我应该高兴吧。我累了,不想思考。我向他甜蜜微笑:“老刘,你是我的天使。只有你会说,只要我高兴。为了这句话,我们喝一杯。”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我觉得他仿佛脸红了。他的眼光移向别处,站起身:“我要回去了。展颜,明天见。” 我略失望,又暗骂自己失言:“怎么又把这魔鬼和他的天敌扯到一起。” 却也只得也起身,送他。刚说了一句再见,他便不见。 我呆呆看着空气,才想起,他不需要进门出门那么麻烦,人家是魔鬼,不是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章 这样也算是一天么?我坐在沙发上发呆,无事可做。过了很久才想起我还未成仙,很应该对自己负责一些,吃点什么应付肠胃。 于是寂寞的夜晚便由方便面的香味充填,百无聊赖的热气蒸腾,倒打发了本有些泛在心头的冷清。那个因为魔鬼的离开而突然放大的冷清。 终于打混到倦意初生。于是躺在床上,从的窗户能看见月亮。银月亮没心没肺的明亮。时候我的床头贴着一副美女画,是嫦娥奔月。于是,因为想成为画中的美女,我一直梦想可以有朝一日,飞升月宫。 后来也知道了,嫦娥再美,也只有守着月宫的永恒寂寞。但,那样洒在人间的美丽,为何偏偏是寂寞的光华? 但她的寂寞伤心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没心没肺得喜欢那皎洁的月色,清亮的银光。而且,我想起我最终的归宿。我认真地思索,地狱里能看见月亮么? 我会想念月亮的,我猜我会在看不见月亮的地狱里想念它的。我看着一朵乌云飘过那个银盘,我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便落入巨大的黑暗。我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但这黑暗如此真切,恐惧控制我的意识,我惊声尖叫。 大叫声被黑暗吸走,死寂中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向前。我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自己摸着黑被扯向未知。 我继续告诉自己,这是梦。但我无法令自己清醒,我终于看见了光亮,我可以站住了,那扯着我的力量忽然间全部消失。于是我向着亮光走去。 那是一片灿烂的阳光,暖洋洋照在我身上。我深深吸气,发现自己是站在一个阳台上。我向楼下望去,未成形的区绿化,还在纷乱中的各种设施。我向房间望去,水泥的墙壁,水泥的地。但格局如此熟悉,这是我家。 我告诉自己这是梦,于是我坦然走进房间,这是三年前的我的房子。粗糙的毛胚房,但,四面墙封起一个堡垒般坚固的天地。 我听见售楼姐殷勤的介绍,于是走进卧房。三年前的我正在仔仔细细打量着一切从墙到窗户的一切可见细节。 我想我是在梦中,于是我坦然走到三年前的自己面前,细细端详。 三年前的我根本看不见未来的自己。我想她若能看见,必定哭泣。 因为那时的她,还一心以为,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便可以用这方天地装载幸福。我看着那样白痴的念头令她嘴角向上,我看着她一句一句同售楼姐讨价还价,一点一点构建即将成形的交易。 我苦笑。 她却雀跃,因为终于砍下一个零头。于是高高兴兴约定了签约时间,并且立刻在售楼姐转身离开时拨打电话。 我知道她的电话是打给谁的,我看着她,是看一场旧电影,所有细节与情节,历历在目。 她在电话这头,经历失望。 张闻在电话里说:“我没有钱买房子,我也不想住在你买的房子里。” 我看着她慢慢放下电话,慢慢将电话收进包包。我看着她慢慢将长发细细拨到脑后。只有我才能看到她的内心,那平静外表下的碎了一地的心。 售楼姐后来又过来同她商榷细节,她依旧微笑。那个关于用房子承载梦想的天真念头,还缭绕在她心中。她还在努力将一地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假象,我能听见她用力呼吸,深呼吸是我从的习惯,努力吸进氧分,然后吐出所有辛苦按捺的浑浊丧气。于是,继续努力。 然后她离开售楼处。我看着她穿着细高跟鞋辛苦走向公车站。要买房了,她决定不要打车,没有人陪她一起扛下那样的重担,所以她用她的细高跟鞋走去车站,她决定自己扛起。 我忽然想起那个魔鬼说的,我总是用一个简单的理由,归结一个复杂的问题。我看着三年前自己的背影,然后苦笑。 我没有跟着她,我转过头走回我的家。还在毛胚阶段的钢筋水泥屋子。 我用手指划过那些粗糙的墙面,躺在不太平整的水泥地面上,看着胡乱抹着白漆的天花板。如果三年前,我没有那么傻傻地一心筹划着买房,我和张闻,会走向哪里? 我想起分手后那些流不完的眼泪,我不明白为何当初会走到分手的地步?我站起来,每个房间细细地看着。 我都快忘记了它们以前的样子。但我现在想起第一次看见它们时,我曾经以为会与张闻一起分享的一切。 我设想过张闻的书房,他从未有过只用来看书的单独房间。我曾经想过给他一个,我甚至仔细量过这个房间的尺寸,只为能放下足够多的书架,足够大的书桌。 我还设想过我们的客厅,也许可以在张闻不看书的时候,同他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我一直盼望可以同他窝在足够软的沙发里享受不用思考只需娱乐的温馨时光。 我走进卧室,当初我以为那里会是我们的旖旎的伊甸园。我以为那就是真爱最后的港湾。付出一切后得到更多的最终港湾。 但是我最后只拥有了一个寂寞空闺。我看着厨房,我曾经那么热切盼望这个宽敞的地方会成为我大展拳脚同他过上柴米油盐平凡夫妻日子的。 这一切后来都荒腔走板地从情歌演绎成离歌。 我最后走上阳台,晒着太阳,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充满希望的开始,悲惨无奈的结束。我幻想时光真能倒流,我想纠正这一切。 可我是在做梦。我又一次提醒自己,然后走出这空屋。我站在电梯口,这梦境如此真实,等个电梯都要很久。 电梯门终于打开,我惊讶地看着电梯里走出的老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章 他含笑伸手,我下意识得同他握住。于是我猛地睁开双眼,瞪牢我头顶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经过精心粉饰的奶白色,全然不同于毛胚房的粗糙。 我终于梦醒,坐在床头,举起杯子将一杯清水一口气灌下,喘着气回味一切,梦里的细节依旧历历在目,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真实的梦境。 见鬼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我疑惑着,真是见鬼了,我想着最后看见的电梯里的老刘。货真价实的鬼! 然后我从床上爬起,走去镜子前站定。 镜子里是今日的我,在看过三年前的自己之后,这样的我实在让人灰心丧气。我叹口气,拨拢头发,拉紧皮肤,试图重拾旧貌。 当然无效。于是我又将自己丢回床垫,头埋在枕头里,没心没肺地昏睡过去。 我这只猪,我宁愿当猪。猪的梦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昏沉。 是老板的追魂夺命电话把猪重新召回人间,我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懒懒举起话筒。那边一阵排山倒海的破口大骂,我下意识坐直身体听训,想起昨天签下的那份合约,想要解释,却又忽然想起已经许诺了老刘要去辞职,已无义务作灰孙子配合臭骂,于是我也出息一回,讲句“回公司再说”,便随手扔掉电话。 懒懒从床上蹭到洗脸台前,再也不象往日般匆忙。我故意慢条斯理洗漱,又故意仔仔细细涂脂抹粉,终于可以不用在办公室里搏命,我微笑,给自己多扑一层娇艳的胭脂。皮相略见颜色,这番修饰总算令三年光阴看起来不是那么残忍无情。 三年,我耿耿于怀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该死的翻旧账的噩梦。 我看着摊了一桌子的五颜六色,三年前我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工具。所以涂抹上的这些,真的能遮住那一千多个日夜给我的煎熬? 不去想了,自欺欺人的我看起来不错,这就好。我对着镜子说,“这就好”。我一心一意要给自己在公司的最后一个大场面来点仪式般的隆重,八年时光,值得这样的隆重。 无聊么?我坐在办公室里举起粉饼盒再次整理皮相,对着镜子微笑,然后想,什么样的无聊也比不过日复一日讨生活的无聊。 辞职也有好处,真的到了这一步,我也总得向好处看。老板已经气到脸色发青,但我悠闲地做我的功夫。他等我去自动认罪,但我在埋头打我的辞职信。 期间有同事借故在我的办公室隔间外走来走去,那是风暴前夕的探寻与观望。我对着电脑屏幕微笑,隔着玻璃门看外头的躁动。我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人不需要内疚后悔害怕,他们大约同我一样,一群没有灵魂的人窥探秘密,打听消息,筹划利益。我的部门还有油水可捞,我一走,还有许多利益可以等待被分,我的同事们在我看不见的角落窃窃私语。 我安安静静打我的辞职信。 快打好的时候莫文风风火火卷进来。一脸焦急与疑惑:“你怎么还在这里?再不去同老板解释挽回,他就要发血滴子取你性命!你究竟怎么了?!” 我从显示器前抬起头,看着她:“别急。” 我以为我的属下会过来劝我,但他们假装忙碌,路过我办公室,只当我透明。 我以为我的助理会过来劝我,但她明显正在茶水间讲着我与老板的最新动态,我猜她已经准备好讨好下一任主子,我已是那杯冷掉了要倒掉的茶。 说起茶,我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这么说来,我连冷掉了要倒掉的茶都已无资格领受。 我想过会有相熟的同事过来劝我,但他们同我一样无情无义,我想给自己找点让我自觉高尚义气的记忆,但可惜我一早已经学会跟红顶白,同样事件,我与外面那些人的反应绝对如出一辙,且,毫无愧疚。 我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莫文跑过来痛心疾首替我着急。 我看着她的脸,那脸上焦焦虑虑写了两个字:关心。 我替自己脸红,因为看着她脸上的两个字,我只能回应她三个字:“我不配。” 她是被我踢出我部门的,谁都知道。也许只有她不肯相信。一个傻到被人卖掉还会殷勤帮人数钱的人,我一见她便不耐烦,这么老实的女孩子,应该回家相夫教子,何苦来这现实的战场同人拼刺刀般拼算计。 我将她踢到前台去做接待,我以为她会恨死我,工资少一半,提成全无,年中无休,做全体主子的粗使丫鬟。 但她感激我,我不知道这样迟钝的女孩子如何在狼窝里坚持到今日。我无意探寻她的生存之道,我每日一进公司便能见到她,的女生,在她的位置上对我微笑。 我记得我只是对她扯扯嘴角。 但是今天,她跑过来,替我焦心,一如我多年老友。 我看着她:“你回去做事吧,我没事。” 她看着我镇定的模样,于是也放松,长吁口气:“杜姐,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还叫我杜姐,整间公司都互称洋名,但她总是叫我杜姐。听说出生的婴儿总是记得第一眼见过的人,我是她在这间公司见过的第一个人。 我微笑着看她,不由自主问:“你好么?” 她用力点头,然后我的门被推开,一个家伙粗鲁地命令她:“怎么在这里啊,我的快递,还不快替再我催一下。” 我看着她被一个最底层的职员吆喝,她并无不妥的神情,我们都知道,她是我们所有人最顺手好用的出气筒。 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我想挥去心头忽然掠过的那一阵风,继续完成我的辞职信。可我的声音突破防线冲出咽喉:“自己的快递自己去催。这点事情也做不好,还要别人帮手?” 那边没了声音,我还没有离开这个办公室,他尚无与我作对的资本,于是我看着莫文,她不安看着那个走开的家伙,一脸抱歉的样子。 她又抱歉地看着我:“其实,你用不着说他,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我不知道为何内疚,我不知道为何我会说:“没把你带出来教好,是我的错。” 我和她一起诧异面对我接着说的那句话:“对不起。” 然后她在目瞪口呆中离开,匆匆忙忙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用手撑住头,回思这忽如其来的内疚。我知道,那是良知回复的效果,我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好是坏,但我想,这必定是人生中最大的负累。 背着负累抬头,我佩服自己的见怪不怪,老刘端端正正坐在我对面,正看着我微笑。 我也看着他,扬一下刚打印出的辞职信。 他眉花眼笑看我:“现在就去么?” 我点头。他做个请的手势,我庄严地站起来,走到门边,但我想起件事,转过头对他说:“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他镇定地回答:“我知道,我特意坐着电梯上去找你。” 我的嘴巴张成个型,然后闭上,抿成一线。 “老刘,就算是鬼,也没权蹿进别人的梦里。” “展颜,就算是鬼,也想帮你找回你的灵魂。” “这跟我找回灵魂有关系么?”我看着他,他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想踢他。 “展颜,你丢过东西么?”他将手摊平,放在膝上,闲适地对应我的焦躁。“丢了东西的人,总要回想起丢失东西的地点,才能回去寻找到丢了的东西。是不是?”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同意。并且,不由自主打量他修长的手指,真是漂亮的钢琴师的手指。 “所以我总要让你回到从前,才能寻回丢失的灵魂,是不是?” 我沉默。然后我抖抖手上的辞职信,拉开门,走出去。 我丢失的灵魂,我渐归的良心,我无视同事们各种形态的幸灾乐祸,直接走进老板的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章 当年我入这家公司的时候,老板还只是部门经理,我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我卑微地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而他,亦卑微地努力争取着地区总经理的位置。 我记得当年老板的老板,亦是一个人精,老奸巨猾到完全看不出老奸巨猾的那种人。老板当年常常没有少在他那里吃亏,但是他很走运,他有比他更卑微的下属们,他可以原封不动将他的委屈乘以二再送给他的倒霉下属们。 而我,正是那个首当其冲在他手里练忍功的倒霉家伙。我那时年纪,没有重要的客户,没有撑腰的后台,在这间公司里,一点人事关系也无,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任意被劈头盖脸骂到尽兴,反正我无关紧要。 我记得我获得尊重的第一步,生意人唯利是图,钱能给人力量,钱亦能给人尊严。老板见到我,会得叫我一声展颜,便是自那一日我签回老王的大订单。 老王给我的,是我在这间公司里终于站稳脚跟的一块地基。老板给我的,是我在这个万恶社会的一堂启蒙课。 我也见过他开通宵做足功夫,只为了年终的业务量可以给他一个升迁的机会。总是这样,人压他,他压我,我? 我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属下,我一样不是一个好上司。 我凭什么要做好人?我一路走过我属下那几个的隔断,他们集体忙碌,坐在电脑前滴滴嗒嗒将键盘敲得如同放机关枪,我故意放慢脚步,但他们一致决定了把我当透明。 看,这就是我的人缘。 我对自己苦笑,后悔么?当日也可以不那么刻薄对他们的,不是一定要大声呵斥,斤斤计较才当得起这个家的,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我会对他们好一些么? 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但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走进老板房间。 老板也在故意忙碌,他在我推门进去的同时开始拿起电话,挥手令我出门等候。 我犹豫,是否可以直接将辞职信甩在他脸上?那样一定非常痛快,且,戏剧效果惊人,足以安抚我受伤多年的弱心灵。 我真想看他那种受辱吃惊的表情,多年来,自他终于坐上宝座,我再未见过他那种足以令我多吃一碗饭的好表情。 但我还是放不下多年养成的谨慎微。我终于还是得体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站在他门外,我看着手里的信,不知道真的把它递出去,明天的太阳是否会照旧升起? 人果然是动摇的动物,刚才我还是义无反顾决定了回家吃老本,等灵魂附体,完成交易,享受人生,可现在,真的要跨出这一步,我却徘徊犹豫,连个甩辞职信的痛快动作都做得变形走样。 但是,我想我最终是会甩出这信的。我想象老板的暴跳如雷,想象我的据理力争。想象他在我宇宙爆发的争辩里越发火上浇油的愤怒,然后我会在他开口叫我滚之前扔出辞职信,好吧,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我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最后一战的准备。 老板的电话并不是长篇大论,他很快提高声音叫我进去。 于是我又走进这间办公室。 不是没有野心坐进这间房间的。我一路靠自己披荆斩棘,运气与算计一起上阵,走到今日地步,也曾经幻想,有朝一日大权得握,总也要作出一番事业,扬眉吐气。 但那样的辛苦路程,需要付出的,是全部的自我与灵魂。 哦,我想起,灵魂已经失去,自我大约也已远离。我还没有坐上这个位置,却已经付出无可挽回的损失。 我看着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男人,老板大人也正细细瞧我,脸色出乎我的意料。 这样的脸色在平日,可称和蔼。 但现在的状况是,我忤逆圣意,自作主张替老王下调了5价钱,公司少赚许多,这种罪行,并不可能享受和蔼脸色。 所以我有些疑惑,心中暗自警惕,只怕他突发血滴子,取我狗命。 他微笑:“展颜,昨日你与老王签的合同,我看过了。” 我也微笑:“没经过您同意,就把价钱改了,我的错。” 他还在微笑:“老客户了,这个价钱不算太差,这也应该的,现在生意难做,能签下来,已是大功一件。” 我笑得僵硬:“您不怪我?” 他当早上的追命电话不存在,笑得我如沐春风:“怎么会?做生意总要把眼光放长远些。你这么做,甚合我意。做人,要知进退,懂感恩,你年轻人,总不懂得这个道理。还是得跟着我,好好磨练。将来,才能做大事,哈哈,哈哈。” 我下意识回头去找老刘,乖乖,自认识老板那一日起,此人就未曾对我笑露过四颗牙齿,而此刻,他足足裂开了一道大裂口,展示了他的八颗精心洗过修补过的白牙。 我只能认为,这是魔鬼老刘动了啥子手脚,老板失心疯了,绝对失心疯了。 但老刘并不在这间办公室,我看过所有角落——本就没有什么遮掩物的房间,其实一眼便能扫完全局。 我足足用了一分钟,才不可置信回过头,看老板。 他的春风是倒春寒的刮骨阴风,我握紧拳头,等待他随时翻脸发飙。 可他依旧笑得好似倒欠我百八十万,竟有些讨好:“展颜,你速速抓紧,替老王多操操心,把这笔单子做好。你放心,下调了价格,但你的提成业绩照原价比例来算。你为公司劳苦多年,公司绝不会亏待了你。” 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我几乎要拿手去探视老板额头温度,这是烧过四十度才会有的胡话梦呓吧?如非亲耳听见,杀我的头,也不会相信这些话出自老板大人之口。 不,即使是亲耳得闻,我还是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 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吧,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 人? 我忽然想起莫文,前台位置坐足三年而毫无升迁迹象。我试探着问:“莫文,能调回我部门做我助理么?” 老板一脸迷惑:“莫文?谁是莫文?” 我念她英文名:其实我都不确定,她是否叫这个名字。 老板依旧迷惑:“dy?谁?” 我直接报职位:“前台,那个脸眼睛大大的前台。” 于是老板挥手,我打赌他依旧毫无印象,但一副大方的样子:“你看上的必然是人才,既然如此,就调去你那里吧。哈哈,哈哈。” 他还在笑,我已经在心中确定了此乃被落蛊的铁证——魔鬼也会下蛊么?我真想立刻抓住老刘问个明白。 但是显然,我必须先应付完眼前绝对失常的老板。我看了看手里的辞职信,不知道是否应该递出? 从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可以在老板的咆哮里甩出辞职信,义无反顾收拾包袱走人,但,现在我面对的是出奇讲理的老板,出奇软弱的迁就,出奇和蔼的安抚,我的手软弱无力,竟递不出那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章 而老板的脸上,还挂着毫无破绽的笑:“展颜,还有什么问题?” 我飞速运转大脑,盘算如何开口说再见,但依旧期期艾艾。我深呼吸,酝酿情绪,整理语句,他好脾气地等我开口,一副有话但说无妨的开明样子,但这让我更加紧张。 我吞下口唾沫,毫无必要清清嗓子:“在公司承蒙您多年关照,现在,我想,也许,那个,我……”我下意识挥着手,甩起手上的辞职信。 老板一脸了然:“我知道,你要跳槽了。是不是?告诉我,对面给你多少价钱?你跟我日久,是我的得意干将,告诉那边,你不去了,因为我会给你加薪,加到你满意。做生不如做熟嘛,展颜,留下留下,这上下经济不景气,外头风大雨大,哪里有我们公司这般根基深厚,经得起大风大浪?” 我晕晕乎乎看着他,加薪?为了挽留我而加薪?我偷偷掐一下自己,很痛!但还是好象在做梦!见鬼,这世界自打老刘出现,便与现实脱节。 我同老板的对话迄今为止是我连做梦都不会做到的惊喜连连,比假还假。而梦境?我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旧日情景,哦,那是杀得死人的伤心,真实得鲜血淋漓。 什么都颠倒了。我没有了灵魂,但老板好似已经找回了丢失日期远较我久远的良心,这般所作所为的他,只差在脑袋上面画个光圈,背后插对翅膀,升入天堂作天使。 实在无法与这样的老板对话了——人真是贱的,听惯他吆五喝六冷嘲热讽的诸般辱骂,我已经无法将接收他信息的波段调回正常语言频道。 我只能凭本能尽量抓住重点,哦,利欲熏心的我,无可救药的财迷的我,被蝇头利训练得锱铢必较的我,我听见自己在抓住那一点点的钞票香味:“加薪?您要是这么说,我可以考虑……” 老板点头:“早该升你了!但是还想再磨练你两年,哈哈!这样,你把老王的单子跟好,我给你加0薪水。” 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但我比他更不对劲,我晕陶陶地走出办公室,如踩在云端里走回自己房间。 我关上门,放下百叶帘,然后,揪住那个正好奇坐在我电脑前同鼠标键盘较劲的魔鬼:“你到底在他身上动了啥手脚?你说啊?你说啊?” 老刘被我摇晃着,手忙脚乱拨开我按在他肩膀的魔爪,然后抓住我的手,尽量端庄地问我:“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我瞪着他:“你,你是不是在我老板身上动过手脚了?他今天居然对着我笑!而且笑了很久!” 他看着我,一脸调侃:“你真可怜,我还以为你被非礼了,原来只是被尊重了,听起来,你一直在为一位从来不给你好脸色的上司工作?可怜的……” 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这种语调足以让人想踹他,哦,不,是踹完他再踹自己。可怜的我,真的有那么可怜么?从未见过好脸色,于是略见了些,便受宠若惊到吓傻了? 好吧,我甩下头,我确实可怜。但这不是我讨论的重点,我想起重点是什么:“他不但不追究我乱答应低价成交,还说要给我加薪水!他从来不曾主动给我加过那么多的薪水!” 于是老刘的笑意更深了:“你替他拿回一笔大合约,他给你加薪水,听起来,任何正常人都应该觉得理所当然。你为什么那么无所适从?” 我平静一下,尽量不去理会他的嘲讽,生活本来就是个大笑话,我用不着这种不见天日的鬼怪来提醒我人生的荒谬。 我努力把问句问得理智些:“你有没有同我老板达成啥交易?你是不是也给他调整了啥良知感应能力?” 他看着我,湛蓝湛蓝的眼珠里,我看不出狡诈与遮掩:“没有。” 我多问一次:“真的么?” 他的眼睛真的很蓝很纯真,我不知道为何魔鬼能具有这样的纯真,他没有转移视线,不曾眨眼,他坦坦白白看着我,目不转睛地说:“没有。” 他大约没有看过li,那么,这部戏里告诉我的,说谎的人向左看的定律,大约可以在他身上套用?我相信他,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我于是坐下,又是坐在客人位置上,这魔鬼,鸠占鹊巢,征用我的桌子椅子真的很好玩么?我眯起眼睛打量他。 他现在对我没有兴趣,正在同电脑较劲。我知道他在做什么?那种鼠标发出的不间断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只能因为此鬼正在忙于扫雷。 他倒是不忘正事,也许地狱该给他一个最佳员工奖,他一等我坐定便问:“那么,你辞职了?” 我摇头。他明明正在一心扫雷,没有多余的眼神瞧过来,但他还是立刻说:“展颜,你的时间并不多。我不会一直陪你找灵魂,我的同事也不会一直帮你调校灵魂感应,你这样拖延,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我点头,心里沉了下,他陪不了我多久?我叹息:“我没有前途了,刚发现全世界同我最谈得来的,是你这只鬼。你便说,陪不了我多久。” 他欢呼,我看着他,诚然我这样的表白确实狗腿之极,称得上谄媚,不,献媚,但,并不能得到这样的兴奋欢呼吧? 他立刻解惑:“我超过你的成绩了!10秒!” 我看了下屏幕,从鼻子眼里喷出一声“哼”,不知道是对他打败我的不忿,还是因为他对我只差摇尾巴的示好的无视。 天知道,话出口的那一刹那,我知道自己确实是有感而发呢!这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我对自己冷笑,叫你乱表忠心?叫你乱掏心掏肺? 好吧,无论如何,我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对面是一个地狱里的魔鬼,他跟我混在一起的目的,只是替我找回灵魂,交易灵魂。 交易,交易,交易。 我回到现实:“我还有多少时间找灵魂?” 他也回到现实,不再摆弄鼠标:“一个月,最多一个月。如果进展缓慢,毫无希望,也许我们会提前结束这个项目。” 我是项目,一个交易灵魂的项目。一个随时可以因为失败而放弃的项目。 我卡在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不上不下,只能看着眼前唯一的指望。他刚才刚用最轻松的口气宣布,我只能指望他顶多三十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章 好吧,三十天就三十天。用三十天时间找回用三十年时间丢掉的灵魂,这也算是度日如年了么? 没有辞职,看来我再次得罪了这魔鬼,他的计划屡次被我打乱,想必很不开心。但他仿佛已经接受现实,摊着手同我说:“既然你还在工作,请问,你接下去该为这份工作做些什么?” 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的位置边,将他拖起,指着对面的客座,他很识相,乖乖坐进客座,一本正经看着我。 我随手将扫雷窗口关闭。整理桌上的文件,拨内线叫助理召集部门会议。 助理听见我发号施令时一副稳坐泰山的样子,倒也懂得立刻转回风向。刹那间我惯喝的咖啡已经热滚滚放在案头,并且奉上我早看熟了的那个三分敬畏七分尊重的笑脸。 于是我恢复常态,忙碌,有条不紊胸有成竹地忙碌。 还不忘对魔鬼介绍:“这就是工作的好处。一下子就把失魂落魄打包收藏起来。要做事,谁理你昨天晚上可曾做过伤心的梦,又或是今日即将被谁抛弃?工作就是每个月有指标,每一日都有必须完成的事项,想月底出薪?那就别说什么魂不魂的,心不心的。在这间办公室里做事,就是要把所有拿到桌面上的事情统统量化,写到纸上,全部都是阿拉伯数字。” 这魔鬼看着我,并且顺手拿起我的咖啡闻着香气:“那么,你快乐么?” 我瞪着他:“那是我的咖啡,还靠它救命呢,放下!” 他还在闻着香气:“放心,我只是闻闻味道。我很久没有闻过咖啡的香味了。” 我想起他是只魔鬼,看来地狱的日子并不好过,连咖啡都欠奉。 他又问我一次:“你快乐么?” 我整理完文件了,准备去会议室开会,随口回答他:“这公司里随便拎出十个人来问,你快乐么?十个人都会敷衍你,快乐。但,若问他们句,拿灵魂换一次中彩票的机会,可愿意?我打赌,没有一个会说不。” 他在热咖啡腾起的热气里静静沉思,湛蓝的眼睛深深地写着悲哀。我真怕他这样的眼神,永远让我觉得,我错了,我在做最愚蠢的错事。 但我没错,我劈手抢过我的咖啡,灌下一大口。苦涩包围住我,我对自己说:“我没错。” 他没有说话,但我仿佛听见有人在说:“你错了。” 我猛回头,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疑惑看着,我是背着窗坐的,我的背后是窗户,窗外是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哪里有人? 我掏掏耳朵,然后甩头。又喝一大口咖啡,总算回魂了,去他的幻听。我长吁一口气,站起来,去开会。 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那魔鬼对着我的座位,那个空着的,没有人的位置说了句:“她确实不快乐。” 我惊讶回头,他对着空气,又说了句:“但,别嫌弃她。” 大白天,见鬼了? 不,大白天,鬼见鬼了? 我头皮发麻地问老刘:“你,你在跟谁说话?” 老刘回头看我,镇定闲适地打量着我,笑得坦然:“你很快便会知道的。” 若不是助理敲门催我去开会,也许我的腿会钉在老刘身边,千千万万遍问他,那究竟是谁?但我需要去开会了。我走进会议室,我的部门全体集合在这里,那些脸上的表情如此镇定,仿佛较早前那个差点卷包袱走人的,被他们看成空气的家伙,是别人的上司。而他们,从来对我不离不弃,满腔忠心。 好吧,我看着他们,做戏,这公司里谁不是一路玩着变脸升上来的?我不用摸自己的脸,亦知道,我拥有的面具,不比他们少。 我坐下,打开文件夹,在开口说话前,忽然问了自己一句:“若我愿意给他们看一张真实的脸,他们是否也会给我一点真实的反应?” 给他们看我真实的脸?我被自己的傻念头吓了一跳!真实的我?我想起梦中那个孤单的女人,独自去看房,只能拥有一个寂寞的走去公车站的背影。 谁会愿意去看这样的真实人生?谁不是这么一路真实着同辛酸相随? 但也许他们会很喜欢?我刻薄他们,他们一定更愿意看到我落魄的样子? 好吧,我承认我想太多了。我收了薪水是来替不是在这里伤感的,我摊开数据表格,开始逐个项目分配工作。 我一向细心,算计着他们每个人的业务量与提成。从来让他们之间保持着的差距。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互相斗争,拼命较劲,而我,可以轻轻松松在旁边坐观其斗,乐享其成。 这样对么? 我从不操心这种问题。这是公司生存法则,如同太阳从东边升起,月亮逢十五便圆,早已是无可改变的法则。人,总是在为一点点的蝇头利而拼命,命,总是在这样的争夺中渐渐变短。 我大约真是良知满溢,否则为何一个寻常例会,都引来感慨万千? 我站起来,准备散会。但是我未走开,我看着所有同事,长长短短的脸,在一间公司的一个部门里里同心协力做成一个又一个项目,每日相处时间亲近地超越所有亲戚,偏又必须用同样多的时间提防着他们随时会得放出的冷枪暗箭。 我忽然极度狗血地对着他们鞠了个躬:“谢谢各位,大家一起努力。” 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一个目瞪口呆的失态模样上。一如我在面见老板时的受宠若惊。 真面目示人,最终不能习惯的,是所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章 于是急匆匆也不再看那些泥塑木雕,一路直接撞回自己领地,门推开,却又吃一惊。 老刘这魔鬼又坐上我的座位,这真皮椅子怕是有磁石,专吸魔鬼的屁股。但,这不是令我惊骇的。 重点是,那个正同老刘相见欢的背影。 张闻,一定是张闻。 从来没有人能将普通白色恤穿出这么一股子书卷儒雅味道,夸张到连背影都贴上天然雅致的标签。 我收住脚,故意敲一下门,见鬼,这是我自己的办公室呢!居然进来还要敲门!就为这个,我亦不能原谅他。 我是说,张闻。 但张闻回转头来,是一脸坦诚的相见欢,就如我与他之间从无那些伤筋动骨痛死人的恋情,我将记忆推回三年前,提醒自己,这家伙当初从我身边走开的时候,并非如今的和蔼可亲。 他上一次甩给我的,是冷到不能再冷的失望。还有那个祝福,我不想去想的那个祝福。 好吧,我现在开始微笑,不就是笑么我分分钟可以扯出二十几个标准笑容,连地狱里的老大撒旦同天堂里的老大耶稣都不能分出真假的那种。 此刻我扯出的是客气与惊喜交集的故友重逢状,虽然这毫无必要,我明明昨日才与他偶遇过:“张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老刘无辜的蓝眼睛正在好奇地看着我,他赶在张闻回答前插话:“他说他来给你送喜帖。” 喜帖?我来不及换脸了,我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秒钟,不心把面具扔掉了。但是我立刻努力调动所有面部肌肉:“恭喜啊。” 新娘是谁?我很想问。但我忍住,等着张闻自己说。 多嘴的人永远是老刘:“他要娶你的同事。叫莫文。” 我刚扯起来的那个半明半昧的笑,瞬间崩溃。 “莫文?” 张闻笑得很灿烂,一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无知白痴笑容,可他有那么傻么?傻到看不见我的僵硬与惊奇? 或是,我的一切反应早已与他无关。 是,我们早已成为陌路,他又何必顾及我的感受?他如今该费心的,应是莫文的一颦一笑。但,我问出口,来不及将话在脑中转上两圈,修饰得舒服妥帖。 “你们怎么勾搭上的?” 这种话,低级幼稚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出的口,我立刻修正,用越帮越忙那种方式:“我是说,你怎么认识她的?从我的办公室里挑的?” 他挑一下眉,我还在继续把已经很烂的语句继续扯烂:“干嘛要你来送喜帖?她就在我每天一进公司就看见的地方。你的时间不是一向都很宝贵,怎么舍得在这种事上花费掉?” 其实我不想说话,我很想找个地方,那种可以一个人痛痛快快把头埋在什么东西里哭个天昏地暗的地方,我需要与世隔绝。 但我一直在唠叨:“你是来炫耀么?终于结婚了,还是同我认识的人?这样很了不起么?你买得起房子了?还是,终于不介意住在女人买的房子里过日子了?哦,对了,她只是个前台,她的薪水只够买一个厕所。但是,你们还是要结婚了?同连给我作助理都没有资格的女人?” 张闻平静地看着我,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每当我同他争论吵架撒泼无理,他次次都是如此平静地看着我。 每次我都觉得自己气傻气娇气,于是每次我都投降,为自己的不够成熟道歉。如今,他又这么看着我,而我,再次对自己的失态倍感羞耻。 我收声,接过他递来的喜帖。 老刘这个白看戏的路人甲却不肯放过我。他一副雀跃的样子:“张先生说,也请我赏光。展颜,我们一起去。” 他疯了么?我为什么要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新娘不是我,新娘不如我,新娘不如我但新娘不是我。我也许喜欢表现我成熟理智大方自信的一面,但参加张闻的婚礼? 他出我一百万我都不去!何况,我恶毒地想,他连一百块都出不起。 我翻着请柬,故意念出日期,回答老刘,也是回应张闻:“下个月十五号,我没空啊。真是不巧。” 张闻笑得诚恳:“尽量抽空来吧。” 我低着头,假装还在欣赏那封请柬:“真的没空。最近刚好有个大项目。” 那种结婚用的请柬,如今真是越做越精致了,我看着贴在请柬上的婚纱照,莫文同张闻,他们笑得确实堪能成为幸福的代言。 而我,我正在同魔鬼拍档,准备贩卖我的灵魂。 幸好此刻我没有灵魂,我只能如此庆幸,幸好我无需同我的灵魂一起承受这一切。我低着头,毫无灵魂的人不需要为失去的爱情难过,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我猜,若我此刻灵魂完整,也许会痛得恨不能将自己敲碎? 老刘还在同张闻攀谈:“我会尽量带她来的。” 真是莫名其妙,魔鬼很喜欢参加婚礼么?还是仗着中国人结婚不进教堂,趁机凑个热闹? 我刻薄地问他:“你可有钱包红包?” 老刘好奇:“什么叫红包?” 张闻礼貌地拒绝:“人来即可,千万不要那些虚礼。” 我继续刻薄,我没有救了,张闻讨厌什么,我便给他展现什么:“真的?那,花园饭店的酒宴并不便宜呢,不多收几个红包,你能买得起单么?” 张闻又一次看着我,一种看着无可救药的愚蠢的眼神。我也看着他,挑衅他:“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什么?你叫我,去跟人民币结婚,这样才能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他的目光有些闪动,流出些后悔的幽光。我加把劲:“如你所愿了,现在你看见了?” 他没说话,我也沉默。 连老刘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细细看着张闻,他是个好人。我一直都尊重他这样的好人,却,一路走得同他越来越远。远得如此不甘心。 打破沉默的是敲门声,并且门口立刻探了张脸进来。莫文的脸散着光彩,兴高采烈:“杜姐,我能进来么?” 好吧,我退后一点,站到我的办公桌后,与老刘并排。他识相地想站起来将我的位置还我,但我按住他。 如果现在坐下,我将更软弱无力。我站着,仿佛站姿可以给我力量挺直脊梁。 莫文的声音都带着阳光的灿烂:“杜姐,你收到请柬了?张闻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我点点头,很重要的朋友,六个字,可以将一场爱情淡化得无影无踪?好办法。我抬起手里的请柬向她晃一下:“恭喜你。” 她笑得眼睛弯成桥:“谢谢。” 我等她告辞,走出我的地盘,并且顺手带上她的未婚夫。 但是她站在那里,继续她的欢乐语调:“刚才人事部通知我,明天开始来你部门做助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的,杜姐。” 喔……我不由自主发了下呆。人是我要的,想要谢谢她,补偿她,给她一个新的开始。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大方好心了。将她留在我身边,时时见得到她? 这比让我去参加他们婚礼还要残忍。 我沉吟,但是说出去的话……总不好就这样朝令夕改? 老刘悄悄踢我,我看向他,他比着手势,要留下莫文的样子,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容拒绝。我不服气,摇头。但是他再次重重比了一下,并且比了个三的手势。 莫文同我的三十天期限有什么关系?我迷惑,但,找回灵魂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拿出个标准好上司的庄重与亲切:“欢迎你。好好做。” 然后我踢老刘,报仇,也是示意他将位置还给我。老刘有时候真是非常之没有眼力,竟反问我:“展颜你踢我做什么?” 好吧,我干脆挑明:“站起来,我要办公。” 这话是说给那对幸福的鸟听的,我努力不去看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尽量将视线集中在我的公文上。 于是幸福鸟飞出我的房间。张闻在离开时依旧不忘同老刘握手惜别,我替他担忧,他若是知道自己正在同一个魔鬼称兄道弟,会不会因自觉堕落而羞愧万分?并且,恨不能将手剁下? 我一直不明白,那些我们觉得毫无意义的原则为何会成为他的必须遵守的信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一章 但这又关我什么是事?我需要操心的是手上要操作好的订单,我替老王定下来的价钱是还需要去同工厂协调沟通,控制品质的,得确保厂里给出的货品质量不会被低价弄差。我揉着太阳穴想着,我也算是天良未泯了,做到腰酸背痛,也不过是为了对得起每月打到我工资卡上的那个数字。 就是那个数字,收买了我的日子,令我灵魂尽失。 我挺直了背,从文件里抬身问还坐在我对面安静看杂志的老刘:“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老刘冷不丁被我问到,抬起头:“啊?” 我重复:“灵魂,我的灵魂,究竟长什么样儿?我是说,我要找一样东西,总得知道它是什么样子,总得知道,没有它的时候,是什么光景?拥有了,又是什么光景?” 老刘看着我:“没了它,是你现在的样子。有了它,是莫文现在的样子。” 果然是魔鬼,言语里带着天然的恶毒,重拳砸倒努力表现无恙的我。是的是的,我没有灵魂,我热爱物质,所以我活该眼睁睁看着有灵魂的莫文的名字写在张闻的喜帖上边。 莫文,她坐在前台位置上足足三年,不是我忽然起意,也许她会在那个毫无前途的位置上坐足一世。 可她因此保全了她的灵魂? 我怒极反笑,我做错了什么? 努力工作,不偷不抢,商业社会本就是低买高卖,我只是遵循这个规矩办事,为何我落得个连灵魂也无?我摇头,若我一如莫文,那至今还在拿份卑微的薪水,又怎么偿还一路成长里亲戚们的好意与帮助?怎么在商业社会里站直身体响亮说话?若能只靠空气吃饭,我也愿意做个有气节的烈女,可是空气?我深深呼吸,这间办公室里,连空气都是依靠过滤器来保持清新。 而我得到了什么?一张来自旧爱的喜帖。一个来自地狱的灵魂交易机会。 现在,连恶魔都取笑起我的毫无灵魂来。我气结:“那你何必舍近求远,巴巴地同我费时费力。直接去找莫文去啊,她那里,是现货。不同我,我是没法保证品质的期货。” 老刘微笑:“展颜,你妒忌的样子很好玩,像个孩子。” 我妒忌?妒忌谁?我愤愤看着他,他忽然站起来伸手拍我的头,我目瞪口呆,无力地闪躲了一下,但他温柔地将手放在我的头顶,我被催眠了,只能一如孩子般被他安抚,乖乖抬头看着他,他的湛蓝的眼珠子里有一个的我,我看着他眼里的我,晕眩似的,咧嘴傻笑。悻悻地“嘿”了一声。 他奖励似,也对我笑,露出白白的牙。然后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长腿:“我现在对这个无趣的地方有了些兴趣,展颜,告诉我,有朝一日,你离开这间屋子,你会留恋什么?” 我会对这里留恋么?我将目光调整到我的文件上,拉开彼此距离那样冷静地端坐,伶牙俐齿将他方才对我说的话原样奉还:“老刘,聪明人不要说傻话。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会留恋这个鬼地方了?” 老刘大约是不懂修辞的,他竟回答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我叹气,笨蛋魔鬼,地狱一定很无趣。 他继续说:“你刚才开会的时候,我略看了下你这间,呃,办公室。” 我把继续埋头研究文件,不理他。但他继续说:“你的抽屉里好多零碎,眼药水风油精,眼贴膜,面膜,护肤霜,丝袜,好多管口红,好几个牌子的胃药,你的桌子底下藏着两双拖鞋,你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的按摩机,我甚至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充气枕头,一条毛毯。” 是啊,我想起在这间屋子里拼命的日日夜夜,我感慨:“所以我要离开这里,这里就是个坑,活人进去,活死人出来的地方。” 然后我想起别的:“老刘,你们那边儿流行随便翻人家东西?” 他笑笑:“不。” 我瞪他:“那你凭什么翻我东西?” 他又笑:“因为,我对你感兴趣。” 我呸,感兴趣就可以乱翻别人的东西?我用力拿眼光当刀子劈他,他却无感,自顾自说:“我看到的是,你把这里当成了家。” 我的声音高出三个调子:“家?别逗了。这话还是留着等我给老板表忠心的时候说吧,我脑子没被门夹坏,也没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鬼地方我多待一天都觉得折寿。家?家不是这样的。” “家是怎样的?”老刘问我。 我没有说话,捧起文件,一目一百行那样翻阅。那些数字毫无意义在我眼前飞舞,什么都看不进去,我气哼哼将文件放下。 老刘不再说什么,他继续看那本过期杂志,同我相反,他仔仔细细看着每一页,看得津津有味。我等了好几分钟,终于艰难地开口:“老刘,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一个单身女人无论待在哪里也成不了一个家,你懂么?” 老刘便将杂志放下,蓝眼睛盯着我的脸,要看到我骨子里的样子:“展颜,你的灵魂换不回一个家,这,你懂么?”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表情,纵然他此刻面带笑容:“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无语。 他不再看我,但还在追问我:“你说你要钱,很多的钱。展颜,你真的相信钱能买回你要的快乐么?” 简直是良心之问,不,天问! 但我早问过自己千百回,我冷冷回答他:“我只知道,一个没有钱的女人更不容易得到快乐。” 可他戳破我给自己准备的洋泡泡幻觉,“那为什么莫文快乐呢?” 该死的,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抬起头,打算将这个问题丢给他。 但是他不见了。好吧,我习惯了,魔鬼式的离开,在这样把我问到如坐针毡之后,他老兄轻轻松松,连烟雾效果都欠奉地,就这么走了。 我继续埋头工作,但,我无法集中精神。我闭上眼睛,眼前是梦中那个孤单买楼的自己,我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家。 我一直以为只有当我有了钱,我才会有个家,我的家,必须是物质丰富,舒适富足的窝,我一直在努力,握紧拳头咬牙前进,但我现在坐在这间办公室里,那个魔鬼说:“这里是我的家。” 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或许我一路都在失去?空落落的办公室,承载了我的不幸与可悲——我要的家,甚至连出卖灵魂也无法得到。 我默默地把张闻的喜帖举起来,一下一下撕扯,纸张很硬,但我用尽全力,我撕,撕,撕。直到它成了碎片,比我的心还要碎得更彻底的碎片。 然后我打开窗户,迎着风,撒下这一手的裂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二章 幸亏笑笑来电话拯救我。 我最好的朋友,我无法同她讲我最新的遭遇,怎么启齿?笑笑,多日不见,我此刻正忙着寻找灵魂好卖给地狱?或者,笑笑,还记得张闻么?他要结婚了,亲派喜帖到我手中,新娘子,是我认识的公司同事? 又或者,笑笑,多年好友,给个提示,帮我想想我的灵魂究竟丢在了哪里?助我速速找回了卖个好价钱? 算了,我闭嘴,只是安慰地想,幸亏还有这样一个老友,当我拿起听筒,听见她的声音,会觉得如夏日饮冰茶冬日捂暖炉般舒服。 我捧牢电话,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展颜,晚上穿漂亮点,我结婚纪念日,你必须要来。” 啊,是,我看着日历,七月十六日,谁会在这样的盛夏结婚?只有那个什么事情都做得顾头不顾尾的笑笑。 当日我们毕业前夕,我寻工作寻至天昏地暗,而她,一直捂着胸口吐到天昏地暗。于是两个好姐妹一起搬出学校宿舍后,我直扑到公司捱苦日子,她便匆匆忙忙结婚生子。 没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大约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于是年年大张旗鼓庆祝结婚纪念日。且,越来越热衷于在这种日子,尽力拉拢各种她眼中的标准好老公模子,替我作速配。 单身超过三十岁,男人可以作贵族,女人,就是豆腐渣。 若不是那么多年的交情,若不是能理解她的一片好心,谁会喜欢如绝症病人般被如此嘘寒问暖地关心着? 但是这样的关心亦殊为难得。也只有多年的老友才会替我一次次张罗。我并非不识好歹,亦次次捧场赴约,而她呢?先时还有些遮遮掩掩,渐渐的,大家都老皮老脸,心照不宣,今天…… 难为她屡败屡战,我笑,回她:“也许会晚一点,但是一定过来。” 她笑得舒畅,今天是我最最爽快的一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故作的神秘:“那就干脆晚些,这次在我家宴客,你索性等我们吃了饭才来,9点钟,够时间过来吧?” 这么迁就?我笑笑:“想要什么礼物?” 她佯怒:“什么?你竟然没有替我准备礼物?罪该万死啦你!” 我便更怒过她:“你结婚纪念日相当于享福纪念日,这么好日子过着还要我个苦工替你准备礼物,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她炫耀般笑,我仿佛看得到她在那里挤眉弄眼:“你也找一个好老公啊,又没人拦着你!” 我没好气:“好男人都被抢光了,哪轮得到我?” 这种怨言我平日说得太多,她并不起疑心。可我却锥心一痛。 她在电话里笑:“今晚打扮漂亮些,别给我丢脸。” 这么明显的暗示,大约她确实给我准备了个她看得上的好货。我看着窗外钢筋水泥的森林,大约又是一个同我一样的格子间生物,日日人模狗样正襟危坐着,做些鸡零狗碎的商业勾当。赚个卖身又卖魂的散碎银两。 我叹息:“包装过度,却毫无灵魂,何苦?” 她在电话那头楞一下,敏感问:“展颜你没事吧?” 我感激她由衷的关切,我笑着回答她:“老姑婆的牢骚,能有什么事?” 于是她也就释然,略嘱咐我几句,便收线。 大家都忙,她是全职主妇,看起来风光鲜亮,但这年头全职主妇更难当,老板即为老公,样样事情都需打点到他妥帖合意,还有一个更需顾全的儿子,些许马虎都会影响心灵的健康成长,于是一日4时时刻浑身紧绷,全年无休,还不如我,有法定假期,国定公休,实在做不下去,拂袖而去,辞职不是离婚,并不那么伤筋动骨,肝胆俱碎。 难为她一直在主妇生涯里惦念着将我收归同类,我将头重新埋回文件堆,同她讲了这几句,心事忽然被推到暗室里锁了起来。情绪平静,思路重回那些数字,一下,一日便过去。 六点出公司,莫文已经离开。我发现自己特意探头看了下空荡荡的前台,我知道自己想避开她,但,纵然今晚避开了,明天呢? 早上来的时候,以为会从此与这里永别,谁想,太阳照常升起,我也劳作如昔。太混乱了,自从老刘出现,我的脑子里便是一团又一团的乱麻,理不清,越理越繁杂。 干脆将一切丢在脑后,回去梳洗了一番,好好打扮,也算给一个面子。 老刘一直没有出现,他仿佛在人间消失。我猜想他是遁回他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我希望他出现,同我说话。才不见他半天,我便想他,我只能告诉自己,大约这是我注定要下地狱去同魔鬼混的缘故。 到达笑笑家,她第一时间迎出来。漂亮的独栋别墅,精致的装修,她家杜力从穷得顿顿吃馒头到如今风生水起,确实让她当初的毅然下嫁变得物有所值。 一进客厅我便看见今晚的相亲对象。一屋子人,只有他斜斜靠着墙,一股子孤单味道。那是我太过熟悉的味道了,将所有时间与精神泼进公事的人,回到人群里,都会有这种茫然的无所适从。 笑笑确实用心选过了,此人的五官身材与气质都相当合我的眼。 我不由自主扯一下身上的新裙子。两个月前买的,今日第一次穿,腰身那里略紧——一过三十,女人便如吹气球般发胖。 笑笑早过去招呼他,特意领到我面前,同我们介绍:“展颜,这是方辰杰。方的事务所现在是我们家杜力公司的法律顾问。” 哦,专业人士。我笑,会计师、审计师、建筑师、测绘师、律师,我的相亲史,便是同专业人士亲切会谈探讨进一步在商业领域紧密合作的历史。 笑笑自己选了个做生意的男人,但她对好男人的职业期望可以从她为我挑选的未来老公人选上可以看出——永远的专业人士,不会饿死,也不会一夜暴富的稳妥型。 这些人都是好人,只可惜统统与我不能投缘,我假装不知道,但谁都看得出来,连杜力都知道,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只有张闻才会是我的h。甚至是在他离开以后,我还是这么傻乎乎地,连自己都不抱希望地给他留着我那个心里的空缺。 男人同女人在一起,毕竟不是打牌,月入多少,房子多大,学历多高,全部匹配就凑成一对,收埋天窗。我也想忘记张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但不知为何,最后总是铩羽而归。 可笑笑总是在替我沙里淘金那样淘换出不错的好人来,我客气地对方辰杰笑,然后,顺从地按照笑笑的要求坐到角落里的一对沙发上去。 笑笑很有心机,故意将我们塞进那个光线不够的角落,就着那个暧昧的亮度,我的皱纹暗黄一概藏住,老脸扮俏,颇增了几分姿色。 同笑笑也有个把月未见了,我细看她红润细腻的脸,不能不想,那样笑起来毫不扫兴的纹路是多么让人羡慕。 我对她说:“结婚纪念日快乐!” 她笑得满足,伸手。 我于是将礼物奉上,这倒是早就买好的,一套雅诗兰黛护肤品。她客气:“谢谢!” 我毫不客气:“放客房里,我来住的时候可以用。” 她呸我,笑眯眯对方辰杰说:“方和展颜聊聊,我去那边,跟他们说几句话。” 于是,的角落,我同方辰杰对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三章 对面是所有丈母娘梦寐以求的好女婿胚子,高尚职业,高收入,站起来风度翩翩,坐下去有型有款。 这种一出门便能围上一群靓女的男人不需要相亲,此刻只怕他正在暗自叫苦,我细细研究他的神情,喝了声彩,好涵养,好本事,一副彬彬有礼不远不近的场面的笑容,多笑一分嫌他轻佻,少笑一分恨他冷淡,拿捏如此得当,怕是没有十年功力难以成型。 幸好我也不是吃素的,你有来颜,我有去脸。套上个斯文得体温柔含蓄的淑女面具,不远不近回应他的问题:“是,展现的展,颜色的颜。” 于是他赞一下:“好别致的名字。一定是家学渊源。” 这是在考察我家庭背景了,我笑:“户人家,随手取的名字,不过是盼着孩子能笑口常开。哪像你,方辰杰,寄托许多期望,非混口饭吃的家子气可比。” 他谦虚:“可惜辜负父母期望啦,还不是在混口饭吃。” “都是混口饭吃,只不过,你这口茶饭,是别人的好几餐。”我心里这么说。 但嘴巴上是那样讲:“饭同饭并不一样,虽然每个人也只有一个胃罢了。” 说得不够圆滑,幼稚又带酸腐气,我用脚趾猜也能想到缘故,我缓缓转过头,寻找。 但老刘并不在这个颇为热闹的聚会上。我掉转头礼貌对牢方辰杰,心中琢磨这样被捆在座位上相亲的两人要说够多少话才能礼貌话别? 方辰杰微笑,回答我说:“是,饭同饭不一样,人也只有一个胃,但是为了迁就亲人,这口饭必须要吃得看起来风光好看。有时候替自己想想,真是不值。” 我脱口而出:“那就节哀顺变。” 我知道我刻薄,但人总是贱的多,方辰杰脸上那个假笑仿佛被敲破了,他显出个真实的认真表情:“节哀顺变总是很难的,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失去灵魂。” 我惊讶地看着他,又一次掉转头寻找老刘。 视线所及,衣香鬓影,哪里有那家伙? 方辰杰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知道自己有多失礼,抱歉看着他,胡乱找个借口:“好久没看见宝宝,想看看他在不在?” 方辰杰挑下眉,我解释:“笑笑的儿子,我们都叫他宝宝。” 他于是了然,并且恭维我:“看得出,你与杜太太非常友爱。” 我见过会计师、建筑师、测绘师、审计师,但是与他们的谈话从来不是这样的。开头是互相交换个人爱好,中间是各自炫耀文艺修养,最后是礼貌告别。可今日?说的几句话完全不在程序之内,我疑惑地用眼角余光四处打量,老刘老刘,被我发现是你躲在暗处捣乱,心我回头找你算账。但,又怎么算呢? 我有一丝晃神,总算来得及抓住方辰杰那句问题:“你同杜太太是大学同学?” 我点头,他又一次赞美:“你们的友谊保持时间很长啊。” 我笑:“要同笑笑保持友谊是很容易的事情,她是我见过的最温和的人。” 方辰杰同意:“是,温婉如玉,确实可人。” 我有些疑心地看他一眼,他光明正大地笑,我暗自骂自己多心,笑笑虽然依旧靓丽,但毕竟是他大客户的太太,钱比美女更令人动心,相信他不会有这种非分之想,果然,他转而恭维起我了:“你也是。” 我?我抖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诚然他是个擅长动嘴的,但难道他不该以事实为依据说话么?他哪只眼睛看出我身上有温婉这样的气质? 一个天天扑来扑去为公司卖命奔波的女人身上哪怕有一丝温婉也一定早被刮刀般的生活磨砺出粗糙的老茧。现如今就是我老妈那双被母爱蒙蔽的眼睛也没法看出我有哪怕一丝温婉的迹象,我是说,如果我曾经有过的话。 我决定用更高级的恭维反击他这种太过夸张而简直带着讽刺的赞美:“如果说,我真的有那么一点温婉可人,那也只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个能发掘人类潜能、看出连我本人都没看出的气质的善人。” 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客气地扯着嘴角。 律师,我一向热爱法庭戏,律师戏,我在那些戏里见过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律师,但是这个笑得开开心心的真人律师,确实有点——另类。 ----------------0日更新------------ 他的工作环境大约相当呆板吧?我略带同情地看着他,琢磨着要怎样的烦闷才会让他在我这么毫无笑点的话里笑得同中了彩票大奖一般快活?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我有些无聊,等着他恢复正常。我们在相亲,虽然笑笑站得远远的,正同一位阔太太模样的人交谈热络,但,我能感应到她不时瞟向我们的关切眼神。 我好整以暇看着刚才没来得及看全的宾客们。杜力每年都会把他认为重要的客户与关系户请来参加他的结婚纪念宴会,这几年,客人的面孔越换越陌生。 我认出了几张常常出现在财经报纸与杂志上的脸,杜力的生意是真正做大了,能请来这样的客人,想必自身实力亦不俗了。我替笑笑欣慰,当日美女毅然下嫁穷子,而今日的一切,总算不曾辜负了那样美好与义无反顾的爱情。 替她美完,我亦为自己筹算上。去年便自这庆祝宴上结识了一位大客户,那张大单着实替我丰厚了年终奖的数目。 而今晚这几张面孔背后的订单数目——我暗自打上算盘。差些忘记身边还坐着位相亲对手。 方辰杰已经收了笑容,正在问我什么,我没来得及听,也没来得及回答,杜力不知道从哪忽然冒了出来,一脸春风笑着招呼我:“展颜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漂亮啊?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啦!” 我笑,这子就是仗着一张能把太阳说成光合作用反应发生器的嘴一路老婆孩子大的美美把日子过成如今的丰美。 我回他:“就一个月没见,眼睛见大啊,都能找着那条缝儿在哪儿了。得保持啊,没准儿过两天再看见你,就能知道你那俩深藏不露的眼珠子究竟长啥样儿了。” 杜力揉一下他的眼睛,那是他胸口永远的痛了。一个其余配件都相当不错唯独眼睛细成一条线的男人,很难不对那双眼睛耿耿于怀。 他很聪明没有继续纠缠在这种无聊的斗嘴游戏上,而是转向正在暗自偷笑的方辰杰:“方,这是我干姨子。你别怕她,她就是一面狠心善的主儿,好好处,她人不错。” 我看着他,他喝多了么?我的终身大事从来都是他老婆我好姐妹笑笑一人自得其乐地张罗着,何时连他都八卦地操上心了? 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推销?还说不要怕我? 方辰杰笑:“杜姐很温婉,怎么会可怕?” 呃……温婉的我……我等着杜力的嘲笑,他很给面子,没有大力打击,只是用一种过了头的调门调侃着说:“温婉?哈哈哈哈,方你眼光不错。真的。” 我知道今年我三十了,但是有必要么?连杜力都那么明显地替我做媒了? 然后杜力又努力在我面前推销方辰杰:“展颜啊,方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律师。你别以为就你伶牙俐齿了不起,跟方比,你还得多学几年。” 他真抬举我,我哪里伶牙俐齿了?这根本就是在方辰杰面前替我找场子吧?然后他一阵风似卷走。 他自有更需要应酬的人等着他妙语如珠。 沉默下来的角落,方辰杰同我说:“展颜,明晚可有空,赏光一起吃个饭?” 三十岁女人出来晃一圈便有钻石王老五求约晚餐我微笑着拒绝:“对不起了,这两天都很忙。” 我当然很忙,我有灵魂要寻回,有交易要完成。此刻我无心谈情说爱,更何况是同这个奇怪的律师。 他仿佛并不失望,也是,这样的条件,自然无需为我失望。 我站起来,同他说声失陪。完成本次相亲。但他叫住我,递给我他的名片,并且一副等着我的名片的期待样子。 我交给他我的名片,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收好。这次我走开的时候他不再说话。 我走出客厅,在的庭院里呼吸清新的空气。亮晶晶的星星挂在头顶,却不见月亮。我抬头寻找,仰至脖子发酸。 我知道自己应该回到那个热闹的人堆里,找到笑笑,央她给我引见那几位大佬。然后,想办法多做几笔生意。但是我抬着头,似被星星吸去了魂魄,如果我还有魂魄的话。 过好久,我听见笑笑叫我。 我转过身,她站在那个灯火通明的门边向我招手,于是我走回那个热闹的客厅。 方辰杰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特别注意到这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四章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我躺回床上,默默地叹气。灵魂,交易,老刘,家…… 出卖灵魂也换不回一个如笑笑那样拥有的家。诚然她也有她的烦恼,但,知道自己甚至连出卖灵魂亦还不回她的幸福,这样的失落还是掏空了我。我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只是为了蝇头利苟且的市民,但我就要在地狱里找到归宿了,我好像别无选择,即使灵魂能换回的,也不过是几十年的丰衣足食,我依旧如飞蛾扑火那样,一头撞去。 我如怨妇般叹息着睡去。今晚的窗口里,甚至连月光亦欠奉。 黑暗的梦境里,我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真的是好久好久的事情了,久到我几乎忘记了那个夜晚。 笑笑在黑暗里默默哭泣,她压低的抽噎还是把我吵醒了。我慢慢从上铺爬下,坐在她的床头。那是我们毕业的前夕,寝室里的其余同学都找好工作并且去单位上班,纷纷搬走。唯有我还在四处活动,狼狈地挣扎。而笑笑,她早有了去处,却始终找着借口拖延着不去报到。 多日来我忙碌奔波,没有留意到她的焦虑。也想不到,她会在半夜如此伤心哭泣。 我坐在一张空荡荡的床上,看着当日的我与笑笑,两个天真的傻姑娘,坐在一起,讨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 笑笑一向软弱,她低声说:“我爸爸妈妈都不同意我同杜力好下去。上个星期我带他回家,我妈妈直接把他赶走了。” 那天晚上也没有月光,女生寝室很黑,我看不见当日的我究竟是什么脸色,我听着那个从前的自己说:“那你的意思呢?放弃爱情么?” 笑笑在那里继续哭,她一着急总是爱哭:“我怀孕了!” 今日的我早知道了事情会朝何等好的方向发展,但当日的我,比今日的我还要坚定:“那就和他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笑笑软弱地问:“可是我们怎么能养大一个孩呢?我们什么都没有,杜力不打算找工作了,他说他要自己创业。他穷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是他说要我立刻同他结婚,他来养活我和孩子。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在一起该怎么过得下去?” 那个我在说:“总有过下去的办法的。再穷的生活有相爱的人只要互相扶持体贴,总是有方法过得好的。” 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渐渐止住哭声,安静思忖。 我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旧时的自己。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么?那样的话放到今日,若非亲耳听见亲眼目睹,打死我也不相信我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从便被生活逼得实际利己的人,我的记忆欺骗了我,我洋洋自得的没心没肺原来并不如我自以为是的那般确凿。 我听着那个往日的声音继续肯定地演说着今时今日我听见了定会不屑一顾的言辞:“人总不应该为了向现实妥协而牺牲爱情,何况这种妥协毫无价值,不过是用一种最无远见的眼光去判定那个谁也不知道的未来。但是当事人是你,你才是那个有权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你需要做的就是扪心自问,当下,此刻,你究竟想要什么?一个属于你的家庭,一个你同杜力的孩子,一个等着你们两个人一起奋斗的未来?还是一个撕心裂肺的分手,一次伤筋动骨的堕胎,一个也许会延续到终老的遗憾?” 那个往昔的我竟然如此坚定地说:“感情同钱,哪样最难得?是情!!钱可以靠双手去赚,丰俭由人,感情呢?你并不是那么幸运能再遇到一个真正动心的好男人。”这种话今日任谁来同我说,我都会笑出声来,直斥做作恶心。但,那确实是我曾经说过的真心话,我不知道是该说那样的自己蠢还是怪今日的自己笨。 笑笑弱弱的声音听起来很迷茫:“杜力,他会是个好男人么?” 我微笑,时至今日,我当然知道答案。但当日的我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愿意和他在一起,你们有了孩子,他打算同你结婚等待孩子出生。此刻,他在你心中,绝对是个好男人。” 我看着黑夜里的她们,笑笑的头渐渐有些抬起,她开始挺直身子慢慢振作。她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作为陪她走过艰辛一路到今天的我,替她庆幸她的那个决定。 我看着那个往昔的自己,只有那个自己才会那样劝告笑笑。我深信若当日的笑笑来问今日的我,我绝不会让她贸然下注放下一切追求什么劳什子的没有面包打底的幸福。 我在那个我身上看到了我天真的灵魂。 我猜测我那时的灵魂一定完美得让愿意同我交易的魔鬼倍感满意。 我捧住头,俱往矣,那样的毫无瑕疵的纯真的我,我低下头,佝偻着,愧对那个自信的自己。我终于知道了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了?它很好,拥有它的我拥有天真的执着,拥有坚定的自我,自信,善良,相信美好。 那个拥有灵魂的我,因为拥有灵魂而朝气蓬勃。 失去灵魂的我,因为失去灵魂而暮气沉沉,并且,用怀疑来面对一切,好的,坏的,幸福的,悲哀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蒙上一层再也无法透澈的混沌。我以为那样的混沌闪着金光,但,那只是一层裹在躯干上的遮羞的裹尸布。 笑笑在问:“展颜,如果现在我换成你,杜力换成张闻,你会象你劝我这样做么?” 我听见那个我说得肯定而幸福:“当然。” 哦,可怜的姑娘,若你能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市侩,是否还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如同一个庄严的宣誓? 那两个女孩子絮絮叨叨开始憧憬着未来,背弃了自己的我却掩住耳朵不想再听。我知道后来的一切,无需听她们此刻的想象。未来远比她们想的还要美丽富足。 我不愿意想起当日我同张闻的最终闹翻是因何而起。但我知道,那夜之后,我一直在忙着一点一点放弃着我当夜对笑笑所说的一切美好。 直至有个魔鬼对我说——对不起,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在梦中哭泣,那样伤心,我嚎啕痛哭,眼泪磅礴。我知道没有人能看见,所以我毫无顾忌地捶胸顿足,那两个姑娘越说得愉快,我哭得越凶。 我终于相信曹雪芹说的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了。自从老刘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便一直在忙着流眼泪。 老刘,我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老刘?我不由自主抬起头,不出所料,那个魔鬼正在我身边站着,手里拿着块手帕。 我看着他,连叹气都省下,只是伸手接过他的手帕,使劲擦着眼泪鼻涕。 在他面前我已毫无形象,我只能恶声恶气骂他泄愤:“有本事穿去耶稣撒旦玛利亚的梦里,专门欺负凡人算什么好汉?” 他一本正经回答我:“他们不做梦。只有你们这种凡人才会做梦。” “所以你好奇心爆棚,夜夜玩偷窥?” “我是在帮你。” “帮我?那我的灵魂呢?你找到了?” 他摊了摊手。 于是我白了他一眼,然后……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五章 又是一个早晨,同所有的日子一样。太阳底下无新事,同魔鬼交易灵魂很难得么?好久以前就有外国人写成故事公之于众了。我对着镜子梳洗打扮,忍不住同自己做个鬼脸。 吃早餐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总算有点谱了,至少知道了有灵魂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还回得去么?时光荏苒,我早已进化,哦不,退化成今日这般模样,那单纯的心思,透明的非黑即白的眼神,我还能找回么? 我捧住头,灌下一大口咖啡。 再抬头,老刘坐在我对面,抓着我的吐司正吃得高兴。 地狱一定不提供好吃的食物,看着他的吃相我心就凉了,死后怕是要吃苦。但,连活着尚且顾不上好坏,我哪里能操心到遥远的死后? 老刘百忙中口齿含糊地对我打招呼:“早上好。” 我没精打采回答他:“好个头,最后一片吐司被你吃了。” 他于是放下只剩指甲大的一口吐司,非常有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 我看着他尚在咀嚼的嘴,挥手:“吃吧吃吧。我只当是日行一善了。” 他于是毫不犹豫把那一口吐司也扔进嘴里,笑得心满意足。 我放下咖啡,不去看他笑起来过分英俊的脸,摊手问他:“有好消息么?” 他忙着吞咽,只点头。 我大喜:“找到我的灵魂了?”于是愚蠢地低头看自己,仿佛灵魂是件新衣服,会得披在身上,肉眼得见。 他摇头,并且终于开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性急的人类。” 我大怒,这只鬼哪懂我的苦楚?真真是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知道自打他老人家出现,我这多年来的伤口都被重新被撕开流血,这短短几天我眼泪流出了好几缸,再这么熬下去,不出一个星期,我不用拿灵魂换啥劳什子荣华富贵了,直接脱水致死变成木乃伊打个包就能下地狱。 他说:“好消息是,你的进展很顺利。我回去和同事沟通过了,照现在的情形看,你很有希望找回灵魂。” 原来如此,我于是问他:“那还需几日?” 他摊手:“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要看具体情形。” 那就是不靠谱,连个完成进度表都没有,这地狱的进度管理还真是落后。我对牢老刘叹气:“你们也要讲个效率管理啊,就不能给我个数字化的进度分析?” 老刘笑了笑,好脾气地说:“别乱说地狱的坏话,你担不起后果。” 真是拽啊!我横他一眼,但,有求于人,不得无礼。于是我站起来,拎起包:“那就去上班。既然今天没的交易。” 老刘微笑:“展颜,你没有发现么?你其实热爱上班。” 我简直笑出声来,同他说:“这种话该去同我老板说,他才是那个热爱上班的人。” 我拉开门,回头对着那个挪到我沙发边正打开电视的家伙说:“我只是无处可去。” 他敷衍地点头,目不转睛盯牢电视屏幕,我气结,关上门,出发。 今日办公室很不一样。最特别之处是,我人还未到,咖啡已经放在桌上,文件亦整理整齐。这堪称奇迹。我还从未自助理那里得到过如此体贴伺候。 我捧着头略想一下,依稀猜到这样好的待遇究竟来自谁的手笔。 果然,隔着玻璃窗往外看,莫文正在外头我部门的区域里忙来忙去。 还有几分钟才到九点,但她手里已捧起大堆文件,那自然是几个早到的家伙偷懒将要复印装订的资料合同交给她处理了。 真是有本事,在如此短时间里便成功让自己成为人人可以使唤的丫头。我叹息,难怪此人在前台位置一坐三年。 我于是拉开门叫她进来。 她高高兴兴先将文件心按顺序铺放在她的新隔间里。然后脚踩弹簧似精神百倍走近我。 我捧住头,有些看见羡慕她,难为她时至今日还那么的,我想了好几秒钟,才决定用“晶莹纯透”而非“傻头傻脑”来形容。 她笑:“杜姐早。” 我坐回自己位置,因为不知该给她什么脸,于是索性将自己埋在文件里,淡淡问她:“去人事部办过手续了么?” 她连这种问题也要带着笑回答:“办完了。昨天下班前便办完了。” 我继续一目十行看文件:“你要结婚了,结婚前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做,虽然我这里确实缺人手,但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你就暂时替同事们做些文案询价的琐事,熟悉一下,过一阵子再替你分组跟项目。可好?” 她仿佛想说什么,但并未说出来,而是继续笑得毫无心机:“好。” 我于是挥手:“那就先出去熟悉一下。过半个钟头部门例会。” 她点头,转身,要走不走,又回过来对我说:“杜姐,其实结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出去。 我把自己伏在桌上,看着那杯咖啡,默默回答她:“会不会影响你,我不能肯定。但是,绝对能影响我。” 在办公室里伤春悲秋的好处是,总是有那么多的电话会得不应景地打断这种哀婉气氛。所以我永远也没法培养出自己林黛玉那样的气质,我抓着电话同供应商敲定出货时间,为了款式型号若干客户要求的细节处理喋喋不休争论半天,终于搞定后,我已口干舌燥,七窍生烟,伏在案头喘着粗气。 亏得老刘还有脸说我喜欢上班,这会子他大约正美美躺在我家舒服的沙发上大看其在地狱里永远没法看到的精彩电视剧。我坏心地想,总有一天我下到地狱,第一件事便是举报此人在公干期间玩忽职守,自行游乐。 不知为何,这样的坏心,让我嘴角咧起,方才同厂方争论的火气,原路退回。 “我没在看电视。” “啊?” 我将脑袋从桌上抬起,这魔鬼又端端正正坐在我面前。手里举着根红豆冰棒,我认出那是我最近买回家放在冰箱里的。 地狱里真的没有吃的!第一百次想到这个悲惨事实,我甩头,先顾着重点:“老刘你老是这么不敲门不打招呼出来吓人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怎么你还学会偷想,不,偷听,不,偷看,不,偷窥我的想法?” 做人是有的!我瞪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对现代人的重要性。 他耸肩:“你想到我了,是你想我了,我才感应到你的想法。” 哦,错的人居然是我,我不该想到他。是啊,我为什么要想到他? 我尽量抓住重点:“我想你了你就能知道?” 他点头:“我的法力只能感应到与我有关的思想。” 听起来他还蛮遗憾,但,我也不是没有好奇心:“那么,你再本事大些,就可以做到别人随便想什么都知道?” 他一脸向往:“那是很高的境界,我一直在努力。” 我也向往:“能教我两手么?就你这水平也不错了。说起来,你这本事是属于修仙?修道?哦,不,你是魔鬼,这是修魔?喂,你有没有入门教材?” 他看着我叹气:“你现在要忙的,是找回灵魂。” 我悻悻,虽然还是认为找回灵魂同修魔毫无冲突,但,现在他是我找回灵魂唯一可以指望的人,聪明些不同他争论总是好的。 他咬着冰棒,笑嘻嘻:“原来你那么怕得罪我。” 见鬼,我忘记这鬼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更悻悻。他向我挤挤眼,欢乐地说:“我继续看电视剧去,你猜对了,地狱里没有那么好玩的东西。” 然后他就不见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不得不佩服自己超一流的适应能力。我竟然可以那么自若地,没事人般站起身来,去开我的部门例会。 并且,没有忘记同空气说:“看得开心点。” 他能听见的,他刚说过,我再也不会忘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六章 乏善足陈的一个上午,唯一亮点便是莫文成功地在进我部门的第一天便得罪了连我都不敢轻易惹火的业务尖子。 真是牛人,可以自作主张将产品介绍的资料改成便宜得多的品种,是,这样做,确是替客户省下大笔银子,但,诚如气急败坏的高登怒骂的那样:“连菜市场里的菜贩子都挖空心思要拿萝卜卖出个猪肉价儿,你倒好,费了半天劲,替我把猪肉换成萝卜贱卖了!” 我闲闲看了一阵,那的身体渐渐佝偻成一个虾米的形状。我想笑的,但我没有笑出来。并且我放弃了隔岸观火,拉开门,招呼高登与她一起进来。 高登站着,气势汹汹,他自然是等我替他出气。照着我唯业绩论的脾气,那一顿训斥,必然是兜头盖脸泼去莫文身上的。 往日我亦早如此行事了,但今日,我沉吟着,只是将那份传真出去了的产品介绍与报价细细看了一遍,添上几条新的产品报价,同高登说:“再多发一份,将这些补充上去。如此一来,总价不变,客户需用的东西色色齐全,且,远比他预算来得更合用。” 高登接过看了下,重重叹气,故意为难:“我也是想替公司多出些高端库存。最近经济不景气,多少客户都只买便宜货,不买高端产品。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家,勉强有些希望能做成的,偏偏让她破坏了。” 那还是在暗示我不要放过莫文。我却只是摆手:“你的意思我知道,但做生意总要将眼光放长远些,这样推荐产品,并不是长久之计。先去把这份东西用心改好同那边重新沟通吧。” 高登并未立刻走开,他大约还在等我处置莫文。 我冷笑,问莫文:“我早上对你说,这些日子不跟项目,叫你先做些什么?” 她回答:“替同事做些文案,熟悉报价。” 我于是提高声音:“你是新人,难免不懂规矩,所以我才要你先跟着同事们学习。同事间守望相助,总要互相提点,才是相处之道。以后有同事需要你帮忙的,先问清楚他到底要你做足哪些功夫,免得再出这样的事情。” 高登脸色沉了一下,莫文却还是那样,傻乎乎点头。我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怕是只入了高登的人之心。 我知道自己今天是偏袒了她了,可怜,我这样偏袒,人家未必领情。但,同着高登一起训她? 不知为何,我竟不忍。我是谁?怎么对旧情人的新欢如此厚待?我不是失了灵魂,我是失心疯了。 我挥着手让他们出门。高登本想甩我的门的,但他在最后一秒忍住,替我轻轻将门带上。我冷笑下,这也是个没灵魂的,却何苦还偏偏有气。 吃午饭的时候笑笑忽然来了个电话,说是在我公司楼下茶餐厅等我吃饭。这不算意外,她是全职主妇,要伺候老公孩,晚上的档期哪里能排给我?也就是中午这餐,趁着主子们都各自在外,无需她服侍,方能略自由片刻。 只是昨天晚上方见过面,今日又约我,这倒有些不对劲。 自她结婚生子,我进公司上班,我们各有各忙,再好的感情,也只能一个月见一次,互相诉诉苦,打打气。 但,同她吃饭总是好的。我迅速处理完手上事情,同她会和。 茶餐厅里早已客满,幸亏她不需要上班,早到了,占着座位。 我到时她正慢条斯理喝着壶水果茶,粉嫩的手托住粉嫩的腮,我见犹怜。 多年老友,她的一切早已熟悉如自己,我坐下,随口便问:“出什么事了?” 她便悠悠叹息:“展颜,我又有了。” 这是好事啊。我笑眯眯看着她:“有了就有了呗,装什么哀怨啊?” 她还是愁肠百结的样子:“你不懂。” 我真是不懂,我看着她,她却不再说下去,转了话题:“那个方辰杰,你觉得如何?” 我笑:“你这样子,十足媒婆。” 她也笑:“要是看得中,我替你想办法。这人不错,错过可惜。” “被你说得如同股票,业绩不错啊,买一点吧,买回家等升值。唉,笑笑,可惜这不是股票,不是说买就买,亏或者赚,都只是个数字。这是人啊。” “你就是想太多。” 想太多?我不知道。我学她捧着头,但,从餐厅墙上的镜子里看,一样的姿势,她是美丽哀愁,我是狼狈疲乏。 我对自己做个鬼脸,伸手叫服务生过来点单。 但笑笑说:“再等下。” 我纳闷,但立刻知道原因。方辰杰正被领到我们桌前,笑眯眯看着笑笑。 笑笑示意他坐在我一边,我于是被迫往里挪个位置。如被塞进笼子的白老鼠。 方辰杰远比我大方,先同笑笑寒暄,又同我微笑。熟络得如同早已认识经年。我扯下嘴角,伸手点餐。 (本章未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七章 笑笑在服务生过来前先站了起来,功成身退状随手扯了个烂借口便走。 我郁闷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朋友,无法发作,且,人家明明是一片好意,只不过是我这个当事人消受得相当辛苦。 我面对着只剩我与方辰杰两个人的尴尬场面,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埋头点菜。 可惜这是我惯常来的茶餐厅,服务生一脸熟稔地问我:“今天吃咖喱鸡饭还是炒牛荷?” 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继续替我做主:“要个咖喱鸡饭吧,再配杯冰奶茶。今天咖喱鸡饭特价。” 我只有点头,然后他看着方辰杰,方辰杰毫不费劲地蹦出一句:“跟她一样。” 又转头问我:“要不要加几个菜?” 我摇头,快快吃完快快走人,我并没有与他边吃边谈的好心情。 笑笑离开后,卡座的一边空空荡荡,我示意方辰杰坐过去,但他完全不理。并且非常闲适地伸长了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安置在我的边上。 我是靠墙坐的,于是我只能更往墙边缩了一下。同他保持一个秋毫无犯的距离。很象时候,同男同桌坐在一起,一边听课写作业,一边时刻留心着,千万不要越界。 方辰杰不是我那个与我拘谨到底的男同桌,他不露声色给我倒茶,然后,又把我们的距离控制在一个颇为亲近又带些疏远的范围内。 我决定反击,但尚在盘算如何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的气场里,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总是打折。 但方辰杰已经先说起来了:“是我打电话求来的。” 我愣,求什么? 他继续说:“这一餐啊。我猜,如果我直接约你,成功的机会一定比现在很多,但是我又非常想见你。” 恭维的话谁都会说,只是很少有人能说得如此毫无痕迹又吹捧过度的。我笑一下:“为什么?” 他回答地很快:“总要有一个开始。” 真是荣幸,三十岁的剩女,只是打一个照面,立刻便有好条件的男人迫不及待追上来表忠心。我又笑:“这么直接?不怕看走了眼?” 他说:“所以要多见面,加强了解。你也可以看清楚我。我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 我笑:“但我这个人并没有许多有多优点。你大概会失望。” 他喝一口茶:“那是我的事,你只要负责找出我的好处来。” 我捧住头:“如果我对你的好处没有兴趣呢?” “你会有的。” 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他,今日不同昨晚,光线明亮,越显得此人相貌端正。皮相对男人亦很重要,这个男人是那种可以挎在手臂上带出去炫耀的好货色。我如果虚荣一些,也许可以自我陶醉一番,一头栽倒在这家伙的西装裤下。 但,我尚存一丝自知之明,所以我笑:“你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称呼我这种女人的么?” “啊?” “年过三十,早已没有挑人资格,连被挑都是荣幸。所以,我已经是剩女。剩下的剩。” 他笑,这男人笑起来颇好看,带一些些孩子气,把他的端正变成可以亲近的温和。 他说:“那么,我是剩男。正好配你。” 我挑眉:“为什么非要找我?我知道自己,长相普通,脾气不好,不是贤妻良母的料子,只配日日夜夜操劳。” 他只是笑:“现在肯承认自己不美的美女已经绝种,我真开心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找到一个。” 我脸红了一下,美女这种形容太过象是寒碜人而不是赞美。 他还在说:“何况你愿意自己出去辛苦工作。” 这也算是优点?我不可思议看着他,他微笑:“我做过许多离婚案子的律师,你不会相信有些女性对不劳而获的热情有多可怕。” 我不由自主说:“婚姻确实非常复杂。” 他点头:“所以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实属不易。一旦有合适的对象,就不应该轻易错过。” 他说话的样子很诚恳,但,我对客户游说时也可以一样如此诚恳。我躲回我的角落,在心底竖起一道防线,对他那样急切的表态不置可否。 饭来了,我埋头苦吃,希望那种忽然调动起来的对咖喱鸡饭的热爱能掩饰我的窘。但他不放过我,还在那里说:“我的时候不喜欢吃鸡肉,是那种看见鸡肉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喜欢。” 我没有理他,继续吃我的。 “后来我妈妈给我煮了一碗馄饨,很好吃。特别鲜美,馅儿和汤都好吃极了,我吃完以后,妈妈才对我说,那是一碗鸡肉馄饨,配上鸡汤。于是,你看,我现在不介意吃鸡肉了,所有你以为的不喜欢其实都只是因为你不愿意了解。” 我往嘴里送进一口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正夹起一块鸡块,向我挤挤眼睛,扔进嘴里。 我慢条斯理拿起奶茶啜饮,他咽下那口鸡块后,接着说话,他的话确实多,我想起张闻,那是一个安静的男人,因为他的好静,我亦渐渐在他面前学会闭嘴收声。 人同人确实太不一样,方辰杰并不是张闻,我甩下头,提醒自己。然后,我看着他,设想自己是否愿意了解这样很会说话的男人。但我告诉自己,我正忙着寻回我的灵魂呢,是啊,我正忙着呢,那看不见摸不到的灵魂,正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等待我重新捡回。 我定了定神,但是又立刻晃神。 新走进来坐在我斜对过桌子上的那一对,正是我刚联想到的张闻。他与莫文正在点餐,这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能让我心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候,我又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很会说话的男人,帮我打发那种惆怅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八章 张闻同莫文凑得很近的脑袋间插不下一根筷子,相信他们的眼里也容不下一个局外的我。我使劲啜着奶茶,茶水煮过头了变得太浓,连蜜糖也遮不住它的苦涩,冰块又太多,凉到我的心里。 我放下奶茶,再也没有食欲。 方辰杰居然立刻感应到我的情绪,并且如一个真人版的雷达探测器,瞬间把目标锁定。但他非常识趣地不发表意见,只是刻意地装作毫不经意地一眼一眼扫着张闻。 也许他愿意把这种场合定义成旧爱新欢见面,但我比他更具资格。因,同他与我的毫无前途的关系想比,那对挤在一起研究菜单的未婚夫妻里的男性部分,确实曾经与我有过一场真切的过去。 我并没有再去看那对,现在见张闻的频率实在密集,甚至超越了我们恋爱后期。我有些疑心这是老刘搞的鬼,是啊,我心中一动,自从他出现,张闻便带着那些我不愿正视的伤口一起重回我视线。 这是那个该死的魔鬼设下的该死的圈套么?为了帮我找回我自己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魂? 我没来得及继续思索下去,因为张闻居然站起来,走过来。我猜他大概也有些受不了如此频繁地与我见面?但他是君子,一脸温和,我找不到一丝他情绪波动的痕迹。 好久没见的张闻,我忍不住拿当初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样子同此时的他比较。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爱着那个白衫青涩的少年,我还爱着那个白衫青涩的少年吗? 我不知道。 张闻在要与我招呼后,含笑看着方辰杰,方辰杰已经自动报出姓名。我看着这两个男人寒暄,突然发现在那么能说会道的方辰杰面前,曾经木讷的张闻言谈并不逊色。遮着我眼睛的那层纱仿佛被拆走,我第一次在今日清楚看见,张闻的嘴角下,亦藏着世故。 或许只有见过他青涩的我才能会痛惜那已经失去的美好。我有些伤感,纯真年代里的一切,难道都无法永恒?甚至是我曾以为能永远心底洁净如白纸的张闻? 我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张闻与方辰杰的寒暄已经接近尾声,莫文转过头来,正好奇看着方辰杰,幸好她不是我那个多嘴的助理,否则也许我还没回到办公室,关于我与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但是只能在茶餐厅吃商业餐的穷酸白脸的绯闻已经可以由任何一位女性同事绘声绘色讲上十分钟。 再次将注意力拉回现场,我听见张闻在问:“行么?” 我愣,努力回想之前他的问题,那仿佛听见了,又只是同耳朵擦肩而过的只言片语。然后我抓住重点,试着重复他的问题:“你要我帮你把喜帖送去给杜力?” 他点头,有着特别的郑重与心翼翼。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却略掩下了眼皮,不敢直面我的探寻。时间退回三年前,他何需拜托我邀请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参加婚礼?可是,时间到了今天,他又怎么会放下身段要求我去替他邀请已经反目的朋友出席他的婚礼? 我想不出拒绝还是接受,或者说我想不出他是如何把自己当日斩钉截铁的誓言统统随手扔到脑后的?张闻真的变了,这个世界连一个张闻都保留不住么? 方辰杰倒是真会做好人,他用一种局外人的打圆场笑着替我挡回张闻的要求:“恭喜恭喜,原来是好事将近了!这样吧,展颜也忙得很,未必有时间帮你转交,要是你自己实在抽不出时间送喜帖,不如由我代劳?” 不明真相也有不明真相的好处,方辰杰大大方方递出名片:“正好我同杜先生有业务往来。我是他的法律顾问。” 于是张闻只能笑得带丝尴尬,表示谢意后说他不想劳驾好心人。 我疑心着方辰杰看出了什么,这家伙再接再厉继续热情得要命地拍胸脯说可以替他送喜帖。而张闻的尴尬亦更加难以掩饰。 我回思着当日与他分手的缘故。 我自然没法忘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我和张闻最终推向分手绝境的事件,源自我擅自主张替他应承了杜力的邀请。 当日杜力急需张闻的技术,那是他接到一个能替他奠定事业基础,从此转运的大项目的紧急关头。他找不到张闻,于是找到我,我替正埋头泡在实验室里无暇他顾的张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以为张闻终于从实验室里出来后,会同意我这样的做法,并且立刻去到杜力那里替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事业转折点尽出他的最大努力。 我以为纵然象牙塔崇高圣洁,亦可以容得下为兄弟救急的殷切。我以为他加入杜力的公司,是一条既助人又自助的康庄大陆。 我天真地以为,张闻总会念着我们的感情,替我们的未来作出些牺牲。诚然在研究院里的环境更合乎他的理想,但,现实总能让他为妥协留一条缝隙。 后来我终于清醒过来,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寄托的一切希望,都好似一场海市蜃楼。牺牲于张闻,只能是将我剔除出他的生活。 永远不会是为了我,将清高自傲剔除出他的世界。 杜力后来为我出头过,不是为了他差些崩溃的项目,而是为了我被如此轻易地关在了幸福门外。于是他也出局。友情,四年大学生活的友情一如爱情一样被张闻舍弃。他绝不为五斗米折腰,他永远奉他的理想为精神支柱,他为我们的趋利行为痛心疾首。 我看着张闻,他已转回自己的座位,他同莫文安静用餐,他依旧干净简单,目下无尘。但我看到了表象下真实的虚无与干枯。 多年的世故,多年的尔虞我诈,我早就学会了从最坏的角度去看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我以为只有张闻是特别的,是我永远不需要用这种角度观察的。但我的思维穿越了我的感情防线,于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张闻眼底深藏不露的,安静的,但是逐渐在吞噬他一切的。 也曾吞没我,我无法否认自己对物质的渴望,对虚荣的追求,我沦陷在无法逃脱的现实里,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是这样离开我的,也许也会这样离开张闻。我叹息,默默伤感。 我想哭泣,我最近很喜欢哭泣,眼泪是咸的,但它们带走的伤感是苦的。许多的泪,带走许多的苦,我现在想哭,让眼泪带走所有的,盘旋着困锁我的苦。 到了此刻,我终于了解,那些我套在身上的盔甲,每一片都是无聊的自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套中人,我知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那样的套中人,再也无法负荷一个完整的灵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十九章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同方辰杰告别,如何回到的办公室。我依稀记得自己很想找个角落用眼泪淹死自己,但,一回到办公室,我便被一堆的公事催逼着将眼泪丢出地球,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时间在办公室里转得加倍快,挤压出所有与利润无关的私人情绪。 这就是生活,我一心要摆脱的生活。拿灵魂换,也要摆脱的一切。我终于在晚上七点渐渐黯淡下来的办公室里喘着气,看着安静空荡的空间。 老刘神出鬼没地在我背后开口:“带我出去走走。” 我早就习惯了,同敲门有仇的魔鬼。我回头,看着他:“想去哪里?” 他微笑:“你读大学的地方,今天我看电视里介绍,很漂亮。” 他大约对我从到大所有细节都了如指掌了。我想起时候看过的说里的阴司里的生死簿,据说那种地府档案,可以细致到曾经不心踩死过蚂蚁的数量。 哦,我又想太多,我提醒自己,这位是魔鬼大人,人家同阎罗王是不同部门。于是我低头,又抬头:“电视台应该高兴,有了你这么特别的观众,他们终于拥有全方位的收视群体。” 老刘疑惑:“怎么说?” 我笑,同他解释:“你看,以前电视台的收视群体,只包括凡间人等。但因为有你加入,而你来自地狱,所以电视台的收视范围就由此又了历史性变动,也就是说,从你打开电视收看的那一刻起,电视台的覆盖范围就突破性地跨越阴阳界。也许,他们以后可以考虑在广告招商书里增加地狱消费群体这个概念。” 老刘听我侃侃而谈,一路扬起嘴角,当听到地狱消费群体时,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好笑,人死了,还消费什么?消费,那是活人给自己设的套,为了消费而工作,拼命工作,为了保持消费,于是消费了时间,生命,快乐,晒太阳的悠闲。 而最后,一了百了地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原来被消费的,其实只是一场由生至死的幻觉。 好吧,我说错了。我决定换个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同这个魔鬼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话题。 我笑眯眯对他说:“老刘,挺熟的了,来满足下我的好奇心,给我看下你的角吧。” 他楞:“什么角?” 我用手指在头上比,尽量做出狰狞的表情:“恶魔的角啊,天使有翅膀,恶魔头上长角,别藏了,全世界只要看过电视的都知道。” 老刘爆笑:“哈哈哈哈,展颜你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我泄气,放下手,看来是没戏了。老刘边笑边说:“头上长角,哈哈哈,长角,哈哈哈。太有想象力了,哈哈哈哈。” 我干脆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再搭理他,但这魔鬼现在学着我的动作,比划着对我扮鬼脸:“长角了,看,哈哈哈哈。” 我忍住不看他,但他锲而不舍,凑到我眼皮底下,我推他,他晃开,又贴过来,摇着头,手指依旧比划着:“看看我的角。” 我的天,地狱的生活绝对非常枯燥乏味,这放出地狱的魔鬼一入凡间便活泼至此。我眼角扫了他一下,低头,将桌面的笔毫无必要地扔进抽屉里。 但我的嘴角已不由自主高高扯起,一个成型的笑,在我低垂的脸上绽开。 很久没有这样毫无来由的笑过了。 我轻轻掠了一下头发,尽量平静忽然有些波动的心情。老刘的头上没有长角,我的心,却忽然长出了一个的触角。 那的触角,正贪婪地吮吸着源自魔鬼的快乐。这,算堕落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同老刘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能找回许多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我们又一起坐在晚风清凉的校园里。 七月的校园,有些空荡。我们坐在花园里,一人举着几串羊肉串大嚼。魔鬼真可怜,我看着他享受地叹息,满足地砸吧嘴,那样孩子气的快乐与满足,让人感动。 我看着那幢的楼房,我曾经住了四年的宿舍。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同那梦相类的,是我曾经的四年。 青春在如梦似幻中一闪而过,我如今同魔鬼并肩坐在这里,凭吊往昔。我不知道我失散的灵魂是否会如我此刻一样安静坐着,向往过去的青葱岁月? 也许我应该在这个地方仔细搜寻?我推一下老刘:“我的灵魂会不会留在了这里?” 他整满嘴塞满羊肉,含含糊糊的声音根本无法辨别。我猛然站起,盲目地四处搜寻。 该怎么找呢?撒符?跳神?叫着自己的名字? 我努力瞪大眼睛,但是,当然,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束手无策站在花园里,愤愤看着还在那里悠闲吃着东西的老刘。 终于等到老刘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肉,但是他说:“真好吃。” 然后他微笑:“展颜,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傻的女人。” 我叉着腰,他并没有解释。但他站起来,朝我曾住过的楼走去。 我不由自主跟牢他。 跟着一个魔鬼混的好处就是——我发现门口值班的阿姨的如炬目光穿过我们,于是我们大摇大摆走进楼里。 同我昨晚的梦境里一样,宿舍楼里空空荡荡。老刘径直走进我曾经的宿舍,房间已经装修过,比我读书时设施先进许多。 但我站在窗口向外望去,楼下的风景还是那样熟悉。 以前张闻经常站在楼下等我,我也是象现在这样,站在窗口,等着他的身影出现。然后,飞奔下楼,同他一起走去图书馆。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章 老刘站在我身后,同我一起向下望着。我知道,我眼中的风景,永不是他所能见。 他真是爱说话,片刻不给我宁静:“这就是你读书时住过的地方?看起来挺不错的嘛。你们学校很漂亮啊,电视台里的介绍没有说错。” 我不想回答,但是我方才想到哪里了?我晃晃头,不满地看着老刘,我正在伤感呢!可是我追忆似水年华的哀怨?过去好象随着老刘的打岔一起过去,我被瞬间拉回现在。现在就是,我同魔鬼一起站在旧日宿舍里,从窗口往下望着黑漆漆的楼下。 楼下什么也没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老刘长叹:“住在这里读书,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吧。” 我苦笑:“国际贸易,听起来真是拉风,大部头的经济学著作看得人头都快炸掉,但现实是,只要懂得加减乘除便可胜任我的工作。” 他扬一下眉,我又唠叨:“真正需要学习的,他们从来不会教你。他们用了那么多时间教你什么是资本现金税收费用,教你各种贸易法,各种交易原则。你以为你学会了,懂得了,可以按着这些规矩出去做一番事业了。可最后呢?最后你发现你没有一本帐是摊开来见得了天日的,没有一次交易是十成十按着规矩守着书上的范例作的。于是你才明白,他们教你的,是你要试着在生活里破坏的,他们一直都在骗你,然后,等着你自己在摸索里发现真相。” 老刘笑得高高兴兴:“商人确实是地狱里最稳定的组成群体。” 我也笑:“我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我又笑:“我也要下地狱的,把灵魂卖给你们,便也同那些大佬一样,从此在地底安身了。” 老刘安慰我:“你同他们不一样,你可以选择。你有权不同我交易。” 真是好心鬼,我感动。可见地狱不会太过可怕,有老刘这样的好鬼的地方,绝不会太过可怕。我握一下他的手,下保证般说:“我会同你交易的,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放心。” 他的手冰冷,我象是握着冰块。我忍不住好奇,抬手去探他的额头,他轻轻抓住我的手腕,放下。 他没有说话,他终于不多嘴了。但他用他的肢体说话,他用他冰凉的手包住我的掌心,我感觉我的体温慢慢流向他的,我并没有寒意,反而说不出的清凉。 我靠着他的肩膀,我们一起安安静静望着窗外,现在我们抬着头。现在我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同一方天空。 深蓝,无云,有一弯害羞的月亮,清亮的光洒在我们身上。远处是啾啾虫鸣。耳畔是沙沙风声,我愿这样的夜能够永恒。 但我知道,永恒是多么自欺欺人的东西。 于是我挣开了他的手,不自然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他没有动,依旧看着天空。我便坐着,看着他的背影,月光下的他挺拔而孤单。 他又开始多嘴,问我:“展颜,你读书时候可有什么理想?” 我没精打采地同他调侃:“有,同地狱交易灵魂。” 他笑:“骗鬼么?” 我也笑:“不骗你骗谁去?这年头还有哪个正常人类会问这种问题?理想?连思想都快没有了,谁还有理想?” 老刘叹气:“你一直假装没有并不会就真的没有。展颜,你懂么?” 我懂。但是我不想正视。我看着这间重新装修过的宿舍,找不到一丝我当日居住过的痕迹。一如我的理想,早被岁月一层层铲离大脑。不,它早被铲离了地球。 我的理想,在我未出校园,四处寻找谋生的位置的时候变开始变形。我有资格说理想么?我笑了,也许,只有当我的灵魂能换来我需要的生活的时候,我才有机会说,我也有过理想。但,那时的我,又能有什么理想? 老刘还在看着天,我叹口气,天上有什么?天真?也许只有来自地狱的魔鬼,才会觉得人活在世上必须得记得自己有过什么理想? 作魔鬼也是许多世人的理想呢,我笑。但,魔鬼的理想呢?魔鬼也会有理想吧?我看着那个背影,呆呆想着。 也许他会梦想把所有人的灵魂都买下来?这么做一定能把上帝气疯的,我想象一下上帝气疯的样子,扯一下嘴角。 但魔鬼老刘说:“我的理想,是能天天晒到太阳。” 我一愣,这么的愿望? 他问:“在你看来,这种理想太可笑了,是么?我们都这样。你的生活里,如果还有免费的东西,那就是阳光与空气。于是你觉得这种可以不劳而获的资源太不值得追求了。象我这种住在地下的魔鬼想天天晒到太阳的想法,让你不可思议了。” 他转过身来,面对我:“但是你宁可不要灵魂也要换回的,也是我觉得不值一提的东西。我们都是这样,理想也是这样,与幻想,值得或者不值得,这一切都只有自己才懂。” 我不语,我看着老刘,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谈起他自己,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的理想是什么?卑微的一如在地狱里渴望阳光。 一个好男人,一个幸福的家,一份给我成就感的事业。这很难么?有的人轻而易举便拥有,可我,越奋斗越失去,越努力越有距离。 最后,好男人离我而去,事业更象是将我敲在孤单行刑柱上的钉子,理想,这样的理想也变成了地狱里的阳光。 如今再让我说自己的理想,我亦无法回答。 我对着老刘苦笑,老刘走近我,拍我的头:“可怜的展颜。” 我顶嘴:“我只是运气不好。” 他揉我的头发:“可怜的,运气不好的展颜。” 我反击:“但我可以天天晒太阳。” 他笑得快喷眼泪:“你可以么?” 我想起我每日的生活,朝九晚不定,阳光又何曾痛痛快快洒到过我的身上? 他又说一遍:“可怜的,运气不好的,晒不到太阳的展颜。” 这次我点头,附和:“原来我的理想,也不过是能天天晒到太阳。” 他拉我站起来:“来,没有太阳,我们晒月亮。” 我们又靠在一起,手拉着手,倚着窗,月下,我慢慢将头贴在魔鬼的胸膛上。再见张闻,我要看着属于我的那片天空了。没有太阳的,同魔鬼一个视界的天空。 71更新 这样的静谧,全身心的放松,是自离开校园后再也没有尝试过的舒泰。老刘将他的下巴顶在我头上,揽着我的肩膀。如此亲密,并不会给我任何不适应感,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愉快。 夏夜的校园,本就是浪漫的,我看着楼下一对夜归在楼前拥吻的情侣。女孩子的长发被夜风吹起,舞动着,宛若她肆意飞扬的青春。我微笑看着他们,站在四楼都能感受到如火的热情。 然后他们分开,依依不舍道别。我会心微笑,谁没有那么傻的时候,每一次分别都那么难以接受,仿佛分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女孩子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她大约走进了宿舍楼。然后那男人抬头,仿佛在等着属于她的房间亮起灯光。他是想看着灯光亮起才走吧,这年头如此痴心的男人也并不多了。 我好奇心起,想看清他的样子。老天爷一定听到我的请求,他向路边走了几步,然后在路灯的光线里抬头,我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样貌,那么熟悉的五官,我没法不认出他来。 杜力! 我最好的朋友的丈夫! 如果我还相信爱情,那是因为杜力与笑笑。我见过的最坚定的如童话般完美的爱情故事,竟在我面前如此彻底粉碎。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力,熟悉之极的脸,同时又如此陌生。昨天晚上我方才去过他家,庆祝他的结婚纪念日,今天中午我才同他的太太见面,知道了他们又将有孩子的好消息。晚上,我便亲眼看到他深情款款同别的女人热吻道别。 信仰一路在坍塌,我一路成长,一路抽走所有相信过的美好信念。但我从没有此刻绝望,什么样的美好都难以保留么?最后一丝纯真都无法保留么? 我晕眩着,目瞪口呆看着杜力离开。我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脑中一阵阵的轰鸣。 老刘一直扶着我,他的眼里是了然的同情。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我按在椅子里坐好。 我喃喃:“我就是在这里,也是这么黑的夜里,劝笑笑留住孩子,为了爱情豁出去一切,跟着这男人冒一次险。她还问我,他会不会是个好男人?我记得我回答她,他那时候是个好男人。我记得我说,未来谁也不知道,不能迁就了无知的未来,牺牲眼前的幸福。” 老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听着。 我捧住头:“这才几年?相爱的时候,誓言里的时间总是永远。但变心的速度,却是瞬间。” 我呻吟:“笑笑又怀孕了,天啊。” 然后我跑下楼,老刘目瞪口呆看着我。我站到方才杜力最后站着的地方,抬头看着。这幢楼里的大部分人都放暑假回去了,唯有五楼的窗户还是亮着的。 我又飞奔上五楼。 我大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我是被什么东西冲垮了,我浑身冰凉,只想做些什么,是什么,我来不及思考。 我敲门,那门背后藏着巨大的妖兽,我如临大敌等待门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一章 她开门的速度超过我思考的速度。我根本没想好如何面对,就已经暴露在灯光下,对着一个干干净净秀气可人的女孩子。 她不是怪兽,相反,她看起来又亲切又熟悉。她的笑容似曾相识。是那种天真与依赖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带着纯净透彻的清新。 我期期艾艾,想不出该说什么? 而她,看着我,眼神里渐渐产生出怀疑:“你找谁?” 我愣住——我找你,找你算账,找你要回我最好朋友的幸福?这话我忽然说不出口,活到今天我总比自己想象得更虚伪圆滑得多,也许在她那个岁数的我会毫不犹豫帮笑笑出头,劈头盖脸骂她一场解恨,但三十岁的我,面对着这样的场面,却发现自己最好还是什么都别说。 于是我虚伪地笑:“不好意思,敲错门了。” 然后我朝着走廊的更深处走去,一副要找到正确的房间的样子。我等她关门,这样我可以用最快速度狼狈撤离。 但是她好心好意地提醒我:“这楼的人都放假回家了。” 我便看她,她还在笑,客客气气对着陌生人却依旧毫无戒心的笑。我作出感激的样子:“谢谢。” 她抿着嘴:“不客气。” 我下楼的时候腿重得象灌了铅,同方才那样冲动地奔上楼梯的样子截然相反。我一个一个台阶向下走,向下,向下,向下…… 过了三十,女人便只能走下坡路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过三十,我便成了剩女,我的一切才干脾性并未转变,但我已被归为令周围亲友关怀不安同情的对象。于是笑笑挖空心思张罗推销我。而她,有丈夫有孩子,偏偏这个看似完美的表象,一戳就破。我不得不想到,与我同岁的她也已三十了。虽然她依旧美丽,虽然她只是笑起来,眼角带上了细细的纹路。 我想着刚才那张让我觉得熟悉的笑脸,我终于想起,那样的笑脸,当年属于笑笑。 可惜青春无法保存,现在那笑脸的主人换成另一个女孩子。我叹息,谁能抵挡住时光的霸道?它要带走的,谁又能留得下来? 哦,我错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杜力能。 他找了一个青春版的笑笑,他拒绝接受时光的变迁带来的成熟与皱纹,他让自己重拾了旧日的一切。 这一切对今日的他来说并无太多难度。除了,他需要清空记忆里那个关于永远和唯一的誓言。但,我摇头,时光改变了女人,何尝不同时重新将男人塑型?当年的杜力原来早已悄悄将沧海变成了桑田。他走得比我们都远,远到他可以用谎言维持一段婚姻,用背叛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他是真的面目全非了。 而他重新开场的爱情故事里,女主角偏又一如笑笑年少时的模样。这是他的念旧,还是他的多情?是他的执着,还是他的轻薄? 这世界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荒谬?如此荒谬的世界里,我同魔鬼的灵魂交易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我的灵魂,若你此时就在我的世界里,只怕也会被伤得七零八落,毫无生气了吧? 昨夜梦里我与笑笑是那么年轻而充满希望,完整的灵魂在身体里让年轻的我无视一切现实的丑陋与困顿。 而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先失去的灵魂,还是先失去的希望? 到哪里去找回灵魂?脆弱的躯壳,坚硬如铁的心肠,不抱希望的眼神,究竟该如何用这样的自己去寻回灵魂? 我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步都带着问号,每一步都是踩在虚无里,每一步都离年少轻狂的岁月越来越远,每一步都是走近未知的苍茫的未来。 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没有出口的日子究竟该如何继续?笑笑中午时的低低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绕,我还能如中午那样无知地祝福她么? 她该如何面对破败的婚姻?我无法想象。我甚至鼓不起勇气对她说出我看见的一切。是,我已经没有了勇气,我再也不是那个能替她拿主意,站在她身边为她打气的自己了。 不能自救的我,再也不能拉起那个柔弱的同伴。 我终于走出这幢楼,老刘站在路灯下等我。朦胧灯光下他仿佛镶着金边,我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 我抬着头看他,我想寻求一个答案。 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浓重的黑夜笼罩着我,我只能看着路灯下的魔鬼,就着那昏黄的暗淡,试图找出劈得开厚重粘稠的光明。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那样宁静的蓝色让我想哭。 但我抬着头,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我们究竟在为自己争取什么?寻找什么?快乐?越来越少。幸福?越来越远。梦,越做越可怕。 当现实狰狞得一如地狱,地狱再也不会让我害怕。 我想寻回我的灵魂,这愿望变得如此强烈,我只想用灵魂来换一个新的世界,一个金钱可以买到的世界。 简单,直接,可以肆意晒太阳的世界。 我看进老刘的蓝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漩涡,我被吞没在那一片深邃的蓝色里。魔鬼都是这样勾人心魄的么? 我忘记了悲伤和快乐,希望和绝望。我存在,我又不存在。 我在飞行,我又在坠落。 我不再去想我想要的答案。我莫名快乐,轻松而愉悦。 我沉浸在蓝色的梦里,我是我自己,没有名字,年龄,学历,职务,一切羁绊都成为虚无。魔鬼的蓝色眼睛,提炼出最最纯粹的我。 真是讽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二章 又是一个艳阳天,我睁开眼,瞪着满眼的阳光发愣。 我是在做梦么?我细细回思,在旧日宿舍里的留连,目睹杜力的出轨,亲眼看见那个漂亮女孩子的样子,这一切是梦么?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家,如何躺下的?我看了看自己——上班穿的衣服早换成了睡衣。那我确实是在做梦?可我最后的记忆是老刘那双蓝色的,包容着一切的眼睛。 我看了看脑中,已近七点。于是只能爬起来梳洗,然后,怔怔地走进厨房。老刘那双眼睛仿佛一直跟着我,我何止是丢了魂,我恐怕是连自己的意识都丢了。我使劲甩头,给自己煮上一杯咖啡,往面包炉里丢片土司,然后坐在餐桌边发呆。 往面包上抹果酱的时候老刘出现了。我再也不会为此而惊奇或者不快,我大约是一直在期待着的。老刘看了一眼我的面包,提醒我:“抹错了。” 我看着他,呆滞的听觉神经迟了三四秒才把他的话传送到脑子的中枢,于是我低头看面包,我的脸发红,同抹上的辣椒酱一样。 老刘笑得坏坏的:“听说大清早吃辣不太健康。” 我将面包递给他:“所以给你吃。反正你不需要健康。” 我等着他丢还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期待这样。我等着他地翻脸,然后我们可以地争吵,我很久没有同谁这样儿戏般地毫无心机地斗闹了,我盼望着。 但他看了那片土司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将嘴张开,一口咬掉半块。脆脆的烤面包被他嚼得如满汉全席。 我哂笑。 他很快便将面包吞下,然后张大嘴,呼呼喘着,吐出舌头。我笑得浑身颤抖,勉强替他倒了杯水,他拿起来,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着我,摊着手,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勉强镇定着,又往面包炉里丢了两片土司。一边装着不经意的样子问他:“好吃么?” 他咬着牙说:“不错,就是不够辣。” 我笑了,把整瓶辣酱推过去,又指着面包炉:“自己加,多的是。” 他看了下那瓶辣酱,又看了看土司,拿起一片来,便开始往上抹。 我傻了,看着他:“你,你干嘛啊?” 他百忙之中抬头看我:“你让我吃啊。” 我更傻了:“我让你吃你就吃,你傻么?” 他扯了一下嘴角,那样显得他的笑是那么满不在乎:“你让我吃我就吃,这很傻么?” 我被他噎住,这当然很傻。这年头,还有谁会这样?正常人类都不会如此,偏偏这个本该最最邪恶的魔鬼,反而那么毫不介意。 我捧住头:“老刘你在地狱里闷头做鬼做了多久了?真的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了么?” 他没来得及说话,因为他正在喝水。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吃完了两篇抹着辣椒酱的面包,所以他的嘴现在只能忙着喝水,暂停说话功能。 他的嘴唇明显被辣红了,更显得他皮肤之白。我看着那么细腻白皙的皮肤,脑子里的念头竟然是,他们地狱里用的是哪种保养品? 他回答我,我总是忘记这个家伙能感应到我所有关于他的想法:“什么都不用。” 我于是了然:“自然美。” 他傻傻地问我:“什么?” 我摇头,表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努力思考,重要的是什么? 他还在喝水,但是闲闲对我说:“昨天你看见的那个男人,叫杜力吧?” 我一团乱麻似的思绪那被他轻易找到了头,我低声沮丧地说:后不抱希望地问他:“那不是在做梦么?” 老刘有时候真的很气人,他叹口气:“你们不是经常说一句话,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分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我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动手,脱下脚上的拖鞋砸他。 他笑得高高兴兴,将头偏了偏,这拖鞋傻傻落在地上。他看了看躺着的鞋子,笑眯眯:“听说你们现在最喜欢向大人物扔鞋。展颜,你真的很崇拜我吧?” 我于是又脱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但是他一句话便将我定住:“那个男人,他跟我们做过交易。” 我要过了足足一分钟才了解到他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我还是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如有雷鸣。交易,杜力,杜力,交易。 我自己同魔鬼交易灵魂是一回事,但杜力同魔鬼交易,又是另一回事。我又陷入那个昨晚的迷茫状态,只是觉得自己被困在浓雾里了,却连出口都找不到。 但我努力给自己走出一步的力气,挣扎着问老刘:“他跟你们交易成功了?” 老刘点头:“他交易的时候灵魂很完整。那次交易很顺利,很愉快。” 然后我的那一只鞋直接拍到了他脸上,这一次他没有躲过去。和那只鞋一起扑过去的是我,我抓着他摇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杜力不应该出卖他的灵魂!我莫名愤怒地摇晃老刘,不应该同那样的好人交易灵魂!我闭上眼睛,杜力自信沉着的样子便出现在我眼前,他一直那么骄傲,坚持着他自己的原则,勤奋,努力,拼尽所有,只向往成功。 他曾经是我如兄长般爱戴的朋友,是我最好的女友最忠诚的爱人,但他交易了他的灵魂!高贵的,诚实的的灵魂! 这魔鬼竟然将这么纯洁的灵魂买走了,我替杜力不值,替笑笑不值,我晃动老刘,仿佛将他摇成风中抖落的叶子便能换回杜力的灵魂。 老刘逆来顺受地任我摇晃,但是他在那样的摇晃中断断续续地提醒我:“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和你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三章 时至今日,我总算是明白这一点的,再多的苦与累,再少的乐与爱,这般生活,都是自己千方百计去寻回来的,要抱怨么?对不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要反悔么?对不起,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卖。是的,无可抱怨,一切全是自找。 同我一样,杜力亦是心甘情愿将灵魂交易给了地狱。我再替他不舍,不平,又能怎样? 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并无人威逼利诱。结果是他自己承担的,只不过不幸捎上了可怜的笑笑。怪谁去?怪地狱里的魔鬼么?连佛都说,魔由心生,若不是活人欲壑难填,作鬼的又怎能从地狱里出来将灵魂收走? 若我不知道他交易了灵魂,我也许能因他辜负了笑笑而理直气壮恨他,责怪他,鄙视他。但现在,我能么? 谁会对一个连灵魂都没有的男人要求爱情的坚贞?这就好像希望太阳可以二十四时挂在头上那么荒谬吧? 而我,我甚至不能因为他的灵魂交易而说出一句风凉话——我同他是一伙的。我甚至该叫他一声前辈?人家也可算是资深灵魂交易员呢。 我终于颓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看着老刘。我看着他的眼神大约很凄凉绝望,因为他用加倍的同情来回望我。 这餐早饭,我一口都没有吃下,但胸闷郁涨,胃里如装着大石头。 怔忪着回到公司,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发呆。 再如此思考下去,我成为哲学家的日子指日可待。于是我将眼神落在几米之外的办公室,那是个现实到势利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我一直以来奋斗的目标——功名利禄。 而我亦有大把战友,我们个个自早至晚,收着公司少少薪水,忙着互相倾轧争斗,为一点业绩,一两单订单,争到头破血流。但我们乐此不疲。自进公司,我便学会了嘴里说着一套,暗地使着一套,美其名曰“办公室政治”。我看着那看貌似忙碌充实的人群,我当然知道这样的忙碌背后是什么?勾心斗角,踩着同僚往上爬。 外面大办公室里的,忙着爬进我的办公室。而我,何尝不是一心盼着将老板扔出他的房间,取而代之。 那仿似我生命的唯一道路,但一旦有的选,我便立刻愿意拿灵魂交换离开此地的机会。我简直要笑出来了,这是什么逻辑串起来的思路? 我拿起纸笔,信手划着,灵魂——交易——老刘——我。 我在灵魂上面打了个圈,真该死,做了多年生意,第一次遇上有买主却交不出货的困境。我沉思,以往若有类似的状况,深谙变通之道的我一般都会建议买主:换个型号吧? 我的灵魂有多一种型号么?我摇头。 那么,换个牌子? 不是杜展颜牌的灵魂,恐怕那魔鬼收了货也会直接去找正主交易吧。我并没有灵魂买卖的代理权,只怕这种生意,也无人会找代理。 再来,等我们研究部门替你开发一个新品种? 新品种的灵魂?纯天然,无污染,更合用,更安全。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一套对魔鬼与地狱管用么? 只是在不合用的旧货上加一些改动便号称是全新产品的伎俩,这年头骗人很难,骗鬼嘛……我想着老刘吃辣椒抹面包时那乖乖的样子,坏笑起来,也许这年头,人比鬼精得多得多了吧。 但重点是我从哪里去找一个旧的可以改装的灵魂? 我趴在桌上,终于想通,在这宗人类与魔鬼的交易里,作为人类的我,最大的问题就是——看不到问题。 我的问题是没有灵魂,可谁又见过灵魂? 我打开ggl搜索灵魂,然后找到一段说明:灵魂是由蛋白质、da、ra等生命大分子构成的生物体所产生的各种层次的一切生命现象,它依生命大分子、细胞、组织、器官以及生物体本身新陈代谢存在而存在。故这里的灵魂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既能附着人体又能在人死后脱离人体的鬼魂了,灵魂医学ldii中基础定律——生物体灵魂三定律即灵魂出现定律、灵魂层次定律以及灵魂效应定律〕可有完美科学的诠释。 我仔仔细细读了三遍,可惜全无头绪。da也好,ra也罢,这些东西肉眼能看见么?而所谓的生命现象——我想起前晚梦境里的自己,那个年轻的我,那个完整的灵魂,能自充满自信的脸上看到。可是灵魂本身,又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我要找的东西,连我自己都全无头绪,我又该如何去找呢? 生命现象,我想了想,拿出个镜子,端详镜子中的自己。我笑一下,又抿一下嘴,我将腰背挺直,尽量朝气蓬勃。 但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闪烁,笑容虚伪,朝气在镜子里看起来,只是色厉内荏。 我啪一声放下镜子,叹息着,拿起那张纸,在灵魂两字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没有灵魂就没有交易,没有交易就活该在这里日日打仗般斗心机到老死。我幻想了一下自己二十年后依旧逐单生意费劲心机在所有价钱细节上坑蒙拐骗占便宜,逐个手下认真琢磨心思诡计,逐个上司找出马屁受力点与工作融合点的艰难日子。 然后我长叹,得出结论——这么过日子,我只怕撑不到那么久以后。我是如此迫切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我却混到了只有拿灵魂交换才能真正脱离此地的窘境。 可是我的灵魂呢?到底该如何找回呢?这该死的老刘,是不是应该给我张灵魂的参考图片,给我本《寻找灵魂操作手册》之类的书才算是对我负责呢? “没有那种东西。”老刘说,他老人家真是随想随到,连时差都没有。 我拿笔丢他:“至少要有个大概的计划,别再拿你们地狱那套来糊弄我。” 我伸出手指,打着手势,尽量强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想通了,作为买卖双方,我有义务尽力找回我的灵魂完成交易,你也有义务要尽量配合我,我知道,你会说你已经叫我辞职啊,帮我做了好几个奇怪的梦啊之类的废话。但是老刘,你想过么?你既然已经从下面上来,站在我的地盘上,难道不应该尊重和迁就我这个活人的想法和原则么?客户至上啊老刘,你懂不懂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客户至上嘛。” 老刘无知的样子真的很可怜,我看着他湛蓝的眼瞪大的样子,天真而一脸迷茫。 我佩服自己,因为我还可以忍笑板着脸:“所以你别说地狱里的规矩给我听了,对我来说,眼见为实,我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在找的灵魂究竟是什么样?我该怎么知道我的进度?” 老刘思索着,大约在消化我的话。我依旧很彪悍地挺直腰板坐着,真威风,同魔鬼谈判呢,说出去绝对比什么g八啊g1啊拉风得多。 但是,我略带遗憾地想着,可惜不能说出去。 哦,不,也许某天我可以同杜力吹嘘,交流一下同魔鬼打交道的心得。看起来他的交易又圆满又成功,他的确替自己赚回许多,大公司,如日中天的事业,好老婆,好儿子,他甚至还得到花红,他有了个比老婆青春得多的三。 嘿,我也许某天能一脸神秘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和魔鬼做过什么?” 然后,再一脸志同道合心照不宣地笑:“我们都是把灵魂卖给了地狱的人。” 也许我们可以在临死的时候互相打招呼:“地狱再见。”总也好过许多人对死亡充满了未知与恐惧。 又或者,当别人诅咒我们“下地狱去吧”的时候,可以一脸坦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真的,我不能诅咒杜力:“你辜负了笑笑,你下地狱吧。”因为他早已给自己在那里订好了单间。 我真是毫无灵魂了,竟然能对这种事情没心没肺得浮想联翩。但是,不这么想,又该怎样呢? 我没有灵魂,我早已习惯了没有灵魂。现在唯一能激励我寻找回灵魂的原因,是我需要它来完成交易。 我的灵魂是因为出现了买家才必须找回的宝贝。 瞧,所以说经济学是跨越阴阳界的,“货品的价值是通过交易体现”,这样的理论打通所有人鬼殊途的谎言,将地狱与人间联系在一个商品链条上。 所以我端坐着,同魔鬼理直气壮地谈判,做生意嘛,谈一下条件,找一些有利自己的好处,难道这样有错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四章 老刘总算消化完我的问题,他试着问我:“你想知道灵魂的样子?” 我点头。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还不知道怎样可以找回它?” 我继续点头。 他一脸无法理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人。” 我摇头,并且用你才是最愚蠢的鬼的表情给他一张臭脸。 他苦笑:“做回你自己展颜,做回你自己。你就会发现灵魂越来越接近你,然后,不需要你四处寻找,它自然就会回到你的身体里。” 我茫然:“做回我自己?我一直在做自己,不是么?” 他叹气:“你的灵魂远比你诚实得多。” 所以灵魂不见了?灵魂不见了是因为我变了?那它为什么不能迁就一下我呢?我要吃饭,要有地方住,要给自己一个好一些的生活,我那么辛苦,灵魂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呢? 我对老刘叹苦经:“有句老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人得学会妥协,低头,忍耐,改变。于是人变了。灵魂呢?它本该附在人的身上,是人的一部分,但它不肯适应改变,它离开了。这是谁的错?” 我长叹一声:“在办公室里我时常训斥手下的便是,没有搞不定的客户,只有不知变通的业务。你懂么?我们被逼着改变自己,因为我们必须改变。我们就好像踩着一个滚球,必须不停跑动,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可是灵魂呢?它说走就走了?连个改变都不愿意做?” 老刘看着我缓缓摇头:“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因为那是世上万物运行的准则。你可以呼进二氧化碳吐出氧气么?你可以在无视红绿灯而过马路么?展颜,你走得太远了,你应该回头看一下,你是不是走在自己该走的那条路上。” 我捧住头:“你是魔鬼诶,你为什么说得象牧师布道一样?你不应该说些邪恶的话来撑撑场面么?” 他笑:“邪恶不是说出来的,邪恶是做出来的。” 我扬一下眉:“那就做一个。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天使投错胎了,真的。” 老刘的蓝眼睛真的很纯洁,在我这样的奚落里他的眼睛依旧干净到让人心生向往。他不理我的胡言乱语,自顾自说:“没有什么操作指南,也没有什么参考图片,唯一能帮你找回灵魂的就是面对自己。” 我拿起镜子,对牢自己:“这样么”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子一下强势地压住我的气焰。他拍掉我手里的镜子,低头深深看着我。 我方才的无理取闹与无赖全部粉碎,这魔鬼的眼睛是我的死穴,我又一次掉进那片蓝色的汪洋里,随着那片蓝色荡漾。 他拽住我的胳臂将我拽起来。我被他抓着转了一个方向,对住了我的窗口。窗外是毫无可看性的大楼,同我身处的楼一样,一个一个窗户,一片一片玻璃,那背后上演的故事,亦是我每日看厌的争权夺利。 然后他的手松开我,随便对着那窗画了个圈。 我从那片蓝色中回过神。惊奇看着他画过圈后的窗户。那面窗变成了镜子,我瞪大眼睛看着镜中。 那是我么? 发型轮廓确实是我,但是那真的是我么? 脸上皮肤斑驳,眼睛混沌污浊,面颊浮肿泛黄,嘴角如被撕裂开又缝合过,我如见鬼般惊叫,捂住双眼。 老刘的声音远的仿佛自天边传来:“你还会抱怨你的灵魂离你而去么?连你自己都不敢睁开眼看了,灵魂为什么要继续忍受?” 我紧紧闭上眼睛,泪流满面。我捂住自己的脸,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皮相下真实的容颜。我蹲着,用尽全力嚎啕大哭。 如果眼泪可以洗刷一切丑陋,我愿意作那个传说中哭倒了长城的孟姜女。 老刘没有再多嘴,他一直坐着,等我哭完。 我终于站起来后,他递给我一张纸巾。我默默接过,擦拭泪痕。邪恶果然不是说的,邪恶果然是动手做的。老刘只是随手画个镜子照出我的真实样子,便将我瞬间打入了地狱。 我伏在桌上,无力的,虚弱地替自己寻找些安慰——我还四肢健全,我还有心肝脾肺,我还会呼吸说话,我还有眼泪,我,还活着。 完整而丑陋得活着。 但是那样的活着? 老刘又在安慰我:“你已经好很多了,真的。刚上来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样子惨不忍睹呢。” 天,这算是安慰么?我至少还有些自尊心,足以让我因为这句话而更加脸红。尤其是面对老刘,我希望他看到的,绝不会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一面。 他继续安慰我:“当然,我通常看到的你,是表象上的你。你很漂亮,赏心悦目。” 我哆哆嗦嗦说:“画皮。” 老刘笑:“这是你们对化妆的另一种说法?” 我摇头,又点头。我的内在是鬼,我的外在是人皮,我的每一次化妆,当然叫做画皮。 老刘的安慰的话总是匪夷所思:“别伤心,我来这里那么久就很少见到几个还能内外一致的人了。你不算最可怕的,哦,不是,你算比较好的。真的,比起那些心脏发黑的,手指畸形的,脸都烂光的家伙,你的状况真的很不错了呢。” 我哑然:“跟人比烂?” 老刘开解我:“想想我吧,一不心便看见一堆烂手烂脚的怪样子,我比你惨得多呢!” 他拍我的头,他真喜欢拍我的头:“展颜,你一直在好转。真的,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愿意正视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吧,我终于知道了。我其实早就知道,但,那么形象那么直观,比起那用文艺腔形容的“千疮百孔的自我”来,让人难以接受的多。 这上下我简直对老刘心服口服,谦卑地询问他:“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做回自己?” 老刘这人,哦,不对,老刘这鬼说起来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露了一手把我震住便洋洋得意,他诚然可以拿副那样的嘴脸对我。 他倒是老老实实同我讲:“同前几天那样。” 我看着他,瞪着眼睛。 他解释:“就是那样,做你觉得该做的事情,不压抑不妥协不耍心机不搞内斗不使诈,并且时时反省。” 我吃惊:“就这样?” 老刘肯定地点头:“就这样。” 我迟疑:“可是你说了,我只有三十天时间。” 老刘又拍我的头:“所以你不要浪费时间在犹豫退缩耍无赖上了。” 我汗颜。 这时候的老刘象个依靠,那种你觉得只要听了他的话,闭着眼睛走闹市马路也不会被车撞的依靠。 我点头,咬牙,举起镜子,照着我此刻光滑的脸,下定决心似地说:“都听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五章 都听魔鬼的,如此言语简直忤逆上苍。但,说出这句话后的我,真正如释重负。才几天时间,老刘已经将我多疑而不肯轻信的心完全收服。 老刘拍拍我,似是安慰,亦似是保证。我镜子里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亮晶晶,脸颊上飞着红云,倒比之前看上去神清气爽得多。 难怪人说眼泪有排毒的功能,我放下镜子,换个舒服的坐姿,我要做回自己了。 可是真难。这几年,我已经学会了作下属,作上司,作一个叫杜展颜的销售经理,可是作自己…… 做自己是怎样的呢? 我疑惑着,但是习惯推动我拿起桌上报表研究,一边按下通话键叫进助理。老刘早消失不见,大约又回去我家舒舒服服看电视了。我叹口气,做自己。做自己并无剧本台词,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 且,连个样板都无法参考。 我挠头,但是还没来得及继续抓出条思路来,那边厢老板已经下令,命我觐见。 我整理一下便去面圣。 老板今日不似那天般和气了,这很好,他恢复正常,我也略松口气。可见人是贱的,宁可习惯一个冷面黑心的刻薄老板,也不愿意面对一个看上去无害但太过改头换面的新好人。 于是我站在那里听他说,我近日做事毫无效率,好几个项目进度严重拖后。我打点精神,同他周旋,那几个他临时丢来的鸡肋单,我早已做了几项安排,责任人明确,进度都在掌握中。 他大约早有准备,立刻便指出,我指派的人手中,有莫文,此人做事并不牢靠,将那么重要的事情交过去,可见我用人不明,办事不妥。 重要的事情…… 如果这种不算复杂也无太多利润的项目也可称为重要的事情,也许老板大人应该称自己的每一个商业活动都关系到地球的自转速度。 但他是老板,他说重要,总能找到重要的理由。一针一线都是革命的火种,我点头,表示将莫文换掉。 老板挥手,一副做大事者不在意如此细人事变动的高姿态:“你自己看着办。” 我无语,有些不明白此番将我召来究竟所为何事?这的几个项目的进度与人员安排确实不需劳动他亲自过问。 但服侍他日久我也早知道此人脾气,静待下文。 然后他问我:“老王那单怎么样了?” 这是大单,但并未大到他如此重视的地步。但这是他的事,我只负责汇报进度。已同厂方确认了规格尺寸技术要求所有细节,并且交货期也已安排妥当。 他颔首,想起什么似说:“工厂那边老许昨天同我提过,也许工厂的工期会有变动。你要留意。” 我点头,这是正经事,需及时跟进。他仿佛没有别的事情了,我告退。他若无其事地挥手,却在我要关门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外面乱传的话,最好别太当真。” 我猛回头,什么? 外头又在传些什么?我看牢他,但老板的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无可奉告。于是我打着哑谜一头雾水回去办公室。 事情并没有变得顺心起来。一通接一通电话,不是某处已敲定的细节忽遇变动,要我重新同客户与工厂沟通,便是某项确定该到账的货款客户处还未交付,财务部派人来催销售部同客户联络。 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忙了半日,终于可以定定神慢慢喝口凉了的咖啡。咖啡很苦,凉了的更苦。我皱皱眉,今日不想刻薄自己,我于是去茶水间冲咖啡。 我的助理仿佛同她的位置有仇,最近越来越少见到她坐在公司规定给她的地方做她本该完成的工作。我自然知道那些如常放在我办公桌上的文件究竟是谁在处理。 我经过莫文的办公桌,那里不出所料堆着一堆的文件,她正忙着对牢电脑做着份表格,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这气愤让我甚至无法把头偏过一旁,假装什么事都没看见那样继续走去茶水间冲我的咖啡。 我走过去拿起她正在核对的一份资料,是我助理分内该做的事情,是交给她负责的日常文件。我冷笑一下,又拿起另一份,依旧是我助理的工作任务,再拿起一份,这次是别人的了,我仔细看看,是高登的。 这一桌面大约是我这个部门所有职员的文案工作总汇。甚至包括个人的月度总结表。我叹口气,了不起的莫文,有她存在,实现指日可待。 她当然已经知道我就站在她这边翻查,但她还无法回头,继续忙碌,只用嘴打了个招呼:“杜姐。” 我冷笑下:“在做什么呢?” 她老实回答了,但仍没有回过身来,继续做她的报表。 我于是问她:“那么多工作是谁布置给你的?” 她回答:“大家都忙,所以我每个人都帮手分摊些。” 我环视四周,除去到外头去见客户的,其余坐在位置上的几只猫,各自正悠闲着,有聊s正欢者,有煲电话粥者,有点开页游戏玩得兴起者,更有几位好汉,正看着股市起伏,皱紧眉头。唯一堪称辛苦的,也只有这只办公室白兔了。 我叹气,将她的头扭过来。 她现在面对我,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样子,抱歉地说:“杜姐,我哪里做错了?你尽管说。” 我看看她,再看看那堆文件,她哪里错了? 是,助人为乐,她多么热爱帮助他人,她哪里有错。但,这样的卖力苦干,换不会任何东西,除了继续被利用的价值。 我想除非我替她洗脑,不然她永远不会放弃这种奇怪的办公室低等生物习性。她身处食物链最下端,但她乐意选择这样的位置。而我,我本该踹她一脚或者咬她一口的,但我现如今却懂得替她不值,想要骂她,只是因为想要将她从那样的被鱼肉的境况里拉出来。 我本有一腔火的,本打算发在她头上。但我看着她白兔似的脸,只有叹气:“我叫你先熟悉各种产品资料与报价的,你可曾记熟?” 她点头,我随便抽问了她几项,果然对答如流。 我细细看了下她的眼睛,眼睛里有血丝,想必是下了苦功熬过夜背资料的。 我暗自摇头,为什么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我无话可说,只有说:“既然资料都熟悉了,明天开始跟着我熟悉客户。” 她点头,又笑,答声“好的”。又继续将脑袋转去电脑屏幕前,我本已走出几步,但还是不得不回转身,大声说:“做完正在做的这个报表就到我办公室来。对了,你桌上的文件,该是谁负责的,分发下去,别耽误了别人的正经事。” 她未明其中究竟,只是答应。而那几个惯看脸色风头的,早已悄悄过去,从她桌上抽出属于自己的文件,重装出一副忙碌状。 我于是走进茶水间。 我的助理正在那里同财务部与人事部的几个八卦友聊天,恐怕我走进去,是打扰了她们的兴致。那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我未露声色,只是笑笑,举一下我的咖啡杯,然后自顾自替自己冲着咖啡。 我的背后未生眼睛,但我也感应得到,那几位女士正在撤退,并且在撤退时,互相用眼色沟通交流。 我助理讪讪过来,递过把勺子,我举了下手,给她看我手里已有一把。 于是她说:“那我回去做事了。” 我提醒她:“去莫文那里把你要整理归档的资料拿回去自己做。别太晚交给我,如果莫文一个人做许多人的工作都可以及时交货的话,我猜你一定也可以。” 她笑得颇为尴尬。 我冷冷说:“少喝两杯茶,对身体好。” 她汗颜,辩解说:“我只是偶尔过来喝杯茶,正好遇见几个谈得来的同事,正好她们讲到很重要的事情。” 我慢慢搅拌咖啡,她凑上来轻声说:“要换老板了。总公司要从现在的经理级人马里选一个接替。” 我挑一下眉,她继续说:“你的机会很大呢!” 这倒是与老板方才那句奇怪的话相互印证了,我点头。然后一脸与我无关的样子说:“这种话不要乱传,快回去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六章 要换老板了,并且也许我也有份加入老板俱乐部,这种消息早个一星期传进我耳朵里,我猜我绝不会如此刻淡定。 但此时,此地已经不是我的战场,不知不觉间,我将自己放在了观战的位置,何时而来的这份超然?慢慢喝着咖啡,我忍不住细细思忖,想着眼下的战况。 助理还在我身边,她大约还想看看我的反应。我没有反应,这不是好反应,我猜想她很失望。 一直以来我都是看在她略有后台的份上对她不算严苛。但也因此,我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老板位置出缺,想必她一早便已替自己谋定出路,自然,那出路不会在我这里。从这两日她的怠工便可知,所谓我也在候选名单上的情况或许是事实,但绝不会是全部的事实。 我在候选名单上,但我绝不会胜出,这才是她会如此肆无忌惮在茶水间聊八卦而不到我面前突击表现的缘故。 我对她笑:“去把功夫做完。那些东西都在莫文桌上呢,我叫她替你留着。” 又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开始莫文我给莫文派了新的事情做,你自己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去麻烦同事帮忙。” 说完,懒得看她了,自顾自端着杯子回去办公室。 是的,身处战斗中心同旁观战斗真是两种风光,两个心情。当下,我的战争,是自己同自己较劲——寻回失去的灵魂。这种战斗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办公室里的尔虞我诈,我施施然走在公司的通道里,但心心念念的,不再是那些商场职场上的鸡零狗碎,而是我的灵魂。 我还在公司里工作,但是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得起我拿的薪水。我不事生产,只负责将货物从甲处售去乙处。为了赚取最多利润,我也曾经无所不用其极,但现在,我想我不会再去捞那些油锅里的钱,是,我想要回我的灵魂,我知道我的灵魂不会喜欢那样的生意手法。 接近下班的时候,莫文敲门进来。她手里拿着盒蛋挞,香气四溢。我看着她,她微笑:“看你中午没吃饭,怕你会饿,替你买了点心。” 我中午没有吃饭么?我捧住头,啊,还没有入地狱,便已提前停止进食了?也难为她替我想着。被人关心,总能让人温暖,纵然是被前男友的现任未婚妻。 蛋挞的味道很香,我没有矫情地推辞,直接接过。我也确实饿了,转眼就吞下一个。她抿着嘴看我,欲言又止。 我又拿起一个,边塞进嘴里边问:“怎么?” 她吞吞吐吐:“杜姐,我听说,要换总经理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吃蛋挞,听她说。她看着我,又说道:“我听会计部的ali说,新的总经理很有肯能是从现在的几个销售经理里选,也就是说,杜姐你也有机会哦。” 再低等级的办公室生物都有她自己的生存之道与消息来源,我微笑。也许我应该检讨自己,混在这公司日久,道消息的管道始终不够畅通,可见还是未能将走江湖的门道全部摸清。 但是有她来对我通风报信,我看着她,猜想这也算是好心有好报。我吞下蛋挞,肚子饱了,甜食令人精神愉快,我满足地叹气:“真好吃,哪家店里买的?下次我要光顾这家。” 她说:“莉莲蛋挞,我叫张闻买上来的。” 我“哦”了一声,想不起何时张闻也曾对我如此殷勤过,连女友的上司都愿意花费时间打点。 不,我想了起来,她不是他的女友,她是他的婚期已定的老婆。 我似乎依旧有些介意,心头有条刺,始终不肯化去。但,我仿佛能毫不介意地挥手让它继续存在,我的心并不是针尖般细,容不下这一条刺。 她依旧不愿离开她的话题,接着说:“杜姐,我听说,总公司的人事部最近就要对你们几个销售经理作一次全面考核,你们今年的业绩是考核的重点呢。” 我递给她一个蛋挞:“吃么?真的很好吃。” 她摇手,还要絮叨她听来的消息。我摆了摆手:“谢谢你,我都知道了。这些事情,我自有主张。” 她于是一脸恍然大悟:“是的是的,你自然早就知道了。我真笨,连这点都想不到。” 我又摆手:“不是,我只是对这种事情不关心。”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我这种话说出来确实有些欠扁,但,管她呢,她又不能真的扁我,而我,刚在魔鬼面前拍胸脯说了,我要做回自己。 而做回自己,就是对着莫文说出事实。这是件很自然很舒服的事情——她本就是个让人可以放心说出真话的人。这大约也是她会与张闻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成长,于我,是一路丢弃。于他们呢? 我忍不住问她:“张闻呢?” 只是提到他,想到他,她的笑意便能渗透出她的心底,蔓延至她每个细胞。她脸上有藏不住的光彩,虽然她只是回答我一句很简单的话:“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我又“哦”了一声。 那条刺还在,并且又扎了我一下。只是来送一盒蛋挞,放下就走,这样的待遇我从未奢望从张闻那里得到过。我知道若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会说什么?时间多么宝贵,每一秒都需珍惜,千里迢迢跑来送盒吃了不会成仙的蛋挞,只有女人才会这样无聊。 我一直很努力,不做那个会让他看不起的女人。但是很明显,换了个对手,他会很欣然接受自己身边确实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事实。 我对自己说,放开这些无聊的对比,于是我努力咽一口气,沉默。 方辰杰的电话便是这时候打进来的。 如果没有那条刺,也许我不会那么无聊,同他坐在晚餐桌前吃劳什子的烛光晚餐。 但我傻傻的,始终意难平地,借着那个追求者的殷勤,替自己的可笑的自尊心找回场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同律师的晚餐比我想象中有趣。方辰杰今天话并不多,有些惜字如金的味道,殷勤依旧,但,我不得不承认,既不过火亦很从容。 吃饭的环境非常考究,雅致而舒服,落地玻璃窗外尚有个漂亮的花园,暗夜里,看不到漂亮的花朵与葱郁的树丛,但有的射灯隐在花丛中闪烁,好象星星坠落在凡间。 这餐厅还有驻唱,非本地歌手,是个货真价实的黑女孩,一把沙哑嗓音,唱蓝调。 我偏爱如泣如诉的女声,能勾出所有心事,能勾住所有的堵在快乐管道里的垃圾,慢慢慢慢往外拉,将那些盘在心头的云与雾,那些无法驱散的阴霾,渐渐勾离肉身,让人暂时忘记一切,一片空明。 那样的歌声中我和方辰杰都不太想开口。 那歌者现在唱起我最爱的一首歌,《udrhbird》。 我的手撑住头,默默在心底同那把沙哑嗓音一起轻轻哼着, isifl(有时候我觉得) likid‘havrr(我没有伙伴) isifl(有时候我觉得) likylyfrid(我唯一的朋友) ishiyilivi(是我居住的城市) hiyfal(这天使之城) llyasi她象我这样孤寂) hrry(我们一同哭泣) idrivhrsrs(我驾车穿过她的街道) ‘sh‘sy(因为她是我的伴侣) ialkhrughhrhills(我走过她的山丘) ‘shki因为她知道我是谁) shssygddds(她见证我做的好事) adshkisssidy(给我清风的亲吻) ivrrry(我从不担心) haisali(那是一个谎言) 歌声里,有我的记忆。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我永世难忘,那是同张闻分手的晚上。 他离开后的空洞寂寞里,我毫无生气躺在床上,那是一个冷到了极限的夜——我的血液已经成冰,无法流动。 电视机一直开着,但那些热闹喧哗,全部属于另一个世界,既不能承载我的眼泪,亦不能化解我的悲戚。我被关在一个的笼子里,心如困兽,在挣扎嘶吼咆哮,但身体是如此软弱,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 失去爱情宛若失去生命,还附带着丢失了存在的意义。 我自怨自艾,一切红尘里的人事在眼前缭绕,却只有一个放大的脸庞——张闻。 就是在那个沮丧到极点的时刻,那首歌幽幽地挤进我的耳膜。那是在那个时刻唯一能进入我的世界的声音,我的呼吸在那让人心碎却宁静的声音里终于平和,歌声仿佛是双可靠诚实的手,伸过来,温柔抚摸我的脸,替我擦拭眼泪,再一把抓住了溺水的我,在大浪将我打至没顶前将我拖出水面。 id‘vrafl(我再不要) likididhaday(有这样的感觉) akhilv(带我去爱的乐园) akallhay(带着我一路去) 我的思绪飞出太远,往事永远不能如浮云,说走就走。受过伤的地方纵然已经愈合,伤疤却永远无法彻底消失,它们带有一个接一个的印记,埋藏在我的身体里,一个动作,一丝气息,一支曲子,一抹颜色,任何细细的线索都能将它们重新拉回眼前。 我坐在歌声里,坐在过往里,我的脸上大约写着寂寞与失败,这一刻,我无法掩饰我的惆怅,就如只手无法遮天。 方辰杰的半边脸藏在阴影里,这首歌仿佛也唤醒了他的某些情绪。我们之间有一股很奇怪的合拍的感觉,仿佛正极终于遇到负极,这首歌好象是纽带,将两个各走一边的男女绑在了一起。 这是无法言喻的,但是那一刻我们都被歌声绑住,我们从彼此的眼神中了然了互相的寂寞与内心的落拓。那是同类相见后本能的亲切。 我将眼光久久落在他身上,我第一次想看清他,看清他可是我在等待的那个人? 三十岁的我早已想通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我早已知道若只是因为恨嫁而盲目进入围城,目的性如此强,又怎能保证作为拍档的双方能永远保持利益一致?股份公司尚且经常搞些资产重组更换大股东之类的动作,没有一丝温存一点疯狂豁出去的记忆垫底的婚姻,又凭什么可以持久? 可是等待那个能令我舍出自己不顾一切的人,又是多么无望的事情!我早已不是那个初遇张闻时单纯到只懂付出的傻女孩,再一次疯狂地忘记一切计较,再一次相信恋爱大过天,哪怕只有一秒,也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 而我一直痴心地替自己保留着这样妄想,卑微地等待奇迹的降临。 灵魂都不能陪伴我度过余生,我却还在寻找灵魂的伴侣…… 我迷惘地看着方辰杰,他的鼻子很高很挺,把他的脸撑出坚决的味道来。这样的男人,会是下一个给我奋不顾身勇气的男人么?这样的男人,会给我一个坚定的依靠么? 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老刘,我的头还带着他那个冰冷的肩膀的记忆,我还记得靠在他身上的安适与放松。我想起他的笑,还有他的眼睛,那样清澈的宽厚的蓝色眼睛。 但是他是魔鬼,我只有在死后下地狱时,才能再次见到他。 我幸亏想到了这一点,才从与他相偎的幻想中回过神来。 那歌者已经演唱完毕,准备退场。我们一起轻轻鼓掌,方辰杰的掌声同我一样带着感动,而非敷衍。 他是背着歌者坐的,此刻他将身体扭转,礼貌地对着她拍手,他扭转身体的时候,不心将手机落在地上。 我替他将掉在我脚下的手机捡起,略扫了一眼那手机,被按亮的屏幕上,有一行字,无法不跃入我的眼底。 我努力想认清那几个字,因为它们在我眼前飞转,跳动,无法抓住排成一行。 我揉了揉眼睛,不顾偷看别人手机是多么不合适的事情,终于确定了那手机的行程提示栏上写着的是:杜力离婚咨询。 经过昨晚,我已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也不愿意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让我无法抵挡这样的冲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八章 现在这间餐厅已不再舒适,我坐在这里却如同身处冰窟。 杜力约了方辰杰咨询离婚事宜,这就是说,杜力已经替自己与笑笑的婚姻做了一个决定。 这决定也许还未对笑笑宣布,或者,已经说了出口?我慌忙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唯恐因为餐厅声音过大而错过了笑笑的电话。 但是手机上没有来电提示。笑笑没有电话过我,这应该就是她还未曾接到下岗通知。我绝不相信,这种大事她不会第一时间来同我商量。 那就暂且不去打扰她吧,我伤心地替她珍惜着也许没有几天的静谧日子。宛如家属不愿对绝症患者说出真实病况。 但是杜力……我沉吟着,我必须先做些什么,来替笑笑抵挡已知的暴风雨。我翻查着电话簿,试图从那些数字里找到一个救星。可是我认识的人里,除了坐在对面的方辰杰,没有一个律师。我颓然放下手机,一声叹息。 美满的婚姻要结束了么?仿佛就在昨天,我看着笑笑同杜力走在一起,幸福满溢,只是眨眼间,今天,他就已经开始咨询离婚的事情。 感情冷却,一切都随着岁月流逝缓缓变质。然后他们需要做许多事情来划清界限,互相伤害,争夺孩子与财产,我知道他们会走去哪里——那条腌臜的俗世里飞满烟尘的径。 方辰杰一直在扭着头看舞台那里,此刻他回过头来,我真佩服自己,能用那么自然的声音说:“手机掉地上了。找个地方放好,别丢了。” 他接过我递来的手机,谢过我,还说了一句:“现在一部手机功能多,相当于一个型资料库,许多东西都放在里面,丢了手机就是丢了一半的魂儿了。” 我看着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找回一部手机就能找回一半的魂儿,此刻我一定可以同老刘坐在谈判桌边完成交易。 这一餐已无法继续,我心早成乱麻。我看着方辰杰,良辰美景被污糟糟的现实全部破坏,此刻我看着他,是看着我和笑笑即将开战的对手。我真不愿这么去想,我刚觉得他人不错,可惜…… 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的一半魂儿太过先进,将他的日程出卖。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突如其来的兴致阑珊,问了我好几遍:“你没什么吧?” 我没什么,只不过满腔的悲凉与悲愤,还有许多的伤感和悲哀。 我回到家便捧住头坐在电脑前仔细搜索络上所有关于离婚的法律知识同各种案例。 这年头离婚的人确实不少,我看着一桩桩案件,那些男女,他们都是自愿结合在一起的吧。结婚的时候,也一定有过天长地久的愿望吧,可是他们最后对簿公堂,只是为了将两人曾经血肉相连的生活一刀两断。 现实总是比想象更加丑陋,我看着那些案例,想不出那是曾经相爱的男女间发生的战争。那匪夷所思的种种,比商场上的算计更加令人对现世绝望。因那样的戳入心扉的刀子是自枕边人的手中捅出。 心寒,我替笑笑心寒,替曾有的对爱的梦想心寒。 老刘就是在这时忽然出现,他看着我忙碌,问我:“约会回来了?” 我点头。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问我:“那个律师人不错吧?” 我没有理他,翻查着上的资料。盘算着怎么替笑笑取证,将杜力的外遇追查出来。 但是老刘显然对我的约会更感兴趣:“你好象很喜欢他,是不是?” 我拿起枝笔丢他:“八卦。” 他接住了笔:“八卦?易经?太极?” 我闷笑一声,但是立刻转过头去看电脑不理他。 他无聊了半晌,终于不再拐弯抹角打听我的约会情形,却说道:“他不适合你。” 我没心思理他,只是“嗯”一声。 他于是转到我背后:“你看起来很紧张,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叹气:“我最好的朋友的婚姻出问题了。我想帮她。” 他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她?据我所知,她并没有来向你求助。” 我捧住头:“她没有来求助是因为她还没有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但是我知道了!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他拍我的头:“展颜,傻展颜。” 我摇头,摆脱他同情的手。 他不再拍我的头,他指着自己的头:“用这里想想,想一想,没有一个人会对自己的婚姻状况毫无知觉,就算她是你眼中最最天真最最需要帮助的女人。” 我呆住。 我从没想到过,也许笑笑早就知道杜力出了问题? 难道她已经有所感觉却未曾对我吐露过一个字? 什么时候笑笑会对我隐瞒她的心事?她为什么连我都不再相信?还是她认为这世上连我也不能给她帮助? 我想起了她的结婚纪念日上她幸福的笑脸,难道那样的笑容背后有她藏得谁都看不到的辛酸? 我想起她对我说又有了孩子时候的欲言又止,难道她已经了解到这个孩子的来临并不是家庭的又一次欢乐期待。 我呆呆的,听着老刘问我:“展颜,你为什么会那么介意这一切?那么关心别人的婚姻?” 为什么?我疲惫地揉眼睛,为什么?我早就习惯了关心笑笑,关心她一如关心我自己。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不愿说话。 但是老刘在说:“你生下来就有人告诉你,要相信天是蓝的,草是绿的,空气是清新的,付出是一定会得到回报的,人和人是可以互相帮助交心的,男人和女人是会白首到老的,邪恶是永远战胜不了正义的。 但是你长大,你发现原来天不是蓝的,其实大部分时候它是灰色的。草倒是绿的,但是最美最好的草地不在路边,而是在高尔夫球场。时至今日你也许把自己爬升到一万米的高空也没法呼吸到一口清新的空气,而且你终于发现了付出和回报不一定是等价的,人和人最好设个防线互相防备。 只有一个故事,是你的旧世界的最后一道底线。那就是笑笑的婚姻。 同所有的励志故事一样,她的美满生活,是你的暗夜里的明灯。最后一盏。” 我默默抱住头,他没有说错。 就算他告诉我杜力出卖了他的灵魂,我也依旧抱有幻想,以为他就算失去了灵魂也依旧是那个属于笑笑的男人。就算我亲眼看见了他同别的女人相处的情形,我还是傻傻地希望着,那只是因为他想追回曾经拥有的青春。那只是他的逢场作戏。 我以为他会用谎言来继续维持那个他同笑笑的家,所以我没有在敲开那个女孩的门之后说出一句我想说的话,也没有去找杜力算账或者对笑笑说出我看到的一切。 我还是太过天真。我还希望碎掉的镜子能维持着完整的形状。” 老刘看着我:“你试着让你的朋友替你生活。你一直在试着让你的某一部分寄存在你的朋友身上。 所以你接受不了她婚姻失败的事实。” 我点头,瘫坐。 老刘如此善解人意,真该去作心理医生。 “但是你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活?” “她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这段婚姻,那么她就必须自己面对这样的结局。” 我看着老刘,现在他的样子又很象很象电视里的万峰老师。我真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懂得幽默:“老刘你有没有考虑在地狱里开个感情咨询信箱?” 老刘正要继续说下去,被我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噎住,只能傻傻看着我:“啊?” 我笑一下,但是坏心情立刻把我的嘴角向下拉。 我重复他的话:“我把自己的某一部分寄托在笑笑的身上?我一直在让她替我完成我无法完成的梦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以前,我们骂人,说: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今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把年纪可以活到了别人身上。但是好吧,这总比活在狗身上听起来体面得多。 我仔细咀嚼老刘的话,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如他所说,我对笑笑的操心,出于我与她长久的友情,并且,不可避免地,因为掺杂了我对自己生活的失望而变得格外关注。 我呆呆看着老刘,老刘现在征用了我的电脑,极其不要脸地翻看着我电脑里的文档。我想提醒他这是我的,但是,在他面前,我还有么? 他在翻看我的照片,我不喜欢拍照,电脑里存的,大部分是笑笑同宝宝的。还有几个视频,主角亦是宝宝。 他又开始播放视频,欢声笑语的过去一下重现。 时光倒流回去年宝宝生日的时候,画面上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记得我还取笑他们是吉祥三宝,我还记得他们他们当时两夫妻异口同声地笑骂我:“妒忌了吧?” 我并不妒忌,我只是羡慕。一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深夜街头羡慕那些有家可归的幸福人。 老刘替我叹息:“啧啧。” 我不语了。 他说:“你要不要拿枝枪顶着那个男人的头,叫他回到老婆身边?”他比了个手势,是拿枪的样子,他还吹了吹那个假想中的枪口,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确实也很帅的。 “或者”,他继续揶揄地笑,“你可以去干掉那个姑娘,住在你学校宿舍里的那个,我昨天也看见她了,很漂亮。但是你可以一枪把她的脑袋打开花。不用怕会有警察找你麻烦,有我在,你杀死她不用负任何责任。所以你看,你可以很容易就替你朋友除掉害虫。” “再不然,你找那个律师,方律师对吧,我打赌他会帮你的,跟你一起替你的笑笑争家产,替她安排好丰衣足食的将来。” “然后你再帮她找个新老公,把她的后半生安排得妥妥帖帖。顺便说一声,那个律师就不错,看得出来,是个好人。” 我张了张嘴,这些确实都是我曾经闪过的念头,但是被他用这么嘲讽的口气说出来,听上去充满了傻气。 他拍我的头,他永远喜欢拍我的头:“展颜,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我拍开他的手,他又说:“我劝你,最好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活在别人身上的自己领回来吧。” 他自作主张关掉我的电脑,又替我关灯。他把我推到卫生间,把我推到镜子面前。镜子里是茫然的我,还有一个暂任精神导师的老刘。 我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我想替自己找回个场子,不要让自己象个幼儿园的孩子,总是听着老刘的训话。 我的脑子一定丢在了书房里,或者,根本拉在了某个地方同我的灵魂一起纳凉。我搜索枯肠却只挣扎出了一句,那是在老刘递给我牙膏牙刷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的。 “昨天,我是怎么回家的?我是怎么换上睡衣的?” 老刘看着我,一脸你最好别问的表情。 我猜到了答案,答案一定是——他把我带回来替我换的衣服。 我还是不习惯这家伙能感觉到我的想法,所以有点吃惊地看到镜子里的他笑了笑,点头,说:“我没有故意偷看。” 他笑起来的样子带一点点害羞,还有一点点的得意。逼着我低了头。 我不能不低头,我的脸彻底红透了,于是特别忙碌地挤牙膏,把牙刷捅进嘴里。我对自己说:“杜展颜,淡定!你不是十七八岁的姑娘了,别犯傻!只是换了下衣服,不要搞得好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但是被他看光光……我抬不起头来,异样的感觉游走全身,酥酥麻麻,无法言喻。 我又一次提醒自己:“他是魔鬼!他只是个鬼!你不是在拍人鬼情未了,你只是在跟他合作找回灵魂!不要想太多!不许想太多!多想想灵魂,找回灵魂!” 我终于从牙膏沫里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总结不出这乱七八糟的一天到底过成了什么样儿。我唯一确定的是,今天,我还是没有找回自己的灵魂。 比丢掉灵魂更糟糕的事情,就是,明明想要找回它,却根本无从下手。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则是,我进入睡梦前最后一个晃动着的念头竟然是——如果老刘不是个鬼,那该有多好。 我在梦里实现了这个愿望。我坐在早餐桌上,还在微笑。 梦里我有一个美满的家,老刘是个勤恳的职员,每天努力工作,赚回不多不少的钱,刚好够我们这个家庭舒舒服服过着温馨的日子。 梦里我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娃娃,的手,肥肥的莲藕般四肢。还有一双同老刘一模一样的蓝眼睛,笑起来的样子,却象我。 我们给他取名叫丹丹。老刘一下班便扑到他的床前与他戏耍。 我是家庭主妇,忙碌一天只是围着锅台转悠。地板玻璃窗床单和宝宝的尿片是我唯一需要费心的对象。我们并没有太多钱请工人回家做家务,但是好象放弃了办公室里那张大班椅的我脸上反而有了更多笑容。 晚上我们伺候宝宝睡觉,两个人同心协力逗他玩耍至困倦。然后一起轻轻哼着摇篮曲帮他进入甜甜梦乡。 我们于是相拥在一起看电视,随口聊着白天的见闻。他喜欢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喜欢用手轻抚我的脸颊,喜欢顶着我的额头,用他湛蓝的眼睛深深凝视我。 他最最喜欢的,还是拍我的头,爱抚的,带着无限怜惜与疼爱,轻轻地拍我的头。 我留恋他的怀抱,我们平凡而满足地依偎着,时光迅速地飞逝,我们很容易就走到暮年。 孩子大了,他很幸福。我们还有孙子,可爱的孩子,整日嬉笑。我们老两口一起坐着看他的笑脸,手叠着手。 夕阳很美,我们抬起头看着窗外的落日与晚霞,静谧的岁月静静流淌,冬日里一杯热巧克力慢慢融化在全身那样的舒泰安逸。 我就是在那样的梦里醒转的。那样的美梦让我甚至是身处空荡荡的独身女人的空荡荡的早餐桌,依旧可以傻笑一如怀春的少女。 我对着咖啡杯微笑,对着土司扮鬼脸,我在心里唱歌,欢乐争先恐后冒泡,空气被吹出绚烂的五颜六色,花开的形状。 如果,我对着自己的餐桌,偷偷地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九辈子的灵魂都卖了,我也愿意!” 真的,如果这一切都能成真,我那活在笑笑身上的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但是,这一切能够成真么?我想到了笑笑,她的梦远比我真实得多,但是,她也到了梦醒的时刻。 梦,始终是梦,保质期短,无法与现实共存。 我甩了甩头,实事求是地发现,原来我要的真的不多。原来我一直假装自己并不在意的家庭,才是我心底最最热切的渴望。 把那个活在笑笑身上的自己找回来,然后试着让自己接受这个渴望家庭的自己。 我对着梦里老刘最喜欢坐着的那张沙发微笑,脑子里转动的,只是这个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章 一个早晨老刘都没出现,我只能假设他回去地狱了,或者,又有了新的客户要处理。我表面上一切如常,镇定自若,我不断提醒自己,他老家在地狱,他老板叫撒旦,眼下经济不景气,他一定会有大把愿意卖掉灵魂的客户等着完成交易。他并不是我的谁,他没有必要把他的所有时间都耗在我这个连魂都没找到的半吊子客户身上。 于是我按部就班地做事,监督着莫文正式作为我的助手完成工作。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地应付明枪暗箭。 一切好似恢复了正常,但,我真的有那么正常么? 中午,杜力竟给我打电话。 我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第一次为了接不接他的电话而踌躇着。 当然,我还是按下接听键,电话里杜力的声音自然而亲切:“展颜啊,我正好在你们公司附近办事儿,还没吃饭呢吧?出来一起吃个饭呗。” 这不是常有的事情,杜力发达以后就忙得连笑笑都约不到他一顿饭,何况是我?我敏感地问他:“没什么事儿吧?” 杜力笑得爽朗:“能有什么事儿?来不来啊?” 我于是答应。 毕竟是大老板了,两个人吃一餐午饭,他也要找个包间才行。我们学生时代大排档里打牙祭的日子真的已是恍若隔世。 杜力现在的日子是用钱堆出来的,我看着他貌似随意却价值不菲的一身休闲服,现如今也只有做到他这种级别的老板才能在工作日故作轻松地扮潇洒。 我慢慢喝一口茶:“怎么想起找我吃饭了?” 他就笑:“干嘛不能找你?你说,我们有多长日子没一起吃个消停饭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刚出来做生意,你也刚工作,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时不时,还老把我们叫出来一起吃饭,要一桌子菜。我知道,那是你怕我生意刚起步,手里没闲钱,吃不上好的。你还老变着法儿抢着买单,我一说要结账你就跟我急。” 我微笑,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我都已经淡忘了的过去。难为他倒还记得。 “那时候,你还老说,你这是长线投资,就等着哪天我发了财,就能报你这一饭之恩了。” 我又笑,想起他当年掏出仅有的一点钱争着结账的样子。 “我知道,你那是说宽心话替我找台阶呢。这么多年了,身边的朋友一拨拨儿换来换去,可始终我也不会跟你断了联系。展颜,我们这不是一般的交情,我们这真的是患难之交啊。” 我苦笑,患难之交又怎样?笑笑还是他的糟糠之妻呢,这恩情更是比海深了,可他一掉脸,说换不也要换了? 我看着他,很久了,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看他了。对我而言,越来越忙的他越来越像是人肉布景板,只出现在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宴会上,宝宝的生日派对里,或者,是笑笑同我的谈话内容中。 我忽然发现他们的婚姻不可能不存在问题,那么多次我同笑笑一起在家逗弄宝宝,他都是在外头忙碌,没空回家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而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那么忙碌的情况下他都能想办法每天抽出时间来同怀孕的笑笑一起吃饭,给她准备各种孕妇需要的食物用具,完备到一切细节都无可挑剔。 我想起了他后来把灵魂卖掉了。 我探究得看着他,他当然早不是当年模样,但他是这么多年里我极少的原意无条件信赖的人。 服务生开始端菜过来,丰盛得简直罪恶。我看看鱼翅盅,又看看他。他笑:“别对我说你也在减肥,我可真怕了你们女人了,除了菜叶子什么都不肯下肚。你们是不是跟自己的胃有仇啊?” 他没有发现他脱口而出说错了话——笑笑不需要减肥,笑笑天生的骨肉停匀,就算生了孩子也依旧一副好身材。何况,笑笑又怀孕了,除了菜叶子什么也不吃的女人,她不是笑笑。 我张了张嘴,酝酿说辞,打算揭穿他。 但他自顾自说下去:“展颜,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自己的妹妹。说实话,你一个人太不容易了,尤其是现在的社会,一个女孩子能做到你今天这样的成绩,我知道你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他说得很动情,我有些感动。外面太多人踩我,公司里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长久以来,我没有听过这么体贴的话语。 但是,我戒备地等着他的后招,生活早教会我,好话后面未必跟着好事。纵然他曾是我很信赖的杜力。 他真的有后招,却跌破我眼镜:“好在我也终于有了点能力,可以帮你。” 他看着我欣慰地笑,我仔细地,狐疑地看他,他的演技真的这么好么?我只能从他脸上看到真诚。 他自嘲地说:“混不起来的时候以为等有了钱了我就不是孙子了。可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就是装各种各样的孙子,没钱的时候我是没钱的孙子,有钱了,我充其量也就是个有钱的孙子。” 他端起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摇动着,却不喝。 “我得为你做点什么,我才能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孙子。”他下结论。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他的绕口令把我绕晕了。我只能抓住一点,唯一的一点——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看看。” 我满腹狐疑地打开,是一份详细的项目计划书,附着一份清单,这个项目的投资数目可观,而且后续的订货量也是一笔大数目。 他轻声地说:“这个计划会交给你们公司进行。也就是说,展颜,交给你做。” 这是我有史以来接到的最大的订单,我的脑子自动开始盘算我的年终奖金的数目。 他继续说:“你们公司要换总经理了,我知道下一任定了从你们销售部几个经理里选,拿到这笔单子,你的胜算就会很大。” 我抬起头看他。 他谦虚地说:“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感激地看着他,说不出话。他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我应该看不起他,他背叛了我最好的朋友,他辜负了最忠贞的原配。 但是我不能不感激他,对我,他确实尽到了一个朋友的力量,他这种慷慨实属难得。 我心理充满矛盾,接受他的好意,还是大义凛然地保持气节? 也许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同笑笑正式展开离婚大战,若我接受了他的订单,我还能立场鲜明地站在笑笑那边竭尽全力帮助她么? 我在自我作战。让一个习惯了用商业利益考量全局的人改用道德力量压制贪欲,这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丰富的想象力已经帮助我看见了自己扬眉吐气地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神气的样子,所有曾在背后暗算过我的人,所有曾经给我刁难的奸徒,所有狗眼看人低因我毫无背景而肆意踩踏过我的愚夫愚妇们,他们都将对我俯首称臣。 我无法抵抗那样的诱惑,在忍辱奋斗这么久之后,我怎么可能放弃那样的机会?一个几乎百分之百能把我送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机会? 我似乎已经看见我的助理卑躬屈膝的谄媚笑脸,我知道她一定会痛悔曾经对我的怠慢。至于那些曾经的被老板包庇纵容的皇亲国戚们,他们终将尝到肆意横行后姗姗来迟的苦果。 我盼望那样的结果,我盼望自己能有这样的一天,站在云端上,坐在食物链的上端,人生苦短,所以我们才挖空心思尽可能快速地寻找捷径攀爬至山顶。 他同笑笑的婚姻对我来说算什么呢?我首先是杜展颜,然后才是笑笑最好的朋友。我冷酷自私地对自己说,把活在他们婚姻幸福梦境里的自己找回来吧,让他们的婚姻自生自灭吧。我知道这样做我一定会内疚一辈子,但是,我无法抵抗内心的渴望。 我几乎要对杜力道谢,接受他的馈赠。 可惜我的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个疑问,然后呢? 坐在山顶看着空荡荡的山脚,坐在大班椅里独自守着寂寞的没有灵魂的躯壳?那时候,我连笑笑这个最好的朋友都不复拥有。我被自己锁紧了不见天日的办公室,那也许是终身的囚禁。 我想起那个正在帮我寻魂的魔鬼——蓝色的眼睛,温暖的,让我安心的笑容,在我梦里客串我幸福人生的男主角。 他不会喜欢这个主意的,我发现我很介意这一点。 有一种力量蔓延开来,从我心底缓慢却坚定地滋生出来,它把那句到了嘴边的“谢谢”顶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令杜力大为惊讶的一句:“我不需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我不知道我对杜力的拒绝就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我猜想他会很不愉快,并且,会因此而有所动作。但是,我没想到他的动作居然是出动了方辰杰。 临下班的时候方辰杰给我电话约我见面。电话里我一口回绝,我揉着太阳穴,随口乱扯个理由,请他老人家另寻目标共进晚餐,勿念我为好。 但是自然这种等级的拒绝明显分量不够。方辰杰电话邀约不成便亲自上门守候。我一出电梯便被他迎面逮个正着,于是,我如被押解的通缉犯,灰溜溜随他坐在了那间离公司最近的茶餐厅里。 居然还是坐在上次坐的位置,他又把我堵在了靠墙的角落。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今日本姐心情甚好,我是说,不是谁都有机会拒绝一张超级大订单以显示气节,更不是谁都有机会从魔鬼变出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灵魂,就算只是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我环顾四周,今天我的前后左右所有位置上都没有坐着我的旧爱张闻。 这些因素加起来给我作了一次非常不错的心理建设。于是我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姿态勇敢面对方辰杰,诚然此人确实口才出众,作律师并非滥竽充数。且,今天他明显是为了替杜力当说客而来。但,我微笑,笃定地念我的四字心诀:“我不怕你。” 方某人今天也有些不同。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多心,我总觉得此人眼中带了些敬畏的神色,虽然他竭力掩饰,却总在与我讲话时不自觉偷偷用那种看太婆的神情瞟我。 他今日煞费苦心,许是怕一上来说出本意被我翻脸走人搞砸,无法完成杜力托付,于是采用迂回策略,点了许多菜式,又远兜远转同我聊天。 而我,我气定神闲一口一口抿着冻奶茶,姿态悠闲如同饮香槟,又在他喘气的间隙东一句西一句乱插嘴扯远他思路,且,一直在细细研究他的外形,暗自替他在我认识的男人里作排名。 他得到的名次相当高,我在第一名与第二名之间踌躇,终于还是把老刘继续留在了“我见过的最英俊男人”的宝座上。并且说服自己,魔鬼也算人,不要搞种族歧视。 方辰杰自然不知道我在转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他一路说下去,终于还是将话题绕到了杜力身上。这有点象做演讲,定一个主题,然后一层层阐述,这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替杜力心疼钱,要知道这是个律师费按分钟算的年头,也不知道为了这顿饭,杜力除了每年固定的顾问费,又额外给了方辰杰多少银子的润嘴费。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他喜欢满世界撒钱,自然就无需也我替他难受。 我扬了下眉,继续听方辰杰磨嘴皮子。 他特别诚恳,事实上,是诚恳过头地说:“杜总刚才来找我,说起你拒绝他的订单,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伤心。” 我默默夹菜,他又游说我:“他刚才同我说,这么多年,与你如亲手足般友爱,谁知道现在你倔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心里不自在。” “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他根本没想到你会知道他的私事。他一直后悔,他对我说,早知道展颜会这么介意,就该早点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他还说——”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又扬了下眉。 他说:“展颜就是太感情用事。” 我做出感兴趣的样子:“还有什么?” 他水到渠成地说下去:“他拜托我来劝劝你,他说他此刻在你眼中已是待罪之身,料得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他真是替你着想,所以叫我一定要跟你说清厉害关系,他叫我同你说,你尽管生气,但别孩子气闹别扭了,接下订单,前途要紧。” 我“哦”了声。尽量漫不经心地问:“那他没有说点儿别的?他上你那儿去,就没讨论下他办离婚的事情?” 他真是很会控制面部肌肉,我真没想到这个长得那么正气的家伙装起腔来那么驾轻就熟。他的脸上只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紧张,但是立刻便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说:“象他这种身家的男人,离起婚来也一定很麻烦吧。财产转移,尤其是那么大的数目,也是个工程呢。” 方辰杰摇头,苦笑:“展颜你确实想太多了。一个连多年老友都看得这么重的男人,怎么会抛弃老婆?” 我捧住头:“他真的没有跟你提离婚的事?他去找你真的只是为了请你来游说我?” 他点头:“真的。” 我点头叹息:“你哪里学来的,说谎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方辰杰有些愤怒:“我没必要骗你。” 我于是指了指他的手机,茶餐厅嘈杂,他一坐下便将手机放在桌上。他看了看我,拿起它,我决定拆穿他:“你的日程表。” 他举起来仔细看了看,三秒钟后他问我:“你昨天晚上给我捡手机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杜力离婚咨询。” 他于是放下手机,也放下了那个说客的架子。 于是我开始发表演讲,我笑得很自在:“我想接那张单,真的。那么大笔数字,谁说不想谁是说瞎话。天上撒钱的好事你见过么?这辈子也许我也就这么一次机会看天上掉下钱来,还正砸我脑袋上。但是——” 方辰杰深深地看我,他的眼睛真黑,此刻他一脸严肃,远比方才深沉得多。他开口:“其实,就是接受了他的订单,也并不意味着你从此就不是杜太太的朋友。” “是么?”我看牢他,“我混了这么久,再傻也弄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看看一桌子的菜——在茶餐厅居然也点得出那么一桌子的菜,确实很算丰盛——又加一句:“自然,也不会有白给的晚餐。” 我看着方辰杰:“我就是做不到。你说怎么办?这手想往外伸接住钱,可这人的脑子里就是有根绳子拉住手,一个劲儿地往回拽,怎么办?” 他没说话,却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我看了看他,毫不客气塞进嘴里。 他后来同我谈起最新的电影,最热门的说,最爆笑的话剧,还给我看手相,玩算命。他甚至装出很专业的样子同我讨论我的发型与我的气质是否相衬。 我们一路在闲聊,从这里讲到那里,从天南说到海北,但是我们再也没有提起杜力,我们好象只是一对单纯约会的男女,中间没有一张大数目的订单,也没有一场即将开始的离婚大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二章 但是方辰杰最终还是在送我到楼下,向我告别前问了我一句:“你不会去告诉她的,是么?” 我没有回答他,但是我反问他:“换了你你会不会去告诉她?” 他楞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我一转身就径直上了楼。我有些生气。在我们默契地绝口不提杜力之后,在我们融洽地聊了一晚上,心照不宣地混过本该唇枪舌剑的晚餐之后,他竟然在最后的时刻打破了那个伪装的和平表象。 我推开门,按亮灯,踢掉高跟鞋,把手袋丢在某个角落,将自己扔进沙发。 我随手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机,静得让人想哭的屋子里装满了嘈杂的与我无关的声音。我在一屋子的假热闹里默默地揉着太阳穴想着方辰杰的问题,告不告诉笑笑? 我假设着:我走去笑笑面前,对她说,笑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哦,对了,你一向喜欢先听坏的,再听好的。k,那么我告诉你吧,坏消息是,你老公出轨了,想跟你离婚。好消息是,这件事已经被我发现了。 呃…… 我猜笑笑一定不会欣赏这个冷笑话。 那么闭上我的嘴守口如瓶。 然后看着她有朝一日从懵懂中醒悟过来,毫无准备地面对失婚的事实?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否会得感激我给多她几个月的安宁日子?还是怨恨一个刻意向她隐瞒真相的好朋友。 所有人都不会甘心被那句“我是为了你好”的说辞当成傻瓜那样欺瞒。 所有人都不能知道,什么样的好才是当事人真正想要的好。 我把自己瘫软着放平,窝在沙发里。我开始无聊地拨弄遥控器,电视台一个一个转换,跑马灯似在我眼前转换着时空剧情场景。 没有一个节目带给我答案。 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猜就是拿我的灵魂也换不回一个好答案。但是当然,我自私地想,无论同笑笑如何友爱,我也不会两肋插刀到拿我的灵魂去换一个这样的答案。 于是我想到了我的灵魂,谁能想到原来虚无缥缈的灵魂其实是一副漂亮的翅膀呢?而那样漂亮的翅膀也许本可以带我飞上天堂,如今却必须靠着良知与自律逐渐从虚无里拼凑完整。 我是不是可以找老刘来合作个灵魂探测公司呢?照一次灵魂收一次费,这世界那么多的人,也许不用卖掉我的灵魂,我都可以发财到数钱数不过来的程度? 但是,我苦笑了下,又有多少人还能从老刘那里看到自己的灵魂呢?我想到也许根本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漂亮翅膀了。 那么,好吧,我的发财梦又一次破灭了。 我还是安心努力于凑齐我的翅膀吧,虽然真的到了那天,拥有也等于再次失去。并且,这一次它将落入魔鬼的怀抱,一去不复返。 但我可以换回更多,不是么? 我肯定地对自己说,这是一笔好交易,我抱着抱枕决心憧憬一下到了那一日我的快乐,但是我空荡荡的脑子忽然死机,让我居然在电视剧的呼天抢地的号哭声中入眠。 梦境也不能带给我逃避现实的快乐。我是被噩梦惊醒的。我一身冷汗挣扎着坐起,决心不要太快再次入眠,以防再做相同的梦。 我于是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脑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瞪大眼睛看着还在播放着节目的电视机。 深夜的购物节目里歇斯底里的主持人疯狂地嚎叫着,他们为何如此痴癫?我也痴癫了,因为我竟然在笑,随着他们的激动的手势而不可自抑,发出沙哑的,嘎嘎的难听笑声。 我笑成了歇斯底里。 我宁愿笑成歇斯底里,也不打算回忆起一丝一毫那个可怕的梦。 我以为笑声能帮着我把往事甩在脑后,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可是这个漆黑的夜里,除了那些无聊的夸张的广告,又有谁能来陪伴我,挨过这漫长的夜? 用锆石冒充钻石,用镀金代替真金,做成首饰,然后在深夜勾引寂寞如我的人,也能贩卖出个笑坏奸商的价钱。 但是这世上可有什么东西来冒充欢乐?可有什么东西来冒充安宁?若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一定心甘情愿购买这样的假货。 我咬着手指,晚餐吃得太饱,胃里似堆放着一堆石头,连带着胸口也堵得难受。我口渴,于是我盼望酸梅汤,酸甜的滋味在我臆想中简直如仙水。 但我不愿意站起来走出去下楼到便利店购买。我似已瘫痪,只有大脑尚在运转。 夏日深夜里的一碗冰镇酸梅汤,似如我飞入半空的所有梦想,只能渴望,无法得到。 然而我听见了玻璃与冰块撞击的声音。老刘的声音很好听,其实,是前所未有的好听,因为他在说:“冰镇桂花酸梅汤送到。” 我迫不及待往身后看,他靠窗站着,隐隐约约一个轮廓,依稀看得出手里举着东西。 我跳起来,浑身细胞重新找回活力。我兴奋地扑过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果然是一玻璃罐的酸梅汤,我也不顾什么斯文仪态了,直接把罐口对牢嘴巴,灌满一嘴,甜入骨髓。 然后我恢复正常,跟他打招呼:“来啦。” 他早已挑了他最喜欢的位置坐下,回答我说:“来了。” 他坐在我最喜欢的位置上,我想向他指出这一点,但是我看了看手中的酸梅汤,忍了。我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们一起看电视,假钻石的广告已经结束,现在播放的是减肥药广告。老刘看得颇入神,发表意见说:“女人同自己身上的肉确实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同意:“所以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将肥肉赶尽杀绝,我们无所不用其极,任何听上去可笑的方法我们都愿意尝试。” 他挑一下眉,指着电视问:“别告诉我你也买过这个。” 我大笑,摇头:“也许身上再多个十斤八斤肉,我也会失去理智购买这种往脚底贴块布便能吸走肚子上油脂的神奇产品。“ 老刘于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的肚子,我笑眯眯看回他。 我的手指,在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放肆之前已经凑到了他的肚子上。我并没有喝酒,我只是喝了些冰镇的桂花酸梅汤,但我竟然色迷迷地戳着老刘的肚子。 他的腹部非常结实,触感很好,极有弹性。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啧啧”。 然后我缩手,在我恋恋不舍将手自他肚子上挪开的同时,老刘的声音低低问我:“展颜,你的脸为什么红了?” 我的脸何止是红了,我整个人都在发烧。 我几乎是逃回卧室的,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对他说过晚安。但我记得他一直在笑,是的,他一直在笑,笑声也有魔力么?它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心里,开着花,散发迷人的芬芳,那气息,送我入眠,再无噩梦的打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我很少睡到日上三竿。 但我今天起床时,时钟指着十二点半。 但那又怎样?今天是周末,我有权睡觉。自然,也有权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发呆。 阳光透过窗帘落在我身上。只有的一线,我眯着眼,享受充足睡眠后特有的呆滞。是的,脑子在长久睡眠中终于停止了运转,于是我傻傻地,毫无来由地高兴着。 宁静、满足、满心欢喜,真空的脑子可以提供给我一个至纯的快乐。也许最早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就是如此懵懂着欢快着的。 可恶的是,这样的空明甜快总会被现实稀释成烦恼愁闷。 电话响起。 我忍不住想:“有朝一日,一定拔掉电话线,谁爱找谁找,老娘不伺候了。” 但,自然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是红尘里碌碌的工蚁,需劳作,需随时开放通讯线路接收各种指令。 接听前我看了下来电号码——是笑笑。 我的心沉了沉,然后我听见笑笑说:“展颜,晚上来吃饭。”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情绪也不坏。 最近他们两口子轮番同我吃饭,亲密得如同蜜月期的爱人。如果他们是明星,我一定是狗仔钟爱的最佳绯闻对象。 但既然他们不是明星,我又那么挂念笑笑,所以当然,我对笑笑说:“好的。” 于是放下电话,我又陷入了重复重复又重复的那个纠结了许久的问题中: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 这样下去我迟早变身哈姆雷特。我叹口气,用枕头压住脑袋,如鸵鸟般将自己埋在床上。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还有灵魂亟待寻回,我应该精神百倍地同老刘一起玩拼翅膀游戏,而不是如一条癞皮狗般在床上混赖。 但是我默默说了声“去你的”,倦怠地闭上眼睛,将头埋得更深。 是老刘将我从床上拖起。他如今真是百无禁忌,我得谢谢他目前还留着面子不在我洗澡上厕所的时候赏脸出现。 他倒是永远精神百倍:“展颜,起来!外头太阳很好,陪我出去走走。” 我呻吟:“不要。” 但他摇晃我,我于是咬着牙踢他,他便抓紧我,我不得不停止挣扎。说实话,把自己挣扎成被他紧紧拥抱的姿势,对我来说,真是折磨。 我的意思是,冲进卫生间里的我甚至不敢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脸。 有一个通用的形容词:猴子屁股。 我不想将它用在此刻的我的脸上。 莲蓬头浇下来的水凉凉的,将我的脸浇回正常神色,亦将我的莫名其妙的热血沸腾彻底浇熄。我终于胆敢面对镜子,一遍遍操练自己的表情。 我对自己说:“要大方、要神色自若、要坦然、要毫无杂念。”我努力压制心底那些争先恐后要突破防线的冲动,对着镜子抚平脸皮上每一寸跃跃欲试的眉飞色舞,淡定地拉开门走出去。 然后我尖叫着退回,在老刘的大笑声里继续红着脸,手忙脚乱给自己包裹上衣服。 之后的十五分钟里,我一直在对老刘说:“不。” 而他,则一直在说:“去吧。” 他用孩子渴望去动物园的眼神望着我,我如狠心的无良家长,努力板着脸:“不不不不。老刘,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不出去。” 但是他揭穿我:“你今天不上班。” 我说:“我要去看朋友。” 真讨厌,作为魔鬼,他当然什么事情都知道。他说:“你只是去吃晚饭。有一下午的时间陪我出去晒太阳。” “但是今天有三十五度,说来也许你不相信,我会在三十五度的气温里被太阳晒融化。” 他瞪着我。 我也瞪回他。 现在我变成了耍无赖的破孩,而他,是那个试图讲理的理智的大人。 “没人会被晒融化,除非你碰巧是巧克力做的。” “那我就是巧克力。” “好吧,巧克力展颜,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真是巧克力做的,我一定会在你被晒融化之前就吃了你。” 我伸出手:“吃啊。哪怕被你吃得只剩一根头发我也绝不会出去晒太阳。” 他便抓起我的手,送进他嘴里,作势咬了一口。 我觉得自己是被电击了,我的反应也是如此,我忙不迭缩回手,再次红着脸低下头。我羞于承认,他的舌头碰触到我手指的那一瞬间,我难耐心头的酸麻与窃喜。 我不敢抬头看他,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镇定。但是镇定两个字一定已经从我的行为系统中被删除了,我只觉得自己很慌乱,慌乱这个程序又有多久没在我体内运行了? 我甚至不能调动起有效的神经来应对这样的情绪。 我由着他又抓住我的手,慢慢地合在他的手心。他是冰凉的,我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凉意,然后我的脸也被相同的温度包围。 可怕的是,这样的冰凉镇不住我体内的发烧。 慌乱程序直接导致了思维短路。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 幸好(我真的觉得这是幸好么?),电话铃响了。随着铃声一起进入我脑中的,是方才被挤压出身体的理智。我仿佛被麻醉后清醒的病人,张开眼惊讶得发现自己竟躺在陌生的病床上。 我不是躺在病床上,我是将自己塞进了老刘的怀抱。 我立时站起,假装匆忙地奔向电话。我试图逃开的,是方才那几乎要紧贴住的嘴唇和那个很舒服的怀抱。我现在拿起电话,咬着自己的嘴唇,我生的是谁的气? 我不知道。 幸而我可以对牢电话发脾气:“是,我是在考虑买保险,但很不幸,贵公司已经因为骚扰到我而被踢出了我的考虑名单之内。所以,麻烦在你的电话资料信息里注明这一条,以后就不用再费心往我这里作推销了。再见!” 我放下电话,但我没有办法回头去面对老刘。 所以我一直不主张办公室恋情是对的,一起共事的人发生这种尴尬事,是多么影响彼此的情绪。我努力回想当初我属下的某某同某某那一朵朵桃花开得旺盛时两情相悦花痴无限的傻相,我是否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我痛苦地拍自己的额头,拍到劈啪作响。 老刘闻声而至,看了一会,终于问我:“这是什么?大脑增强术?” 我停住手,决心作个大气的女人。 于是我深呼吸,挺起背:“老刘。” 他看我一眼,径直走开,往厨房去。 我亦步亦趋跟过去,追着他屁股同他发表演说:“老刘,我们是拍档。是不是?” 他漫不经心回答:“嗯。是吧。” 我继续:“我发现我对你有好感。” 他回头看我,笑眯眯说:“我也是啊。” 他这一笑几乎把我电晕,我愣了下,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幸亏,他立刻转回了身子,于是我强悍的训练有素的神经,将我从万里高空扯了回来。 我接着说:“所以,我们的好感是可以转化为拍档间的友爱与默契,也只可以转化为拍档间的友爱与默契的,你同意么?” 他拉开冰箱门,找出两支雪糕,随手递给我一支,随口回答我:“玩游戏么?” 我晕:“啊?” 他撕开包装,咬下一口,慢慢品着滋味,等待雪糕在他口腔中融化,我真想知道像他这么冰凉的家伙,是用什么办法把雪糕融化的? 但是重点自然不是这个,重点是……我晃一下头,想起重点是什么,重点是我正在力求同他就彼此的双边关系达成一个友爱团结无关男女之情的协议。 但他在问我玩游戏么? “玩电脑游戏啦。别惊讶,我玩过很多呢。在游戏里,你扮演的主人公会遇见许多异性,于是你可以选择发展友情,便成为朋友。也可以选择发展爱情,就凑成爱侣。所以,我问你,展颜,你是在玩游戏么?” 我呆呆看着他,机械地举起手,将冰冷的雪糕放进嘴里用力咬下。 他慢条斯理地吮吸着他的雪糕,向我指出:“展颜,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女人。” 他不用提醒我,我也发现了,我是连着包装袋一起用力咬着的。他好笑地看着我,用斩钉截铁的口气宣布:“你玩不了游戏。” 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嘴唇上,我的眼睛大约瞪成了型,他又笑了笑,然后他低头,他的嘴唇现在完全贴合我的,他口腔的温度足以融化一切,包括我,和雪糕。 我玩不了游戏,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我高举着双手投降,雪糕落在地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嘴里尝着更甜蜜的滋味。 那是爱么?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白领,妄想卖掉灵魂一步登天,但现在,夏日午后的厨房里,我居然开始替自己的生命里上档了一出《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戏。 我所有积累在体内的强势,精明,干练,无耻,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我仿佛回到许多年以前,依旧是那个毛手毛脚的傻姑娘,总是在心仪的男人面前手足无措,举止慌张。 我甚至不敢问一声,这出戏会怎样演下去? 我甚至不敢问一声,你是在玩游戏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这个下午唯一可算我胜利的,是我们总算没有傻乎乎在三十五度高温里晒老刘梦寐以求的太阳。但,他相当搞笑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阳台上,用最舒服的姿态躺着,那个享受的表情一般只能来自于坐在沙滩上吹海风的幸福感。 我坐在房间里吹着冷气隔着阳台的玻璃落地门看他,他穿着休闲的恤短裤,颜色款式颇合他外型。他也没有忘记替自己戴上墨镜,让他的姿态更显悠闲。地狱并不坏,我第一百万次这么安慰自己,老刘穿戴妥帖,紧跟潮流,甚至闲暇还有电脑游戏可玩。 只要别去注意他对食物饮料的超出常人的渴望与兴趣,我绝对可以说服自己,下地狱吧,那里什么也不缺。 但是我还缺一张去那里的门票,我看着老刘。然后我在心里默念:“老刘,我要找灵魂,高参,给指条明路。” 我默默数着,五四三二一,他果然回头,对我笑了笑。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把嘴扯得太大太花痴,向他作个谄媚的表情。他于是恋恋不舍看看他的椅子,走回屋内。 我充满期待看着他,等他开口。 他果然开口,但是他说:“展颜,我饿了。” 我也饿了,被他提醒了,我的胃也立刻发表意见,发出了“咕噜噜”的摩擦声。 我抬起手看时间,下午四点。我记得我该去笑笑家吃晚饭,我该出发了。 老刘说:“我也去。” “去哪里?” “你去哪里?” “我去笑笑家吃饭。” “所以我也要去吃饭,我饿了。” 我看他,摊着手:“你是个魔鬼,你不该随便见人的。难道你不该保持神秘感么?” 他学我摊着手:“我很想知道神秘感是什么滋味?糖醋?麻辣?” 我放弃这种无聊的斗嘴,直接拒绝:“我是去见我最好的闺蜜,我们有许多悄悄话要说。” 他笑:“你不敢说的。你怕说了她会伤心。” 他在我恼怒前火速添加一句:“带上我,我就帮你这个问题。” 我看他,一脸狐疑。此人目前的笑容着实可疑,我研究着他有些故作高深的嘴脸,发问:“怎么说?” 他骄傲地挺了挺身子,向我挤挤眼:“秘密。” 我的脑子飞快运转,从外太空揪出一个答案:“对哦,你可以搞定杜力嘛。喂,当初你们跟他交易灵魂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附属条款啊,他违背婚姻承诺是不是可以终止交易啊?” 他看着我,于是我低声咕哝:“我只是随便问问。” 然后我又抬头:“那把他的灵魂还给他吧,他有了魂,说不定就不会做那些没良心的事情。” 他继续看我,我再次闭嘴。 然后我用很,但是足够他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你就是为了骗顿饭吃,故意蒙我呢。” 他微笑:“走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真笨,我又忘记了,这家伙能感应到我的心思。所有一切针对他的花招,全体都在他面前无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好象又有好几天么的更新(是几天么?不是么?是么?望天……),无良的作者……唾弃自我ig…好吧,懒惰是魔鬼,懈怠是魔鬼,那些或者的自我催眠的理由,都是被魔鬼教坏的…… 谁的心里没住着一个鬼?教你好,教你以为是好的好,教你貌似很好其实越来越不好的好?哦,绕口令,哈哈,原谅我的语无伦次和间歇性抽风,我刚看完九十万个字的无良坑,用手机看的……顺便说一下,《十样锦》真是一部很好看的穿越文啊! 笑笑今天很漂亮,夕阳落在她家客厅,洒一层厚重的金色,她站在落地窗畔,极其难得地把一把长发放下,垂荡于腰间。她是逆光而立的,于是那金色光芒替她整个人镶了一层金边,让她的美沾着些圣洁的味道。 世上有魔鬼,自然也有天使。我见过了货真价实的魔鬼,笔挺英俊绝对有型有款。所以我此刻流着口水看着笑笑,几乎是在等待她忽然之间背生双翅,展开天使的羽翼。 老刘自然不会如我这样可笑,但,我偷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目不转睛看着笑笑那张流光溢彩的脸,若有所思。 而笑笑,也正时不时假作不经意地频繁望向老刘。这也难怪,对笑笑而言,老刘是我自张闻之后唯一带给她验货的男人。虽然我已经一再强调了,这家伙仅仅是我的海外客户,周末来中国人家庭体验纯中国社交。 这种烂借口大约是连宝宝都骗不了的。他早已在第一眼见到我与老刘站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便大喊起来:“妈妈,不好了,颜姨交了个外国男朋友!” 所以当我脸红红地向闻声而来的笑笑介绍老刘的时候,她一脸揶揄,且,完全无视我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只是上上下下相看老刘,一脸神秘兮兮的强掩的笑意。 我不得不说,她那副样子,十足替“如释重负”作了形象解释。 好吧,我在心里偷偷叹气,三十岁的展颜,能有望嫁出去便已是上上大吉。何况能蹭到一个如老刘般俊朗的男人,这好事确实足够让所有亲朋好友们喜极而泣,撒花庆祝——只要别让他们最后知道了这位帅哥的来历与职业。 但是看着笑笑的样子,我也有感动。朋友是什么?共患难,同富贵?这种要求如今连对配偶都不敢高盼,何况朋友?朋友,如今能在你想哭的时候递过来条手绢,在你幸福的时候替你真心微笑的都已可算知己。 经历过几次被背后插刀的所谓朋友的好招待后,笑笑那令人温暖的欣慰的笑容,实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能让我觉得珍贵的东西。 或许也是如此,今天我眼中的笑笑格外的美丽?我眯起眼,再次打量她。 但,我仔细揉了揉眼睛,笑笑今天确有不同。虽然我实在讲不出来,她是在哪里发生了改变。 进门我就问过了杜力的去向——出去忙了。去哪里?笑笑说:“他的事我从来不多问。” 以前我觉得笑笑这样大度并无不妥。我向来怕了那些追在老公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掌控欲强烈的女人。但现在事情临到头上,我不得不想,妄想用气度与尊重栓住男人的心,那还真是高看了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未完全进化动物。 可笑笑的表情自然之极,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轻松,并且,还带着一份甜蜜:“别管他了,来好好介绍下这位……” 有多余的闲心管我的闲事,自然证明了她尚未进入战斗状态。杜力叫我不要同她提,果然他自己也打算闷声发大财,扮演没事人。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宁静,会维持多久?我对长期和平不抱希望,人总要朝最坏处做打算,天真地把幻想寄托在懂得翻脸无情的人身上,那是幼儿园孩子才会做的傻事。 所以我沉思着,依旧在内心斗争着,不懂得该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 蒙在鼓里的人最幸福。无知者,无可畏惧。笑笑的心情明显很好,同老刘东拉西扯着,聊得倒是投机。 老刘真是颠覆魔鬼在我心目中冷酷骄傲的形象。这么平易近人和善友好,真该改叫他“地狱人间双边关系促进会亲善大使”。 不过,我转念一想,难不成我还盼着他把笑笑惹哭了,吓傻了不成? 于是我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抱着宝宝,一下下摸他的头,享受地看着他皱眉,挣扎,拼命挣脱我对他的揩油。 这孩子是我从热水瓶尺寸抱到大的,看着他从脸皮皱如老头的初生婴儿长成如今唇红齿白的帅哥。再过两年,怕是连手都摸不上他的粉嫩的脸了。 很快,他便会进入残酷的成人社会,而在此之前,他也许会面对家庭的解体带来的创伤。我真不忍心看着从疼爱着的孩子面对那样的苦恼。 成人的罪孽最后竟要传导到这样无辜的娃身上。我又一次用手细细摸他的头,温存而伤感。宝宝终于抓狂,他毫不领情地一把推开了我,使劲一蹦,跳到了远远的地方,躲瘟神似躲回了自己老妈身边。 笑笑同老刘都笑了。我朝他们耸了耸肩,摸着肚子:“饿了,吃饭吧。” 饭桌上气氛依旧如此融洽。太融洽了,倒好象这个家从来没有过危机,杜力,这个家的男主人并非缺席,而是根本就不存在。 我本以为这个夜晚会一直这么在笑笑和老刘欢快的谈话中过去,我本以为我会在说与不说间继续心事重重。 但,老刘始终是个魔鬼。他始终不会只给人带来欢乐。 饭后他与笑笑依旧聊得热火朝天,于是他礼貌地跟着笑笑进厨房拿冰在冰箱里的西瓜时,我毫不在意,只顾着继续逗弄一心扮成稳重大人的宝宝。 而他们终于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笑笑的脸色,有些苍白。 “西瓜掉到了地上,烂了。” 这是笑笑说的,她声音很平静,她接着更平静地说:“对不起展颜,没有多余的西瓜给你吃了。你可以走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笑笑会这么对我说话。再好的朋友也曾经吵过架,闹过不愉快,我同笑笑亦曾口角过许多次,但,单纯坦白如笑笑,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对我说滚。 我看着她,她仿佛定制了一张面具,我细看她的脸,那脸上没有怒容,亦不显悲伤,甚至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的笑。我有些晕眩,她是笑笑么? 她是那个七情上面从不会在我面前伪装掩饰的笑笑么? 我可以承受她对我哭,对我吼,对我发脾气,责骂我。但是这样的冷淡同客气——是刀,插进我的心脏。 我慌乱地站起来,嘴里发出胡乱的声音:“怎么了?西瓜没了就不吃了呗。我们可以继续聊天……” 她剪断我的话:“没什么可聊的。” 我还在嗫嚅:“怎么会没什么可聊的?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聊呢?” 她再次打断我,礼貌到如对陌生人:“我只跟拿我当朋友的人聊天。” 我如被人当面抽了一个大嘴巴,痛到麻木。 她笑,浅浅的,眼中带着悲哀地笑。我的眼泪没忍住,落了一滴。她看见了,却别转头,依旧是那么细声细气,好言好语,可偏偏如鞭子般抽打着我,痛得我哆嗦:“展颜,你拿我当朋友了么?”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我拿她当朋友了么?我何止是拿她当朋友?我就差跟她姓一个姓,作她的亲姐妹。 可她居然问我——拿她当朋友了么? 我浑身僵硬地站着,脑子里天旋地转,只觉得心里酸楚,嘴里苦涩。她看着我,欲言又止,转过身,拉着宝宝,便即上楼。 我想尖叫,想抓住她,摇晃她,问她:“为什么?” 可是我大约是被冰冷的气氛冻住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呆呆地望着她们母子俩离开我的视线。然后慢慢地,活动我的手脚。 一起活动起来的是我的脑筋,我皱着眉看着老刘,这厮一直在旁边作观众,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但——我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老刘摊了下手:“她又怀孕了,我觉得她有权了解她婚姻的实际情况。” 我愤怒地看着他:“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把这么残忍的事告诉她?” 老刘没有回答。替他回答的是笑笑,她站在楼上,居高临下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又凭什么替我做主,不把这么残忍的事情告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六章 那句可笑而经典的台词——“我是为了你好”,未经大脑批准便直接蹦出了口。我在话音未落时便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愚蠢,并且,它还是多么侮辱人。于是我低头,我那被丢得远离地球的口才救不了此刻多说多错的我。 笑笑果然在冷笑:“为了我好?为了我好?那我还真要谢谢你了。” 我继续低头,我真的是为了你好。我在心里暗暗说。但我谨慎地闭着嘴,不把这句话释放出去。 笑笑又走下了楼,看来刚才她是特意把宝宝带回房间远离战场。不得不说,她真的成熟了,还能在盛怒中顾及到孩子的感受。 她现在站在我面前,锋利的眼神如刀,落在我身上。我自觉委屈,整个事件里我顶多算个知情不报的围观群众,可如今,偏偏是我,承受着她所有的愤怒。 我没有象此刻这样强烈想念过杜力,我真希望此刻站在笑笑面前接受她刀子般眼神折磨的人是他。 但,杜力缺席,没有男主角的场景里,我这个女配角顶上作炮灰。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吃饭是要告诉什么吗?”她细声细气,还是那种冷冰冰的语调,她并没指望我回答,继续自顾自说下去:“我本想告诉你,杜力昨晚对我说,他打算带我去美国度假,然后,我们可以在那里买个漂亮的别墅,我可以在那里安心待产,我们的宝宝正在长大,为他着想,应该把他留在那里接受教育。” 她轻轻地叹气:“我一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我的丈夫渐渐与我如同隔着一个世界般的遥远。可昨天晚上,我觉得我丈夫回来了,他好象又是那个我熟悉的杜力,一心一意只为我打算,只为孩子打算。我真的很高兴,满心期待加州的阳光,纽约的繁华,一心以为会在新的环境里的展开新的生活。我真傻,我以为如果我们去了美国,一切会变得不同,一切都会变得如我想象中美好。所以,如果没有人来告诉我真相,我们母子就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从这个家里离开。走得自觉自愿,毫无保留。” 她伸手,轻轻拨弄自己的长发:“展颜,你一直在替我做决定。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不需要你来替我决定什么是对我好,什么是对我不好。” “我真的在怀疑,展颜,你真的是我的朋友么?” 我真的是她的朋友么?她问了我一遍又一遍,问得我终于无法理直气壮地想,我是在为你好啊! 我想起她多年前在黑暗的宿舍里的哭泣,想着我替她拿主意时她对我的感激与信任。那时候的她彷徨无助,那时的她并没有提出抗议讨厌我的决定。 但现在她说——你真的是我的朋友么? 我气血上涌,脑子里嗡嗡作响。我错了么? 我一直在纠结着的说与不说,究竟是因为不想替她做决定,还是下意识地又挡在了她的身前,遮住了她的视线,又在替她做着本该是她作的决定? 而她,我一直习惯了藏在身后保护的朋友,终于站在我的对面,轻轻地,冷淡地问我:“你可不可以不要替我做决定?” 我预设过许多立场,旁观的,高度介入的,中立的,但我没想到最后我竟然是出局的。 我艰难开口:“我……真的不是有心瞒着你。” 说完这句我又一次觉得自己很想撞墙。果然,笑笑冷笑:“我知道,你只是无心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因为你已经替我感受过了,你决定认为我董笑笑是个软弱到无法面对自己的婚姻状况的白痴,所以你好心好意,决定无意中忘记告诉我说最近我老公又有了另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笑笑也变得如此强势,我在这样的笑笑面前有些气馁,我弱弱地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这么简单的话,你杜展颜会不懂得怎么说?你那些订单,合同,客户,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的能言善道的本事是我幻想出来的?死人都能被你说活的嘴,会不懂得老老实实说一句话‘笑笑你们家杜力有了别的女人’?” 我哪里是那个能把死人说活的人?我倒是有些要被笑笑说死的趋势。 这屋子的冷气为什么这么大,我手足冰凉,头痛欲裂。 笑笑还在继续说:“展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真心对我好的老公,你觉得这还不够惨么?你一定要让我再失去一个真心为我好的朋友么?” “我,我是你的朋友,我真的是为你好的。” “为我好,为我好绝不会是偷偷摸摸把话藏在心底,为我好绝不会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帜替我作什么决定,为我好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真相。为我好的朋友,不会若无其事地坐在我家客厅里看着我象瞎子一样在黑暗里转悠。” 我呆呆看着她。像瞎子一样在黑暗里转悠——我看见她眼神里的悲哀。我错了么?也许我真的错了,我知道她不会一直幸福下去,我明明知道她的快乐天堂只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我应该知道的,任何人都希望了解的,是真相。 我只是在虚假的世界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我们对真相的渴求。久到已经习惯了假象带给我们的宁静与心安理得。 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我连说出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笑笑并没有说错,我的膝盖发着抖,而我的拳头握紧,我想,我真的不配做她的朋友。 我终于了解,我一直在纠结着的说与不说,依旧是源于我那该死的代入感。她说得一针见血,我依然是在用自己的体会与想象替她决定着她的未来。 我真的是她的朋友么? 我连一句对她关系重大的实话都不敢对她讲,只是因为以为她会同我一样无法面对杜力的出轨。可我又我凭什么因为对她婚姻的失望而决定她必定会因此崩溃?我凭什么? 我只是一心希望着她幸福,我一股脑地希望着她用她的圆满来弥补我对婚姻爱情的缺憾。我只是自己无法面对杜力的出轨给这段圆满造成的伤害,我凭什么因此而推论出她也必须伤心到无法面对呢? 我比方才还要冷了。牙齿都开始打战。 我是她的朋友,我何止是她的朋友,我将我的梦想寄放在她的身上,我是如此可怜可悲的一条寄生虫。 而此刻,与我面对面的她,冷冷地,毫无转圜余地地说:“展颜,你真的可以走了。我累了,你操了那么多心,你也该累了。” 我无力地看着她,挣扎说:“对不起笑笑。” 她摇头:“你害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依靠,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她也许不知道,她这句话伤得我有多深。我再也无法面对她了,于是我转身向门口走去。这一走,我是走出了她的世界,走出了我们相互扶持的一段黄金岁月,我的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痛到心底。 我终于走到门口,抓紧门把手,拉开了门,忍不住,在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 笑笑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她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填不满那一屋子的空寂。她正在偷偷擦泪,我一回头,她忙不迭地放下双手,整理表情。 但那一瞬间的仓惶,依旧落在我的眼里。笑笑还是笑笑,那么强大的气势下隐藏的,还是那个无助的受惊兔子。 我咽下伤感,冷静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她替自己套好了面具,这世界人人都有面具,就连我以为单纯的笑笑也有——她镇定而冷淡,很有尊严地说:“不劳你操心。” 这样的她,让我崩溃。 我又一次说:“对不起。” 而她,微微别过头去,只有平静到毫无表情的声音:“再见。” 我是哭着离开她家的。用老刘的话说,那是:“要不是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真的会以为那个老公有外遇的不幸的女人是你,而不是笑笑。” 第一次,我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 第一次,我不觉得这个魔鬼有趣。 第一次,我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认识他。 真不幸,在我已经喜欢上他,尝过他嘴唇的味道之后,我才恍然发现,我面前这个男人,他的属性,是魔鬼。 女人之间的友情真的很奇怪,我替展颜惋惜,也替笑笑伤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七章 而此刻,这个属性是魔鬼的家伙,用他那双湛蓝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他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安抚我,又是在替他自己开脱:“我说过,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他是解决了。只不过他解决的方式太伤人。 我倒是止住了眼泪,因为我被愤怒压倒了。我用力打他,闷着头用我所有的力气打他。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任凭我气喘吁吁地连踢带踹。 活人打木桩子很好玩么? 我非常肯定那一定不好玩。 我不是叶问,没有那种每天跟同一个木桩子较劲的兴趣爱好,所以我终于停手。我坐倒在地上,擦着汗,而他,自顾自走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水,又替自己找了根雪糕。 我在悲愤,而他却怡然自得。我们在同一个空间,却拥有完全不同的心情。我不想理他,于是将头别过一边。他于是将无人认领的水杯放下。 他打开了电视机,屋子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是一档选秀节目吧,鬼哭狼嚎声里我头昏脑胀,而他,兴高采烈。 我郁闷之极,猛站起来,抓起遥控板毫无必要地使劲按下去,于是电视机关闭了,一切都宁静了。可那种宁静,偏又让我无法忍耐。我必须找出点声音,我将遥控板摔在茶几上,发出最大的声响。 这样也不够。我走进卧室,甩门,那“砰”一声的巨响连我自己都觉得如同惊雷。 我生气了。 我想连瞎子和聋子都能看出来,我生气了。 但那个魔鬼比瞎子还瞎,比聋子还聋。他吃了我那一顿好打,被我甩了那么大声的门,却依旧好声好气,在我甩完门喘着气转过身来的时候,蓦然发现他竟已心平气和地坐在我床前的摇椅上对我微笑。 他说:“我是为了你好。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我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已经成为009年流行语了?我对笑笑说,我是为了你好,老刘转个脸,就从我这里批发了,出口转内销地又原话奉还给我。 我去他大爷的“为了你好”。我看不出整件事里他有哪里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瞪着他,怒火冲天地瞪着他,尖叫:“滚!” 伴随我快喊劈了嗓子的尖叫一起飞向老刘的,是我随手抓起的枕头、床头的电话、相架,然后是我。 我错了,我并非没有作叶问的潜力,我又一次暴力了一回,也又一次被木头桩子的毫无反应打败。 我瘫坐在床上,捡起落在地上的枕头,用它将脸蒙住了,嚎啕大哭。 被枕头里的海绵堵住的哭声闷闷的,倒颇像我此刻的心情。 老刘没有任何表示。除了方才那句让我急火攻心的“我是为了你好”,他再没说话。 哭久了我也觉得没有意思。我心中猜测着也许这家伙已被我哭走了,我慢慢挪开枕头,睁开眼——他的脸端端正正竖在我眼前。 他对我笑了一下,伸出手,抹我脸上的泪。 我累了,没有力气抬手推开他,只是向后侧了侧头,避开他冰凉的手指。他的指尖从我脸颊掠过,我无缘无故长叹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会对我说“我是为了你好”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个魔鬼也许是真心的那一个。 可我无法原谅他,我应该原谅他的,但我无法原谅他。 所有打着“我是为了你好”这种幌子替别人做主的人,都是那么的罪无可恕。 可是我哪里能如笑笑打发我走那般打发走老刘?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魔鬼,他是我找回灵魂的唯一希望呢。这上下,我已是连最好的朋友都没了,若连魔鬼都被我赶走,我还能抓住什么? “不能得罪老刘”这六个字刷一下如黑暗中猛然闪亮的霓虹灯般照亮我迷迷糊糊的心。我也算是在红尘修炼经年,立时换了张好脸对着他。 我有点唾弃自己,但我已经开始道歉:“对不起,我不知好歹。你知道,我心情不好。打坏了没?我看看?” 老刘摇了摇头,深思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低头,我这些心思他自然都能了然,我这种只差摇尾巴的谄媚不是魔鬼不用读心术都能看穿背后的用意。 于是我闭嘴。 而他,站起来,拍拍我的头,终是什么都没说,便消失了。 他被我暴打的时候面色平和,我对他道歉之后他的脸色如被我暴打般阴沉。女人是水做的,魔鬼是什么做的? 竟是这样让人看不透? ---------9日更新----------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我捡起躺在地上的枕头,镜框,那一堆我愤怒中随手扔出的零碎。一边将它们重重地随手放回原位,一边替自己不值。 面对老刘,我是透明的。我的所有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装腔也好作势也罢,以前惯会用的那一套到了他这里全体失灵。而他呢?他站在我眼前,眼睛蓝的让人心神不宁,笑起来露出白白牙齿晃得人五迷三道,可他那藏在好皮囊深处的心,究竟是黑是白是冷是热,却真真是只有鬼晓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是他。 盲人摸象,半夜临池的是我。 我是飞蛾,落进他织就的。我跑不掉也没处跑,我坐在床上看一地的月光发呆,说到底这世上最懂我的人他是个魔鬼,而我呢?我知道他啥?以前看武侠书,大英雄喝着酒拍着生死弟兄嚎叫:“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换了我,得一知己是没错,可知己到成为我肚里的蛔虫,撒个谎出个错都没处躲藏,却真真是,可喜可怕…… 这家伙要是能把他那手看透人心的本事暂借给笑笑该有多好,能省下我多少伤心,若她能了解我的曲里拐弯的心思,也不至于同我绝交那般不留退路。 想到这里我不免又怨恨起老刘,一句是为了我好便打算打发我这一肚子的委屈。此刻他人不在我眼前,我冷静了许多,慢慢细想着整件事情,老刘在笑笑面前捅破了窗户纸终究没有做错。 笑笑真的听了杜力的话跑去美国,只怕从此杜力带着新欢在国内肆意妄为她也鞭长莫及。而如今,至少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会轻易跑到山高水远的异国他乡。 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眼下的状况?我所认知的笑笑是优柔寡断无法独立面对这种局面的,我所认知的笑笑是遇事退缩委曲求全只等后援帮忙顶上的。 以前她的首发后援叫杜力,目前身份是负心汉。以前她的后备后援叫杜展颜,目前身份是她声明绝交的旧友。 她会怎么做?在没有了往日的依靠之后? 我又该怎么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地装作这辈子从没有过这个最好的朋友? 都怪老刘。 或是,怪自己? 怪老刘很容易,谁叫他好好的魔鬼不做非要作大嘴巴的八婆害我丢了一个好朋友。怪自己,怪自己很难,我自怜地想,我只是个连灵魂都丢了大半的女人,错或者对,我都想要找个人帮忙承担。 为了我好的老刘,我为了她好却令她更不好的笑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我在胡思乱想中遁入黑甜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八章 我又做梦了。 这一次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急出一脖子汗,直至醒转,才恍然。 还好不是昨日做的那种连想都不愿意想的噩梦,我擦着汗,将空调温度打低,端起放在床头的水杯,将水一饮而尽。 然后,朦胧中忽然想起,我什么时候给自己在床头放过水杯?我抱着头,揉着眼睛,梦中的焦虑感还在,加上了这一份纳闷,这夜,仿佛黑得压人。 梦里我又回到了学校,是开学第一日呢。我出了家门却迷路,找不到车站,四处问人也无用。于是想掏出手机想找张闻问路,却怎么打都是“对方正在通话,请稍后再拨”。我于是忽然想起,张闻不是早与我分手了么? 好吧,换个人问。我又拨笑笑的电话,却,忽然那怎么也打不出去。手心里都出汗了,才忽然想起手机似乎没有交费,早被停机了。于是无名火起,恼得将它扔到地上,又一路跑着去寻路。 在闹市兜兜转转累得几乎虚脱,我才在一条窄窄巷子里看见那个熟悉的站牌。上了车还对着司机抱怨了两声,责问为何车站搬家了不在原处留个告示牌指引方向。那司机却转过头来一脸不屑地回答说:“这车站一直都在这里,你脑子坏掉了?自己不认路还怪车站搬家?” 我脸红得要命,一声不吭溜到车后寻个座位坐下,再不敢吱声。那车却开了很久很久,久得我屡屡想往前走问那司机,究竟是不是走错了路线?为何平日半时的路,今天开了快两个钟头。 却始终鼓不起勇气。于是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好不容易盼着到站,忙几步奔到车门,一跃而下。 下车便看见了老师。正要同他解释为何迟到,他却开口说说今天要毕业考试。考不及格不许毕业。 于是我顾不上擦汗,冲进校园急急忙忙寻找考场,一路奔跑,一路担心。 那些公式,那些定律,我竟是一个都不记得,唉呀,究竟上个学期我学了些什么,为何脑中一片空白?挖空心思都想不起一个字? 正发急,忽然便看见了笑笑走在我前面,于是努力追上去拍着她肩膀问:“笑笑,笑笑,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期学的是什么吗?快,给我看一下笔记。” 但笑笑一直没有理我,她不紧不慢走着,却,无论我如何努力想走到她前面拦住他,都无法做到。 我便这样忧心忡忡地追着她进到考场。她始终不曾回头,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对笑笑的气愤打开老师发下的试卷,然后面对所有的题目都一筹莫展。 这张试卷居然没有选择题——哪怕什么都不会,至少可以靠选择题碰运气的机会都没有。 我对着一整张试卷发呆,然后在试场里嚎啕痛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一道题目都不会回答。我苦苦读了这许多年书,但我无法毕业了。 我记得我哭得狼狈不堪,所有人转过头看我,充满不屑。我将头埋得很深,心底却还盼望笑笑会过来拿出她的卷子给我抄。 但是最后笑笑走过来,只是将我的白卷从我手里抽出来,走去考场另一头交给老师。 我对着她喊:“把卷子给我,我还可以回答的。让我再想一想,我会想起来怎么回答的。” 可是她没有回头。 我又喊:“把你的卷子借我抄吧!他们不会知道的!” 她依旧没有回头。 但她说:“展颜,别勉强自己,放弃吧,你知道的,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是被这句话惊醒的。 我努力睁大眼睛,但我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窗帘遮住了所有光源,我身处黑暗,脑子里还在轰隆隆地响着,“我是为了你好”…… 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会真的对我好,或许那杯神奇地放在床头的水算是。我抓起那只杯子,摩挲着它光滑的杯壁,深夜梦中醒来的一杯水,让我鼻子发酸,不过那也许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令我有些想打喷嚏的缘故。 不过我还是默默说了一句:“谢谢你,老刘。” 我摸着玻璃杯,如摸着我的良心,我低着头承认,你是为了我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为了我好。虽然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做才能为你好,还了你这份人情——我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谢谢你放在我床头的这一杯解渴的水,还有,你替我放下这杯水的让我开心的关心。 蚊子在咬我,咬死我了!匆忙更新一章,本想大写特写的,谁叫我贪吃呢?一盆香辣蟹吃了足足两个钟头,每只蟹脚都剔得干干净净。于是,舌头碎了,回家晚了,蚊子开心了,我的更新大计,缩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三十九章 星期天一大早的电话总是能吊起人所有的怒气,尤其是一个半夜梦醒后睁着眼睛数绵羊数到了天荒地老才勉强入眠的女人。 我拿起电话听筒前愤怒地想要狂吼,不过,我这种无胆匪类是没种用恶声恶气接听电话的。我尽量温和平静地说:“你好,哪位?” 之后我便行动如风。十五分钟后已经坐在车上直奔公司而去。 周日的公司会议室,只得五个人,显得空空荡荡,毫无人气。而会议桌上亦没有通常会由秘书准备好的茶水与坐在角落记录会议的秘书。 这种场合里,谁都不愿意把自己变成倒茶水与做记录的那一个。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争山头抢地盘谁都想要扬威立万的场合。 总公司的人事经理一脸笑意看着我们——老板,他即将高升,一副免战的和气相,剩下三个,便是此次争夺上位的候选人。 我眼观鼻闭关口口关心,摆一个精英的意气风发姿态,却将嘴巴封住,兵法云,谋定后动。 这是兵法么?管它,我只微笑,坐定。 还有两位竞争者人选倒是同我之前收到的消息一样,果然道消息虽上不得台面却凝结群众智慧。 他们两位要比我有出息得多,资历与背景摆在那里,此次我摆明了是陪太子读书,只为凑数才陪绑来此,而他们,却都有志在必得的豪情,自然比我要看起来有料得多。 此刻他们的神情,我想了几分钟,决定用斗鸡来形容,其实我没见过斗鸡,但还有比这更让人觉得恰当的比喻么? 总公司的人事忽然大驾来临,急招我们开会,说是出差顺便来访,却,谁会不明白这突然袭击为的是当面考察下一任的地方诸侯人选。 竟秘密到选了个周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来去不留痕迹么? 大清早过来,没有一口黑咖啡吊精神,我眼睛还颇有些酸涩。但,两位部门经理斗法正在激烈处,这热闹倒也顶得上半杯咖啡,足可提神醒脑。 他们正在就去年的销售策略与全年业绩总结各执一词,谁都不愿将功劳分些出来,于是究竟是谁的部门劈开了荆棘斩下了龙头,倒有些扑朔迷离。 我并没有参战,我正忙着自我检讨。那两位数据与报表详实丰富,放在桌上厚厚一摞,可见是有备而来。每一点唾沫星子都不是白白浪费,说出话来如行云流水,却严丝合缝,想必早已打好草稿,演习数遍。 不用说,他们一早收到消息,做足功课。 就冲这点,也可知我在本公司混得并不如我想象中风生水起。打不通任督二脉做不到手眼通天的部门经理,就算有机会向上一步,又怎能稳稳看住这地区总经理的位置? 于是也就叹了口气,安心作我的观众。那天若接了杜力的大单,也许今天尚有转机,但我既然一早放弃借助他的外力,而又自知靠自己只怕势单力薄,那么此刻,也只有看看好戏,自己同自己打赌,会是哪位胜出,从此做我主上,让我效忠? 不争也有不争的好处,我至少还能在本公司立足。总好过此次争位失败,又同未来老大结下梁子,迟早被踢出局,拿着遣散费在金融危机里四处苦寻好差。 动完自己的心思,却也不能完全一声不吭。那总公司的钦差大臣既然钦点了我来面试,总要交些干货,纵然此次不争,万一同灵魂交易不成我还需在这公司里混,总要留下个好印象,为将来做个铺垫。真的一句话不说,只怕对我的考语也不会好到哪里。 趁两位大佬口干舌燥休息的功夫,我也趁着钦差大臣对我的提问而表现一下,先表了本部门的全年战略与实际运作,替自己做个滑不留手抓不出辫子的述职报告。因不想加入战团,故,索性将老板放上神坛,只将功劳都归于他英明神武的指挥,又顺便,两位未来主子候选人谁都不落下,统统赞美一番。 这么一番做作,谁都了然我的立场。我于是干脆放下身段,自动去茶水间泡了五杯咖啡,只差将“我是来打酱油的”这几个字贴在额头。 也不是不可惜的。 薪水,地位,一呼百应,谁会不爱这些? 早上电话里听了老板通知,不也是一下子如打足了气的球,蹦得三丈高。带着赶考的心,热切地往公司赶。 我对牢咖啡机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有灵魂可以出卖,我不同他们争这一点蝇头利。 我慢条斯理将咖啡一杯杯放进托盘,顺便找出糖包与奶包。想了想,又找出些饼干之类的点心。 这才施施然走回去。 那场斗鸡却还未结束,正至最酣处,两位你来我往言语交锋,恰似红刀子白刀子出,互相捅在对手命门。 我只坐下,瞄一眼老板。虽然表面上看他不露声色,但,我自然之道他的心落在哪位身上——吴豪。他的心腹,他安排着接替他的人选。不是为了让吴豪上位,他又有什么必要在我要递出辞职信的时候开口留我?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也明白了。老板大人的好声好气必有深意,果然,我留下,挤掉别个更有实力竞争者的候选资格。 真是难为他如此,只怕这番苦心真能让他如愿。 钦差大人一直不曾表态,只是适当时候拨一下火,撺掇着那两位更加卖力表现。斗鸡的乐趣自然是看着两只畜生为了点面子上的事情互相咬到羽毛飞扬,内里尽露。此刻钦差大人的心中定然笑得开出了花。 言多必失,两人的争执有些带到了老板身上。自然,老板对吴豪的偏爱是所有人心头的一条刺,何况是此刻正在气头上不曾考虑周全的周方。 渐渐因着对吴豪的指责而隐隐透出对老板的批判来。却,因为并无指名道姓,老板只能装作无事般,一口口喝着咖啡。 我看了看钦差大人,他脸色平和,一双眼只在两位斗鸡表演艺术家身上来回转悠,嘴角倒是带着丝笑,礼貌范围内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笑。 我看着那争执中的两位,平日里他们相处还是不错的。半年前周方与人事部经理争执时滚在地上互殴,还是吴豪过去边劝架边拉偏手将周方拖起。又轰走了看热闹的众人,又事后摆酒替两位经理作和事老。 如今他倒是连这件事都拿出来说了,只怕好端端的同事间那点面子交情从此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低头,看着我面前的咖啡。 这间公司上百人,大家每日在一起消磨至少八个时,人一天统共只二十四时,除去送与枕头的八时,我们将一半时间丢进这方格子间。却,无法在这里收获与付出等量的东西。 无论是金钱,抑或是友谊。 苏州,我要去苏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章 赔笑,陪坐,看斗鸡,一个上午很快过去。按理自然要为钦差大臣接风,吃吃喝喝必不可少。我早在暗地里叹气,为不幸报销的星期天伤心。 由此可见我果然没有升职潜力,想要往上走的谁不是上足了发条的工作狂?双休日?他们心中哪里有双休日?松懈两天整整四十八个钟头,这是多少工作与多少生意啊,休息二字在他们心中等于自暴自弃。 其实,我继续走神,其实似乎以前我也是如此呢。 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么自暴自弃的? 也许是终于发现自己对这种生活方式有多么厌恶的时候?但那时是几时?我扯不出那根埋在脑子深处的头绪来,于是干脆不想。挺挺背,坐直了身子,混了多少年,当然知道许多时候别人会在意的,只是那个你摆出来给他们看到的你。 我早就学会了,不管真实的自己是怎样颓废无助无聊无力,摆在台面上的自己必须装得人五人六,光鲜自信。 这样也不错,我保持良好状态一直到斗鸡正式告一段落,会议室暂时一片静默。我偷眼看去,钦差大人嘴角噙着一个含蓄的意味深长的笑,那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那是老狐狸的眼睛,看似水汪汪暖如冬日阳光,其实内里却毫无内容。 东西都在心里埋着呢,想从他脸上看端倪还不如直接打个车到据说很灵验的玉佛寺里烧柱香求个签倒有个几分胜算。 老板也有样学样扮佛爷。他学习能力还真强,不过一个上午,倒把原先他那些跋扈专权但还算外露的性情全部收起,此刻倒同钦差一样,是同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木头雕像。 好吧,我也不说话,我看着。 吴豪先说话:“呦,不知不觉这都中午了。这都是因为和苏先生您聊,越聊越投机呢。这样吧,我做东,大家去七重天随意吃点,那里别的不好,本地菜式倒是最有风味的。苏先生难得来,吃点特色菜,倒也不枉此行。” 周方冷冷在旁边插话:“七重天是本帮菜为主,推荐给你那些爱吃甜食的女朋友们倒是首选,但苏先生是北方人,还是去东兴楼吃东北菜更加合适吧。大家都是同事,互相之间何必客套,吃东北菜又对胃口又实在,苏先生难得到我们公司来,难得同我们吃饭,酒要尽兴,菜要对路,搞那些虚头虚脑的华而不实的东西,这不是不拿苏先生当自己人嘛……” 吴豪脖子一拧,正要反驳,老板已经抬手,还未开口。 钦差大人却已经笑眯眯推辞:“两位经理真是客气了。我来此地本是有事要办,实在是久闻各位大名,才特地多安排出这半天的时间来打扰各位,耽误各位周末假日休息就已经是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让你们破费请我吃饭?况且现在我是不得不告辞了,回去的飞机是下午一点半。现在已经十一点四十,这就得往机场赶了。” 话音还未落,吴豪已经扼腕叹息:“唉,时间排得这么紧啊,都怪我们话太多,耽误了您。这样吧,我送您去机场当时赔罪,这也比叫出租车方便得多。节省下来时间,还能在机场吃点东西垫垫饥。” 周方每次都抢不过他说话,有些动气,脸上倒是什么都不露出来。只是冷冷点眼药:“吴你那个车行么?前两天不是还抛锚在高速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害得你差点走回城里?你送苏先生是一片好心,但要是万一车子又抛锚了,到时候耽误苏先生赶飞机,不是反倒误了事儿?” 吴豪狠狠看了他一眼,我暗笑,吴豪的车是他前两个月刚换的新款suv,哪里有什么半路抛锚的事情?周方无中生有随口给他一棍,谁又有功夫对证这点事?吴这亏算是吃得结结实实。 周方趁他一愣神怒得有些淤滞,直接挥手,倒象把钦差大人划入了他的领地:“苏先生跟我一起去机场吧,正好我要去接个朋友,三点到。我提前点儿去,也能送您。” 老板一直在一旁微笑,此时插一句嘴:“周一向毛毛躁躁的,我一上你那个车就手心挂冷汗。我看还是我开车送苏先生去机场,周你要去接人,也不好让人家坐你的亡命飞车,横竖我下午没事,跟你一起等,接了人一起坐我的车回来。” 周方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他哪里有要接的人?老板这么说,摆明了逼他出局。不过此刻他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说:“这哪儿好意思让您跟我一起等到三点?何况现在的飞机动不动晚点,一拖时间没准儿能拖到晚上去。我还是自己开车去接人比较好点。” 这么一来,送钦差的人选算是彻底定下了。我连车都没有,自然争一下的机会都无。 眼看着尘埃落定,钦差大人也无异议,挽起了行李箱便出公司。我们一起送他出去,还没走到电梯口,便见有人从电梯里出来,迎面便向苏先生打招呼。 苏先生迎上他,两人在离我们几步外略说了两句,于是,谁都不用送他去机场了。 他自有人送。 我们一起坐电梯下楼,电梯间里老板吴周一起仔细替那位抢走钦差的家伙相面,似要用眼光在他脸上钻出石油来。 我努力作出一个茫然的样子,虽然我当然知道此人是谁。 但我也未尝不是在绞尽脑汁琢磨此事的。 因为我居然认识此人,因为此人居然是杜力公司的法律顾问,方辰杰。 憋足四天还是五天?咕~~╯﹏╰〕b,头发都掉了无数啦,还拔了许多——白头发……555555 好消息是憋更新的这几天居然相当勤快地把厨房衣柜鞋柜统统收拾了一遍,下次再憋,大概就能把房都拆了……哇哈哈哈……推荐《第九区》,相当好看的电影。讲的是外国城管(拆迁办主任)是如何堕落地与被管制对象同流合污转而与人民作对的故事。〕嘻嘻……,其实不是与人民作对,而是与hgfu和雇佣军作对。不过,这大概也算是与人民作对了吧,人民,多少罪恶是以汝之名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真想知道杜力给了方辰杰多少银子,才能买到一个律师在周日替他跑腿作公关。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伙一定是在替杜力忙活。当然,我客观地想,这也是因为杜力是我唯一知道的他的客户。 方辰杰显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认识我的样子,扫向我的眼光同扫向老板他们的一样陌生而谨慎。 好吧,我决定随大流,于是和老板一样假装不认识他,偷眼瞟他。 老板后来显然试图同他搭讪,但是高性能的电梯速度就是很快,唰一下我们就到了大堂,于是,客套完毕我们便目送上使离去。然后,我找个借口,迅速走人。 老板的脸色并不太好,那两位大哥也一样是种被半路截胡后不爽的样子。我心情不错,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时此刻不闪人那才叫自寻晦气。 这公司真真复杂。当年的老板上位战就打得可歌可泣,我们卒子们个个低头做人埋头做事,幸亏我站对了队伍,押宝正确,才能在大战之后作为外围功臣得到封赏。从的一个销售组长升到部门经理。 可如今,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我却腻味了,不再有那时候的猛k三十六计,熟读兵书的劲头。 那是因为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我坐上出租车,对着司机说出家里的地址。办公室之外,我原来还有一个家。 不,我从来只有一个家,以公司为家,本来就是一个多么荒谬的笑话。 打开门便又看见老刘。他捧着大桶的冰激凌吃得高高兴兴,电视里播放着我最受不了的韩剧,但他看得异常投入,眼睛同电视机间似有根牢不可破的线,牵扯着他整个人的心思。 过了一晚,好象我对他的恼怒已逐渐消散。说实话,一早上坐在办公室里对牢那些必须随时戴上面具穿上铠甲十二万分心应付的牛鬼蛇神之后,再见他,我倒有些见了亲人的放松。 他见我进屋也并不同我打招呼,我毕竟是这屋子的主人呢,他看得入迷的电视机还是我的财产啊! “你应该想办法引进些电视剧到你们那里,”我讽刺他,看不上他兴高采烈的样子,“或者,你在这里抄点剧本回去找点长得好看的鬼照着演算了。” 他哪有功夫理我,敷衍地含糊应了一声。 “要不你自己当男主角吧,你这家伙别的好处没有,皮相还是不错的。”我故意色迷迷挨过去,拿食指抬他的下巴,电视剧电影里轻佻的流氓都这么干,我这是有样学样。 魔鬼的下巴没那么好抬,而且他也完全没有配合我的意思。于是没有电影电视里那些被调戏的美人们泫然欲泣的迷蒙大眼,只有老刘完全不给面子的肢体语言。 这家伙一巴掌拍掉我的手,挪了一下屁股,坐得离我稍远一些。 我叹了口气,瘫在沙发上。 为什么古时候的穷人家里随便来一个神仙,就是一会做饭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聊斋里那些遇鬼的书生们也都是艳福不浅。偏偏我家来个魔鬼,却只会吃我的食物,看我的电视? “你有钟点工,而且活干得不错。”老刘眼睛盯着电视,却依旧接收到我的抱怨。 “可那是我付钱请的。” “说到钱,她刚才对我说,下个月开始她的钟点费上调百分之二十,她要你给她转账的时候别忘了。” 我无语,我的工资并没有上调百分之二十,我相信我也绝没有这个胆子随便发封-ail给老板拽拽地说“下个月开始工资卡里记得多打百分之二十给老娘”。 老刘接着说:“她说了,你要是不同意涨价,她下个月就不来了。不过,”他坏笑,“她说了,外头现在都涨了百分之二十五了,估计你也找不到比她便宜的熟手。” 大不了不用钟点工了!我愤怒地拍一下靠垫。 “喂,老刘,你好歹也是个魔鬼,好坏有点法力吧?收拾收拾屋子打扫打扫卫生应该难不倒你吧?” “当然。” “那你替我做,我省下钱,给你买冰激凌。” “……” “喂,老刘,你说话啊?” “我只打扫自己的地盘。” “自己的地盘?” “除非你这里也是我的地盘,否则……” 见面分一半?我没见过抢东西抢得那么理直气壮的。 “刚才那个钟点工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她那个表情还真是……意味深长啊……”老刘朝我挤挤眼,放下冰激凌桶,揉了揉肚子,坐得更舒服点。 “哦?这八婆!那你怎么说的?” 沉默。 然后他忽然握紧拳头叫:“别上他的车啊,他不是好人啊!” 我揉着脑袋看电视,电视里那个白兔似的女主角正要上一个油头粉面的登徒子的车。老刘的表情让我眯起了眼睛,这魔鬼真的是来帮我找回灵魂的么? 这年头,朋友不可靠,组织不可靠,求神拜佛不可靠,连地狱里的魔鬼,也同样不可靠啊…… 我可怜的残缺的灵魂,看来只有我才是唯一惦记着你的人了! “放心吧展颜,我是你见过的所有不可靠里最最可靠的可靠呢!” 靠,这是绕口令么? 我瞪着老刘,他瞪着电视,电视里白兔女主角正在拼命挣扎着,而那个坏蛋登徒子一边对她动手动脚一边嚷着:“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个非常可靠的男人呢!请你顺从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我忍不住笑了,在女主角的哭泣中微笑。而老刘,悻悻地关上电视机,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方才那个可笑的场景。 但是真可惜,他拍不散我那浓浓的笑意。 于是他在我揶揄的眼光里宣布:“展颜,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要特意制造出勾我悬念的气氛。但是我笃定地看他,我们都知道,他一定会说下去的,我可以拿我房子的一般产权打赌,不把下文说出来,这只鬼一定会被自己的话憋死。 果然,他蓝色的眼溜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说了下去。 我错了,我光知道更新慢是错误的。没想到比更新慢更恶心的是写得拖拖拉拉的。连我自己都要唾弃自己啦,鸡毛蒜皮写好多,这简直人神共愤啊!算了,别的不说了,鞠躬道歉ig。那个啥,所有看不下去的同学别客气,使劲儿砸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二章的上半部分 听说人追求自由,就是希望能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扯淡! 我不喜欢有太多选择,总是这样! 太多衣服可选择,我会挑花眼,最后对着衣橱叹息自己一定是把更好的那件遗漏在某个我错过的地方。 太多机会可选择,我会看走眼,并且总是以为那个被自己放掉的机会才是最有可能让我成功的转机。 考大学的时候选专业,上大学的时候选选修课,我每次都觉得自己其实做错了选择题。 而找工作的时候毫无机会了,一点选择的可能都没有,我抓着唯一的机会进了这家公司。看起来很艰难,但是,爬山似只需向上看不需寻路,倒不会让我有着“当初如果……”的后悔。 好吧,现在老刘好心好意地摆出了选择题给我做。 我眯着眼,只想叹气。 他是这么说的:“我必须告诉你展颜,你有很大机会得到你今天去面试的那个职位。” 我记得我心跳漏跳一拍,不抱希望地放弃争取并不意味着我对这个职位没有渴求。老刘说我有机会,我自然雀跃。 但是他即刻说下去:“不过如果你真的去争取的话,你正在凑拢整齐的灵魂大约是无法回归了。” 我立刻心凉,刚有些沸腾的血瞬间降温,那就是终止交易了! 他摊手:“所以你看,你喜欢钱,而如果你升职了,你不靠卖掉灵魂就能赚到很不错的薪水。我做事一向公平,我必须告诉你,你现在可以选择两条路,一条,升职,不再寻找灵魂,交易取消。一条,不升职,继续寻找灵魂,可谁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在期限内找回灵魂完成交易。” 也就是说,无论按照概率学,统计学,数学,随便什么吧,细细算下来,总是现在终止寻魂更加有把握让我的未来有保证些。 可是,升职,会是我想要得到的一切么 放弃灵魂交易很容易,寻找灵魂却艰难。 得到梦寐以求的职位很令人兴奋,再也不能见到老刘——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抱着老刘放下的冰激凌桶埋头苦吃,甜丝丝的味道入口便消散,味蕾们罢工了么? 升职还是继续寻魂? 我沉吟着,决定先问个清楚。这只鬼是怎么知道我会有好大的机会得到这个我自觉无望的职位?又凭什么断言得到这个职位的我再也无法寻找回我的灵魂? 不过我终于抬头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默默消失了。 我对着空气叹气,选择题……可怜我一无所有,连拒绝做它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我挠着头,软趴趴伏在沙发上,绞尽脑汁。 事实上,我大概根本就没有脑汁。 我根本是思考不出任何东西来。通俗地说,我脑海中一片茫然。灵魂交易是玫瑰色的梦,升值成功是金色的梦。玫瑰色的梦美得让人沉迷,金色的梦美得让人得意。 金色,还是玫瑰色? 彻底扔掉灵魂,还是努力拼凑完整? 我的心是钟摆,上一秒向左,下一秒向右。 无论左右,都无法让躁动的钟摆平静。 俺家伟大的张导把他的手当胡萝卜削,幸好,俺是说幸好,刀子够锋利,下来好大一块肉。于是他血流如注,俺拿起云南白药就当不要钱那样洒下去。于是俺就只写了这么多。于是俺明天继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二章的下半部分 比无路可走略好的是有路可走,比有路可走更好的是有好几条路可走,比有好几条可走还要好的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的罗马城,是人民币搭就。不,我心中的罗马城,只能是由人民币搭就。可我竟不知道该选哪条路走进那座最后的城? 我想不出答案,索性不想。我也没法再想,从起床就没有吃过东西,几口冰激凌不能填饱肚子,反而挑唆着我的胃跟我造反。 我举起电话决定给自己叫个外卖,不能在发财之前把自己饿死,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无比确定。 刚拿起电话,电话铃声便响。我吓了一跳,险些把话筒扔掉。 定了定神,把听筒凑到耳边,喂了一声。 那边是方辰杰,招牌话题是:“展颜,一起吃个饭吧!”幸亏我不打算同他交往,不然很快就把自己撑成肥婆。 不过今天我倒是真想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所以我痛快得不得了地答应。并且,静候他上门来接,说实话,我也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自行出门赴约。 放下电话看看钟,时间上来看,他是刚送走了钦差大臣回来,我的脑子里灵光闪现,将老刘方才的话同他联在一起。 莫非,我的升职转机,竟同他与钦差的关系有关? 从他很容易想到杜力,站在他背后的杜力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对我公司的了解度明显很高,我一直以为他是关注我才会关注的我的公司,但如果把事情反过来想——杜力又为什么不是因为关注我的公司才顺便了解到我的状况呢? 一个月前如果谁问我了解不了解杜力,我会毫不犹豫说当然了解。 而今天,同样的问题砸过来,我只能说,杜力,我知道这个人,但我真的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把灵魂卖掉的男人,连糟糠妻子都可以背叛的男人,我看着他从无到有白手起家,这过程本已可算传奇,但我还真没想到他的人生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而连我尚如此想,那么笑笑,她会不会有着更多的陌生感? 枕边人不再是贴心人的滋味,会怎样折磨着她?知道了真相的她,又要怎样面对这样的丑陋现实? 我怔怔看着电视柜上摆放的相架,相框里我和笑笑的合照,笑容永恒甜蜜。 这样纯真满足的笑脸如今已成云烟了。再也回不去从前,再也没机会重来一遍,人是如此轻易得被时间抛弃,于是人的心也一并被时间捏碎。 我不由自主拨通笑笑的电话,不抱希望地盼着她或许已经消气。 她的电话通了,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听。 我又打了两次,听着“嘟……嘟……嘟……”的等待音,这机械化的声音让人渐失希望,无情是不需要有表情的。它甚至可以只是持续几分钟的长长的无人接听的电话音。 我终于放下电话,替她找了许多借口,对自己说她只是正好走开,没有听到手机铃声。她经常这样,她未必是故意不接听。 但我嘴里,仍是苦涩难抑。 我埋头作鸵鸟,直到方辰杰按响门铃。 开门之前我瞥见门厅穿衣镜里的自己,苍白的脸,愁苦的眼,耷拉着的头发有气无力摊在肩膀上。可我名叫杜展颜,我的人生,为什么竟如此名不符实?那张同笑笑的合影里朝气蓬勃的展颜欢笑的脸,美好得竟不似真实。 生死线,一部讲抗日的电视剧。一部告诉你人是怎么被自己的懈怠自私愚蠢自作聪明逼到绝境,又怎么靠着倔强骨气勇敢担当跨过失败乱世里求生求胜豪情满天的故事。本人现正沉迷该剧i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跪搓板含泪更新四十三章 一开门我就欢呼,饭菜香隔着打包盒与塑料袋也能瞬间把我包围。善解人意者,方辰杰也。我没见过此人上法庭是啥英明神武样,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得起他执业律师的招牌,但我猜想这家伙专业不行也不会担心饿到,如此贴心的服务,应该是本世纪最缺的助理人才。 他真的是最好的助理人才,风度翩翩拿着打包盒的样子如拎公文包一样泰然,进屋后奉上笑脸回应我的感激,顺便赞扬一下我的家居布置,与此同时,眼光六路地迅速了解地形,在我作主人的动手之前,先将碗碟取出放置妥当,我刚将奉客的茶水倒出,那边厢餐桌已经色色齐全,只等我举案大嚼。 吃饭的时候我很专心,但我还是有空发现这些菜式都是我平时爱吃的。方辰杰,我要是有钱一定雇你作特别助理! 我吞下最后一口饭菜,开始装斯文地看着对面吃得毫不夸张却颇津津有味的帅哥。等着他开口。 他一定会开口。不然他何必来这么一趟?这一点我倒是非常笃定。 果然——他慢慢放下筷子,替我收拾餐桌,服侍妥当后,不露痕迹把话题引了出来。 老刘没有说错,我真的要升职了! 只要我愿意去找杜力,低个头,只是低个头,不掉一块肉,不少一根头发,简简单单,轻松顺利,就可以踢走对手上位。 这次比上次诱惑更大些,我的抵抗力又比上次弱些,我倒是真得坐在那里凝神细思着。 方辰杰是这样说的:“展颜,你捱义气替杜太太不平,我是真的佩服。不过人总是活在现实里,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情,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缘分去解决,你与杜太太再亲密,也不该继续把自己搅在别人的婚姻里。更何况你同杜总也是很好的朋友,为公为私你都没有必要替自己在前途上设那样一道无谓的屏障。” 是啊,换了我是方辰杰我也这么劝杜展颜。现在杜展颜也是这么劝杜展颜。 笑笑自己都扯断了同我的联系,我又有什么立场再去同杜力划清界限?说到底,吃穿用度一切的开支那些个每月必须缴付的账单都是靠着我自己一双手挣回,笑笑同我的友爱再深厚,也不能帮我免掉哪怕一分钱的账单。 杜力却不同。 他已经富贵到可以收购我的公司,直接任命我作地区总经理的地步。 同他的交情每一分都可以换回许多的利益,铺一条金光闪闪的大路。 拥有一份姐妹般的友爱之情并不值得骄傲,拥有一个有钱阔佬的朋友才会真的让人三生有幸。 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方辰杰一脸真诚地游说我的言辞,这就是我早已在心底清醒认识到的真实。 我看了看方辰杰,又伸出手,看了看我自己的手。 这双手没有什么是可以握住不放的,此刻也没有任何人的手握住它不放。 孤单的我面对着老刘扔给我的两个选择,面对着方辰杰扔给我的一个好前程,没有谁直接走过来,伸出手,说:“展颜,过来,我牵着你走。” 其实我真希望随便是谁,过来牵住我,就这么紧紧牵住我,把我向前领,未卜的前路,只要有一双可以牵住的手,艰难也会变成风景。 但我此刻,只能空荡荡摊着我的手,他们都站在外围,他们友好又尊重地等着我自己走,我的手只是我的手,我的四肢的一部分,没有别的功能。 我站起来,踱了几圈,方辰杰坐着,一派恬静。 这条路总要自己选,这条路总要自己走,这条路走到哪里,都是我的路。 我看了方辰杰一眼,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向我微笑。 我也微笑。 我从未进过赌场,拉斯维加斯与葡京都是传说中的陷阱与仙境。但我正在开始豪赌,甩出唯一一张牌。 拿我的前程未来的岁月作筹码。 我的牌底是——寻魂。 我的决定是,将我最后仅有的灵魂卖个最高的价钱。 我宁愿我的交易对象,是住在地狱不见天日的魔鬼,也不要认识多年却面目全非的老友。 选择题做完了,我如释重负,倒一身轻松。 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中秋团圆饭,不可以不早早回去吃。于是我没来得及修改就发上来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天天更新,我不要作太监,宫女也不做!看了那么多穿越文,我当然知道,在宫里打酱油,那是多么的……让人内牛满面……《生死线》今晚大结局了,该死的都死光啦,天堂凑够一桌麻将,活下来的顶多坐路边玩个五子棋,打倒49!踩上一万只脚!冰啊,砖头留着给世博修路队吧,他们比我更用得上! -------我是继续更新的分割线---------- 我真同情方辰杰。 看着他讶然的脸色,我真的同情他。作为一个以说服人为职业的律师来说,每次都在我这里碰钉子,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件有趣的事情。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在心里偷偷对他说。 但当然,这样的抱歉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他总也有他的面子要顾及,他依旧要撑着他的场面,尽量不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倒杯水给他,他一饮而尽。 然后他站起来,我以为他要告辞,但他不是。他在房间里走动,如同看房子的房客一样细细打量家具,窗帘,甚至包括天花板。 最后他坐下,呼出一口长气,看牢我。 又是那种如看太婆的眼神,可我不是他太婆,所以我觉得心里发毛,偷偷打量他,假设他是受刺激过度失心疯了? 他终于开口:“你家并不大。” 我无语。 他又说:“装修有些简单,不算很好。” 我依旧无语,心里说:“大哥,你并不是来跟我租房子砍价的,说这些做什么?” 他继续说:“你境况并不特别好,虽然也不差。你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也不是最聪明的。我想过追你,只是觉得你这种条件的女人最适合我未来的家庭生活需要。” 好吧,从租房子砍价转成了对我的估价?我摸不着头脑,听他说下去。 “可是我现在收回追你的打算,因为我终于发现我根本配不上你。” 我继续沉默,啊,失去一个追求者了,好久没有人追我,可怜,才热情了没两天,就这么放弃了……失望啊…… 不过慢着,他有什么必要把他那点儿心思抖露出来? 他开始抛出最后的包袱:“但是我希望能做你一辈子的朋友,我想,你会是我钦佩一辈子的朋友。” 啊,是在拍马屁啊!还拍得如此感人肺腑!不愧是做律师的呢!拍个马屁都拍得如此婉转曲折跌宕起伏的。 我一脸感动地看着他,这么好听的话听完了总要给点反应,只不过,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他老人家没有完成任务劝我归顺他家主公,按理本该恼羞成怒,拂袖离去,临走撂下一句“杜展颜你我从此绝交”之类的话才算合理,此刻他搞这么一出,弄得我傻傻地继续扮锯了嘴的葫芦。 无限纳闷,也不知道这种赞美会不会受之有愧? 他说完了也不继续往下细细表述,于是我们闷在屋子里大眼对眼。 良久,也许气压实在太低,他终于又问一句:“那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我要赌把大的去跟魔鬼交易灵魂,一旦成功就可以富贵逼人,拿一百块钱人民币当餐巾纸擦嘴用。 这种打算没法告诉你啊……我默默看着他。 他忽然又来一句:“我还认识些人,又需要的话,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好心的男人,我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这年头如他这样的人也不多了,眼看我铺好的青云路不走,没踩一脚,没给两句讽刺,还一脸崇拜地来表现热情,换了以前也许我就该对他以身相许报答知遇之情了。 不过就是我有这个打算人家也说明白了,敬谢不敏。 对英雄的崇拜是一回事,真要你随着英雄一起舍生取义是另一回事,这道理无数先烈早就用鲜血来证明过了,所以,我又喝了口水,笑嘻嘻看着方辰杰,现在表明立场表示从此相见只是朋友,井水不犯河水那还真是聪明之举。 好吧,饭吃了,话说了,该走人了吧? 真希望还能如古时候那样,约定俗成地泡上三泡茶,举杯送客。现如今我给方辰杰足足续了四次水,杯子举在手里手都酸了,他倒好,居然还妥帖地把自己安置在沙发上,如同长在那里似的,就是不走。 我开始眼皮发涩,听他在那里述说着法庭上的那些故事真的不如推张碟进dvd机直接看我心爱的《律师风云》来得提神。 可他冷不丁来一句话:“杜太太找我帮她。” 猛地把我惊醒。 话说,大家国庆快乐!中秋快乐!我真无耻,千把字也拿来更新,可我也要过节嘛! :bk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四章 “笑笑找你?”我差点没直接说,你不是杜力那边的? 全世界的律师都死光了也不能任由一个律师吃了原告吃被告吧……我眯起眼睛看他,跟我说这个干嘛? “她要我替她介绍个可靠的调查公司。” 我眨了眨眼,晕了! 傻笑笑,与虎谋皮,认贼为友,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笨蛋!我在肚子里骂她,找谁也不能找方辰杰啊,他额头上顶着好大个“杜”字,隔五百里路都能闻着他身上那股杜氏家养律师的味儿。 居然找他寻调查公司调查杜力……可怜的家庭主妇,可怜的无路可走的笑笑! 自昨晚以来,我时刻担心会做傻事的笑笑啊,虽然迈出了第一步懂得去找资料反击而不是如我先前悲观假设地那样躲在屋子里哭泣无所作为,但,这歪歪扭扭的第一步,怎么就那么坚决地踏进了陷阱里了呢? 方辰杰大约猜到了我的想法,看着我,笑一下:“是的,她居然找我。我想那是因为她相信我,真心实意把我当朋友,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一个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的还愿意相信朋友的女人。” 是啊,又善良又傻气,我摇头。朋友?方辰杰的每一个毛孔都不值得相信,没有人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候继续和她作朋友的,同钞票抢朋友,可怜的笑笑,注定又要失望。 但,失望的是我,因为方辰杰说:“我本来在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应承她。不过现在我有了答案,展颜,谢谢你。” 啊?! 我瞪着他,他倒是从容不迫,笑得坦然:“刚才我拿来劝你的话,其实也是劝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替人打官司,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每天绞尽脑汁做的不是维护我这个职业本该维护的那些尊严,而是,替有罪的脱罪,却无法为无辜者主张公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都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本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我本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谁有钱谁说话就可以大声,谁没钱谁就注定被踩在脚底。真的,展颜,我曾经很有理想,但我最近越来越发现我越是成功就越和我的理想渐行渐远。我差一点就习惯了,妥协了,我对自己说这样很好,一切都应该这样,因为别人都是这样的,凭什么我就该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道德感把自己弄得很惨?” 他拿出的是殉道者狂热的劲头,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继续发表演说,这次的演说真是让人感动,我是说,我从未被他的滔滔大论打动过,可这会子,我有种拍手附和的。 我没拍手,是因为他老人家先一步抓住我的手:“可是你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亲眼看着你一次次拒绝那么大的诱惑,如果是我,绝对无法抵抗的诱惑。” 呃……我看着他,他的脸色绯红,那是因为激动吧,因为他的眼睛也是亮得如同一百瓦的灯泡。我觉得我的脸也很红,我当然知道那不是因为热情,那是因为羞愧。 没有老刘的那张灵魂订单在我身后戳着,没有前两天费劲巴拉找回来的那一点子灵魂在我身上散发良知,我大约一早就屁颠屁颠跟在杜力后面作狗腿状了,凭我对自己的了解我知道,那是一定的。 如今凭着那点良知,早已如城墙般厚的脸皮也遮不住那点臊了。 所以我都不敢再看方辰杰,这位律师是被我骗了,可我也不能明告诉他我之所以那么酷那么拽那么一次次扮高尚只是因为——我在等着把灵魂卖给魔鬼呢。 我总不能对他说:“兄弟,别激动,不要崇拜姐,姐只是传说。” 所以我只能继续听着他说下去,他说的话都是鞭子,抽着我不要脸的脸皮,把我的头压到最低。 “我替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来无视杜力做的那些事情,尤其是他对杜太太的那一切。他大约是瞎了眼,看不见自己拥有的是多么无价的珍宝,看不出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假装自己是局外人,是一个收钱办事的法律顾问,我假装自己没有对杜太太的遭遇感到悲哀,我假装自己只是遵守着职业操守。我以为我这样做是对的,是可以问心无愧的。我以为我故意把杜力要离婚的信息透露给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杜力给我的支票了。” 什么?故意把离婚的信息透露给我? 我在脑子里回放当日的情形——这家伙还真狡诈,原来早有反水的意思了,借着和我吃饭故意把杜力要离婚的事情透过手机告诉我。 嘿,亏我还纠结了好久要不要告诉笑笑,原来人家一早就是故意走露风声给我叫我作传声筒去报信的…… 难怪他老人家后来又特特问我可曾把这事告诉了笑笑……你倒是早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何况你连很有诚意地看着我这种配套动作都延后了这么久才做到…… 他现在真是诚意到百分之一万地看着我,一面孔的坚毅:“就在刚才,我终于决定了。我会转作杜太太的代理律师,我会介绍最好的调查公司给她,我会替她争取所有她应得的东西。因为,我终于知道了一个人总该做些对的事情,这些事情无关金钱得失,无关前途好坏,只关于自己的良心。展颜你说过的,有些事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们总不能骗人骗成了习惯,最后连自己都骗。” 他松开了我的手,站起来转了两圈,又过来抓着我:“谢谢你展颜!我想我终于还是成为了我想做的那种人。” 我下意识地对他笑,下意识地对他说:“不客气。” 然后他猛地拥抱我,双手用力箍紧我的背,力道之大让我我简直透不过气来。不过他还算有分寸,在我快要窒息了的时候猛然撒手,一阵风似卷出门去。 我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看着那扇刚被猛然拽开又猛然合上的门,适应不良地摸着额头。这算什么事儿呢? 天啊,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儿呢?! 我出于卑鄙目的的高尚的行为竟然感动了一个律师,用专用的佛教名词,我是不是刚“度”了一个人? ygd! 哦,不对,阿弥陀佛! 善哉……晕哉…… 月亮很好,亮得象电灯泡。瞧瞧我的修辞,多么多么朴素!这是今晚我对着月亮打算吟诗时唯一冒出的一句梨花体。咕~~╯﹏╰〕b 于是方辰杰的眼睛也亮得象电灯泡,我真是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了,不然,一百根蜡烛?好象还不如电灯泡吧……囧…… 明天我打算去崇明岛玩,很明显没法更新。所以请假一天,哦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五章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这辈子作一个好人的成本太高,因为这个世界的丛林法则叫适者生存,适,是用美金黄金人民币堆起的那个“适”,幼儿园里那套红灯停绿灯行做了好事不留名,看谁最安分守己服从纪律谁就能得一朵红花的规矩到了社会上根本吃不开。我想我好不容易投一次胎做人,一定不能让自己太辛苦,所以我一直在做的,是致力于把自己培养成适合生存的不太坏的凡人。 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到了今天会有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真人秀那样给我上了堂课。就仿佛时间退回了二十多年,我又回到了幼儿园班的课堂上,奶声奶气跟着老师一起念“五讲四美三热爱”。课间随手扔个香蕉皮就会理所当然被所有同学一起义正言辞地批评。 方辰杰是另一面镜子,比老刘给我照灵魂的那面还要让我震撼。他已经离开我家一个多钟头了,我却依旧被震得呆坐在沙发里,脑子一片混乱。 直到老刘咬着只苹果,笑眯眯挤到我身边。 “hi!”他眉开眼笑。 我抬头看他一眼,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每天都那么开开心心。 没精打采。 “我早知道你舍不得我的。”这鬼三口就把苹果吞下肚了,果核被他随手扔进垃圾筐,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不知道的准以为他刚跟乔丹一样站在中场扔进一个三分球。 我也渐渐习惯他这种诡异的思维方式,也许我真的是越来越适合移民地狱了。 “不是舍不得你,是舍不得你们那张大订单。”我义正言辞纠正他。“想太多了伤身,想太美了伤神。” “你说话伤人。”他蔫了一下,拍我肩膀。 “你不是人。”我强调这一点,说真的,对着他这种外形的家伙能说出如此无情话语的女人世界上一定不会太多。我为我自己骄傲。 他直指胸口,痛苦万状:“我又被你伤到了!展颜不是我说你,女孩子还是要温柔点才好。现在伤到我不要紧,以后伤到你的心上人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我一窒,心上人……这浪漫的叫法太恶心人了,需要回击,我大力拍他肩膀:“你放心,等我有了钱,心上人会排着队来我家门口等我伤害他们幼心灵。” 老刘看我一眼,叹气:“笨女人。” 我笑嘻嘻:“情人眼里出笨蛋,老刘,如果你来排队,我会考虑让你插个队。” 他又叹气:“展颜你是越来越不尊重我了。” “老刘,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有尊重过你么?” 老刘再拍我肩膀:“尊重我就是尊重你自己。展颜,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很笨。” 我真的很笨么?我不知道。老刘微笑:“我早就说过,那个律师人不错的。笨蛋展颜,你居然没有留住他。” 我留得住么?我嘟哝:“我哪儿配得上人家” 老刘还在微笑:“真有趣,你们两个都这么想。” 是啊,方辰杰也说他配不上我来着,高尚的人总是让人把脖子仰酸了那样崇拜,可谁会愿意居家过日子天天把脖子仰得几乎断掉。 好男人我配不上,好魔鬼我要不起,外头酒色财气兼具的货色我又不稀罕,嘿! 我把思路转回来:“老刘,我现在只有跟着你找灵魂这一条路了呢。” 老刘笃定,挥手:“我知道。” 我谄媚地哈上去:“拜托了!” 他若无其事站起来:“我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冰激凌。” 我冲着他的背影奸笑:“都被我吃完了。” 他在厨房里哀嚎:“展颜你太狠心了,一口都没给我留下!” 我低声说:“找得回我灵魂我每天给你吃一车和路雪。” 不知道他的耳朵是怎么长的,远远在厨房叫:“我比较喜欢哈根达斯!” 真是个贪心鬼啊! 不过这世界,有谁不贪心呢? 下一秒我就已经在问老刘:“那个镜子再给我照照吧?看看我的灵魂找回来多少了?” “那要看你冰箱里有多少哈根达斯的冰激凌。”这是那个饿死鬼投胎似的魔鬼的回答,真丢撒旦的脸啊。 再下一秒我还是在问老刘:“冰激凌以后再说,先给我照照吧,行不?” 再下下一秒,老刘不见了。 我真本事,直接把魔鬼吓跑了。以后也许可以改行作驱魔人? 驱魔人杜展颜傻乎乎回到客厅,方辰杰的茶杯还放着没有收拾。我慢吞吞把它送进厨房,慢吞吞洗涤。 这会子,方辰杰是不是已经见过笑笑了?这会子,笑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还在恨我么?或是,已经顾不上恨我,而在忙着更多关于爱与恨的杂事? 其实要知道她在做什么很简单,我可以给方辰杰打电话,如果他真的跑去帮笑笑,这个问题他一定可以回答我。 可我鼓不起勇气,我很怕。 我怕方辰杰真的如他所说那样摸着良心办事把自己的金主得罪了,更怕他三分钟热度走出我家就反悔,此时正没事人似继续在杜力身边办事。 无论哪种结果我都不能接受。 前者会让我对他内疚、抱歉、自惭形秽,后者会让我对这个世界再次失望。 于是我只能又走回客厅发呆,并且暗自发誓如果在这样的百无聊赖中老刘再次赏脸出现,一定对他好吃好喝地招待,绝不把他吓跑。 老刘没有听到我心底的呼唤,也许他听到了故意不理。这家伙一直没有出现,天渐渐黑下来,并且开始下雨。 我挪到窗边看着面筋似大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慨地叹息。 上一次下雨到现在也不过是数天的时间,却又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我的日子好象分成了两半,遇见老刘之前的,遇见老刘之后的。 遇见老刘之前我是杜展颜,遇见老刘之后我还是杜展颜,可这个杜展颜,却已经不是那个杜展颜。 也许我真该在冰箱里放些哈根达斯冰激凌,因为这个遇见老刘之后的杜展颜好象变得离不开那个说要吃哈根达斯冰激凌的魔鬼了。 好象节奏有点慢,为什么每次一遇到老刘和展颜的对手戏我就那么喜欢不厌其烦地让他们斗嘴玩暧昧呢?下章坚决不让他们说废话了,嘿嘿嘿嘿。 我真的很想每天都更新,真的。我还希望每次更新个上万字,真的。写得这么慢我也觉得很丢人,可是这真要命啊,怎么写也写不出多少来,绞尽脑汁才能做到更新出新章节来。 渐生华发呢…… 冬天快来了,我想在今年十二月底前完结,握拳,我一定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六章 晚上临睡前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也许我该去辞职了。 真的要辞职了,离开这个公司,离开一种生活方式,离开我一直以来身处的那个乱纷纷的世界。当日老刘叫我辞职,我尚对这间办公室充满留恋,就好比日久生厌的老夫老妻,虽然嘴里诸多不满,心中却已将对方当成一种依靠。 可是到了今天,短短几日,我的心却变了。不,不是心变了,是我眼前蒙着的那层纱被拉脱。哗啦啦一下,天地宽阔,我的视界变得清晰而辽远。 就如同长期近视的人终于配到了合适的眼镜,终于戴上的那一刻,不但一切景物分明,就连自己的心底,也清楚到纤毫毕现。 以前想到要离开公司,首先会怕,未来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若离开,那么新去的公司会不会复杂过这个?新的工作会不会艰难过这个?薪水会不会如以前一样够应付开支? 可今天我倒坦然了,拿得起总要放得下,谁又能将什么东西扛上一辈子? 说真的,方辰杰连杜力的法律顾问都不当了,我又何苦为一份注定做不长的工作犹豫拖沓。 辞职,明天就回去辞职。 我把头放在枕头上,打着哈欠,带着那颗不顾一切的心,竟安稳入眠。 一夜无梦。 醒来也不见老刘踪迹,我独自打点完自己,去到公司。 公司里一切如常,莫文已经在忙碌,扑来扑去。她真是永远能找到活儿干,我微笑着同她打招呼,随手推开我办公室的门。 她亦跟进。 并且示意我立时关上门。 我端起桌上热腾腾咖啡喝上一口,才问她:“什么事?” 她神秘兮兮:“杜姐,昨天总公司来人了?” 我不语,昨天公司里并无闲人,但这当然不表示此事就不会有人知晓。事实上,把周日加班的人特意调开清场本身就会惹人瞩目。 但她也算得上本事,竟能知道是总公司过来人了。我挑一下眉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笑:“他们让我们公司前台定的返程机票和酒店,我当然知道。” 我点下头。 她又说:“是不是关于总经理的人选?” 我摇头:“你就别问了,不关你事。” 她顿了下,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股脑说:“我能帮你争取这个职位。真的!” 我愣住,姑娘雪白的脸涨红,状甚焦急,一双大眼里倒是一派恳切。我大约是跟老刘学坏了,也随手拍她肩膀,调侃着问她:“怎么,你是隐藏在公司里的老板千金?别告诉你有人事任免权,我会吓到的。” “那倒不是……”她脸更红,不过语速加快,语调发急:“其实是,其实是,其实是我发现了对某些人不利的证据,我想如果你利用它们一定能有所帮助。” 我又拍她肩膀:“是有人利用公司名义替自己叫快递还是借着公司折扣替自己订酒店机票?” 我微笑:“这公司连扫地的阿姨都试过叫快递送雨伞给女儿,你又何苦拿这种事情为难人?” 她摇头,执着地说:“不是这种事,是真正的大事。” 我看我可以改行作肩部按摩,因为我又拍她肩膀:“很大的事?夸张的大事,夸张到随便一个前台升上来的助理都知道了?” 我拿手划一下,虚指外面:“那他们这上下不也知道了?这公司早该人事地震了。” 我不是不领她情,但,从蛛丝马迹推论出某些道消息不难,真正抓住那几个老狐狸的把柄?倒不如让我相信莫文一夜变身成了莫文蔚。 但她将手上文件夹往我怀里推:“你看过这个就知道了。” 我将那文件夹推回她怀里:“谢谢你,可我不打算看。” 无论她要给我的是什么,既然我已经打算辞职,那么看与不看,对我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 我转回自己座位坐下,打开电脑打算把上次写的辞职信打印一份交去老板那里了事。莫文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对着她诚心诚意说:“我真的用不到,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 莫文咬着嘴唇看我,最后说:“我真佩服你,杜姐。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你这样光明磊落的人,跟你比,我显然是太肚鸡肠家子气了。”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是那种光明磊落的人?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她将文件夹放在我桌上,补了一句:“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看一下。真的。”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 真不知道她这是夸我还是骂我?我疑惑着把文件夹推到一边,拿起新鲜打印出的辞职信,签上大命,找了个信封装好。 我拿着信一路走去老板那里,他竟然出人意料的,还没上班。这简直堪称奇迹,这么些年他就从来没有放弃过准时上班的机会,所有他可以按时出现的工作日,我就从未见他缺席。 尤其是,周一例会对他而言,相当于帝王早朝,怎么可以无故不来? 可他偏偏就没来。 我惆怅着拿着信回到办公室,真奇怪,一决心了要走,这办公室竟一秒钟都呆不下去。我简直有些不相信,以前自己是如何把大好光阴都扑在这四堵墙内的? 电脑还开着,我打开扫雷,却心浮气躁,连按鼠标都按得心不在焉。 想了想我干脆拨通老板手机找他,比他缺席更匪夷所思的是那把公式化的女声:“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扔掉电话,思绪万千得捧起咖啡。我还从来没今天这样想念过老板。 老刘就在这时拍我肩膀,人吓人,吓死人。鬼吓人,吓不死人也吓去半条命。 我不满地看他,幸亏咖啡是温的,我被他吓到手抖洒了半杯,也不会被烫到。我忙不迭拿纸巾擦手,又擦拭桌面。 自然而然,我擦到了那个莫文塞给我的文件夹。 自然而然,我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自然而然,我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慢悠悠更新之四十七章上 看完莫文的线报资料我居然一片茫然。 老刘已经坐到我对面,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倒是活脱一个生意人。我对住他的蓝眼珠,探究地问他:“是真的么?” 他修长的手指扣着桌面,发出嘟嘟的声音,我的心七上八下跟着他的嘟嘟声跳。老刘笑了笑:“展颜你真的很有趣,真的假的,都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 我瞪他:“你是半仙之体,未卜先知,别装得那么事不关己。” 老刘简直笑开了花:“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我没心情跟他打屁,直接拎起电话一个一个环节追究。他静静坐着看我忙碌,我心里有气,恨他不肯直接给我答案,我敢拿我的灵魂打赌,这家伙一定知道莫文那文件夹里说的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 可偏偏,他一副正经的样子,却不做正经的事情。任由我努力扑出扑进求证着,翻看着所有文件。 一个钟头之后我伏在办公桌上,对面的老刘倒是纹丝未动。 我唤他:“老刘。” “嗯?” “我要辞职了。” “我知道。” “我现在就可以走,把辞职信放在桌子上。把整个公司的事甩在脑后,把答应客户的承诺丢进垃圾桶。” “嗯哼。” “但是这样不行。” “为什么?” “我放不下。”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外头乱纷纷的,金融危机,整个银行界证券业乱七八糟。我管不着,只求我买的股票不要跌得太狠,我供的房子不要突然加息。伊拉克巴基斯坦天天死人,可那也跟我没关系,我住在太平的地方,顶多看电视的时候看见那里又死人的时候叹息一声。你看,我就是一个女人,我能做的事情很少,做好了也不过是混口饭吃,说正经点,我就是把自己累吐血了,也对整个社会发展起不到一点正面作用。” “你活得很好,很有尊严,这就不容易了。” “有么?” 我有尊严么?尊严能吃么?能喝么?能给我付账单么?我苦笑。 “我是说,我现在离开,这个公司照样运转,没有谁会为此活不下去。他们也不会太怀念我,我对他们不好,他们对我也不好。我们只是偶尔搭了一辆车的陌生人,我到站了,下车了,仅此而已。但是你知道么?我虽然这么想,却其实无法做到。” 我学着老刘,那手指叩桌子,渐渐将心情理顺,老刘一直看着我,却不说话。 “真的,我不是矫情,也不是洒狗血,我是真的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公司,对我的客户,对我的这份工作有责任。那些账面上的数字说白了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既然我不会再从这里拿回一分钱的工资,我就不需要对这个公司以后的利润数字负责。可是我还是决定了,即使要走,也要把手上的这件事情处理完毕才走。” 老刘若有所思拿起那份文件夹,笑了笑:“是为了这个?” 我笑:“我觉得自己像只好管闲事的猫。” “猫咪会好管闲事么?” “我说它们会,那就是它们会。” “好吧,好管闲事的展颜,你要做什么?” 下,有没有人觉得老刘是坏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慢悠悠更新之四十七章下 我要做什么? 我要做一件跳进混淘淘江水里把自己搁进去未必就能全身而退的傻事。 我发愁地看他,我要做傻事呢,这就是他说的做回自己付出的代价么? 做自己,就是做傻事。做傻事,才能做自己。那么到底是杜展颜我的本来面目就是个傻子,还是这世道已经坏到了做点发自内心的好事都成傻事了? 嘿,瞧,我又一次把自己的思想提升到了很高的高度。不容易啊,我真该把近日所思拿笔记下,未必将来不是了不起的哲学笔记。 老刘没理会我那些傻乎乎的念头,又追问我一句:“好管闲事的展颜,你想好了要做什么了么?” 我想对他说是,但是没来得及。 因为张闻连门都不敲就进了我办公室。 我真想对他和老刘说,这世界上有样东西叫门,门,门,它竖在那里的作用就是让懂礼貌的人在推开它之前先敲一下它。 不过很明显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张闻一脸郑重其事,看上去倒象是打算找我谈判的。虽然,我们之间真的没啥可谈。 他进来看见老刘倒是一怔,老刘朝他微笑,真殷勤,我鄙视地看他那个标准笑容。张闻于是定了定神,回了个同样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笑脸。 这好脸色没维持上半秒,他转过头对牢我的时候,我只能看到满天乌云。嘿,我认命地摆手,懒洋洋对他说:“出门左转第三张桌子,是你家莫文的位置。” “我是来找你的。” “哦?” “我们能单独谈么?” “不能,我不打算有事瞒着他。”我指了指老刘。 “……”他回身打量老刘,老刘真争气,一脸理所当然地看回他。于是他一脸了然:“你们是……难怪……”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在心里哼了一声,我同老刘走就那么超乎人类想象么? 于是我尽量模仿电视里看见的那些娱乐明星被追问绯闻时的表情,仰起脸矜持而带点暧昧地说:“别问了,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请柬我收到了,给杜立的邀请我懒得替他转达。若他敢絮叨着再提他结婚的破事儿,我一定一脚将他踢出办公室。 做好心理建设,他也终于开口。憋了好几秒,也许他自己也知道开口很难? 我竖起耳朵听。 他说:“展颜,莫文说她这两天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情,她整理了以后交了给你,但是你不太在意,是不是?” 我幸亏没架着眼镜,不然肯定此刻一地眼镜碎片。我脑子有些混乱,张嘴问他:“你到我们公司上班了?哪个部门?” “啊?” “你没事儿吧,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特地来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对你来说,这是你升职的好机会。我是,我真的是为你好。听我的,仔细看看,对你有好处。” 我的眼睛瞪圆了看着他。眼前这个人是张闻么?!我不是产生幻觉了吧?我低声问老刘:“我现在是在做梦么?说实话!” 老刘笑出了声,用正常的音量说:“你确实是在做梦。” 这死魔鬼,我狠狠看他一眼。他笑得更欢,并且还同张闻解释:“她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受了你不少气,以至于现在都没法接受你会关心她为她好这种挺平常的事情了。” 张闻一脸的尴尬,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了些许羞臊的痕迹。他不是坏人,对我也没有那么坏,只是,我冷静地想,他仿佛确实不曾为我好过。 这真是悲哀。 我只能甩头,把失败感甩出银河系。 平静下来的我脑子倒是回来了,我开始试着把张闻同我的升职联系在一起。我升职同他是无关的,只同莫文有关。 莫文是我从前台调回我身边的,如果她给我的情报能帮我上位,那么她自然也可以作为功臣得到封赏。她好,自然张闻也好。 这本来是很容易让人想到的推论,可——对面是张闻啊。 这么世俗的利害算计怎么会是张闻的脑子里能容下的东西? 可要说他出于对我的关心特地来劝我? 这种事情说出来都会让我觉得诡异。当年看不惯我为了工作拼命的人是他,看不上我狗腿着巴结着努力往上爬的人也是他。 这样的他会跑来巴巴地劝我上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三七等于二十几?一加一什么时候不等于二了?张闻在替我的锦绣前程操心呢,他曾经与之不共戴天呢,可现如今他的表现厚道地让人想哭,啧啧,他替我谋划职场未来呢,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但太阳底下所有商业运作最终牵绊上了张闻,依旧震撼效果惊人。 好吧,我真该高兴,向生活投降的人包括了张闻!一身铜臭的人最见不得两袖清风的书生,现在好了,我们一样臭,彼此再无泾渭分明的界限。 悲哀么?但于我何干?我倒是笑得圆滑:“多谢你了,我自有主张。” 他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但即刻便点头:“自然。” 我指一下门口:“那么,莫文的位置,我猜不需要指给你看了吧?” 他摇头,然后同老刘道别,到底是张闻,就算沾染上了世俗烟火气,举止却依旧带着世人难有的文雅细致。 我目送他离开,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却回头问我:“我的婚礼,你会来么?” 我说:“不来了。” 老刘说:“来。” 我看着老刘,老刘微笑,对着张闻保证:“我们都来。” 我想踢他,但隔着桌子无法动作。张闻拿到老刘的答案,却只当是我们一致同意的最后意见了,客套一声,出门离开。 我重重哼了声,老刘倒笑得如偷到鸡的黄鼠狼。我本想同他理论,但转念一想,腿长在我的身上,答应了张闻会去赴婚宴的也不是我,我哪有必要同这鬼为此事争论? 于是我自顾自坐下,做我的傻事。 老刘笑眯眯看着我往各处打电话处理我的事情,毫无愧疚地一口口呷着我的咖啡。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工厂那边的工期,将被无故取消的订单重新敲定。那边一个劲抱怨,我却咬紧牙关,只说不心搞错了,真正原因,只字未提。 不出所料,赶工的工期不够交货时间。幸而耽误时间不多,我再去同货运部门讲好话,舍去面子不要,说到口干舌燥,终于讨到了个加急的货运流程,于是只比与老王合同上预定交货期差了两天便可交货。 最后要做的是同老王商量了。按合同做,我们这边自然是要按货价罚款。可老王毕竟是老王,厚道而大度,他沉吟半晌,自去与他那头上下交涉,半日后答复我,晚到两日亦可,最多就是账期上拖延一些时日结款,不再要求延期的赔偿。 最后我通知了这里的仓库,老王这单货品直接从工厂送货至老王那里,不再进公司的库房。所有事情做好,我干脆自己走去茶水间泡咖啡,正看见老板回来。我向他打招呼,他脸色如常,矜持地点头,一路挺胸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 我在肚中说,我知道你今天去了哪里。真不好意思,你不在公司的时候,我同我的助理让你的辛苦算计付了流水。 但这会子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回到自己地盘。 老刘还在我办公室里打混,将脚搁在我桌上,捧着杯子还在那里一口一口品着渐凉的咖啡,姿态悠闲如在沙滩晒太阳。 我趁机过去拍他的头,但他脑后长眼,错开我的爪子。然后向我吹了声口哨:“展颜,你认真工作的时候很美呢。” 这算是魔鬼调戏民女么? 我作一个妩媚的慢镜头回头,向他假假地笑:“哦?那我不要辞职了,好不好?” 他笑回来,比我刻意的假笑好看一百倍:“你已经无心再战,我知道的。” 真是知己! 我把他的脚从桌上拍开,居高临下看他,问:“知己,眼下我确实已经无心再战,江湖险恶,我也该金盆洗手。只是有两种谢幕方式,一种高调,一种窝囊,你说我到底该选哪种?”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么?” 真是知己,所以连这个都知道。我简直就在自问自答呢。 “我是想好了,可你是专业人士啊。作为专程从地狱里来帮我找灵魂的撒旦代表,我深深觉得觉得你应该发表你专业的意见,给我这样的凡人指点迷津。” “我早就说过,只要你高兴就好。” 只要我高兴,我看着他,魔鬼会不会说谎?魔鬼说谎的时候会不会脸红?魔鬼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会朝某个方向看? 我不知道。 我的眼睛里看出来,老刘的眼神温暖如冬日旭阳,笑纹诚恳如我想寻回灵魂的虔诚。 我不由自主蹲在他身边,将头抵在他胸前,低声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然后,我又立刻追上一句:“别回答我,我不想知道答案。” 答案是一目了然的,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客户。我对我的客户有所求的时候也很好,生日记得送礼物,连他感冒打喷嚏都懂得慰问关心,我不想老刘对我说出那样的事实。 我承受不来。 我只需要这种感觉——有人关心,不,我有鬼关心。这已是极其难得了。很久没有试过被人关心的感觉了,无论源自于谁,都是那么令人四肢百骸俱都舒坦,仿佛整个人被泡进温泉,舒畅而满足。 我想,我有了这样的满足,确实无需再去选择那个会让我很拉风离开的方式。 但我还是闭上眼睛,幻想了一下那样的拉风景况。 借着莫文提供的线报,我已经将整个事情理清,用来扳倒老板并上位应该不会太难。而这之后,我自然能从公司各色人等嘴中听到一声声的“杜总”,这是我梦想很久的称呼,尤其是一次次被老板教训被同事欺负被冷箭伤心又伤身的时候。 而成为杜总,并且一朝权在手,便可以扬眉吐气,还能如张闻所愿帮帮莫文这个前男友的未来老婆。不得不说,能在张闻面前扬眉吐气,总能弥补我许多人生遗憾。 而这之后呢?也许我会在某天杜力收购公司成功后将辞职信甩上他的脸,这拂袖而去的潇洒样子,一定会让许多在盒子间混饭吃的平凡白领们奉我为偶像吧。 光是想想就让人欢乐无穷呢!可惜,只是想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另一种不那么痛快淋漓的方式,也许只是我低调成性,也许只是我本性愚钝,我是傻子,装精明装了这许多日子,却终究还是那个拗不过那个笨笨的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四十九章 好了,好了,管它是傻还是笨,总之我是越赌越大,唯一的后路就是可以成功与老刘交易。而,我竟不焦虑,反在微笑,老刘老刘,你若一直留在我身边,我背起行囊去贫困山区作义工的日子指日可待。 我向他坐的地方扫一眼,不出所料,这家伙又一次不告而遁。也是,这会子我这里只差递上辞职信同老板最后摊牌,他已无监督我的必要。此时不闪回我家看电视吃雪糕,更待何时? 接下来的时间我全部拿来处理后事——呃,好象要与人间永别似。不过也差不多了,恋恋红尘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被我自动放弃了,若我老妈得知,必说我是“作死”。 但我只是甩甩头,清了清脑子,将手上的工作一一归类,把所有要交代的事项逐一记下,能分派的即刻分派下去。 做完这些也将近天黑。我站起身,伸个肆无忌惮的懒腰。我瞟一眼楼下,下班时间,车水马龙,霓虹初上,竟是热闹非常。 我靠着窗,也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光亮打量我的办公室。 “舍不得?忆往昔峥嵘?”老刘这家伙,又一次悄无声响出现,并且,仗着会两句z文就开始冒酸水。 我没说话,自顾自出神。 他拍我肩膀:“我很理解你的感受,终于要离开了,一定很舍不得,是不是?” 我拍掉他的手:“我只是在想,这里这么多私人物品,我要装几个纸箱子才能带走?” 他无语。 我微笑,拍了拍手:“三只。我想差不多三只够用了。” 我大力拍他的肩:“考验你的时候来到了,老刘。你拿两只没问题吧。” 他怏怏说:“嘿,把我当苦力。为什么不干脆把三只都扔给我?” 我惊讶:“啊,果然是个好外援,真懂得怜香惜玉。那好吧,你拿三只。我负责站在旁边替你开门。” 然后我快手快脚开始整理起来,丢下他一个人傻傻站在角落里。 这时候就看出了我同这间办公室的关系来了。这间格子间被我待成了一个窝,同猫狗走去哪里都留下自己的气味一样,这窝也充满我的个人气息。 以前不注意,原来我将那么多个人情绪带进这里——曾经非常迷恋花草茶,于是我在这里摆了一整套泡花草茶的茶壶茶杯。 坐垫居然也有四五个,从冬天的保暖型到夏天的凉席垫,还有被忽悠着买的号称可以减肥的按摩型。垫套也有好几付,风格迥异。 甚至我还找到了毛笔与砚台——那是曾经想修身养性培养下书卷气而买的,我奇怪这种东西我怎么不放在家里?而追思追思再追思,我亦不能追思回当日的心情。 我只知道这道具从未起过作用,那是自然的,因为它们其实从未真正使用过。 也许今后会有机会真的尝试一下吧,我充满希望地抬头看老刘,他正对着满满的箱子发呆,我吹一下口哨。 他看看我:“你心情很好。” 我摆手:“来吧。” 他摇头,自然,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扑过去,强抓住他的手:“来,给我看看进展呗?” 真不想写下去了,杜展颜似三岁娃娃要糖那样撒泼打滚,老刘似地下党员般坚守原则。我真不想说,我是如此“又傻又天真”着,最终逼着老刘放弃了地狱里的那一套规矩,再次给我看了一下我的灵魂之翼。 美丽的翅膀比上次看见的时候丰满得多了。我自恋地看着那个长翅膀的杜展颜,满足地叹息:“看起来象个天使,是不是?” 老刘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他的蓝眼睛深深望着我,带着每次都让我心头不安的惋惜。 我也惋惜,这么美丽的翅膀,最终还是要卖给地狱的。我心中的不舍,令我隐有悔意。 老刘将手收回,于是我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落在那三只装得满满的纸箱上。把箱子里的东西放回原处,趁着未走到最后一步,一切都可挽回,取消同老刘的交易,带着不曾恢复完全的半拉翅膀继续在这里苟且偷生,这会是多容易的事情啊! 我相信老刘不会为难我,他总是这么说的:“只要你高兴。” 于是我总是在他面前任性。 于是我甚至打算在未来面前任性。 但现实不是老刘,从来容不得任性。我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将那样荒谬的念头挤出脑子。语气轻松地对老刘说:“动起来动起来,搬箱子了,走人了。” 可怜的老刘将箱子叠在一起,勉力跟住我往外走。外头大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我看下表,八点半,所有人都下班了。我皱了皱没,习惯性地瞎操心,暗骂那些家伙总不懂得随手关灯节约电费。 不过也好,人走光了免得有人看到我的箱子们问东问西。我这会子还不想同他们解释,还没有到了结的时候。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莫文忽然从前台的桌子边晃了过来,倒吓了我一大跳。 但是很明显她受的惊吓比我还严重,她的眼睛瞪圆了看着我和那三只箱子——可怜的老刘完全被箱子挡住了大半个身体,彻底沦为跑龙套的。 她结巴着问我:“杜姐,这这这……你……” 我拍她肩膀,我真是跟老刘学坏了!安慰她:“没事。办公室太乱,随便收拾了一下。” 然后我转守为攻:“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于是脸红:“我,我留下来做一份报告。” 我自然而然说:“别老替别人做事了,管好自己就足够。早点回家吧。” 然后我就自顾自同她说再见,带着几乎是跌跌撞撞走着的老刘一路出去。 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我静下心来才觉得蹊跷:“老刘,你不是可以闪来闪去的么?为什么不直接带了三只箱子闪回来?” 老刘将三只箱子安置好,才回过头来看我,幽怨地说:“你的箱子里有佛经,圣经,念佛机,十字架,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拍了多少神灵的马屁?” 我忍不住大笑:“临时抱佛脚你没听过么?所有能抱上大腿的神怪妖魔,我都有拜过的呢!” 老刘摇头,哭笑不得看我。 我继续笑:“这么说来,那些东西居然真能克你的法术?” 哇,看来魔鬼再神奇也不过如此嘛,几个随手可得的基本道具就能搞定他了? 老刘斜我一眼:“害人之心不可有啊展颜。” 我得意:“你怕了?可找着治你的方法了。”说话间我已经扑去箱子那里翻出圣经对牢他:“来,速速再给我看一遍我的美丽的翅膀!” 早说啊,早说这招管用我至于刚才丢人到家地混赖么?我也是要面子的嘛! 老刘不理我,自顾自打开电视,寻找他心爱的连续剧。我用圣经丢他,他连闪都不闪,圣经自动在触碰到他后脑勺的瞬间反向折回,“啊!” 我捂着脑袋,瞪他:“你不是怕这些东西的么?” 老刘看住电视机,头都不回地说:“我只是说你莫名其妙给自己搞了那么多不知所谓的东西,害得我拿着累死了。你真是我见过的——” 我沉着脸与他同时说完:“最蠢的女人。” 那他为什么明明可以闪回来,却还搬着三只箱子同我一起回家呢?我疑惑地看他,却打定主意不要再去自取其辱被他嘲笑。 聪明的你,你知道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章 全世界最蠢的女人同在她眼里全世界最饥渴的魔鬼一起坐在沙发上对牢电视咬批萨评剧情(看到饥渴就想歪者可以去撞墙了)。同老刘走太近的结果就是,这么高热量的东西我竟然一块接一块往嘴里送。 同他一起吃东西很难不如此,他吃得那么香甜,诱惑难忍呢! 我又在胡言乱语:“老刘,你是怎么上岗的?” 老刘笑:“上岗?” 我点头:“就是你那个什么地狱灵魂交易员。” 老刘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为什么不会想知道?我很想知道呢!我摇他:“说嘛,说说,你是怎么干上这一行的?” 老刘躲着我的魔爪,坚决摇头。 不是很公平,对不对?我的一切这家伙都了如指掌,可他呢?除了知道他从地狱来,属性是魔鬼,职业是灵魂交易员,其余的呢? 我不知道他时候暗恋过谁,也不会知道他失恋过几次,更不可能知道他在本家有没有老婆情人魔鬼。 但是慢着,我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我怔怔看着老刘,英俊,体贴,是我在人海中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知己,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其实又有什么奇怪? 八卦周刊期期大卖,谁不是对他人有着异乎寻常的好奇心? 所以我不要脸地继续问他:“老刘,说说你自己吧,你喜欢的食物?颜色?音乐?书籍?消遣?人?” 老刘矜持地瞥我,还是那一句:“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我真的想,我非常想。” 他拿张纸巾,替我擦掉嘴上残留的番茄酱,细心而温柔。我收声。 他又开始擦拭自己修长的手指,忽然之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我忽然泄了气,人家是魔鬼,随便活一下就能活出我几十辈子的岁数,给我面子跟我一起吃个批萨跟我斗几句嘴帮我作一下苦力,不给我面子,他的一切都与我毫不相干,我又拿什么立场贴上去问东问西。 想必我是蹬鼻子上脸不懂进退了。 我闷闷垂下头。 老刘是知道我心思的,但他故意无视了吧。笑眯眯对我说:“睡个好觉。” 他甚至又一次熟稔地拍我的头,亲昵无间。 我知道他离开了,没有他的房间是空的,可我继续低着头。 我很想寻回我的灵魂,而此刻我却有些害怕寻回灵魂后要面对的离开老刘的寂寞。 自相矛盾这个词是替我量身定做的吧…… 我抱着头胡思乱想,还没来得及理出个头绪,门铃声大作。 这么晚了,谁会来敲我的门? 我疑惑着透过门镜看着,忍下一声惊呼——居然是杜力! 杜力来我家?! 我定了定神,替他打开门。 他脸色发红,带些酒气,门开了他一头撞进,直接走到我沙发上坐下,抱住头。 我走去厨房泡茶,偷偷拨着笑笑电话。 电话没有人接,我转拨她家里电话,同样无人应答。 未完,待旭 那天无聊,仔细看了一下章节编号,才发现从二十几章开始就编错号了……不会数数应该送回幼儿园重读吧?真好,再去作一次祖国的花朵,:) 本想今天多写一些的,可惜我必须投入另一项更可歌可泣的活动中去——灭蚊!神啊,都十月底了,我居然一晚上打死6只蚊子!!!!而且,还有在逃的,咬了我个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五十章完成 端着热茶走回客厅,我仔细看了眼杜力。 他已坐直,不再抱头,却,依旧一脸的阴晴不定,我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我,眼神如此陌生。 良久他叹气,开口:“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我瞪着他,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 我指着热茶:“喝了吧,浓茶,解酒的。喝完了打个车回家吧。” 他暴躁地摇头,重复一遍问题:“你说,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什么?我要什么关他什么事?我有些生气,虽然是多年好友,但喝多了撒酒疯撒到我家里来? 我语气冷淡而强硬:“你喝了热茶就回家去吧,挺晚的了,别让笑笑惦记。” 他听了这话如同被点着了的炸药桶那样跳了起来,直骂到我脸上:“你还好意思跟我说笑笑,你说,你到底要什么?” 我若不是被他怒到变形的嘴脸吓到,一定会笑出来的,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会有个人特特跑来,一句接一句,只问我一句话——我到底要什么? 是不是要什么都能给啊?我在心里好笑,杜力,财大气粗踌躇满志自觉拥有全世界的男人,他是自信心膨胀还是虚荣心需要满足,跑来我这里问我要什么? 他只是把灵魂拿去跟魔鬼换了点东西,他并没有将自己升入仙班变作圣诞老人,他哪里来的资格派发礼物,口口声声问我到底要什么。 我抱着肩膀看他发脾气,用我的沉默来回答他。 他怒火中烧,还在那里问我:“说啊,你到底要什么?” 我也怒了,我们只是朋友,我并没有义务承受他的火气,我冷笑:“你真就那么想知道我要什么?行,我告诉你。” 他瞪着我,一副你终于开口的样子。 我指着茶杯:“本来我想要你喝完茶再走,也算我们朋友一场,你贵足踏我贱地,我总不能连口水都欠奉就让你回去。” 我歇一口气,他仿佛要开口,我赶紧接下去:“不过现在看来我只能轰你走了。你有点过分了杜力,我不是你老婆也不是你情人,我跟你是好多年的老友,你这样没头没尾朝我发脾气我可不买你的帐。所以你问我,我要什么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只想要你立刻离开,打个车回家。” 我说完了,大踏步走去门口,大力拉开门。 我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发飙了,我瞪着杜力,他迟疑了一下,仿佛要挪动身子,可,立刻他的态度又强硬起来,只不过他说的还是那句让我抓狂的话:“杜展颜,你看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儿上,说句老实话吧,你到底要什么?” 我开始怀疑灵魂交易会产生副作用了,我这酷爱联想与胡思乱想的脑袋开始怀疑杜力的智商是不是因为失去了灵魂而变低了? 如此喋喋不休质问我,问来问去却只有这么一句话,这种表达能力,送去上幼儿园班老师都会嫌弃嘴太笨。 我还站在门口,于是我用手拍了一下门,示意他离开。 他对此毫无反应,陷入了他自己的怒海里,是的是的,他又一次问我:“你到底要什么?” 我到底要什么?此时此刻我要他走,我要睡觉,我要休息,我要喝水,我要洗白白,我要躺下安安静静听会子音乐,我要把脑子里一切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清空,我要找回我的灵魂,我要同老刘交易,我要用我的方式找回我要的生活,可这些,他管得着么? 我不能过去拖他出门,因为我拖不动。看,男人总是男人,无论平时他表现得多么好,多么象是你的手足,关键时刻,他们总是会散发他们动物性的一面,有害而讨嫌。 我又掏出手机尝试联络笑笑,可电话依旧没人接听。我只能假设她还在生我的气,不然晚上十一点,她一个家庭主妇又能去到哪里? 杜力看着我拨电话,待我放下,才嘲笑着问我:“找救兵?怎么?找不到人?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知道——” 我忍不住同他一起说:“我到底想要什么?” 说完了,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我苦笑着关上门,重新坐回他对面:“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在他开口之前先垫了句话:“别问我到底要什么了,说说你吧,你受什么刺激了,无缘无故跑来我这里?” 他仿佛是被我那句无缘无故气到了,拿起茶杯来重重在茶几上顿了顿,我提醒他:“老杜,这里不是你公司的会议室,你耍这种威风吓不倒我。” 他又瞪我一眼,重新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这次他用了正常的力道放下杯子。 然后他开口,阴沉极了:“杜展颜,你挑唆着我老婆和我离婚,还顺便拐带我的法律顾问去帮她跟我打对台,你现在告诉我,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要什么?” 我挑唆他老婆和他离婚? 我用了好几秒钟才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么说,笑笑动作很快呢,才两天而已,她就跟杜力摊牌了? 我果然是看错了笑笑,我有些羞愧。看死了她是个拿不了主意的女人,自以为是地瞒着她实情,自以为是地想替她筹划应对,看看现在,笑笑的应对非常迅速坚决,看来,杜力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忍不住含着笑:“你不是早就打算离婚了么?笑笑跟你提,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思?” 他怒极了,指着我:“你说什么风凉话?!现在是我老婆要跟我离,不是我要跟她离,你煽动她跟我造反,分我的身家,你说,你到底要什么?” 他劈头盖脸地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挑唆了我老婆跟我离婚,还撺掇着方帮她打官司,你到底想从这里头捞多少好处?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真是瞎了眼了,没看出你竟然是那么个处心积虑四处下绊子的人!说吧,我人财两失妻离子散了,到底能让你有多开心,多有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一章 好吧,骂到我头上来了。我做错了什么?我替自己不值,真是不值,我甚至什么都没做!而我从这种事情里想捞到什么样的好处? 真难为他想象力如此丰富,竟然把所有错处一股脑全部推在我的身上。我一直自诩自己脸皮够厚,如今看来同他想比,我纯洁如白雪公主。 我盯死了他,一字一句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瞒着不告诉笑笑你的破事儿,我就不该在笑笑那里替你留着面子。我也不该拿你当朋友,这么些年,我和笑笑都错看了你,我错在傻乎乎地没看透你这副人的嘴脸,我错在还自以为是地盼着你自动变回那个我认识的杜力。” 我吸了口气,这一说开,我的宇宙也爆发了,开始拿话砸他:“你说你怪我挑唆着你老婆要跟你离婚,那我倒要问你,是谁的手牵着大学里的姑娘花前月下?是谁家里有老婆有孩子还在外头谈情说爱这不是我挑唆着你去的吧,你要作西门庆,我还不惜得给你作拉皮条的王婆。我劝你别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吃了碗里的还得占着锅里的。你既然有胆出去找情人,就要知道迟早有一天你老婆得带着孩子跟你分家。 你以为你有钱就能通天?你觉着你有钱就能买下别人的良心替你为虎作伥?你真天真,要是钱能买到一切,比尔盖茨早统治全球了,盗版商还敢天天在电脑城门口卖他家的软件?早抓起来扔监狱了。醒醒吧,有钱买不回全世界,尤其是老婆孩子的心。甚至连给足律师费的律师的心也买不回。” 我说得很痛快,于是我继续滔滔不绝:“你问了我半天,我到底要什么?我也想问问你,你到底要什么?你要了家庭,又要新欢,要了新欢又要舒舒服服踢走旧爱。你要了事业就要颠倒黑白,人民币不是橡皮擦也不是调色板,不是你抓着钱就能让你把良心抹红。 你到底懂不懂?你要了这个又要那个,你以为你拥有了全世界,可你傻得亲手把最宝贵的东西随手丢弃。你有没有想过,杜力,这些年,你到底得到了什么? 你知道自己离当初的梦想有多遥远了么?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誓言么? 你要什么? 你说过你只要你和笑笑平平安安厮守到老。你还记得么? 其实这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可你看看你自己,你还不明白,这一切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已经变得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了。” 我时候在课堂上见过老师盛怒中责打学生,不过那人不是我,所以我不知道那样有多屈辱多痛楚,会不会造成童年阴影。 我也曾见过淘气的孩子被家长拎着脖领子往墙上撞,后来那墙上全是血,一直就那么留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直到那座墙因为学校扩建而被推倒。 那个挨打的倒霉孩子是谁我早就忘了,唯一记得的是他的豆芽菜似的身体,同他后来抬起头时那一颗血糊糊的脑袋。 长大以后我也见过保安打人,十几条好汉围着几个发传单的个子一顿拳脚,泰森跟他们比就是hllkiy,我在旁边冷静地拨110,然后离开。 是的,我从来没遭受过暴力的待遇,所以我可以无所谓地看着那些暴力,拳脚,然后若无其事离开。 今天晚上却不同。 我被巨痛与晕眩打败,我甚至都不知道吃惊,只是抚着脸,看着杜力。 是的,我居然被杜力打了。在我丢给他那一堆话之后,他用他的巴掌给了我回应。 以前听郭德纲的相声,相声里被打蒙的人会问打他的人:“你打的是我么?”很好笑是不是?轮到自己头上,我才知道,这一点也不好笑。 郭德纲一定也被人打过,才会有如此贴恰的描述。(郭德纲,来告我吧!〕哈哈~)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曾经视如兄长的人会打我,并,一脸你活该的狰狞。 我的脸辣疼,这样的全武行对在格子间里讨生活的我来说,太过陌生。 我惊,怒,恨,哑着声冷笑:“打女人了?打趴下我能解决问题?” 他也冷笑:“解气。” 他果然是解气了,转身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向我挥手:“一堆废话,不知所云。打你是给你长个记性,别以为自己嫁不出去象个修女就能给人布道。唠唠叨叨,老子耳朵都疼。” 这样就要走了? 我是沙包么?还是刘德华的《瘦身男女》里的那种人肉出气筒?我这辈子不算太缺德,上辈子应该也不赖,我凭什么在自己家里被别人的老公为了别人的闲事扇耳光? 而且是这种自己错得足可以自杀以谢天下的负心汉动手? 我被他气得手足冰冷,刚才还在伶牙俐齿,此刻却只能扎着手找词,试图找到最能戳破这伪君子面皮的尖刀,一招制敌。 而他,已经站在门口,偏又回过头,看我,脸上是那种让人愤恨到想撕破他脸皮的冷笑。他大约还觉得他笑得不够招人恨,于是他又追加一句:“其实当初张闻说的对,你就是一个想钱想疯了的女人。我打你不白打,明天到我公司来,我给你个好价钱。” 我的宇宙原来远未到完全爆发的地步,我的浑身的血此刻全体集中着冲击我的大脑,太阳穴那里胀痛着,脸上被扇了一掌的痛还在,更激发我的血性与毒辣。 “你的眼睛瞎了,所以你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人,我猜你已经不认识任何除了人民币以外的东西了?狗的眼里,狗屎最好。你的眼里,钞票最靓。你把自己鼓捣得金光闪闪,但其实你的躯壳空荡荡的里头什么都没有。你只能安慰自己,你还有很多钱,但其实你的臭钱买不回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么?真心为你流的眼泪,愿意跟牵到白头的双手。你这个蠢猪,你都丢了,你什么也留不下!我看不起你,杜力,你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男人抓不住手里的幸福,就是曾经拥有,也会如同以手握沙,你懂么? 我知道,你不懂。所以你会打我,你会假装自己不屑一顾,你还会以为我是在跟你要钱。” 他的手又抬起来了,并且在朝我走过来。 我咬了咬唇,豁出去了,举起我身后的水晶花瓶朝他掷去,并且喊出最后一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拿灵魂换了些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骂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二章 杜力后悔自己拿灵魂跟魔鬼作交易的那天还没有到来,但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对杜力吼过什么。 我是说,如果我够聪明,够识时务,够懂得这个世上有些秘密永远不能见光的话,我就永远不该吼出那样的话来。 杜力已经被这句话打败了。效果很明显——水晶花瓶的分量不是盖的,我的宇宙不是白爆发的,杜力已经被我的话震呆了,傻愣着拿胸口承受了水晶花瓶的凌空一击。 他瞬间就躺倒在我的地板上,并且不再爬起来。 不不不,他没有死,也没昏迷,他的眼睛睁着,但无神采。他的无助一如考试作弊被当场揭穿的孩,他在试图重组自己的自信与尊严。 而在此之前,我都能听到他脑子内部运作的声音,那是不需要任何想象力就能听到的:“她是怎么知道的?我该怎么处理她?” 我也在进行异常迅速的脑部应急运作,但我好象拿不出任何好主意。我真是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我是本书女主角,我就必须在杜力与笑笑的离婚事件里从打酱油的旁观者摇身一变成为第一唯一女主角么?(以上这句话是我的良心发现,真对不起所有期待看大婆战二奶好戏的同学们) 我能做什么补救回杜力被我撕破的脸皮么? 或者,干脆再接再厉骂个痛快把他脸皮撕烂撕彻底? 我踌躇着,把以上两条悉数否定,摸索着找到我的手机,继续给笑笑打电话,是的,我是没种的人,我此刻最想做的,只是将烫手山芋飞速甩脱。 笑笑的电话仍是没有人接。我狐疑地看杜力,连我都吃了他的大耳刮子了,笑笑呢?这人不会是个潜伏期超长的家暴爱好者吧? 我忍不住问他:“笑笑呢?” 他过了足足一分钟才郁闷地回答我:“跑了。” “宝宝呢?” “也跑了。” “你也打她们了?” “你以为我喜欢打人啊?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里我知道谁最该打。” 我无语,要多么扭曲的思路才能把我扔到罪魁祸首的位置上去?尤其是,这下结论的还是罪魁祸首他老人家本人。 沉默。 然后他问我:“我拿灵魂换了什么?你说说看。” 我一贯的虚伪再次上台表演:“那是修辞,你拿灵魂换了什么我怎么知道。这世上有谁见过灵魂?有谁见过灵魂交易?这就是修辞,意思是你这人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此刻就是个行尸走肉,酒囊饭袋,没心没肺的货。” 他还躺着,乍一眼看起来,真如一具死尸。但,死尸躺不成他那样的舒服样子。他就着我那番话将自己伸展成一个大字,懒洋洋地望着天花板,默默无语。 看来是过关了,他不再纠结于我说的那句灵魂交易的话了。但,我仍在发愁。 杜力,男,三十一岁,成功得不能再成功的成功男士,赖在我家地板上不肯爬起离开。这种桥段写进个白言情说,刚才他赏我的那一耳光都能被编排成擦出爱情火花的示爱行动。 若写进个财经黑幕说,我就应该是处心积虑的隐藏b,接下来就该同他就某项黑幕交易开展一番以亿为计量单位的数字对话。 若写进《奋斗》,那此人的三角恋当然就直接升级为四角恋,是的是的,我必然也要拜倒在他西装裤下成为甘心付出一切肝脑涂地的资女。 若写进个侦探说,啊,那还是算了,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完全违反和谐社会的和谐宗旨嘛。 (以上这些可以看成作者本人已经接近崩溃的前兆,可怜啊,写说写到发疯,泪……) 现实总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这个躺在我地板上的男人,是别人的老公,别人的情人,而最不公平的是,这样的深夜,却是我,对着这唯一的亲密的接触只局限于脸部(我的)与手掌(他的)的家伙。 我默默摸我的脸,还在疼。 我干脆走去卫生间照镜子,啧啧,有些发肿呢!五指痕迹依稀可辨!我抓起毛巾到厨房找出一堆冰块包在一起,敷脸。 杜力在我忙着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任何动作。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直到我又坐回客厅离他最远的角落。 客厅太了,离他最远的角落也不过是他跨个两步的距离。 但,我安慰自己,至少这是离门最近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我可以迅速跑路。 他闷闷地说:“你哪里学的投弹,扔那么狠,我胸口很痛。” 我也闷闷地:“你知道这只花瓶有多贵么?名牌呢!”那一地碎片现在就在我眼前,我心都快碎了,论起痛来,我比他严重! 他要过一会才回了一句:“你的花瓶坏了我可以赔你十个。我被砸坏了,你赔得起么?” 他骄傲地说:“我是上市公司老总,我个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将影响到成千上万人的资产数值,你赔得起么?” “我赔不起,但我为什么要赔?”我揉着脸,冰得都快木了,倒确实解痛:“你先动手打我的,我是正当防卫。从任何角度来说,你都活该。” “那你呢?” “啊?” “你不觉得你也是活该被打么?”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杜展颜?我自问能看透人心,但我看不透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油盐不进,故弄玄虚?” 我想了好几秒,才纠正他:“我那是高风亮节。” 他笑出声来:“你以为你往自己身后插把扫帚就能装大尾巴狼了?你高风亮节?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的。” 我哼了一声。 他又叹气:“不过我今天是真的看不透你了。你刚才看起来,真挺陌生的。有那么一会儿,我都被你说愣了,真的,就是你说我把灵魂卖掉的时候。” 我尽量控制面部肌肉,不动声色。 他果然是在试探我:“诶,你不会是知道什么吧?” 我笑得如同在说一个笑话:“知道啊,你把灵魂卖了嘛。” 他躺在那里,仍是懒懒的,但他的眼神锋利如刀,扫过我,然后他也笑,我们一起笑,是竭力装出来的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后的哈哈大笑,为了令对方信服而夸张到尴尬的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夸张只因我很怕。 为什么不点?你以为我不想么?写这个说会让人崩溃的,绞尽脑汁这四个字我现在真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写了改,改了不满意删掉重写……有没有人看我已经不介意了,我只是介意是不是有一天会为了某个桥段章节写得不满意而后悔,吼吼……这是我好难得认真做一件事啊!也许,这就是成长吧,终于懂得要对自己负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三章 我于是问他:“你怕得厉害,是不是?” 他笑的笑容紧了一下:“我怕什么?有什么是我需要怕的?” 我赶在他显摆自己之前堵住他的嘴:“知道你有钱,可有钱人怕的东西比穷人更多,怕死,怕苦,怕穷回去,怕被贼偷,更怕被贼惦记,你是有钱人里的有钱人,你不怕么?” 他沉吟:“我怕了么?” 我下定论:“怕死了吧,怕得看谁都不象好人,怕到老婆跑了都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错,下了狠心要把帐算到我的头上。” 他鼓着劲说:“别绕着弯子替自己辩解了,我没那么傻,我知道这事情就是你的阴谋。” 我真想问问老刘,被收购了灵魂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扭曲?没有灵魂我不介意,但,没有灵魂后把自己活成杜力这样,我有些介意。 杜力见我无语,自以为说中了我的心思,悠然道:“说不出话了是不是?让我说对了,是不是?什么高尚啊,道德啊,良知啊,真情真意啊,灵魂啊,差点把我绕进去。说到底,还是为了钱,是不是? 展颜啊,说吧,到底要多少钱?看起来这次你要的不会太少。不是以前趁着我请客的时候拉关系多认识人做生意的打闹了,是不是?我早该猜到了,你一向不是个笨人,你忍着不求回报地跟我老婆作好姐妹,就是为了这一天,是不是?” 我能回答他什么?我只能摇头,叹息,那真是彻底放弃交流的叹息:“我不认识你,杜力。我估计,你其实也不认识我。” 他笑:“我认识你,杜展颜。从我看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从你脸上看见了四个字,‘我要发达’。嘿,你刚才说我怕了,你呢?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怕什么?你就怕自己不能出人头地,你就怕自己不够成功,哦,不,不是成功,是有钱。你眼睛里都写着呢,一眼就能看见——你穷怕了。认识你这么多年了,看着你一步步忙着往上爬,我知道你越爬越累,我等着你开口,一个的白领有幸结识一个患难之交的大老板,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要求我为过去的交情买个单的。” 他沉吟着,理清了思路一样,自顾自说下去:“这么说来,我确实也怕过。 我怕你不来找我买单,我一直在等你来提出要求。你知道你和我老婆有多么让人害怕么?你们都不提要求,什么要求都不提! 我老婆,她总是坐在家里等我,我回去早了,她高高兴兴跟我一起吃饭,哄儿子玩,陪我看书看电视,做所有我喜欢的事。我回去晚了,她也不抱怨不多嘴,笑脸相迎,绝不让我难受。我给她钱,她就拿着,我的公司再成功,她也不要求我替她买贵重东西。她甚至从来不问我,老公我们究竟有多有钱了,这钱能不能放我这里? 你知道这有多可怕么? 这种日子的感觉就是你进了一间黑店,老板对你说敞开了享受吧,别担心价钱。于是你放心大胆躺下睡吧,可结果呢?最后你是不用买单了,因为你连皮带肉都被他剁碎了蒸包子去了。” 我还能说什么? 你同他讲心,他同你讲钱。我呻吟:“你不是很爱笑笑么?你当年追她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么?” 他沉默了一会,犹豫着说:“什么是爱?年轻的时候只觉得我要是没有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活到现在,你叫我拿命换一个女人,谁这么跟我说我先要他的命! 有时候我都不敢看她,她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对我越好,我就越害怕。你懂么?她的眼睛里没有,就那么无欲无求地看着我,就好象看我一眼就有了全世界。那眼神,让我害怕,你懂么? 有时候我回家看见你和她一起坐在客厅里陪儿子玩,我都会有个错觉,觉得这种地方不是我该待的。 那感觉,那感觉就好象一魔鬼不心撞进了天堂。进去就进去吧,一屋子天使还都冲着你笑,对你好。 我真受不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我对你好,你就对我好,我给你多少钱,你就给我多少钱的笑脸。 可你们都没问我要过什么,我觉得我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想这是我应得的。爱,爱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你说它有它就有,你说它没了它就死活找不回来。我只是想用钱把它量化了,只有把它量化了,我才能感觉踏实。 可你们都这样,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于是这又是我们的错?这真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冷冷问他:“那现在笑笑开价了,要分你身家了,大家一拍两散,你拿钱平事儿,她拿钱过她的下半辈子,你们不是各取所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跑来我这里大吵大闹的?” 他仿佛也疑惑了,不再躺着,心翼翼把自己的身子支起来,我特别高兴地看到他的身上扎了几块碎玻璃,手掌正在流血。 我在他的低低的呼痛声里嘲笑他:“知足吧你,你够幸福的了,居然还能流出红色的血。听你刚才的话,我都几乎肯定你的血一定是黑臭的了。” 他在一地玻璃渣子里坐直了,瞪我一眼,拿出了他大老板的派头。可我不是他的属下,无欲则刚,我比他更有气势,瞪回他。 如武侠说里说的那样,我们用目光交锋。 我看他,他长着端端正正的一张脸,可我知道若拿出老刘的照妖镜来,他在镜子里的样子想必可以直接去拍生化危机。心肝脾肺,大脑五官,人有这些,兽也一样。于是有多少人,活着活着便变成了兽? 他是我认识这么多年的人,可他其实早在我的眼皮下,把自己退化成兽。 我会不会也有一天变成他的模样? 我打了一个冷战,一时间,不敢往下细想,将目光自那个仍在死盯着我,要在我脸上钻洞的家伙身上收回:“说吧,你为什么还要来闹?” 他自然是有话要说,今晚他是豁出去了吧,那些不该说的,藏在心底的邪恶都彻底释放了吧? 他困惑:“你没有开价。”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你们两夫妻离婚,你老婆说要分你一半身家,这里头有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开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四章 他端坐着,如在分析商业情报,又如在探讨财经行情,同我推心置腹:“什么是婚姻?婚姻就是两个利益共同体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结成的同盟。” 我嗤之以鼻:“你结婚的时候有什么利益可以跟笑笑分享?要达到利益最大化笑笑当年有必要嫁给你么?” 他笑一下:“所以说这就是年少轻狂啊。虽然从结果上看我和笑笑的婚姻在帮助我成功这方面没有任何错误,甚至说,是推动我成功的正动力,但是,如果现在再回到当初让我选择结婚的对象,我是绝不会再那么冲动地拿感情当衡量标准了。” 我点头:“我知道,你把什么都当买卖,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宝宝的?交易成功的衍生产品?” 他横我一眼:“我儿子,是我的继承人。继承我的所有财富和权力,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生命的延续。你懂么?” 我摇头,除了摇头我还能如何? 他接着往下讲:“但是,你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选笑笑当我老婆。” 我惊讶,看他。他点头赞叹:“笑笑实在是一个很称职的妻子,母亲。作为她的利益共同体,我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我忙着找回我的记忆,问他:“那你刚才说,你不敢见她,怕她?” 他笑得如狐狸:“你问到关键点了!我之所以怕她,就是因为她太完美了,简直毫无缺陷。你愿意同一个圣母住在一间屋子里么?你会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无懈可击又毫无所求么?可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笑笑她提出离婚了! 这说明什么? 这就是她亮出她的刀了,我知道她要什么了。她开价了,我就可以还价。这就好比打架,她出招,我就能接招。她从圣母变成了凡人,现在我面对的合作伙伴是实实在在可以用钱买回来的,那就是说,只要价钱谈得拢,我们就有希望继续合作。你懂么?” 我懂个屁! 跟一个把经念歪了的和尚参禅,同一个把良心放在脚底板的人讲理,我气得无话可说。 他还在继续竹筒倒豆子:“所以我必须挽回我的婚姻,拆伙对我而言损失太大,重置成本又太高。而你看,阻碍我挽回婚姻的唯一障碍,那就是你。” 我从鼻子里哼一声:“蒙你看得起。” 他笑:“这是事实。我估计整件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处心积虑打听出我外头有人,于是就设了圈套。是不是? 你先没告诉笑笑,而是对我说了这件事,这就是你要好处的第一步吧?这都怪我,当初看了你,价钱开低了。要是那天跟你把条件谈妥,也不至于今天这么被动。不过话说来,这条件不差了啊,你到底要什么呢?” 他又一次陷入深思,我知道,又是那翻来覆去的,“你到底要什么”。 然后他甩一下头,把那个问题甩走似,接着说下去:“你拒绝了我开的条件,想必是有更大的念想。所以你就直接去找笑笑,跟她把这事儿说了,挑唆她闹离婚,分我一半身家。这样一来,我就被你逼到相当被动的地步了。 你还嫌这样不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去说动了方辰杰,让他转作我老婆的代理律师。方为了这事儿下了很大的本钱啊,辞职加上赔偿律师事务所损失,要是官司打不赢我倒要看看他将来怎么混?哼!” 我很感动,方辰杰付出的代价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而我,我只是一个等着跟魔鬼交易的半吊子好人。同他相比,我亦是如杜力般猥琐的人。 杜力接着在讲:“可你能从这件事里拿到什么好处呢?从笑笑手里分钱?从方辰杰手里分钱?你要是想要钱,我给你开的价钱绝不算低了! 你要是嫌不够,完全可以上来跟我谈判啊! 你究竟是要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而笑笑能给你的呢?你到底想做一个什么样的生意呢?” 我低头,他的最后一句话打败了我。 他说错了一万句话,但他说对了最重要的那一句。 我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生意呢? 我是要和他一样把自己的灵魂卖掉,我是要最终变成一个如他一样的人。 我嫌恶地看他一眼,那会是未来的我的模样么? 好象逃不过这最后的结局了吧,我已经付出太多,为了寻魂我已经牺牲太多。 寻魂,寻回来的目的不是好好保留。我们从来不会珍惜拥有的,我们从来都是这样的,把自己该有的扔掉,把自己变成麻木不仁的躯壳,追求口腹之欲,追求繁华虚荣,追求难免飞灰湮灭的一场富贵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不想再想下去了。再这样想下去我会忍不住想着留住我的灵魂的。可我还有那么多朝思暮想的愿望没有实现,我必须妥协,必须卖掉灵魂换取美好的新生! 我无法再面对杜力,他太丑陋,太空洞,太让人不忍相认。 我站起来,不再看他,也不再同他说话。 语言多么苍白,它说不出我心中所想,那是连我自己都无法理顺的一团乱麻。我烦闷地拉开门,只想离开这个让我只觉得憋闷的地方。 楼与楼之间还有星空。 我干脆坐在区的草坪上,抱着双膝,呼吸着深夜的草地上让人舒畅的气息,抬头仰望。 天上有天使,天使们都长着翅膀。若我坚持着找回灵魂,我也有翅膀,我也是天使。 作天使很好么? 所有美丽都需要代价,做天使的代价就是在人间受苦。杜力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一直都在怕自己不够出人头地。不够出人头地就会受苦,受气,受累。 可我真的愿意变成一个象杜力那样的人么? 我只是想有钱一些,想过得好一些,可是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就容不下一个有灵魂的好人了么? 路边停着一辆的甲壳虫,是我最喜欢圆圆的笨笨的车型,我不由自主多看了它一眼。车尾贴着贴纸,一个严禁钓鱼的标志,标志下写着:本车拒绝任何搭车理由,尤其胃痛。 这是一个笑话,可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也许不是杜力变了,而是世界变了。是这世界先变了,我们才不得不跟着一起变?,我该问问老刘,他是不是同这个社会作了交易,这个社会的灵魂,是不是都换成了魔鬼撒在人间的金钱? 有些冗长了,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五章 我不得不想起亦舒说里经常说的那句话:怪无可怪,就怪社会。 好象所有的个人的纠结最后总是能推到了社会的身上。也许这就是真理,社会既然由人组成,那,自然就活该有被人责怪的义务。 夏夜,吹着细细的凉风,抱着膝盖坐在草坪上看星星,思考社会与个人的关系,真是非常之有情调的事情——只要没有保安在经过我的时候露出疑惑的眼神,也没有蚊子们成群结队过来问候我的所有裸露的肌肤。 我很想回去自己家里睡觉。凉风很好,比空调环保得多,也惬意得多。但我更怀念我的床,我宁愿回去吹让人皮肤发干的空调,只要能让我将四肢放平,安心闭上眼睛。 可是杜力还在我家待着,我几乎渴望地看着我家的窗户,那里透出的光如此吸引我。有家,不能回。我哭笑不得地抬着头,只能寄希望于杜力在地板上坐腻了,终于走人。 没有了吵架的对手,他也不该继续留恋着不走吧? 可他偏偏,就是不走。 我在楼下望眼欲穿,终于按捺不住,拨他的电话。 他的电话是该死的关机状态。我困得几乎上下眼皮合拢在了一起,真后悔刚才那么冲动地跑出来,骨气总是让人受罪,我真该把这句话刻在手背上,时时提醒自己。 我一步三挪挪回家去,暗下决心,无论杜力怎么奚落诋毁,我也绝不再回嘴,务必想尽办法把他哄回家去。 一开门我就悲愤了,方才的决心全体在一地的馊臭的呕吐物里消散干净。 是的,杜力吐了,吐在我的客厅地板上。而他本人,则安详地躺在我的沙发上,正扯着鼻鼾,不知做着什么好梦。 杀人的心我都有了,可我在暴怒之后,除了捏着鼻子收拾房间,还能有什么作为?我几乎可以替自己模拟一个场景,若我将杜力摇醒,此人要是不说“明天来我公司我给你补偿”这种屁话,我都不姓杜。 在把他叫醒、吵醒、骂醒、打醒,然后听他那番厥词,同他争辩,生气,与灰溜溜自己收拾收拾早点睡觉之间,我选择了闷声发大财得很没种的后者。 我的一世英名啊……幸亏没有……我轻手轻脚干完清扫工作,终于躺倒在床上。 如此丰富多彩,跌宕起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天! 终于也是要结束了! 而我,居然在度过了这样的一天之后,竟可以一将脑袋挨上枕头便昏睡过去。 我又做梦了。 我梦见我老了。但是很好,我有钱。 老而穷,那是我平生最怕的事情。我长吁一口气,看着镜中的老奶奶杜展颜,欣慰地笑。这一笑,面皮全体皱起,我适应不良,皱着眉头。 我慢慢走到院子里——真幸福,我住在独栋的别墅里,家具美观而大方,院子里花草亭台一应俱全,看起来赏心悦目。 我兴致勃勃地在院中梭巡,只觉样样称心,心中的畅快似要将我带着飞上半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老了,不够力气在私家草坪上打滚,我只能慢慢走着,步步地走着。 疑虑渐渐爬上我的心头,我的家人呢?为什么我的院子空荡荡只有我一个?我的老伴呢?子孙呢?为何渐渐夕阳西下,我却依旧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风中? 我迫不及待走回房子里,四处走着,四处寻着。 墙上挂着我的照片,年轻的杜展颜漂亮而神气地朝我微笑,中年的杜展颜淡定而略带忧愁地朝我微笑,老年的杜展颜孤单而落寞地朝我微笑。 没有人,杜展颜的身边始终没有人。 走遍所有房间,找遍所有相册,我终于颓然坐在沙发里叹息,杜展颜,始终是孤单一人。难道这就是我最后的结局? 在富贵荣华中变老,那孤单的几十年,究竟要怎样度过漫长的寂寞的夜? 可是,那不是我自己所求的么? 我捧住头,终于想起,那确实是我自己选择的——卖掉灵魂,换回富足的下半辈子。 可我没有想到,原来失去灵魂的自己拥有不到完整的家庭——我渴望温暖,当我在沉沉暮色里心生凉意的时候,我是如此渴望有人过来为我加一件衣裳。 得陇望蜀,这是所有人的天性么?我仿佛开始后悔,后悔卖给了魔鬼灵魂。 有一个温暖的家,同有一个富贵的家,究竟哪个才是我真正的梦想? 我居然说不清楚。 这章很短,而且很废话,明天应该会更新,会不废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六章 醒来已是红日满窗。我揉着眼睛茫然地坐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细看了自己的手,还好,还是嫩白丰润的样子,但那场梦,又是那么真实得存在于记忆里。 不过我最近的梦就没有不真实的,我疑心这又是老刘的手脚。可让我做这样的梦,对他的地狱又有什么好处? 我真的开始考虑着,是不是要继续寻找灵魂,完成同老刘的交易? 交易成功的样板就在我家客厅里,我想起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我也会成为那样么?如果会变成他那个样子,就是给我一座金山……若是给我一座金山的话,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也许我还是会愿意变成他那个样子的吧…… 我将门推开一条缝看外头,客厅里一片静谧,杜力已经走了,阳光那样洒进来,灿烂得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出自我的幻想。 我缓缓走到阳台上,夏日的空气带着燥热的味道,我深呼吸,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站在云端。 可是我当然不是站在云端。凡人哪里那么容易就得道成仙?下一秒钟我家门铃就被按得叮咚作响,逼着我坠回红尘速速开门。 谁会在这个时候找我?难不成又是杜力?我下意识摸摸昨晚挨打的那半边脸,似乎还有些肿。于是我警惕着,不先开门,而是心翼翼地将眼睛凑上门镜看着外头。 真是精彩,昨晚老公来我这里寻晦气,今早,老婆又来家访。 是的,门镜里清清楚楚看得到,站在那里似与门铃有仇,按着不肯放手的,正是笑笑。 只要不是杜力,我都不怕开门,何况门外是笑笑。可我万没想到,门一打开,笑笑的手还留在半空,却在看见我的一瞬间,便立刻放弃了与门铃的较量,直接朝我甩来。 我叫杜展颜,可我老爸当年一定是起错了名字。因为,根据我这两日的遭遇来看,我明明应该叫杜无颜。 打人耳光是不是也会有传染性?还是他们两公婆平时在家秘密训练已久,终于先后来我家找我实战练手? 我摸着辣的脸,真好,一人打一边,不愧是夫妻,真有默契。象我这种情况,一张脸左边痛,右边肿,不叫无颜,还能叫什么呢? 我捂着脸,因为震惊过度,导致语言功能发生障碍,只能傻乎乎看着怒气冲天的笑笑。 是的,笑笑的怒气若换算成天然气,一经点燃,定能炸毁整幢房子。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愤怒到有些面目狰狞。 她自打完我,便气势十足站在那里,似要等我反击,作出反应。 可我实在没有任何反应,我应该委屈,应该愤怒,可我已经不记得还手,只是那么呆立着,沉默。 于是沉默了接近半分钟,她昂首进屋。 而我,我退缩着给她让路,实在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或者,我只是不心得罪了老天? 我实在想不出理由,会让我好端端地捱笑笑的巴掌。所以我选择沉默,念着那么多年的友谊,不发一言,等她道歉,或者,说出个我也能认同的理由来。 可有什么理由是会让我认同,我就该被甩一巴掌的? 我默默看着她。 她坐在杜力坐过的位置,我不得不说,她的眼光看起来比昨晚的杜力还要疯狂,她眼中的仇恨,比杜力还要深切。 若眼光是刀,我已体无完肤。 就算眼光不是刀,我也在这凌厉的眼神中,如坐针毡。 她终于开口:“杜展颜,我错信了你。” 我一头雾水,她还在怪我没有早些告诉她杜力有外遇的事么?上次她已经是盛怒了,可她除了用言语打击,并没有任何如今日这样的暴力倾向。亦不是今日的怨气冲天的样子。难道这怒气攒了许久,竟还会发酵,到了今日,她是越想越不甘心,还要杀上门来,甩我一巴掌才够出气? 我嗫嚅着说:“笑笑,我当初瞒着不告诉你,是我的错。我不该瞎转歪心思,以己度人,自以为是得不敢让你知道真相。真的,我错了,我已经知道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多勇敢多坚定。你要离婚,我绝对站在你这边,全力支持你,我……” 她冷冷看着我,我越说越觉得背脊发冷,渐渐失声。 她哼了一下,冷笑着问我:“说不下去了?你也有撒谎撒不下去的时候么?继续骗啊,继续骗我啊!什么为我好,什么替我着想,麻烦你告诉我,你不敢让我知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怔怔地开口:“杜力在外头有别的女人。” 她于是笑得近似歇斯底里,笑到我心底发毛。我只是两三天未见她,但她好像忽然变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笑笑,甜美与温柔都离她很远,她给我看的是另一张脸,绝望,脆弱,伤心,癫狂,仇恨。 可她为何恨我? 我叹气,决定心平气和同她说,最可恶人的是杜力,他们两夫妻不应该都随手找我作婚姻失败的挡箭牌,我并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我还未及开口,她便从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掏出一只手机,举着,如同骄傲的将军举着敌酋的首级,又如探案的侦探举着足以找出凶手的铁证。 我疑惑着看了看,很眼生的型号,明显不是我的。而看着她那终于抓住你了的神情,我猜测着,这大约是杜力的手机。 我晕乎乎的,有些了然,但不愿意多想,只是急着解释:“这是杜力昨天晚上喝醉了,上我这里来落下的。” 话一出口我也彻底明白了我是替谁捱的这一巴掌。 我下意识又捂住双颊,问她:“你找人跟踪杜力了?” 她点头:“没话说了吧?我昨天晚上跟杜力摊的牌,他当晚就跑来你家住了一晚。杜展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的眼泪喷薄而出:“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七章 我无语,一时间仿佛不懂得如何开口。解释很简单,事情很好说明,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卡住。 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曾经以为彼此之间可以分享一切秘密,快乐或者忧愁,我们都以为一个人感受的,两个人都有份。 那是我们太天真了,她后来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生活。于是我们其实只是朋友,朋友其实只是那么无力而软弱的一种关系,它无力维系信任,只要轻轻一推,我们就被打倒在地。 但是笑笑在哭泣,她很想忍住,泪水却已经决堤,断不容她收回。她的伤心显而易见,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心疼她的眼泪。 我必须开口。 我的声音苦涩干哑:“你还愿意相信我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我是不是那种会抢走别人丈夫的女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没有背叛你,你却选择误判我。现在,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同杜力有过任何对不起的事情,你愿意听么,愿意相信么?” 她还在哭,我站起来去卫生间拧了条湿毛巾,塞到她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自然而然,轻轻拍她的肩。 只是短短几天,她瘦了一圈,我叹气,看来这几天她的日子很不好捱,她接过毛巾,把脸藏在毛巾里,哭的撕心裂肺,我想,那是一种彻底的发泄。 哭了很久她才终于擦干了泪,抬起头。 哭过以后的她脸色平静了许多许多,许是因为我之前的话起了作用,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探究与疑惑,却,不再有那种狂热的仇恨。 我了解她的感受,若我同时被两个至亲的人出卖,一定也会陷入疯狂。 但,我摸着我的脸,还是替自己叫屈,冷冷说:“你不是想知道杜力昨天来我这里做什么吗?那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 她看着我:“什么?”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大约万万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呆呆地答我:“我走的时候忘带了。” 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我觉得安慰许多。 我于是同她说:“杜力昨天晚上来我家,做了一件你今天也做过的事情。”我将被杜力打的那半边脸凑过去给她看:“瞧瞧,还肿着呢,这叫什么事儿啊,你们俩离婚归离婚,为什么要轮着班得打我?” 她不能置信地看我:“他特地跑来打你?这没有道理啊!我又不是和你私奔,难道你们……” 她又用那种充满疑虑的眼神看我,并且,我看得出,她心底的疑惑正在滋生刚刚熄灭的怒火。我替自己叹气,并且是真的生气:“你别想歪了,那是杜力他吃饱了撑的,脑子进了水了,心长成石头了,眼睛瞎了,放着你不打,跑来我这里无理取闹,无事生非。总之就是一句话,他疯了!” 她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疯了?但他为什么来找你发疯?你们……”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夫妻确实是有走到一起的坚实基础,两个人都是那么酷爱把一句话重复重复再重复地说上无数遍。 笑笑还在那里:“你们……” 我纠正她,大声说:“你给我听好了,你和杜力,你们以前是你们。你和我,我们可以是我们。我和杜力,就是我和杜力,没有们字儿……懂么?我和他,是绝不可能归为一类,用复数表示的!” 她听了,愣神许久。我看得出她正在努力消化着这个完全颠覆她之前结论的信息。良久,她终于开口,但仍然是让我非常想撞墙的:“你们……” 我努力用我的气场撑起一个防火墙,避免我的脑袋终于被这种“你们”病毒入侵导致抓狂当机。 终于,她没再说下去,而是改说:“展颜,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么?我好象做了一个美梦,又忽然从美梦里醒来,一睁眼,眼前一片漆黑,我已经梦游着走到了悬崖边上。 我挣扎着让自己瞪大眼睛,从两眼一抹黑里找到一条路,我必须活着离开这个悬崖,我身上还背着个孩子,我不能摔下去。 所以我痛下决心割舍掉那段已经变质的婚姻,真不容易,你知道么?那是割掉我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自己的身体!我的心都痛得麻木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熬过了这一关,但是一转眼,他们就告诉我,那个抢走我丈夫的女人居然是你! 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么?我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跑来你这里,要向你当面求证!我存着一丝侥幸,盼着你告诉我,那是他们搞错了,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现在你真的告诉我那是我弄错了,我美梦成真了。可我不敢相信,我已经做过一次美梦,结局却很悲惨。所以我怕再被美梦欺骗,可是,你现在问我愿意相信你么?我还是选择我愿意!虽然很怕,但是我还是希望再做一个好梦! 所以,别骗我展颜,别骗我。” 我看牢她,点头,特意放慢动作那样夸张地点头,并且,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可以相信杜力,但是,你可以相信我。” 她仿佛被催眠了,跟着我说:“真的么?我可以不相信杜力,但是,我可以相信你?” 我纠正她:“你不可以相信杜力。” 她反问我:“但是,我可以相信你?” 我再次大力点头,并且强调:“你不可以相信杜力。” 她看着我略肿的脸:“看来他真的把你打疼了。” 我摇头:“不是因为他打我,是他已经变了,变得不值得相信了。” 她的眼光忽然黯淡,毫无焦点地看着我,咀嚼着我的话:“他变得不值得相信了,是,是变了。变得再也看不清了。” 她凄楚地微笑:“他已经不是我爱过的那个杜力了,是不是?” 我不忍看她,那样的悲哀,我无力化解,只有眼看她承受。 她出神良久,终于又将眼光落在我的脸上,抱歉地看我,又是那个我的老友笑笑,鸡婆而充满关切:“打坏了没?给我看看,要不要找些药敷一下?疼得厉害么?唉,我真是鬼上身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窝心地想,虽然挨了两巴掌,但至少,我又有了朋友,最好的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八章 冰释前嫌,我们没有抱头痛哭,但笑笑的眼泪始终未干。她一直在强忍着,作出无所谓的样子,但那样的失败与挫折,谁能藏住? 我转移她注意力,问:“宝宝呢?” 她立刻回神:“哎呀,我忘记送他去上学了!”站起身来她便往外头撞,脸上一副仓惶。 我奇怪地反问她:“他不是在外婆家么?” 笑笑此刻是离家出走状态,我猜想她带着孩子,一定是回了娘家。可她着急:“不是,我没回去。” 她说话的时候已扑到了电梯口,在那里急的火烧眉毛似,乱按按钮。 我在她把按钮按坏以前抓紧了她的手,问她:“那你昨晚是跑去宾馆住的?” 笑笑并没有太多朋友,能熟到带着孩子投靠的,除了我,我真想不出还会有谁?所以我只能估计她一夜在外,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投宿。于是我也很着急了——把孩子放在陌生的宾馆房间里绝不是什么好主意,看来刚才笑笑是真的被气疯了,居然连命根子般的儿子都不顾了就跑来我这里。 笑笑忽然扭捏了一下,似要开口。 但是电梯来了,她扑进去,又开始狂按按钮。 她是在一电梯邻居的侧目中下到的底层——她后来也没有对我说出那句她几乎要说出的话。 出了区她就叫了出租车绝尘而去,她坚持不要我陪着,笑笑忽然变得如此坚强而决断,我有些适应不良。 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发呆。 既然已经出门了,我也就干脆在外头溜达。天气还是那么炎热,这个夏天有着不同寻常的艳阳,洒水车一天开出来好多遍,却无法替这个燥热的城市降温。 我满头大汗地尽量找树荫底下走路,但,没多久我就豁出去了,直接走在能把人晒化的灿烂阳光里。 路人们对我的异常毫无感觉,他们从我身边匆匆经过。他们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关心,眼睛里再看不见与自己无关的人。我已经从他们的世界退出,于是他们成为我的风景,我成为他们的背景。 我站在雪糕车边,悠闲地点了个甜筒,面前的十字路口人群拥挤,是上班时间呢,我眯着眼口口吃我的冰激凌,忽然无比想念老刘。 若他在这里,同我一起争吃甜筒,同我说说笑笑,我必不会寂寞。而他不在,这街道纵使挤满了人,我心,我眼,依旧空旷。 我的头垂了下来,我的心里发出了警报。我知道自己正站在悬崖边,我知道我怎么了? 我是失心疯了! 正常女人会盼望一个魔鬼的闲言碎语么?正常女人会渴望一个魔鬼的拥抱么? 可是,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正常女人? 我嚼着香脆的蛋筒,替自己下结论,没有谁规定我必须做个正常女人。所以,我为什么不可以疯狂一下?为什么不可以依恋一个魔鬼如依恋天使? 吃完甜筒,我又去喝咖啡吃蛋糕。时间过得真慢,往日这个时候是我一天里最忙的时段,有多少事情将我钉在办公椅里,恨不能生出如蜘蛛般多的手,并且,懂得分身术。 可我已经决定了离开,我总要学着如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悠闲。咖啡座的椅子很舒服,软而宽大,店堂里的音乐亦动听悦耳,让人心情愉悦。 但我品着香浓的咖啡,心中依旧空落落。 未来是什么样子? 我皱着眉深思,却毫无头绪。 我呼唤老刘,在心底很大声地呼唤他。 “老刘,老刘,若你地下有知,来这里,同我一起喝咖啡,共销万古愁!” 他听见了,我看着他走进咖啡座。逆着光,如天神般降临我身边。 “你说话真有趣。”他懒洋洋走过来,坐在我对面沙发里,将长腿一伸,满足地喝一口咖啡。 我看他一眼,笑点低,人又老土,猫猫和狗狗打个架他都说有趣。一个傻女人随口说两句话他也觉得有趣。 其实最有趣的,是他自己。 我兴致勃勃地问他:“我的灵魂,找回来多少了?” 他夸张地举手,表示投降:“你每天都要问一遍你不觉得很烦么?” 我当然摇头:“不,不烦。” 他看着我,带点责备,还有些,我不要脸地决定称那种眼神为——宠溺。 啊啊啊,宠溺,三流言情说里必备的男主角对女主角的眼神描述。 我真是想太多了,我双手捧脸,不敢看对面的老刘。 同一个能知道你肚肠里每一个曲里拐弯的想法的人坐在一起,真是悲剧!连私下里的偶尔的yy都不能够有…… 老刘很体贴地什么都没说。 我们一起享受这片静谧。我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仿佛是上一个世纪,不,上一辈子的时候。 那段同张闻刚进入甜蜜的恋爱阶段的日子。亦是今天的滋味,只要坐在他身旁,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空气自动会变得充满香气,眼神自动会变得温柔清澈,我的心,自动会变得柔软而满足。 在经历过同张闻的那场失败的恋爱,在看过了许多乏味功利的男人的丑相,在被杜力那样的曾经信赖的男人扇过一掌后,我彻底将自己的某一种信仰,寄托到了老刘身上。 那种信仰,是每一个女人都会有的玫瑰色的梦。直至世界末日都不会有女人放弃的梦。 我爱上了老刘! 这个发现居然一点也不让我吃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五十九章 大狗血 很久以来,我接受的教育一直让我认为,天堂,在我的头顶,遥不可及却美好无比,那里有着一个叫伊甸园的公园,人若去到那里,永无忧虑。 而地狱,它在我的脚下,它是万丈深渊,只有罪大恶极才会不幸坠入那里,永入苦海,无穷无尽得受苦。 虽然一早决定将灵魂卖与地狱,对将来去地狱作常驻人口抱有心理准备,但,我确实从来不会觉得死后去那里会让我甘之如饴。 可是,当我意识到对面的魔鬼居然是我的爱之所系,地狱与天堂,刹那间在我心中彻底颠倒。 是的,如果形容得更形象一些,我是冲出地球飞升入外太空的宇航员,我已经完全失重,并且,完全失控。 在那样的颠倒中,我的头顶,是地狱,我的脚底,是天堂。 我默默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我的思绪,真好,对面坐着的是老刘,他了解我的一切,能感应到我所有的情绪。 我甚至不需要酝酿情绪写情书表白,也无需羞红着脸向他示爱。他都知道的——我只需坦然面对,无需百般纠结。 可是不多时前我还向他煞有介事地提出要保持单纯的拍档关系呢!我亦不禁有些恍惚,这一切是如何转变成现在的样子? 可,谁又能将爱上一个人的前因后果用数学公式计算出来?便是爱因斯坦也未曾发明出恋爱相对论,我又何必津津计较。我只是爱上了一个魔鬼,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对我说“只要你喜欢”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可以爱上一个这样的男人——我于是坦白地看老刘,他正目不转睛看着我。 他的眼睛真蓝啊,似是人类最爱仰望的蓝天,最广袤的海洋。我看进他的眼里,那里一片澄明,没有人类的功利与计较,没有丝毫的得意或狡诈,没有闪烁的退缩或避嫌,只有——无限包容。 如旭日,如暖阳,如数九寒天里滚烫的糖水。 啊,没有因为我的爱意而沾沾自喜,或者,得寸进尺。 我见过有男生对着爱慕他的女生竭尽所能地压榨索取,却,永远假装不知道对方心意。那种胁持似的我吃定你爱我,所以我不欺负你欺负谁的薄幸,许是令我对世间男子心寒的一个动因。 我也见过对着爱慕他的女生避之不及仿佛爱似瘟疫的男生。为什么不能坦然地面对毫无恶意的爱呢?爱是如此美好的东西,无法复制,无法强求,何苦一切美好都要被偏见与愚蠢踢成碎片。 我见得最多的是恃爱行凶的花心汉子,爱成了放纵肉欲的借口,那样的腐烂,让我对世间男子倒尽胃口。 老刘微笑,提醒我:“方辰杰同他们不一样。” 我苦笑:“所以我配不上他。” 这是真话,我哪里配得上那样的好人。这也是假话,我只是先看见了老刘。我看着他,英俊到让人心碎的魔鬼,被他勾魂夺魄了,可他,分明是来替我寻魂的! 我自嘲地笑:“我只配同你混了,老刘。” 他却忽然调皮,臭屁地说:“除去巫山不是云,是不是?” 我真怕回答他“是”。 我真怕答案是“是”。 同老刘上演《人鬼情未了》是悲惨的,从来没听说过魔鬼娶老婆,想必我也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位魔鬼太太。 等我寻回灵魂同他交易完毕,从此刘郎是陌路,人间同地狱连个电话线路都没有,那漫长的时日我要如何熬过? 我想到昨夜梦中那个苍老孤独的杜展颜,不寒而栗。 只怕再见他,要等到我寿终正寝下去地狱的那一天…… 可是谁能把心中的爱意控制成自来水管,想开就开,哗啦啦一下放满一池。想关就关,滴一滴水都算是浪费资源? 我闭上眼睛,不愿再想将来,我只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可是时光,它又哪里会为我停留? 老刘忽然凑过来,从我包里掏出手机,同我脸贴着脸,对牢镜头“咔嚓”一声,甜蜜蜜留下合影。 我自他手里拿过手机,摩挲着屏幕,良久无语。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做的,胜过千言万语。 那就活在当下吧!当下我们在一起,谁要管那见鬼的明天? 我早已发现,这一生能握有的美好实在不多,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此刻的恣意寻欢。 我轻轻握住老刘的手,而他,却忽然挣脱开来。 我心一沉,但立刻满溢幸福——他将我揽在怀中,我们就这样相偎着,如天下所有恋爱中的情侣一样,紧紧相拥。 我们什么都不说,因为我们什么也无须说,我们只是一直依偎着,安详地看着世间那与我们无关的一切——咖啡座的落地窗替我们隔出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无需嘈杂,无需烦恼,无需过去,无需未来,无需金钱,无需交易,无需仇恨,无需割舍,无需骄傲,无需矜持,无需软弱,无需卑微,无需逢迎,无需面具。 我们是住在银河的仙侣,我们失重而失控,我们只拥有彼此,而这一切,在这一刻,已经足够。 咖啡座静静地播着一支歌,替我们说出所有的话,沉着而窝心: 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 或者我已不会存在 即使你不爱 亦不需要分开 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 根本不需要被爱 永远在床上发梦 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人总需要勇敢生存 我还是重新许愿 例如学会承受失恋 明年今日 别要再失眠 床褥都改变 如果有幸会面 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 惶惑地等待你出现 明年今日 未见你一年 谁舍得改变 离开你六十年 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 临别亦听得到 你讲再见 竟花光所有运气 到这日才发现 曾呼吸过空气 啊啊啊啊,其实很想直接把剧情过渡到后面的事件推动上的,可是,忍不住啊忍不住,洒了一段大狗血。看不惯的同学请举手,欢迎拍我 可是不怕死得说一句,我真是爱死了这浪漫的人鬼恋啊啊啊啊啊啊。其实,我还爱死了《明年今日》这首歌,所以忍不住,把歌词全体贴进说里了。林夕,我爱你!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章 幸福是什么?是我用不再回头的豪气,不顾一切的勇气,不惜代价的傻气,扑进魔鬼老刘的怀里,感受到的那一份满足。 恋爱大过天,也许,恋爱的人头顶,早已是真空。 可这样的纯粹,是如此珍贵,我知道,也许就在下一秒,这种幸福就只能成为永恒的追忆,在我苍凉的后半生里,一次次被我孤独地回味。 我还会想找回我的灵魂么?此时此刻,我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就在昨天它还是我心心念念渴望的目标,可现在,它轻飘如随意扔在半空中的纸屑。 我不想把自己拉回现实,可我的手机尽职地尖叫,我叹息。 这铃声是风筝线,把我从外太空拉回到了地球。拿起电话的时候,我又是杜展颜,我是说,那个喜欢钱,宁愿把灵魂卖给魔鬼,也要在有生之年数着钱过日子的杜展颜。 我不喜欢做那样的杜展颜,若可以永远住在外太空,我一定不会去接电话。 但,我自然不是外太空居民。 电话是老板打来的,阴阴冷冷的声调,只对我说一句话:“你都知道些什么?” 然后,他仿佛杜力上身,追着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很无语。 很明显老板和杜力的语文水平差到了一定程度,那么多的词句里,他们只懂得使用学生的干巴巴词汇,造最最简单的句子。 我到底要什么?从何时开始,他们会关心我要什么? 我反问他:“那您呢?您到底要什么?” 他在电话那头勃然大怒,看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反倒如被踩着尾巴的猫,厉声喝我:“赶紧给我回公司!当面说话!” 啧啧,这派头,戴上黄帽子他就敢说自己是皇帝,穿上黄袍他就敢说他是我主万岁爷。我又一次叹气,都是为五斗米把自己灵魂卖了个干净的人,何苦如此盛气凌人? 我看了看老刘,真舍不得离开他,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因为我再蠢也知道,谁的手也抓不住风,而他,比风还要来去无踪。 所以我对电话那头的老板说:“对不起,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改天回来面谈。” 许是太久不曾被当面忤逆了,老板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我趁着短暂的沉默,匆忙挂掉电话。 去他的红尘俗世,谁愿搭理那一地鸡毛?我缩了缩头,打算继续回到我的天外天,就让一切都留给以后吧。 我有的是寂寞的未来,有的是无处打发的空虚时间。 但是电话又响。 我瞟了一眼来电号码,居然是莫文。 她在电话里紧张地问我:“杜姐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气定神闲答她:“我很忙……” 她焦急说:“杜姐,你还是快回来吧,老总在查王总那张单子的事呢,我估计他很快就会看出来我也有关,我想他一定会想办法找我麻烦的!” 我呆了一下,是啊,我倒差点忘了,以老板的脾气和手段,的莫文只怕会很难躲过他的追查。 莫文在那头已经急得要哭:“我不能失业啊,我需要这份工资还房贷的!” 我替她压惊,安慰她:“你放心,他自己住在玻璃屋子里,又怎么会往外头扔石头,他心虚得很,不敢拿你怎样。” 她还是在发急:“不是的啊,他只要查下去就一定能查出我的!他要把我开除,分分钟都有好理由!眼下你把事情替他抹平了,他转眼就能来个翻脸不认人,到时候秋后算账,我就是第一个死的!” 她脱口而出:“我辛苦搜集了那么久的证据交到你手里,就是为了让你能把他踢走坐他的位置,可你为什么反而替他把事情遮掩过去了?你以为你这样他就会感激你么?他现在满世界找你,可不是打算对你磕头感谢的,他正在想办法把你赶出公司呢!” 我默然。我自然从未打算从老板那里得到感激涕零的谢意,可是,我也从未想到莫文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的一切行为忽然有了另一种解读方式。我不是孩子,不,我已奸猾成精。我在她这番话出口后的一瞬间,便将她的言行连成了一条线。 一条让我觉得心寒的线。 我忽然笑了。 却原来,我是她的一杆枪,只可惜,我这杆枪是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电影里的那一杆没了枪头的枪。 我破坏了一个多好的计划。 我真的看了她,她利用了她作前台时搜集到的各类进出件资料,还有在我部门整理出来的进出货单据,靠一些想象力,将这些情报整合在一起,拼凑出老板利用进出货管理的漏洞将自家开的工厂的货品冒充公司工厂产品销售给客户的所有流程。 我有些同情莫文,功亏一篑啊,若不是因为老刘忽然出现,我一定会将她给我的文件视若珍宝,并凭此揭发老板,打倒他,再踩上两只脚,然后,坐在他的位置上论功行赏。 于是,她,莫文,押注在冷门马身上的大赢家,将从此成为本就在公司缺乏真正心腹的我的唯一干将。 只是可惜,我忽然有了更好的选择。我忽然从那条追名逐利的路上转回了头,追溯着过往,寻找属于我的灵魂去了。可怜的莫文,竟白白筹划了那么久。 我不是不失望的——当我终于心存善念的时候并试图与善人为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生活的丛林里,早已没有了羊。 莫文,她也早不是那个可怜的天真女生了吧。 我早该想到,生活在丛林里的白兔,也会有一天成长为披着兔皮的狐狸。谁不是这样把自己千锤百炼,炼成了都市的精英,红尘的恶瘤。 我并不恨莫文的算计,这是丛林生存,自然进化的必然结果。我只是太过失望,失望什么,我并不太了解,但是我知道,我曾经偶尔冒出的那个,寻回了灵魂再也不丢掉不和老刘交易的念头,又被现实打败了。 于是我对着电话那头,客气冷淡地敷衍,草草挂断。 老刘安静地看着我的沮丧,我摊手,作一个苦笑。 我问他,也问我自己:“老刘,这世界那么大,为什么就是真的容不下一个有灵魂的人?” 他同情地看我,却不肯作答。 我默默地将头转向窗外,我只有祈祷,方辰杰不会丢掉他的高贵的灵魂。 打滚求点评,这几章是不是很僵硬,转弯会不会很奇怪?作者我,心里没底啊啊啊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一章 张闻,令我受伤。 我承受伤害。 杜力,令我失望。 我承受失望。 莫文,令我心寒。 我承受心寒。 只是那种冰凉的感觉,那种冰凉的感觉,我始终无法说服我的身体习惯这样的入骨的冰冷。 很热的夏天,阳光能融化一切,除了人心。 我除了将头依靠在老刘的肩膀上,竟没有别的选择。我将头依靠在老刘的肩膀上,若不如此,我的头颅会垂下,低低的,卑微地垂下,并且,无力抬起。 我们静静地偎依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无聊的话。 我问他:“说些关于你的事吧?” 他仿佛在思考,我不耐烦,调戏他:“不不不,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或者多久洗一次澡。也不打算了解你的阅读口味以及审美倾向。我只是想知道,作一个魔鬼,没有我们人类的所谓道德法律的约束,你会不会活得更加快乐?” 他失笑:“展颜,你真是我见过的人类里,最多问题的那一个。” 我也笑:“以后你一定会记得我的,因为我是你见过的最蠢,最多话,最多问题,最麻烦的人类。是不是?”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转过身,我的头从他肩膀上落下。但他立刻扶起我的头,抬着,让我的视线正好能够对着他的眼睛。 我荡漾在那一片蓝色里,听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魔鬼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天使。” 我没有被雷劈过,但我想老刘这句话,绝对狠过十个雷加在一起劈上来。因为我在这之后的二十多个时里,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 如果我能跟老刘借一面他的那种了不起的镜子照一下,我一定能发现我的头顶其实一直冒着青烟。 喜欢老刘是一回事,被老刘喜欢是另一回事。而被身为魔鬼的老刘称为他心中的天使,这简直是狗血传奇。 也许是震惊过度,这真的不能怪我。我并没有自恋情结,从没心理准备过有朝一日会有扮演“魔鬼心中的天使”这么高难度角色的机会。 所以我晕陶陶的,特别煞风景地问老刘:“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每一个魔鬼的心里都有一个天敌?而我,我就是你的天敌?” 他长叹了一口气,湛蓝的眼睛有那么一瞬,是黯淡的。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人类。” 他大约是真的被气到了。因为他甚至没有对我说句再见,便就此消失。 我呆呆坐在咖啡座里,简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梦中。 我倒真希望这一切是梦,并且,我可以永远不醒来。 但是很容易分别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当我看到账单上那个三位数的数字的时候,我立刻感觉到了痛楚,锥心的痛楚。 账单上是这样列明的:顶级蓝山咖啡,19八元杯。 捶着胸离开咖啡座,我只能确定自己一定是在恋爱中了。只有智商为零的我才会替自己点那么贵的咖啡,虽然,确实我的嘴角留着那顶级咖啡的清香回味。 老刘倒是走得快,不曾见到我快把胸捶平的丑态。我信步走了许久,才猛然发现,一路埋头前行的方向,竟然是公司。 我已经站在公司楼下。我是识途老马,只认得家到公司这一条线路。辞职的决心虽然坚定,但常年养成的惯性令得我如同信鸽,放飞再远,依旧会得回巢。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我也索性上楼。老板想必在等我,莫文想必在焦急。 我,我是如此悠闲,同四周匆忙奔走的人流格格不入。 一进公司莫文便扑过来,一把拖住我便往我办公室里去。她的脸上写着心神不宁四个字,我轻拍她的肩,挣脱开她的手,推门,进办公室。 她亦步亦趋跟进来,并且已经在迫不及待问我:“杜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没有答她。她亦不再追问。 千古奇观,我们俩齐齐震惊地站定,接近石化似,瞪大双眼。 老板大人竟端坐在我的桌子后面,一脸阴晴不定。 我知道他心里有鬼必然对我充满防备,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在不确定我行踪的情况下,会跑来我的办公室守着。 震惊过后我先开口:“莫文你先出去,有事我会叫你。” 她立刻转身离开了,我甚至能听见她的牙齿因为打战而发出的磕碰声。 我又对老板微笑:“您贵足踏贱地,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坐着了?” 他冷笑:“哼,总得把我的房间腾出来,好留给你坐啊。” 我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他又冷笑:“没看出来啊,平时不声不响,一副老实相,背地里花招不少啊。” 我又摊手,他笑得阴冷:“我是说那个前台,叫什么名字来着?本事不啊,我是老了,老眼昏花,公司里藏龙卧虎,我竟然没有看到。” 我笑得安逸:“这里不是动物园,老虎狮子欠奉,狐狸大灰狼也没有。这里是公司,人扎堆的地方,没有什么禽兽。” 说着我自顾自坐下,同他面对面。 老板老了,阳光洒进来,他的脸上没有一根皱纹逃得过我的眼睛。他的身上带着暮气,还有消沉的情绪。 他还在发怒:“开始和我斗嘴了是不是?我还没有败,你也没有胜。别以为拿着我的把柄就有恃无恐,我出来混的时候还没有你,你尽可以猖狂,我倒要看看鸡蛋怎么碰得过石头?” 我摇头:“我并不打算同你斗。你看不出来么?” 他笑,轻蔑而鄙视地看我:“不打算同我斗你查得那么清楚做什么?不打算同我斗你把我厂里的货换成工厂的正牌货?别装了,杜展颜,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叹气。 又一个杜力,又一个用利益编织生活所有经纬细节的商人。他们所有的细胞都只为一个目的存在——利益。 他们所有的行为都只能指向一个方向——逐利。 于是我的一切行为在他们的眼中因为毫无逻辑性而显得深不可测。 我不得不叹气,因为要同他们解释同逐利背道而驰的道义,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二章 昨晚杜力那一巴掌我还记忆犹新,至少在如何与奸商沟通这堂课上,我由着这一掌学到了许多。所以我扯一个几乎看不出奸诈的笑,并且笃定,老板的火眼金睛那是绝不会忽略我若有似无的奸诈笑纹。 我闲闲同他说:“老王那张单,您叫我跟紧,用心做。我照足您吩咐,做足百分百。延期交货,是因为我必须依着合同规定交出货品,多年客户,合作愉快,我并不打算欺瞒客人。至于您,您眼看着就要高升,我也是想着千万别在这种时候出点什么货不对板的岔子,再拖了您的后腿。” 我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补一句:“不然,我可真的是‘好心’办了坏事。” 他又哼了一声:“难为你一片好心。” 我再扯一个阴险的笑,却一脸谦恭:“应该的。” 他的笑意森然:“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我的神态堪称敷衍:“没有了。真的,我是谁啊?别人不知道您不知道?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您好就是我好,我从来都知道,没有您一路提携,我哪里就有今天?” 他探究的目光扫射在我身上,我打赌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狐疑与猜测,但他偏偏作出释然的样子看着我:“很好。” 然后他说:“我去跟上面说,我走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 我很想告诉他,多谢费心,敬谢不敏。 但是我知道他接下去的台词一定会是:“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昨晚我已经在这个八卦阵里绕得崩溃,今日我至少知道,取信于利益熏心者的唯一信物,只有利益。 所以我笑眯眯答他:“只怕我这点子微末本事,撑不起那么大的场面。” 他凝神,听我继续说。 我知道不开出点条件他是断不会释怀的,于是下一秒,我用非常非常出色的演技表现出一个利欲熏心急功近利的敲诈者实施敲诈时的奸诈内心,目光闪烁着对牢他:“我宁愿套现,然后永远不在这里出现。” 他方才的释然神情同此刻相比,只能算是茫然。 我几乎能听到他心口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的声音。他立刻开口:“开价。” 我的心中不是没有悲哀。 当莫文将那些足以将他打落至地狱的资料给我时,我选择了替他隐瞒。他并非好人,对我一向刻薄,但,我依旧不忍亲手将他打翻在地。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我已是有了一半灵魂的杜展颜,我的破碎灵魂拼凑出半幅恻隐心肠,于是我选择不替他曝光,亦不完全无视。 我多此一举,妄想面面俱到。 我替老板想,不将他以次充好的勾当捅出去。偏又替老王想,从工厂那里重新订货,换下老板已存进公司货仓的仿单。 作坏人不难,一条道走到黑,怎么无耻下流怎么来即可。 作好人也不需纠结,守着坚持原则四个字简直可以天下无敌。 难的便是做个两头不靠的傻人。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若我今天不讲一下条件,作出一副绑票犯似的嘴脸,我的一片好心,只怕只能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害他之心。 而我,虽是货真价实对他有恩,只怕从今往后,也只能是他的仇人。 所以我只能选择对他开价,拿钱消灾,生意人的世界倒是纯粹,“有钱便能买到一切”的幸福感,亦是幸福感。 不是么? 我随口说:“一百万。” 我等着他还价。 但他只是沉默了几秒钟,立时说:“明天给你。拿到钱你必须把资料全部销毁,永远不在这里出现。” 一百万买一个心安,贵么? 很明显,老板觉得不贵。 这样便赚到了我一百个月的薪水,我想我真的是辜负了我那些打拼奋斗的青春岁月。 原来多年的勤奋,抵不上一次的敲诈。那我那些血汗泪水,究竟算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笑话。 我目送老板步履轻松地走出去,我怔怔看着忙碌的写字间,这个我生存了那么久的空间。我真的认识这里么?我真的认识老板么?我真的认识这个世界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也许正在开始认识这一切。 我曾经很傻很天真,一点点微薄工资便买走了我最宝贵的灵魂,而我,懵懂不知,得过且过。如今时光没有倒流,我却得到一次机会可以重新将灵魂高价出售。 我是那么的幸运。 又是如此的不幸。 我轻轻退回办公室,将头依着窗户,我的心里一半是盼望交易的物欲,一半是温存留恋老刘的柔情。 两头不靠的傻子。 我轻轻闭上眼睛,不去看阳光灿烂的都市森林。 我是傻子,一个刚刚发现爱上魔鬼会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的傻子,一个刚刚敲诈到一百万巨款的傻子。一个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的傻子。 这章特短,可足足憋了两天酝酿,写足两个半时。写完以后我查了下字数,才1600多,杯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三章 傻子很可怜,我自怨自艾。老刘被我的天敌论气跑了,看,作魔鬼心中的天使得到的就是这种待遇。我继续晕陶陶地想,也许,这就是通俗的“冤家”的说法? 我好象不能想老刘,一想到他,我的大脑便被抽空所有脑汁,而心,却忽然满满的,全是挂念,全是他。 这样的狗血同此刻的处境完全不搭,我揉着太阳穴,不知道接下去该面对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面对。可是莫文,她已经在敲我办公室的门,并且,还未等我开口,便推开一条缝,探进头,看牢我。 我向她微笑,她于是走进来,掩紧门,立刻问我:“杜姐,他怎么说?” 我只是微笑,不语。 她额上有汗,更显得皮肤晶莹剔透。这女孩的纯洁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就是现在,依然给我一种透亮的瓷娃娃的感觉。我想不出,有着这样透明表象的女孩,是如何处心积虑地在暗处查出价值一百万的情报,又如何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将我当枪使。 此刻她到了收的紧要关头,忧形于色,亦不是心机深重的样子。我叹气,顺手拍她的肩膀。她瘦的身体仿佛受不起我的随手轻拍,在我的手落下时,开始抖动。 我惊讶,目瞪口呆看着她哭泣。 她哭得异常凄楚。 我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同老板的交易内容自然不能告诉她——再天真的表象也不能挽回我对她的印象,我已放弃用纯洁无害的标签继续定义她。 所以我踌躇着,盘算着,究竟可以同她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可以同她说些什么。 一百万若是真金白银安全到手,我自然会转交给她。这样大数目的款项,比她之前期望的回报还要更高些,想必她会满意。 但此刻,一百万还只是口头定下的数目,未到手之前我并不能当真。提前告诉她,只怕除了横生枝节,并不会有更多好处。甚至,万一同老板那里交易不成,她这里反而会有许多的疑心猜测。 我想我是真的再也不会用善意的揣测来期待人性的闪光点了。不,我已经知道以人之心度人之腹,才能把自己平安送出肮脏的漩涡。 可是她还在哭泣,泪水涟涟。她哽咽着问我:“杜姐,我以后该怎么办?老板不走,那就只有你走,我走。可是,我要走去哪里?我能走去哪里?” 她的语音凄凉无助:“我不像你,能干独立,走到哪里都能有自己一片天下。外面风大雨大,我一个的前台,年龄老大,资质平常,离开这里,我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地方落脚?” 我默默递上纸巾,她用力擦拭,手忙脚乱,泪与汗一起交融,她抬起脸,亮晶晶一片。 我不得不说:“明天,明天我给你一个交代。” 她于是看牢我,哭过的眼分外明亮,黑漆漆的眸子深深的,似有无限言语诉说。却,只吐出一个字:“好!” 她说完就走了,一阵风似。我看着重又空下来的房间,掏了掏耳朵,她的呜咽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但她的人,却已不在此处。 我又叹气。 重新坐回我的座位。一切同我的设想相差太远,我苦笑。 本以为静悄悄偷天换日,安排好一切,老板大人便会了解我的好意。于是我一手交辞呈,他一手签字,大家心照不宣,都留个余地。 而莫文,凭着我留给老板的这点面子,自然能在这个部门留下来,我又已经将手头几个客户分配给了她跟进,只要她够勤力,自然不会混得太差。 可这是什么样的如意算盘呢? 便似是蹩脚的九流编剧闭门造车,剧本拿到光天化日之下一经实拍,立时漏洞百出,引人发笑。 于是一切全部按现实世界运作规则重新演绎,而我,面对改了桥段的剧本适应不良,除了叹气,别无他策。 办公室里空荡荡,昨晚什么都拿走了,此刻要找粒头痛药也不得。我有气无力扒拉着玻璃窗看街景,任电话铃响个不停,只当它是背景音乐。 我知道这样做很可笑,要不就离开办公室回家躺着,要不就继续工作。坐在办公室却不接电话不开会不看文件不联络客户,只安安静静发呆——我都想问自己一句,这是在玩行为艺术么? 可我憋着一口气,郁闷而萎靡。 若不如此,仿佛更难平息我的愤怒。在这里卖命经年,第一次真正无所事事地享受这块属于我的地盘,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努力工作是如此可笑的一件事,我看着外头大写字间里那些盈盈碌碌的家伙,脑中只闪过那一句话:“替他人做嫁衣裳。” 这衣裳,明日,我也将有份穿上一角。虽然,我会立刻转还给莫文。但,我骄傲地想,那是因为我会拥有一整件——光鲜,华丽,美不胜收,人人艳羡的更好的衣裳。 于是我终于让自己高兴起来,并且再也不愿意在这间的办公室里困坐。我站起来,拎起包便出门,门口的助理一脸痴呆相看着我离开。 然后她在短时间的呆滞之后一路追着我,对我说:“杜姐,你刚才一直不听电话,工厂那边有急事找你!” 我置之不理,工厂,那是同我毫不相干的名词,我已经自动将自己与公事剥离,我继续走出去。 但是她还在说,有史以来最最尽责地追着我汇报:“工厂说你临时订的那批货肯定不能交货了!而且,他们说,你是滥用职权私自下单,你要是不去跟他们解释清楚,他们就要到上面去告你!”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疑惑着问:“告我什么?” “作私单。” 闷头杀狗狗,不洒狗血,哼哼,就我这智商,估计这几章只能当笑话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四章 啊,反击开始了,在我傻乎乎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的时候,老板的反击战已经打响。 我的助理,从来不曾站在我这边过,今日,却忠心耿耿把最重要的话传进我的耳朵。我立定脚跟,转回身,细细看她,她在我目光注视下缩了缩脖子,我连忙补上笑容:“谢谢你!” 她不由自主说:“不客气。” 然后又速速补上一句:“应该的,应该的。” 我来不及再同她说什么了,转回办公室,便抓起电话求证。工厂那里的话很不好听,但比话更让人心烦的,是现实。 现实是,老板的反击空前彻底。 工厂说,我的订单下得同合同不一致,合同里哪有我订的这许多货品,不,他们拿着的那份合同副本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另外一些货品,不同于我的订单。 合同尚在我这里,我拉开文件柜,昨夜将办公室整理干净,公事文件孤零零全体躺着,一目了然。 却翻遍了,也找不到那份同老王签订的合同。 我颓然坐下,叫自己镇定,手却有点抖。 不用问,那份合同被老板拿走,此刻不是已被毁尸灭迹,便是藏得严严实实,等着与我作交换。 但既然如此,何苦他又要与我虚与委蛇,许诺我明天那笔大约是永远不会到账的一百万? 我灵光一闪,直跳了起来。几乎是扑在电话机上,拨通了老王的电话。 老王不接电话。 我听着他的手机彩铃一遍遍播放《秋日的私语》,心跟着钢琴音,起起落落。 终于,我抓起包,又一次冲出办公室。 这次没有人拦着我,助理没有在她的位置上,也许,以后永远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 我站在电梯前使劲拍下楼的钮,焦躁地转圈,可那该死的电梯门,始终紧闭。我咬牙,从楼梯间下楼,二十层楼,我仿佛只是眨一下眼,便走到了底。 然后我努力拦车,三十七度高温里,写字楼门口阳光大盛,我几乎绝望地看着一辆辆飞驰而去的出租车,全体都载着客,没有一辆为我停下。 我已经满头大汗,并且,急火攻心。 我开始走路,就是走,也要走到老王那里,当面要他一句话,或者放心,或者死心。 最后我终于站在他面前。他几乎躲进了公司的男厕所,不,他其实已经躲进了那里,只不过,我先他一步站在了门口挡住了他。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苦笑,我也苦笑。 似疯婆子般一头一脸的汗冲进他公司,又似疯婆子般将拦着我不许进他办公室的女秘书奋力拨开,再似疯婆子般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冲进男厕所,堵住了腿脚比我慢,为了躲避我只能绕远走得鬼鬼祟祟的老王。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杜展颜竟能彪悍至此。我,男厕所,老王,多么奇怪的场景,多么诡异的氛围。 我抹一把汗,试图作个比较淑女的笑容,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我抿了下嘴,放弃装蒜。 老王已从最初的惊惶调整了过来,开始同我打招呼:“是展颜啊,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这种客套的招呼若放在平时,倒是亲切友好,但,此刻,我们面对面立着,我站在男厕所门内,他站在男厕所门外,而他问我怎么有空过来…… 我只有向前跨一步先出了男厕所的门再说,而他,他下意识后退,高高大大的男人,倒似是见了猫的老鼠,胆怯心虚。 站定了,我又擦了把汗。楼道里的冷气口正对着我的后背,额头上的汗还未全干,而自后脊梁,却开始蜿蜒爬升起一线寒意。 老王勉强笑了下,平日温和的君子,此刻竟带一点做贼的样子。 我其实不用问出口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答案自然是:合同已经修改了,我被彻底出卖了。 所以我定下了神,慢慢挪动身子,将自己靠在墙上。墙很凉,原来贴上了大理石作装饰的墙竟比冰还凉,我的手脚渐渐冷下来,僵硬着,任着满心的失落流窜凌乱。 我终于还是执拗地问出口:“老王,我们订的合同,有我的签名。此刻改了条款了,你们怎么造这个签名?” 老王惊愕地看我一眼,然后低头。 他是一个不错的好人,我一向知道。 他是我第一个客户,是我最好的客户,可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强烈地感觉到,一直以来我的心里是如何尊重他,如何信赖他,将他当成依靠。 他是那种人,看到初出茅庐的瘦女孩淋着雨扛着样品过来谈生意会立刻被感动,会从此尽力照顾却不索回报的好人。 出来做生意,最不堪的男人我也遇见过,趁着一起坐着看文件时伸手到我腿上揩油,或者吃饭时借酒遮脸调戏非礼,可老王从不这样。 他也从来不同我要什么回扣好处,这么多年下来,这么大的生意数额里,他连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多拿。 他是我心中的好人,我心中几乎没有好人。 但今天,好人也变了。 我辛酸看着他,此刻除了那面冰冷的墙,我再无依凭。 他终归是个好人,他始终不安,不敢见我,不敢正视我,愧对我。 他终于说:“对不起,展颜。” 我摇头,扶着墙的手冰冷,发着抖。 他苦笑:“我老婆炒股票,炒得全部套牢。我儿子要出国,一年学费五万英镑。我刚换了套房子,还欠了银行一笔债。人啊,有时候不能拿钱来试炼的。经不起考验!” 我还是摇头,问他:“我老板给你多少钱买你换张合同?” 他挺了挺胸,带着一丝骄傲:“我怎么会收他的钱?”但是他立刻又垮了下来:“可他开的条件我无法拒绝啊!他答应以后所有货品全部按现在的价钱给我打八折!你知道么展颜,我压力很大,上面要搞年轻化,我老板正在考虑找个海归坐我的位子,把我踢出去。人我都看见了,来面试了两次了,就等我今年合同到期让我卷铺盖走人!但是现在有了这个价钱,你们老板还保证这个价钱只对我有效,看起来,我肯定可以在这里多做几年了。” 我长叹一声。 我也长叹一声。可怜的展颜,我真的很同情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五章 如此好的条件,尤其难得的是,惠而不费。只要老板能把他的位置坐稳,然后,顺利升职上去,老王的工作必定保住,而我,除了卷铺盖滚蛋,别无它途。 现在的老王,已是与老板栓在同一条藤上的蚂蚱。而我,我有什么条件可以开给老王? 丧失了打击老板的最佳时机,我已注定丧失了一切,我努力挺直腰杆,听得见骨头关节似生锈后重新运转勉强而艰难的咯咯声。 后背被凉风吹得僵硬发痛,我咬紧牙,忍住抽筋似的痛,努力将自己拉直。拉到最直了,很好,手不再那么抖,我竟可以勉强作出个笑脸。 我笑我自己,我是如此愚蠢,竟试图在这商业社会里寻找情义。于是,爬了这么久,累了这么久,算计了这么久,终于,带着我的天真,还有我残破的半壁良心,硬撑着,昂头离开老王的公司。 不走又能如何呢?再多的歉疚也不会抵得住利益的诱惑,老王的道歉真心实意,却,毫无意义。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颜色的?我抬头看天,那么蓝,那么美。但为什么这个世道,那么黑,那么暗? 我的手机在狂叫,我机械地掏出来,茫然看着屏幕,很久很久才认出来来电显示上那几个汉字——莫文来电。 我随手将它放回包里。这件事不管她的动机如何,我自知,如今我已无脸见她。我已负她许多,赔不起,我拿什么赔一份安稳生活给她?我拿什么赔一个灿烂未来给她? 我可以不要脸地置身事外,高高扬起头,丢四个字:“愿赌服输。” 但我已经做不出来。若我能这么做,我自然不会落到如今地步,我自然早在第一时间将老板打倒在地,这会子只怕已经够钟开庆功会同莫文喝庆功酒,一起向往美好明天。 电话不屈不挠地继续提醒我这世界上总有人惦记着我——只有债主才会如此执着,我还没有找回灵魂,却已经丢掉了工作,失去了朋友,而且,欠下了巨大的良心债。 “就让我躲过这一天吧……”我自私地想,按下关机键,默默看着黑屏的手机,黑屏,似是我的心情,我祈祷,不是我的未来。 我需要找回灵魂,我需要完成交易,我已被该死的寻魂计划逼近生活的死角,老刘,老刘,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是如此迫不及待要寻回我的灵魂? 老刘没有出现,他是如此来无影去无踪,我没有说错,他比风还要难以抓住,可我,偏偏爱上这样的魔鬼。 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站在马路上看着车来车往,它们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么?我真羡慕啊。 我走到公车站,仔细地看着每一站的站名,没有一个地方写着,可以找到丢失的灵魂。没有一个地方写着,可以走到人生的下一站。 来了一辆车,停下,哗啦,车门一开,倒垃圾般,倒下来一堆人。我呆呆看着,不由自主被身后的人流冲上去,填补车子的空间。 塞得满满的一车人,在炎热天气里,在密闭的空调车厢堆积出一阵异味。我许久没有挤公车了,此刻竟有陌生的隔离感,忍不住抬手去掩住鼻子。 手方放在脸上,司机一个刹车,没有抓扶住栏杆,我一头撞在前面大汉身上。那人回过头,色迷迷看我一眼,没有说话。我方要道歉,他身旁半老女子已经开口:“想男人自己找去,别人的撞了也是白撞。” 我摸着头,怔怔看她。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好气又好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折堕了么?我开始折堕了么在我还未自觉前,我已被归类为那样不堪的女子了么? 饥荒到需要找那样的男人的女子? 换作平时我早有无数话语反击,或者,只是冷笑,置之不理。 但今日我心智已陷入混沌,我如孩子被大人训斥似,眼泪止不住落下。我丢人地在一架公车里,人挤人的人堆里,似孩子般哭泣。 并且,似孩子般,用手背擦拭眼泪。 周围的人默默看着我哭泣,没有人站出来替我说一句,亦没有人安慰我。他们都是出色的哑剧演员,什么都不说,却用肢体语言告诉你,他们什么都看到了,他们只是不同你一个世界。 就这样看着我哭,就这样我看着他们看着我哭。我想起很的时候。 那是去泳池游泳,人很多,非常多。我欢乐地跳进去,没有人注意到,水凉,我的脚一下就抽筋,我在渐渐沉下去。 就是这样,我的腿抽筋,痛到无力。可我的耳,听得见所有欢声笑语。我在沉沦,只有我在沉沦。 然后我用了最后一点力气使劲掰脚趾,止住了抽筋,并且屏住气,浮出水面。 可是今日,我可还有力气替自己止住那可怕的被淹没的命运? 我不知道。 汽车停下,又是一站,我猛然惊醒,拼命向车门挤,高声叫着,“劳驾,借过”。旁人抱怨着我不早些换出来,司机大声责骂我耽误他的时间,我一概不理,只是一味推开挡住我的所有身体。 终于离开车厢踏上实地。 我似婴儿第一次呼吸新鲜空气那样张大口吸气。马路上的空气并不清新,甚至充满汽车尾气,但我依旧异常享受,闭上眼,深呼吸。 我再睁开眼,便看见了站牌,站牌上写着,这一站,幸福村。 我真的不是后妈,我很不喜欢虐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六章 啊,狗血 这一站就是幸福了?我四顾,宽马路,楼群林立,人流匆忙,幸福的门,开在哪里? 我摇头,将泪痕抹干净,随意找个方向,游荡。 电话又响,这世界不放过我呢。我掏出来,看清楚来电显示,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我犹豫着,依旧不接。 莫文不会傻到连换个号码打给我都不会想到的地步,虽然我真的不知道,找到我,又能挽回些什么? 我的口头支票已经无效,我能做到的,也只有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但连我都知道的,任何脑筋正常的人是不会喜欢听我说“对不起”的,哪怕我说得再诚心诚意,涕泪交流。因为,我的这句“对不起”,是如此的不值钱。 路边有个的街心公园,幸福公园。 我信步走进去,所谓的公园不过是一个大花坛,还有一些树木,一个的广场。但是这里是幸福公园呢,巨大的牌子立在那里,想看不见也难。 我挑一张树荫下的长椅坐下,将腿伸直。 幸福是什么滋味?早上在老刘身边,我以为我拥有的幸福可以替我抵挡世间一切。此刻呢?才过去了几个时,我瘫软一如死尸,任凭命运宰割。 而幸福……它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漂浮在半空中,俯视我,带着嘲讽与揶揄。 我真希望我从到大读过的书里能有一本是能告诉我,走到如今这一步,我该如何继续提起勇气前进? 真的,只要有一本,一句话,一行字,告诉我,究竟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站起来,照着它说的去做。 但是没有。 我读了很多年书,我做了很多年事,然后我的人生走到了今天,只能坐在幸福公园里,数着树叶发呆。 我唯一能替自己打气的,只有那句话,等我找到了灵魂,有了钱,我就……我苦笑,我就会变成杜力,然后变成老板,然后死掉,下去地狱——我希望到了那时候,老刘不会嫌弃我已经面目全非的脸。 这已经是最佳结局,我甚至不敢想,如果找不到灵魂,我会怎样? 我绝对不去想,我绝对不可以这么想! 我垂下头,将脸埋在手心里。 我的手机又在叫,好在,我替笑笑的来电指定了特别的曲目,我举起电话,迫不及待接通。 原来我是那么需要一个人,哪怕在电话里同我说说话。 就算电话那头,亦是一个伤心的人,破碎的生命比我的还要不堪。 笑笑的声音颤抖,如秋风里的落叶,一直在下坠,下坠。我咽下我的悲苦,替她作那个稳住她,抓牢她,替她掌舵的人。 她在电话里说:“展颜,我看见她了。” 我知道,“她”是谁? 我只能说:“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笑笑的声音是空洞的,不带生机:“我好象在翻老照片,一不心,看到了久别的自己。杜力居然找了那么一个女人,我被打败了。展颜,我不能和时间打仗,我拿什么和时间打仗?” 我知道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那个女孩子,干干净净,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过去的笑笑。而笑笑,她当然比谁都熟悉那样的笑容,她自己的笑容。 我一遍遍重复:“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她一遍遍重复:“我拿什么和时间打仗?我拿什么和时间打仗?” 我急得站起来,几乎在吼叫:“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她却挂断电话。 我已急得跳脚,却还在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我心浮气躁,不知去哪里,却迫不及待想向着某处飞奔而去。我是无头的苍蝇,慌乱而惶恐,我的眼光散乱着,直到看着眼前一对母子说笑着温存着与我迎面走过。 忽然便灵光闪现。 下午四点半,是宝宝的放学时间。尽职如笑笑,纵使再辛酸难受,亦一定不会忽略宝宝。此刻,她一定是在宝宝学校的附近。 来不及想其他的,我直接拦车去往宝宝学校。 还没到校门口,便在路边看见了急得直哭的宝宝。他的身边,是笑笑。笑笑坐倒在路边,脸色惨白,长发散乱。 我下车扑过去,扶住她肩头,开口前,极力镇定情绪,喘匀气方问:“笑笑,你怎么了?” 又补一句:“有什么事先说,别吓到孩子。” 宝宝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诉说:“妈妈……妈妈……摔倒了……我扶不起来……呜呜呜呜,妈妈……妈妈……呜呜呜呜……” 摔倒,我心头一惊,顾不得安抚宝宝,先检查笑笑。 笑笑呆呆的,任我慌乱摸她腿脚,手腕,只是不说话。 我急得几乎是喊出来:“笑笑,哪里疼,你说话啊!你儿子在哭呢,你没听见么?赶紧给我醒过来啊!” 她还是不答我,她甚至对宝宝的哭泣也无动于衷。我不知道这几天她自己抗下了多大的压力,但我猜,今天,压力已经将她彻底压垮。 我知道当人伤心到一定程度,会将自我封闭,陷入一个只属于他的安全世界。我猜想,笑笑一定是躲回了属于她自己的地方,某个只存在于她心灵角落的私密空间。 可是我还在现实的世界,我必须挺住,此刻场面狗血混乱,我一手拖着宝宝,一手努力搀扶起笑笑。 她很温顺地任我搀扶,机械地配合我,艰难爬起。她已失去所有灵活,似木偶,姿势难看而僵硬,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我的肩上,险些将我也推倒,居然,是宝宝的手,的身体,撑住了我。 我又是一身大汗,才终于让她靠住我,并且,站直。她的膝盖蹭破了皮,有两摊血印,但还好,我仔细看过她其余部位,一切无恙。 感谢上帝,没有出现什么孕妇跌倒,流产街头的天雷情节,不然,我想我会当场累死、晕死、烦死、哭死在街头。 (其实,是作者本人不喜欢这种桥段,作者根本不相信摔一跤就能摔掉一个宝宝这种奇怪的说法,因为如果这种事情属实,那某种妇科手术就不会有存在的必要了。嘿嘿嘿嘿) 但是,这也不值得我高兴多久,因为我很快发现,这样的状况下,我根本就是寸步难行,除非我变身大力水手,能一手举起宝宝扔到背上,一手扛起笑笑,昂首阔步前行。 不,除了拿出电话找人求救,我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挪动哪怕一步。 可是,我究竟该拨电话找谁呢? 杜力?笑笑的老公,宝宝的爸爸,本悲剧事件的始作俑者? 我替笑笑否决。做任何事都要找出利益点的家伙,我真怕他接完了电话,再造出一堆阴谋论的怪论来吓人。 那,还有谁,我还可以找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七章 排除掉笑笑的家人——她的父母都多病,她是独女,此刻打扰他们,纯粹是找更多的乱子,于事无补。 排除掉老刘——我心里酸楚,看,一个不切实际的爱人总是会在你需要援手的时候显现出他因为不切实际而给你造成的困扰。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怨得了谁? 排除掉其余不相干的朋友——很多所谓的女友此刻正在袖手等着笑笑更多的状况,这真是最好的谈资,谁不喜欢对牢云端里掉下来的公主狠踩上几脚? 好象除了方辰杰,我已别无选择。 他是笑笑的律师,他并非笑笑的医生,但,我想起他从我家离开时的神情,我的世界,只有这个男人的真诚,才是真的真诚。 我拨通他电话,三言两语说明状况,不能不尽快尽短说明,我撑不了太久!而他,爽利地只问了一个我们目前的位置,便直接说:“我十分钟就到。” 我放下电话,嘘一口气。终于可以再细细研究笑笑。 笑笑的脸色还是苍白到可怕,嘴唇毫无血色,眼睛,茫然注视着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片空洞。我用力摇了摇她,她是一个木偶,任我摇晃。我忍住悲伤,替她慢慢将散乱的长发归拢,抚平。她毫无反应,任我张罗。 宝宝的哭泣慢慢平息,但他紧紧攥住笑笑的手,时不时仰起脸看着她,带着哭腔喊:“妈妈,妈妈!” 她还是毫无反应。 我用手轻轻抚摸宝宝的头顶,要吃苦了,的在无限量供应的母爱里泡大的娇气孩子,眼看着就要吃苦了。 可我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发展。 我低声问宝宝:“宝宝,妈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宝宝的手还是紧紧抓住笑笑的,心翼翼,怕她丢了,飞了。 他胡乱地答我:“我从学校出来就看见妈妈和一个阿姨站在一起,那个阿姨好漂亮,笑起来好漂亮!她对我好好,还给了我一个漂亮的法拉利,可是妈妈不许我拿,她生气了,把法拉利丢在阿姨身上。 我就哭了,然后妈妈哄我,她说她这就去给我买法拉利,但是我不可以拿这个阿姨的东西。她带着我走了,还打了个电话,我看到她一边说电话一边哭,她挂掉电话以后,那个阿姨追上来跟她咬耳朵,后来,妈妈就站了好久,我叫她快点走,快点走,她过了好久才带着我往前走,但是没有走两步,她就摔倒了。 她摔倒以后就一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颜姨,妈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她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不理我了?呜呜呜呜,我再也不跟妈妈要法拉利了,颜姨,我真的不要法拉利了,你帮我跟妈妈说,我是乖宝宝,我不要法拉利了,我只要妈妈,呜呜呜呜……” 我心酸地看着宝宝,我真希望笑笑只是因为一个法拉利车模而生气。我真希望我也和宝宝一样,幼稚而无知,一个法拉利车模和一个妈妈,就大过了天。 可是我不是啊! 宝宝喜欢汽车模型,从就爱,杜力和笑笑给他买了无数辆车模型,而那个女孩子,她偏偏就知道,偏偏就懂得在宝宝的校门口当着笑笑的面送一辆法拉利的车模给宝宝。 旧人只是方才离巢,新人便如此迫不及待要上位了么?还要用如此耀武扬威的方式?连宝宝的喜好都了如指掌,连宝宝的放学时间都拿捏精准? 若我是笑笑,我也会崩溃吧? 若是此时此刻杜力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撕了他。一个承诺过给笑笑幸福的男人为什么最后会给她带来这么深的伤害? 我只觉得愤怒,冲天的愤怒! 一辆车发出很大的刹车声,猛然停在我面前。我猜想是方辰杰到了,于是扶稳笑笑,抬起头,从蔓延全身的怒火里挣扎出来,尽力作一个镇定的笑脸。 却对上了杜力的眼。 我惊愕,脱口而出:“你来干什么?” 并且立刻下意识挡在笑笑面前,似老母鸡。 杜力也是一脸惊诧:“怎么什么事情里都有你?”他踏前一步,一下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牢我,伸手去拉我身后的笑笑,嘴里说:“老婆,别生气了,咱们回家。” 我拍落他的手,抬起头瞪他:“别逗了,杜先生,你看清楚了,这是笑笑,不是你家甜蜜蜜的女生,你找错人了。” 他浑不理我,依旧伸手去扯笑笑,并且懂得利用宝宝:“来,乖儿子,拉着你妈,咱们回家!” 我一把将宝宝揽进怀里,又伸手推开杜力,只是对他重复:“滚,有多远滚多远!滚!” 他被我推得一个趔趄,大约是怒了,狠狠看我,但立刻便收敛,转头对牢笑笑,柔声问:“笑笑?走吧?” 我大声说:“走什么走啊?笑笑昨天就对你说过了她要和你分手,你什么记性啊,一转眼就忘了?脑子不够使吧?” 他猛一个转身,伸出一根手指,对牢我,点着我。他眼睛里的怒火不比我的少,我气极,反而笑了:“怎么着,打算在大马路上再给我来一下?” 他大约是有这个打算的,被我说破了,他反倒缩了回去,大街上打女人,还当着自己的孩子与老婆,对他这样的人,毕竟不太可行。他的理智大约稍稍回复了些,想到我其实只是路人甲,他需要面对的人只有也仅仅是笑笑。 于是他又转回去看牢笑笑。 我又一次将他的手从笑笑肩上扒拉下来,如不识相的猫。 他再一次被我惹毛,大喝了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接老婆孩子回家要你拦着?” 这一声彻底吓坏了宝宝,他又一次大声嚎哭起来,并且挣脱我抓着他的手,扑到笑笑身上:“妈妈!妈妈!” 笑笑本就是勉强靠着我站住,我一直在同杜力理论,她摇摇欲坠站在我们火力圈里,已是很难支撑,宝宝这么一扑,她顺势便倒了下去,宝宝的哭叫立时震天,方才他的哭喊,与此时比起,只能算是声的嘤咛。 杜力也吓坏了,忙着抱起宝宝,再抱起笑笑。 毕竟是个男人,身强力壮,似行云流水,只一眨眼功夫便做完这一切却毫无我之前的狼狈。我抢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笑笑半扶半抱,往他汽车走去。 我能做的只有抢着扑在他车门前,拦住他:“你没资格带她走!” 他老婆孩子在手,自然再不怵我,只是好气又好笑地看我,似看螳臂当车的怪物:“我的老婆我的儿子,我没资格带走?难道你就有资格?你脑子不够使吧?” 我气得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笑笑的老公?笑笑的老公不会到外头找女生,笑笑的老公不会老婆一走就派蜜上孩子学校门口送玩具气她!笑笑,笑笑没有你这样的老公,你这算是什么老公?” 我是失控了,郁积了太多的愤怒,憋屈,我是一戳便炸的气球,狂乱地扑上去踢踹他,似困兽,低吼:“滚开,放开她,放过她,让她过她自己的日子,给她一个机会,重新过她该得的日子!” 我涕泪交流地用力将他的手从笑笑手臂上掰开,撕心裂肺地哑着嗓子吼:“她是一个好人,你懂么?这么好的好人,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你懂么?” 他没有还手,但他亦不肯松手。 我筋疲力尽,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抱着笑笑抽泣。 而笑笑,任由我哭闹,任由宝宝哭叫,依然毫无反应。 我的胸口似是被堵上了十吨重的巨石,坠得我只想滚倒在地上从此再不爬起。我抱着笑笑,看着她精致平静的脸,悲苦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容不下一个好人?” 对不起,太狗血了,但是我控制不住,这年头作好人太难了,就让展颜发泄一下吧,我知道,太恶心了,大家忍一忍,我保证以后不这么干了,说实话我自己也受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八章 杜力冷冷对我说:“闪开,别抱着我老婆哭得跟嚎丧似的。” 我已无力,软嗒嗒,他只是将笑笑从我怀里抽出,抱紧了送进他的车厢,我却如失去了整个世界,脚底踩空,头顶无天,空荡荡孤独而飘渺地悬浮在一片虚无里。 真奇怪,我居然没有倒下。一般女主角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应该晕倒么?为什么我仍然那么清醒?清醒地着看着一切发生?我期待晕倒,甚至期待倒下后永远不要醒来。 我好累,心力交瘁,我想休息,到一个远离所有的地方休息,永远不要再沾惹这些一碰就心碎的事情。 我揉着眼睛,我的眼睛雾蒙蒙,水气缭绕,我有些看不清了——杜力是如何将笑笑安置妥当?又是如何抱着宝宝将他塞在他妈妈身边?他是如何看也不看我一眼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方辰杰又是如何站到我的面前? 我用了一会儿功夫才弄明白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方辰杰,他递给我纸巾,我木然无反应。他于是将纸巾塞进我手里,我木然无反应。他叹气,拿着纸巾擦我的泪,我猛醒。 我勉强对他笑:“嘿……” 他还在替我擦眼泪,我推开他。自己打开包包,取出手帕,蒙在脸上,又拿开,我语调轻松,虽然,还带着颤抖的尾音:“别用纸巾,太不环保了,懂么?” 他明显不欣赏我的幽默。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其实一点也不幽默。 唯一会被我逗笑的,只有那只傻傻的魔鬼,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我深呼吸,把关于这个土包子魔鬼的一切念头摔在身后,继续轻松得要命地说:“你来晚了,笑笑跟着杜力回家了。” 忍不住又有些鼻酸,于是急忙用手帕堵住眼,并且开始走路,不分方向,只是要动起来,让我的手脚都有合适的方式安放。 方辰杰跟在我身后低声说:“我看到了。” 啊,看到了——我的狼狈,笑笑的自我封闭,宝宝的哭叫,杜力的回头,他都看到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跟着我,同我并肩走着,似我的战友。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看到了却不过来阻止杜力带走笑笑?我不问,因为我自己都知道,他只是笑笑的律师,就如同我只是笑笑的朋友。 无论是律师,抑或是朋友,在夫妻俩的家务事里,都只能作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是,我已经过界,但我不在乎那些被划定的界,我只想把正在沉没的笑笑打捞出来。而方辰杰,他能赶来,本已殊为难得。 他甚至陪着我走在这条盲目的路上,前面是哪里,我不知道,我亦不想知道。我只记得,我是从一个叫幸福村的地方赶来此地的,从那里到这里,打车只用了一个起步费的价钱,而我急匆匆赶来,竟然只来得及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崩溃得进入了自闭的世界。并且,无力地看着她回到了那个她已经变得不能相认的丈夫的身边。 我猛然站定,方辰杰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我不想走了。” 他立刻说:“那我把车开过来。” 真是一个好人,我看牢他,温和地笑:“谢谢你。” 他好笑地看我:“说什么呢?这么点事。” 很么?没有过来踩我一脚,也没有假装看不到我自顾自走开,他不知道,若没有他,我的眼泪也许再也无法擦干。 我衷心对他又说了一遍:“真的谢谢你,方辰杰。” 他于是立定,郑重看着我,说:“不客气,杜展颜。” 人能从另一个人身上汲取到力量么?我从来不信,但此刻,我信了。方辰杰站在我身边,我已被抽空的躯壳里又恢复了一丝生机,似玄幻说里的真气,更似直面一切的勇气。 我们坐在他的车里,我终于开始面对现实:“方辰杰,我还能为笑笑做什么?” 他就事论事:“不,你什么都不能替她做。” 我知道的,我只是想找一丝希望,我颓然将头垂下。他看我一眼,安慰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忠心的朋友。” 我是么? 我苦笑。然后他问我:“杜太太怎么会在路边……”他大约在寻找一个替代崩溃的婉转的词,我打断他:“她还没有下岗,继任者便找上来毛遂自荐。她也许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方辰杰“哦”了一声,又疑惑:“那杜先生是怎么知道你们在那里的?” 被他提及我也疑惑:“是啊,他怎么会过来的?” 我的心中闪过一个最可怕的想法——先让笑笑受到最大的打击而崩溃,再把她带回家,这样笑笑就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而我们,纵有千般想帮她的心,也要面对万般的沟壑艰难。 别的不说,单是能不能在笑笑不曾清醒的状况下探视她,如今只怕也难。 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我可以把杜力想得这么阴险么? 方辰杰的车里冷气太过,我打了一个寒战,从头冷到脚。 方辰杰仿佛也感应到我的忧心,替我开解:“不管如何,放心吧,杜太太很坚强,她会挺过来的。” 我重复他的话,只是加上了疑问:“笑笑很坚强?” 我看着他,他为了他心目中的公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记得昨夜杜力说的,方辰杰站到了他对立面,他迟早会令他无法立足。 我忧虑地看他,一个好人,难道只能是一件祭坛上的牺牲品,只能是殉道的羔羊么? 但他并无焦虑,笃定地说:“放心吧展颜,我想我了解杜太太,她的坚强超过你我。” 我闭上嘴,却在心里说:“看上去最坚强的人,只能是你老兄了。” 推荐票是一件诡异的事,拿票砸死我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六十九章 我心中最坚强的方辰杰开车载着不坚强的我,这车的冷气实在太大,我浑身冰冷,忍不住狂打喷嚏。 方辰杰居然还有心情同我调笑:“知道么?我妈妈从就对我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你,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打三个喷嚏,是有人非常想你。打四个喷嚏,不用犹豫,你感冒了!去吃药! 展颜,你刚才打了三个喷嚏,有人非常想你!” 我不去理他。他却不放过我:“猜猜,谁想你呢?” 我懒洋洋回他:“债主。”真的,除了莫文,此刻谁会想我? 说完我便又连打了两个喷嚏,他啧啧赞叹:“这回,是谁在骂你?” 我依旧懒洋洋回他:“还是债主。” 这世界上,最想我,最恨我的,除了债主,还会是谁?而我的债主,除了银行,便只有莫文。我内疚地承认,我确实欠了她一个未来,虽然我可以自私而实际地说服自己,其实这样的未来本不该由我负责。 我真希望我的债主大人不是银行,亦不是莫文,而是那个一言不合就玩失踪的到这会子都不见踪影的老刘,我真希望可以在此生欠他,慢慢偿还。可是,我能这么希望么?我的嘴角温柔扯一下,那是因为心头依稀有痛,啊,我这个受虐狂,竟喜欢上了那样的痛。 幸亏方辰杰在开车,看不见我脸上的红晕。人,真可怕,前一秒还哭得死去活来,后一秒,竟能因为心底牵挂的某人而荡漾甜蜜。 可这样的甜蜜也没有什么作用,巨大的无力感包围着我。我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皮已被剥去大半,血也流失殆尽,找不回灵魂只怕是死路一条。 这种时候便是高唱真爱无敌也敌不住现实的残忍了,何况我的真爱还是同魔鬼挂钩,除了下地狱比较方便,看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好处。 于是我只得缩了缩肩膀,闭上双眼,倒在真皮车座里。不知道我和笑笑比,谁更惨一点?青春无敌的美少女终于成了风雨飘摇的烂茶渣,她暂时退出这个世界,我依旧清醒地感受周遭,她的惨是润物细无声,我的惨,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恨月照,这死女人不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大约是找不到人生乐趣!(作者按,这句话是我替杜展颜说的,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快到我家了方辰杰忽然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苦笑,这世界上有男友,有难友,有酒友,于是也有饭友。同方辰杰见面不多,却几乎每次见面都要一起吃饭,而吃着吃着,我的情形就不用说了,他呢?也已经每况愈下,接近失业。 笑笑那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可怜的方辰杰,只怕此后连委托人笑笑的面都见不到,而杜力的本事,大约足以拈死他如拈死一只蚂蚁。 所以我只能苦笑,并且深感忌讳似地对他说:“不,谢谢你今天来接笑笑,也谢谢你送我回家。但是,我看我们还是解散了各自找食的好。” 他大约是完全不了解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幸运的神经大条的男人!我猜他只是以为我情绪不佳,倒也只是同情地看着我,不再说些什么。 我们于是平静告别,我看着他的车子不急不慢驶离。然后,转身上楼。 我家的门口一如我离开时的样子,却多了一位门神。 莫文静静坐着,难为她居然盘着膝,似坐禅,安静而端庄。 我立定,在距离她一臂的地方。她抬头看我,微笑,看不出内容地微笑:“杜姐,你回来了?” 然后她冉冉起立,同我面对面。又笑了一遍,又说了一遍:“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如果不是在自觉亏欠她良多的情形下,如果不是心虚地躲了她半天电话,也许我会镇定而好客地请她进屋,奉茶礼让。 但此刻,我看着她毫无内容的笑脸,竟直觉的,只想拔腿便逃。自然,我没不至于真的那么做,我的腿努力钉立在原地,我试图克服恐惧,寻找已经离我太远,远到无处可寻的勇气,一如摔下悬崖的人,妄想伸手抓住臆想中的依凭。 她看着我挣扎,我挣扎着对她笑,我猜想那比哭还难看。我还挣扎着掏出钥匙开门,我颤抖的手抓不住钥匙,的一串钥匙如千斤重物,一次次,因我失手,掉落在地。 她袖手旁观我的狼狈,不出一言。她的沉静逼迫着我,挤压我周围的空气,我呼吸困难,胸口沉闷。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更不明白,她怎么会那样?我的脑子麻木地运转,但那是一辆老旧的马车在拖一架火车头,无力,虚脱。 我终于将门打开,她略侧一下身,偏着头等我请她进门。她很有礼,我却怕得要命。我站在那里,足足两三分钟,然后我用尽所有力气猛然拉上门,将我们与那个属于我,只能属于我的空间隔绝开来。 我们又站在门外。钥匙仍插在锁眼上,她要推门进去,轻而易举。 但她显然不想如此冒失,她仍看着我,的身体,却有无尽的威胁。 我的双手不由自主打战,我拧紧双手。 她又笑:“杜姐家挺大挺漂亮的,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这一眼看下来,就让人羡慕呢!” 同样的屋子,我记得方辰杰的评语是:不算大,不算好。 她继续说:“我和张闻的新房,用尽了我们所有的积蓄,只有三十平米,一室一厅而已。但就是那么一套又老又旧的老公房,除了榨干我们的积蓄,还让我们欠了银行一大笔房贷。” 我无语,我知道接下来我会迎接怎样的风暴。 我等着她的指责,可她说的却是:“但我很高兴,真的。你的屋子很大很漂亮,但留不住人。张闻宁可同我住在屋子里,也不愿意跟你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享福。” 她居高临下地看我,她本比我娇,但,我已站立不稳,佝偻着,贴着门,努力不让自己滑落。 于是,她比我高,比我强壮,比我——气盛。 昨天没做作业,今天补交。本来想更个五千字的,结果写到这个点儿,来回修改,才只有这么点字儿。杜展颜同学的日子太难熬了,这人生,只有大落,没有大起,太杯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章 我仿佛被逼到死角的困兽。 谁都比我强大,谁都比我会计算,谁都可以这样么?碾压我的一切,将我碾压成粉,这样,他们能得到什么? 些许得意?些许利益? 我已经让路,为什么没有人肯给我一条路,我要的只是一条退路,一条能让我顺顺当当退出战场从此云淡风轻的路,那样的路没有人稀罕,谁不是在往康庄大道上奔,为什么,连这样的路,他们都不肯给我?为什么,他们非要把我逼到这样的地步?将我推倒,再在我身上踩上一脚,到底能让他们有多大的快感? 莫文就在我眼前,终于撕下了那张天使的面具。于是我心中那些愧疚,那些自觉无法交代的亏欠,刹那消散。 不需要太多想象力,我已经将一切连在一起。自我将她踢出我的部门,也许便已在她心中埋进了对我的仇视?而张闻同我的关系,也许是她心中另一根拔不掉的刺?至于为什么会将老板的资料交给我去举报,看来除了要利用我捅马蜂窝,只怕她还另有后手,就算我能顺利上位,也不会有好下场。 可惜她这场好戏被我临时乱改剧本,如今演得乱七八糟荒腔走板,也难为她急得一天打我无数个电话。 我仔细看她,依旧是那样的晶莹剔透,纵然方才已露狰狞,我却仍是难以自她脸上看出太多讯息。我替她惋惜,这么好的演技为什么委屈在公司里作个前台?若杀进演艺圈,也许混到今日连影后都已得手。 但,这些显然与我无干。 我唯一能体会到的,是血腥味道,那是蔓延在心头的味道,那是我的心一再受伤,终于破碎后血流成河的味道。 我心已死,我却一息尚存,我握紧了拳头——我不能倒下。 我的眼睛仿佛也严重充血,我只觉得眼眶发胀,胀到头痛。但,世界在我眼中分外清晰。我慢慢站直,感受着虚弱的双腿渐渐充满愤怒的力量。 我终于稳稳地,居高临下地踩在高跟鞋上,骄傲,挺拔地面对着莫文。 是的,困兽亦会反抗,我是困兽,我凭什么要束手就擒? 我冷冷开口:“你弄错了,不是你有幸得到一个三十平米的房子同一个不嫌弃屋子的男人。而是,我有幸甩开了一个只能用三十平米的房子来敷衍未来的不足以承担一切的男人。” 她惊诧,未想到已经抖如秋风中落叶的我,竟有了反击的力量。 我现在能自如地笑了,我笑着拍她:“下个星期结婚是么?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趁着还有时间,再仔细考虑考虑。” 她从震惊中逐渐清醒,瞪着我,侧身,避开我又一次拍向她肩膀的手:“可怜的是有些人连一个考虑的机会都没有。” 我耸一下肩:“如果是你这种机会,我想我会避之不及。” 她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推开门:“刚才没请你进去,失礼了。进来吧,带你参观一下,独身女性的家,可以很舒服,很自在。可惜你没有机会体会了。” 她踌躇了一下,我看得出她站在门口将进未进,有一丝退却。我残忍地邀请她:“进来吧,下午我走了以后公司发生的事,总要进来说个清楚。” 她震动了一下,看我一眼,闪身进屋。 我的家,我一个人赤手空拳建立的安乐窝,我站在家里,终于体会到所谓家是港湾的比喻是如何贴切。 若这是场战役,至少,我是站在属于我的阵地上,用所有标注着我的名字的高地,围困住我的敌人。 莫文拘束地在沙发上坐下,陌生的环境对她充满压力,她明显不再盛气凌人。 我替她倒水,她不客气,将大半杯水灌进喉咙。 我等她开口。这样猛追到我家门口,自然不会毫无缘由。要翻脸她有很多机会,延至今日,自然不会没有理由。 她似是在组织语句,眉头微微锁着,若有所思。 我默默等待。 她终于开口:“下午人事部出了,通报全公司,杜姐你的职位已经由高登暂代。” 真是迅速,我虽已有心理准备,仍感到心头一寒。就这样失去了打下的江山,用这样不堪的方式! 我尽量保持镇定,不在莫文面前表露出沮丧。但是我猜想,这绝不会是唯一的坏消息。 果然,她略等了一下,心翼翼观察了我的反应,便继续说下去:“会计部开始查账,我猜,他们打算给你做一笔好帐。” 我不动声色。 这算是丢掉职位附赠的大礼包吧,老板的手法一向是做事就做到底,自然,对我也不例外。 我等着她说到她自己,但她开始反问我:“杜姐,你离开公司的时候对我说明天会给我一个交待。你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交待么?” 她的语气带着讥诮,我兵来将挡,继续不动声色。 但,该如何给她一个交待? 我已经落水,并且老板仍在用竹竿痛打我。她这样追上门,要我一个交代,若是她未曾对我说出那番狰狞的话,我必然无言以对。 可我此时,早准备了应对的话,虽然很无赖,而且,并不算是一个好交待。 可我还是淡定地笑,胸有成竹,胜算在握似,不紧不慢地回应她:“哦,是啊,我答应了明天给你一个交待。那么,你不妨多等一晚,到了明天,自然就知道了,是不是?” 她瞠目结舌,我已站起身来:“我有点累了,我们明天见,好不好?” 她的声调猛然拔高:“杜展颜,你……” 我摇了摇头,将手指摆在嘴唇上:“嘘……别急……” 这样哄孩的手段显然只能激发她的怒气,她还在喊:“你——” 我抱着肩,正要欣赏女高音独唱,却,只享受到静默。 我顺着她的眼光转身看,是老刘,悄无声息地站在卧室门边,一副刚从卧室走出的样子。十足十是一个被吵醒的同居男友的意思。 绝地反击战,哦也,我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一章 看到莫文,他也表现出了主人的热情,不,他比我这个主人热情得多:“来了啊?吃了么?一起吃饭吧?要不要先来份儿冰激凌?” 真殷勤,只可惜用错了地方。此地不是餐厅,对面也不是来吃东西的食客。莫文看了我一眼,无限深沉,又看了老刘一眼,浅笑:“谢谢。我回去了,就要结婚了,很多事情要做准备。” 老刘呵呵笑,毫无心机,温言客套:“啊,筹备一个婚礼,甜蜜的忙碌。那就不留你了。” 莫文已走到门口,拉开门,跨出一只脚,又,忽然回头,似是好意与好奇驱动她提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别忘记给我喜帖啊。” 我的脸略垮,下意识紧张地看向老刘。 老刘笑得高兴:“谢谢。” 这回答莫名其妙,但,莫文似已得到答案。她又深深看我一眼,意味深长。 她挥手道别,对牢我:“杜姐,明天见。” 然后,若无其事地就那样离开。 待老刘关上门,我终于彻底瘫软。倒在沙发上,同死狗无差。 老刘走过来,坐在地板上,刚好,将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他的脸冰凉,说不出的熨帖舒服,我皱着的眉舒展开,侧一下头,让我的肌肤能毫无缝隙地紧紧贴住他的。 我们就这样头靠着头,脸贴着脸,半晌,我才哑哑说:“见到你真好。” 他扬一下眉:“有进步。” 我疑惑:“什么?” 他似在赞扬,却,更象嘲笑:“你终于不是一见面就问我,灵魂找得怎么样了?” 我哑然,不,我依旧牵挂。只不过,当我见到他,我忍不住想说的第一句话,已经是“见到你真好。” 这不能怪我,当我捱过了这样不堪的一天,老刘在我心中,已是天使。如果每个魔鬼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也许,每个凡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 我的魔鬼,叫老刘。 我可以用灵魂换老刘么?换一个不能吃,不能穿,却能让我想笑,想抱,想跟他一起变老的魔鬼么? 我的傻念头他感受到了,他微微摇头,用手抚摸我的头发,自上,而下,是儿时妈妈安抚我的温柔手势。 他说:“谢谢你想用灵魂交换我,展颜。” 我微笑:“不客气,老刘。” 我真恨他,他不能用任何东西交换,他只属于他的世界,但他大摇大摆进入我的世界,占据我的心中最温柔的禁地。 我真爱他,当我在与莫文的对峙中忽然看到他的那一瞬,我明确了解了,尽管我的世界已经崩塌如瓦砾场,却,奇迹般,在我看到他的那一刹那重新拼凑完整。 不,不是我的世界又重建了,而是,当我看到他,我的眼里便只有他。我的世界,便是那个建筑在他的深蓝色眼眸里的新天地。 这个新的世界,出人意料的安宁,纵然所有变故都让我颤抖,但因着他,我的每一寸紧绷的肌肤终于放松下。 此刻我可以如死狗般躺着,而不是困兽似弓起背、龇出牙。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还可以相信谁,但我不会绝望。因为我知道,至少,我可以无条件相信他,当他愿意靠近我,我能感觉到全身细胞都在欢呼,它们把眼泪和悲哀全体淹没,决堤的快乐瞬间冲垮所有心防,于是我虽是死狗,却,是一条满足地直哼哼的死狗。 他用他的脸摩挲我的,我享受这温存。谦恭而感动。 卑微渺的我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明天如何,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只能竭尽全力抵挡所有伤害,当下的每一分美好,都会是我日后伤痛的源头,亦都会是我日后能拥有的最好的记忆。真是一出足够凄美的狗血浪漫剧啊,我自嘲,如此传奇地与老刘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比我能找回灵魂同魔鬼做交易,更让人不可置信。 而比这更不可置信的是,如此甜蜜的时光居然也会被煞风景的现实打败。 我饿了。 我根本就是一整天没有吃饭,如果我是半仙,也许我能继续享受两人世界的温馨,可惜我当然不是。 怎样的柔情蜜意也敌不过饥饿。有情,不管饱。看,这就是残酷现实——再帅的帅哥也不能当饭吃,物质基础永远是精神享受的前提。 我拎起电话打到楼下叫惯的餐厅要食物:“东坡肉、松鼠桂鱼、白灼虾、回锅肉、拍黄瓜、钵钵鸡、香辣蛙肉、水煮鱼、扬州炒饭、上汤芦笋、炝白菜、老鸭煲,啊对,还要一个你们家特色的手撕卷心菜,还有,玉米烙有没有,再来一份。” 天要塌下来了,但我还在没心没肺举案大嚼。老刘坐在我身边,看我尽情吃喝,这顿饭吃得很反常,因为他竟不再同我争抢食物。 我疑惑地看他,他摊手:“太多了,想抢都无从下手。” 我失笑,十多个菜盘碗交叠着才能在全体躺在桌面上,而我,几乎吃到肚皮绷破,也不过是每样菜略尝了几口。而这样的肆意乱要一堆,吃断头饭般看着过眼瘾多过过嘴瘾,除了把我的末日恐慌摆上台面,还能有什么别的作用? 老刘替我夹一筷菜,我摇头,想说话,却忍不住先打了个饱嗝。他大笑,倒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好吧,我承认,是很好笑。但,我又愤怒地想,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管有没有灵魂,大部分人类,还是要面子的! 他止住笑,摸一下我的脸,又笑了。 我赌气,拧他的脸,将他的笑容扯得变形,原来再英俊的脸也经不得揉搓拉扯,被我扯得五官挪动的老刘的脸,那张让人心生亲切的脸,忽然因为我的恶搞而陌生诡异。 甚至,有些许狰狞。 我惊得放手,于是我又面对着我看惯看熟看成了依靠的老刘。他的微笑,是三月微风,卷着桃花的香气,让我无可抗拒。 我情不自禁,又打了个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二章 打着饱嗝,我开始说话,不,倾诉。 胃部饱胀引起的副作用真奇怪,胸腔里郁积的那些委屈,似是再也不愿默默无闻地躲在身体里制造痛楚。它们争先恐后向外扑出,是被东坡肉同玉米烙挤出来的么? 我是牢骚大王,我料定老刘早知道一切,但,我不理会。我只是诉说,从今日,到昨日,到许多许多个日子之前,那些人生中遭遇的不如意。 我一遍遍一遍遍挥手:“我不喜欢钱,呃(打嗝),你知道么,老刘?我时候,我是说,在我爸爸去世前,我也曾经希望自己长大了能作个老师,或者医生,或者那种很清贫但是很高尚的人。你知道么,因为我被骗了,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说,只有这种人才值得尊重! 我只是想做个让人尊重的人! 不过现在,谁会尊重老师,医生?世界变了,让人尊重的唯一方法就是你得有钱!钱!钱才能解决一切问题!没有钱,我拿什么买衣服,拿什么买首饰,拿什么供房子?先敬罗衣后敬人,我没有钱装扮好自己,我凭什么要求人家尊重我?! 就是今天,你知道的,我这倒霉的一天,遇到了多少倒霉的事情!明天,莫文还会要我给她一个交待。我拿什么交待?不,我为什么要给她一个交待? 他们都好奇怪,他们喜欢把好事归给自己,把黑锅准备好了随时给我背上!我做错什么了?我有得罪过他们么?我只是不够强大,我只是忽然决定做一个好人,于是,我就必须承受那一切么被陷害,被怀疑,被迫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这么崩溃了,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被停职了,说不定会被栽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也许从今以后都不能有个好的职业! 还有莫文在追着我要一个交待,我是怎么欠上她的? 我该找谁去给我一个交待?我为什么找不到那个欠我的人?! 怪无可怪,我们只能怪社会。但怪完社会,我还要活下去。我有的选么?” 他没有答我,只是递给我一杯水,替我润喉。我一口喝干,将杯子重重顿在桌面上,忽然发呆。 我这是在做什么?借酒装疯?可我没有喝酒。我只是吃得太多,吃饱了撑的,就是我这样么?不停发牢骚,那些说过一万遍的废话,那些于事无补的愤怒? 我镇定下来,长吁一口气,慢慢收拢思绪。 老刘赞我:“刚才你对着那个女生,莫文,表现得很好。” 我抬头看他:“谢谢。” 他的眼神深沉,若有所思。我能体会到那样的关心,老刘爱我么?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清清楚楚从他身上看到了关心。 暖透人心的关心。 我问他:“笑笑,她会好起来么?” 他没回答。 我又问他:“我会好起来么?” 他亦不说话。 但是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抱住我:“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摇头,微笑着对他说:“不,你能。请用力抱住我,谢谢!” 我是漂流在海上的破碎舢板,终于找到一个避风港湾,不长久,无所谓,只要能避风,只要今夜,能避风。 我需要力量度过明天,明天太狰狞,而我,那么弱。 我不再大声抱怨,我只是将头埋在老刘怀里,闭上眼,数听他的心跳。 魔鬼也有心跳,他们的心又是什么做的?我无从探究,只是听着那一下又一下,催我入眠的声音。 宁静睡去。 我始终没有想起,自他进入我的生活后,我的生活慢慢变坏。 我只记得,这一切过后,我总算还有他的怀抱可以依靠。我只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只要你开心,展颜。” 我不开心,可我又很开心。 我没有灵魂,没有工作,没有明天,但是我有一个可以在他怀里安睡的魔鬼。 晚安,魔鬼! 我始终没有问他,我的灵魂找到了没有? 但我在梦中又见到了他,我在梦中四处寻找他,我知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若没有得到他的答案,我必不能安宁。 所以我焦急地问所有见到的路人:“看到老刘了么?” 没有人知道。 我急得浑身是汗,走遍大街巷,最后,却一回头,便看到了他——正自在地走在我身后,向我挥手。 我于是抓住他,一遍遍问他。 “老刘,你爱我么?”卑微懦弱,似溺水的人寻求救生圈。 “老刘,你看到我的灵魂了么?”焦急失控,浑身颤抖地急切问询,倒似身患绝症的病人绝望地问医生自己的病情。 老刘的脸在梦中好冷淡,他客气地看我,似看一个疯子。我揪心地看着他,受不了他那充满距离感的敷衍。 但我还是抓住他,一再追问。 他终于开口,但,忽然好大一阵铃声,他的声音被湮没在那一阵嘈杂中。我抓住他,想再听一遍。 却,惊醒。 原来,是我的电话在叫——我几乎是哆嗦着抓起电话。 红日满窗,又是新的一天。 昨天的明天,已是我此刻的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三章 我害怕电话铃声,它们总学不会带来好消息。 我听说过一个笑话,因为接了太多骗子的中奖电话,有位真正抽中大奖的女孩子居然在接到电话通知的第一时间挂掉电话。 看,我们都被生活磨折得充满戒备,我们的日子只剩下期待坏消息的降临。好事?好事总是多磨,好事总是福无双至,好事的背后总是拖着一条长长的阴影,斜斜横在心头,似一条随时变形的刺。 可是我能拒绝接听么?我们总是害怕错过每一个电话,虽然错过一个电话错过一生的故事,永远只能在说里得见。 可是我已被训练得如此合作,与突如其来的打扰合作,与心底的期待同担忧合作,不懂得拒绝,只习惯迎合。 我甚至在开口前清了清喉咙,以便对方不会听出我的任何情绪与现状。 电话那头是公司人事主管,例行公事的声音,冷淡而礼貌的语调:“杜展颜么?下午一点公司会议室开会,不要迟到。” 我同他并非路人,但此刻,他的声音只说明一点,他不愿意认识我。如果他曾经认识我,甚至曾与我同桌吃饭,同车出行,几年来一同参加公司的年终度假活动,日常互通电邮分享各种络笑话同公司八卦——他也愿意全部忘记。 但,我要谢谢他,至少他是亲自致电,虽然也许只是因为他的女秘书发脾气不愿替他拨电话。可这于我的处境有什么帮助? 我摇头,也许是因为我只想同认识的人对话。我认识他们,他们很真实,活生生,会对我好,也会对我坏,他们对我的好坏不取决于我是否对他们造成伤害,而是,取决于我是否足够强大。 我当然了解他们,我依稀记得以前我也是这样的。都市森林比原始丛林更为凶险,至少在那里,老虎或者狮子,都只是老虎或者狮子,他们不会在这一秒是羊,又在下一秒是狼,最后,脱下狼皮,变成万兽之王。 而城市生活,人人都是变脸王,于是川剧变脸渐渐一钱不值——我们已无需道具便能做得更为出色。 我怔怔发呆,一路从形而上想到形而下。所有无用的好人都是这样的,很多意见,许多思想,偏偏都是牢骚多,实务少。 于是我站起身,在衣橱前面立定,哗啦打开橱门,深吸一口气,挑选今日的战衣。 是个大日子呢,我对牢一橱的细软逐件检阅,只想挑出最美,最让我有信心的华裳。 下午一点的会议,只怕就是公司宣布对我的最后判决。最好的结局,是我自动辞职,但我摇头,不做这样的设想。 最坏的结局,是老板将我打倒在地,并且多踩一脚,我于是永世不能翻身,背一个原属于他的罪名,成为跑私单的人,再也不能在行内立足。 这样急着开会清算,只怕他已将场面控制了起来,我苦笑,这样也好,一下子便见分晓,好过拖拖拉拉地好不难受。 败局已定,我却也不甘束手就擒。虽然,我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我的对策就是随机应变,但,我穿戴整齐后对牢门口穿衣镜里的自己,依旧自我鼓劲——美女,你一定行的! 真想同老刘商量商量,学点读心术之类的好本事。唉,同魔鬼混那么久,连谈情说爱这种事情都做过了,居然没过到一点魔气,我于是又对牢镜子里的自己撇嘴,愁苦立显。 时间尚早,我并不急着回公司,如今回去也尴尬,属于我的办公室已经另有主人,难不成回去坐会客室当客人,真人秀一下什么叫虎落平阳?啊,可我哪里算得上是虎?我公正地自我评价,时至今日也知道了,我充其量也就是一只比较有追求的猛虎的hllkiy,如今打回原形,只差在脑门上别个蝴蝶结,对牢众人说,此人易推倒,勿客气。 我忍不住想,若我能将灵魂寻回,同老刘交易,一定要狮子大开口,把这间破公司买下,所有看低我的,欺负我的,统统清扫出去。 呵,这便是真人演绎人得志吧。 让人痛快的总是人得志,我替我人生所见的风景作总结,并且,立刻面对着真实例证。 杜力抱着肩看我:“怎么又是你?” 我站在他家门口,顶着他不屑一顾的冷眼,努力维持礼貌:“我来看笑笑。” 他又冷笑,他自从与我翻脸,便很习惯用鼻孔发声代替与我说话。 我在他屋檐下,不低头亦无可能,只得再说一遍:“我来看笑笑。” 他基本上已不会用除出鼻腔以外的器官发声,只是冷哼:“哼哼,哼哼。”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如此讨厌他,他曾经是那样好的好人,我痛心,又愤怒:“让我进去,我是来看笑笑的,你挡着我算什么?” 他哼够了,终于开腔:“她感冒了,不能见人。” “我不怕被传染,我一定要见她。” “她真的不能见人,我们要对你负责啊。她病了有我养,你要病了,谁养你啊?我们都知道,你穷着呢,是不是?” 我瞪他,但是忍耐着,缓缓地深呼吸,又说:“不能见笑笑,我就看看宝宝。他妈妈生病了,我替他妈妈照顾他。” 他自然不会让我进屋,所以他笑得可恶:“我儿子也病了,也不能见人。我再说一遍,他们都有我养,好不好坏不坏,我替他们负责。你甭瞎操心。” 我的怒气开始蔓延,或许因为对面是杜力,纵然我们翻脸了,但他是对我那么重要的朋友,我们曾经那么亲近,我始终不能将他归类为陌路人,我发脾气反问:“他们都感冒了,不能见人?” 他点一下头,或许感觉到了我的怒气,戒备地换了个更挺拔,亦更有威胁力的站姿。 我开始发飙:“就算他们是真的感冒了不能见人,可你为什么能见人?你披张人皮就能站在这里见人了?” 他没有被我的愤怒打败,反而好笑地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解。 他慢条斯理:“你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装成圣母的?告诉你,装得再像你也就是个想发财想疯了的傻女人。老是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管我的家务事,你最近没吃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吧?吃多了撑得慌你去找个爷们儿谈恋爱结婚啊,管我的家务事儿有意思么?我的老婆,我的儿子,我的家,我的钱,跟你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有这功夫,惦记点儿别的比什么不好?” 恭祝各位新年快乐!明天不知道会不会来更?所以今天先在这里好有礼貌地,好热情地,好真诚地说,yya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四章 我学着他,笑眯眯,慢条斯理回应:“你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看我一眼,换了个姿势站着,倚着门框等我往下说。 我又笑了笑,慢慢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香臭不分,好坏不明,什么人对你好什么人对你坏全都看不出来的? 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我对你们两夫妻的好当成是我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我是笑笑最好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对你们的关心是因为我关心你们,发自内心盼望你们好,你什么时候开始连这都看不出来的? 你觉得这世上有一个真心关心你们的朋友是对你的伤害么?你觉得我的关心会是对你婚姻的伤害么? 杜力,你比我有钱,所以你只是比我有钱。就好象我比你长得好,我比你懂事儿,都只是一个属性上的差异。你傻到不明白你有没有钱跟我何止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有没有钱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没有进入我对你们的友爱关心的范围。 你多可怜,说过的话变成了放过的屁,一个大男人应该一个唾沫一颗钉子。可你呢?你和笑笑结婚的时候你说你要对她好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现在呢?一个女人最不愿意承受的痛苦已经由你亲手送给她了。所以你看,你的婚姻完蛋了,它不是我拆散的,也不是我挑唆的。我没拽着你去外头找年轻女孩谈情说爱,也没拽着年轻女孩子到校门口堵笑笑和宝宝。 过界的人是你,杜力。 你说过的话都成了废纸,不,比废纸还要不值钱。你口口声声说笑笑是你的老婆,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的?笑笑只是嫁给了你,她没有卖给你,她除了是杜太太,她也是她自己。 她可以有朋友,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活。她的未来不是就应该捆绑在你这条破船上跟着你一起毁灭的。 所以,就算你忘记了尊重她,我也要在今天提醒你,她值得我们尊重。 我作为朋友尊重她,我爱护她,想要进门看望她。 你作为丈夫尊重她,就不能这样站在门口,象守财奴守着自己的私房钱那样把她藏得不见天日,更不能替她决定要不要见她最好的朋友!” 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没有表情,不曾显现愧疚,也不曾有过愤怒。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但他一直看着我。 那眼神,我无法形容。 从他的眼里我看不到希望,他的眼神是那样无所谓,无所谓我说的一切,无所谓他听到的一切。 他是出于礼貌让我讲完那一大段话么?他看着我,却似乎在看空气。他的眼中应该有愤怒或者不屑,但我只看见了无望。 他开口:“我叫你来我公司开价,你没有来。” 他摊开手:“我不知道你要什么?我等了你很久,我真的等了你很久。但是你居然没来,而且你居然跟笑笑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你,杜展颜,决不能再掺和进我的家务事里。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为了钱。好吧,就算你是真的不为钱,但是,一百万,一百万能让你改变主意了么?” 我一定是上辈子不心得罪了哪个叫一百万的人,于是这辈子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 普通人不会有我这样刺激的遭遇的,连着两天了,每天都有人拿这么大个数字砸我,是想看看我的神经是不是足够大条到扛得住这种被钱砸晕的感觉么? 一百万,我昨天已经计算过一遍,但我今天依旧神经质地再心算了一回。这条算术题很简单,连宝宝都会做——我的月薪是一万,所以一百万是我一百个月辛辛苦苦做牛做马才能赚到的数目。 而赚到这个数字,眼下无需漫长的一百个月——我又再飞速地算一遍,那是八年零四个月的漫长时光——我只需要做一件简单到一秒钟就能搞定的事情,转身,离开,从此在我的朋友名单里删掉笑笑同杜力的名字,于是,一百万就到手了! 不心动的不是人! 对牢杜力发表演说很容易,因为那是说出我心底的感受。对牢杜力说我不在乎你比我有钱也很容易,因为那是空洞的泛指。 但是现在!一百万!一个实实在在的数字!杜力刚刚开的价,也许过时就会作废!而在我目前的窘况境地里,只有这个数字是我唯一能抓到的实在东西! 我提醒自己,我实际上已经失业,且以后有很大机会再也找不到像样的好工作。于是这一百万绝对比同老刘的交易靠谱安全得多。有了这么大笔钱,我可以做许多我想做的事,甚至,开创属于我自己的事业! 所以,我应该抓住它么?拿着支票走人?让笑笑见鬼去么?反正,我自私地对自己说,反正她是杜力的太太,反正她老公方才还对我说过,她的好坏都有他来负责。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咬紧了牙关不曾开口说好。 我的拳头握得很紧,我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无论是ys,还是。 也许面对敌人的糖衣炮弹,我可以把糖衣吃了,再把炮弹打回去?但是我怎么有脸拿着杜力的钱走回来对牢笑笑?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本性贪婪,自私,却,偏偏还抱着可笑的道德感,讲究良心,会被羞耻感打败。 于是拜杜力所赐,我作一个好人的成本变得越来越高,从大单子的丰厚提成与总经理的职位到如此现在的足足一百万! 或许我得罪的不是前世叫作一百万的人,而是——老天爷!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耍我,为什么要让我痛苦不堪地一次次作出违背我本性的抉择?我只是个没事爱做做发财梦的白领,为什么要让我剜心似地拒绝那样的诱惑?! 我终于对牢杜力发出了只有一个音节的字:“呸!”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我心如刀割,脸上却是一派正气浩然。 掉进水里的人会因为伸过来的唯一的竹竿出自仇人之手而宁死不抓住么?若他真的因此而死,会有几个人在说起他的时候佩服他的气节呢 那是可笑的迂腐,可怜的自尊心,可怕的和自己作对。 也许有朝一日,我穷困潦倒活不下去,却只能在墓碑上刻下两个字作为墓志铭——活该! 亲爱的你,新年开始了,让我们一起唱:10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一样还是,点开一个陌生的说,看着渐渐狗血的段落。10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而且那种温柔,还能找到要更新的理由,看文最后难免沦为坑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五章 “呸。” 这个字通常会伴随一口口水甚至浓痰,用来表示不屑,鄙视。我对牢杜力说:“呸”,但是我是个受过教育的人,我是说,被所谓的礼数,教养重修改装过的人,所以我只是发出声音,而不吐出口水。 我想这也就足够了,足够让他了解我的想法。我也许可以为五斗米折腰,每日累到半死,只为一个温饱的日子。但,我挺直了脊背,自恋地想:“至少我是有尊严的,人,总不能没有一点骨气。虽然,当人字抽去了站立的脊梁,趴在地上变成八,很快就能一路发。可,那总不是个人字,是不是?” 我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挥霍。 一百万啊,而我,只用一个字就将它在空中抹去。所以我不怪杜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我,我甚至对牢他笑了笑,表示我的坚定与淡定。 但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等什么呢?等我抬价么?没错,一个出得起一百万的人,一定不在乎再多加上五十万或者一百万,这游戏玩到现在有点意思了,是不是?” 他悠闲地掏出烟,点上,慢慢吐出一个白胖的烟圈,悠然自得:“但是对不起,我不打算再加钱了。” 他研究地看我,试图搜索我脸上每一寸肌肉的战栗:“特失望吧?” 我不失望,我只是想撞墙。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是故事里那样的,王子永远爱公主,好人永远有好报,一句话说出去就是一个结果,没有那让人崩溃的鸡同鸭讲。 我努力地,气呼呼地又“呸”,似乎要呸出我这两天所有的郁气。 杜力笑得越发自在:“心虚了,害怕了?我要是你,我就赶紧拿着一百万走人。还跟这儿瞎耗什么啊?再等下去可没有这么高的价钱了。朋友一场,我劝你,赶紧拿钱走人吧。” 我瞪着他,做他真好。思路直至世界尽头,毫无转弯可能,只有一个字,堆满他的路——钱。 我也很爱钱,爱到愿意冒着变成他这样的危险同老刘交易灵魂。可我真厌恶他,他从头到脚都贴着钞票,却只让人想吐。 我没有再同他说话,因我不想再令自己听到更匪夷所思的话。我突如其来地撞向他,用手扒拉他,想将他从门前推开,跨过他的阻挠,进屋寻笑笑。 他正在喷吐烟圈,猛一惊,大约是把烟吸进气管里了,呛得他一阵咳嗽,剧烈到他甚至佝偻起来,只能徒劳地用手似抓空气那样对牢我虚抓了一下。 我早趁机窜进屋里,他便一边咳一边哑着嗓子追着我喊:“五十万,现在回头还有五十万。” 他咳得气都喘不上来,但还在挣扎着嘶哑喊叫:“我警告你,你再往前走一步,走一步我扣你一万!” 他杀猪似“四十九万,四十八万,四十七万……”那样吼着,我充耳不闻。 我的高跟鞋,价值人民币九百元,我最贵的一双鞋,原价000,趁打折买下的,一向舍不得穿。今日情境,颇对得起这双鞋,每一步,价值一万。 我一共迈了多少步,我忘了数。但,我听到杜力在报“十八,十七!”真是我生平有史以来最贵的步伐,也许比超模走秀都精贵得多。 于是我这个省吃俭用的白领也终于有资格出门对人吹牛说:“姐当年也是一掷千金的主儿,不,姐当年是一步万金哦!” 可恶的是,我找不到可以吹牛的对象。 可幸的是,我找到了我要找的对象。 笑笑果然是坐在卧室里,穿戴整齐,干干净净。看来杜力尚未彻底沦为禽兽,对她的照顾颇周到。 她的面前还放着一杯牛奶,一碟面包。看来,我找上门来时,杜力正打算让她吃早饭。 我站定了,看她。她正对我,坐在洒满阳光的沙发上,沉静而美丽。却,目无焦点。 她家杜力已大呼叫着来到我身后,她依旧毫无知觉,仍在她自己的世界徜徉,那里恐怕很好很舒服,她的嘴角挂一个适意的浅笑,让人心酸,又神往。 我轻轻问她:“归来乎?乐不思蜀乎?” 她挂一个同方才一样的笑,毫无反应。我蹲在她面前,将她的手放进我的手心。她的手软软,我用力握住,她还在笑,看都不看我一眼。 杜力又在嚷:“你没钱拿了!你懂么?你滚出去,别想再拿我一分钱!” 我转过头对牢杜力,将手指贴在唇上:“嘘——” 笑笑还在微笑,她的长发垂散,看上去直似当年,当年那个可爱单纯相信所有美好的女生。 那样的美好或者连杜力都无法忽略,他看了看我,又看向笑笑,终于闭嘴。 我就这样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杜力斜靠在门口,我们一起看着她。 我没有尝试用力摇晃她,或者对牢她哭泣,或者自己哭泣。我只是安静地蹲在她面前,空气里有一种情绪,波动着,将我同杜力的暴戾安抚至平和。 笑笑就这么坐着,安心地,目光散漫地看着我们。她的眼神穿过我们,我只能这样想,此时此刻,生活的剑再也戳不到她柔软的心。 她那样无害的人,终于活在了一个无害的世界。 我慢慢退出去,慢慢地,一步一步走下楼。 杜力没有跟着我,他依旧站在门口,还在望着笑笑。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承诺是手中握不住的沙,落在地上,已与尘土同路,但他却这样站着看她,眼神里带着我无法看出虚伪的温柔。 我不知道他是谁?那个伤害了笑笑的男人?那个曾深爱呵护她的男人?那个把灵魂拿去交易的男人?那个深夜对牢我说出一堆利己自私大道理的男人? 他方才对牢我开价一百万,买一个属于他的三人世界。 他找错了开价对象。 不,这样的世界,本就无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六章 我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笑笑,杜力究竟有否内疚。他那样咄咄逼人地对我宣布他对笑笑的主权,这样的咄咄逼人背后,会不会还存着一丝歉疚,一丝悔恨? 我但愿他有。 虽然我不抱希望,我如何能对一个听不进人话的男人抱有希望? 但我也无暇他顾了——多么的无力与伪善。原来我能为笑笑做的,最后也只有这样,看一眼,然后离去。 但,我忍不住肉痛,这一眼,价值一百万。 眼下我这个方才肆意挥霍过骄傲的穷鬼,为着那一点豪爽劲头买单,垂头丧气走着,去开那个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会。 该来的总要来,我努力挺了挺胸,对牢街边店铺的橱窗凝神看自己。 看起来还是个光鲜的架子,只不过内瓤已经破败。我捋了捋额前垂落的发,始终做不到一丝不乱,我叹气。 时间尚早,还够钟去吃个午餐,虽然,我毫无胃口。 我漫无目的地逛着,信步走进一间店铺,琳琅的货品,用最漂亮的方式展示着,但,诱惑的姿态始终无法高贵,虽然,我眼角掠过标价,倒抽一口气,对我来说,它们已经足够高贵。 我默默逛一圈,店员们看着我,她们确实很专业,一下便分出我是购买力为零的连潜在客户都不能算的观光客,于是连招呼都欠奉。我站在那款经典的包包前,看着那个价签上的数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某位客人开会,卑微伺候半日,将对方要求全体和泪吞下,站起身终于可以离去那一瞬,听见她吩咐秘书,去名店将订下的三只皮包取回。 那便是这家店吧,我骄傲得不得了的,豁出去的这辈子都不过了的豪气所扔掉的一百万,连她那三只包都买不到。 所以,我走出店门,不知道怎样整理思绪。当日,也曾在受尽鸟气后对天发誓,有朝一日我发达了,包包绝不买无牌的,车子绝不买国产的,房子绝不买公寓的。 可如今呢?我真的那么喜欢这些东西么?我真的想要变成那样的人么? 我想回到从前,从前很简单,上班,受气,再将受到的气发到别人身上。但这样很好,能赚到钱,却总是不够用。于是每日下班纵然再累,依旧会在第二日一清早自动清醒,将隔夜的发财梦回味咀嚼着,回去公司,心甘情愿接着被人剥削。 我回不去从前了,老刘自第一天始便要我辞职。而我,终于如他所愿。 只不过,过程如此狗血漫长,结局,超乎我的预想。 我又叹气,对自己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是,我打断自己,提醒我,这是在同魔鬼做交易啊,相信老天爷同撒旦有瓜葛?这念头未免疯狂了些。 那么这又算什么? 要想得之,必先予之? 我脑子一片混乱,似是抓住了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想到。 就这样一片茫然地走进肯德基,对牢店员说,我要一个麦香鸡,并且在受到纠正之后又说,我要一杯草莓奶昔。 其实麦当劳并未发我挑事儿费来肯德基砸场——虽然肯德基的店员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竭力将窘迫伪装成镇定,清了清嗓子,信手指着旁边柜台上别人点餐的托盘里的食物:“那,我就要那份吧。” 店员一脸诧异看我,然后带着讪笑问:“那您是要换购哪款hllkiy?” 我又仔细看一眼,啊,是儿童餐,柜台上竖着牌子,购儿童餐送hllkiy玩偶一款。 那又怎样,谁规定了三十岁的女人不可以买儿童餐,玩hllkiy?我开始掏钱:“就要那款粉红色的。” 店员的笑已经让人讨厌到想用力拉扯他的脸皮当橡皮筋弹的地步:“姐,所有的hllkiy都是粉红色的。” 我只是进来随便买一点东西塞进肚子,表示我有对自己的肠胃负责,表示我尚有余力打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我买一个快餐买到最后会变成需要了解hllkiy玩偶的颜色只有一种?! 我大动作夸张地将钱包扔回包包,大动作甩动包包,将它甩在背后。 然后我用力,尽量威严地,替自己找回场子地说:“什么时候肯德基里的hllkiy变成五颜六色的我再过来买这份——”我看了看柜台上的牌子:“开心儿童乐园餐。” 我知道那个店员同排在我身后的客人们会怎样说我——那个傻女人,并且,少不了伴随一声“切”。 我就是一个傻女人,我为什么要跟肯德基的店员过不去,他赚得不多,受的气不会太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终于感受到饿了。 而我的钱包,却已经离我远去。 将背包帅帅地甩在背后酷酷地走在街头,确实很拉风。 这样拉风的傻女人,偷大哥们也许会说,不偷你偷谁呢?于是他们说完后,就做了。 所以我饿了,但我没有钱去买食物。 我甚至只能步行去公司,幸亏尚不算远。 平时坐车经常看见那个乞讨的女孩。今日,我是走着经过她,距离如此近,似是第一次看到般新鲜。很脏的女孩,已几乎不辨本来面目,迎面见人便抱大腿下跪。其实,谁的日子不是这样呢?只不过我们的衣着光鲜些,抱大腿的姿态隐蔽些,下跪的样子,却,绝不比她高贵。 她发现了我正在凝视她,亦望住我,眸子出乎意料的晶莹狡黠。我以为她会扑过来,但她在犹豫了三秒后,扑向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肥腻胖子。 那胖子最后掏出一张十元钞票塞给了她。 总得要扑对地方,才能得到补偿。 而我呢? 我扑对了地方了么?我能得到补偿么? 答案在我半悬的心中飘荡。 那个,名店,俺只是听说过没进过。它们家的货品有价签么?俺逛得最多的是超市,价签大着呢。估计大牌店里是不会把价钱俗气地贴货品上的,听说翻价钱都显得家子哦。〕哈哈哈~之所以要插这么一场戏,一是因为展颜同学该醒醒了,反思反思了。二是,她要去开的那场会实在太费脑子琢磨桥段了,实在没盘算好。看,这就是每天都更新的问题,脑子跟不上趟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下午一点半,公司会议室,我是最先进门的,空间,整洁空洞,没有人招呼我,一路从大门口进来,难为所有同事都能恰好在我经过的一刹那各有各事,齐齐用后背对牢我。 我不当回事那样微笑着,一如我还在作我的杜经理,这是一门基础功夫,我修炼已经多年,这样场面,难不倒我。 我等着更大的试炼,因着室内无人,索性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放松着坐下。说不累是假的,我踢掉高跟鞋,揉了揉脚,舒服地叹一口气。 然后我开始看表,已经一点三十五,依旧没有人来。 我可以走出门去直接敲老板办公室的门,或者,敲人事经理的桌子。但,我扬了扬眉,没有任何动作。 我猜想这也是安排好的,晾着我一定会让他们更有心理上的优势。所以我自觉毫无必要配合他们。 我默默坐着,因为饿而特别清醒,想必此刻跑去茶水间找食物饮料会害得同事们避之不及,我好心地忍耐着,替自己惋惜,做好人做得如我这样体贴有何意思? 遥想当日曾经的嚣张,视助理为我泡咖啡泡茶叫外卖为理所应当之事,每次进茶水间都会将闲聊人等呵斥着赶回去工作的恶行,我替自己笑一下,也罢,就当是将欠了的债偿还掉。 只是,这账本究竟拿在谁的手里? 我亦不知。 枯坐的时候思绪总是容易到处游荡,我东想西想,唯独不去想的,是如何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 两点整,依旧无人理会我。我看着墙上漂亮的石英钟,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有所动作。 两点二十五分,我在房间里转圈。 故意拖延,有意让处于弱势的谈判方产生心理上的压力,这是玩阴招的入门功夫。拖延接近一个时——我想他们真的很有点拿我当盘菜的意思。 我看看自己,最近忧思过度,肥肉大减,这个样子勉强也就够炖一锅排骨的。至于我的经理职位,既然已经被免,我周身上下哪里还有任何值得费心对付的亮点。 除了,那口正在等着倒霉鬼背上身的黑锅。 我的包包里还有一些文件,是莫文收集来交给我的。老板昨日还曾出价一百万买它,今日,我不知道它们还值多少钱。我是那种傻到赌局一开始就把所有底牌筹码统统亮出来的笨蛋,现在,我活该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我开始好奇莫文去了哪里?今天她没有给我打过电话,相比昨日,她确实反常。我掏出手机,犹豫着。 我没想好究竟将电话打给谁?人事部经理?老板?莫文?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我下意识挺直了身子,迎着进门的方向摆出一个有尊严的淡定笑脸。但是表情瞬间变得惊讶。 进来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精瘦男人,然后他身后出现一张脸,我依稀认得,是另一部门的业务员。他们大约是打算谈生意的样子,看见我,那个业务员亦表现出了与我相同的惊讶。 他看着我,疑惑着问:“杜经理,你在这儿干嘛……”他顿了顿,定一下心,不再看我,将门掩上,干脆地对他的客户说:“我们去那边会议室谈吧。” 我点着头看他们离去,呵,原来我颇似甲流,见者避之不及。 我忽然心头明亮起来,替自己好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何苦要开什么劳什子会?面对着那干面目可憎之徒,面对着一个既定的意料中的坏结局,我何苦巴巴地等着,看那最后一刀是如何落在我的头上 我豁然开朗,立起身来,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出会议室。 公司仍是那样,忙碌的人群,嘈杂的电话铃声,键盘敲击的清脆响声,交汇处我最最熟悉的声音。这是我生存了许久的环境,但我站在这里,竟有一些陌生,需要吸一口气,将那半空中的金钱气息吸入肺里,又缓缓化成一口嗔怨,吐出。于是安心。 不疾不徐,朝我的办公室走去。 在我背后有许多眼睛,他们等待着什么?或许他们同我一样,在困顿乏味的日子里混沌已久,总在盼着平淡里能忽然闯进些惊喜。 今日,我或许是他们的希望所在。 他们等着看我的笑话,这是最好的谈资,可以丰富他们的午餐,晚餐,甚至宵夜。 上一次两位部门经理滚在地上打架的事件,据我所知,足足在公司谈足一个月。 我会不会破这个记录? 我猜他们恨不能开盘下注。 我推开属于我的办公室的门,啊,不,这是我的前办公室的门了。因为,这屋子已换了新主。 高登坐在我的前办公桌前,我的前办公椅上。 不久前我还坐在那里调戏过老刘,也坐在那里训斥过他。今日,我只有站在门口,看着这椅子上坐着的觊觎它已久的他人。 高登瞪着我,我的一贯积威之下,他有一点点的心虚软弱,于是他下意识抬起屁股,想要站起,但,起立姿势方到一半,他蓦地意识到自己已凌驾在我之上,便又立时沉沉坐下,摆一个大刺刺的姿态,皱眉:“你来干什么?” 每个人都是很好的演员,作什么角色,就有相应的台词同动作。高登,往日是我手下用得顺手的干将,对我有尊敬,有奉承,有的要挟,却,一贯听我号令。 但此刻他是如此理直气壮问我:“你来干什么?”好似我是上门行乞的丐婆,抑或妄想打秋风的穷酸,而他,气派万千,宛若与这套桌椅,这间办公室自混沌初开便相守至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八章 我懒洋洋对他说:“这椅子的靠背有些残了,靠上去的时候心些。”又指一下桌子:“左边第三个抽屉的锁是坏的,别在那里放值钱东西。” 他看牢我,有点吃不准我这种交接是否合适。我不理他,坐下,坐在他的对面,看牢他:“这个位置不好坐,看我,已经熬出白头发来。” 他吃吃问我:“你,你来干什么?” 已经不是一开始的气势咄咄。 我微笑:“没事,借‘你’的地方打个辞职信。”我摊一下手:“不介意吧?” 他犹豫着,不吱声。我又笑,客客气气:“就一会儿,这电脑我用着手顺。再说——”我虚指一下外头:“都各忙各的呢,不方便同他们借用电脑。” 他大约是在找一个状态,能够应对我,既自如又不份。我几乎看到他脑子里的脑汁在急速转动,我喜欢这样。 我顺手抄起了电话,拨到人事部。 人事部经理的女秘书公事公办问我:“请问你有什么事么?” 我闲闲交代:“刘经理约我开会,他迟到了。现在我在销售二部经理办公室等他,麻烦他过半时过来。” 那女孩子的声音有些紧张,犹豫着:“可,可是刘经理等下还有别的会议要开。” 我知道我的声音有多自在:“哦?那他现在有空是不是?” 她的回答充满警惕:“经理现在很忙,有重要的事情处理。” 为什么要如临大敌般对付我呢?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第一女主角,否则怎会如此让人不省心。 我慢慢对她说:“有点东西,离开前必须交给你们经理。所以,请他务必过半时上来。你转告他,我过时不候。” 很有趣,我放下电话,看一眼高登。他的眼睛直直看着我,然后,在我看向他的一瞬间,低头,作翻查案头文件状。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轻敲桌子:“高登,让下位子,我很快的,妨碍不了你。” 他抬着头,几乎是哀求:“杜姐,我没害过你。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我摇头:“没有人害我,你想太多了。没听我说么?我是要打一份辞职信,我早些弄好走人,你也好早些坐稳位置,是不是?” 他心中自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自然不喜欢这间尚未彻底属于他的办公室在未来半时内变成战场。但他又能如何?我想他也是实在无奈,只得抬起屁股离座,却,犹豫看了眼电脑。我那夜整理物品准备离开时早将电脑格式化,我不相信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高登能在电脑里装进什么来? 但他的眼神显然是担心我看到什么见不得我的东西。 他动手操作了几下,才又直起身,向我作个手势,我坐回自己的前办公椅,又是那个我熟悉的视角,看着所有一切。 一切都不是从前。 高登坐回了以往通常他在这间房的位置,还在嗫嚅:“杜姐,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上头要找个人顶着这部门的工作,随便找了我来,你知道的,我也就是个卒子罢了。” 真奇怪,我方进门时看到的那个高登怎么会这么快就消失?此时的他,坐在那里,分明依旧是那个总缺了些底气的强装轩昂的爱盘算的男人。 我开始敲击键盘噼里啪啦打字,不再同高登浪费口水。啊,对了,我需要喝水,我于是随口,自然地说:“能给我弄杯水么?” 高登正埋头想着什么心思,冷不丁听我说了这么一句,啊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我已经不是他的上司,他大约还是时刻牢记着这点的。他自然不愿意为我服务,虽然就算是对一个普通的访客,作主人的也不该这样不讲礼数。 我不是普通的访客。我对他的威胁,大约要高于基地对奥巴马的恐怖指数。我相信他不了解自己忽然被提升的内情,他并非老板直系,同我一样,在公司背景不够硬。之所以提升他而不是老板自己的亲随暂顶我的位置,我猜想那是在总经理人选未落实前的权宜之策。虽然,他的业绩一直是我的部门里最好的。 这是所有规则中最让人无语的规则——干得好,总不如生得好。投胎在谁的肚子里,同谁谁谁有些什么样的关系,总是抵得上披星戴月二十四时年中无休的努力。 所以他的战战兢兢我很了解,他的志得意满我亦同情。 打了折的快乐,害怕会随时消失的快乐,患得患失的快乐——这些我都享受过。 如吸食毒品似令人上瘾——追求这样的快乐,若非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一定会连自己都觉得卑微。 有人敲门,随后不等吩咐便推门进入。 我以为是人事部经理,但出人意料,是我的助理,哦,不,前助理。 她连望都不望高登,径直端着个托盘看牢我微笑:“杜姐你的咖啡。” 我惊诧看她,她同我并不亲,她便是那种懂得投胎的幸运儿,向来在公司有有力支撑,我自知惹不起,一直对她敬而远之,而她,亦是对我不恭不敬惯了,如此贴心服务,可说在她名正言顺该被我奴役时亦难见一次,何况,这间房子的正主儿此时已然已经换人。 我几乎是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接过她的托盘,简直感动到要哭,托盘里还有一份三明治,且,居然是我最爱的公司三明治。 往日求她替我叫一份外卖三明治,总是只有胡乱吃她随心乱要的口味——我次次同她强调,“我要公司三明治”,但,神奇的是她总是有本事一次次将奇怪口味的三明治放在我桌上,甚至,我试过要公司三明治而她老人家扔了一片花生厚片吐司在我眼前。 而她,总是理所当然对我说:“不都是两片面包里面夹点菜叶子什么的么?” 我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她的微笑能让我觉得如沐春风。 我几乎怀疑是不是老刘上了这个可怜的姑娘的身? 居然有贴图选项,尝试下贴张我儿子的近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七十九章 但,当然不是老刘上了她的身,我提醒自己,老刘是魔鬼,不是鬼。虽然我不太熟悉西方人那套,但,很明显,魔鬼是不喜欢玩上身游戏的。 高登的脸色不大好,如今他的办公室里倒似是只有他是外人。我倒笑得欢畅,并且举着咖啡杯嚼着三明治,一派悠然自得。 助理看着我,从未有过的热爱工作的态度:“杜姐你还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啊,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她眼睛里是真的没有高登:“你知道的,我就在你办公室外头,有事儿就叫我。” 我摇头,表示没有事情麻烦到她。她一脸失望,夸张地“哦”,表示失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高登的脸色很不好看,换我我也不会好看。这一番动作明显是抬我贬他,我暗自纳闷,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我沦落了,反倒得到了群众的同情与支持了?素来同我不对盘的助理,终于在我和高登的差距中感受到了我往日的好了? 这有可能么? 我塞进最后一口三明治,疑惑着灌下一口咖啡,不心呛到,猛咳起来。她立时上前两步殷勤地替我拍打背部,我仿佛不是白领杜展颜,我一跃成为西太后慈禧,这样的被伺候,此生从未享受过。 看冷眼,白眼,我今日早做了充足准备,不放心上。但,对这样的热情,我招架不住。勉强止住咳,对她道谢,她却在此功夫看到了我正在电脑上写着的辞职信。 然后她说:“你打算撤了?” 我点点头。 她指一下高登:“就这么走了,让这种货色登堂入室取而代之?” 我看一眼高登,他的脸色青红乱闪,似霓虹灯。 她一脸不屑:“你傻了。你真够傻的。” 我确实傻了,我愣愣看牢她,真的,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位助理,我大约是一直看了她。 她切了一声,大约是恨铁不成钢,仿佛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又看了我一眼,收了回去,咬了咬唇,蹬蹬蹬便走了出去。 我茫然看着空气,又收回目光,继续敲我的辞职信。 高登毫无存在感地缩在我对面,他一定很不开心,被名义上属于他的助理指着鼻子说成“这种货色”,我替他遗憾。 最可怕的是,他未来还要与这位宝贝助理继续相处。可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她懂得投胎,有在这个公司指桑骂槐的资本。 我很快就弄好辞职信,打印出来,签上大名。正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打个电话给老板,助理敲了敲门,推开来大声说:“杜经理,刘经理说过来跟你开会。” 我挺了挺背,瞬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刘经理走进来,先是皱了皱眉,看牢高登:“高登,你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上?” 又对牢我:“有份简报,你昨日没有收到么?你这个职位现在由高登暂代了。” 高登已经站起来:“不好意思,我要去见个客户。你们慢慢开会。” 刘经理还未说什么,高登已自顾自走开。看来他终于弄清了现实,这办公室不是他的风水宝地,此刻硝烟渐聚,他若不走,难免被卷进战场。 他的去留自然不会放在我们心上,刘经理已经坐在高登之前的座位上,不过,他自然不太喜欢这样坐在客位上对着我。所以他略皱着眉,看着我。 我们做了很久的同事,他可以在电话里将语调调整得如同与我素昧平生似,坐在我对面,却,始终难以如此绝情。 我看得出他渐渐露出与我熟稔的态度,看着我,无可奈何地扯扯嘴角,算是微笑。 我在他开口前先递过我的辞职信。他拿起来,看了看,便退回我:“按程序,这是要胡总批下来之后才由我们受理的。” 我的信于是便躺在桌面上,作为阵前第一个阵亡的尸体。 不接受我辞职,那么然后呢? 他看着我,沉吟着:“之前约你一点开会,你迟到了。我时间有限,等不了你,此刻你一定要见我,我也只能给你十几分钟时间,谈一下。” 一点开会,我真想替他鼓掌,这样聪明地把过错推到我身上,还真是体贴。我决定纠正他:“你给我打电话时说的是一点半,我准时到了,是你没有出席。” 他挥手:“是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你可以等下去我秘书那里查我的日程表。”但他又表现出大度:“这都算了,我时间有限,先给你说一下昨天人事部的新决定。” 我洗耳恭听。 “你暂时停职,高登接替你的工作暂代销售二部经理职位。” 我微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他没有笑:“总是有原因的。我觉得,你应该趁着有空,将你最近几年来在工厂下过的订单同你与客户签订的合同对一下,有什么出入现在说还来得及。” 我还在笑,不过眼神大约很冷:“你这话的意思不会是说我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他笃定地看我:“这是你自己说的。”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整个人垮下来:“r,大家同事那么久,你觉得我是这种人么?” 他不说话。 我又重新挺直了脊梁,问他:“早上通知我开会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么?” 他没回答,只是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孤孤单单躺着一张白纸,手写的情况说明,言简意赅,揭发我一直以来利用公司资源谋私利,署名是,莫文。 他体贴地等我看完,才开口:“人事部的意思是把这件事情核实以后秉公处理,但是胡总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他希望你想好了以后跟他说清楚。” 我还在看这那张纸,莫文的签字有些扎眼,我的头被刺痛。 有砖尽管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章 有句话,叫: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莫文做到了,我没有给她一个交代,于是她给了我一个。 真简单,不是么?只是把指控的对象改一下名字,事情就这样来个大转弯!一百八十度啊,若将头颈扭成那个角度,脖子的肌肉必定撕裂,颈椎骨头就此全体错位断开,头颅怎么保全?但,机变的人心却可以瞬间转向,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我的脸色想必非常难看,难看到一片灰败,让人错以为做贼心虚。 刘经理长叹一声,充满了惋惜,鄙夷。我抬头顶住他的嫌弃眼神:“你就这么把莫文卖给我了?不怕我跟她对质么?” 他大概是觉得一切事情板上钉钉,我绝无狡辩余地,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倒吃了一惊。但他立刻定下心神:“财务部的同事正在查账,这里是公司,不是古时候的衙门还搞什么三堂会审。事情自然很快就能搞清楚,你也无需跑去找同事的麻烦。” 他又补一句:“何况,莫文今日起就休婚假了。” 休婚假了,倒是走得利落。想必也不打算在销假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吧。将我卖掉已是她能从我身上榨出的最后一滴油水了,虽然一定同她早前预计的收获相差甚远。 我无心的,茫然地重复:“哦,休婚假了。” 我又低头去看那张纸,心里很乱。对面的刘经理对整件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呢?无论他知道多少,我猜,他绝不会对我伸出援手。 他亦不过是跑江湖混口饭吃,处理掉一个犯了错的旧同事,对他而言,这是在他收到的薪水所购买的工作范围之中。而帮我,为我想办法破解困局,对不起,他没有办法从这种事情里得到报酬,所以,他只是那样公事公办地对牢我,皱着眉头。 他看一眼手表,对我说:“你最好是把事情都去同胡总说清楚。趁着此刻事情还没有闹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低着头,沉默。 他又看表:“我时间有限,先说到这里,你自己想一下吧。” 我依旧低着头,研究手上的纸。 他起身欲走,我叫住他:“r,你真的相信我是这种人么?” 他转过头看我,不回答。但他的僵硬肢体语言,已说明他的立场。 我又问他:“明明是你自己打电话告诉我一点半开会,你为什么要推脱说跟我约在一点?” 他奇怪地看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琢磨这种事情?” 我微笑:“我不知道现在时什么时候了,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下,现在时什么时候了么?” 他被我的话噎到,伸手推一下眼镜,正正经经地对牢我:“开会时间是一点,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我的日程表。我秘书会很乐意给你看的。还有别的问题么?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我很镇定:“有的,你先留步。” 他将转过去的身体又转过来,诧异看我:“什么事”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他:“如果我也写一份这样的东西,”我扬一下手中的纸,“但是把那个主角的名字改成老板,你能不能给我个建议,告诉我我应该把它交给谁?” 他的身体在一秒之间转回我面前,我分明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不是我的耳朵太尖,只是,他的心脏跳动太过用力。 他的动作太猛,手掌拍在我的桌面上,头低下来,对牢我镇定的面孔。 他的眼神惊疑不定,探究着看我。 我不动声色,又拿起那张纸,笑眯眯问他:“我应该交给谁呢?也是给你么?” 他努力笑一下,扯起嘴角:“你想做什么?” 我笑得天真:“照理说,我应该交给老板的,是不是?但,既然我会在我的材料里提到他,那就不大方便请他过目了,是不是?所以,我也许应该交给你?” 我将手中的纸朝他甩了一下,他惊得猛往后缩。又立刻约束着,强自按捺,搭一个镇静的架子。 我站起身,同他对视,看着他的强悍在一点点融化。我眯起眼,高高兴兴地笑:“这件事本来同你没有关系,但是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样子。真的,r,我不喜欢你把没有开成会的错推到我头上,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迟到。我也不喜欢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就好象我是一个多十恶不赦的恶人,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 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是你让我明白了如果我就这么把一口黑锅背在身上会是件多么伤身的事情。” 我轻声地,好声好气地问他:“现在,我们再来一次问答游戏。说吧,为什么你约我一点半开会,但是你没有过来?” 他没有说话,犹豫着,在我的笑容下努力维持一本正经的表情。 我还在笑:“我可以把这张纸抄一遍,在当事人这个地方写上老板的名字,在署名上写上我的名字。然后塞进你的手里,从此这件事就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可以选择帮我,也可以选择帮老板,但是你再也不是局外人,谁也不知道你究竟知道多少?于是,你也会和我一样背上一口黑锅。这一定很好玩,我可以给你保证。” 他瞪着我,看着我幸灾乐祸的嘴角弧度。 “我也可以不玩这种幼稚的抄写游戏的,或者,我可以把我的抄写作业直接送到总部那里,让它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当然需要一个交换条件。 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很简单,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喜欢连开个会没等到人都会被扣上黑锅,我不喜欢被人说假装记错时间故意迟到。你可以欺负我,但你最好明刀明枪地来,所以,麻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来开会?” 他看着我,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我挺一下身体,昂着头,造型颇似花木兰,气势绝不输给刘胡兰。 他终于垂下头,未语先叹:“唉……你这是何必?” 我挑一下眉。 他伸手推一下眼镜:“实话实说吧,是胡总打电话叫我取消会议。我估计,是因为这份东西。” 他指着的,是莫文这张纸。 我沉吟着,看他。他犯下了大错误,他解释了一句:“他下午开会前拿给我的。” 我长出一口气:“那么昨天,你就是凭着老板一句话就停了我的职了?” 他的表情尴尬,我点点头。我的老板,一向喜欢冒险,我记得他的信条,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不敢做的事情。 从来,他都是如此作风,喜欢先做起来,一边做,一边顺着运气得到奖品。当他还只是一个部门经理,他便敢应承需要总经理才能拍板的生意。然后再用尽所有手段,摆平所有因此接踵而至的麻烦。他一向好彩,于是心想事成,运交华盖。一路攀爬至此。 对我的处理,他也是这样风格。赶尽杀绝的方法是,一边下套,一边磨刀。他终于决定放过莫文专心对付我了,也许是莫文去求的他,也许是他认为把我杀干净更有趣些? 我对着r笑笑:“其实有些事情你未必真的一无所知,是不是?” 他看我,现在他有些怕我,所以他摇头,闭紧嘴。 我的话很多,心情不好反而催逼着我多多说话,我喜欢这样,说出一些恶毒的话来,逼着一个并不老实的人忽然变老实了,会带来特别的效果。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会一听说我要写信揭发老板就吓成那个样子的。不不不,你的反应不够无辜,你的恐惧本身就出卖了你。” 我目光炯炯看着他,他的手不由自主去推眼镜。 我加一句:“那些帐目,还没全部做好吧?” 他惊了一下,看着我,抿着唇,我猜他是下了决心不开口。虽然他应该也知道的,什么都不说一样也很说明问题。 我干脆坐下来,细细分析:“本来打算今天下午派你跟我谈的,骗得我自己把黑锅背上身,然后给我个从轻处理的好处,就此把我踢出公司,是不是? 但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老板从莫文那里弄来这张纸,用不到你来同我费尽口舌了,于是你们打算把我直接交给上面光明正大处理。但是账目还没做好,还没到摊牌的地步,本来你们想拖着我的,但是我非要见你,还说有东西要交给你,于是你就过来看看,是不是? 说起来要怪你太沉不住气了,觉得胜券在握便把莫文的信给我看,想要直接把我吓退算了?啊,不——”我看着他:“你不忍心了,想要我主动去找老板把这件事了了。你并不想把我赶尽杀绝,是不是?” 他仍是什么都没说。 我笑着问他:“你究竟知道多少呢?一点点?很多?你不会知道很多的,你只是一个人事经理,你无法接触到最核心的东西的。是不是?” 他依旧什么都不说。 我揉着太阳穴:“于是我该怎么办呢?我应该抄一份这个东西么?”我轻拍一下那张纸:“莫文的文笔很好啊,整篇东西除了名字可以改,我真的找不到任何需要修改的地方呢!” 他还是沉默。 我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不对啊,我没有证据啊!账目都在你们手里,合同也在你们手里,看来这口黑锅就是替我量身定做的,我想不背都不行啊!” 他的肩膀略松了松。 我笑得很灿烂:“但是我可以立刻给总部打电话,总部派人过来封帐最快半天时间就够了吧?这点时间你们来得及把一切弄得天衣无缝么?” 我将电话推到他面前:“给老板汇报一下情况吧,看起来我的辞呈还是得跟他当面提交,才好谈妥条件。” 他却将电话推回我面前,并且看牢我,摇了摇头。 他对我说:“我先走了。再见。” 我看着他,他似乎已定下心神,拿定了主意。他又对我说:“好自为之。” 我回答他:“再见。” 他明显松一口气,转身开门。 我又叫住他:“以后不要乱给人扣黑锅,真的很恶心。” 他没有答我,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我看着电话,咬了咬唇,拨给老板。 求拍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一章 我进入公司的第一天,便被老板骂哭过。我几乎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拿起电话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那一日。 那一日我红着眼回去,对着漫天的乌云发誓我要出人头地,有朝一日一呼百应。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自那日以后,我经历了多少辛酸与白眼,却也渐渐忘记了当日的屈辱与愤怒。 后来我也经常将下级痛斥,他们或许也会在背后指天画地咒骂我。我以为我看开了,了然了,有点随遇而安了,那个往上爬的咬着牙的我长大了,忘记了曾有过的孩子气的报复心。 时间好似海浪,一遍遍冲刷记忆滩涂上的纹路,但那样的冲刷总是没有办法将痕迹抹净。你以为它不存在了,但一个浪花翻滚着,偏卷起了一块碎片,落在视线中,触目惊心。 我举起电话,闭上了眼。闭上眼的瞬间,一切归于宁静,那翻滚着的思绪,都被关进了黑色匣子,往事只是往事,我深呼吸,再睁开眼,电话已通。 老板的反应很镇定:“要见我?可以。什么?我过来?你在哪里?这样……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我放下电话,又深呼吸。 我不是替天行道的屠龙勇士,我只是挡暗箭挡到手软的卑微人物。我面对着未知的一切,只觉胆战心惊。 老板大约是放下电话便过来的。又是助理推开的门,并且替我通报:“杜经理,胡总找你。” 老板昂首阔步进来,看了我一眼,便大马金刀坐下。 他说:“你怎么坐在这里?高登呢?” 我笑:“这里坐着舒服。要不然,我去您那儿坐着?” 他冷冷看我一眼:“心情不错啊。” 我回他一个灿烂的笑:“还行吧。” 他猛地一拍桌子:“说吧,刚才电话里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要给总部打电话?你打啊!我给你一分钟,要么打电话,要么立马卷包袱走人!” 我的手无聊地玩着一支笔:“原来您也是这个意思,要我赶紧打这个电话?”我开始翻着手机:“上回来的那位,是什么总啊?我记得他有给我留电话。” 老板不动声色看着我,我硬着头皮继续:“啊,找到了。” 我开始报数字,那一串手机号码,其实是方辰杰给我的,但,老板当然知道那号码是真的。 他在我按下那一串数字的最后一位时,伸手掐断了电话。 我平静地看着他:“一只手再怎么大也遮不住天,您觉得呢?” 他挥手:“少废话。说吧,你想怎么办?” 我笑一笑:“把我签的那些合同原件复印一份交给我,对了,复印件上麻烦您签个字,每一张纸上都签。把我那些合同的工厂订单原件复印一份给我,还是要劳驾您给签了字确认。财务部的同事还得给我出具一份核算报告,证明我在公司的每一笔业务都是清清楚楚账目合理,毫无问题。老样子,您得签字。” 我看看老板,他的脸色不太好,换了一个坐姿。 我继续说下去:“我很喜欢我这间办公室,人是感情动物嘛,待得久了,总会有感情。” 他瞪着我,但,他说:“既然账目清楚了,你自然依旧是这个部门的经理,这间办公室自然是你的。” 我微笑:“谢谢。” 他哼了一声。 我无视他的不爽,自顾自唠叨:“高登还不错,做事情也勤快。这间屋子待久了虽然有感情,但也难免日久生厌。今天过来看见他坐在这里倒也似模似样,我想我也不是非要在这里落地生根。” 我忽然直视着他:“您说呢?” 他的眉皱起来:“你想怎样?我的办公室不错,你来坐坐?” 我作一个鬼脸,活泼得自己都不敢相信:“您那儿风水不好,坐着坐着就能把魂都丢了。我看,我最好还是辞职走人。” 我拿起那封没递出去的辞职信:“只要那些我要求的文件都交到我手里了,我立刻就把这封信交给你。” 老板的眼神充满怀疑:“就这样?” 我耸耸肩:“看起来,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他冷笑:“你不是还要一百万么?昨天我们也是在这里谈的,我虽然年纪大,但是脑子还算好使,你也不是真的那么健忘吧,那一百万,你不提了?” 我作一个恍然大悟状:“是啊,还有一百万呢!这么说,昨天我们说的话,您都记着呢?” 他断然截断我的做作:“干嘛?什么意思?” 我摇着头叹息:“昨天您答应给我一百万买一个封口安心,结果您话音刚落,我就连工作都没了,还眼看着就要背着黑锅过下半辈子。所以您说我今天还敢提这事儿么?不了,我只是想留个好名声,从这间公司全身而退。” 我认认真真看着他,诚诚恳恳说:“我只是想走,离开这里,以后不回来了。相不相信您自己选。怎么想都是您的事儿,但,别挡着我的路,行么?” 他的眼睛里有的只是怀疑,好不信任我,对我的每一个字都推敲再三寻找着漏洞与疑点的狐疑,可是他的语气却是虚弱的,无可奈何的:“我可以相信你么?” 想了想,他又加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这真的是全世界最难的事情——让别人相信你。虽然眼下的情况只是我试着让他相信我不打算害他,但,这种事情,一向难过登天。 真的,飞机已经发明近百年,月亮已经被人类插上旗帜超过五十年,人心,却依旧横亘着冰山与大洋,无从贴近。 要让一个如老板这样的人相信我不打算害他,除非剜心剖腹,给他看到跳跃的真心。啊,不,那样的真心亦难以取信,他一定依旧带着一脸的沉思,继续追问:“你将心掏出来给我,所图为何?” 于是我我只有苦笑:“把账目做好,我便是想反悔也无法撼动您,这不就是您一直在忙的事儿么?我猜,您缺的也就是一点点时间而已了。” 他不出声。 我又苦笑:“难道您非要我真的跑去把您卖了,你才能觉得踏实?” 本想一口气写完这一段的,唉,一晚上忙着秀我家猫咪儿子的照片,秀来秀去,秀得宏伟志愿泡汤了,说实话,作一个勤快的作者可真不容易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二章 他不说话了,沉吟着。 我声提醒:“您看您是不是现在就给我把我要的那些文件准备起来?” 他看我一眼,充满警惕。 我作出举手投降的样子来,将手举过头:“我真的不想搞什么事情,我只是想太太平平离开这里。我追随您很久了,您难道连这点信任都不愿意给我?” 他当然不愿意给我。所以他还是不语。 我不耐烦起来,心头一股被压住的火,慢腾腾烧了起来。 的时候,听过句话,学好三年,学坏三天。真真是到了此刻,方才验证,老话果然不假。 想做个好人,做到如今这样,求着那个害我未遂的恶人相信我的纯洁的白兔般的心灵,结果只能得到一个惊疑不定的白眼。 那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照他的意思,作一个顺应民意的坏人。 用一句说俗了的套话,电光火石间,我做了决定。 我站起身来,对他说:“我去个洗手间,希望回来的时候我要的东西能放在桌子上。” 我走出去的时候带上了我的手机,并且在经过我助理位子的时候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不同于那些老套的故事情节,我没有走进洗手间,而是走去那个我坐了接近一时冷板凳的会议室。 我静静坐在会议桌前,拿出手机,沉吟着,拨电话。 老刘忽然现身,坐到我的身边,一伸手,抢过我的手机。 我看着他,他一上一下抛着我的手机,似在玩耍。我放松下来将头放在桌面上斜眼看他,轻轻问:“好玩么?” 他笑得坦白:“比不上你的战争有趣。” 我用力叹气:“相信我,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夸张地“哦”了一声。 我直起身子,转过去,用手将他的头拨过来,正对着我的愁眉苦脸:“你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魔鬼凭什么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无辜地看我:“我没有。” 我纠正他:“你有。你刚才怪声怪气地哦什么哦?” 他笑:“我是说,我没有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我很爱吃你冰箱里的食物。” 我叹气:“那么,你是承认你在说风凉话?” 他谄媚地点头:“天气真热,听点风凉话很舒服吧?” 我干脆推他,他如不倒翁,被我推得歪一下身子,旋又坐正:“展颜,你不开心?” 我点头。 “所以你想报复?” 我点头,又摇头:“不,其实我只是在自保。你看,我不能把自己卖掉,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地,帮着卖家数钱。” 他又来一声“哦……” 我看着他,有些不忿。但他摆出终于了解状况的样子:“这么说,你是在扮猪吃老虎。” “就算是吧。你也看得出来,现在就是如果猪不吃掉老虎,老虎就会把猪咬得渣都不剩。” 他赞同地点头,一本正经指着我:“所以,你是猪?” 我顺着我的思路应他:“嗯。” 于是他立刻笑得如偷到油的老鼠:“你是猪啊。” 我哭笑不得,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这样高兴?遥想当日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又拉风又神秘,说不出的深沉难测,引人入胜。 而此时,我却只能皱眉看他:“老刘,作为一只魔鬼,你会不会太丢脸了?我以为,哪怕你作不成人只能作鬼,是不是也应该力争作一只有格调一点的鬼?” 他敲我的头,亲昵而放肆:“嘿嘿嘿,我是‘一位’魔鬼大人,不是你说的那种‘一只一只的’鬼。” 我随便摆手:“是,那只能证明你们那里没有公务员考试,挑选出来的‘魔鬼大人’素质太差。” 他又敲我的头,我于是又继续瞎掰:“或者,你们那里挑选‘魔鬼大人’也是经历海选,复赛,复活赛,决赛?所以你终于可以胜出,不为别的,只为你够不正常?” 他笑得简直可以用开怀来形容,并且还能不忘记接着敲我的头:“展颜,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笑的女人。” 我缩了缩脖子,揉着头:“也许吧,不幸的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奉承了。” 他大约是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所以直接用手机敲我的头。 我偏一下,躲开。顺手将手机抢过,抓着它,不再同老刘斗嘴,而是陷入沉思。 老刘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同情的眼光,我宁愿他不要那么好心,用那种看悲剧的眼神看我。 我干脆学他的样子,将手机抛上抛下。 “老刘,我不是猪。” “是的,你不是。” “所以我不应该被吃掉,因为我不是猪。” “是的,你不是。” “但是我也不喜欢吃别人,因为我不是老虎。” “是的,你不是。” “所以我既不能吃掉别人,也不愿意被别人吃,于是我无所适从。老刘,我知道他的肉很臭我其实根本不打算吃,但他必须死,因为除了把他咬死我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事情到了这一步,相安无事只是一个梦,如今梦已经醒了。真残酷,但不是我的错!错在他不给我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老刘。”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老刘。” “我不想被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就好象是偷糖吃被抓住的孩子被慈爱的妈妈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没有错,老刘,我被逼到绝境了,我必须反击。” 老刘的语气带着调侃:“你说的话太像我刚才在你家看的一部影碟里反派的台词了。我想想那部戏的名字,啊,对了,叫《无极》。那个时候没吃到馒头的帅哥也是这么说的,什么都是被逼的,展颜,你真的相信你要做的事情能让你摆脱一切么?” “还是,你在用一个死结去解开另一个死结?” “可是老刘,你也知道说那是一个死结,我又该用什么办法解开一个必死的死结?” 真扯,俺真能扯,请尽力鄙视俺吧!朝俺扔老刘那样的帅哥魔鬼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三章 老刘此时又不是那么幼稚可笑了,他此时的样子倒颇合他“魔鬼大人”的身份。我是说,如果他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天真魔鬼,我绝不会中了蛊似听他说下去。 他说:“对付死结的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一刀把它剪掉?” 我疑惑:“怎么剪?” 他的回答让我抓狂:“你知道的。” 我怎么会知道?我送他一个白眼。能看透别人心思的本领是他的而不是我的,我凭什么知道? 但是,他湛蓝的眼看着我,我心头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吹起暖风,很难形容从何而起,却真实而明确地划破所有壁垒,自踵至顶泛起一种情怀,恬淡而自然。 好吧,不就是一个死结么?我推开会议室的门,又朝着我的前办公室走去。 老板还在那里,面前堆着一些文件。在进门前助理向我报告了莫文的去向,果然是休了婚假,并且已经被内定了顶高登的缺,接手高登高升后留下的那些客户。 然后她告诉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板的亲信送了一批文件进来。 我看着那堆文件,老板正在那里签字。我拿起来仔细核对,居然真真切切是我要求的那些原件的副本。 老板忙着在那些合同副本上运笔如飞,忽然间放下笔,长叹一声,看牢我:“展颜,你在这间公司确实做得非常出色。” 我应该感动么?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这是什么?赞扬么?至少是一句肯定吧?多年辛苦,似牛似马不似人那样埋头苦干,终于换回一句中肯的考语? 那么多份合同,原来我的青春全部变成了这些?值得么值不值得都是这样,追不回似水流年,也追不回从头再来的机会。 我清了清喉咙:“那么,您是准备相信我了,是么?” 老板的声音发闷:“这么多年我一向运气很好,这次,我不知道运气是不是还是那么好。” 相信我有那么可怕么?需要用到运气,类似冒险? 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正对着他:“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这间公司待您不薄,您何苦要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您做的时候,真的不觉得内疚?” 他好笑地看我:“你想说什么?职业道德?做人的操守?生意就是生意,你以为你忠心耿耿就能在老了以后领到一块不死金牌?还是,你真的相信好人会有好报?” 我摊一下手:“我只是想知道您难道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法,做那么多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能让您觉得这辈子值了?一辈子没有坦坦荡荡地相信过谁,看上任何东西都会自动把它折算成人民币,这样的日子会让您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么?” 他停下手,忽然沉默。 “您喜欢去欧洲旅行,说那里充满人文艺术气息。但是您徜徉在大教堂肃穆的穹顶下时,您心里是惦记着您的生意多些,还是被纯净的圣洁的空旷感染多些?您会不会有那么一秒钟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是有圣父圣子圣灵,真的有善恶因果报应,真的有所谓的正义天理?” “您总还是喜欢看到绿草蓝天,触手可及的一切您一定还是盼着它们都是真实可靠的吧?当您肆意破坏那些规则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的秩序全部崩塌,您也终将只是被洪水卷走,狂风吹飞的一片的树叶?” “难道您真的要到了这样的境地才会体会到秩序规则公道的存在其实是保护您而不是供您践踏?您可以有钱,有地位,但是这些买的来快乐与安心么?您连相信一个您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都觉得是一场冒险,您不觉得您的生活其实已经是一场悲剧了么?” “我说得真文艺腔,连我自己都觉得似在念台词。但这都是真话,我没有挖过陷阱等您跳,相反,一直都是您在挖坑打算埋我。虽然我出乎您的意料尚有反抗能力,逼着您决定休战,但是您还是在防备着我,或者,您虽然对着我说打算信我一次,可实际上您还是在筹划着,再在我脚下栓一根绳子,把我彻底绊倒。” “我也怕您!从您偷偷把我经手的订单改成您自己厂里出的仿品交货开始您就已经设计了要我替您顶雷了么?还是只因为被我看穿了您才打算把我推到前面挡灾?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是您在害我,我看不出您有什么犹豫或者后悔,只看到您理直气壮地肆意妄为。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比我更觉得自己有理,只是因为您比较无耻? 或许只是因为我还有着灵魂,还知道,我是一个人。不是野兽。 我退出,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下半辈子依旧活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撕咬同伴,用尽心机。我相信我能有的世界会比这美好的多。 所以,我只求您一个祝福,解开您心头的死结,把我们这段莫名其妙的陷害与反陷害战争在这一秒结束。 您可以么?您能试着了解么不是耍心机,不是你骗我我骗你,就是两条平行线,您走您的,我走我的。我求一个心安,您求的,我不知道是心安,还是平安。但,谁都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两条没有交集的路偶尔打上的一个死结耗尽心思。” 我伸出手:“可以握一下手么?相互作一个承诺,就是承诺。我拿到我要的,您得到您要的,转身离去,海阔天空?” 老板垂着头。 我不再说话。老刘老刘,你叫我拿剪刀剪掉那个结,我做了。但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蠢? 早几十年便不流行这一套了,发表演说的政客说辞比我感人得多,但,谁都知道,听听就好。就算马丁路德金重生,站在马路上对牢众人喊“我有一个梦想”,下场不是被群殴便是被扔去横道线上等着欺实马过来扮空中飞人。奥巴马对众生说,ahrld,但最后他除了变坏,什么都没做到。 而我,还在这里以德服人…… 我承认,老土的老刘魅惑了我,我却无他的魔力,将老板魅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四章 沉默是一种态度,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看的哪本烂说上写过这么一句话,此刻它从记忆的角落里偷偷爬出,戳着我的神经,提醒我。 要认清你的处境,女人——它对我说。(这句话出处,魔兽世界某bss语,要认清你的处境,凡人。) 我的处境是,我有魔鬼作后台,但,真不幸,我的魔鬼大人似乎只对我冰箱里的冰激凌有兴趣。 我还有一堆已经签了字的文件作护身符,这确实要比魔鬼大人轻飘飘的布道来得有用的多。 我居然还在尝试同老板讲人生,我长了这么大一张脸么?同一个这样的老江湖讲道德与修养 幸好我已经懂得闭嘴,只是看着老板挥洒自如地签着他的名字。 很好,堆在他手下的纸张渐渐挪到了我这边,我一份份细细看,再不开口。他终于签完最后一份,我仔细回想着,追溯着我的职业生涯,对照着那堆纸,研究是否还有挂漏。 老板揉着太阳穴,问我:“要嫁人了吧?” 我惊讶看他,张成型的嘴,真的合不拢。 他错以为这只是被说中后的反应,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女人啊,真是幸运。任何时候都有退路,谁敢得罪女人?谁知道她明天会嫁给谁?” 我赶在他继续大发感慨前截住他:“对不起,您搞错了,我倒是真想嫁人,但眼下,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他摇头:“说了半天的大道理,怎么到自己了连一句真话都不给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结婚嘛,多好的事!对女人来说,结婚才是铁饭碗,结了婚回到家,什么都不用做了,就让男人出去拼好了。还能说,你们做事的手法真脏,做事的腔调真猥琐,太没格调了,真不屑于跟你们住在一个星球上。嘿!”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这是什么?对我刚才那一堆话的回应?原来我说得呕心沥血,他只听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信息? “算了,大家同事一场,你也在我手下做了很久,对你我还是知道点的。展颜啊,你拼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是知道的,做生意做生意,怎么做,怎么才能做得好你也不是新人,道理你全懂。你能坐在这里好几年,凭的是什么?是这些——”他指着我那堆合同复印件。“不是你刚才跟我唠叨了那么半天的东西吧?今天说开了,我也听懂了,你是上岸了,以后结了婚做少奶奶,不会出来跑江湖跟我们争饭吃了。恭喜你,有本事的女人都是这样,不看你上班上得多好,只看你嫁人嫁得怎样。 你说了半天我也明白了,以后你是衣食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了。什么高尚啊,正义公理的,这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琢磨的东西,你都把自己上升到这个境界了,你一定嫁得很好。 看来我是必须跟你握手了,就像你说的,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两条平行线,什么死结活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过节。都说开了不是很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再碰见,你可别不认我这个老头子啊。” 他说着伸出手来,笑得堪称慈祥:“恭喜你啊!” 我不情愿地伸出手去,延迟了十几分钟,并且将握手的原意歪曲得那么厉害,我真的不喜欢如此收场。 他用力握握我的手,倒是释怀了许多:“你昨天要的那一百万……” 我摇手:“当我没说过。” 他作出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表情:“啊啊,看不上那点钱了。” 钱……我几乎没有吐血,一百万诶,我一百个月的薪水诶,怎么到了此时变成了钱?我的神情尴尬,不知如何同他解释。 但他将我的僵硬脸部线条误会成低调隐忍。 于是他松开手,笑一笑,又压低声音问:“能透露下么,对方是哪位?” 我摇头,懒得再同他说话。 清点完毕,我将那堆厚厚文件统统装好,拿出那封辞职信:“这个,麻烦您收下,签个字,我去人事部办个手续,就好从这里消失了。” 老板几乎是一拿到信便签字,看来,大家的心意都是一样,这死结,盘在谁的心里,都是一个盘丝洞。牵牵绊绊着,拉拉扯扯着,堵得心头血流不顺,浑身经脉不调。 我的离职进入了快速办理通道,老板签字后即刻电召人事经理,他进来的速度简直让我怀疑此人本就躲在门背后随时候命。 一系列的文件都是早就备妥了,r看我的眼神带点敬畏,还有防备。我了解他对我敬而远之的心情,也不打算再刺激他一回。只是将那些需要我签署的文件仔细看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签上大名。 于是我,杜展颜,从今日开始,再不是这间公司的人。 我失去了我多年以来惯有的身份——白领。 我成为一个失业者,大部分人眼中的lsr,老板眼中的未来少奶奶(我真替他的眼光遗憾),我自己心知肚明的寻魂者,地狱的准客户。 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却在经过助理的桌子时停下来。 我同她告别:“我走了。” 她正在嚼着苹果,闻言将苹果放下:“啊?!” 我点点头:“这些日子一直亏待你,对不起!” 她抽张纸巾擦手,又站起来:“别说这话,真假。我也没对你怎么好过,大家扯平。” 我笑笑,伸出手:“有空常联系吧。” 她调皮地笑,握住我的手:“你知道我手机号么?” 我掏出手机来翻查,居然没有。 从来都是在公司里拨打内线找她,从来都是她拨打手机找我。原来,我同离我最近的人,竟是如此生疏。 她抢过我手机,输入号码,交还我,挤挤眼:“我等你电话。” 我从不知道她是如此活泼的姑娘,我想也许这只是因为我以前从未打算仔细看她。 我又抓住她的手,摇晃两下,想说很多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我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对我示好,为何忽然让我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的人际关系不觉彻底失败。但我感激她。 老板从我办公室出来,见我还在,又趋过来对我低声亲切嘱咐:“展颜啊,发喜帖不可以把我漏了哦!” 真是……我徒劳无益纠正他的想法:“我真的不打算在短期内结婚。” 他却了然地点头:“我知道,越是要嫁进豪门就越要低调。我懂,别忘了给我帖子就好。” 我看着他转身走开的背影,叹气。 r自我身边经过,郑重其事叫我:“展颜。” 我回过头看他,他一本正经对我说:“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别怪我。”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伸出手:“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的,别忘记找我。” 我看看他伸出的手,啊,告别演唱会,要谢幕了! 我在心底笑一下,同他使劲握手。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的帮助,我不会忘记告诉自己,求人不如求己。 温情的告别转瞬结束,他正式极了地同我说再见,看着他转身离去,我的心头涌起一个的恶作剧念头。 我叫住他,对他说:“不好意思r,我的钱包丢了,能跟你借点钱么?” 他站定,绅士风地回答我:“没问题。”他开始掏钱包,抽出一张五十元钞票:“这够回家的打车钱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我急着买些东西,恐怕需要一千块才够。” 他的脸色有些不妥,为难地合上钱包:“不然我陪你去银行取钱?我可以开车送你去。” 人心不可以用钱来试,我替r遗憾。 我还没有说话,助理斜刺里递过一沓钱:“拿去用吧,回头还我。”仗义而慷慨,将r逼入一个让人同情的境地。 他的脸半红半百,我替他叹气。这种事情若放在老板身上,他定会眉头都不皱打着哈哈便遮过,或许说上一句到底是你手下的人情意深重啊什么的话,威严又庄重地撤退。 所以,我离开公司的时候,没有挥动衣袖,却收罗了r的烦恼。 还有,一位新的债主。 我不知道这样的债主会不会有人嫌多?真象参加假面舞会,大家都用面具掩饰,作一个演绎的自己,终于终场,才发现,原来看不顺眼很久的对手,竟有一张自己喜欢的脸。 而那些看着亲切的人,本来面目不敢恭维。 或许这个世界,看人早该需要一架光机,五官上的颜色,只不过是华丽的包装,除了制造假象,毫无意义。 我站定在街边橱窗前,看着我的倒映在橱窗玻璃上的身影。那么我呢?大义凛然高尚得几乎可以直接升入天堂的我,其实又是什么样的嘴脸? 我记得老刘给我看过的那个不堪的我。我每日都纠缠着他要看漂亮的灵魂的翅膀,我从未再同他说过,要看看那个藏在表象下残破的自我。 老板也许猜错了我的去向,但他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我的后路绝不是清贫地做一个好人。 做好人的代价并非谁都承受得起,我亦不过是一个猥琐的为财而狂的利欲信徒。伪善而自私,一心追求的,只不过是更为闪耀的金矿。 唱生日歌:哈皮波斯带涂油,哈皮波斯带涂油,哈皮波斯带涂油,哈皮波斯带涂冰! 这也许是史上最没人看的说,可怜的冰,你的生日礼物档次真的不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五章 夏日的傍晚依旧酷热难耐,我缓缓而行,深呼吸,一次次,提醒自己,我已是战场的逃兵,卸甲归田,只等着那个梦幻中的玫瑰色未来。 不再是以往那样,累足一天疲惫着,所有细胞都在叫嚣一个单词,回家!回家去,休息,放松,舔伤口,为了明日不得逃避的战斗。 现在我可以任意流连在外,我无需再战,夜里的城市又美又妖娆,我有多久没有享受到那样的忘乎所以的疯狂?我终于可以放下时间表,安安心心做一个夜贵族。 但我的双腿依旧习惯地朝着回家的方向挪动,一心只要躺在那张同我耳鬓厮磨日久,听过我哭泣,看过我快乐,默默安抚我酸痛的肩膀,给我安宁,客串情人怀抱的沙发上。 我居然还特意绕道去了超市,拎着大堆食物回家。竟,似是下了决心,赖在家里。 忙着炒炒切切的时候老刘拍我的肩,我摘下随身听的耳机看他。 他首先发表意见:“我闻到香味了,展颜,我的鼻子没有骗我吧?” 我耸肩:“也许。”指指客厅,我对他说:“去那里等着吧,有电视看,还可以吃冰激凌,我给你买了很多种口味。” 他拉开冰箱门,找到冰激凌,似孩子般欢呼,捧起一盒便出去。 我看着他用最舒服的方式坐在沙发里——将他的长腿搁在我的茶几上,地狱里的魔鬼大人竟是这样的惫懒之徒,若我未来打算同人诉说,一定无人肯信。 他并且还会追着问我:“多久开饭?” 十足两口甜蜜日子里那个住家男该说的台词。 我摆摆手,将耳机重新塞回去,继续忙碌。 其实我很会烹饪,真的,是烹饪,已经超越了把饭菜弄熟的境界,我懂得整套厨房的操作技巧,我懂得雕花,我的刀工很厉害。我可以将普通的菜变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我只是找不到机会发挥我这项本事。 也许因为这样,老刘将头埋进碗里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眼角湿润。 盘碗皆空,他也终于长叹一声,摸着肚子看牢我:“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还要去做那样的工作?” 我理直气壮嘲笑他:“这样的本事给不了我那样的工作的报酬。” “再说”。我拿筷子敲他的头:“什么叫那样的工作?” 他摇头:“你辞职的时候也知道什么叫那样的工作。” 他舔舔唇,意犹未尽,看牢我:“明天,你还愿意再施展一次这样的本事么?” 我还在为他那句“那样的工作”别扭,充耳不闻似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他一把抓住我,讨好地摇:“可以么?展颜?” 这只魔鬼的把柄真的很好拿捏,有风扯足蓬,我冷哼:“的本事有限,没办法每天弄饭给魔鬼大人吃。” 老刘的手慢慢松开,他的眼睛亮晶晶,闪烁着,那样晶莹,我却不敢正视。我听见他问我:“每天弄饭给魔鬼吃?展颜,你说的是每天么?” “明天,我说的是明天,你听错了。” “好吧,你说是哪天就是哪天。但是,我想说,展颜,我很感激。” 我的嘴角控制不住,有些颤抖。最不争气的,是我的鼻子也有些发酸。我猛地转身,凶巴巴吼:“感激个头!帮我洗碗!洗不干净看我明天给不给你做吃的?” 他真配合,飞速站起身,火烧屁股似将碗筷自我手上接过,一眨眼便将一切都收拾妥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魔鬼的法力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目瞪口呆之余我捅捅做完一切后气定神闲拿遥控板测试电视台数量的魔鬼大人:“有没有兴趣跟我合开一个家政公司?” 他又笑得前仰后合,我泄气,替他配音:“我知道,我是你见过的最好笑的女人。” 人家是魔鬼,无需过我的凡俗日子,我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总是忘记,他是老刘,他是魔鬼,他现在同我混的唯一原因,只是我有他需要的灵魂。 但是慢着,我还是他的天使呢!我替自己挽回点面子,虽然作一个魔鬼的天使,一点也不拉风。 可,窝心。 我没有那么傻,继续想下去,纠结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我放松下来,学他的样子将腿伸长,搁在茶几上。我揉着饱胀的肚子慢慢想到,明天我不再无所事事,明天我要为老刘烧一桌让他吃到永世难忘的好菜。 我的头渐渐垂下,靠在他的身上,坠入梦乡。 可怕的梦,我又回到了那个学生时代打工的厨房。那里弥漫着浓厚油烟味道,泔水的馊味在夏天总令空气中带着闷闷的令人作呕的酸臭。所有金碧辉煌的饭店后门,都会让人心生天堂地狱的感慨。 我每晚都在那里打工,开始是洗碗,后来做料清,渐渐也有师傅愿意让我上砧板,最后离开那里,我已经可以在人手不足的时候上灶。 一年半功夫,我忍耐再忍耐。身上总是有股油烟味挥之不去。晚上回去宿舍,没有淋浴设施,只能在水房用凉水洗头,冲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只得将长发剪去。 顶着一头短发的我手指粗糙起茧,时常受伤,又仍需时时浸泡在水里,于是红肿。 年轻,什么都愿意捱,我告诉自己别介意,毕竟月底能领薪水,够钱付伙食费,并且尚有结余,可以买书,那时候我多喜欢看书,孜孜不倦,还在迷信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对自己说,此刻我是在梦中,可惜故地重游,却全无亲切依恋。 直白惨亮灯光下腌臜油腻的厨房里,我看到那个忙到焦头烂额的我,我看着往日的杜展颜——我几乎忘记了她的样子。 我有我学生时代的照片,那是我愿意保存下来的自己。照片里我坐在校园草坪上微笑,坐在图书馆看书,举着学士帽春风得意。 我没有给我的打工生涯留下影像,麦当劳,必胜客,肯德基,皇家海鲜大酒楼,我一直在围着厨房打转,但我一直在油烟里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能让自己远离此地。 那竭力抛弃的日子怎么就回到了我的记忆?在梦里,灯火通明地向我展示。 我看着年轻的自己,站在洗碗池前,弯着腰,身体似被钉在了那里,埋头将一整夜交付在好似永远不会减少的碗碟上。 老刘说,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工作? 谁会希望自己是这样学会的本事?被贫穷鞭打着成长,每一步都有可能就此陷入沼泽再难自拔出头。 认识张闻后我便离开了这里。 我以为是因为油烟味道令我自卑不敢面对他,所以毅然放弃这里,不再回头。但,看着过往,我了然,所有的自卑都与外因无关。 因为老刘说,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工作? 我或许应该骄傲,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读书,那一段苦到不愿再提的日子,真的不该连自己都假装忘记,连自己都看不起。 我走到洗碗池那里,我以为我会看到年轻的自己一脸愁苦。 但是她竟然嘴角带笑,汗水密密布在额头,晶亮,几乎闪烁光芒。她竟是如此活力清新,我张口结舌看着她,不能置信。 我看着她手脚麻利而仔细地刷着碗盘,我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 那是整篇的英文课文。 我一直在骗自己么?看着过往的我——我却只能蹲在她脚下,似无家可归的孩子,嚎啕大哭。 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那样的纯真年代。 我已一脸戾气,抱怨天,抱怨地,抱怨所有一切,却在此刻忽然知道,所有一切都无从怨天尤人。 我有这样的本事,但我选择了作那样的工作。 原来一切都是自找的。 从头至尾,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我在老刘怀中哭醒,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他轻轻摇晃我,拍我的背,手势轻柔,渐渐让我平静。 他替我擦泪,我的眼对牢他的。 他的眼中满是探寻,他看着我,柔声问:“展颜,你快乐么?” 我扯起嘴角:“我刚刚才哭醒啊老刘。” 他拍我的背:“那你要怎样才会快乐?”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我不知道老刘。” 沉默良久,我对他说:“我累了,老刘。” 蜷缩在他的怀里,我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老刘。世界在我眼前分成了两半,天堂很好,但是你只能用清贫困苦坚守;地狱很坏,但是你却能从那里得到所有享受。老刘,我累了。我不想再去纠结什么错与对,什么好与坏。我只想闭上眼。我只想睡醒了就忘记一切。” “也包括我?” “不,其实,我希望我的世界到只有你。” “谢谢你,展颜。” “不客气,老刘。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以的。因为你会离开,然后我的世界就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也许到了那时候,我会宁愿自己能忘了你。” “可怜的展颜。” “是的,魔鬼大人。” 他轻笑了一声,我在那样的声音里品出了一丝苦涩。我依旧闭着眼,我无法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问出这句:“老刘,你会忘了我么?” “忘了曾经有过一个全世界最傻的女人,躺在你的怀里,把你当成她的全部?” “不,我不想知道答案。别回答我。” 因为我是全世界最傻,最好笑的女人。 天长地久同魔鬼大人,这真的是今晚最好笑的笑话。 我将头埋在老刘的怀里,环住他的身体,呼吸,沉重而贪婪。 夜,我宁愿永不醒来的夜。深黑,隐秘。 立下一个宏大的志愿,从今天起,俺会一周更新六次。立此存照,欢迎鞭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六章 失业第一天,原来与所有日子毫无差别。甚至连睁开眼睛的时间都是延续生物钟的习惯。天没有塌下来,无需回去工作的我,坐在早餐桌上,对牢牛奶与面包,没有吃出特殊的香气,亦没有食不下咽的焦虑。 终于可以关上手机,任由我的屋子一片宁静。终于可以慢条斯理吃一顿饭,不用去想早会该说什么,有多少事情等着处理,外面的交通会不会拥挤。 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无需急着去做,时间忽然被延伸开来,膨胀着,包围着我。我站在窗口看着邻居们纷乱着赶去上班,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同情。 也许我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该怎样寻回我的灵魂? 老刘在我清晨醒来时便不见踪影。我对牢厨房的冰箱喊:“老刘,过来跟我开会。” 似乎他躲在了冷冻室里,同他最爱的冰激凌坐在一起。 他没有出现。 我拉开冰箱门,取出一个甜筒,在空中摇晃,又喊:“嘿,老刘,过来跟我开会。” 门口有脚步声,我拖着拖鞋踢踢踏踏走过去,笑:“今天怎么忽然学会走大门了?” 然后我的笑容收回去,看着进门的老妈。 她也看着哦,皱眉:“你在和谁说话?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家?” 我没回答她,只是默默跟着她。她拎着一篮果蔬,正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发表意见:“你那个钟点工做事情太不仔细,你看看,这墙上有条印子,我上次来就看见,今天来还是老样子明显连擦都没擦过。不是我说你,你也实在太大手大脚,花那么多钱请人做家务,还不如我过来帮你弄,又干净又放心。” 我依例闭紧嘴任她唠叨,她已经站在冰箱前,正检查冰箱里的库存:“啧啧,还在喝可乐!没听专家说么?碳酸类饮料最伤身,又不解渴。唉,怎么上次给你买的杏仁粉还没吃完?展颜,不是我说你,你也那么大了,该懂得保养自己了!” 她将我手上的甜筒没收,扔回冷冻室,顺便检查:“买那么多冰激凌雪糕,这些东西没营养不说,吃多了还伤胃。你本来胃就不好,怎么能吃那么多冷的东西?” 我接过她手中的大包打断她:“您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她于是一件件掏出来:“你表弟结婚你也没去。不过总算你记得送礼过去,也算是尽了礼数。看,这是他们的喜糖,现在就吃,吃了沾点喜气,今年你也结婚!” 我苦笑,剥开糖纸,将糖乖乖塞进嘴里。 她又将一堆新鲜蔬菜塞进冰箱:“一起晨练的朋友的亲戚自己种的,没打农药,送了点给我吃,我给你带来了。你啊,多久没回家吃饭了?天天在外头忙来忙去,真不知道你怎么过的日子?” 我看着她又将一只保鲜盒拿出来,打开盖子给我看:“你在家就正好,这个不能放太久,晚上回家赶紧吃了!” 我看着盒子里的内容,新鲜的手打鱼丸,没有任何地方买得到,她亲手做成。 她归置完一切,并不着急坐下休息,又里里外外转悠,如舍监查房:“你这屋子被你住得乱七八糟,怎么你又买了这么多用不着的东西,展颜啊,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谁要你这大手大脚的姑娘?” 我同老妈的思路永远不再一根线上,我亦很久以前就发现,血缘并不能将思路连成一体,血缘只是将我同她的命运连成一体,当她年轻时,她的生活决定我的生活。当她年老时,我的生活影响她的生活。 我是否出嫁,嫁给了谁,绝对关系到了她的睡眠质量。 我将她推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替她倒茶。 她警惕地打量四周:“你没带什么朋友回来住吧?刚才你在跟谁说话呢?” 我在心里答她:“我在同一只魔鬼说话呢,老妈。” 又问:“怎么没去上班啊?” 我又在心里答她:“我已经失业了,老妈。” 这些答案都不能说出口,我沉默的几秒钟里,她已经开始焦虑:“听说现在很多单位都在裁员,你不会是失业了吧?” 真是会猜,不愧是我老妈,永远能歪打正着地道破结果。我想到当年她第一次见张闻,一眼看下来便不再给他好脸色,自此以后孜孜不倦对牢我发令,时时刻刻耳提面命要我同他分手,并且断言,我同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她说对了,虽然她只是嫌弃他穷,并且,毫无致富的可能。 我可以同她作对,但我不可能同注定的结局作对。她呢?她可以忍受我同她的作对,但,她一定很高兴我最终失恋,虽然她后来并没有流露出欣喜的意思。 我看着她,没有她便没有我。我应该爱她如爱自己,但,我有多久不曾同她一起吃饭?我的世界对她而言,太过遥远。她一直在试图靠近,可惜的是,有一道鸿沟挡住我们的相互接近。 所以我耸一下肩,轻松回答她:“什么失业不失业的?您想的也太多了。我只是早上约了客户谈事情,不想进了公司再过去,晚点出门罢了。您琢磨什么呢?” 她闻言放下心,我都看得出她松一口气的样子:“你不知道,你表姐夫的公司好象亏损得很厉害,就只有裁员了。他倒是留下没走,可是工资打了个七折。这下好了,刚买的大房子,不知道要怎么供呢!” 我心不在焉“嗯”一声,家长里短,与我何干? 但我对上了她关切的眼神,啊,老人家的心思,只怕只在子女身上打转。我终于知道她今日跑来的目的,大约是怕我也会失业或者降薪,特意过来探听口风。 可怜,若她知道实情,只怕会急火攻心,立刻倒下。 她的不争气的女儿,已经堕落到要出售灵魂的地步,并且,不靠谱地在八字缺一撇的状况下,已经辞职不干。 我想,她生我下来,绝不是为了让地狱能多收一个客户。她生我下来,或许是为了让我替她延续她的梦想,她的生命。 我让她失望,我无脸对她说出关于真相的任何一个字。 我套上一个惯用的面具:“时间到了,我要走了。要不要先送你回去?”若无其事,三分不耐,三分着急,再加上一点心不在焉。 谁对自己的老妈不是这个态度?谁都知道,全世界都需要心伺候,唯有家中老妈,她是那个永远忠心地等着伺候我们的人。 她果然立刻回答:“不用你送,你看你这里乱糟糟的,不帮你收拾好怎么能走?”她看我一眼,又补充:“放心,我不会乱丢乱翻你东西的。真是,越大越难伺候。” 我拉开门,同她说再见,并且第一百次告诉她,我有请钟点工回来做家务这个事实。 她已经埋头拆卸我的沙发套,对我说句“你忙你的去别管我”便继续奋斗。 我跨出门,一眼便见到刚出电梯的方辰杰。 他总是那样,精神奕奕,朝气蓬勃,同我打招呼:“早啊展颜,你要出去?” 我点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还未说话,我家老妈已经眼明手快地过来看热闹,谨慎地看,然后发问:“展颜,这位是同事么?” 方辰杰的好处便是,走到哪里都能成功作为未来好女婿讨一切梦想当丈母娘的中老年妇女的欢心。 他在我开口前便自我介绍:“你好阿姨,我叫方辰杰,是展颜的朋友。” 老妈的眼睛一定有一种特殊扫描方式,超越所有光机同透视仪,她能立刻看出方辰杰绝不同于张闻,是市面上少有的好女婿货色。 所以她笑得满意而知足:“啊,方啊,快进来坐。家里很乱啊,别介意。” 我听到方辰杰说:“怎么会,我一直觉得展颜很懂生活乐趣,把房子收拾得特别舒服。”熟得好象在这里常进常出。 老妈更是大喜,我同她生活了那么多年,我当然知道她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一个箭步蹿进客厅,速度之快简直可说她是使用了传说中的轻功。我看到她似千手观音般神速地将拆到一半的沙发套重又装好,这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也许一个好女婿人选能激发出所有丈母娘的潜能,我拍着脑袋,替老妈失望。 可惜这一块上好的肥肉,以后并不姓杜。 若她知道她女儿正在迷恋的,是一只魔鬼,不知道会不会哭倒长城? 方辰杰到底见多识广,我猜他应付这种场面已经颇有经验,不慌不忙,将她笼络得高高兴兴,我站在他们热络的谈话圈外,浑似局外人。 我是不孝女,蓄意破坏老妈难得的好心情,横插进他们的来言去语里,硬生生搅局:“妈,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方辰杰,你是开车来的吧,正好送送我。” 于是他们依依不舍道别,倒似失散多年的母子团圆后再次分离。我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推着方辰杰向外走,受不了自己老妈黏黏糊糊的声声再见,再来,有空过来吃饭。 在电梯里,终于闭嘴的方辰杰忽然“哧”一声笑,我没有好气,报以冷哼。 他拉开车门请我坐进去,终于还是发了句感慨:“你妈妈比你恨嫁得多。” 我说:“喂喂喂,你知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没有恨嫁,我妈妈也没有恨嫁。她只是恨我没有恨嫁。” 他笑:“你不觉得她也很寂寞么?她也可以恨嫁的。” 我沉下脸,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不,简直就是我当年的噩梦。妈妈要改嫁,我就是拖油瓶,无地位,还有可能被后爹欺负,这样的恐惧笼罩我,逼着我自强,一定要很争气,才能让老妈知道,有我一个,足矣。 今日我已无需惧怕她无暇顾我,纵有继父,也不再会有被欺负的可能。但,老妈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又怎能放心让她同一个陌生人生活? 方辰杰太懂察言观色,立刻看出我的不快。静下来。 我转个话题:“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脸色渐渐沉下来:“我联络不上杜太太,想找你帮忙。” 老妈出场了,要找回灵魂,总要拼上这块碎片,轻松点的情节到这里就又告一段落,后面剧情又要开始虐了,真是鄙视我自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七章 我很感动,一个律师而已,他并不需要这样尽心尽责。但是我亦无能为力,我抱歉回他:“我未必能帮你。” 他沉吟着:“也许……你能去看看她?” 我苦笑:“我去过了。她住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心又平静,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回到地球,也许,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着她回来的那天。”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我看着他。他踩了一脚刹车,将车靠边停下。我继续说:“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好好一个人,说自我封闭就谁都不理。听起来多么悲情,可是真的看着她那副悠然的样子,又会觉得把她弄醒回到这个一地鸡毛乱七八糟的世界,会不会也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掏出烟,点上。 我叹气:“我不明白杜力。笑笑出了事,他反而表现得象个深爱她的丈夫,一个不说话不理睬他的笑笑反而牵住了他,把他拴在她身边了。” 他平静地打断我:“但是杜太太的意愿是同他离婚。我接受她的委托,就是为她办理法律手续,为的就是终结她与杜先生的婚姻关系。虽然她目前的情况不允许她再次重申她的意愿,但我们不能因为杜先生目前的行为改变她的意思。” 我摇头:“方辰杰,你觉得现在的笑笑可以继续她的离婚大战么?她在第一个回合就败下来了,败得甚至不愿意回到现实。我不愿意说,但是事实却是如此,她并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一场真正的割肉剜心的离婚,她给你的委托,该作废了。” 我看着反光镜,他的脸在那里慢慢垮下。但是他忽然振作:“我不相信。展颜,我不相信我认识的杜太太会这样不负责任。” “我并没有说她不负责任,方辰杰。”我试图说服他:“我绝不会这样说她,因为不负责任的人是杜力。我只是说,笑笑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坚强,因为世界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纯真完美。” “所以你觉得她会就这样把头埋在沙子里扮鸵鸟?不,我不相信。我也许认识她的时间不如你长,但我从她身上看到的那些特质,我怀疑你并没有看到过。” “比如?” “我的时候有非常严重的肾病,所有人都劝告家母放弃对我的治疗,因为我只会拖垮全家,并且最终会死去。但是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我母亲没有放弃我。我永远记得每天夜里她握着我的手,从她温暖而干燥的手心里传递到我身上的,是她的爱与信念。她没有怨天尤人,她也没空怨天尤人。她用了所有方法救治我,为我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给了我最多的支持。她不肯放弃!所以她用她的手,单枪匹马与死神角力。而结局就是,你看到的,我出乎所有人意料,不可思议地健康地活到现在,并且能再多活许多许多年。 展颜,不瞒你说,我第一次看见杜太太,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太熟悉的,同我母亲一样的不肯放弃的坚定。” 我怀疑地重复他的话:“不肯放弃的坚定?”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笑笑身上是否会有不肯放弃的坚定?我闭上眼,笑笑的影子就浮现。让人赏心悦目的笑容,甜美纯真。 她是否坚定? 我竟然从未在意过。 但是她当然是坚定的,那么美丽的少女时代,那么多的追求者,她从未对杜力以外的追求者动心过。 而她同杜力的婚姻,最初并未得到她父母的祝福,她是奉子成婚,杜力艰难的创业期,她与他一起挣扎挺过,从无怨言,微笑面对。 我替自己羞愧,我的眼睛瞎了么?就那样一厢情愿地将她的好处一笔勾销着,视而不见。 竟要只认识她不久的方辰杰提点,才能恍然看见。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回到现实:“好吧,你说的对,她有她的坚定,也有她的韧性。但她现在无法发挥她的坚定与韧性了。她退回一个的世界,你我,甚至宝宝,谁也无法把她带出来。所以,我想……也许你应该考虑,我是说,替你自己考虑。” 他诧异看着我,我居然有些说不出口:“你……为你着想,或者,你应该去同杜力谈谈,对他说,你已经放弃了代表笑笑同他打离婚官司。你,我想你知道的,你有很好的前途,你不应该就此把自己搁进去。” 他看我的眼神,令我闭嘴。 我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无所遁形却偏偏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冷冷问我:“那么你呢?你有没有去跟杜先生道个歉什么的?你只要说两句服软的话,杜先生之前答应给你的条件未必就不能兑现。那样的好前途,你去争取了么?” 我分辨:“我和你不一样!” 他带着夸张的口吻问:“哦?是么?我和你不一样?因为我看上去就是那么受不了诱惑?因为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看重前途多过看重别的东西的蠢货?”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目瞪口呆。“不,”我在心里说:“那是因为我,我才是那个受不了诱惑,要同地狱作交易的蠢货。” 他静了静心,又用较为温和的声调对我说一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无论结局是怎样的,我都会坦然接受。展颜,别再对我说那样的话,好吗?”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有点头。 他将车重新发动:“走吧。” 我问:“去哪里?” “杜太太家。” 我不再说话。 杜力又挡在门前。但他今天的神情更为冷峻:“还带上律师了?我说你有完没完了?是不是一定要闹到我妻离子散你才能觉得自己没白活啊?” 我摇头。 方辰杰同他交涉:“杜先生,我是杜太太的代表律师,我想见我的委托人,麻烦您……” 杜力抬手,做手势:“打住打住。代表律师?代表什么?上个礼拜你还跟在我身边代表我呢,今天换身衣服就来代表我媳妇儿了?代表谁你都是代表我们杜家。爸,”他向门内喊:“您受累过来跟他说说,他是不是有资格代表笑笑来拆散她的家?” 自屋内走到门口来对牢我们冷眼冷脸的,我当然认识,是笑笑的爸爸,杜力的岳父。老人家想必是杜力接来的,他的脸色灰暗,憔悴焦虑,此刻几乎是用打发叫花子的口气打发我们:“走吧走吧,我们家的事情不用外人来过问。” 我不知道老人家知道的那些故事梗概同真相到底偏差了多少?我也不打算同他讨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叔叔,笑笑她现在怎么样?” 他扫我一眼:“不劳你操心,你不操心我们家日子还好过点。” 我看着他,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平日里对我亲切慈祥,从不对人粗声大气,他此刻说出的话,已是他表达厌恶的极限。 我低头,要顶嘴么?把他未必知道的那些杜力对笑笑的伤害抖出来么? 我咬紧了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方辰杰还在作最后的争取:“您好,我是杜太太的代表律师。是她亲自委托我处理她的离婚事宜——”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一位老太太走了出来,厉声打断了他:“我女儿一时冲动,都是被你们这种光想着挣钱的律师怂恿的。这世道真是变了,竟然有这样的人,就为了几个臭钱,就要挖空心思挑拨人家夫妻关系,想方设法要人家夫妻离婚。唉,可怜我们笑笑啊,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害的!” 我自然也认识她,笑笑的妈妈,杜力的岳母。 她立定在我们面前,凌厉的眼光穿过我们的身体,如我们是空气,不,废气。 她数落杜力:“以后你们夫妻吵架你就让着点,笑笑这个孩子我生的,我知道,从就脾气扭,你大男人让让自己的老婆怕什么?看我面子上,受了委屈别跟她争,回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别一个不开心就闹离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还要被那种黑了心烂了肺的律师追上门来惹上晦气。” 杜力答应:“是。” 她叹口气,依旧是对杜力说:“笑笑这孩子心眼实,什么人花言巧语骗过来她都当真,现在好了,被那种自己嫁不出去就盼着别人离婚离掉的朋友捉弄了,搞到要离婚了,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以后也不能到出了事才来告诉我们。早点来找我,我早就替笑笑把那种人朋友赶走,你们夫妻带着宝宝过日子,一家子团团圆圆,多好?” 杜力笑一下:“是。” 她又掏出手帕印一下眼角多加一句:“可怜我的笑笑,怎么就忽然得了这种病?只怕是犯了人才遭了暗算!以后什么朋友啊律师啊,统统给我绝交!我不在这里你也要把好关,看见一个赶走一个,听到了没有?” 杜力答得非常响亮:“听到了。” 我手脚冰凉,拖着方辰杰转身就走。 在这一刻,我对杜力的恨意到了极点。我的唇哆嗦着,反驳的话直在胸口打转,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可以在这里吵,但我没有把握,久病的老人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真相?并且,他们是否愿意相信我? 杜力的卑鄙可以令他信口雌黄地编造些谎话,将他与笑笑的问题全数推到我同方辰杰的身上。我呢? 谎言总是美好过真相,否则没有人会喜欢使用s。 我同老人并无仇怨,我无需用恶毒的剑挑破那层华丽的纱,并且伤透他们的心。 于是我加倍恨杜力,我诅咒他破产,撞车,被雷劈。 但我默不作声。 方辰杰也没有说话,他大约是看出了他注定今日无功而返,于是任由我拽着,走出了十多步。 但他站住,我放开了他,学着他的样子,回身抬头看那幢漂亮别墅的二楼。 窗口那里是一个美丽的人影。 呆呆的,毫无动作的人影。 笑笑的眼光漠然穿越一切,虽然她的躯壳,就在我们一眼便能看到的地方。 所有关于她的讨论,在她的面前统统消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八章 我问方辰杰:“你还好吧?” 他抬头看我,挂一个笑:“好得不能再好。” 我也笑,在迫不及待坐在路边饭馆里抢着灌下半斤二锅头后,现在谁想要不好那都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眼前一切都是飘忽着的,连带我自己的头,还有我自己的身体。我抬起手,捂在脸上,透过指缝看,于是世界只有一线,在我指间。 方辰杰的头枕在桌面上,他喝酒上脸,面皮已经红似桃花开。我们相对着傻笑,彼此亮出洁白的牙,没心没肺。 他忽然想起一个笑话,说给我听,好笑么?其实我的耳朵嗡嗡作响,那些话飞在半空,只能偶尔钻进我的耳朵。但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夸张地笑起来,配合地拍手拍脚。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笑? 我们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我失业了,他也是。 我们眼看着一个好人崩溃,无能为力。我们除了心痛她,无能为力。我们知道什么是公道什么是正义,却,无能为力。 那么除了坐在饭馆里喝酒买笑,我们还能做什么? 找个穿越过来的大侠去行侠仗义找杜力麻烦么?主意不错,可惜月照不会这么写。所以你看,我们只是用我们卑微的虔诚与圣洁,换回了一个现实的大耳瓜子。 不要过去,不要现在,也不要未来。因为所有时间都不对,不够好,不够有原则,不够让人对活着本身,心生感激。 我只要这种喝高了的美好滋味,并且,还有人陪。 我色迷迷地伸手过去摸方辰杰的脸,掰过来对牢我:“来,给姐姐笑一个。” 他冲我龇牙。 我看着他的脸,笑得不可自抑。饭友方辰杰,我忽然发现,为我们的饭友情义作奠基石的,是我们那几乎同时落地的饭碗碎片。 我于是拍着胸口,对牢他竖起右手,发誓似作保证:“嘿,别担心,真的别担心。从现在到永远,姐会一直罩着你。” 他喷着酒气傻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不就是钱么?我会很有钱的,放心吧,等我有了钱……” 我的笑容滞涩了,我用我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完了整句话:“我就没有了灵魂。” 我是一个如此迂腐的人,竟会产生那样的痛楚。 当我想到我要失去灵魂,竟,如丧考妣。 甚至是那金光闪闪的钱景都无法令我振作。 我一定是喝醉了。我替自己找到这个借口,慢慢合上眼睛。对不起,我已无法强颜欢笑,我想我过世的老爸给我起名叫展颜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这世界严酷无情,早容不下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同方辰杰想法扶持着滚爬出出租车。我们必须互相以对方作支撑物,才能勉强直立行走。 我们跌跌撞撞一先一后跌进我家门口,我趴在地上,口干舌燥,天旋地转。 他也歪在地上不起了。我看着他,只是几个时而已,那个清爽朝气的方辰杰如今邋遢萎靡,由龙变虫,可以简单到不可思议。 我并不打算爬起来,地板很凉,火热的身体喜欢那样的凉意,发出信号,截断了所有站起来的动力。 我只是翻了个身,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我的眼睛半睁着,脑中混沌,这样真好,不要去想,想任何事情。 但老妈的脸突然出现,我的眼睁大,打了一个激灵。 现实的一切劈头盖脸扑向我,似暴雨浇透我的身体,冰凉尖锐地提醒每一寸肌肤。我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悄悄踢方辰杰,拽自己的发皱的衣角,抚平凌乱的头发。 老妈的声音苍老嘶哑:“展颜,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我惊疑,她知道了些什么? 她正目光如炬看我,等待我的反应。见我无言以对,索性甩手,长叹:“你这样叫我怎么能够放心?” 我的脑中开始飞快转着念头,推测她此言的出处。 我开口:“妈,我只是中午多喝了两杯,没事的。” 老妈的声音带着讽刺:“中午就喝酒了?下午不上班了么?” 我勉强搜罗着词汇,干巴巴地解释:“上,当然上。我只是回来,呃,回来换身衣裳。” “哦……”她好像听懂了,并且相信了:“那你赶紧去洗把脸,我看你喝了不少。” 我松口气,顾不得再想别的,疾步往卫生间走去。 老妈在我背后幽幽问:“上午见客户事情谈得顺利么?” 我随口答:“还好。” 她又问,带着故作的平静与温和,潜流暗涌地颤声问:“你昨天才辞职,今天就找到新的工作,新的客户了?” 我的腿软绵绵,竟然差些摔倒。我伸出手,扶住墙,不敢回转身体面对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知道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我不知道。但她接下去会如何,我却知道。同所有忠心耿耿却将子女视为私产的父母一样,老妈接着便会控诉我的视她若无物。 她果然说:“辞职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自己一声不响就做出来了,做就做了,你今天看到我居然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提。你这是把我当什么?” 我在心里想:“但,这份工作从头至尾都是我自己在做,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为何要向你汇报?” 她仿佛能听到我心声:“我知道,我没用,从到大,上学也好,上班也罢,你哪件事情不是自己拿的主意?我知道,我这种当妈的,一不能给你钱,二不能给你权,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要你什么事情都跟我讲,你不服气。你长大了,自己有自己的生活。可是你知道我的心情么?我不图你有钱,也不图你有权,就希望孩子大了,能有个稳定的生活,能记得自己有个妈。”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你把我当你妈,当妈的没有不盼着自己孩子好的。但是你呢?” “你连辞职这么大事情都不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孩子?那一年你说要跟那个张闻结婚,那是个什么人啊?穷得连自己都养不起,连结婚的房子都要你出的男人,你宁愿倒贴都要跟他。我劝了你多久,你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结果呢?这种人不肯担当,连结婚都不敢跟你结。你倒为了他哭得死去活来,还嘴犟不跟我说。最后不是我慢慢从你朋友那里打听到,我都不知道你已经跟那个男人分手半年多了。 我是你妈妈,我只会为你好,可你,你心里有把我当妈么?你不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我请你看看我,我是你妈,不是什么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只懂得这么安抚她:“妈,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你瞒着我我就高兴了?为什么我自己女儿的事情,我不可以知道?我未必能帮你解决问题,但是这不是说我就应该被你瞒在鼓里。告诉我有多难?你连辞职失业都不怕了,你还怕我知道?” 方辰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起来了,这时候插嘴:“阿姨,您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展颜很爱您,她一心为您想,就是因为她太关心您了,所以才不打算让您担心。” 他指着我,替我游说:“展颜是我见过的最好最体贴的女儿。她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在身上。不错,她没告诉您她失业了,她为什么不告诉您呢?要知道她还有房贷要还,还有日子要过。她为什么不回来找您撒娇,要您贴出自己的私蓄?您想过没有,她不告诉您,就意味着以后那些该死的开销她只打算自己一个人想办法顶下来,她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想让您有一点点的不开心,这么孝顺的女儿,您觉得她是您说的那种不把老人放在眼里的孩子么? 她只是太替别人着想了,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因为愿意多花点心思为别人想,于是自己就不得已给自己背上了太多的责任。可悲的是,几乎没有人愿意为此感激她,我看到的是,当她一个人默默承受那一切是非恩怨的时候,她用了最高贵的方式,一个人骄傲地咬牙苦撑下去。 是,她没有找您诉苦,可她为什么不找您诉苦?您是她妈妈,她有权利把所有苦水都倒在您这里,这样她至少可以轻松一下,她至少可以暂时得到开解。 您本来应该是个天然的垃圾桶,装满她生活里所有的不如意。您可能会因此寝食难安,甚至会因此着急生病,但是您会因此而欣慰? 您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儿女债,多少父母最后都必须承受这样的结果,您凭什么就可以幸免? 阿姨,我说一句话,我觉得,一个象她这样的女儿,是不是应该得到您的尊重而不是指责?一个像这样的成熟理智的女儿,克制自我顾全大局的女儿,您是不是应该对她的牺牲给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理解和宽容?” 老妈呆呆坐回沙发,一言不发。 我呆呆看着方辰杰,泪盈于睫(亦舒老师惯用词,俺在此声明,抄袭有理,抄袭万岁)。 我没有见过天使,但若这世上有魔鬼,必然就会有天使。而天使,我深信,就是方辰杰的样子。 抛狗血,撒热泪,俺是迎风牛内的虐主猫,灭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八十九章 老妈也没有见过天使,但是她现在抬起头看方辰杰的样子比感动还感动。我是说,如果我视方辰杰为天使,那么老妈看他的眼神,应该是基督徒见到了上帝。 她清了清嗓子:“方,你把我们展颜夸得太好了。展颜,你以后要是敢对方不好,我绝饶不了你,听到没?” 这算什么?你穿上球裙套上球鞋带上球拍上了球场,结果对手朝你打过来的不是球,而是——蝴蝶结。 我捧住头,不明白我是喝醉了听错话,还是老妈被方辰杰训过了头开始胡言乱语? “妈,”我张口结舌问:“我们刚才在讨论的,是不是关于我没有告诉你我辞职的不孝问题?” 老妈摆手,将方才令她怒极的大事件掸灰般掸走,现在我确定她是自我催眠过了,因为她居然说:“辞职就辞职吧,女人最好的归宿当然不是在办公室里作一辈子老姑娘,辞了职就给我安安分分在家待着,不过!”她严肃地看我,带着谴责:“你还是错了!你早该把方带回来吃顿饭什么的,怎么能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把人家藏着掖着的?要不是今天这事儿,我还不知道要被你瞒上多久。” 她一向思婿心切,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她的热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我以手附额,不敢去看方辰杰。 他大约也是震惊过度,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老妈也无需他多嘴,她早行动起来,泡浓茶给他醒酒,又递上冰镇西瓜。真是冰火两重天,我替方辰杰的胃犯愁。 方辰杰努力消受我老妈的好意,他的嘴没有闲着,但,不出一声。而老妈,作为她一手带大的女儿,我当然懂得在她摆出查三代的架势,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发射出拦截导弹截住她的即将滔滔不绝的话头。 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妈,谁告诉你我辞职的” “一个叫莫文的姑娘,你刚走就来敲门,说是你同事,有事儿找你。我问她为什么不在公司等你,她就说你辞职了。” “哦……”又是莫文,我想不出她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耸肩,随口又问:“那她说了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没说,我说你不在她就走了。” 她找我有什么事呢?我不知道。我已无利用价值,不明白为何她还要在筹备婚礼的百忙之中还要记挂着我。 老妈看一眼方辰杰,又看一眼我,我又一次开口,堵住她要说的话,这次我是对方辰杰说:“方辰杰,你不是下午还有事么?再不走来不及了。” 方辰杰在发表完那通演说之后便被我妈太过殷勤的笑容打败,呆头呆脑任由她摆布。此刻他大约还在晃神,被我拖起来一把拽着出了门。 老妈站在门后嘱咐:“路上心。有空来家里吃饭啊!” 我傻乎乎回头答她,倒似是辞别主人的客人:“好的好的。” 她不理我:“方,记得有空来吃饭啊!” 若她知道方辰杰此刻也是条失业好汉,我严重怀疑她的热情能否超越冰点。 方辰杰回头,笑得倒是又自然又可爱:“好的阿姨,我会的!” 站在电梯的空间里,方辰杰忽然笑:“你妈妈很好玩。” 我摇头:“是么?” “我喜欢她。”他宣布。 我呆呆看他,他向我挤挤眼:“告诉我展颜,你妈妈做的饭菜味道可好?” “还行吧。比一般的馆子手艺好点。” “那就好。” “你不是真的要去找她蹭饭吧?”我怀疑地看他。 “为什么不?家母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做家常菜。我一向爱吃家常菜。” “就因为这个?” “嘿,展颜,这是你妈妈。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爱么?你没看到她刚才的反应么?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被我的辩护词打败的妈妈。” “那是你见识太浅。”我心不在焉回答他。 “那杜太太的妈妈呢?” 我郁闷:“那太不一样了,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杜力这样的女婿的。” 我们不再讨论下去。 送他到楼下,我们面对面,忽然我觉得凄凉,我同他,只有我同他,简直就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我向他挥手:“再见方辰杰,路上心。” 他捏一下我的鼻子,亲昵到不可思议,但又理所当然:“再见杜展颜,保持联系。” 我看着他走出我的视线。垂着头,在原地站了半晌。 终于还是回到家,懒洋洋,自冰箱里找出条雪糕送进嘴里,将两条腿放在茶几上面,摊开身体。 始终断不掉与外头保持联系的念头,忍不住开了手机。有一条短讯是方辰杰发来的,我打开看,只有四个字:“失业快乐!” 我快乐么? 这年头追求快乐的必然结果,大约都是郁闷难消。方辰杰会发出这样的短信大约还是没有彻底醒酒。 我淡淡地笑,闭上眼,睡了过去。 醒过来是因为梦见了老刘,湛蓝湛蓝的眼期待着看牢我:“展颜,今天给我做什么吃的?” 我记得我在梦里捂上那样的诱惑的眼神,嘟囔:“别吵我,我要睡觉。” 但在现实里,老妈推醒我:“要睡回到床上去,这么摊手摊脚睡没睡相的,成什么样子?幸亏方没看见你这副样子。” 我睁开眼,怔怔看她:“妈,方辰杰不是我男朋友。你想太多了。” 她一愣,不相信:“他不是你男朋友他不会那么袒护你。情人眼里出西施,能对我说出那么一大堆话来赞美你的人,就算你不把他当男朋友,人家也是想把你当女朋友的。” 我摇头:“你想错了,他只是一个很爱护我的朋友。再说,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老妈的脸色沉下来:“这么好的现成的人你不要,你到底什么意思?展颜,你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吗?”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要什么?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去上班,说辞职就辞职?” 我想告诉她,我辞职是因为我要找回灵魂。我要找回灵魂是因为我打算同老刘作交易。至于方辰杰,他那样的天使怎么会是我这样的注定下地狱的人能亵渎的? 但我最后说出的话却是:“你放心,下一份工作会更好。下一个男友,一定是条件好过方辰杰的,你要对我有信心嘛!” 这种话怎么骗得过她,她连假装相信都不肯:“你还在做梦呢展颜。你到哪里去找一个比方更好的男人来?是,结婚谈朋友是要看条件。但是我告诉你,看人还要看心,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错过了他就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对象。你以为外头会有很多这么好的男孩子?还都排着队等你挑?” 我不可思议看她:“看人不止看条件,还要看心?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张闻?” 她瞪我:“那个瘪三?别的不说,他有象方那样站在我面前哗啦哗啦说那么多好话支持你么?他有象方那样除了例行公事的问好,还会真正得发自内心地看着我微笑么我眼睛里看过去,一目了然,那个张闻,他就是个眼睛里只有自己的东西,拿他跟方比,他有这个资格么?” 原来我家老妈才是方辰杰的知己,我?我喜欢他,觉得他可靠,真诚,有着难能可贵的高贵品德,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如此之好。 我托着腮问老妈:“你把他说的这么好,那么我怎么配得上他?” 我只是想将她一军,但她真的被我将住。思忖了半日,她方才心虚地说:“幸亏外头的姑娘也没什么好的,他选你也不算太吃亏。” 她这样的表态,真叫我情何以堪。 我沉思地问:“妈,你把我生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我应该是什么样的?我没有做成科学家,也没当上官,辛苦这么久连个有钱人都算不上。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你会不会失望?” “为什么要失望你不同方辰杰谈恋爱才叫我失望。” “真的么?你不希望我出类拔萃么?时候什么考试你都想我拿第一,你不就是希望我成为人堆里最出挑的能让你有面子么?现在我只是一个白领,怎么混都不能让你觉得骄傲,你不失望么?” “不失望。” “真的?” “真的。” “那我以后一直都这么没出息,混到老都是个给人打工的,拿点死工资,不能给你买大房子,让你过好日子,你不失望?” “你要是一辈子都不结婚不给我生外孙,我才真的失望。” “那你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生孩子结婚?” “你说呢?我又不是英国女王,你也不是公主,一生下来就需要定向培养当国君。有谁生孩子是为了让孩子将来做或者联合国秘书长的?你这孩子想什么呢?我把你生下来就是希望你作一个快快乐乐的人,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我只想要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孩子,然后老了的时候儿孙满堂。别的还会需要什么呢?我们过的是日子,过的时候觉得没意思,过完了再回头看,你就会知道人这一辈子能得到的其实也就是这点东西。” “那你早说啊,你早说了我就不上那么多年学,指不定一早就给你嫁出去,孩子都打酱油了。” 她敲一下我的头:“这时候倒听话了。” 我吐舌头,她抬高声音:“后天叫方回家吃饭。我给他烧我最拿手的东坡肉。” 我拼命甩手:“人家忙得要命哪里有空来应酬你?” 她笑了:“把他电话给我,我亲自问他是不是没空应酬?” 我无语,只得低声下气答应:“那好吧,我回头给他电话问他有没有空。” 她笑眯眯:“他要是后天没空,我可以大后天,大大后天,大大大后天一直等下去,等到他有空了的那一天。” 我看着她,百感交集,我的妈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章 送走老妈我就开始在厨房里大展身手。我有点羞愧,这样的忙碌不是为了生养我的人。这样的忙碌只为取悦我爱的人。 作粉蒸排骨的时候我想,我其实是一个蠢到无以复加的女人,灵魂没有找到,反而还将爱情免费大赠送。 并且,甘之如饴。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或者我以为我已经不再追求了,女人围着围裙绕着锅台转的滋味。 我以为我早就将自己变身成了用手拎公事包而非用手拿炒菜勺的事业型女人。却原来,自欺欺人是如此容易被揭穿。 我承认我是享受这样的滋味,为心爱的人煮一餐饭,然后心满意足为他端茶送水。 女性进化千年,最后还是出了我这样的女中败类。 我将菜式摆放齐整,放下窗帘,点上蜡烛的时候,忍不住叹气,作一个不争气的女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容易让人满足? 暮色四合,我站在床边看着万家灯火,怔怔发呆。老刘似风,卷裹住我。他的冰凉的脸贴近我的,他向我笑,我心生欢喜,忘却一切。 他拖着我的手,将我牵到桌前,替我拉开椅子,让我落座。 我们面对面,烛光令我们的笑脸明亮,令我们身后的世界全部隐藏在暗中。老刘夸张地吸气,赞叹着说:“好香!” 我百感交集,只能说出两个字:“开动!” 可恶的煞风景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我无端,竟是一阵心悸。 我看看老刘,他的脸色倒是平静,还带着笑。但那笑容,带一些隐约的同情与遗憾。 我拿起电话,来电显示告诉我,这是杜力。我心跳加速,是关于笑笑么?她醒了还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我忐忑着按下接听键,杜力恶狠狠的声音猛撞我的耳膜:“杜展颜,叫我儿子接电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话筒,摸一下额头,我并没有发烧,中午的酒意亦早已被老妈的浓茶打发去了九霄云外。 那么或许是杜力他喝多了? 我对着话筒,清晰明确地对他说:“宝宝不在我这里。” “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你他妈快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他的无礼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只觉得手脚冰凉:“杜力,你是不是在告诉我,宝宝不见了?” “别废话,把我儿子给我带回来!有人看见他是被一个年轻女人带走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我试图让他安静下来,但我自己都语无伦次:“什么年轻女人?谁看见的?把他叫来啊,再细问问啊!宝宝真的不在我这里,笑笑呢?笑笑知道了么?” 杜力大吼,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失控:“她要是能知道就好了!” 焦虑与狂躁是可以用任何方式传播的。我亦同样不安,对牢听筒吼回去:“还跟我蘑菇什么?孩子丢了!赶紧报警啊!” 他在那里停顿了一秒:“那么说,真的不是你?!” 我的声音已经变得似锥子般又尖又利:“废话!你赶紧去找孩子去,我现在就过来!” 他真真是对我充满戒心,立刻问:“你来做什么?” “你去找孩子了,笑笑总要有人照看!!” “我可以请岳父岳母过来……” 我直接打断他:“你想让老人家跟你一起着急?” 他总算还有些良心,踌躇一下,便说:“我给你二十分钟,赶紧给我过来。” 我已经扑出门,一边还在吼:“先报警!别让老人知道!” 老刘跟在我身边,替我关门,按电梯,一言不发看着我急到浑身冒烟。 我手脚发软,放下电话,抬头看老刘:“宝宝不见了。” 他点头,手指掠过我额头,替我将前额散乱的头发整理整齐:“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我看着他长大的!从他刚生下来开始。” 他揽住我,支撑我:“急也没用。” 我窝在他怀中,略定定心。 “老刘,你是魔鬼,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宝宝去了哪里?笑笑会不会好起来?” 他没有回答我,但是他的手轻轻拍我的肩,似是安慰,亦似是致歉。 我失控:“你们总是这样么?看着活人受苦,再看着死人受罪?就因为你们置身事外,所以可以一言不发,用看戏的心态等着事情越变越坏?” 他仍是无语。 电梯门开,我奔出去,跑到路边,拦车,钻进车厢。 老刘站在区门口,并未跟上来。 我咬了咬唇,吩咐司机速速开车。 于是,与他渐行渐远。终于,将他抛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杜力看到我便抓住我的肩:“真的同你无关?给我句实话!” 我摇头,掰开他的手:“不可救药了你!杜力,我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你的假想敌!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听进去?” 他松开我:“那会是谁?” 我看他,他的脸上是无尽惶恐。我叹气,向楼上走去,他紧跟上来,一副要拦住我,却尽量克制着不动手的样子。 笑笑还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我们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这次,我不再袖手任由她沉浸在伊甸园中,我努力摇晃她,她波澜不惊,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我无助地坐在地上,问杜力:“报警了么?” “没有。” “什么?!” “这孩子一定是被人绑了!现在就去报警,万一被撕票了怎么办?”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干等?”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你不用管。你只要在这里替我照顾她就行了。” 他将我按在笑笑面前,大踏步走出去。 我看一眼笑笑,又站起来追上去:“你说有个女人把宝宝带走了。你知不知道前天下午,你的那个女人就去过宝宝学校门口。” 他挥手:“我知道,那怎么了?你就那么想知道我跟她的那点儿事儿?我已经跟她分手了,你满意了么?真他妈的事儿妈!” “分手了?那她为什么还要去宝宝学校门口等他为什么还要去见笑笑?你就没有想过是她带走了宝宝?” 杜力蓦地转身,眯起眼:“你还真是个天生的挑拨离间的高手,这儿已经够乱的了你能不能就先不搅和了?” 我顶住他蔑视的眼光:“宝宝早不丢晚不丢,笑笑一出事儿就丢了?就算有绑匪,难道他们就那么会找机会,单挑今天来做这种事?” 我狠狠看他:“你和你的新欢之间的事我根本没兴趣知道,但是如果你们那点儿破事儿害完了笑笑还要害宝宝,我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用手指着卧室:“笑笑已经这样了,宝宝要是再有个闪失,杜力,我要是你,我就找幢最高的楼跳下去摔死得了。” 他的眼中要喷出火来,恨恨咒骂我:“你发什么神经!我叫你来是要你替我照顾我老婆,不是要你对着我指手画脚!” 他将我推向卧室:“给我滚进去,别在我面前发神经!” 我自我催眠,杜展颜,你比杜力强大,不要怕他,压住他,从气势上盖过他。 于是我努力稳住自己,掏出我的手机来:“给她打个电话,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在发神经病。” 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胜在心底澄明,理直气壮。 杜力没有接过我的手机,但掏出了他自己的,按下一个键,那边大约早在等着,立刻便接通。 杜力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着听筒,脸上怒气渐生,对面说了些什么我实在无法听到,那是一个可爱巧的女孩子,声音柔和娇软,杜力不开免提我绝不可能听到她的细语。 杜力冷不丁大声斥责:“混账!我限你二十分钟内给我把孩子送回来!” 那边大约又说了些什么,杜力猛然用力摔掉电话,奔出屋去。我追在他后面:“你去哪里?” 他匆忙发动汽车,百忙中对我吼:“看好笑笑,我去把儿子带回来!”高性能的跑车轰鸣着便冲出去,我捧着胀痛的头回到楼上。 这屋子难以想象的安静,我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其实我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我同杜力那样大声的争吵都无法惊动笑笑,何况是一点点脚步声? 但是一进卧室我便看到她正目光炯炯看我,并且提问:“现在几点了?” 我目瞪口呆:“笑笑,你醒了?” 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我睡了多久?现在几点了?宝宝呢?我该给他做晚饭了吧?” 我结巴着,手足无措,忍不住还是扑过去抱她:“你吓死我了笑笑!我还以为你……呸,你醒过来就好!” 她轻拍我:“展颜你没事吧?” 又疑惑:“我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回来的?没出什么事儿吧?” 她皱着眉:“刚才谁在吵架,那么大声音?” 我急忙追问:“你听见有人吵架?听清楚了么?” 她点头,一边往外走,去宝宝房间找他:“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吵,说什么实在听不清楚。还听见谁开着车出去了,声音吵得要命。我想起来宝宝还没吃晚饭呢,就赶紧把眼睛睁开了。唉,当妈的真是操心的命,想打个盹休息一下都不行。” 她已经推开了宝宝的房门,屋子黑漆漆的,她纳闷:“这孩子出去玩去了?”打开灯,她又疑惑:“书包呢?怎么书包也没在?” 她又下楼,四处寻找:“不会是让杜力带走了吧?” 我跟在她身后,暗暗琢磨该如何同她说出真相。 俺,处心积虑,处心积虑,处心积虑,改了又改,改了又改,改了又改,最后,还是整出了这么个脑残狗血桥段出来。没办法,白就是白。 就这么让笑笑清醒过来了,为毛?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或者下下下一章,你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一章 我试图将她的心思从宝宝身上引开,于是问她:“你饿了吧?我给你弄些吃的?” 她纳闷地点头:“不说我还没感觉,你一说我真觉得自己饿得不行了。我今天怎么饿得这么快?” 我按她坐在椅子上:“等着,今天我给你服务。” 我走进厨房,她家的厨房宽大而设施齐备。我偷偷叹气,去翻查那个巨型冰箱。冰箱里许多食物,分门别类。笑笑一向是个合格的主妇,我看着那些食品,同我的那些合同一样,我们都将时光与青春托付到了错误的地方。 我打开煤气,蓝色火焰明亮地跳动,我坐上锅,煮着开水,准备下面条。我悄悄将厨房门关紧,掏出手机打给杜力。 客厅里立时传出电话铃声。我猛然记起杜力暴力地将手机摔出去泄愤的样子。这手机的生产商真尽心尽责,摔得如此之重,居然产品依旧能够正常使用。 我挂上电话。心里的焦急,倒似锅上煮着的水。 厨房门被推开,笑笑拿着杜力的手机,看我:“你打电话给杜立做什么?” 我伸手抹汗,尽量自然大方地回答她:“你醒过来了,我想尽快通知到他。” 她疑惑:“尽快通知?我才睡了多久,有必要这么着急通知他么?展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要和他离婚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向他通报我的情况,除非你有别的事情。” 我笑得发僵:“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她只是比较单纯,她从来不蠢,何况,彼此熟悉到这种地步,我的掩饰无法躲过她的火眼金睛。 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满质疑,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接替我,掀开锅盖放入面条,熟练操作。 我楞楞站在她边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我同老刘的烛光晚餐,老刘看着我时藏不住的同情眼神,杜力因为狂怒而扭曲的脸,笑笑平静地煮面的背影。 这一切就好象一副拙劣的拼图,勉强凑在一起的各个碎片,全体对错纹路。 我的脑子混乱不堪,只呆呆看着笑笑。 她已经煮好面条,关上火,捞出来,放入碗中。 我听见她问:“杜力去哪儿了?宝宝是跟着他出去的么?” 我支支吾吾:“啊,啊。” 她将碗放在托盘里,端着走向餐厅:“上那儿吃吧,我替你也煮了一份。” 我跟在她身后,试图抢过去替她端托盘,她侧身闪过:“我来吧。”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有一种我没有见过的神色,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我记得那天她在电话里对我说:“我没有办法同时间作对。” 那样的语气,倒同这样的表情如出一辙。 她放下托盘,我们坐在餐桌前。她举起筷子,又放下:“太烫了。” 我没说话。她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时候,她的嘴角挂着笑。她回到现实面对我们的时候,她的嘴角挂着苦笑。 我甩掉宁愿她封闭着至少她很开心的想法,面对现实。 她问我:“能说句实话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点头。缓慢而艰难。我的颈椎出了什么问题,做一个这样的简单动作,竟然吱吱咯咯,每一个关节都在同我别扭。 她说:“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回的家?我睡了多久?我儿子去哪里了?我老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该在家的人都不在,反而是你守着我?” 我看着眼前的面碗,慢慢转动我已经疲于思考的脑筋。 她又加一句:“杜力居然连手机都没带就出门了,我从来没见过。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笑笑,”我声音干干的,自己都听不下去:“你不是睡着了,你是忽然之间自闭了。” 她挑着眉,诧异:“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所谓的睡着之前你在做什么吗?” “我去接宝宝放学啊,然后,我看见了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略带颤抖:“是,我是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不,不是吓到,是震动!我看到她,就好象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她站在我对面,就好象时光狞笑着提醒我,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同情地看她,她勇敢地对我笑,挺直背:“没事,我没事。” 我摇摇头,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她对我保证似:“真的,我向你保证,我只是接受不了杜力去找了这么个女孩子。但,话说回来,我既然已经决定跟他离婚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理他究竟是跟什么样的女人玩出轨,呵呵!” 她笑得真是难听,我情愿她哭。 “后来你摔了一跤,你还记得么?” “摔跤?哦,可能吧,路不平,要命,现在哪里都在修路,我大约是不心踩坑里了。” 我真不忍心指出,她是摔倒在平地上的。 “后来你就谁都不理了,笑笑。”我尽量委婉地说:“就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谁同你说话你都没有反应。” “是么?”她完全不信:“是,港片日剧都喜欢来这么一手,一下子脑子就坏掉了,但是我有这个荣幸么?我就是有这个荣幸我也没这个福气,我还要照顾我儿子呢,我怎么可以在马路上就这么把我儿子甩在一边” 她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宝宝呢?宝宝真的被我弄丢了?” 她猛地站起来,急急忙忙就向外扑。我伸手拽住她,按她回椅子:“没有没有,宝宝没有走丢,我接到你电话就赶过去了,刚好看到你摔倒,宝宝就在你身边。后来杜力就把你们都带回家了。” 她半信半疑地看我一眼,我向她点头保证,她于是拍胸口:“吓死我了。你个臭家伙,下次说话别卖关子行不行?” 我坐下,躲过她的眼,垂下头:“边吃边说吧。面凉了。” 她只是用筷子拨了拨碗,追问我:“那我这么——自闭了几天?” 我搅拌面条,将它们戳烂,泡了太久,我面前很快是一碗面糊。根本无法再用筷子捞起。 “几天啊?你别不说话啊。”她催我回答。 “两天。” “哦……还好,不是太久。”她放下心,旋即跳起来:“哎呀,宝宝今天期末考试,没有我盯着他该考砸了!” 我又伸手按下她:“一次半次考试就是考砸了也坏不了他前程。” 她嗔我:“你不懂,现在的排名很重要的。” 我摇头,但是也庆幸,至少有宝宝分走她大部分的心思,她既然醒了,大约是不会再忽然之间闭关谁都不理了。 她又问:“那么宝宝现在去哪里了?我那样我爸我妈不知道吧?” 我挑了好回答的一题回:“他们今天来看过你了。” 她于是叹气:“我妈前两天还心脏早搏呢,这下子她又该睡不着觉,真折腾人。这杜力怎么乱来啊?” 我陪她一起叹气,心想你妈妈还知道你要跟杜力离婚,并就此事发表了她对我和方辰杰的看法了呢。 但这话我自然不会对她说,她沉默一下,又将话题归拢到:“宝宝呢?怎么天都黑了还没回来?他明天还要考试呢!杜力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我细细看她,她脸色苍白,但谁在这种时候也不会面带红光。她纤弱,刚从重大打击里挣扎出来,我不知道她能挺多久,她的神经能坚强到什么程度。但她的眼底,我疑心我是因为方辰杰的话而产生的错觉,我竟然看到了一种坚定。 这样的坚定是真实存在的?抑或是出自我对方辰杰的信赖?无论它是否存在,我想我都不该对一个刚从没顶之灾里逃出生天的人做那种再推她下水玩一次的事情。 我决定耍无赖:“等杜力回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他带着宝宝去哪里了。放心,他们就快回来了。” 我指着她的面碗:“来,乖了,把面条吃了。” 她看看面条:“我吃不下。” 我勉强她:“吃吧,你需要吃一些东西补充体力。你还要替宝宝准备明天的考试呢!” 她脸上泛起怒气:“杜力居然在这种时候把儿子带出去!” 我心想,你不也是在这种时候带着宝宝离家出走? 成人的战争总是会让孩子受伤,无论有多么爱他们,无辜可怜的孩子总是首当其冲的受害人。 但我当然不能对此发表意见,笑笑并未做错,她不是那个拆走第一块石头的人,这家倒了,但不是因她而起。 我搜索枯肠,想找些闲话,替她分散一下心思。然而,我自己的心思都无法回到这里,我自己的心思都在担忧着宝宝此时的处境。 她只吃了两口面,便忽地站起身奔去最近的盥洗室。我跟着她,眼见她对牢水池干呕。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她还有着身孕。 在漫天的狗血里,她有了身孕这样的大事,竟变得如此模糊不清。我甚至从未同杜力提及,想必她,亦未曾。 我替她倒了漱口水,又为她拧了热毛巾。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里带着许多哀伤。她轻声地问我:“事情是怎么变坏的?展颜,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变坏的?” 我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她的长发垂散下来,遮住她的脸,她用手捂住眼,我能看到指缝流出的泪。 女人的眼泪并不珍贵,或许因为如此,男人从来不会珍惜那些为他而流的真心的泪。 我心疼地看着她,束手无策,除非——我能让时光倒流,我能让一切回到开始的开始。不,纵然再来一次,谁能保证不会前路从此一片通途? 成长总是伴随伤痛,我本以为笑笑可以躲在她的城堡里幸免一切,但我今日看到的,只能让我嘲笑自己的愚蠢与妄想。 谁都无法逃脱,原来这是真的,纵然她是笑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二章 脸上挂着纯洁微笑的女孩子最后会变成哭泣的少妇,憔悴而一脸坚忍。我可以接受这样的场面,但,我始终觉得这一切并不公平。 可又有什么是公平的呢我想举出一两个例子,脑子里装满的,却全部都是反证。 笑笑已经平静下来,她的嘴角下垂,令她的脸带着苦涩的沧桑。她叹了一声:“可怜的宝宝。” 我看着她,说不出什么。 她摇头:“我想过的,不离婚,就这么凑合。为了宝宝我真的想过的。可是你知道吗展颜,虽然我那么爱孩子,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把这段婚姻维持下去。” 我点头,表示理解。 她用手撑着额头:“至于肚子里这个……”我紧张地看着她:“你会怎样?” 她茫然:“我也不知道。” 她问我:“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么?” 我的茫然不比她少,她看着我,笑了:“我有个朋友,结婚多年不生孩子。人家问他为什么不要孩子,他说,因为他需要问过孩子的意见才能决定要不要生。展颜,现在我真的很想问问这个孩子,他要不要生下来?做人并不好玩,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表达意见。” 她轻轻拍着肚子:“你要生下来么孩子?要么?” 然后她侧着耳,凝神,似在听着来自天际的声音,专注,敬畏,一如聆听圣音的信徒。 她的神情感染到我,我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仿佛我的并不沉重的喘息会干扰到她的听觉。 她缓慢地对着半空点头,合上眼,她的长睫毛抖动着,晶莹的泪缓缓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走过去,环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她睁开眼看牢我:“展颜,他说他要活下去。”我叹息:“坚强的孩子。” 她的脸上有一丝不忍:“这可怜的孩子,没有爸爸的傻孩子。” 我安慰她:“可是他有最好的妈妈。” 她似在发誓,说给自己,也说给孩子听:“我会尽我所有努力给他一个幸福的童年。这是我唯一能为他的人生做的一点事情。” 她又问我:“我坚持同杜力分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强硬无情?” 我摇头:“不,我支持你。杜力,他已经变了。” 她喃喃:“我也变了。我曾经以为如果没有他,我的天就塌了,我真是这样感觉的,我这辈子决离不开他。但原来不是这样,我很伤心,特别失落,离开他真的撕心裂肺,但并非如鱼离开水,因为我居然还能呼吸,还能生存,于是我知道我有朝一日还会痊愈,就算伤疤很深,但,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它并不致命。” 她看着自己的手,抬起来给我看:“结婚戒指的印记还在,可脱下指环就是脱下了,过两天,这道浅浅的印子就会消失,你看,展颜,人的心多么坚硬,多么善变。” 我看着她无名指上那一道戴久了戒指后留下的白印:“这就是成长。” 我又补充了一句:“这就是生活。” 她苦笑:“幸好我还有你。” 我摇头:“不,幸好你还有你自己。” 她:“我多希望我能拥有的不是只有自己。可是我终于懂得了,原来人最后能指望的,只有自己,没有备选。” 我感慨地附和:“唉……” 我曾经以为我们的对话永远不会涉及到如此悲观的话题,我多希望我们可以象以前一样,讨论的只是新买的衣裳,新出的彩妆,宝宝的趣事,明星的八卦。 我发呆的时候笑笑已振作起来,动手替自己热了牛奶,她拨回散落在额前的长发,自嘲:“吃不下也要吃,现在还有个讨债鬼等着补充营养呢。” 我也强颜欢笑:“是啊,我又要作阿姨了。唉,我说,这次能不能让孩子认我作干妈啊?上次你们死活不肯把宝宝交出来给我分享。太不够意思了!” 不管真的假的,我们心照不宣地努力着让气氛不要那么凄凉。她笑着回我:“又想作便宜老妈?你确定可以帮我这个大肚婆洗头洗脚?还可以帮我买吃买喝?生完孩子连尿片都包下?” 我拍胸脯:“怎么?以为我是那种白占便宜的狗?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和孩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孩子生下来就管我叫妈。” 她笑出声来:“又乱讲,展颜你真是爱吹牛!你哪来的美国时间伺候我?”她口口喝着奶,终于醒过味儿来,问我:“你不会是……你的工作,还好吧?” “还行吧,我辞职了。” 她看我,我摊手:“只是辞职而已,你放心,我不至于吃不上饭。” 她忧心忡忡,看起来一点也不放心:“但是你为什么要辞职?” 我沉吟着,组织了很久语言,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实话:“生活一直在强奸我,我不想再迎合它假装有快感。” 她挑一下眉。 我补充了一句更真实的实话:“其实我是见鬼了。” 她干脆就把牛奶杯子放下,走过来摸我的额头。我偏一下头,去替她洗杯子,背对着她,用活泼轻松的语调说:“其实,我是打算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你也知道的,这份工作太辛苦了,我累了。我想找多点时间看看,也许外头还有什么好男人正苦苦等着我这样的好女人。” 她提醒我:“方辰杰就是个好男人,而且他也承认你是一个好女人。” “他太好了,对着他这样的好男人,我不忍心下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呢展颜?你明明知道你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我知道的,笑笑,我知道的。” 我不愿意想起,但我绝不会就此忘记,那个在老刘的镜子里面目可怕的杜展颜。 不是每个人有我这样的机会看清楚自己,但我想,这样的机会并不像中彩票那样让人觉得幸运。 我又叹气,我不想再叹气。 我抬腕看表,杜力离开已经有了一个半时,我开始担忧。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又单纯又可爱,简直就是笑笑年少时候的翻版。但她的作风如此彪悍,别说笑笑,就是把年少时的我和她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我只能假定爱情让女人疯狂。 否则,她同杜力的爱情官司,又同宝宝有什么关系? 我的眼睛忍不住一遍一遍溜向门口。 杜力没有出现,宝宝音讯全无。我的不安渐渐满溢,漫过了我的肢体,逼得我喘不上气。许多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得到的案例,那些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报复行凶的故事,此刻变得异常清晰真实,它们铺天盖地包围我,说服我,把我的惊恐固化成一个清晰的假设。 我终于等不及,决定亲自去一趟。看一眼情况。 笑笑早已开始发急,或许我的坐立不安落进她的眼底更催着她有所行动。她拿起了杜力的手机,我还没想出借口抢过来,她已经翻查到了他的最后拨出号码。 并且,拨通。 我担心地看着她,她一直在等对方应答。我不知道我是希望对方能接她电话,还是希望她不要接听。 终于接通,她问:“请问你是哪位?” 然后她定住了,拉长了语调“喔”了一声,握着话筒的手明显指关节突起,看得我揪心。 她咬了咬唇:“你想要什么?” 她提高了音量:“我说过我和他的事情不关你的事。离婚或者不离婚用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她忽然尖声喝道:“你不许碰我的孩子!” 我忍不住站得离她更近,希望能听到听筒里的声音。她看懂我的意思,打开了免提键。于是我听见一个好听的女孩子特有的娇嗲声音:“你叫我不碰我就不碰?那我多没面子?要不然,我们公平点交易,我不碰你的宝贝儿子,你不碰我的宝贝杜力。好不好?” 她气得浑身哆嗦:“叫杜力来跟我说话。” 她轻轻笑:“女人的事女人自己解决,拖上个男人算什么好汉?大姐,你赶紧做决定吧,离婚,还是不离婚?要儿子,还是要老公?” 笑笑的脸色涨得通红:“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种话?我和杜力的事情为什么要跟你商量?我和他结婚的时候,结婚证书上没有贴过你的照片,没有写上你的名字,你同我解决?你觉得你配么?” 她轻哼了一声:“大姐,我说过了,这件事情只有你和我来处理。既然你不愿意和我谈,那就不要谈了。” 她居然立刻就收线。 我同笑笑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我迟疑了一秒钟,伸手拉着笑笑往外走:“走,我们去找她。” 这上下我只能带着笑笑往母校扑了。我只知道这么一个地方,虽然她只有很的机会是在那里。 我后悔没追问杜力他是去哪里寻她。看来他并没有找到她,也许他正在满世界转悠,可他身上没有手机,鬼知道他会在城市的哪一个角落。 鬼…… 我忽然想到了老刘。 我在心里拼命喊:“老刘,在上次带你去的校园里等我!” 我祈祷他能听到,我祈祷他听到以后会得真的照做。 我是弱的凡人,他是无良的魔鬼。弱臣服于无良,弱求救于无良。我唯一的指望,只能来自魔鬼大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三章 对面是所有丈母娘梦寐以求的好女婿胚子,高尚职业,高收入,站起来风度翩翩,坐下去有型有款。 这种一出门便能围上一群靓女的男人不需要相亲,此刻只怕他正在暗自叫苦,我细细研究他的神情,喝了声彩,好涵养,好本事,一副彬彬有礼不远不近的场面的笑容,多笑一分嫌他轻佻,少笑一分恨他冷淡,拿捏如此得当,怕是没有十年功力难以成型。 幸好我也不是吃素的,你有来颜,我有去脸。套上个斯文得体温柔含蓄的淑女面具,不远不近回应他的问题:“是,展现的展,颜色的颜。” 于是他赞一下:“好别致的名字。一定是家学渊源。” 这是在考察我家庭背景了,我笑:“户人家,随手取的名字,不过是盼着孩子能笑口常开。哪像你,方辰杰,寄托许多期望,非混口饭吃的家子气可比。” 他谦虚:“可惜辜负父母期望啦,还不是在混口饭吃。” “都是混口饭吃,只不过,你这口茶饭,是别人的好几餐。”我心里这么说。 但嘴巴上是那样讲:“饭同饭并不一样,虽然每个人也只有一个胃罢了。” 说得不够圆滑,幼稚又带酸腐气,我用脚趾猜也能想到缘故,我缓缓转过头,寻找。 但老刘并不在这个颇为热闹的聚会上。我掉转头礼貌对牢方辰杰,心中琢磨这样被捆在座位上相亲的两人要说够多少话才能礼貌话别? 方辰杰微笑,回答我说:“是,饭同饭不一样,人也只有一个胃,但是为了迁就亲人,这口饭必须要吃得看起来风光好看。有时候替自己想想,真是不值。” 我脱口而出:“那就节哀顺变。” 我知道我刻薄,但人总是贱的多,方辰杰脸上那个假笑仿佛被敲破了,他显出个真实的认真表情:“节哀顺变总是很难的,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失去灵魂。” 我惊讶地看着他,又一次掉转头寻找老刘。 视线所及,衣香鬓影,哪里有那家伙? 方辰杰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知道自己有多失礼,抱歉看着他,胡乱找个借口:“好久没看见宝宝,想看看他在不在?” 方辰杰挑下眉,我解释:“笑笑的儿子,我们都叫他宝宝。” 他于是了然,并且恭维我:“看得出,你与杜太太非常友爱。” 我见过会计师、建筑师、测绘师、审计师,但是与他们的谈话从来不是这样的。开头是互相交换个人爱好,中间是各自炫耀文艺修养,最后是礼貌告别。可今日?说的几句话完全不在程序之内,我疑惑地用眼角余光四处打量,老刘老刘,被我发现是你躲在暗处捣乱,心我回头找你算账。但,又怎么算呢? 我有一丝晃神,总算来得及抓住方辰杰那句问题:“你同杜太太是大学同学?” 我点头,他又一次赞美:“你们的友谊保持时间很长啊。” 我笑:“要同笑笑保持友谊是很容易的事情,她是我见过的最温和的人。” 方辰杰同意:“是,温婉如玉,确实可人。” 我有些疑心地看他一眼,他光明正大地笑,我暗自骂自己多心,笑笑虽然依旧靓丽,但毕竟是他大客户的太太,钱比美女更令人动心,相信他不会有这种非分之想,果然,他转而恭维起我了:“你也是。” 我?我抖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诚然他是个擅长动嘴的,但难道他不该以事实为依据说话么?他哪只眼睛看出我身上有温婉这样的气质? 一个天天扑来扑去为公司卖命奔波的女人身上哪怕有一丝温婉也一定早被刮刀般的生活磨砺出粗糙的老茧。现如今就是我老妈那双被母爱蒙蔽的眼睛也没法看出我有哪怕一丝温婉的迹象,我是说,如果我曾经有过的话。 我决定用更高级的恭维反击他这种太过夸张而简直带着讽刺的赞美:“如果说,我真的有那么一点温婉可人,那也只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个能发掘人类潜能、看出连我本人都没看出的气质的善人。” 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客气地扯着嘴角。 律师,我一向热爱法庭戏,律师戏,我在那些戏里见过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律师,但是这个笑得开开心心的真人律师,确实有点——另类。 ----------------0日更新------------ 他的工作环境大约相当呆板吧?我略带同情地看着他,琢磨着要怎样的烦闷才会让他在我这么毫无笑点的话里笑得同中了彩票大奖一般快活?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我有些无聊,等着他恢复正常。我们在相亲,虽然笑笑站得远远的,正同一位阔太太模样的人交谈热络,但,我能感应到她不时瞟向我们的关切眼神。 我好整以暇看着刚才没来得及看全的宾客们。杜力每年都会把他认为重要的客户与关系户请来参加他的结婚纪念宴会,这几年,客人的面孔越换越陌生。 我认出了几张常常出现在财经报纸与杂志上的脸,杜力的生意是真正做大了,能请来这样的客人,想必自身实力亦不俗了。我替笑笑欣慰,当日美女毅然下嫁穷子,而今日的一切,总算不曾辜负了那样美好与义无反顾的爱情。 替她美完,我亦为自己筹算上。去年便自这庆祝宴上结识了一位大客户,那张大单着实替我丰厚了年终奖的数目。 而今晚这几张面孔背后的订单数目——我暗自打上算盘。差些忘记身边还坐着位相亲对手。 方辰杰已经收了笑容,正在问我什么,我没来得及听,也没来得及回答,杜力不知道从哪忽然冒了出来,一脸春风笑着招呼我:“展颜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漂亮啊?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啦!” 我笑,这子就是仗着一张能把太阳说成光合作用反应发生器的嘴一路老婆孩子大的美美把日子过成如今的丰美。 我回他:“就一个月没见,眼睛见大啊,都能找着那条缝儿在哪儿了。得保持啊,没准儿过两天再看见你,就能知道你那俩深藏不露的眼珠子究竟长啥样儿了。” 杜力揉一下他的眼睛,那是他胸口永远的痛了。一个其余配件都相当不错唯独眼睛细成一条线的男人,很难不对那双眼睛耿耿于怀。 他很聪明没有继续纠缠在这种无聊的斗嘴游戏上,而是转向正在暗自偷笑的方辰杰:“方,这是我干姨子。你别怕她,她就是一面狠心善的主儿,好好处,她人不错。” 我看着他,他喝多了么?我的终身大事从来都是他老婆我好姐妹笑笑一人自得其乐地张罗着,何时连他都八卦地操上心了? 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推销?还说不要怕我? 方辰杰笑:“杜姐很温婉,怎么会可怕?” 呃……温婉的我……我等着杜力的嘲笑,他很给面子,没有大力打击,只是用一种过了头的调门调侃着说:“温婉?哈哈哈哈,方你眼光不错。真的。” 我知道今年我三十了,但是有必要么?连杜力都那么明显地替我做媒了? 然后杜力又努力在我面前推销方辰杰:“展颜啊,方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律师。你别以为就你伶牙俐齿了不起,跟方比,你还得多学几年。” 他真抬举我,我哪里伶牙俐齿了?这根本就是在方辰杰面前替我找场子吧?然后他一阵风似卷走。 他自有更需要应酬的人等着他妙语如珠。 沉默下来的角落,方辰杰同我说:“展颜,明晚可有空,赏光一起吃个饭?” 三十岁女人出来晃一圈便有钻石王老五求约晚餐我微笑着拒绝:“对不起了,这两天都很忙。” 我当然很忙,我有灵魂要寻回,有交易要完成。此刻我无心谈情说爱,更何况是同这个奇怪的律师。 他仿佛并不失望,也是,这样的条件,自然无需为我失望。 我站起来,同他说声失陪。完成本次相亲。但他叫住我,递给我他的名片,并且一副等着我的名片的期待样子。 我交给他我的名片,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收好。这次我走开的时候他不再说话。 我走出客厅,在的庭院里呼吸清新的空气。亮晶晶的星星挂在头顶,却不见月亮。我抬头寻找,仰至脖子发酸。 我知道自己应该回到那个热闹的人堆里,找到笑笑,央她给我引见那几位大佬。然后,想办法多做几笔生意。但是我抬着头,似被星星吸去了魂魄,如果我还有魂魄的话。 过好久,我听见笑笑叫我。 我转过身,她站在那个灯火通明的门边向我招手,于是我走回那个热闹的客厅。 方辰杰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特别注意到这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四章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我躺回床上,默默地叹气。灵魂,交易,老刘,家…… 出卖灵魂也换不回一个如笑笑那样拥有的家。诚然她也有她的烦恼,但,知道自己甚至连出卖灵魂亦还不回她的幸福,这样的失落还是掏空了我。我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只是为了蝇头利苟且的市民,但我就要在地狱里找到归宿了,我好像别无选择,即使灵魂能换回的,也不过是几十年的丰衣足食,我依旧如飞蛾扑火那样,一头撞去。 我如怨妇般叹息着睡去。今晚的窗口里,甚至连月光亦欠奉。 黑暗的梦境里,我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真的是好久好久的事情了,久到我几乎忘记了那个夜晚。 笑笑在黑暗里默默哭泣,她压低的抽噎还是把我吵醒了。我慢慢从上铺爬下,坐在她的床头。那是我们毕业的前夕,寝室里的其余同学都找好工作并且去单位上班,纷纷搬走。唯有我还在四处活动,狼狈地挣扎。而笑笑,她早有了去处,却始终找着借口拖延着不去报到。 多日来我忙碌奔波,没有留意到她的焦虑。也想不到,她会在半夜如此伤心哭泣。 我坐在一张空荡荡的床上,看着当日的我与笑笑,两个天真的傻姑娘,坐在一起,讨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 笑笑一向软弱,她低声说:“我爸爸妈妈都不同意我同杜力好下去。上个星期我带他回家,我妈妈直接把他赶走了。” 那天晚上也没有月光,女生寝室很黑,我看不见当日的我究竟是什么脸色,我听着那个从前的自己说:“那你的意思呢?放弃爱情么?” 笑笑在那里继续哭,她一着急总是爱哭:“我怀孕了!” 今日的我早知道了事情会朝何等好的方向发展,但当日的我,比今日的我还要坚定:“那就和他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笑笑软弱地问:“可是我们怎么能养大一个孩呢?我们什么都没有,杜力不打算找工作了,他说他要自己创业。他穷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是他说要我立刻同他结婚,他来养活我和孩子。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在一起该怎么过得下去?” 那个我在说:“总有过下去的办法的。再穷的生活有相爱的人只要互相扶持体贴,总是有方法过得好的。” 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渐渐止住哭声,安静思忖。 我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旧时的自己。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么?那样的话放到今日,若非亲耳听见亲眼目睹,打死我也不相信我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从便被生活逼得实际利己的人,我的记忆欺骗了我,我洋洋自得的没心没肺原来并不如我自以为是的那般确凿。 我听着那个往日的声音继续肯定地演说着今时今日我听见了定会不屑一顾的言辞:“人总不应该为了向现实妥协而牺牲爱情,何况这种妥协毫无价值,不过是用一种最无远见的眼光去判定那个谁也不知道的未来。但是当事人是你,你才是那个有权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你需要做的就是扪心自问,当下,此刻,你究竟想要什么?一个属于你的家庭,一个你同杜力的孩子,一个等着你们两个人一起奋斗的未来?还是一个撕心裂肺的分手,一次伤筋动骨的堕胎,一个也许会延续到终老的遗憾?” 那个往昔的我竟然如此坚定地说:“感情同钱,哪样最难得?是情!!钱可以靠双手去赚,丰俭由人,感情呢?你并不是那么幸运能再遇到一个真正动心的好男人。”这种话今日任谁来同我说,我都会笑出声来,直斥做作恶心。但,那确实是我曾经说过的真心话,我不知道是该说那样的自己蠢还是怪今日的自己笨。 笑笑弱弱的声音听起来很迷茫:“杜力,他会是个好男人么?” 我微笑,时至今日,我当然知道答案。但当日的我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愿意和他在一起,你们有了孩子,他打算同你结婚等待孩子出生。此刻,他在你心中,绝对是个好男人。” 我看着黑夜里的她们,笑笑的头渐渐有些抬起,她开始挺直身子慢慢振作。她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作为陪她走过艰辛一路到今天的我,替她庆幸她的那个决定。 我看着那个往昔的自己,只有那个自己才会那样劝告笑笑。我深信若当日的笑笑来问今日的我,我绝不会让她贸然下注放下一切追求什么劳什子的没有面包打底的幸福。 我在那个我身上看到了我天真的灵魂。 我猜测我那时的灵魂一定完美得让愿意同我交易的魔鬼倍感满意。 我捧住头,俱往矣,那样的毫无瑕疵的纯真的我,我低下头,佝偻着,愧对那个自信的自己。我终于知道了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了?它很好,拥有它的我拥有天真的执着,拥有坚定的自我,自信,善良,相信美好。 那个拥有灵魂的我,因为拥有灵魂而朝气蓬勃。 失去灵魂的我,因为失去灵魂而暮气沉沉,并且,用怀疑来面对一切,好的,坏的,幸福的,悲哀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蒙上一层再也无法透澈的混沌。我以为那样的混沌闪着金光,但,那只是一层裹在躯干上的遮羞的裹尸布。 笑笑在问:“展颜,如果现在我换成你,杜力换成张闻,你会象你劝我这样做么?” 我听见那个我说得肯定而幸福:“当然。” 哦,可怜的姑娘,若你能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市侩,是否还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如同一个庄严的宣誓? 那两个女孩子絮絮叨叨开始憧憬着未来,背弃了自己的我却掩住耳朵不想再听。我知道后来的一切,无需听她们此刻的想象。未来远比她们想的还要美丽富足。 我不愿意想起当日我同张闻的最终闹翻是因何而起。但我知道,那夜之后,我一直在忙着一点一点放弃着我当夜对笑笑所说的一切美好。 直至有个魔鬼对我说——对不起,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在梦中哭泣,那样伤心,我嚎啕痛哭,眼泪磅礴。我知道没有人能看见,所以我毫无顾忌地捶胸顿足,那两个姑娘越说得愉快,我哭得越凶。 我终于相信曹雪芹说的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了。自从老刘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便一直在忙着流眼泪。 老刘,我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老刘?我不由自主抬起头,不出所料,那个魔鬼正在我身边站着,手里拿着块手帕。 我看着他,连叹气都省下,只是伸手接过他的手帕,使劲擦着眼泪鼻涕。 在他面前我已毫无形象,我只能恶声恶气骂他泄愤:“有本事穿去耶稣撒旦玛利亚的梦里,专门欺负凡人算什么好汉?” 他一本正经回答我:“他们不做梦。只有你们这种凡人才会做梦。” “所以你好奇心爆棚,夜夜玩偷窥?” “我是在帮你。” “帮我?那我的灵魂呢?你找到了?” 他摊了摊手。 于是我白了他一眼,然后……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五章 又是一个早晨,同所有的日子一样。太阳底下无新事,同魔鬼交易灵魂很难得么?好久以前就有外国人写成故事公之于众了。我对着镜子梳洗打扮,忍不住同自己做个鬼脸。 吃早餐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总算有点谱了,至少知道了有灵魂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还回得去么?时光荏苒,我早已进化,哦不,退化成今日这般模样,那单纯的心思,透明的非黑即白的眼神,我还能找回么? 我捧住头,灌下一大口咖啡。 再抬头,老刘坐在我对面,抓着我的吐司正吃得高兴。 地狱一定不提供好吃的食物,看着他的吃相我心就凉了,死后怕是要吃苦。但,连活着尚且顾不上好坏,我哪里能操心到遥远的死后? 老刘百忙中口齿含糊地对我打招呼:“早上好。” 我没精打采回答他:“好个头,最后一片吐司被你吃了。” 他于是放下只剩指甲大的一口吐司,非常有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 我看着他尚在咀嚼的嘴,挥手:“吃吧吃吧。我只当是日行一善了。” 他于是毫不犹豫把那一口吐司也扔进嘴里,笑得心满意足。 我放下咖啡,不去看他笑起来过分英俊的脸,摊手问他:“有好消息么?” 他忙着吞咽,只点头。 我大喜:“找到我的灵魂了?”于是愚蠢地低头看自己,仿佛灵魂是件新衣服,会得披在身上,肉眼得见。 他摇头,并且终于开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性急的人类。” 我大怒,这只鬼哪懂我的苦楚?真真是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知道自打他老人家出现,我这多年来的伤口都被重新被撕开流血,这短短几天我眼泪流出了好几缸,再这么熬下去,不出一个星期,我不用拿灵魂换啥劳什子荣华富贵了,直接脱水致死变成木乃伊打个包就能下地狱。 他说:“好消息是,你的进展很顺利。我回去和同事沟通过了,照现在的情形看,你很有希望找回灵魂。” 原来如此,我于是问他:“那还需几日?” 他摊手:“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要看具体情形。” 那就是不靠谱,连个完成进度表都没有,这地狱的进度管理还真是落后。我对牢老刘叹气:“你们也要讲个效率管理啊,就不能给我个数字化的进度分析?” 老刘笑了笑,好脾气地说:“别乱说地狱的坏话,你担不起后果。” 真是拽啊!我横他一眼,但,有求于人,不得无礼。于是我站起来,拎起包:“那就去上班。既然今天没的交易。” 老刘微笑:“展颜,你没有发现么?你其实热爱上班。” 我简直笑出声来,同他说:“这种话该去同我老板说,他才是那个热爱上班的人。” 我拉开门,回头对着那个挪到我沙发边正打开电视的家伙说:“我只是无处可去。” 他敷衍地点头,目不转睛盯牢电视屏幕,我气结,关上门,出发。 今日办公室很不一样。最特别之处是,我人还未到,咖啡已经放在桌上,文件亦整理整齐。这堪称奇迹。我还从未自助理那里得到过如此体贴伺候。 我捧着头略想一下,依稀猜到这样好的待遇究竟来自谁的手笔。 果然,隔着玻璃窗往外看,莫文正在外头我部门的区域里忙来忙去。 还有几分钟才到九点,但她手里已捧起大堆文件,那自然是几个早到的家伙偷懒将要复印装订的资料合同交给她处理了。 真是有本事,在如此短时间里便成功让自己成为人人可以使唤的丫头。我叹息,难怪此人在前台位置一坐三年。 我于是拉开门叫她进来。 她高高兴兴先将文件心按顺序铺放在她的新隔间里。然后脚踩弹簧似精神百倍走近我。 我捧住头,有些看见羡慕她,难为她时至今日还那么的,我想了好几秒钟,才决定用“晶莹纯透”而非“傻头傻脑”来形容。 她笑:“杜姐早。” 我坐回自己位置,因为不知该给她什么脸,于是索性将自己埋在文件里,淡淡问她:“去人事部办过手续了么?” 她连这种问题也要带着笑回答:“办完了。昨天下班前便办完了。” 我继续一目十行看文件:“你要结婚了,结婚前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做,虽然我这里确实缺人手,但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你就暂时替同事们做些文案询价的琐事,熟悉一下,过一阵子再替你分组跟项目。可好?” 她仿佛想说什么,但并未说出来,而是继续笑得毫无心机:“好。” 我于是挥手:“那就先出去熟悉一下。过半个钟头部门例会。” 她点头,转身,要走不走,又回过来对我说:“杜姐,其实结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出去。 我把自己伏在桌上,看着那杯咖啡,默默回答她:“会不会影响你,我不能肯定。但是,绝对能影响我。” 在办公室里伤春悲秋的好处是,总是有那么多的电话会得不应景地打断这种哀婉气氛。所以我永远也没法培养出自己林黛玉那样的气质,我抓着电话同供应商敲定出货时间,为了款式型号若干客户要求的细节处理喋喋不休争论半天,终于搞定后,我已口干舌燥,七窍生烟,伏在案头喘着粗气。 亏得老刘还有脸说我喜欢上班,这会子他大约正美美躺在我家舒服的沙发上大看其在地狱里永远没法看到的精彩电视剧。我坏心地想,总有一天我下到地狱,第一件事便是举报此人在公干期间玩忽职守,自行游乐。 不知为何,这样的坏心,让我嘴角咧起,方才同厂方争论的火气,原路退回。 “我没在看电视。” “啊?” 我将脑袋从桌上抬起,这魔鬼又端端正正坐在我面前。手里举着根红豆冰棒,我认出那是我最近买回家放在冰箱里的。 地狱里真的没有吃的!第一百次想到这个悲惨事实,我甩头,先顾着重点:“老刘你老是这么不敲门不打招呼出来吓人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怎么你还学会偷想,不,偷听,不,偷看,不,偷窥我的想法?” 做人是有的!我瞪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对现代人的重要性。 他耸肩:“你想到我了,是你想我了,我才感应到你的想法。” 哦,错的人居然是我,我不该想到他。是啊,我为什么要想到他? 我尽量抓住重点:“我想你了你就能知道?” 他点头:“我的法力只能感应到与我有关的思想。” 听起来他还蛮遗憾,但,我也不是没有好奇心:“那么,你再本事大些,就可以做到别人随便想什么都知道?” 他一脸向往:“那是很高的境界,我一直在努力。” 我也向往:“能教我两手么?就你这水平也不错了。说起来,你这本事是属于修仙?修道?哦,不,你是魔鬼,这是修魔?喂,你有没有入门教材?” 他看着我叹气:“你现在要忙的,是找回灵魂。” 我悻悻,虽然还是认为找回灵魂同修魔毫无冲突,但,现在他是我找回灵魂唯一可以指望的人,聪明些不同他争论总是好的。 他咬着冰棒,笑嘻嘻:“原来你那么怕得罪我。” 见鬼,我忘记这鬼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更悻悻。他向我挤挤眼,欢乐地说:“我继续看电视剧去,你猜对了,地狱里没有那么好玩的东西。” 然后他就不见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不得不佩服自己超一流的适应能力。我竟然可以那么自若地,没事人般站起身来,去开我的部门例会。 并且,没有忘记同空气说:“看得开心点。” 他能听见的,他刚说过,我再也不会忘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六章 乏善足陈的一个上午,唯一亮点便是莫文成功地在进我部门的第一天便得罪了连我都不敢轻易惹火的业务尖子。 真是牛人,可以自作主张将产品介绍的资料改成便宜得多的品种,是,这样做,确是替客户省下大笔银子,但,诚如气急败坏的高登怒骂的那样:“连菜市场里的菜贩子都挖空心思要拿萝卜卖出个猪肉价儿,你倒好,费了半天劲,替我把猪肉换成萝卜贱卖了!” 我闲闲看了一阵,那的身体渐渐佝偻成一个虾米的形状。我想笑的,但我没有笑出来。并且我放弃了隔岸观火,拉开门,招呼高登与她一起进来。 高登站着,气势汹汹,他自然是等我替他出气。照着我唯业绩论的脾气,那一顿训斥,必然是兜头盖脸泼去莫文身上的。 往日我亦早如此行事了,但今日,我沉吟着,只是将那份传真出去了的产品介绍与报价细细看了一遍,添上几条新的产品报价,同高登说:“再多发一份,将这些补充上去。如此一来,总价不变,客户需用的东西色色齐全,且,远比他预算来得更合用。” 高登接过看了下,重重叹气,故意为难:“我也是想替公司多出些高端库存。最近经济不景气,多少客户都只买便宜货,不买高端产品。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家,勉强有些希望能做成的,偏偏让她破坏了。” 那还是在暗示我不要放过莫文。我却只是摆手:“你的意思我知道,但做生意总要将眼光放长远些,这样推荐产品,并不是长久之计。先去把这份东西用心改好同那边重新沟通吧。” 高登并未立刻走开,他大约还在等我处置莫文。 我冷笑,问莫文:“我早上对你说,这些日子不跟项目,叫你先做些什么?” 她回答:“替同事做些文案,熟悉报价。” 我于是提高声音:“你是新人,难免不懂规矩,所以我才要你先跟着同事们学习。同事间守望相助,总要互相提点,才是相处之道。以后有同事需要你帮忙的,先问清楚他到底要你做足哪些功夫,免得再出这样的事情。” 高登脸色沉了一下,莫文却还是那样,傻乎乎点头。我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怕是只入了高登的人之心。 我知道自己今天是偏袒了她了,可怜,我这样偏袒,人家未必领情。但,同着高登一起训她? 不知为何,我竟不忍。我是谁?怎么对旧情人的新欢如此厚待?我不是失了灵魂,我是失心疯了。 我挥着手让他们出门。高登本想甩我的门的,但他在最后一秒忍住,替我轻轻将门带上。我冷笑下,这也是个没灵魂的,却何苦还偏偏有气。 吃午饭的时候笑笑忽然来了个电话,说是在我公司楼下茶餐厅等我吃饭。这不算意外,她是全职主妇,要伺候老公孩,晚上的档期哪里能排给我?也就是中午这餐,趁着主子们都各自在外,无需她服侍,方能略自由片刻。 只是昨天晚上方见过面,今日又约我,这倒有些不对劲。 自她结婚生子,我进公司上班,我们各有各忙,再好的感情,也只能一个月见一次,互相诉诉苦,打打气。 但,同她吃饭总是好的。我迅速处理完手上事情,同她会和。 茶餐厅里早已客满,幸亏她不需要上班,早到了,占着座位。 我到时她正慢条斯理喝着壶水果茶,粉嫩的手托住粉嫩的腮,我见犹怜。 多年老友,她的一切早已熟悉如自己,我坐下,随口便问:“出什么事了?” 她便悠悠叹息:“展颜,我又有了。” 这是好事啊。我笑眯眯看着她:“有了就有了呗,装什么哀怨啊?” 她还是愁肠百结的样子:“你不懂。” 我真是不懂,我看着她,她却不再说下去,转了话题:“那个方辰杰,你觉得如何?” 我笑:“你这样子,十足媒婆。” 她也笑:“要是看得中,我替你想办法。这人不错,错过可惜。” “被你说得如同股票,业绩不错啊,买一点吧,买回家等升值。唉,笑笑,可惜这不是股票,不是说买就买,亏或者赚,都只是个数字。这是人啊。” “你就是想太多。” 想太多?我不知道。我学她捧着头,但,从餐厅墙上的镜子里看,一样的姿势,她是美丽哀愁,我是狼狈疲乏。 我对自己做个鬼脸,伸手叫服务生过来点单。 但笑笑说:“再等下。” 我纳闷,但立刻知道原因。方辰杰正被领到我们桌前,笑眯眯看着笑笑。 笑笑示意他坐在我一边,我于是被迫往里挪个位置。如被塞进笼子的白老鼠。 方辰杰远比我大方,先同笑笑寒暄,又同我微笑。熟络得如同早已认识经年。我扯下嘴角,伸手点餐。 (本章未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七章 笑笑在服务生过来前先站了起来,功成身退状随手扯了个烂借口便走。 我郁闷地看着她,这么多年朋友,无法发作,且,人家明明是一片好意,只不过是我这个当事人消受得相当辛苦。 我面对着只剩我与方辰杰两个人的尴尬场面,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埋头点菜。 可惜这是我惯常来的茶餐厅,服务生一脸熟稔地问我:“今天吃咖喱鸡饭还是炒牛荷?” 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继续替我做主:“要个咖喱鸡饭吧,再配杯冰奶茶。今天咖喱鸡饭特价。” 我只有点头,然后他看着方辰杰,方辰杰毫不费劲地蹦出一句:“跟她一样。” 又转头问我:“要不要加几个菜?” 我摇头,快快吃完快快走人,我并没有与他边吃边谈的好心情。 笑笑离开后,卡座的一边空空荡荡,我示意方辰杰坐过去,但他完全不理。并且非常闲适地伸长了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安置在我的边上。 我是靠墙坐的,于是我只能更往墙边缩了一下。同他保持一个秋毫无犯的距离。很象时候,同男同桌坐在一起,一边听课写作业,一边时刻留心着,千万不要越界。 方辰杰不是我那个与我拘谨到底的男同桌,他不露声色给我倒茶,然后,又把我们的距离控制在一个颇为亲近又带些疏远的范围内。 我决定反击,但尚在盘算如何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的气场里,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总是打折。 但方辰杰已经先说起来了:“是我打电话求来的。” 我愣,求什么? 他继续说:“这一餐啊。我猜,如果我直接约你,成功的机会一定比现在很多,但是我又非常想见你。” 恭维的话谁都会说,只是很少有人能说得如此毫无痕迹又吹捧过度的。我笑一下:“为什么?” 他回答地很快:“总要有一个开始。” 真是荣幸,三十岁的剩女,只是打一个照面,立刻便有好条件的男人迫不及待追上来表忠心。我又笑:“这么直接?不怕看走了眼?” 他说:“所以要多见面,加强了解。你也可以看清楚我。我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 我笑:“但我这个人并没有许多有多优点。你大概会失望。” 他喝一口茶:“那是我的事,你只要负责找出我的好处来。” 我捧住头:“如果我对你的好处没有兴趣呢?” “你会有的。” 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他,今日不同昨晚,光线明亮,越显得此人相貌端正。皮相对男人亦很重要,这个男人是那种可以挎在手臂上带出去炫耀的好货色。我如果虚荣一些,也许可以自我陶醉一番,一头栽倒在这家伙的西装裤下。 但,我尚存一丝自知之明,所以我笑:“你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称呼我这种女人的么?” “啊?” “年过三十,早已没有挑人资格,连被挑都是荣幸。所以,我已经是剩女。剩下的剩。” 他笑,这男人笑起来颇好看,带一些些孩子气,把他的端正变成可以亲近的温和。 他说:“那么,我是剩男。正好配你。” 我挑眉:“为什么非要找我?我知道自己,长相普通,脾气不好,不是贤妻良母的料子,只配日日夜夜操劳。” 他只是笑:“现在肯承认自己不美的美女已经绝种,我真开心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找到一个。” 我脸红了一下,美女这种形容太过象是寒碜人而不是赞美。 他还在说:“何况你愿意自己出去辛苦工作。” 这也算是优点?我不可思议看着他,他微笑:“我做过许多离婚案子的律师,你不会相信有些女性对不劳而获的热情有多可怕。” 我不由自主说:“婚姻确实非常复杂。” 他点头:“所以要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实属不易。一旦有合适的对象,就不应该轻易错过。” 他说话的样子很诚恳,但,我对客户游说时也可以一样如此诚恳。我躲回我的角落,在心底竖起一道防线,对他那样急切的表态不置可否。 饭来了,我埋头苦吃,希望那种忽然调动起来的对咖喱鸡饭的热爱能掩饰我的窘。但他不放过我,还在那里说:“我的时候不喜欢吃鸡肉,是那种看见鸡肉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喜欢。” 我没有理他,继续吃我的。 “后来我妈妈给我煮了一碗馄饨,很好吃。特别鲜美,馅儿和汤都好吃极了,我吃完以后,妈妈才对我说,那是一碗鸡肉馄饨,配上鸡汤。于是,你看,我现在不介意吃鸡肉了,所有你以为的不喜欢其实都只是因为你不愿意了解。” 我往嘴里送进一口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正夹起一块鸡块,向我挤挤眼睛,扔进嘴里。 我慢条斯理拿起奶茶啜饮,他咽下那口鸡块后,接着说话,他的话确实多,我想起张闻,那是一个安静的男人,因为他的好静,我亦渐渐在他面前学会闭嘴收声。 人同人确实太不一样,方辰杰并不是张闻,我甩下头,提醒自己。然后,我看着他,设想自己是否愿意了解这样很会说话的男人。但我告诉自己,我正忙着寻回我的灵魂呢,是啊,我正忙着呢,那看不见摸不到的灵魂,正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等待我重新捡回。 我定了定神,但是又立刻晃神。 新走进来坐在我斜对过桌子上的那一对,正是我刚联想到的张闻。他与莫文正在点餐,这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能让我心头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候,我又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很会说话的男人,帮我打发那种惆怅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八章 张闻同莫文凑得很近的脑袋间插不下一根筷子,相信他们的眼里也容不下一个局外的我。我使劲啜着奶茶,茶水煮过头了变得太浓,连蜜糖也遮不住它的苦涩,冰块又太多,凉到我的心里。 我放下奶茶,再也没有食欲。 方辰杰居然立刻感应到我的情绪,并且如一个真人版的雷达探测器,瞬间把目标锁定。但他非常识趣地不发表意见,只是刻意地装作毫不经意地一眼一眼扫着张闻。 也许他愿意把这种场合定义成旧爱新欢见面,但我比他更具资格。因,同他与我的毫无前途的关系想比,那对挤在一起研究菜单的未婚夫妻里的男性部分,确实曾经与我有过一场真切的过去。 我并没有再去看那对,现在见张闻的频率实在密集,甚至超越了我们恋爱后期。我有些疑心这是老刘搞的鬼,是啊,我心中一动,自从他出现,张闻便带着那些我不愿正视的伤口一起重回我视线。 这是那个该死的魔鬼设下的该死的圈套么?为了帮我找回我自己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魂? 我没来得及继续思索下去,因为张闻居然站起来,走过来。我猜他大概也有些受不了如此频繁地与我见面?但他是君子,一脸温和,我找不到一丝他情绪波动的痕迹。 好久没见的张闻,我忍不住拿当初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样子同此时的他比较。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爱着那个白衫青涩的少年,我还爱着那个白衫青涩的少年吗? 我不知道。 张闻在要与我招呼后,含笑看着方辰杰,方辰杰已经自动报出姓名。我看着这两个男人寒暄,突然发现在那么能说会道的方辰杰面前,曾经木讷的张闻言谈并不逊色。遮着我眼睛的那层纱仿佛被拆走,我第一次在今日清楚看见,张闻的嘴角下,亦藏着世故。 或许只有见过他青涩的我才能会痛惜那已经失去的美好。我有些伤感,纯真年代里的一切,难道都无法永恒?甚至是我曾以为能永远心底洁净如白纸的张闻? 我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张闻与方辰杰的寒暄已经接近尾声,莫文转过头来,正好奇看着方辰杰,幸好她不是我那个多嘴的助理,否则也许我还没回到办公室,关于我与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但是只能在茶餐厅吃商业餐的穷酸白脸的绯闻已经可以由任何一位女性同事绘声绘色讲上十分钟。 再次将注意力拉回现场,我听见张闻在问:“行么?” 我愣,努力回想之前他的问题,那仿佛听见了,又只是同耳朵擦肩而过的只言片语。然后我抓住重点,试着重复他的问题:“你要我帮你把喜帖送去给杜力?” 他点头,有着特别的郑重与心翼翼。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却略掩下了眼皮,不敢直面我的探寻。时间退回三年前,他何需拜托我邀请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参加婚礼?可是,时间到了今天,他又怎么会放下身段要求我去替他邀请已经反目的朋友出席他的婚礼? 我想不出拒绝还是接受,或者说我想不出他是如何把自己当日斩钉截铁的誓言统统随手扔到脑后的?张闻真的变了,这个世界连一个张闻都保留不住么? 方辰杰倒是真会做好人,他用一种局外人的打圆场笑着替我挡回张闻的要求:“恭喜恭喜,原来是好事将近了!这样吧,展颜也忙得很,未必有时间帮你转交,要是你自己实在抽不出时间送喜帖,不如由我代劳?” 不明真相也有不明真相的好处,方辰杰大大方方递出名片:“正好我同杜先生有业务往来。我是他的法律顾问。” 于是张闻只能笑得带丝尴尬,表示谢意后说他不想劳驾好心人。 我疑心着方辰杰看出了什么,这家伙再接再厉继续热情得要命地拍胸脯说可以替他送喜帖。而张闻的尴尬亦更加难以掩饰。 我回思着当日与他分手的缘故。 我自然没法忘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我和张闻最终推向分手绝境的事件,源自我擅自主张替他应承了杜力的邀请。 当日杜力急需张闻的技术,那是他接到一个能替他奠定事业基础,从此转运的大项目的紧急关头。他找不到张闻,于是找到我,我替正埋头泡在实验室里无暇他顾的张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以为张闻终于从实验室里出来后,会同意我这样的做法,并且立刻去到杜力那里替他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事业转折点尽出他的最大努力。 我以为纵然象牙塔崇高圣洁,亦可以容得下为兄弟救急的殷切。我以为他加入杜力的公司,是一条既助人又自助的康庄大陆。 我天真地以为,张闻总会念着我们的感情,替我们的未来作出些牺牲。诚然在研究院里的环境更合乎他的理想,但,现实总能让他为妥协留一条缝隙。 后来我终于清醒过来,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身上寄托的一切希望,都好似一场海市蜃楼。牺牲于张闻,只能是将我剔除出他的生活。 永远不会是为了我,将清高自傲剔除出他的世界。 杜力后来为我出头过,不是为了他差些崩溃的项目,而是为了我被如此轻易地关在了幸福门外。于是他也出局。友情,四年大学生活的友情一如爱情一样被张闻舍弃。他绝不为五斗米折腰,他永远奉他的理想为精神支柱,他为我们的趋利行为痛心疾首。 我看着张闻,他已转回自己的座位,他同莫文安静用餐,他依旧干净简单,目下无尘。但我看到了表象下真实的虚无与干枯。 多年的世故,多年的尔虞我诈,我早就学会了从最坏的角度去看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我以为只有张闻是特别的,是我永远不需要用这种角度观察的。但我的思维穿越了我的感情防线,于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张闻眼底深藏不露的,安静的,但是逐渐在吞噬他一切的。 也曾吞没我,我无法否认自己对物质的渴望,对虚荣的追求,我沦陷在无法逃脱的现实里,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灵魂是这样离开我的,也许也会这样离开张闻。我叹息,默默伤感。 我想哭泣,我最近很喜欢哭泣,眼泪是咸的,但它们带走的伤感是苦的。许多的泪,带走许多的苦,我现在想哭,让眼泪带走所有的,盘旋着困锁我的苦。 到了此刻,我终于了解,那些我套在身上的盔甲,每一片都是无聊的自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套中人,我知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那样的套中人,再也无法负荷一个完整的灵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九十九章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同方辰杰告别,如何回到的办公室。我依稀记得自己很想找个角落用眼泪淹死自己,但,一回到办公室,我便被一堆的公事催逼着将眼泪丢出地球,一个接一个的会议,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时间在办公室里转得加倍快,挤压出所有与利润无关的私人情绪。 这就是生活,我一心要摆脱的生活。拿灵魂换,也要摆脱的一切。我终于在晚上七点渐渐黯淡下来的办公室里喘着气,看着安静空荡的空间。 老刘神出鬼没地在我背后开口:“带我出去走走。” 我早就习惯了,同敲门有仇的魔鬼。我回头,看着他:“想去哪里?” 他微笑:“你读大学的地方,今天我看电视里介绍,很漂亮。” 他大约对我从到大所有细节都了如指掌了。我想起时候看过的说里的阴司里的生死簿,据说那种地府档案,可以细致到曾经不心踩死过蚂蚁的数量。 哦,我又想太多,我提醒自己,这位是魔鬼大人,人家同阎罗王是不同部门。于是我低头,又抬头:“电视台应该高兴,有了你这么特别的观众,他们终于拥有全方位的收视群体。” 老刘疑惑:“怎么说?” 我笑,同他解释:“你看,以前电视台的收视群体,只包括凡间人等。但因为有你加入,而你来自地狱,所以电视台的收视范围就由此又了历史性变动,也就是说,从你打开电视收看的那一刻起,电视台的覆盖范围就突破性地跨越阴阳界。也许,他们以后可以考虑在广告招商书里增加地狱消费群体这个概念。” 老刘听我侃侃而谈,一路扬起嘴角,当听到地狱消费群体时,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好笑,人死了,还消费什么?消费,那是活人给自己设的套,为了消费而工作,拼命工作,为了保持消费,于是消费了时间,生命,快乐,晒太阳的悠闲。 而最后,一了百了地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原来被消费的,其实只是一场由生至死的幻觉。 好吧,我说错了。我决定换个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同这个魔鬼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这么多奇怪的话题。 我笑眯眯对他说:“老刘,挺熟的了,来满足下我的好奇心,给我看下你的角吧。” 他楞:“什么角?” 我用手指在头上比,尽量做出狰狞的表情:“恶魔的角啊,天使有翅膀,恶魔头上长角,别藏了,全世界只要看过电视的都知道。” 老刘爆笑:“哈哈哈哈,展颜你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我泄气,放下手,看来是没戏了。老刘边笑边说:“头上长角,哈哈哈,长角,哈哈哈。太有想象力了,哈哈哈哈。” 我干脆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再搭理他,但这魔鬼现在学着我的动作,比划着对我扮鬼脸:“长角了,看,哈哈哈哈。” 我忍住不看他,但他锲而不舍,凑到我眼皮底下,我推他,他晃开,又贴过来,摇着头,手指依旧比划着:“看看我的角。” 我的天,地狱的生活绝对非常枯燥乏味,这放出地狱的魔鬼一入凡间便活泼至此。我眼角扫了他一下,低头,将桌面的笔毫无必要地扔进抽屉里。 但我的嘴角已不由自主高高扯起,一个成型的笑,在我低垂的脸上绽开。 很久没有这样毫无来由的笑过了。 我轻轻掠了一下头发,尽量平静忽然有些波动的心情。老刘的头上没有长角,我的心,却忽然长出了一个的触角。 那的触角,正贪婪地吮吸着源自魔鬼的快乐。这,算堕落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同老刘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能找回许多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比如,我们又一起坐在晚风清凉的校园里。 七月的校园,有些空荡。我们坐在花园里,一人举着几串羊肉串大嚼。魔鬼真可怜,我看着他享受地叹息,满足地砸吧嘴,那样孩子气的快乐与满足,让人感动。 我看着那幢的楼房,我曾经住了四年的宿舍。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同那梦相类的,是我曾经的四年。 青春在如梦似幻中一闪而过,我如今同魔鬼并肩坐在这里,凭吊往昔。我不知道我失散的灵魂是否会如我此刻一样安静坐着,向往过去的青葱岁月? 也许我应该在这个地方仔细搜寻?我推一下老刘:“我的灵魂会不会留在了这里?” 他整满嘴塞满羊肉,含含糊糊的声音根本无法辨别。我猛然站起,盲目地四处搜寻。 该怎么找呢?撒符?跳神?叫着自己的名字? 我努力瞪大眼睛,但是,当然,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束手无策站在花园里,愤愤看着还在那里悠闲吃着东西的老刘。 终于等到老刘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肉,但是他说:“真好吃。” 然后他微笑:“展颜,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傻的女人。” 我叉着腰,他并没有解释。但他站起来,朝我曾住过的楼走去。 我不由自主跟牢他。 跟着一个魔鬼混的好处就是——我发现门口值班的阿姨的如炬目光穿过我们,于是我们大摇大摆走进楼里。 同我昨晚的梦境里一样,宿舍楼里空空荡荡。老刘径直走进我曾经的宿舍,房间已经装修过,比我读书时设施先进许多。 但我站在窗口向外望去,楼下的风景还是那样熟悉。 以前张闻经常站在楼下等我,我也是象现在这样,站在窗口,等着他的身影出现。然后,飞奔下楼,同他一起走去图书馆。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也只能长叹一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章 我捧住头,纵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也知道,有些傻事,想想就可以,真的要做,免谈。 早过了为爱情放弃一切的冲动时代,再倒回去上演为爱痴狂,已不是我能胜任。于是我只贪恋地看着老刘,再说不出什么来。 老刘也不说话。我四顾,依旧是一片浓雾。头有些痛,我怔怔看着老刘的眼,脑中是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确实的条理。 却,忽然问出:“那天来的时候,你房间里的沙发呢?电视机呢?” 说完了自己都觉得好笑,什么时候我来过这里?又疑惑,仿佛确实来过这里。他的眉头皱一下,我心忽然狂跳。 心乱了,头越发痛。 我来过这里,记忆是渐渐融化的冰,缓缓注入我的脑。我站起身,走进这一片混沌。 一走进去便是陷入雾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我试图回头寻找老刘,老刘已经隐没在混沌中。我只得伸出双手摸索,一步一步挪移。 没有前,也没有后,我只得一双手,却抓不住触不到任何东西。我的心中开始恐慌。 这样的恐慌竟然也带着熟悉的感觉,仿佛闸门开了口,所有画面与对白一起奔涌过来,滔滔不绝。 我闭上眼睛,停下脚步,定在当场。 我记得了,我曾来过这里,地狱。 我记起了一切。 当日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刘,他所看的电视机里的画面——那画面里是我!比现在年轻十多岁的我。又天真又倔强的脸,笑起来一脸的阳光,那样的我! 他说:“我喜欢那样的笑容。” 我也喜欢那样的笑容,所以我理解他看着那个笑容时脸上流露出来的开怀。 他又说:“我一直在想,拥有那样笑容的女孩子,不应该把灵魂拿来交换。” 我点点头,不语。 他长长叹息:“所以我竭尽所能拖延与你交易灵魂,我以为只要我拖延着不来交易,你就能保有那样的笑容。” 我的叹息比他深长。 他指了指电视画面:“我知道,不可能。坐在这里,我看过太多人,看到生厌。我知道,只有傻子和疯子才能在你那里永远保持笑容。我知道,那种一厢情愿的念头很白痴,但是你相信么,就算是魔鬼,也会做梦。” 我看着他,他不老的容颜不带沧桑,但他的眼,却阅尽沧桑。 我替他惋惜:“你挑错了人,老刘,我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难堪重负。” 他笑出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这种话也只有你说得出来。” 我百感交集:“那是你给我面子,愿意听我说话。” 他摇摇头,横我一眼,端的是怜爱有加。我心头发酥,说不出话来。太缺爱了,在人世太缺少这样的怜爱了,我自怜地伤心,为什么这样的眼神竟是只有下到地狱才看得见? 老刘关掉电视,那样完美的笑容也就消失。我们一起回到现实,我趁机问他:“那么,你将如何同上头交代?” 他答得很快,事实上,太快了:“无需交代。” 我嗤一声笑出来:“地狱如此庞大机构,运转几千年,我不信会混乱到这样地步,进行到一半的交易,竟然说取消便无事。” 他只答我:“你想太多了。” 我有没有想多,我本不知道。但他的神情告诉我,我一定没有。 他的脸色太平静,太正经,说到底,老刘也不过是个魔鬼,一个不需要如世人一般靠说谎骗人混饭的魔鬼。于是,说惯大话的我,立时看出了他的破绽。 我垂下头,知道我说什么也无用。 他不看我,但我料想,他自然了解我的思绪。他是魔鬼大人嘛。 打破沉默的是忽然又闪现画面的电视屏幕。 屏幕上闪现的是一幕幕老刘与我的镜头,从他初次站在我面前,一直到此刻。 最终画面定格,如正在照镜子。电视机里是对着电视坐着的我同老刘。电视机对面,是对着电视坐着的我同老刘。 我只觉得背后发冷,莫名恐惧。 老刘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我发现,我们的手,同样冰冷。 有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人来了,魂儿呢?” 老刘淡淡说:“交易取消了。” 我咬着牙,忍住微微的颤抖,那声音太过可怕,似能摧毁所有勇气与信心,我自觉无力抵抗,只想捂住双耳。 那声音冷冷地重复:“交易取消了。” 老刘不再说什么,只是重重握了握我的手。我的手心还感受着他的力度,人便离开了他。 我醒来,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竟然将这段回忆,留在了地狱。 而此刻,我重回了地狱,又重拾了这段回忆。 我不由得大喊:“老刘,老刘!” 老刘不曾回答我。 我努力睁大眼睛,可惜什么都看不见。我静下心来凝神细听,一片寂静。 我浑身冰冷,双腿打颤,支持不住,干脆坐在了地上。 好笑的是,困在地狱中,我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竟是那个住家在此的魔鬼。听起来非常不象我,我为什么要先替魔鬼大人担心?他也许正好端端坐在椅子上,喝着酸梅汤,他也许正好端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电视。 我应该忧心的是我自己,但我,忍不住在想的,是,老刘! 我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我真的是。 我此刻在想的,竟然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不会为了老刘交易我的灵魂?我纠结着的,竟然是,也许我会! 我一定是被地狱里的酸梅汤灌坏了脑子,我怎么会这样想?为了一只魔鬼,就要把好不容易作出的决定推翻?我忍不住笑出来,我杜展颜何德何能,竟然今天要在地狱里客串情圣? 我告诉自己,是老刘自己说的,“只要我高兴”,就可以随便取消交易。也是老刘自己说的,我保有灵魂时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他喜欢。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拍着良心说,我没啥亏欠的,无需替他想。 可我,偏偏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在琢磨,如果老刘因我而惹了什么麻烦,我愿意拿我的灵魂出来完成交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人总是要在经历考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算是自己对自己,依旧可以误会巨大。你看,我一直以为我够自爱,已经自爱到自私的地步,但现在,一个老刘便让我原形毕露。 我是神经病,我神经病一样坐在地上,埋头担心一个魔鬼,还神经病一样打算把昨天还是金不换的灵魂拿来作顺水人情,只为了我莫名其妙的担心。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是如此具有言情偶像剧女主角的潜质,既悲情且白。而最可笑的是,我并无青丝以垂地,星眸以含情,就这样一副破落户的平凡嘴脸,竟也腆着脸在地狱里洒狗血。 也不知道这么呆着有多久,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等个什么结果,老刘始终不再出现,而我,也渐渐倦怠,眼皮沉重,恨不能找张舒服的床,躺上去埋头苦睡。 正渐入迷蒙之际,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头顶。我一个激灵,迅速抬头,脱口喊:“老刘?” 但头顶那个声音熟悉到让我心寒,他说:“我说你怎么老改不了重色轻友的毛病啊?” 是杜力! 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收紧下巴,冷冷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笑,反问:“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我于是想起了,他是比我资深得多的灵魂卖家,我能来这里,他大约更能来去自如,只得闭嘴。 雾气仍包围着我,我看不清他,只依稀凭着模糊的轮廓,感觉他的存在。他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悠闲地说:“我一直在看着你。” 我不说话。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我看着你啊,就一直在琢磨,这人跟人为什么就不一样呢?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一直能在上头呢?” 我没搭腔。 他自己纠正:“哦,不对,在这儿,我们该说,这魂跟魂就是不一样啊。” 我不自在起来,浑身一阵发冷,汗毛倒立,急忙说:“打住,我是人,活人,k?” 他大笑起来,前仰后合:“你忒逗了,这会儿还有这个心思跟我逗咳嗽?你是人?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地狱,地狱里能有人?你什么时候见过气球里装着石子儿?” 毛毛的感觉抓着我的五脏六腑,让我恶心难受,我咬着牙说:“我是人,我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老刘说,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你懂么?而且,我根本没魂,哦,不,应该说,我到底有没有完整的灵魂还不一定呢,所以,我是人,我真的是人!” 他仿佛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笑得越发放肆:“老刘?那个老打算把交易彻底搞砸的家伙?你怎么还在相信他?” 我尽量郑重地替老刘回击他:“因为他值得相信。” “是么?一个魔鬼?靠买卖人的灵魂过日子的家伙?你觉得他值得相信?” 我讨厌他语气里的鄙夷,我直接鄙夷回去:“你管得着么?” 他仿佛被噎着了,语带委屈:“我跟你那么多年的交情,你今天问我我管得着么?” 我反问:“我跟你有交情么?” 他更生气了:“杜展颜我们是一个大排档喝啤酒吃羊肉串的交情,今天你为个四三不靠的魔鬼这么说我,你还有良心么?” 我简直要笑出来:“你以为你是谁?还说人家老刘四三不靠?你不是四三不靠,你比他强多了,你简直就是无处可靠!还跟我说良心?你有良心你能把笑笑扔家里出去找新欢?” 他怔了一下,长叹:“合着我们说了半天,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我呸了一声:“说到痛处了就耍赖,刚才还跟我攀交情呢,这会儿就装不认识了?你不是杜力我把我耳朵摘了。” 他嘿嘿一乐:“我是杜力,我也不是杜力。” 我心里疑惑,转着许多念头,嘴上却说:“你爱是谁是谁,一边儿待着去。” 他倒是好涵养,简直令我刮目相看:“怎么这么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个孩子的犟脾气?我还不知道你?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说得硬气,其实心里头不知道多着急想知道呢。” 我被他说中,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接茬。他接着说:“我跟你说过,这里是地狱,我住在这里,我自然是魂。我是杜力,因为我是杜力的灵魂,我不是杜力,因为我已经离开了杜力,我现在是地狱里的孤魂杜力。” 我的嘴微微张开,费了一下脑子才想通他说的意思。也顾不得拌嘴斗气,直愣愣问他:“你是说,你就是被杜力交易给地狱的灵魂?” 他拍手:“你总算回复正常智力水准了。” 我不理他的揶揄,追着问他:“你被卖给地狱,那你现在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哎呀,你也不回去看看,杜力现在就是个混账东西,没有你他是连人味儿都没了!” 他冷笑:“回去看看?我也得回得去!” 我沉默,砸吧着他话里的凄凉味道,心翼翼问:“那个,你在这里,还好么?” “好,好得没法儿说了!好得你连哭的心都没了!” 我无语:“这是什么话?” “鬼话。” 我想起了他的身份,只觉后脊梁冒出一股凉气。 他说:“我现在是就是身陷牢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活生生给判了个终生监禁!哦,不对,终生监禁还有个死到临头的盼头,我是得就这么着到永远。永远,你知道什么是永远么?你在上头的时候,说什么永远爱你,永远想你,那能有多少年?五十年,七十年,撑死了一百年到头了。可这里的永远,它就是个真真正正的永远,无限远,远到你连个念想都没有。” 我咀嚼着他的话,他又说:“我在这里盼了好久,看了你好久,总算是盼到了你下来。展颜,见到你真好。” 我打了个冷战,疑惑而不安:“你一直在看着我?你在这里看着我?盼我下来?” 他说得理所当然:“你的交易日期本来远在我之前,但居然是我先下来。我一来这里就看到你的名字。我一直在等你。” 我温言答他:“你以后都不用等了,我已经取消了交易。”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反问我:“是么?你到底对整个灵魂交易了解多少?” 我仔细追思老刘同我解释过的流程,尽量同他解释:“我同你的情形不同,老刘找到我准备交易的时候,才发现我的魂已经丢了,所以我们只有试着先找回我的灵魂然后再进行交易。可是中途我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想再交换灵魂,所以杜力,我真的只是来观光的。” 他长叹:“喔……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你的灵魂丢了?而且你可以随时终止交易?” 他的语气充满嘲讽,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我下意识握紧拳头,咬牙:“那你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他的口气带有太多的嘲讽味道:“我该说什么呢?魔鬼说什么你都愿意相信你想听我说什么呢?你要是真是无知少女我倒也知道该说你什么,可你偏偏也算是在外头经过些风雨,这倒叫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瞪他一眼,虽然在粘稠的浓雾中我并不确定瞪对了方向。但他显然能看清楚我的表情,于是他笑得越发充满讥诮:“你现在倒是把眼睛瞪大了,可惜瞪错了方向。” 我不知不觉握紧了拳,打断他:“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他哈哈一乐,乐得我头皮一阵发紧,他说:“等不及了?有点怕了?急什么呢?你会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需要打发,多到你会希望能把时间放进脱水机里甩干,从开始,甩到结束,中间一切,全部忽略。” 我不再接他的话茬,转身迅速在茫然中大踏步跨出数步,躲开他。 他藏在话里的谜简直不用猜就能知道谜底,但我当然不愿猜。我甚至不打算再听下去。此刻我只想躲开他,然后躺倒,睡觉!我刚才很困,我本是要睡过去的,我可以继续睡,睡在哪里不是睡?我希望,在地狱里一样也可以有梦。 但他不愿让我如愿,他跟过来,这是他的地盘,他笑得越发自在:“怕什么呢?躲得过去么?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但智力退化到幼儿园水平,连做出来的反应都那么幼稚。啧啧……” 我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两步。 他逼近:“来,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你在怕什么?” 我挺起了胸,努力清了清嗓子:“我……我怕什么?我为什么要怕?可怜的永远回不去人间的你才需要害怕,我回得去,我何必害怕?” 他得意极了,看不清他的脸我都能一清二楚地知道他得意极了:“你回得去?” 我的惊恐催逼我狂喊:“老刘!你给我出来!老刘!” 我真傻,我为什么要这样,歇斯底里地喊一个魔鬼,愿意相信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知道如果我愿意听,杜力最终会说些什么出来。那一定是我不愿听见的言语。 一切不想相信的事情最后总是让我无法质疑,我躲不过,我已经受够。 我现在已经身在地狱,我想我再也无需遵循俗事的条例。我此刻就是我自己,我又可怜又无辜,我纯真而透明,我易碎,我会哭,我无助到极点,我再也无需照顾体面。 我狂吼:“老刘,老刘,老刘——” 我呜咽:“老刘,老刘,老刘——” 我委屈地哭泣,抽抽噎噎。 杜力一直看着,他不再说话。我知道他没有走开,因为我听见他的叹息,深沉的,似乎要呼出所有郁积的寂寞那样的,深深的叹息。 他问我:“你哭什么?” 他又问我:“哭有用么?” 我无暇答他。 我被环抱住,靠在一个我异常熟悉的胸怀中。我知道那是老刘,纵使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当然还是会明确地知道——那是老刘。 我紧紧抓牢他,我想我除了他,已经无处可依。 可是他又何尝牢靠?杜力的话令我对他心生间隙,我抓牢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冷汗,焦虑的冷汗。 他说:“对不起,展颜。” 我的心猛然紧缩,什么东西正碾压着它,它在挣扎,激烈跳动,越跳越痛。 他说:“对不起,展颜。” 我说不出话,嘴角抽动,但我说不出任何言语。 杜力在旁边嘲笑他:“你怎么就会说没用的?你倒是说点正经的啊。” 老刘没有答他。 而我,我缓缓推开老刘,我的手毫无阻力,将他推离我的身边。 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复读机,只会一次次地说:“对不起,展颜。” 我只觉得胸口发闷,我努力喘息,苦笑:“你能告诉我的,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还有什么别的新鲜的?有些话,我希望听你说,而不是,听杜力说。” 他在犹豫,但是杜力很高兴:“还是我替他说吧,虽然其实我也挺想看他怎么开口的。” 我恶狠狠对牢杜力的方向:“闭嘴!” 他笑起来,倒像是我在夸他。 老刘总算说:“我骗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骗你。灵魂丢失是假的,寻魂也是假的。” 我重复他的话:“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灵魂丢失是假的?寻魂也是假的?” 我的脑子木了,我用力揉太阳穴,试图清醒起来。 杜力又在说话,我真想封住他的嘴巴:“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好骗啊!平时精似鬼,真的来了个鬼,说一就是一,把你卖了你都屁颠儿屁颠儿给他数钱。” 老刘吼他:“闭嘴!” 又对我说:“不是这样的,展颜,不是这样的。” 我问他:“那又是怎样?不是这样,那又是怎样?!” 我的头痛死了,我努力想着当日的情形——魔鬼大人登门拜访,对我说,我的灵魂丢失了。我记得我很焦虑,我想发财想得发疯,我不顾一切求他帮我,他说可以帮我试着找回灵魂。 我真傻,我站在此刻回望彼时,冷笑。 杜力在那里煽风点火:“知道一个傻瓜最大的希望是什么吗?那就是找到另一个傻瓜,然后证明这个傻瓜比他自己更傻!恭喜你,你就是这个更傻的傻瓜!你真不容易啊,做人做到连鬼都来骗的地步,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早该下来躲着少出去丢人的好!” 我再说不出话来,而老刘又在吼他:“闭嘴!” 老刘的怒气只滋长他的得意,他越发喋喋不休:“杜展颜,你好运气。你什么都没有,却凭着你天生的傻气,不,天真,生生把早该完成的灵魂交易拖后了那么多年!你知道你有多走运么?整个地狱都找不出一个比你更有运气的灵魂!” 我与老刘同时对他吼:“闭嘴!” 他赞叹了一声:“真有默契!可惜这样的默契什么都不是!你还是下来了,他跑上去找你,骗了你那么久,骗了上头那么久,你不是还是下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样的折腾,还不如痛痛快快早些了断,是不是?” 本书写到这里,狗血已经喷到手软……坐等臭鸡蛋、臭鸭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我问老刘:“那么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是人还是魂?我是不是下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那我是已经死了?还是留着个躯壳在上面?” 我的浑身都在发抖:“我只是躺下睡一觉,我还没有跟我老妈说再见!我的存折密码还没告诉她,我的银行贷款还没有还完,我怎么可以就这么一去不回?” 真作孽,事到临头我的胆怯可笑超出自己的想象。 杜力在一旁冷笑,我能想象出他脸上挂着怎样的看好戏的神情。 这真是一出好戏,峰回路转。我若是观众,我也一定抱着肩膀欢乐围观。 老刘安抚我:“你不会有事,随时都能回去,我向你保证。” 杜力笑得很夸张,并且在鼓掌:“好有信义,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保证?” “就凭我是魔鬼大人,你不服气?” 杜力悻悻哼了一声:“魔鬼大人,吓死我了。” 我叫他住嘴,老刘的承诺虽然不太牢靠,但我天然愿意相信他,我大概是被他吃定了,到了现在仍是如此,只要他说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依旧是——信他。 既然回得去,我自然心神定下许多。擦着冷汗问老刘:“那你能给我说真话么?我不求财,不求功名,我只求你给我一句实话,让我没有白认识你,行不行?” 老刘叹着气,忽然之间一直似蒙住我眼睛那样的浓稠的雾消失了,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当日见过的屋子里,我同老刘一起坐在沙发上,对牢那台电视。而杜力,远远坐在房间另一头,冷笑着看我们。 电视黑着屏,我却发呆地看着它。 老刘递了一杯水给我,我喝了一口,是方才他给我喝过的酸梅汤。我咽下水,也咽下许多思绪,强自镇定着,听他说。 他的眼也盯着那台根本没有画面的电视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杯沿,神色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 “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了,现在就把所有该说的话说完吧。展颜,从一开始我就将你的交易取消了。” 我惊讶极了,忍不住插嘴问他:“你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把我的交易取消了?你的一开始是什么意思?十三年前?我许愿说要交易灵魂的时候?你见都没有见到我,你问都没有问过我,你凭什么这么做?” 杜力也惊讶起来:“取消了?不可能!我后来见过她的名字,就在等待交易的名单上!” 老刘略向他偏一下头:“那是因为按照程序,交易取消的等待期必须超过十三年。” 我晕乎乎地说:“所以你是在交易已经取消了以后才来找我?还骗我说只要找回灵魂就可以跟你交易?这么看来,我还真是全世界最傻的女人。” 杜力笑出了声:“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老刘不再理他,接着说:“你那时候太年轻,完全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替你作了决定,因为我知道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你不是那种人,我见过太多的要把灵魂卖掉的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 杜力又说话了:“那么我呢?我跟你交易的时候我也不算老,我也不算面目可憎,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老刘转过头,看牢他,认认真真说:“因为你不是她。” 杜力怪笑了下,发出的声音令人心酸。 老刘看向我:“我只看了你一眼,就决定决不能让你失去灵魂。你很纯真,可爱得不得了,我看着你,心想,哪怕赔上我所有的一切,都要阻止你卖掉你最宝贵的东西。 于是我悄悄取消了你的交易,并且默默在地底关注你。 直到,你的交易被正式销案。 我才上去找你,想要证明我做的没有错。而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杜力在低声咕哝:“她还真配合你,没让你失望!哈!交易都销案了失望不失望有个屁用!”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整理了很久,才问:“我没有丢掉灵魂,但是你跑来对我说我丢了?你说帮我找回灵魂,其实你只是希望我自己醒悟过来懂得珍惜它?你取消了我同你们的交易,是因为你觉得我纯真善良不该做那种出卖灵魂的事情?天啊,你到底是魔鬼还是天使?你该不会是天堂派到地狱里的无间道吧?” 老刘没有说话,杜力倒狂笑起来:“我也想知道。” 我摇头叹息:“生平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好传奇。就算有机会跟地狱作灵魂交易我都没有觉得传奇,但是现在——魔鬼大人亲自跑上来给我作思想教育端正我对人生的态度,帮我摈弃了罪恶的世俗邪念,成就我的高风亮节,还屈尊同我谈了一场暧昧丛生的恋爱。我只觉得传奇太甚,受不起。” 我几乎要撞墙:“这种故事写成回忆录都没人信的,我为什么要照着这样的剧情做人?” (月照说:谁叫你不幸成为本书女猪脚,谁叫你不幸摊上了这么个烂作者?) 杜力都在替我着急:“再想想,还有什么气不顺的?赶紧说!赶紧跟他翻脸!” 我清醒了一下:“你看戏看上瘾了?等我们打架呢?哦,不,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么?我知道,我得谢谢老刘,至少他给了我一片新天地。” 老刘听得出我的讥讽:“展颜,对不起。” 我抱住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就好象是聊斋故事里报恩的狐仙,替恩公斩完所有荆棘,砍掉一切障碍,留一条光明大路给恩公后,就一溜青烟唰一声不见功成身退,做了好事不留名。” 他闷了一下,试图对我笑,却笑不成形。 我接着纳闷:“可是我是什么时候成为你的恩公的呢?”我忍不住抬头看他,探究地看他的脸。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温暖,我抵挡不住那样的热流涌动将心融化的感觉,急忙垂下眼,不再去看他。 但我听见他的声音,我无法捂住耳朵不去听那样的声音,他说:“每个魔鬼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我说过,你是我的天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杜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几乎跌落在地上。但我同老刘,都不再理他。我怔怔地,鼻子发酸,眼睛湿润。 这句话,他以前说过,我听着只觉不信。而现在,他又说了一遍,我,百感交集。 杜力还在嘲笑他:“你一魔鬼玩什么纯情?还心里住着一个天使?这种酸词儿真亏你说得出口!看上她就说看上她,别瞎扯什么天使地使的。人天使好好地在天上住着呢,别瞎把人拽地狱来。一堆废话,全是扯淡!纯真的人多的是,我当年还一脸实诚赛过天使呢,怎么你上来二话不说就跟我把交易做成了?你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啊?” 老刘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他渐渐安静下来,只是抱着肩膀,继续拿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对牢我们。 我开口:“老刘我猜你跟我一样没什么见识。” 他湛蓝的眼珠对牢我,我脸红,心跳,定一下神才说下去:“我不相信天使会长成我这种傻样儿,所以我想,你跟我一样,也没见过天使。我琢磨了一下,我见过人,你也见过。我见过魔鬼,你当然也见过。我没见过天使,你一样没见过。你说我们的眼界是不是一样不开阔? 从我听的故事,反派都是魔鬼,从我就知道魔鬼是我们人类的天敌。但我偏偏对我们的天敌那么有感情。 这就够好笑的了,你居然比我还可笑。 你往心里揣了一个人类,又管这个人类叫天使。我真不明白,你是不是有点自虐啊?一个魔鬼么没事儿在心里装一个天敌,你不难受么?” 他一路听一路笑,问我:“这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你为什么不操心点儿别的?” 我甩一下手:“不知道,我好象没什么可操心的。连交易灵魂这么大的买卖都蒙您做主一笔勾销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操心的?我,以后就是混吃等死呗。能活着就好好做人,五讲四美三热爱,要是死了就争取上天堂作天使,最不济也混个平稳过渡转世投胎,坚决不让自己堕落到这里跟你重逢。我想,我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得时刻提醒让自己永生永世都别再看见你。” 我说得决绝,我留意看他的表情,他真该死,竟是毫无表情。 我有一肚子的话,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些什么。我被骗了,被愚弄了,又一次看错了人,这些都让我忿忿不平。可,我是如此讲理,我知道他并没有在害我,他是在帮我,他也已经证明了他没有帮错我。于是我连发脾气都显得不够有底气。 我可以朝他咆哮,然后呢?谁能这样对一个默默关心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不,魔鬼真的翻脸?若是没有他,我岂不是一早如杜力般身处无尽的煎熬之中?我痛恨被骗,但我更加知道好歹。 我简直应该对他感激涕零,而不是耍性子说狠话。 我简直应该对他以身相许,再狗血点,绝对就该自愿长留地底,报他的大恩,顺便解决我的终身大事。 可是我是如此自私的人,爱死了这个蓝眼睛的一心为我好的鬼,但更在意自己的执拗的尊严。我有尊严么?我从不知道我是如此有尊严。 或者,是这魔鬼给我的无限包容滋生了它。 我说不出好话,我也自知那些难听的话伤的除了他,亦有我自己。我唯有不再吱声。 老刘大约知道我的心思,是以默不作声,不动声色。我总是忘记人家有读心术,待到终于想起了,便更觉生气。我是白鼠,掌控在他的手中,他操纵我的情绪,我一时伤心,一时愤懑,一时欣喜,一时忧郁,全部都是按着他给我准备好的剧本在走,甚至到了如今,也依然不变。 而他,他当然知道我喜欢看到什么,听见什么。他若对我笑,我便晕眩。他脸上带着歉疚,我便想要放弃生气。 我缓缓地呼气,吸气,对自己说“淡定”。 这屋子忽然安静下来,连杜力也好象累了,不再有任何言语。 我心中还有疑窦,隐约有着不安。我竭力捕捉,却又茫然无绪。 老刘忽然下定决心似站起来,郑重对我说:“你走吧,回去以后忘记我。我也再也不会来找你。” 杜力跳了起来:“就这么走了?你搞了这么多事情,把她的魂勾了过来,就这么放她走?” 我疑惑:“我现在究竟是人还是魂?” 杜力说:“你当然是魂。” 老刘说:“你是人。” 我看看杜力,又看看老刘。他们两个里面一定是有人在说谎,我决定不去追究谁在骗我。我只是大声问最紧要的那句:“你说了我可以走的?以后再也不见面了?你说话算话么?” 老刘没有答我,他只是猛然抱住我,很紧很紧,紧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样的拥抱。 杜力起哄一样说:“多抱会儿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们充耳不闻。 我伸手环绕住老刘的后背,这一秒,我希望自己的四肢可以生长出藤蔓,缠绕着他,与他从此不再分离。 但下一秒,我便记起我还有漫长岁月等待捱过,我还有红尘俗事等待处理,我无法同他纠缠,相爱这样的问题,总是等着被现实打败。 我既是俗人,自不能免。 当我再睁开眼,我看见的是我家的天花板,红日耀眼夺目,就挂在窗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我走出卧室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目力所及范围内,一切如常。园丁正在用除草机修剪着那块在楼书中辽阔在视觉中渺的神奇草坪,发出巨大的声响。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大婶们如常围在一处家长里短,她们大多推着婴儿车,那些粉嫩的手脚摊开着,是天使曾降临人间的铁证。 洒在身上的艳阳热辣辣,但是我不介意。 我的心思停在那个什么都混沌的地底,我若不置身大太阳下,心会发冷。 若不是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将我扯回来,我大约会晒化在阳台上。外头实在太过亮堂,一走进屋子便觉得眼前黑漆漆,我眨着眼努力适应这样的光差,摸索着打开门,揉着眼睛看站在门外的杜力。 又是杜力!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的心在狂跳,在怀疑,我这是在哪里?地狱?人间?杜力在我面前,老刘在哪里? 大约是我的脸色不对,杜力问:“怎么啦?见鬼了?” 会这么说的人,自然是活的杜力——我的确是在人间。我放下心,居然带点失望。但,眼下哪里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大敌当前,我板起脸强自镇定着,警觉地将他拦在门外。 上一次吃耳光的滋味我并未忘记,再傻我也知道绝不能引狼入室。 我尽量无畏地看他:“见鬼都好过见你,你不知道么?” 他一副想进屋的样子,但,既然我站在门口堵住了路,他也不再硬闯,只是撇了撇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其实你一直不想看见我。” 我挑一下眉,知道他必有下文,果然,他说:“昨天张闻来给我送结婚的请柬,我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杜展颜,我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了?” 我好笑:“张闻告诉你的?太不靠谱了吧?” 他看我一眼:“他什么都没对我说。但是我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你知道么?我看着张闻给我的请柬上贴着的结婚照,我看着那个站他身边儿的姑娘,我就全想通了!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为了要钱,那是我想错了。其实你什么都不要,你就是要我难受,看我倒霉,你就是要我们都跟你一样活受罪! 为什么呢?因为你妒忌!因为你没法儿跟我比,因为你太失败了! 你真可怜,什么都没有。张闻不要你,说甩你就甩你。你连房子都买好了他也不肯跟你结婚,打他之后,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法儿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男人结婚生孩子。 你也没有事业,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你成功了么?一个的部门经理,跟我比算什么?屁都不是! 当年在学校,我们都一样,一穷二白。可是到了如今,我功成名就,老婆漂亮儿子可爱。可你,悲惨啊,除了一套得按月还贷款的房子,什么都没有。 你妒忌死了,你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跟我继续作朋友,可是你心里头真那么干净?真跟你说的那样儿对我们全是好意? 哼!我真恨自己瞎了眼,没早看出你那些个龌龊的念头!你一定天天盼着我们出事儿呢吧!想得都快发疯了吧!只怪我一时不慎,让你抓到了机会。 现在想想我多傻啊,还特地请你吃饭,求你别跟笑笑说去,你乐坏了吧?我越心谨慎瞒着笑笑,你就越是要把这盖子揭开了让她跟我闹吧? 我倒霉了你就痛快了,我跟笑笑分开了,我公司的股份也得拆开了,我家里头鸡飞狗跳了你就满足了吧? 你就是那种吃死尸的秃鹫,不敢光明正大上来斗,专门站在角落里头等着捡机会吃肉。 你满足了么?我问你,你满足了么?我儿子差点儿让我女朋友绑了回不来,我老婆带着我以前的律师找我谈判分家产,我外头的女人转过头来要挟我给她名分,我好日子到头了,焦头烂额了,你满足了么? 现在我告诉你,我算是看透了你了。但我还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给我道个歉,回过头站到我这边儿,帮我劝着笑笑回家过日子,我就既往不咎。” 我看他,他的脸色并不好,离婚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想法也越来越匪夷所思。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他死死抓住我,将我拖进他与笑笑的问题中,若没有他,我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一切好心善意会被解读得那么阴险有心计,且,毫无破绽。 他冷着脸看我,等不到我回答,忽然问:“张闻说他也给你下了帖子,到时候你去不去?” 我深信他如此说是打算用张闻这把刀子捅我的痛处。是,他曾经是最好的刀子,随随便便就能把我切割至体无完肤。但,此刻我要如何解释才能令这位昔日的老友相信,我身上关于张闻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他早已被我置之脑后,他的婚礼对我已是浮云。 我淡淡回他:“到时候再说。” 他探究地看我,那眼神儿是掘土机,想要自我面部的肌肤下面挖出些什么,来满足他的幸灾乐祸的期待。 让他失望了,我乐了一下。对上他恶毒怨恨的眼,我不得不说:“我没妒忌你,我也不想害你。我说了好多遍了你们两夫妻的问题只是你们俩的问题,你要解决,就该自己反省去,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些跟我有关系么?是我逼着你做的么?我就算再妒忌你我的意念也没把你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吧! 我还要麻烦你尊重一下笑笑,她有她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她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她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愿意用你的顽固不化的生锈的脑子做一下正常人的思考,你就该明白那种以为几句闲话就能摆布她的人,是不是配作她的丈夫?” 我说得激动,但他照例听不进去。他的脸上一片怒火,那绝不会是被我劝服的样子。 我怜悯地看他,替我阵亡的口水惋惜。 他问我:“你是横下一条心跟我作对了是吧?” 我简直没法回答他。既然他是如此执着,不,偏执地将我打造成他生命中的最大反派,我也来了脾气,对他发狠,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说:“是。” 他反倒停了一下,上上下下看我,良久才说:“给你机会你不抓住,我只能说,到了你哭着求我的那一天,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我想不出这样的威胁会吓到谁?纵使他有的是钱,我也不信这天地就能被他只手遮住,留不下一线给我的生机。 我向他微笑:“我好害怕。” 他的手指虚指我:“走着瞧。” 我笑得开心:“行,我等着。” 他转身离去,站在电梯边狂按按钮,似有无尽的怒火,无边的愤懑。我看着他的背影,替他痛心。我知道在地底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有另一个他,怨气冲天。而这个本打算享尽荣华富贵纵情快乐的肉身,纵使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也依旧得不到预想的幸福。 大家好,我又回来了,更新是多么让人愉快的事情口阿!sb园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口阿!我以我一逛sb病三天的惨痛教训友情提醒,没有强悍的体力与耐力,请不要轻易挑战逛sb园这个艰巨的任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他刚走,笑笑便来了。 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捧着头叹气,我给她倒水,还没来得想明白要不要告诉她杜力刚刚来过,她已经开始诉苦:“当初要死要活要跟我断绝关系不许我嫁的是他们,如今要死要活要跟我断绝关系不许我离婚的还是他们。他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我默默无语,替她倒了一杯水。她一饮而尽,又长叹:“我快被逼疯了,上有老下有,我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我默默无语,又给她拧了一条湿毛巾,让她擦脸。 她已是一脑袋的汗,将毛巾盖在脸上,带着哭腔:“太累了!的跟我要爸爸,我给不出来。他跟我闹,我得哄。老的逼着我回家,我说我做不到,他们一哭二闹就差拿刀抹脖子死给我看,我哄都哄不过来。展颜,我要疯了,我跟他们说再这么着我真要疯了。他们这才放我出门,给我一个喘气儿的机会。” 我想起前两日她那自闭的样子,大约伯父伯母也是因此才不敢逼得太狠。 我唯有开解她:“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她哀鸣:“他们的好跟我的好老好不到一块儿。我真是服了他们了,我都说了杜力外头有了女人我才会要离婚,他们居然还是一套三从四德的老话。唉,展颜,我实在是没法儿跟他们沟通,这不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噎得我气儿都喘不顺。” 我同情地看她,她瘦了好多,脸色不好,黑眼圈非常明显。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这样下去实在不妙,我宽解她:“老人家的想法只能慢慢转变,你冷不丁说离婚搁谁都接受不了啊。留下来吃饭,我给你煲汤。” 她挥手:“我还要去接宝宝。” 我按住她:“我去我去,你待着吧,好好休息,给我睡一觉,你现在需要静养。” 她想了想,点点头,自己进屋去休息。 去接宝宝的路上我一直在走神。我无法不去想昨晚遇见的一切。 老刘取消了我的交易,却跑来帮我寻魂,我要是真的魅力直达地狱为何在人间如此吃不开? 被取消交易同自己决定取消之间的差距大得我自己都觉得惊人,那种被骗的滋味如苹果吃到一半发现了半条虫子。 我想起老刘那双湛蓝湛蓝的眼睛,那让人沉醉的笑容,不知道是恨还是留恋。 我一时想将他拖上来抽打个十万八千下,一时又觉得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该如此恨他。 还有那笔子虚乌有的交易,我居然煞有介事当真了好久,一想到当日听说可以交换灵魂时我的兴奋狂喜的傻样,我便有一种撞墙的冲动。 出租车便是在我的严重走神中多行进了一个路口,待我重新回头站在宝宝学校门口时,孩子们大半已经走空。 我细细看了一遍,宝宝并不在剩下的孩里。这一惊非同可,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孩子又被劫走了。 急急忙忙一路寻过去,我汗出如浆,只觉得背后发麻,嘴里发苦。若他丢了,我简直可以在笑笑面前自杀谢罪。 幸亏没走出五十米便一眼见到我送宝宝的那只宝蓝色书包。这孩子的手牵在一位老人手中,我稳了一下心神,硬着头皮走过去,喊一声“阿姨”。 于是回到家,面对一脸迷惑的笑笑,我只有摊开手向她交代:“你妈妈把宝宝带回去过暑假了。她说既然明天开始放假,那就让孩子在姥姥家好好待着。” 笑笑的脸垮下去:“我的妈呀,你真狠!” 我没法发表意见,只有不做声。 她咬着唇,闷了半天又问我:“她还说了什么?” 我想了想,一字一句心地说:“她说如果你想宝宝了,就带着孩子他爸一起回去接他。” 她哼了一声,捂住脸。我看到她的指缝里渐有泪水滴落,但她的哭泣毫无声息。 我已经说不出宽慰的话来,除了递给她一盒纸巾。 我默默走进厨房,艰难消化方才被笑笑母亲劈头盖脸的谩骂。那些刻薄词句虽已被我全体吞进肚里,但,这样的气,实难生受。 世人谤我,我并非圣贤,我满腹委屈。 杜力恨我,我莫名其妙成为他最憎恶的仇人,但他又怎么知道他错了。他又怎么知道我不但从不妒忌他,而且我是将对人世间尚留美好的信念寄托在了他与笑笑的婚姻上?他又怎么知道当他将我的信仰打落进泥土里时,我的痛心疾首,我的怒其不争? 笑笑母亲恨我,我相信她的恨是出自对女儿的关切。但,我又是何其无辜?我试着作过旁观者,不介入,不说破。可是最终我被卷进笑笑与杜力的故事中,只因我无法袖手旁观。 成为众矢之的,只因我站在了笑笑身边。我不后悔我曾经扶过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需要我的扶持。可是此刻,我站在厨房里,忽然发现,我扶着的,是一个也许撒不开手的责任。 我可以退缩么?连笑笑的家人都如此坚定地站到了杜力那里,为什么偏偏是我,成为他们迁怒的目标? 我是否应该悄悄转身?不着痕迹离开那个容易受攻击的位置? 我不害怕杜力的威胁,但是笑笑母亲的怨毒眼神令我胆寒。我努力替自己振作,寻回勇气面对,但,三十年的生活经验在警告我,我正在过一条超越能力的底线。 我对牢鸡汤发呆,忽然动摇。我在替一位孕妇煲汤,鼓励她离开家庭,我是否应该做这么多事情? 我能否承担得起任何的闪失? 我讨厌自己这样的摇摆,也无法坚定自己的信念。于是宁愿守在闷热的厨房,也不去开着空调的客厅同笑笑一起待着等汤够火候。 可最终躲不过,笑笑走来开了厨房门,站到我身后,对我说:“四面楚歌,我是楚霸王。” 我擦着汗,假装忙碌,又是切葱又是剥蒜,百忙之中状似不经意地对她说:“那我就是渡口的船夫。我的台词应该是,霸王,回头是岸。” 她问我:“回头是岸?那个四三不靠的码头,我已经回不去了。” “江东父老都说盼你回去,四三不靠的码头也说要重新修整。霸王,你回去的话那就是皆大欢喜。” 她怀疑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妈对你说了什么?” 我急忙掩饰:“没有,我就是应景儿逗逗你。不然,我来那个虞姬,大王啊,我先死一步!” 她幽幽地问:“连你都死了,本王就只能一个人去乌江了么?” 我说不出话来,剥了一案板的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我说不出话来,只得剥了一案板的蒜。 她又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可是,我又算哪门子的英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说离婚连自己的父母都看死了,说我离开了老公就没有前途。展颜啊,这离婚就是揭盖子,揭开了一看,原来我这个人一无所有,全部的价值,只是三个字:杜太太。” 她对牢那锅鸡汤,仿佛对牢能回答她问题的大神:“不是都说来日方长么?不是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么?从到大被揪着脖领子学了那么多东西看了那么多书不就是图个自尊自爱自强么?为什么现在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为什么我这条路还没走就已经到了头?啊?” 她问我:“展颜,你怕不怕?你失业了,你怕不怕?” 我还在剥蒜,已经将案板堆满犹不罢手。她问我怕不怕?我该怎么告诉她?我怕,我怕死了。我带着我根本没丢的灵魂陪着魔鬼大人玩了一出寻魂游戏,现如今我出落得品行高洁两袖清风,眼看着下半辈子吃苦受穷不在话下。怕不怕?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讲。 我只有对她说:“我和你不一样。” 她离了婚自然有赡养费,杜力的家产如此丰厚,分出一半给她,她下半辈子便可衣食无忧。失了婚的女人只要有财产傍身,自然好过我这样的大龄无业剩女。她所失去的,无非是杜太太的身份,她父母所失去的,无非是亲友间羡慕的眼神与杜力承诺的豪华别墅。 而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正才是没有出头之日。 她却完全会错意:“是啊,你那么能干,再找份优差易如反掌。你可以独立潇洒,万事不求人。怎么会和我一样?我还要为了钱同杜力津津计较,出动律师唇枪舌剑,用尽手段。” 我放下蒜,去拍她的肩膀:“你想太多了笑笑……” 她闪了一下,勉强笑,转移话题:“咦?你怎么剥了那么多蒜?我们要吃炒蒜头么?” 我看着那一堆无用的蒜头,呆了一下。定了定神,翻箱倒柜找出个玻璃瓶来,举着对她说:“我泡点醋蒜。”刚说完,手一滑,那瓶子落在地上,碎成碎片。 我低着头开始清理地面,哗啦啦将玻璃扫进簸箕。心里的一股子郁气忽然冲上脑子,我使性子,索性将一案板的统统蒜倒进垃圾桶。 又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双手。笑笑一直看着我弄,没有出声。 冰凉的水冲在我的手上,那凉意倒有些象老刘握住我的手时那冷冷的清凉。我不愿再想起他,立时关上水龙头,将手擦干。 手上还留着蒜头味,惹得我一叠声抱怨,好象这世上最给我罪受的不是别的什么,只是这一手不好闻的味道。 笑笑假装没有看出我的情绪,自顾自将炖着鸡汤的锅盖掀开,赞一声“真香啊”,便关火盛出。又漫不经心似对我说:“得用醋洗,你教我的,你忘了么?” 我忘了,我不近厨房已经太久。 她却是浸淫其中,与柴米油盐为伍,过了这么多年。 我静下来,找出醋瓶,洒了醋汁在手上,重新清洗。她问:“管用了,是不是?” 我闻一下手,做个鬼脸:“就是有点儿醋味儿。” 她看我一眼:“你教了我很多东西呢展颜,我照着你的指点做,一向受益匪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但是她又立刻说:“我饿死了,开饭吧!” 我长出一口气,跟着她一起忙,将饭菜摆好,据案大嚼。 她的胃口居然出奇的好,足吃足喝,我看着见底的碗盘,简直难以置信。 她吃完了,满足地打个饱嗝:“好饱,好好吃!” 她趴在桌子上,用手撑住头:“谢谢你,展颜。” 我微笑:“不客气,想吃什么明天我再给你做,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她说:“不是为了这顿饭,是为了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掩饰着伸手去拨耳边的长发,但我忘了,我的发已剪短。我的手掠过自己的耳,空荡荡放下。 她看着我:“新造型挺好的,我说过了么?” 我摇头。 她说:“真的,显年轻。” 我看她一眼:“我很老了么?” 她哼哼:“你很年轻么?” 我瞪她,佯怒:“喂喂喂,别忘了我多老你就也有多老。” 她叹了一句:“我的青春鸟一去不回头……” 我哀嚎:“s!我听不得这个。” 她笑了笑:“你就鸵鸟吧你。” 然后她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我忍不住问:“又怎么了?什么事儿?” 她大约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张闻给我打电话,请我和杜力去参加他们婚礼。” 又是张闻,我有种说不出的厌烦:“嗯哼?” 她问:“你会去么?他说他早给你下帖子了。” 我随口说:“看吧。” 她说:“就是明天了你还看吧?我想跟你说,我打算去参加,你不会怪我吧。”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有兴趣在闹离婚的时候去参加人家的婚礼,我仔仔细细研究她的表情。 她故意不看我,说下去:“有人漏夜赶考,有人挂印辞官。婚姻是什么?年轻的时候,懂的太少,做得太多。而现在呢?终于明白了,却一切都晚了。” 我摇头:“你悲观了。” 她也摇头:“那么,给我一个乐观的理由。” 她轻轻地说:“我想去看看新娘,过了明天她就是张闻的老婆。一辈子就这么交代给张闻,我想看看她走进坟墓时候的样子。我更想去看新郎,张闻,他离开你就是他一辈子错误的开始。我想亲眼看见他一步一步走在没法回头的错路上,我想目送他走上红地毯,祝福他,祝他永远走不出婚姻的噩梦。” 我惊讶地看她,她从没如此恶毒过,就是当年张闻弃我而去时她也从未如此诅咒过他。 但是她还没有说完:“我还想看看杜力。我想再看他一次,看他是怎样的虚伪无耻,站在我身边,假装对我亲怜蜜爱,假装与我从无间隙。我还想看用他假装低调的炫耀来寒碜他当年反目的好友。我知道就是为了这个他才会去那个婚礼,不是为了旧情,只是为了旧恶。 我想看清楚那个我深爱过的男人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长着眼睛,我想用它看清楚那些我早该看见的一切。” 我深深看她,她的脸上有怨毒,从来不属于她的表情,令得她原本柔和的脸变得线条僵硬。她的嘴抿得紧紧的,是一把沉重的锁,锁住她原有的宁和。 我劝她:“你的心已经什么都看到了,何苦要去现场用眼再看一遍?” 她摇头,一直摇头:“不一样啊展颜,不一样。” 我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是因为你希望你的心想错了,你还抱着希望,所以你一定要去看一看?” 她说:“我不知道。” 她问:“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知道杜力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物欲熏心的行尸走肉,我知道莫文是怎样的两面三刀不值得相信,我还知道张闻已经堕落地再也没有当年的纯净。 我知道那个婚礼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们心存希望,我都知道! 可我什么都没有说,笑笑没有说错,我们一直懂得太少,做得太多。 我累了,我怕了,我倦了,我厌了。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也希望那个婚礼会有奇迹,或者我只是不想再劝笑笑,或者,我只是为了给那个不该再有机会的男人一个机会。 我没有再说什么。 =========== 上一章,半夜十二点写的,脑子一片混沌,居然出现了“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除了递给她一盒纸巾”这样的搞笑句子来。除了再次展示了我的智商下限,也说明了大家还是要早睡早起才能思路敏捷啊! 后面两章大概会很有戏剧性,各位期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下雨,非常大的雨。这样的天气总是很难叫到出租车,这个城市永远有那么多的供不应求,不如人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尴尬场合,我对自己说那是因为我不放心笑笑。但,真的如此么? 昨晚笑笑回去后我便陷入沉睡。我以为自己会害怕睡觉,不,我以为自己会害怕再与老刘在梦中相见。但,其实不是。 我如此迫不及待扑在床上,又如此充满期待地闭上眼睛。 可惜一夜无梦。 直到中午我才醒来,怔怔坐在床上无所事事,脑子里许多念头如惊涛拍岸,澎湃汹涌。我尽了全力筑起堤坝,平息那心中的巨浪。而最终,我站起身来梳洗打扮,我要去做最不该做的事,我决定去参加婚礼。 现如今我站在了婚宴大堂外,新郎新娘的大幅婚纱照放得比真人还大,明晃晃立在我眼前,倒有些象示威的标语。 我用心打扮本是为了在我的脸上贴一张我不后悔错过你的标签。但是此刻,我几乎没在额头刻上lsr字样。 我尽量整理自己的衣衫,那湿了后粘在身上垂头丧气的真丝裙子,还有已经被雨水弄化的彩妆,高跟鞋子进了水,每走一步都留一个湿漉漉的鞋印。我对牢巨幅婚纱照深呼吸,挺起腰板。气势,我对自己说,外在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气势。 张闻就站在前面,今天打扮得格外正式。莫文的样子与我印象中的有太大出入,我用了很久才分辨出那三层厚粉与夸张假睫毛下的我认识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太希望如此,我觉得他们站在那里,好似人形玩偶,呆气有余,真实感欠奉。 我忽然松口气。我完全不希望自己站在他们的位置上,手拖手却好似手铐住那样别扭。婚礼如此盛大,新郎脸上却带疲惫,新娘笑脸如花,但,更似塑胶花,真实感欠奉。 黏在身上的裙子,湿漉漉的脚,花掉的妆,那一切的狼狈,都不再是问题。 人总要走到这一步才知道,原来这样的盛大婚礼不再是我的梦想,这个看上去相当不错的男人并不是我的良配,我那些过往纠结伤心的岁月,都已经一步步将我拖离了这个桎梏。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新郎新娘面前,释然微笑,伸出手:“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我双手奉上红包。 莫文看我的眼神很怨毒,我从来没见过她怨毒,但在她的大喜日子,她怨毒地看我。她没说话,只是“哼”出声来。 张闻略好些,用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对我说:“谢谢你,杜姐。” 我是杜姐,站在他的婚礼上,我不知道叫我一句展颜会令他有多么难以自处?我好笑,于是忍不住笑了笑。 莫文又看我一眼,目光如刀。 她开口:“那位刘先生呢?怎么没来?” 我的脑子迟钝了,所有脑细胞都用了最慢的速度运转。我想不出怎样回答她,因为我的胸口被堵上了大石头,再也喘息不得。我憋得发青的脸想必是史上最好笑的笑话,因为方才还在阴冷恶毒状态的莫文忽然笑了,笑得一脸春风。 她甜甜说:“一个人来也欢迎,招呼不周,请入席吧。” 自然有人过来领我入座,我落寞地随意坐下,茫然打量整个婚宴大厅。 很气派的婚礼,以张闻的经济状况并不是负担不起,但,绝对会令他感到吃力。我不知道这样的奢华是出自谁的念头,张闻?莫文? 但,这与我无关。 我缓缓喘气,呼吸渐渐自如。地狱,我何曾离开过?它就在我的心里,魔咒叫“老刘”。只要念出这两个字,我的眼前自然发黑,我的魂魄自然堕入无底深渊。 前男友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这不让我伤感。 让我伤感的竟然是曾经说要同我一起来观礼的那个魔鬼,此时已是再难一见。不,就算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知道该拿出怎样的脸来同他相对。 我知道我此刻的样子若落进别人的眼里,绝对还在惦记英俊新郎的不甘心的悲情前女友。但我无所谓,别人怎么想,又同我何干?至少老刘在这些天里教会了我一件事情,坦然拿出真面目,虽不能解决问题,至少可以令自己舒服。 可是我忘记了这样的想法本就是地狱法则。 杜力已经过来了,带着三分笑,不怀好意地看着我:“哎呦,你居然也来了。怎么着,还想亲眼送张闻进洞房不成?” 我对自己说不要同他讲话,同他唇枪舌剑论战多次了,我并非自虐狂,自然懂得沉默是金。 他又看我一眼,笑了:“伤心得话都说不出了?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别撑着,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你要是想哭,我送个十包纸巾擦眼泪是不在话下。” 我没有理他,我看穿了他的孤单空虚。不,是我自认看穿了他的孤单空虚。 我猜他没有朋友,他寂寞得要命。他迫不及待想找人说话发泄情绪,哪怕那个人,是我。 也没容他说出更多的话,杜老板并非如我这样的闲人,只一下工夫便有许多的人簇拥过来同他搭讪寒暄。 我乐得自在,看着他被人裹着去了别处。 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个女孩子,眨巴眼睛看着我,发问:“那个就是杜力?原来还这么年轻?你跟他很熟么?我看到他特地过来找你说话?” 我没有搭理她,但是她不放弃:“你是他女朋友?他不是结婚了么?不过现在谁还在乎男人家里有没有老婆,是不是?” 我懒得同她说话,换张桌子坐下。 原公司的同事们陆续有来,在离我很远的一桌。他们分明早已看见我,一群人凑在一起低头私语,却没有一个过来同我招呼。 我坦然自若,用手撑着头,决定就当是来看戏了。这世态炎凉,也着实比戏都有趣。 做人的乐趣不就是你上场,我看戏。我上场,你看戏。互相娱乐,互相消费? 我甚至有了新的主意,站起来便朝同事们的那桌酒席走去。 我打算好了该如何同高登搭话,我想好了措辞让他难堪,我知道也许一分钟之后我就会后悔自己这样无聊,但这一秒,我按捺不住那种恶作剧的找乐的心情。 可惜没有走到那里,半路便杀出了笑笑。 笑笑今天精心打扮了,漂亮如故。不知道真相的人,怎会想到她曾经历的,同正经历的那些惑与痛。 她过来挽了我的手,拖我走到一旁:“展颜……” 我拍拍她,看着她替我担忧的样子好笑起来:“怎么了?吃喜酒来了,倒弄得愁眉苦脸倒像是来吃豆腐饭的?” 她不安地看我:“你没事吧?” 我安慰她:“我能有什么事?” 她不信:“那你干嘛还来?” 我摊手:“没看过《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这种场合最合适大龄未婚男女青年开展社交加互相勾搭了。我就是来找找有没有机会给自己弄个休格兰特。” 我能说得那么贫,她才放下心来。又低声对我说:“杜力也来了,刚才还拉着我问我要不要跟他回家。” 我看她,她苦笑:“我跟他说看他今天的表现。” 我刚想发表意见,杜力已经过来表现,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他想拖笑笑的手,笑笑略一挣扎,但依旧给他握住。他于是笑得得意,示威般对我说:“展颜啊,我们要入席了。张闻很够意思,请我们坐主桌。怎么,他没请你去那里坐么?也是,你只不过是过气的前女友罢了。 其实我说你就没必要来,人家莫文那么漂亮你看了不得回家砸镜子去?” 笑笑轻声喝止他:“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还没喝酒就说醉了不成?” 杜力今天很给笑笑面子,立刻住嘴,只向我歪了歪嘴,便拉着笑笑去了主桌落座。 开席了,我自己找了个角落,默默吃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所有婚礼都差不多,祝福也都毫无新意。我不关心那行礼的二人是否白头到老,是否佳偶天成,我只是心无旁骛,埋头苦吃。偶尔抬头,也只为观察一下远处主桌上的笑笑与杜力。 杜力真忙,不停有人过去敬酒递名片。真不知这是他的商务宴会还是张闻的婚礼。我看到高登都端着杯子凑了前去,想来老板明日听说低级职员莫文的婚礼上会有杜力可巴结而他却错过,一定痛悔。 我边上坐的是不知来自何方的神圣,一家子连汤带水吃得欢畅淋漓。且,还有奶娃在旁哭叫权充伴奏。当那慈爱的母亲公然解开衣襟哺乳时,我除了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默咀嚼,还真是别无他法。 新郎新娘照例是在台上现破动感情地念了一大堆的谢词,可惜恐怕除了拍摄录像的,没有谁会听进耳朵里。婚礼进行得极其顺利,冷盘热炒流水价上桌,又被风卷残云消灭殆尽。我摸着肚子开始犯困想打饱嗝,便看见新娘又换过一套礼服,开始了漫长的敬酒征途。我正思忖着等他们走到我这里时,是否该躲上一躲?只见笑笑已撇下了杜力朝我走来。 杜力正忙着接受各式奉承,只怕也无暇他顾。我微笑,迎过去,索性拉着她走出宴会厅。 原来雨已经停了,外头尚有一个不错的花园,我们便在那里长凳上坐下。下过雨,空气里带着青草香气,沁人心脾。我深深呼吸,慢慢吐气,满足地伸个懒腰。 然后我问笑笑:“你还好么?” 她也在此时发问:“你还好么?” 我们一起笑了。 她先说:“张闻变了,他给杜立敬酒的时候,一口一个杜总,一口一个感谢赏脸,我简直以为他这是被哪个杜力公司的职员附身了。” 我不在意地说:“人到无求品自高,现在的张闻,有求于人的事情多了去了。再装得连人民币都不认识了,叫他拿什么来付那一堆堆的账单?” 笑笑点头:“人变起来真是可怕。” 我惋惜:“环境逼人啊。看着现在的他,我是真的爱不起来了。” 笑笑调侃我:“喂,不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吧。” 我不说话,心里闪过当年张闻的样子,疑惑着:“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了,那个我心里的白衣文雅的张闻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你说,会不会是我从头到尾就没真的认识过他?” 笑笑也疑惑起来:“那你说杜力呢?是我看错了?还是他变得太多了?” 她并不等我回答,自己已经说:“不管什么原因,他都已经跟我嫁给他的那个杜力判若两人,是不是?” 她又自问:“那么我呢?我变了没有?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摸着脸:“皮肤摸上去一层粉,粉底下盖着皱纹同雀斑。时光催人老,转眼就是孩子他妈,老太婆啦。” 我安慰她:“你只是成熟了。” 她纠正:“不,是心变老了。” 我低语:“要这么说,那我也老了,杜力也老了,张闻也老了,我们的心都老了。” 笑笑说:“这就是最公平的,无论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得到的东西再多,你依旧只能拥有一次年轻。” 她的话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截住:“说得真好。” 我们一起回头看,那个妞儿,光彩照人的杜力的女友,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身后。 我不由自主握住笑笑的手,仿佛是希望我的手能传递些力量到她身上。 笑笑倒是颇为镇定:“你好,来参加婚礼么?” 那女孩笑起来,甜极了,但是我们实在无法欣赏那样的笑脸。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带着撒娇的味道:“我本来有机会来参加,但是你知道的,现在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笑笑“嗯”一声,任她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是来拿遣散费的。姐姐,你好厉害,杜力那颗已经飞走的心又飞回你的笼子来了,你高兴么?” 笑笑没有说话,她自己说下去:“不跟你斗下去,是因为你方才也说过,谁都只能年轻一次。我的青春不可以耗在一个打不定主意的男人身上。我放弃了,不争了,姐姐,我把他还给你。” 她甚至要同笑笑握手,仿佛宽宏大量的领导屈尊安抚无理取闹的下属。 笑笑并没有伸手出去,她僵硬了几秒,又慢慢将手缩回,搭讪地笑:“恨我了?呵呵,别恨我,姐姐,我也只是想找个好男人,我也只是一个被情伤到的傻女人。” 我想起那个夜晚,校园路灯下缠绵的男女,也许她也曾经付出真爱?可那样的真爱,充满了伤害与悲哀,年轻女孩的勇气如此旺盛,我不明白为何不能绽放在别的花园? 我黯然垂头。 她忽然又将手伸到我面前:“这位姐姐是杜展颜吧?我也希望能有一位像你这样的朋友。” 我倒退了一步,她的手再次落空。 她并不介意,大约是早有心理准备,向笑笑挥挥手:“姐姐再见!” 我们看着她走到宴会厅门口略一亮相,便将正杯盏交错的杜力勾了出来。他急匆匆将那女孩带上楼,大约是去了某个包间。 笑笑远远看着,意兴阑珊,不发一言。 而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个地方:莫文那双紧紧追着杜力的眼睛。 作为婚宴的唯一女主角,她不去注意她的妆容与微醺的新郎,而是那么犀利地看着杜力与他的女友,并且,在他们消失后又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将目光聚焦在站在门外的笑笑身上。 我拉着笑笑,转了个身,拿背对牢她探究的眼神。我不曾忘记,我不会忘记,这是一个多么善于从细微线索里孜孜不倦隐忍不发默默推论出真相,并且一击而中的能人。 我的心底有隐约不安,提醒我,一定要拖着笑笑远离她的视线。 笑笑随着我慢慢退到她的视角盲点。从我们的角度看那个喜宴,繁华热闹只是隔窗的繁华热闹。我们的头上真实地顶着是一片乌云密布的天,我们身处在如此渺茫的世界里,那喧哗与喜气,进入不了我们的眼底,心间,温暖不了我们冰冷的五脏与躯体。 笑笑忽然问:“十年前如果你对我说爱到尽头只留得下讨价还价买单结账,你猜我会说什么?” 我说:“还用问么?两个字,放屁。” 她用手捂住脸,抽泣了一下。 又放下手,匆匆忙忙擦了眼泪,强笑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去对那个十年前的自己说,爱真的有尽头,等爱到了尽头,也就是柴米油盐,吃饭喝酒,买单结账,拍拍屁股走人。” 我有些心酸,只有抬头看天,睁大眼睛:“十年前的你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相信。” 她轻轻哼:“是不会相信,可如果能够看到十年后自己的样子,就什么都能明白了。” 我终于低下头,落一滴泪。又立刻抬头,装得淡然。 我们看着那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下了楼,脚步轻松,春风满面,径直走出我们视线。笑笑说:“那就是十年前的我,多么幸运,看到了今日的我。” 我比较现实,接口说:“上去的时候还是个穷学生,下来已经身家丰厚。爱情诚然可贵,少奋斗许多年。” 我还待再说下去,杜力也已经下楼,朝我们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他还没走到笑笑面前,便已经脱下外套,殷勤地给她披上:“会不会冷?站着多累,为什么不进去坐着?” 笑笑看他一眼,缓缓摇头:“我不进去了,我想回家。” 杜力喜出望外:“好好好,我这就叫司机把车开过来送你,不,送我们回去。” 笑笑打断他:“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回去。我回我自己家。” 杜力奇怪地看她:“你自己家?哪个家?” 笑笑忽然握住他一只手,留恋地抓紧,他也反握住。 笑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配合地用一条手臂环绕她。 笑笑默默拥抱他,便是我在旁边都能感觉得到那股诀别的味道。 她慢慢地,吃力地说:“再见,杜力。” 然后她推开杜力,离开他的怀抱。杜力僵硬地站着,不自然地微笑:“你这是怎么了?” 她摇头:“我很好,我就是累了。” 杜力急着打断她,仿佛截断了她的话便能截断她的念头:“累了就回去休息……” 她没让他说下去,她的声音真委婉,就仿佛在诉说情话。 但是我明明听见她在一字一句地说:“明天就签字离婚吧。钱,我不争了,你愿意给我多少都行,不给也可以。我同你结婚,并不是为了钱,何苦现在要分手了,反倒拿着账本子津津计较?我只求快点结束,我累了,我拖不起。” 杜力没有说话,他的额头青筋鼓起,脸色红紫不定。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笑笑把披着的外套穿上身:“这件衣服是我买给你的,我穿回去,留作纪念。” 杜力依然无语,笑笑说的话仿佛皆是咒语,而他,已被咒语变成了石像。 他的喉结在上下抖动,喉咙里有一两声难辨的声响,似是呜咽,似是叹息,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笑笑就这么走了。 我最好的朋友穿着她老公的外套,就这么优雅地缓步离开。在街灯下她的影子被拖成长长一条,那样的阴影,就此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远去,如此决绝,如此果断。我几乎不敢说我认识那个笑笑。 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谁也不敢说,真的认识谁。 我竟然没有跟上去送她回家。 我竟然一直同杜力站着,直到他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去死吧!” 我从尚存的震撼中醒转,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瞪着他:“你胡说什么呢?她是你孩子的妈妈!” 他闷声说:“我不是说她!我说的是你!你!你个象耗子一样躲在角落里专门挑拨离间鼓唇弄舌的无耻卑鄙人!” 我呆呆看着他,半晌才捂着胸口,平复那股怒气,勉强说:“算了,你这是气话,我不跟你计较,也不跟你争辩。” 我转身要走,但他伸手猛拽我,几乎是将我扯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声音非常难听,嘶哑着,倒像是发自地狱:“我向满天神佛和我杜家的列祖列宗起誓,我要是不把你整到走投无路死无葬身之地,我绝不罢休。我要是违背誓言,我就自断前程,死在你的面前!”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恶毒的誓言,我没想过我这辈子会有幸身受。 我不是没有后悔昨晚为什么不干脆劝笑笑回头。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为朋友两肋插刀,我都做到了,于是现在,我被挂上了十字架。 我默默地叹气,替自己叹气,也替笑笑叹气。 何其不幸,笑笑遇见了杜力。何其不幸,杜力卖掉了灵魂。何其不幸,我成了他怒气子弹的标靶。 我思绪一片凌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试图反击:“杜老板是打算买凶杀我呢还是亲自动手?要是打算卸掉我胳臂腿什么的,别找太贵的,回头还有一堆医疗费等着你结账,搞不好还要为了我进局子吃官司。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进去先喊喊价,看看有谁愿意自告奋勇替您出力的?我刚才看到了,这儿想办法要跟你套交情给你办事的人还真是不少,指不定不用出这个门我就能成残疾人。” 他冷笑:“什么意思?吓唬我?” “不敢。就是想提醒你,我的手机随时可以拨打110。” 他反问我:“你以为我就那么点本事?” 我调谑地看他:“哦?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他平静地说:“我可以保证从现在开始你再也没法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我问他:“是么?” 他看了我一眼:“你不信?你可以试试,把你的简历随便投吧,我们可以一起等,看看你的手机什么时候会响?” 我扬一下头:“好,就算我找不到工作,可我还有积蓄。我可以自己开个店,做些生意。你能怎么办?” 他又笑了:“开店?你租得到门面么?你看中哪家我定哪家,你信不信?好,就算你租到了,你做什么生意? 你做任何生意我都在你边上开个一模一样的铺子,卖跟你一样的东西,比你便宜,你活得下去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疯了么?我有那么招你恨么?” 他咬牙切齿:“就是那么招我恨!” 我叹气:“好吧,就算我在这里活不下去了,我可以出国。我不信你为了我还追到天边去?” 他忽然狡诈地笑:“你可以走天涯,但是你有个妈,你忘了么?” 我吃惊地看他,忍不住大声说:“别打我妈的主意!” 他笑而不语,从兜里掏出张纸,给我看。 那是一份复印件,我就着灯光一目十行看下去,几乎没尖叫出来:我当然认识自家老妈的签字。我当然看得出那是一份非法集资的协议书,金额,居然是一百五十万。 老妈哪里会有那么多钱?我一头汗,看牢杜力。 他笑得舒心极了:“你妈说,就借一百五十万,其实我本来的计划是让她借个两百万呢。” 我顾不得别的,抓住他的衣领,猛烈摇晃:“你神经病啊!害人就害人了,你害我妈干嘛啊!她以前对你多好,你落魄的时候没少吃她做的饭菜!” 他摇头冷笑:“我没忘,你看看日期。” 我松了手,又捧着那张复印件仔细看了一眼——居然是半年前的。 他说:“本来是真的想给她个机会赚些高利息的,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要拦着她。可谁知道,只过了半年的时间,你就成了我的头号敌人了。嘿,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也好,你看到了么?就凭这张纸,我就有办法让你这白眼儿狼倾家荡产,倒欠一屁股债。”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现在想杀人的,是我。 ============ 这一节会不会显得突兀?变调?无聊?傻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十一章 但这又关我什么是事?我需要操心的是手上要操作好的订单,我替老王定下来的价钱是还需要去同工厂协调沟通,控制品质的,得确保厂里给出的货品质量不会被低价弄差。我揉着太阳穴想着,我也算是天良未泯了,做到腰酸背痛,也不过是为了对得起每月打到我工资卡上的那个数字。 就是那个数字,收买了我的日子,令我灵魂尽失。 我挺直了背,从文件里抬身问还坐在我对面安静看杂志的老刘:“灵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老刘冷不丁被我问到,抬起头:“啊?” 我重复:“灵魂,我的灵魂,究竟长什么样儿?我是说,我要找一样东西,总得知道它是什么样子,总得知道,没有它的时候,是什么光景?拥有了,又是什么光景?” 老刘看着我:“没了它,是你现在的样子。有了它,是莫文现在的样子。” 果然是魔鬼,言语里带着天然的恶毒,重拳砸倒努力表现无恙的我。是的是的,我没有灵魂,我热爱物质,所以我活该眼睁睁看着有灵魂的莫文的名字写在张闻的喜帖上边。 莫文,她坐在前台位置上足足三年,不是我忽然起意,也许她会在那个毫无前途的位置上坐足一世。 可她因此保全了她的灵魂? 我怒极反笑,我做错了什么? 努力工作,不偷不抢,商业社会本就是低买高卖,我只是遵循这个规矩办事,为何我落得个连灵魂也无?我摇头,若我一如莫文,那至今还在拿份卑微的薪水,又怎么偿还一路成长里亲戚们的好意与帮助?怎么在商业社会里站直身体响亮说话?若能只靠空气吃饭,我也愿意做个有气节的烈女,可是空气?我深深呼吸,这间办公室里,连空气都是依靠过滤器来保持清新。 而我得到了什么?一张来自旧爱的喜帖。一个来自地狱的灵魂交易机会。 现在,连恶魔都取笑起我的毫无灵魂来。我气结:“那你何必舍近求远,巴巴地同我费时费力。直接去找莫文去啊,她那里,是现货。不同我,我是没法保证品质的期货。” 老刘微笑:“展颜,你妒忌的样子很好玩,像个孩子。” 我妒忌?妒忌谁?我愤愤看着他,他忽然站起来伸手拍我的头,我目瞪口呆,无力地闪躲了一下,但他温柔地将手放在我的头顶,我被催眠了,只能一如孩子般被他安抚,乖乖抬头看着他,他的湛蓝的眼珠子里有一个的我,我看着他眼里的我,晕眩似的,咧嘴傻笑。悻悻地“嘿”了一声。 他奖励似,也对我笑,露出白白的牙。然后坐在桌子上,晃着两条长腿:“我现在对这个无趣的地方有了些兴趣,展颜,告诉我,有朝一日,你离开这间屋子,你会留恋什么?” 我会对这里留恋么?我将目光调整到我的文件上,拉开彼此距离那样冷静地端坐,伶牙俐齿将他方才对我说的话原样奉还:“老刘,聪明人不要说傻话。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会留恋这个鬼地方了?” 老刘大约是不懂修辞的,他竟回答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我叹气,笨蛋魔鬼,地狱一定很无趣。 他继续说:“你刚才开会的时候,我略看了下你这间,呃,办公室。” 我把继续埋头研究文件,不理他。但他继续说:“你的抽屉里好多零碎,眼药水风油精,眼贴膜,面膜,护肤霜,丝袜,好多管口红,好几个牌子的胃药,你的桌子底下藏着两双拖鞋,你还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的按摩机,我甚至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充气枕头,一条毛毯。” 是啊,我想起在这间屋子里拼命的日日夜夜,我感慨:“所以我要离开这里,这里就是个坑,活人进去,活死人出来的地方。” 然后我想起别的:“老刘,你们那边儿流行随便翻人家东西?” 他笑笑:“不。” 我瞪他:“那你凭什么翻我东西?” 他又笑:“因为,我对你感兴趣。” 我呸,感兴趣就可以乱翻别人的东西?我用力拿眼光当刀子劈他,他却无感,自顾自说:“我看到的是,你把这里当成了家。” 我的声音高出三个调子:“家?别逗了。这话还是留着等我给老板表忠心的时候说吧,我脑子没被门夹坏,也没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鬼地方我多待一天都觉得折寿。家?家不是这样的。” “家是怎样的?”老刘问我。 我没有说话,捧起文件,一目一百行那样翻阅。那些数字毫无意义在我眼前飞舞,什么都看不进去,我气哼哼将文件放下。 老刘不再说什么,他继续看那本过期杂志,同我相反,他仔仔细细看着每一页,看得津津有味。我等了好几分钟,终于艰难地开口:“老刘,独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一个单身女人无论待在哪里也成不了一个家,你懂么?” 老刘便将杂志放下,蓝眼睛盯着我的脸,要看到我骨子里的样子:“展颜,你的灵魂换不回一个家,这,你懂么?”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表情,纵然他此刻面带笑容:“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无语。 他不再看我,但还在追问我:“你说你要钱,很多的钱。展颜,你真的相信钱能买回你要的快乐么?” 简直是良心之问,不,天问! 但我早问过自己千百回,我冷冷回答他:“我只知道,一个没有钱的女人更不容易得到快乐。” 可他戳破我给自己准备的洋泡泡幻觉,“那为什么莫文快乐呢?” 该死的,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抬起头,打算将这个问题丢给他。 但是他不见了。好吧,我习惯了,魔鬼式的离开,在这样把我问到如坐针毡之后,他老兄轻轻松松,连烟雾效果都欠奉地,就这么走了。 我继续埋头工作,但,我无法集中精神。我闭上眼睛,眼前是梦中那个孤单买楼的自己,我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家。 我一直以为只有当我有了钱,我才会有个家,我的家,必须是物质丰富,舒适富足的窝,我一直在努力,握紧拳头咬牙前进,但我现在坐在这间办公室里,那个魔鬼说:“这里是我的家。” 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或许我一路都在失去?空落落的办公室,承载了我的不幸与可悲——我要的家,甚至连出卖灵魂也无法得到。 我默默地把张闻的喜帖举起来,一下一下撕扯,纸张很硬,但我用尽全力,我撕,撕,撕。直到它成了碎片,比我的心还要碎得更彻底的碎片。 然后我打开窗户,迎着风,撒下这一手的裂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十二章 幸亏笑笑来电话拯救我。 我最好的朋友,我无法同她讲我最新的遭遇,怎么启齿?笑笑,多日不见,我此刻正忙着寻找灵魂好卖给地狱?或者,笑笑,还记得张闻么?他要结婚了,亲派喜帖到我手中,新娘子,是我认识的公司同事? 又或者,笑笑,多年好友,给个提示,帮我想想我的灵魂究竟丢在了哪里?助我速速找回了卖个好价钱? 算了,我闭嘴,只是安慰地想,幸亏还有这样一个老友,当我拿起听筒,听见她的声音,会觉得如夏日饮冰茶冬日捂暖炉般舒服。 我捧牢电话,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展颜,晚上穿漂亮点,我结婚纪念日,你必须要来。” 啊,是,我看着日历,七月十六日,谁会在这样的盛夏结婚?只有那个什么事情都做得顾头不顾尾的笑笑。 当日我们毕业前夕,我寻工作寻至天昏地暗,而她,一直捂着胸口吐到天昏地暗。于是两个好姐妹一起搬出学校宿舍后,我直扑到公司捱苦日子,她便匆匆忙忙结婚生子。 没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大约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于是年年大张旗鼓庆祝结婚纪念日。且,越来越热衷于在这种日子,尽力拉拢各种她眼中的标准好老公模子,替我作速配。 单身超过三十岁,男人可以作贵族,女人,就是豆腐渣。 若不是那么多年的交情,若不是能理解她的一片好心,谁会喜欢如绝症病人般被如此嘘寒问暖地关心着? 但是这样的关心亦殊为难得。也只有多年的老友才会替我一次次张罗。我并非不识好歹,亦次次捧场赴约,而她呢?先时还有些遮遮掩掩,渐渐的,大家都老皮老脸,心照不宣,今天…… 难为她屡败屡战,我笑,回她:“也许会晚一点,但是一定过来。” 她笑得舒畅,今天是我最最爽快的一次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故作的神秘:“那就干脆晚些,这次在我家宴客,你索性等我们吃了饭才来,9点钟,够时间过来吧?” 这么迁就?我笑笑:“想要什么礼物?” 她佯怒:“什么?你竟然没有替我准备礼物?罪该万死啦你!” 我便更怒过她:“你结婚纪念日相当于享福纪念日,这么好日子过着还要我个苦工替你准备礼物,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她炫耀般笑,我仿佛看得到她在那里挤眉弄眼:“你也找一个好老公啊,又没人拦着你!” 我没好气:“好男人都被抢光了,哪轮得到我?” 这种怨言我平日说得太多,她并不起疑心。可我却锥心一痛。 她在电话里笑:“今晚打扮漂亮些,别给我丢脸。” 这么明显的暗示,大约她确实给我准备了个她看得上的好货。我看着窗外钢筋水泥的森林,大约又是一个同我一样的格子间生物,日日人模狗样正襟危坐着,做些鸡零狗碎的商业勾当。赚个卖身又卖魂的散碎银两。 我叹息:“包装过度,却毫无灵魂,何苦?” 她在电话那头楞一下,敏感问:“展颜你没事吧?” 我感激她由衷的关切,我笑着回答她:“老姑婆的牢骚,能有什么事?” 于是她也就释然,略嘱咐我几句,便收线。 大家都忙,她是全职主妇,看起来风光鲜亮,但这年头全职主妇更难当,老板即为老公,样样事情都需打点到他妥帖合意,还有一个更需顾全的儿子,些许马虎都会影响心灵的健康成长,于是一日4时时刻浑身紧绷,全年无休,还不如我,有法定假期,国定公休,实在做不下去,拂袖而去,辞职不是离婚,并不那么伤筋动骨,肝胆俱碎。 难为她一直在主妇生涯里惦念着将我收归同类,我将头重新埋回文件堆,同她讲了这几句,心事忽然被推到暗室里锁了起来。情绪平静,思路重回那些数字,一下,一日便过去。 六点出公司,莫文已经离开。我发现自己特意探头看了下空荡荡的前台,我知道自己想避开她,但,纵然今晚避开了,明天呢? 早上来的时候,以为会从此与这里永别,谁想,太阳照常升起,我也劳作如昔。太混乱了,自从老刘出现,我的脑子里便是一团又一团的乱麻,理不清,越理越繁杂。 干脆将一切丢在脑后,回去梳洗了一番,好好打扮,也算给一个面子。 老刘一直没有出现,他仿佛在人间消失。我猜想他是遁回他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我希望他出现,同我说话。才不见他半天,我便想他,我只能告诉自己,大约这是我注定要下地狱去同魔鬼混的缘故。 到达笑笑家,她第一时间迎出来。漂亮的独栋别墅,精致的装修,她家杜力从穷得顿顿吃馒头到如今风生水起,确实让她当初的毅然下嫁变得物有所值。 一进客厅我便看见今晚的相亲对象。一屋子人,只有他斜斜靠着墙,一股子孤单味道。那是我太过熟悉的味道了,将所有时间与精神泼进公事的人,回到人群里,都会有这种茫然的无所适从。 笑笑确实用心选过了,此人的五官身材与气质都相当合我的眼。 我不由自主扯一下身上的新裙子。两个月前买的,今日第一次穿,腰身那里略紧——一过三十,女人便如吹气球般发胖。 笑笑早过去招呼他,特意领到我面前,同我们介绍:“展颜,这是方辰杰。方的事务所现在是我们家杜力公司的法律顾问。” 哦,专业人士。我笑,会计师、审计师、建筑师、测绘师、律师,我的相亲史,便是同专业人士亲切会谈探讨进一步在商业领域紧密合作的历史。 笑笑自己选了个做生意的男人,但她对好男人的职业期望可以从她为我挑选的未来老公人选上可以看出——永远的专业人士,不会饿死,也不会一夜暴富的稳妥型。 这些人都是好人,只可惜统统与我不能投缘,我假装不知道,但谁都看得出来,连杜力都知道,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只有张闻才会是我的h。甚至是在他离开以后,我还是这么傻乎乎地,连自己都不抱希望地给他留着我那个心里的空缺。 男人同女人在一起,毕竟不是打牌,月入多少,房子多大,学历多高,全部匹配就凑成一对,收埋天窗。我也想忘记张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但不知为何,最后总是铩羽而归。 可笑笑总是在替我沙里淘金那样淘换出不错的好人来,我客气地对方辰杰笑,然后,顺从地按照笑笑的要求坐到角落里的一对沙发上去。 笑笑很有心机,故意将我们塞进那个光线不够的角落,就着那个暧昧的亮度,我的皱纹暗黄一概藏住,老脸扮俏,颇增了几分姿色。 同笑笑也有个把月未见了,我细看她红润细腻的脸,不能不想,那样笑起来毫不扫兴的纹路是多么让人羡慕。 我对她说:“结婚纪念日快乐!” 她笑得满足,伸手。 我于是将礼物奉上,这倒是早就买好的,一套雅诗兰黛护肤品。她客气:“谢谢!” 我毫不客气:“放客房里,我来住的时候可以用。” 她呸我,笑眯眯对方辰杰说:“方和展颜聊聊,我去那边,跟他们说几句话。” 于是,的角落,我同方辰杰对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十三章 对面是所有丈母娘梦寐以求的好女婿胚子,高尚职业,高收入,站起来风度翩翩,坐下去有型有款。 这种一出门便能围上一群靓女的男人不需要相亲,此刻只怕他正在暗自叫苦,我细细研究他的神情,喝了声彩,好涵养,好本事,一副彬彬有礼不远不近的场面的笑容,多笑一分嫌他轻佻,少笑一分恨他冷淡,拿捏如此得当,怕是没有十年功力难以成型。 幸好我也不是吃素的,你有来颜,我有去脸。套上个斯文得体温柔含蓄的淑女面具,不远不近回应他的问题:“是,展现的展,颜色的颜。” 于是他赞一下:“好别致的名字。一定是家学渊源。” 这是在考察我家庭背景了,我笑:“户人家,随手取的名字,不过是盼着孩子能笑口常开。哪像你,方辰杰,寄托许多期望,非混口饭吃的家子气可比。” 他谦虚:“可惜辜负父母期望啦,还不是在混口饭吃。” “都是混口饭吃,只不过,你这口茶饭,是别人的好几餐。”我心里这么说。 但嘴巴上是那样讲:“饭同饭并不一样,虽然每个人也只有一个胃罢了。” 说得不够圆滑,幼稚又带酸腐气,我用脚趾猜也能想到缘故,我缓缓转过头,寻找。 但老刘并不在这个颇为热闹的聚会上。我掉转头礼貌对牢方辰杰,心中琢磨这样被捆在座位上相亲的两人要说够多少话才能礼貌话别? 方辰杰微笑,回答我说:“是,饭同饭不一样,人也只有一个胃,但是为了迁就亲人,这口饭必须要吃得看起来风光好看。有时候替自己想想,真是不值。” 我脱口而出:“那就节哀顺变。” 我知道我刻薄,但人总是贱的多,方辰杰脸上那个假笑仿佛被敲破了,他显出个真实的认真表情:“节哀顺变总是很难的,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失去灵魂。” 我惊讶地看着他,又一次掉转头寻找老刘。 视线所及,衣香鬓影,哪里有那家伙? 方辰杰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知道自己有多失礼,抱歉看着他,胡乱找个借口:“好久没看见宝宝,想看看他在不在?” 方辰杰挑下眉,我解释:“笑笑的儿子,我们都叫他宝宝。” 他于是了然,并且恭维我:“看得出,你与杜太太非常友爱。” 我见过会计师、建筑师、测绘师、审计师,但是与他们的谈话从来不是这样的。开头是互相交换个人爱好,中间是各自炫耀文艺修养,最后是礼貌告别。可今日?说的几句话完全不在程序之内,我疑惑地用眼角余光四处打量,老刘老刘,被我发现是你躲在暗处捣乱,心我回头找你算账。但,又怎么算呢? 我有一丝晃神,总算来得及抓住方辰杰那句问题:“你同杜太太是大学同学?” 我点头,他又一次赞美:“你们的友谊保持时间很长啊。” 我笑:“要同笑笑保持友谊是很容易的事情,她是我见过的最温和的人。” 方辰杰同意:“是,温婉如玉,确实可人。” 我有些疑心地看他一眼,他光明正大地笑,我暗自骂自己多心,笑笑虽然依旧靓丽,但毕竟是他大客户的太太,钱比美女更令人动心,相信他不会有这种非分之想,果然,他转而恭维起我了:“你也是。” 我?我抖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诚然他是个擅长动嘴的,但难道他不该以事实为依据说话么?他哪只眼睛看出我身上有温婉这样的气质? 一个天天扑来扑去为公司卖命奔波的女人身上哪怕有一丝温婉也一定早被刮刀般的生活磨砺出粗糙的老茧。现如今就是我老妈那双被母爱蒙蔽的眼睛也没法看出我有哪怕一丝温婉的迹象,我是说,如果我曾经有过的话。 我决定用更高级的恭维反击他这种太过夸张而简直带着讽刺的赞美:“如果说,我真的有那么一点温婉可人,那也只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个能发掘人类潜能、看出连我本人都没看出的气质的善人。” 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客气地扯着嘴角。 律师,我一向热爱法庭戏,律师戏,我在那些戏里见过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律师,但是这个笑得开开心心的真人律师,确实有点——另类。 ----------------0日更新------------ 他的工作环境大约相当呆板吧?我略带同情地看着他,琢磨着要怎样的烦闷才会让他在我这么毫无笑点的话里笑得同中了彩票大奖一般快活?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我有些无聊,等着他恢复正常。我们在相亲,虽然笑笑站得远远的,正同一位阔太太模样的人交谈热络,但,我能感应到她不时瞟向我们的关切眼神。 我好整以暇看着刚才没来得及看全的宾客们。杜力每年都会把他认为重要的客户与关系户请来参加他的结婚纪念宴会,这几年,客人的面孔越换越陌生。 我认出了几张常常出现在财经报纸与杂志上的脸,杜力的生意是真正做大了,能请来这样的客人,想必自身实力亦不俗了。我替笑笑欣慰,当日美女毅然下嫁穷子,而今日的一切,总算不曾辜负了那样美好与义无反顾的爱情。 替她美完,我亦为自己筹算上。去年便自这庆祝宴上结识了一位大客户,那张大单着实替我丰厚了年终奖的数目。 而今晚这几张面孔背后的订单数目——我暗自打上算盘。差些忘记身边还坐着位相亲对手。 方辰杰已经收了笑容,正在问我什么,我没来得及听,也没来得及回答,杜力不知道从哪忽然冒了出来,一脸春风笑着招呼我:“展颜来啦。今儿怎么这么漂亮啊?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啦!” 我笑,这子就是仗着一张能把太阳说成光合作用反应发生器的嘴一路老婆孩子大的美美把日子过成如今的丰美。 我回他:“就一个月没见,眼睛见大啊,都能找着那条缝儿在哪儿了。得保持啊,没准儿过两天再看见你,就能知道你那俩深藏不露的眼珠子究竟长啥样儿了。” 杜力揉一下他的眼睛,那是他胸口永远的痛了。一个其余配件都相当不错唯独眼睛细成一条线的男人,很难不对那双眼睛耿耿于怀。 他很聪明没有继续纠缠在这种无聊的斗嘴游戏上,而是转向正在暗自偷笑的方辰杰:“方,这是我干姨子。你别怕她,她就是一面狠心善的主儿,好好处,她人不错。” 我看着他,他喝多了么?我的终身大事从来都是他老婆我好姐妹笑笑一人自得其乐地张罗着,何时连他都八卦地操上心了? 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推销?还说不要怕我? 方辰杰笑:“杜姐很温婉,怎么会可怕?” 呃……温婉的我……我等着杜力的嘲笑,他很给面子,没有大力打击,只是用一种过了头的调门调侃着说:“温婉?哈哈哈哈,方你眼光不错。真的。” 我知道今年我三十了,但是有必要么?连杜力都那么明显地替我做媒了? 然后杜力又努力在我面前推销方辰杰:“展颜啊,方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律师。你别以为就你伶牙俐齿了不起,跟方比,你还得多学几年。” 他真抬举我,我哪里伶牙俐齿了?这根本就是在方辰杰面前替我找场子吧?然后他一阵风似卷走。 他自有更需要应酬的人等着他妙语如珠。 沉默下来的角落,方辰杰同我说:“展颜,明晚可有空,赏光一起吃个饭?” 三十岁女人出来晃一圈便有钻石王老五求约晚餐我微笑着拒绝:“对不起了,这两天都很忙。” 我当然很忙,我有灵魂要寻回,有交易要完成。此刻我无心谈情说爱,更何况是同这个奇怪的律师。 他仿佛并不失望,也是,这样的条件,自然无需为我失望。 我站起来,同他说声失陪。完成本次相亲。但他叫住我,递给我他的名片,并且一副等着我的名片的期待样子。 我交给他我的名片,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收好。这次我走开的时候他不再说话。 我走出客厅,在的庭院里呼吸清新的空气。亮晶晶的星星挂在头顶,却不见月亮。我抬头寻找,仰至脖子发酸。 我知道自己应该回到那个热闹的人堆里,找到笑笑,央她给我引见那几位大佬。然后,想办法多做几笔生意。但是我抬着头,似被星星吸去了魂魄,如果我还有魂魄的话。 过好久,我听见笑笑叫我。 我转过身,她站在那个灯火通明的门边向我招手,于是我走回那个热闹的客厅。 方辰杰已经走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特别注意到这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我躺回床上,默默地叹气。灵魂,交易,老刘,家…… 出卖灵魂也换不回一个如笑笑那样拥有的家。诚然她也有她的烦恼,但,知道自己甚至连出卖灵魂亦还不回她的幸福,这样的失落还是掏空了我。我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只是为了蝇头利苟且的市民,但我就要在地狱里找到归宿了,我好像别无选择,即使灵魂能换回的,也不过是几十年的丰衣足食,我依旧如飞蛾扑火那样,一头撞去。 我如怨妇般叹息着睡去。今晚的窗口里,甚至连月光亦欠奉。 黑暗的梦境里,我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真的是好久好久的事情了,久到我几乎忘记了那个夜晚。 笑笑在黑暗里默默哭泣,她压低的抽噎还是把我吵醒了。我慢慢从上铺爬下,坐在她的床头。那是我们毕业的前夕,寝室里的其余同学都找好工作并且去单位上班,纷纷搬走。唯有我还在四处活动,狼狈地挣扎。而笑笑,她早有了去处,却始终找着借口拖延着不去报到。 多日来我忙碌奔波,没有留意到她的焦虑。也想不到,她会在半夜如此伤心哭泣。 我坐在一张空荡荡的床上,看着当日的我与笑笑,两个天真的傻姑娘,坐在一起,讨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 笑笑一向软弱,她低声说:“我爸爸妈妈都不同意我同杜力好下去。上个星期我带他回家,我妈妈直接把他赶走了。” 那天晚上也没有月光,女生寝室很黑,我看不见当日的我究竟是什么脸色,我听着那个从前的自己说:“那你的意思呢?放弃爱情么?” 笑笑在那里继续哭,她一着急总是爱哭:“我怀孕了!” 今日的我早知道了事情会朝何等好的方向发展,但当日的我,比今日的我还要坚定:“那就和他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笑笑软弱地问:“可是我们怎么能养大一个孩呢?我们什么都没有,杜力不打算找工作了,他说他要自己创业。他穷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是他说要我立刻同他结婚,他来养活我和孩子。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两个在一起该怎么过得下去?” 那个我在说:“总有过下去的办法的。再穷的生活有相爱的人只要互相扶持体贴,总是有方法过得好的。” 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渐渐止住哭声,安静思忖。 我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旧时的自己。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么?那样的话放到今日,若非亲耳听见亲眼目睹,打死我也不相信我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从便被生活逼得实际利己的人,我的记忆欺骗了我,我洋洋自得的没心没肺原来并不如我自以为是的那般确凿。 我听着那个往日的声音继续肯定地演说着今时今日我听见了定会不屑一顾的言辞:“人总不应该为了向现实妥协而牺牲爱情,何况这种妥协毫无价值,不过是用一种最无远见的眼光去判定那个谁也不知道的未来。但是当事人是你,你才是那个有权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你需要做的就是扪心自问,当下,此刻,你究竟想要什么?一个属于你的家庭,一个你同杜力的孩子,一个等着你们两个人一起奋斗的未来?还是一个撕心裂肺的分手,一次伤筋动骨的堕胎,一个也许会延续到终老的遗憾?” 那个往昔的我竟然如此坚定地说:“感情同钱,哪样最难得?是情!!钱可以靠双手去赚,丰俭由人,感情呢?你并不是那么幸运能再遇到一个真正动心的好男人。”这种话今日任谁来同我说,我都会笑出声来,直斥做作恶心。但,那确实是我曾经说过的真心话,我不知道是该说那样的自己蠢还是怪今日的自己笨。 笑笑弱弱的声音听起来很迷茫:“杜力,他会是个好男人么?” 我微笑,时至今日,我当然知道答案。但当日的我说:“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愿意和他在一起,你们有了孩子,他打算同你结婚等待孩子出生。此刻,他在你心中,绝对是个好男人。” 我看着黑夜里的她们,笑笑的头渐渐有些抬起,她开始挺直身子慢慢振作。她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作为陪她走过艰辛一路到今天的我,替她庆幸她的那个决定。 我看着那个往昔的自己,只有那个自己才会那样劝告笑笑。我深信若当日的笑笑来问今日的我,我绝不会让她贸然下注放下一切追求什么劳什子的没有面包打底的幸福。 我在那个我身上看到了我天真的灵魂。 我猜测我那时的灵魂一定完美得让愿意同我交易的魔鬼倍感满意。 我捧住头,俱往矣,那样的毫无瑕疵的纯真的我,我低下头,佝偻着,愧对那个自信的自己。我终于知道了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了?它很好,拥有它的我拥有天真的执着,拥有坚定的自我,自信,善良,相信美好。 那个拥有灵魂的我,因为拥有灵魂而朝气蓬勃。 失去灵魂的我,因为失去灵魂而暮气沉沉,并且,用怀疑来面对一切,好的,坏的,幸福的,悲哀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我蒙上一层再也无法透澈的混沌。我以为那样的混沌闪着金光,但,那只是一层裹在躯干上的遮羞的裹尸布。 笑笑在问:“展颜,如果现在我换成你,杜力换成张闻,你会象你劝我这样做么?” 我听见那个我说得肯定而幸福:“当然。” 哦,可怜的姑娘,若你能知道未来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市侩,是否还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如同一个庄严的宣誓? 那两个女孩子絮絮叨叨开始憧憬着未来,背弃了自己的我却掩住耳朵不想再听。我知道后来的一切,无需听她们此刻的想象。未来远比她们想的还要美丽富足。 我不愿意想起当日我同张闻的最终闹翻是因何而起。但我知道,那夜之后,我一直在忙着一点一点放弃着我当夜对笑笑所说的一切美好。 直至有个魔鬼对我说——对不起,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在梦中哭泣,那样伤心,我嚎啕痛哭,眼泪磅礴。我知道没有人能看见,所以我毫无顾忌地捶胸顿足,那两个姑娘越说得愉快,我哭得越凶。 我终于相信曹雪芹说的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了。自从老刘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便一直在忙着流眼泪。 老刘,我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老刘?我不由自主抬起头,不出所料,那个魔鬼正在我身边站着,手里拿着块手帕。 我看着他,连叹气都省下,只是伸手接过他的手帕,使劲擦着眼泪鼻涕。 在他面前我已毫无形象,我只能恶声恶气骂他泄愤:“有本事穿去耶稣撒旦玛利亚的梦里,专门欺负凡人算什么好汉?” 他一本正经回答我:“他们不做梦。只有你们这种凡人才会做梦。” “所以你好奇心爆棚,夜夜玩偷窥?” “我是在帮你。” “帮我?那我的灵魂呢?你找到了?” 他摊了摊手。 于是我白了他一眼,然后……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又是一个早晨,同所有的日子一样。太阳底下无新事,同魔鬼交易灵魂很难得么?好久以前就有外国人写成故事公之于众了。我对着镜子梳洗打扮,忍不住同自己做个鬼脸。 吃早餐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总算有点谱了,至少知道了有灵魂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还回得去么?时光荏苒,我早已进化,哦不,退化成今日这般模样,那单纯的心思,透明的非黑即白的眼神,我还能找回么? 我捧住头,灌下一大口咖啡。 再抬头,老刘坐在我对面,抓着我的吐司正吃得高兴。 地狱一定不提供好吃的食物,看着他的吃相我心就凉了,死后怕是要吃苦。但,连活着尚且顾不上好坏,我哪里能操心到遥远的死后? 老刘百忙中口齿含糊地对我打招呼:“早上好。” 我没精打采回答他:“好个头,最后一片吐司被你吃了。” 他于是放下只剩指甲大的一口吐司,非常有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 我看着他尚在咀嚼的嘴,挥手:“吃吧吃吧。我只当是日行一善了。” 他于是毫不犹豫把那一口吐司也扔进嘴里,笑得心满意足。 我放下咖啡,不去看他笑起来过分英俊的脸,摊手问他:“有好消息么?” 他忙着吞咽,只点头。 我大喜:“找到我的灵魂了?”于是愚蠢地低头看自己,仿佛灵魂是件新衣服,会得披在身上,肉眼得见。 他摇头,并且终于开口:“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性急的人类。” 我大怒,这只鬼哪懂我的苦楚?真真是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知道自打他老人家出现,我这多年来的伤口都被重新被撕开流血,这短短几天我眼泪流出了好几缸,再这么熬下去,不出一个星期,我不用拿灵魂换啥劳什子荣华富贵了,直接脱水致死变成木乃伊打个包就能下地狱。 他说:“好消息是,你的进展很顺利。我回去和同事沟通过了,照现在的情形看,你很有希望找回灵魂。” 原来如此,我于是问他:“那还需几日?” 他摊手:“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要看具体情形。” 那就是不靠谱,连个完成进度表都没有,这地狱的进度管理还真是落后。我对牢老刘叹气:“你们也要讲个效率管理啊,就不能给我个数字化的进度分析?” 老刘笑了笑,好脾气地说:“别乱说地狱的坏话,你担不起后果。” 真是拽啊!我横他一眼,但,有求于人,不得无礼。于是我站起来,拎起包:“那就去上班。既然今天没的交易。” 老刘微笑:“展颜,你没有发现么?你其实热爱上班。” 我简直笑出声来,同他说:“这种话该去同我老板说,他才是那个热爱上班的人。” 我拉开门,回头对着那个挪到我沙发边正打开电视的家伙说:“我只是无处可去。” 他敷衍地点头,目不转睛盯牢电视屏幕,我气结,关上门,出发。 今日办公室很不一样。最特别之处是,我人还未到,咖啡已经放在桌上,文件亦整理整齐。这堪称奇迹。我还从未自助理那里得到过如此体贴伺候。 我捧着头略想一下,依稀猜到这样好的待遇究竟来自谁的手笔。 果然,隔着玻璃窗往外看,莫文正在外头我部门的区域里忙来忙去。 还有几分钟才到九点,但她手里已捧起大堆文件,那自然是几个早到的家伙偷懒将要复印装订的资料合同交给她处理了。 真是有本事,在如此短时间里便成功让自己成为人人可以使唤的丫头。我叹息,难怪此人在前台位置一坐三年。 我于是拉开门叫她进来。 她高高兴兴先将文件心按顺序铺放在她的新隔间里。然后脚踩弹簧似精神百倍走近我。 我捧住头,有些看见羡慕她,难为她时至今日还那么的,我想了好几秒钟,才决定用“晶莹纯透”而非“傻头傻脑”来形容。 她笑:“杜姐早。” 我坐回自己位置,因为不知该给她什么脸,于是索性将自己埋在文件里,淡淡问她:“去人事部办过手续了么?” 她连这种问题也要带着笑回答:“办完了。昨天下班前便办完了。” 我继续一目十行看文件:“你要结婚了,结婚前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做,虽然我这里确实缺人手,但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你就暂时替同事们做些文案询价的琐事,熟悉一下,过一阵子再替你分组跟项目。可好?” 她仿佛想说什么,但并未说出来,而是继续笑得毫无心机:“好。” 我于是挥手:“那就先出去熟悉一下。过半个钟头部门例会。” 她点头,转身,要走不走,又回过来对我说:“杜姐,其实结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出去。 我把自己伏在桌上,看着那杯咖啡,默默回答她:“会不会影响你,我不能肯定。但是,绝对能影响我。” 在办公室里伤春悲秋的好处是,总是有那么多的电话会得不应景地打断这种哀婉气氛。所以我永远也没法培养出自己林黛玉那样的气质,我抓着电话同供应商敲定出货时间,为了款式型号若干客户要求的细节处理喋喋不休争论半天,终于搞定后,我已口干舌燥,七窍生烟,伏在案头喘着粗气。 亏得老刘还有脸说我喜欢上班,这会子他大约正美美躺在我家舒服的沙发上大看其在地狱里永远没法看到的精彩电视剧。我坏心地想,总有一天我下到地狱,第一件事便是举报此人在公干期间玩忽职守,自行游乐。 不知为何,这样的坏心,让我嘴角咧起,方才同厂方争论的火气,原路退回。 “我没在看电视。” “啊?” 我将脑袋从桌上抬起,这魔鬼又端端正正坐在我面前。手里举着根红豆冰棒,我认出那是我最近买回家放在冰箱里的。 地狱里真的没有吃的!第一百次想到这个悲惨事实,我甩头,先顾着重点:“老刘你老是这么不敲门不打招呼出来吓人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怎么你还学会偷想,不,偷听,不,偷看,不,偷窥我的想法?” 做人是有的!我瞪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对现代人的重要性。 他耸肩:“你想到我了,是你想我了,我才感应到你的想法。” 哦,错的人居然是我,我不该想到他。是啊,我为什么要想到他? 我尽量抓住重点:“我想你了你就能知道?” 他点头:“我的法力只能感应到与我有关的思想。” 听起来他还蛮遗憾,但,我也不是没有好奇心:“那么,你再本事大些,就可以做到别人随便想什么都知道?” 他一脸向往:“那是很高的境界,我一直在努力。” 我也向往:“能教我两手么?就你这水平也不错了。说起来,你这本事是属于修仙?修道?哦,不,你是魔鬼,这是修魔?喂,你有没有入门教材?” 他看着我叹气:“你现在要忙的,是找回灵魂。” 我悻悻,虽然还是认为找回灵魂同修魔毫无冲突,但,现在他是我找回灵魂唯一可以指望的人,聪明些不同他争论总是好的。 他咬着冰棒,笑嘻嘻:“原来你那么怕得罪我。” 见鬼,我忘记这鬼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更悻悻。他向我挤挤眼,欢乐地说:“我继续看电视剧去,你猜对了,地狱里没有那么好玩的东西。” 然后他就不见了,我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不得不佩服自己超一流的适应能力。我竟然可以那么自若地,没事人般站起身来,去开我的部门例会。 并且,没有忘记同空气说:“看得开心点。” 他能听见的,他刚说过,我再也不会忘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寻魂计》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大结局 有人过来用手按住了我的眼睛,如幕布放落,大戏收场。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杜力。我慢慢地将那只捂着我眼的手推开,我不再向后看,我向前走,却软弱得唯有依靠别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前行。不远的门卫室,几乎是天边,我最后瘫倒在椅子上,连喝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我抱着头,那已经重到无法抬起的头。我听到耳边呼啸的急救车的刺耳叫声,听着警车鸣笛而来,我的周围人声鼎沸,但那些声音除了似电钻钻头狠狠钻进我的脑袋令我头痛欲裂,别无意义。一定是这屋子空调温度太低,我还在不住发抖,牙齿叩击,发出嗒嗒的奇怪声响。可我还在拼命出汗,一边发抖,一边流汗。我坐不直,只能缩成一团,我希望自己能叠得更一些,我希望自己可以不存在。 将我扶进来之后这里再也没人理我。我依稀看到有人进来吼了一句,然后一群人飞奔了出去。 走吧,都走吧。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忍受我的痛楚。我是离开水的鱼,不,我是正在火上烤的鱼,我无法呼吸,我的肌肤灼痛。昨夜,我卖掉了自己的灵魂,今日,我也许就要在这里因为疼痛与惊吓死去。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结局太过黑色幽默,原来我杜展颜运交华盖,可以倒霉到就连交易灵魂都换不来一天的世俗享受,机关算尽,只是可惜了我这条命。 我嘶哑着喊:“妈妈!妈妈!” 我对不起她,我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可她,能做的她什么都为我做了。我涕泪交流,痛苦更甚,我支持不住滚在地上,地板微凉,我摊开手脚,将身体紧紧贴在上面,试图给我滚烫的身体降温。 但,燥热依旧,火焰在我体内蹿动,我的血似是沸腾的岩浆,我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在冒烟,我呼吸,拼命呼吸,但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在催高火势,我终于懂得,煎熬,是何等的苦痛。 有人轻笑,声音如此熟悉,我的心渐渐清明。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脸。我没有动,任他轻轻替我擦拭满脸的汗水与眼泪。他的头凑过来,贴着我的,苹果似的脸是清泉,浇灭心头的万丈火焰。 我听见笑笑的声音:“展颜,展颜,你还好么?” 我哭得毫无形象,捶胸拍地:“我不好!笑笑,我要死了!” “傻话,你得活着,好好活着。” 我哭得凄惨:“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我活不下去。笑笑,我看着杜力摔下来,我看着他……”我猛然醒起:“我急着赶过来是为了看你,你没事吧?” 她不回答我,却说:“展颜,我们要走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揉着眼睛:“走了?去哪里?” 她蹲下来,轻轻搀扶我,将我安置回椅子。她的脸上有一层光,我想看清她,但,越看越是模糊。 她握住我的手:“最后求你一件事,好么?” 她的声音带着惜别的哀婉,我不由自主点头。她又叫宝宝:“亲一下颜姨,跟颜姨说谢谢。” 她说:“我只求你,好好地活下去,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诧异地看她,她的身上也泛起了光,我心中说不出的疑惑,但,不知道为何竟无法开口。我看着她拉住宝宝的手,向我点头,她的背后忽然生出一对巨大的翅膀,冉冉飞升,穿过了屋顶。 我连滚带爬跑出去,抬头看天,碧蓝的天空什么都没有。我却还是努力地仰着头,直到我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老妈。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谢天谢地,醒过来了!” 她又说:“你都昏过去七天了。 我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头脑昏沉。她说的话,我听见了,又如同没有入耳。 她轻轻拿毛巾擦我的脸,原来我在流泪。 我为什么要流泪? 我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流泪? 我躺在医院里,我为什么会进医院?我试图想起前因后果,但是脑子里有某个部件,制止我打开那扇就在眼前的门。 我干脆闭上眼,老妈却还在说:“吓死我了,你个死孩子,怎么能这么吓我?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你想过我没有?” 我想过,我想对她说。但是我累得要命,虽然我据说已经睡足七天,但我还是累得要命。 我克制着倦意,回应她一声“嗯”。 声音比蚊子的叫声还要难以分辨,但她却耳尖地捕捉到,欢喜地直说:“总算会说话了。” 我很想对她说,这样不算会说话,你要求也太低了。 但我只是又含混地“哼“一声。 又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惊喜:“展颜,你醒了?!太好了!” 那是方辰杰。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摆谱高过所有领导。 但是他如同我妈一样毫不介意,反而替我说:“你累了吧,别累着,好好休息。” 我心安理得闭上眼睛。 很快便有不认识的声音在同老妈争:“我们得找她做笔录,她的话对我们很重要。” 老妈的声音明显带着不高兴,但我听得出,她不愿得罪那人:“她刚才只是醒了一下,现在又睡过去了,我看她神智还没清醒,你们要做什么笔录,也要等她说得动话了才可以吧。” 好老妈,这种时候也只有她如母鸡护幼崽似护着我。但,为什么要做笔录?为什么要做笔录?为什么要做笔录? 难道那个人是警察?为什么会有警察等着给我做笔录? 我身上忽然出了一身烦躁的汗,而我苦苦想打开的那扇门,唰一下开了。 我突如其来尖叫:“笑笑!” 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听见了好几样东西落地的声音。 老妈凑过来,手忙脚乱替我擦汗,我的眼睛睁圆了,急声问:“笑笑呢?宝宝呢?她们在哪里?” 老妈的手紧紧按住我的肩膀,我被按在床上,只能用眼睛死死看她。 她的脸上有着不忍,欲言又止。 但她身后闪出一个人来,对我说:“她们都去世了。你应该是最后一个同她们通话的人。” 我闭上眼睛,想起了我见到的飞上天堂的笑笑。她走了,她竟然走得那么远,我讨厌这个世界,这世界留不住她那样的天使。 我的泪水绝了堤,流个不停。那警察还在等我说些什么,但我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方辰杰找来医生将警察劝走,老妈将我如婴儿般搂在怀中,轻轻拍着我。柔声哼着完全没有意义的调子,也许,那是当我还是天真的婴儿时,她哄我的曲子。 我终于平静下来。 方辰杰开口:“展颜,有件事情,你也许还不知道。”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异常严肃:“杜力在临去世之前,立了一份新遗嘱。” 我看着他,他的声音充满困惑:“他把财产都留给了你。” 我木然地看着他。 我想起了老刘那不忍的眼神。他说过,有些代价,我付不起。 当日我不信,但事到如今,我已知道,我确实付不起。 但是我再也无法后悔。 我一直在医院里住着,一直住到实在没有赖下去的理由。 我住在医院里的时候,方辰杰每天都来看我。现在他是我的代理律师,我将所有的法律事务都交给了他,但我不愿看他的眼。 我无法面对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同情。 我成为一间上市公司的最大股权人,我拥有天文数字数目的资产,但是我的挚友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我也无法面对自己。 当我照镜子时,我发现我的眼神中再无希望,满是愧疚。 我不敢看自己。 我去了笑笑的坟前拜祭,事后我终于得知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杜力去了笑笑父母家接走宝宝,又带着宝宝去找笑笑。复合无望,他受不住打击,先杀死了笑笑,又掐死了宝宝。然后,他从容地用d拍下了他的自白,订立了新的遗嘱。当他站在窗前准备跳楼时看到了我正奔进楼。于是他做了他今生对我的最后的报复。 他打电话叫我站在楼下,亲眼看着他死去。他亲手毁灭一切,这感觉一定很好。他竟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我,我知道他喜欢看着他的钱是叫我如何堕落。 我无法克制自己一遍遍回想当初他落在我脚边的样子。这回忆象刀,戳进我的心窝,让我痛苦,让我悔恨。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我肯听老刘的劝告不再动交易灵魂的念头,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如果我一早知道,我用灵魂换来的财富每一分都会染上笑笑一家三口的鲜血,我是否还会那样愚蠢地一意孤行? 诱惑是如此可怕的东西,释放幻想,打败理智。 笑笑是幸运的,她只受了一刀之苦,便永远安详地躺在地底,魂归天堂。 我,我的悔恨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刺得我痛彻心扉。 我想要死,但我答应了笑笑,我会活下去。 我的活下去,也许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直到我离开医院接触到电视电脑,才知道原来我已是如此出名。杜力的富豪灭门案已是轰动全城,而我成为他的遗产继承人,更让人目瞪口呆。 我曾经试图将遗产转赠给笑笑的父母,但那对老人对我的钱财毫无兴趣。他们恨我入骨,在我去上门安慰他们时,痛快地打了我一顿。 我没有还手,任他们打骂。笑笑的母亲揪着我的头发抽我的脸,我的脸很痛,但那郁积的沉重的压在我心口的负担,随着每一下抽打,逐渐松动,挪出一条缝隙,让我的心可以透一口气——我的心,太久没有吸到新鲜的空气。我真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继续打下去,如果可以这样,我会很幸福。如果被他们打死了,我也可以有脸对天堂里的笑笑说:“我有尽力活下去过。” 但是后来他们放了手,叫我滚开。我知道,就算将我打死也无助于平息他们的伤痛,是,伤痛从来不能靠愤怒抹平,伤痛只有靠时间抹平,但他们,已没有太多时间。我回头看他们,他们已是白发苍苍,只有互相扶持着才能站直身体,失去了女儿与外孙的他们,已是失去了大半的生命。 出来后我在我看见的第一个路口闯红灯,疾驰的车子猛然刹车,停在离我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刺耳的刹车声与谩骂声一同响起。 我呆呆看着那几乎贴住我身体停下的车头,抱着头蹲下痛哭。 交警过来,也许本是要对我训斥一番的,见我如此,也只有柔声安慰,又劝那司机:“算了算了,看她也是遇上想不开的事情,别刺激人家了,都活得不易是不是?” 那司机仍在唠叨:“要死去撞火车啊,跳立交桥啊,再不济去跳楼啊,非撞我车子上干嘛?真他妈的晦气。” 我苦笑,跳楼,真是一个好主意。杜力已经跳下去了,杜展颜,你也可以跳下去啊。 但我老妈还在家里等我吃饭。 一时的冲动已经渐渐被现实的种种理由打败。此刻我已没有那个种,鼓起勇气让老妈也尝一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我死不掉,于是我继续活着。 我答应过笑笑的,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活下去,晚上闭眼的时候眼前尽是杜力躺在地上的惨状,早上睁眼的时候空泛的天花板就如未来茫然无解的岁月。 我活着,但是我已经死去。我的灵魂在地狱中安然与我的爱人相伴,我的肉身在世间承受带血的富贵。 我知道笑笑的家人为何恨我至此?他们的怒火来自络上一条据称是知情人的爆料。 那条爆料说,杜力的灭门惨案,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我。 我是处心积虑破坏好友家庭幸福的第三者,在努力不懈勾引杜力多年后终于得手,手段用尽心机恶毒,并且最终将急于离婚的丈夫与不肯离婚的妻子逼至同归于尽,尤其罪不可恕之处在于,甚至搭上了宝宝的一条性命。 而已被我蛊惑的痴心的杜力,居然还在临死前给我留下了这样庞大的遗产,以表达对我的爱意。红颜祸水,心如蛇蝎,我真是荣幸,自妲己之后,还未曾有别的女士,享受与我一样高规格的口诛笔伐。 随着这些言语一起发出的,还有许多我在旧公司的旧照,我同笑笑的合影。最难得,是居然还有一份当日老板本想让我背黑锅的假证,以说明我为人的一贯卑劣。 我知道这一切是谁的手笔,那样的假证或许已经被我在老板面前清除干净,但,擅长收集资料的莫文,一定有办法搞到副本。 于是我被万人所指,我不在乎。 于是外面都说:“杜展颜下地狱去吧!”我求之不得。 方辰杰说,我太有钱了,不可以象以往那样随处乱晃。于是他常常带着黄柳来我家陪我说话。其实,我当然知道,我家楼下正聚着许多人,他们拿着臭鸡蛋,只等我的尊头。 我现在不爱说话,看着他们两人绞尽脑汁逗我高兴,我尽力捧场地扯起嘴角微笑,我很珍惜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让我切实感受到,我的身边尚有关爱,这弥足珍贵。 我终于懂得杜力为何死死抓住笑笑不肯放手,当一切都虚无得可笑,当一切追求都已没有意义,一点点真实的关爱,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最后的一滴救命水。 后来连他们都被人肉,可方辰杰说他不在乎。黄柳握着他的手,他们的微笑如此灿烂默契,我心生羡慕。方辰杰可以无所谓他的保时捷往事被络疯传,黄柳可以回去公司坦白面对真实的平凡的家世与同事白眼,他们愿意承担一切,尴尬或有,潇洒更多。 过往,只是他们的一段历史,而非负累。他们是可以坦荡走到阳光下的那种人,他们幸甚。 而我,我甚至不能在自家阳台上晒太阳,对面有许多长枪大炮的摄影器材,等着抓拍我的任何动作。 我的屋子长时间挂着窗帘,我的脸被捂得苍白而无血色。我已经住进了地狱,不见天日。 有一天我试图对着镜子微笑,我想也许老刘正在地狱里看我。 但是那样的笑——我自己都不愿相看。 很多人说要抵制我继承的那家公司。他们真的做到了,这公司的股票一落千丈。我每天看着我的股票跌停,幸灾乐祸地按着计算器,计算着还有多久我可以打回原形。 我等了二十天,却只等来了它的最新利好——杜力生前谈妥的一宗并购案终于在他去世后正式启动。于是这股票飞上了枝头。 我没有破产,我的财富又增加了五成。 我穿戴整齐去开董事会——杜力并购的是我原先供职的公司,我曾经只是这家公司的的部门经理,连同总公司老板见面的荣幸都无。但现在,我坐在老板椅中,我曾经的老板,站在我的面前,低头,谄媚,一口一个杜姐,当我如祖宗般服侍。 我很得意。 权力很有趣,它帮我踩住那些人的尾巴,猫戏老鼠般耍他们,我的一个眼色,一句玩笑,足可令他们忐忑许久。甚至未曾等我发话,莫文便被踢出公司,原来,人人都知道是她。这世界,没有秘密。 张闻跑来求我,在我用了杜力教我的方法,堵住莫文生路后。 我真高兴。 这个白衣飘飘的少年郎终于变成了他曾经最为不齿的柴米油盐挂在嘴边的俗人。看,独堕落不如众堕落,我开出加码,买下他的灵魂。 不,我并非魔鬼,我给的交易额远不如地狱给出的那么令人惊喜。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比市价翻倍的数字,同他签了二十年的合约,买下他的半世生命,为我工作。 至于他的婚姻与另一半,我再没有兴趣了解——如果你嫁给一个给自己前女友作4时随叫随到秘书的男人,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婚姻幸福? 这个世界上我所知的最好的女人已经飞升去了天堂。 这个世界上我所知的同我一样卖掉了灵魂的男人已经永坠地狱。 后来我只有这么想,才会觉得,一切自有天意。 但是这个世界——人间自有人间的法则。 股价起落,从来不是因为我的善恶,世俗的道德指责怎么可能动撼商业利益。生意只是生意,我可以是被万人唾弃的,但,那样的唾弃除了显示道德的软弱,别无他用。 正义同公理总是藏在卑微的尘土里,偶尔有人愿意用锄头将它们翻出来,播撒下弱的种子,但,漫天的铜臭里,那样弱的东西根本没有办法发芽成熟。 我坐在我位于市中心顶级写字楼的超大办公室,接受财经杂志的专访,真好笑,他们要的,是我的成功人生。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今日的一切,从卖掉灵魂开始。” 他们全都笑了,那个帅帅的酷似老刘的记者说:“杜总您真幽默。” 是,现在所有人都叫我杜总,杜展颜,已经成为了往事。那段往事真美好,只是当时,我不知道。 我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中我的专访,那记者问我:“您已经拥有了非常成功的商业人生,请问您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我听见自己回答:“深夜里的一杯冰镇酸梅汤。” 全文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