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宫阙:阳关曲》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一章 文德殿 几日的连绵雨,使得空气中也有了几分缠绵的意味,雾下笼罩的皇城,雄伟之中别有风情。 晨起,柴煕云着了一件蜜合色素花罗缎,披着翠水薄烟纱,配一套素净玉饰,娥眉淡扫,轻施粉黛,用过早膳,便乘步辇直奔文德殿。 内宫总管王继恩见她来到,匆忙上前施了礼,笑道“郡主殿下来得好巧,长庆公主刚刚进去,潘淑妃也在里面,正同皇上说话呢!奴才这就给您通报。” “潘淑妃?”柴煕云反问,遂又道“可是同平章事潘美的女儿,刚入宫的那位。” “正是,现在,这位淑妃娘娘倒是恩宠不。”王继恩笑了笑,又连忙道“奴才先给您通报。” 王继恩刚要转身,只听屋内传来男子低沉的一声问话,“是云儿来了吗?让她进来。” 王继恩连忙闪了身,笑道“郡主请。” 柴煕云带了贴身侍婢访琴入内,欠身万福,说道“儿臣给皇叔请安。” “起来,自己坐。”赵光义摆摆手。 “谢皇叔”。 柴煕云刚刚站好,赵元薇便把她拉到了身侧,笑道“早知你今日也来,我就绕到你宫中同你一起了。” “这话该我说才是,我日日来给皇叔请安,你是三天两头的见不着人,这尚未完婚,怎么,就只顾夫家顾不得娘家了呢!”柴煕云掩唇轻笑,赵光义也不禁笑了几声,唯有赵元薇娇嗔了一句,“父皇,快管管这丫头,尽会取笑儿臣。” 赵光义低下头,执笔写着什么,只笑答道“朕可不管你们的官司。” 赵元薇宛然轻笑,拉着柴熙云一同入座,只听耳边传来女子婉转的声音“臣妾在家时,就听人说,郡主殿下风华绝代,姿容非凡,奈何进宫日久,今日才有幸一见,方知果真名不虚传。” 柴煕云这才下意识看看站在赵光义身侧研磨的女子,穿着墨云色宫装,衣饰华丽,妆容娇艳,举手投足媚态十足,论起模样,倒是这后宫妃嫔中数一数二的,柴煕云观罢,心里便有了数,眼前只怕就是那位恩宠颇盛的潘淑妃了,随即回应道“淑妃娘娘夸奖了,本宫前些日子陪着太后娘娘礼佛,常居西宫,没来得及恭贺娘娘新晋之喜,是本宫失礼。” “郡主这话言重了”不等二人寒暄完,赵光义就侧身问道“云儿久居深宫,鲜少外出,你倒说说,这坊间是怎么传言的。” 淑妃潘素蓉敛身一礼,“郡主时常出入南清宫,京中官员命妇倒也有幸见过,纵是妇人少女,一睹芳容也赞不绝口,何况是天下男儿,故而人人都说,永安郡主是这天下罕见的尤物美人。” “哈哈哈哈”潘素蓉话音未落,赵光义就不禁笑出了声,目光又打量了柴煕云一番,说道“不错,这话云儿是担得起的。” “皇叔谬赞了。” “今日你倒自谦起来了。”赵光义声音一顿,继而道“颜真卿的楷书真迹《告身贴》,你舅舅从一位前唐墨客手中求得,前儿刚送来,朕都还没看,先给你一观。” “舅舅当真找到了。”柴煕云不自觉起身,上前从赵光义手中接过墨宝,心拿出来,轻展一角,与同样凑上前来的赵元薇相视一笑,称赞道“颜公真迹,果然非同凡响。”说完,又冲着赵光义屈身一礼,笑道“儿臣多谢皇叔。” “你该谢你舅舅,素来见着这些文人墨宝你便移不开眼了。”说完,赵光义便移目注视着赵元薇,叹口气道“说来也怪,懿德皇后(晋王妃符妤谥号)颇通文墨,你怎么就学不上你母亲半点文雅之态。” “母亲在世之时,也曾悉心教导儿臣,只不过儿臣提不起兴趣罢了。”赵元薇满不在乎的随口一提。 柴煕云把墨宝交给访琴,继而打趣道“元薇这样的性子,莫说作画写字,就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品茶,她也是坐不住的。” 柴煕云说完,连忙跑到赵光义身边,赵元薇便作出一幅打闹状,责怨道“好啊你,近来总是招惹我,看我不告诉七王兄,让他不必和你打招呼,把你那些好东西全抢走。” “好好好”赵光义一手拉住一个,劝道“别闹别闹,瞧瞧你们,都是大姑娘了,一个个还是孩子脾性。” 赵元薇忍俊不禁,上前扯着赵光义的衣说道“我们纵然是将为人妻,在父王面前,永远都是孩子啊!” “嗯,就你会说话。”赵光义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尖,转而道“三日后是元佐的生辰,既不是整寿,依朕之意,就不必在宫中开宴,你们去卫王府热闹一番便是。” “既是三日之后,也不差这几日,儿臣想着,今日就先去八王兄那儿住下,给三王兄贺寿之时,来往也方便。”柴煕云借着空连忙说道。 “你就是变着法的想出宫。”赵光义轻声责怨了一句,随即点头道“去吧去吧!德芳午后会来给朕送折子,让他接你去。” “谢皇叔。”柴煕云拉着赵元薇,二人一起道“儿臣先行告退。” “嗯”赵光义淡淡应着声,直到她们出了拐角才收了目光。 “你今日赶早跑来,恐怕不只是请安那么简单吧!”刚出门,柴煕云便问道。 赵元薇脸上突然覆上一层红晕,说道“夏临请旨早日完婚,我来给父王提个醒,免得他忙起国事,就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婚期的事儿不该去求圣人吗?何至到了官家这儿。” “圣人”赵元薇冷笑一声,“咱们那位皇后娘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一句‘公主尊贵,怕行事有差官家怪罪’,就把我给打发到父皇这儿了。” “皇后性善,不肯在皇叔面前有半分行差踏错,总归太谨慎了些。” 赵元薇轻笑了一声“正是如此啊!你瞧里头那位潘娘娘,八面玲珑的样子,父亲又有功爵,皇后娘家无人,难享国丈之荣,听说,”赵元薇语气一顿,贴近柴熙云轻声说道“父王有意让潘家呈了这个尊号。” “啊!”柴熙云略显诧异,“此举可有悖常理,岂非过于轻视皇后。” “皇后至今可是一个‘不’字都没说过,这样下去,哪天可真就有名无实了。” 柴熙云思量了一会儿,宽慰道“后宫这档子事儿,咱们就别操心了,皇后自有皇后的主意,倒是你,这是多着急嫁出去呀!”柴煕云打趣了一句。 赵元薇苦笑道“你是知道的,我的性子被母亲养的受不得半分拘束,日日规规矩矩地过活,有什么趣儿,你瞧如今这君臣父子,勾心斗角,真不如从前在府中自在,宫里若真欢愉,你也不会总往南清宫去了。” “这倒是”柴熙云扯出个笑容,“这么高的宫墙挡住了多少良辰美景,也好,早些走吧!过几日寻常人的日子,这里,当真没什么好留恋的。” 赵元薇面色微缓,挎住柴熙云的臂弯,轻轻点了点头,“咱们去芙平宫里坐会儿。” 步撵停在文德殿正门,二人携侍女顺着宫道走着,迎面便见走进一个穿着侍卫服的少年,身姿英挺,款步而来,这人倒是大胆的很,眼瞧见主子,竟毫不避讳目光,愣愣盯着柴煕云看了好大一会儿,直到身旁侍从提醒,他才侧身行了礼。 柴煕云并未回应这等注视,待上了步辇,赵元薇才说道“深宫内苑,这个人倒真是胆大的很。” “你可识得?”柴熙云遂问道。 赵元薇又回身看了一眼,回应道“应该是潘淑妃的弟弟潘龙,仗着姐姐得宠,他们倒一个个的也爬了上来,多半也是偎红倚翠之人,你看方才瞧着你,眼都移不开了。” “若非我今日得以出宫心情大好,定要给他个教训不可。”柴煕云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赵元薇劝解道“为这种人,何必劳神呢!不理他便是。” 见柴煕云二人离开,潘素蓉才细细打量着赵光义的神情,见他唇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便投其所好的说道,“公主郡主姐妹情深,到底是两姨姊妹,感情与他人不同,倒也难怪两位金枝玉叶貌美非凡,臣妾听闻从前符家姐妹,各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一时成为云中的一段传奇。” “符家姐妹”赵光义一思量,轻叹口气道“一门三皇后,何等荣耀啊!可惜,除了先周宣懿皇后留有子嗣,其他两位均无所出,当真命薄。” “先皇后也没有子嗣吗?那韩王与永乐公主是”潘素蓉连声问道。 赵光义停住笔,不走心的解释道“元佐与元侃都是李氏所生,李氏早丧,先皇后又无所出,才让元侃认她为母,元薇生而丧母,自便是先皇后抚养,这名字还是先皇后起的。” “原来如此。”潘素蓉低头应声,又继而道“先皇后仁义贤德,将公主皇子皆做己出,令人钦佩。” 赵光义默不作声,只是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潘素蓉正不知怎么接话,只见王继恩上前奏道“启禀皇上,潘将军求见。” 赵光义批完折子,将笔投入简筒,道“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章 游玩 汴河两岸,风光无限,清晨的第一声钟响,四门就已经热闹起来,摊点商贩,往来贸易,市肆酒馆,呼声不断,喧嚣的京城南门,吊桥落稳,飞奔来几匹驰骋的骏马,驮来一众意气风发的少年。 “吁——”清厉的一声,缰绳紧勒,乌黑的宝马扬起前蹄,踏在空旷的草地上,随后的众人纷纷停住,最前边身穿绣竹叶花纹劲装的侯爷高琼高宝臣回身看看大家,嘴角轻扯笑颜,说道“今日天色见晴,又好不容易得了官家的准许,可得好好纵马驰骋一番。” “兄长说的是,日日待在府里,可把人闷坏了。”声音来自一个刚及弱冠少年,这个汝南王府世子郑印郑子安年纪虽,却因父亲早丧,顶了父职出任仕途,一年前刚说了亲,年纪统领全府,倒是比别人多几分沉稳,答完高琼的话,郑印又回身喊道,“六郎,今日与你赛马,定要一较高下。” 被郑印提及的,正是天波府的六公子,杨景杨延昭,只见赤云马上一拢白衣胜雪,着玉佃挽了墨发,衬着剑眉星目,一双黑眸中微露的笑意透着股子多情,修身如玉,身姿英挺,倒是自有一般风流倜傥,面对郑印的“约战”,只见他轻仰起头,唇间吐出一个字“好”。 在他的身侧,还有两个少年,呼延家的公子呼延丕显是胯着一匹青骢马,穿着水云锦的短袍,闻言只调笑道“子安兄,你何苦为难自己,哪次不是六哥赢,你白输给他多少东西。” 众人失笑,郑印兀自叹息了声,带着几分不服气的说道“人有失手,谁知他今日会不会输给我。” 六郎嘴角噙笑,只轻轻摇了摇头,只听高琼又道,“国孝期间,一切乐事从简,春猎都不许大肆操办,朝里的子弟们都急坏了,好不容易解了束缚,偏生又连阴了七日,好生扫兴,趁着今日天好,一定多猎些猎物,要有好的皮毛,三王爷的寿礼就有下落了。” “虽说圣上已撤了旨意,但今日若非二位兄长亲至我们天波府求情,母亲也是绝对不会放我和六哥出府的。”七郎延嗣穿着一身松佩裳,配着弯弓,英俊的面目上尚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稚气。听着七郎的声音,大家都回过头看看他和身旁的六郎,不禁相视一笑。 杨延昭轻轻拉住缰绳,神色淡然地回应道“母亲对你我已算仁慈,你看八弟不就没有我们那么走运,被父亲留了功课,如今还困书屋里念书呢!” “八郎向来比你二人听话。”高琼笑闹了一句。 郑印亦笑了笑,遂又换了话题,回过身问道“六郎,听说礼部尚书想把自己的幼女许给你,又让你给推拒了。” 六郎低头浅笑,未待答话,只听七郎无奈中夹杂着几分讽笑的说道“我家六哥已是推了第三桩婚事了,只怕京里的媒人都不敢轻易与他说合了。” “为何?”高琼收紧纲绳,忙问道“礼部尚书家的女儿,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乃是京中才女,可不是那种寻常的庸脂俗粉,而且人家还颇熟兵法,算来也是京中女子的佼佼,你怎么也瞧不上人家。” 杨延昭微微扬起下颌,任轻风拂过脸庞,一双黑眸中透着几分光亮,回应道“礼部尚书治家甚严,自然养出了三从四德,闺帷严谨的女儿,可是贤良淑德有什么用?花一般的年纪,满口之乎者也,倒像个老学究似的,寡淡无趣,人才总归也算不得一流,终是凡夫俗子啊!” “哪是人家寡淡无趣”七郎接口道“分明是六哥觉得那位姐品貌平平,不及坊间所言,有些失望罢了。” “怎么,你还非寻个天仙不成。”郑印回身打趣着,有些不解地问道“不料你一个杀伐战场搏命之人,竟也同那些文人一样,如此注重皮相,追求什么风姿容貌。” 杨延昭打了一记无奈的眼神,说道“并非我注重皮相,而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谓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毕竟是要寻一个作伴一生的知心人,我自是没有那般气度愿与一位貌若嫫母的女子同床共枕。” “哈哈哈,六哥这话没错,换我我也不乐意。”呼延丕显冲着杨延昭展颜一笑。 高琼闻言笑笑,回身审视了六郎一番,继而问道“不知六郎心中中意之人,该是个什么样子,莫非…”后头的话高琼思之不妥,还是吞了回去,遂只说道“自古美人束之高阁,卫王殿下的寿宴,你真该去瞧瞧。”高琼似是不走心的扔下这句话,便催马向前,六郎不曾应声,也不由夹紧马腹,向前走去,众人或并马,或错落,嬉笑着奔驰向翠色丛林。 …… 春锦殿内,潘素蓉正在调制新香,忽听宫人来报,原是潘龙求见,潘素蓉手下一顿,遂吩咐道“请少爷进来吧!” “给娘娘请安。”潘龙屈身一礼,潘素蓉抬眸打量他一番,继而道“虽然你现在留宫任职,也不能日日往我宫里跑,省的落人口舌。” “今日来找长姐,是有事相求。”潘龙坐到近前,笑道。 “哦~”潘素蓉眉头轻挑,“什么事?” “昨日在文德殿外,我见到一个人。” 潘素蓉眉间一沉,随即笑道“永安郡主”。 “姐姐猜到了。”潘龙眸中闪过一丝雀跃,潘素蓉看看自己弟弟那一幅眉飞色舞的神情,讽笑道“你对她动了心思。” “那出尘脱俗的模样,谁见了能不动心思,我也算见识过不少美人,可却及不上她半分,姐姐求求皇上,将郡主指配于我。”潘龙说着搡搡潘素蓉的胳膊,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恳求。 潘素蓉闻言,先是冷笑了一声,继而大笑起来,用手拍拍潘龙的额头,责怨道“你以为那永安郡主是什么人啊!岂是你一句求娶就能行的。” “不就是先周的公主,太祖封的郡主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句不好听的”潘龙看看左右,低声道“要不是太祖怜悯,柴氏一族早就沦为阶下囚了。” 此话一出,潘素蓉立即打上了一记凶狠的目光,摆手摒退了左右,低声道“你胡说什么,话虽如此,但先周皇帝对大行皇帝和当今官家有大恩,他们又素来彰显仁义,才对这位柴家郡主宠爱有加,先帝给她位份,竟然复旧时郡公主之名号,食双份俸禄,当今皇帝骄纵着她,得一幅前唐墨宝,自己不赏先给她把玩,文德殿那种素来接见外臣的地方就由着她和长庆公主打闹,还有那个八王爷,好好的郡主府给她修了不住,次次出宫都住在南清宫,听说还在京郊设了一所庭院,倒是图着她高兴,皇帝还得眼巴巴的派遣那么多侍卫去保护她,你看看巴蜀、南唐那些亡国奴是什么下场,她柴熙云倒过着比宫里正经公主还体面的日子。” “为了彰显当今官家的仁义,同她的哥哥一样,有封赏便罢,实在不用有宠。” “据本宫推测,要么是赵氏兄弟当真心中有愧,想竭力弥补,要么就是”潘素蓉眸光轻抬,眼神中带着几分迷离,缓言道“他们对符氏姐妹有情。” 潘龙一怔,表示不解,潘素蓉却收了神情,朗声道“好了,皇帝这边我帮你劝着,有没有本事抱得美人归,还要看你,不管她是不是前朝人,到底是南清宫王爷疼爱的妹妹,若你真有本事娶了她,同官家亲上加亲,父亲定然欢喜。” “那姐姐想个法子,给我制造些机会呀!”潘龙继而央求道。 潘素蓉不紧不慢,将未成的香料凑至鼻前,轻轻一嗅,伴之浅浅一笑,答道“因着卫王生辰在即,楚王便将郡主接到南清宫去住了,卫王,官家最中意的皇子,他的寿宴,于你于父亲,岂非都是个良机。” 潘龙心下了然,不禁大喜,忙行礼道“多谢姐姐指点。” 乌云翻滚,几声闷雷,当空劈下一场暴雨,杨延昭几人走至半路,便赶上这么一场好雨水,当真叫苦不迭。 “郑印,都怨你,非要绕到西郊来跑马,现在躲都无处躲。”高琼回身怨道。 “我也没料到这雨水来的这么急。”郑印挠了挠头,又突然道“哎!对了,西郊虽远,但她的外宅不是在这儿嘛!” “京郊外边,哪有外宅啊……”说到这儿,高琼似想起什么一般,顿住了话语,只听郑印道“想起来了。” “有外臣在,去那儿不好吧!”高琼不禁犹豫了片刻。 “哎呀!她又不一定在,我们进去躲会儿雨,总不能这样淋回去吧!纵是我们身体好,回去也得受凉不可,行了,随我来吧!”郑印说完便策马向左转去。 杨延嗣不禁问道“咱去哪儿啊!” “带你们去个好地方。”郑印顾自说着,身后高琼虽有些急迫,眼见其他人都策马而去,他也想不出别的计策,只好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三章 别院 “京城西郊外竟然还有这么一座别致的庭院。”随着六郎的一声惊叹,方才只顾着躲雨奔驰的杨延嗣和呼延丕显这才留神看了一下,庭院并非红墙绿瓦,而是以绿植为基,周围百花齐放,和着雨,花香愈浓了几分,院落规模虽说不大,却从门前细致的布置来看,此宅院的主人,定也非俗人。 “两年前方落成,当时我们在此围炉夜谈,倒也潇洒,你们家入朝晚,大抵是不知道。”郑印一边解释着,转身看见门侧站着四个禁军,笑道“宝臣,我看见侍卫了,她还真在。” “这样进去不行。”高琼也看了那些侍卫一眼,拉住郑印劝道,“柴妹妹的私宅,我们不打声招呼来,就已经失礼了,何况还有外臣。” 郑印岂听他的,径直上前叩了门,高琼再回神时,侍卫便已开了门。 看到开门人的这一身打扮,显而易见来自于皇城侍卫,杨延昭三人不禁交流了一下目光,难不成,这儿的主人,竟是那宫墙内的某位主子。 “给侯爷请安,下这么大的雨,两位侯爷怎么来了,可曾告知郡主。”侍卫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声,忙命人递上了几把伞。 “我们出去狩猎,谁料赶上了这种天气,来这儿避避雨,倒未曾与你们郡主说。”高琼上前解释道。 侍卫又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杨延昭三人,这才说道“侯爷请在廊下稍等,卑职这就通报郡主。” “不必了,请进来吧!” 娇音入耳,大家这才定睛看了去,只见油纸伞下站着一位身着襦色轻纱窄袖罗衫的妙龄女子,耳鬓边垂着淡色流苏,十分温婉,大雨微微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毫不自觉,径直走上前,高琼和郑印这才认出,原是柴煕云身边近侍宫女灵玉。 “灵玉姑娘,是你啊!”郑印喊了一声。 “两位侯爷,诸位公子,郡主方才在高阁上看见诸位,料想必然要来避雨,已命人煨好姜汤,备好衣衫,诸位请随我来。”灵玉说着,抬眸微微看了看高琼,高琼轻轻说道“多谢。” 六郎三人随后进去,只听呼延丕显低声问道“郡主的府邸啊!哪位郡主啊!” “没听见他们唤柴妹妹嘛!必然是那位柴郡主。”七郎低音回应道。 “倒是常听那些公子哥议论,据说风华绝代,今日倒是让我们见到了。” 六郎并未参与他们的谈论,只是跟着进了一间阁楼,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备好了五套衣衫,虽说置地并不华丽,但做工也是细致,想必是侍卫们的常服,待几人换好衣服,便有侍婢奉了姜汤,灵玉此时方才领着另一个年纪较的婢女进屋,笑道,“郡主在高阁上作画,茶水也已备下,诸位换好,倒不妨高阁一叙。” “好”郑印满口答应。 高琼却起身推拒道“今日冒昧前来,就不多加叨扰了,改日再与柴妹妹道谢。” 六郎也随他起身,准备离去,却听灵玉又道“外面雨水未停,侯爷这样赶路,身上衣衫不是又湿了,那何苦来费这一番功夫。”高琼听言有理,不便做驳,灵玉继而道“郡主茶水已经备好,侯爷怎能拂了面子。” 说罢,灵玉便躬身做出了请的姿势,郑印急忙说道“宝臣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咱们与柴妹妹又不是外人,六郎他们几个早晚都见得到。”郑印搡搡他的胳膊,高琼似是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也不再去纠结君臣之防,任由郑印推着他们几个出门,自己却顿住了步,对灵玉说道,“姑娘裙裾湿了,也喝碗姜汤才是。” “多谢侯爷挂怀。”灵玉面带笑意,盈盈一礼,高琼转步出屋,灵玉便也跟了出去。 高阁较其他楼台高出一丈有余,宽大的屋檐将雨水挡在了阁楼以外,四周围着屏障,垂着淡粉色幔账和翠色珠帘,在风中扬起一角,雨水氲湿了少许地面,檀香味在雨中变得浓烈,翠帘后隐约看见一袭倩影,弯着身子,执着墨笔,在案上作画。 郑印先一步上前,笑道“郡主邀我们前来,却躲在那珠帘后面做什么。” 片刻,只听帘后传来婉转的声音,分明含着几分笑意,说道“兄长先坐,青璇,上茶。” “草民杨延昭(杨延嗣)(呼延丕显)给郡主请安。” 三个人像商量好了一样,齐齐跪了下去。 柴煕云笔峰微滞,双眸轻抬,隔着珠帘看看面前跪下的三个少年,目光在杨延昭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见他一身素服,面如冠玉,身上透着一股子桀骜之气,倒是与他人不同,方才问道“你叫杨延昭。“ “是”杨延昭答道。 “可是昭昭我心的昭。” “郡主博学。”杨延昭又答道。 “你可知,这昭字犯了先太子爷的名讳。”柴煕云直起身子,隔帘注视着他,语气中竟加了几分质问之意。 杨延昭思虑片刻,抬眸反问道“敢问郡主,先太子爷的昭字,取其何意。” “庙有昭穆,昭取阳明,穆取阴幽,先太子爷有承继宗庙之责,正取此字阳明之意,居于庙堂。”柴煕云缓缓言之。 杨延昭闻言轻笑,继而道“如此说来,那就算不得犯讳。”不等柴煕云再问,杨延昭便道“家母生我之时,白光闪亮回旋在天,正如同《诗经》中,周宣王那句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故才取此昭字,名虽犯冲其意不同,这又怎算得犯讳。” 柴煕云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心中突觉好笑,“白光闪亮,回旋在天”本不是什么奇事,偏生让他说的有多么罕见似的,“昭”字字狭意窄,也硬是让他分解成两个意思,柴煕云轻掩了唇,说道“这种说法,本宫倒是第一次听,虽是谬论,倒也并非全无道理,起来吧!一同入座。” “谢郡主”杨延昭三人起了身,杨延嗣忙搡搡他的胳膊,低声道“六哥,你说的什么呀!” “强词而已。”六郎声说了一句,便也坐到了郑印身边。 “郡主莫不是在为三王爷准备寿礼。”高琼此刻才姗姗来迟,刚上台阶便开口问道。 “还是表哥聪慧。”柴煕云回应着,笔下也收了尾,笑道“好了。” “哦,瞧瞧”郑印忙放下了茶水,杨延昭也甚是好奇,不觉也起了身。 访琴和青璇上前打起珠帘,只见三个侍婢,两人握住上方,另一个展至下方,一幅生动的寒林图跃然眼前,而比这幅画更令人震惊的,则是眼前这位郡主殿下。 与平日宫装下的花团锦簇不同,柴煕云今天穿了件略显简单的鹅黄色长锦衣,头发也只束了一半,落发洒在肩上,随风扬起优美的弧线,如画般精致的脸颊上,一双顾盼流转的美眸落在自己新成的佳作上,此时她轻侧着身子,染着豆蔻的纤手轻轻抚过宣纸,另一皓腕处戴着一只雕工细致的臂钏,轻扯着衣袖,动作自然,恍若一幅美人图。 若不是旁边还有一幅画作可以让他们移目,只怕连素来眼高于顶的六郎也要在她面前毁了英名。 “妹妹果然妙手。”高琼失声赞道。 “郡主作的山水画,笔法简劲,意境清远高旷,倒是颇有李成夫子《寒林图》之意味,只不过多了几分柔美,妙哉。”杨延昭不吝词藻,连声赞道。 “怎么,杨公子见过李老夫子的《寒林图》。”柴熙云听他提及李成夫子,不禁多问了句。 “六郎不才,早年游玩,曾有幸见过李成夫子,随他游历山川半载,得以一观。”杨延昭低眸答道。 “原来如此,公子如此经历,倒是本宫失敬了。”柴煕云浅然一笑。 六郎不禁心下惶然,匆忙低了眉眼,只听柴熙云继而解释道“三王兄性子高洁,如秋冬树木不同俗流,故而本宫才东施效颦,模仿李老夫子的《寒林图》,寥寥几笔,送与王兄。” “如此佳作,只怕三王爷爱不释手。”郑印插上一句,继而道“也就只有郡主能为王爷费些心思,瞧我们,哪次不是挑现成的东西送。” “我方才把猎得的脱兔留在府上,郡主爱洁色,命人制了做衣领也好,到底是纯色如雪,是个不错的。”高琼缓言道。 柴熙云笑着应了声,“倒是该用盏好茶谢谢表哥了。” “哎!不必。”高琼忙摆手道,“今日我只猎了雁,那几只脱兔,都是六郎所得,郡主要谢,便谢六郎吧!” 高琼笑着,柴熙云不禁抬眸瞧了杨延昭一眼,口中道了谢,六郎耳根倏地一热,忙道“郡主喜欢就好。” 柴煕云忙转了身,命人将画收好,转而邀众人入座,添茶加盏。 雨后,已近黄昏时分,高琼等人起身告辞,灵玉早已帮他们装好了衣物,送至府门,见他们远走才回了庭院。 并驾的五匹马中传来一问一答的声音。 “六郎,卫王的寿宴你去是不去呀!” “王爷请柬已发,六郎岂能悖礼。” “早上不是还说不去嘛!” 六郎笑而不语,郑印也笑了笑,大家扬鞭策马,直奔城门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四章 生辰 朱红宫门,大理石铺成的官道,来往不绝的宾客,辰时刚过,卫王府前便已车马盈门。卫王赵元佐是赵光义第一位成年的长子,在亲族中排行第三,故又称三王爷,卫王幼时便十分聪警,性子又素来沉稳,深得赵光义喜爱,大臣们察言观色,料其有天子之相,多有攀附之意,故而一个生辰,倾朝相贺,倒也不说十分奇怪。 只不过赵元佐此人颇有风骨,请柬之外的客人均不做留,宴饮桌上,一处座椅不曾多添,无名之人只好悻悻而去,就连如今仗着姐姐得势的潘家兄弟也被极没面子的请了出去,真正到了宴饮之时,倒是较方才冷清了许多。 杨延昭兄弟之所以在其宴请之列,还要赖其父代州都指挥使杨业的功劳,昔日北汉与宋交战,赵元佐以宗亲之身亲赴战场,杨业怜他一身肝胆,危急时刻手下留情,以刀背转替刀锋,赵元佐当时便对这位杨无敌心生敬意,杨家归宋以来,杨业正气凛然,朝堂上与其意见相投,令这位三王爷好感倍增,而六郎连拒三桩婚事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赵元佐也是有心相识,故请柬特意递到了天波府,杨业带三子代州行职,不能前来,才让四郎带六郎七郎前来赴宴,弟兄三人也是精心选了一件唐代白瓷作为寿礼,以免失了礼数。 正厅宴饮均是宗室贵胄,凭珠帘隔阻,以全礼数,东西两耳,一为朝臣,一为女眷,相距不远,同时可观前台池花怒绽,歌舞升平。 赵元薇此时倒是无心观赏歌舞,只四下来回看着,身旁赵芙平问道“你这是找什么呢!” 赵元薇看看她,回应道“奇了,都这个时辰了,云儿和八王兄怎么还没来。” 赵芙平浅然一笑,却并不着急,说道“许是有事耽搁了,熙云三天前就去了南清宫,必然会来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爽朗利索的声音,笑称道“三王兄,我可是来迟了。” 众人闪目,只见八王赵德芳一袭墨色直襟对袍,缀着腾云龙纹,腰系青色玉带,身姿英挺,五官明朗,身旁那位着翠色广袖百褶裙的娴静妇人,正是八王妃狄静珂无疑。 两耳官员急忙起身问安,宗室们也纷纷见礼,赵元佐笑着迎过来,说道“不晚不晚。”随即又向身后看了两眼,不见有人,便说道“云儿不是在你府上吗?怎么没一起来。” 赵德芳轻轻叹口气,回应道“今儿你怕是见不着她了。” “怎么了?”赵元薇起身问道。 “那丫头,为了给你备寿礼,非要去京郊高阁上作画,那日雨水颇盛,风也不,回来便受了风寒,早上我去看,刚退了热,吃了些东西,寿礼也是托我带的。”赵德芳解释道。 “你也由着她任性,高阁上风力十足,本来身子就弱,那画在哪儿画不了。”三王爷嘴里责怨着,心中却是有些不安,怎么也有自己的原因,好生亏欠,随即道“散了宴,我同王妃去看看。” “是”三王妃应着声,“妾这就命人准备一支上等的山参。” “南清宫又不缺山参”赵元佐回身看着三王妃,“去看御妹,当然要投其所好。” 三王妃心领神会,躬身道“妾知道了。” “虽说她人未到,不过新奇的法子,还是有的。”赵德芳入座,拍了拍手。 赵元薇抬手撑住下颌,一脸好奇的说道,“哦~这次又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片刻功夫,只见对面亭台上缓缓升起两个红色的大灯笼,远处看来,竞像施了仙法一般,腾空而起。 “那是什么?”同昌公主赵清裕起身指着对面。 “这是怎么回事?”七王赵元侃惊奇的问道“难不成像孔明灯一样。” “可是里面没有火烛啊!”赵芙平当即否认道。 这边宗室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两耳的官员命妇也是言论不休,正当大家好奇之时,只见那灯笼停于屋檐下,自下方吐出两条横幅,右侧的那条,竟然从上到下隐隐约约现出了字迹,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惊叹声过后,才听七王元侃念道“千岁蟠桃开寿域。” “原来是个贺寿对联。”赵元薇微微一笑,“怎么没有下联啊,云儿一定是让人对下联。” 赵德芳此时才起身,“这便是让大家玩乐的一处,上联乃郡主亲笔,今日官员,有文的显文,善武的出武,若谁能对出下联,又能将其漂漂亮亮地写在这条幅上,这幅贺寿对联便归谁所有。” “是直接在这横幅上写啊!”郑印转过身问道。 “没错。”赵德芳答道。 “这东西软绵绵的,随风四摇,没有支撑,写出来的字肯定是歪歪扭扭。”郑印不自觉挠挠头,“宝臣,你行吗?” 高琼抬头目视了一下,“写字没问题,要说写的漂亮,难。” 赵清裕掩唇一笑“永安皇姐这题可出的够难的,此人不仅功夫要好,还要写一手好字,最重要的,还要博学多才,对的绝妙,怕是鲜有人做到啊!” 议论声未休,便有几人相争飞身而去,凝神之后,便借着旁边大树的力量腾身上去,只不过大多都悬于半空,未有结果,只一人顺利握住横幅一角,引得一阵叫好。 “要写的漂亮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那人刚要落下的笔在空中滑了个旋弯,刚好错开横幅,一阵风来,便将横幅吹开,树木与横幅之间距离变远,饶是他胳膊够长也着实触碰不到,不禁暗自懊恼。 “五王弟你下来吧!别摔着。”赵元佐冲着高空喊了一声,遂吩咐道“快把陈王扶下来。” 陈王赵元僖本来是在廊下同几个熟识的门客说话,并未在正堂,方才赵德芳前来,他也只是凝神听了几句话,此时方才露面。 只见他一袭黛色锦裳,眉目清秀,虽说同是赵光义之子,但相较三王元佐身材矮,七王元侃相貌平平,他倒是最出挑的一个。 “八王弟,这上联,御妹是在案上写的吧!”赵元僖语气不平,忿忿地问道。 “云儿乃是悬空而写,五王兄莫要找借口。”赵德芳抢白,又转身对众人说道“诸位,郡主并非刻意为难,若大家觉得不可完成,那便说出下联,取下后写也并无不可。” 赵元僖摊摊手,分明有些不服输,“等她风寒好了,我定要去讨教一番,今日怕是没人能写好,还是摘下来吧!” “陈王殿下且慢”高琼急忙阻止道,随又打量了一番,冲着西阁喊道,“四郎六郎,你们行吗?” 杨延昭几个人本来也早就注视着那边,七郎一直怂恿着两位哥哥上去,四郎六郎却一直暗中商量,按兵不动,直到听到高琼的这一声呼喊,才对视了一眼。 四郎延辉素来沉稳,也受杨业管教,从不敢出风头,故而施礼推托道“四郎不才。” “六郎准可以。”郑印干脆跳到西廊院下,跑到他身边耳语道“柴妹妹准备的东西,你怎么能不试试。” 杨延昭闻言一愣,正要解释,郑印却嘻嘻哈哈地将他拉到了正厅,四郎七郎也急忙跟了上去。 宗室们打量了他们一番,赵元薇才侧身同赵芙平耳语了几句,赵芙平再抬眸,眸中不觉便露出几分称赞。 此时赵德芳的目光也被六郎他们引去,昨日从柴熙云口中得知京郊的事,故而对六郎七郎也有耳闻,眼前的这几位少年,前边的六郎潇洒,后边的四郎儒雅、七郎明朗,果然是意气风发。 “公子不妨试一下。”赵德芳指指高台,杨延昭又仔细度量了一下整个高台的布局,将所有能借助的外力收归眼底,才躬身行礼道“六郎卖弄了。” 杨延昭所寻的借力点与其他几人不同,既然大树与红绸之间的距离甚远,那倒不如放弃,他所看重的,是灯笼身后飘绕的数十条绸带,虽说是细了些,但总比没有要强。 六郎拿好羊毫,三步一跃,腾身抓住两条绸带,借力飞身而起,攀援几步,登至高台,才发现了这两盏灯笼的奥妙,原来灯笼里暗藏支架,用一根细线牵引着,下边有厮绕着栏杆拉动,只不过这细线与高台颜色相近,又有红绸打掩护,不易被人察觉,才有这看似灯笼自己飞升的景象,六郎心中暗赞心思奇巧。 此时才从自高台桌上抹好墨,单手拉紧两段红绸,蹬身滑落尺寸,双腿夹住横幅一角,开始落笔,第一个字刚刚完成,底下便传来叫好声,众人屏气凝神,只听赵清裕惊呼道“杨公子心。” 大家再看,却见支撑六郎的那段红绸不堪重负,已缓缓撕裂,众人都要惋惜刚刚缀了三个字的横幅又要失败之际,六郎却腾然翻个身,笔锋加快了起来,顺势接着红绸撕裂之力,缓缓落稳,而最后一笔,也几乎同时作完。 “九重春色映霞殇”赵芙平柔声吟出,和着她的语末,本次作东的三王赵元佐便已带头叫起好来,两廊掌声不绝于耳。 赵德芳再看,那随风摇曳的两条横幅上,一边是矫若游龙的行楷,一边是气势狂放的今草,掩映着下方那位着月牙色长缎罗衫的少年,鬓如刀裁,目似朗月,铮铮傲骨……好,好一个杨六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五章 西花阁 柴熙云在南清宫所住的西花阁,是仿照当年宣懿皇后的朝阳宫后阁所建,陈设物件摆放一致,连廊亭的修建都是找的当初苏州雕工的亲传弟子,柴婧瑶喜欢临水而居,听水声潺潺,赵德芳为了保证水流清澈,特意找工匠开渠,引汴河水入园内,方有这锦鲤嬉戏、浅石微出、水波粼粼之美景。 柴熙云最满意的是这条甬石铺成的官道,两廊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四季常香,尽头处有一凉亭,垂着黄纱幔帐,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圆桌,闲时品茶、对弈皆可。 午睡后,柴熙云身上轻快了许多,加上外头阳光正好,灵玉和子佩陪她到廊院内透透气,落座片刻,便见迎面走来了几位女子。 前头的两位,一个穿着霞色留仙裙,一个穿着碧色对襟衣,皆是明眸皓齿,容貌清丽,几个婢女紧随其后。 灵玉和子佩忙行了礼,柴熙云伸出手,将赵芙平和赵元薇拉至左右,笑意盈盈地问道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知道我自己在宫中闷得慌。” “听说有人受了风寒,我们不得快点来瞧瞧。”赵元薇有意打趣着。 赵芙平抬手抚抚她的前额,又试试自己的额头,说道“好在热已退了,以后自己多注意些,身子不痛快不还是你自己难受嘛!” 子佩带人上了茶点,柴熙云随又问道“卫王府可散席了。” “散席还早着呢!”赵元薇笑了笑,“你今儿弄的这幅对联,可是给他们弄了个好玩物。” 柴熙云面露好奇,只听赵芙平接口道“开始朝臣们接连挫败,就是五王兄也灰溜溜的被扶了下来,本来也就罢了,谁知高琼和郑印推举了一人,那位杨六公子本事倒是不,漂漂亮亮的做完了这幅对联,还对的平仄工整,十分有趣,就连字体,都是狂放的今草,引得众人一片叫好,这才引起一众朝臣的好胜心,就是郑印夏临那些人,也争先恐后的非要试上一试,我和元薇离开的时候,都还在那儿跃跃欲试呢!” “郑印贪玩也就算了,你也不拦着你的那位准驸马。”柴熙云转向赵元薇笑道。 “我可拦不住若安。”赵元薇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难得他有心,由他玩去吧!” 三个人不禁掩面笑出了声,柴熙云又问道“这么说,第一个写完的人是杨延昭。” “对,就是那位到你院中避雨的杨六公子。”赵元薇笑嘻嘻地看着她,赵芙平接口道,“当时元薇与我耳语,说你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还一起评过画,我还诧异了片刻,猜想什么样的男儿能得你青眼相待。” 柴婧瑶面带嗔意,“不过是萍水相逢,今日也纯属巧合罢了,莫胡言。” “是是是,纯属巧合。”赵芙平拉住她的手,语气中带几分妥协的意味,微微住言,复又道“不过我还是有个疑问,这灯笼上升可以用线牵引,那字迹是怎么缓缓显现的。” 柴熙云缓缓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平宁公主博学多才,难道不知白醋遇热而显的道理。” “啊~”赵元薇此时方才顿悟,“我说那上联的字迹怎么看也不像是墨汁显成,原来是白醋遇热后变成的黑色痕迹。” “这种法子,也只有云儿你能想的出来。”赵芙平怨道,语气中却无一分不满。 “打算什么时候回宫啊!”赵元薇喝口茶水,抬眸问道。 “再住个月余。”柴熙云随口应道。 “月余”赵芙平一惊,“你去问问皇上能不能答应。” 柴熙云顺势攀上她的手,笑道“你干脆也求了官家,搬到南清宫来陪我住些日子,反正元薇婚期在即,时常在宫外,我们见面也还方便,我京郊的那处院子,自建成后,你都还没去过呢!不想去看看呀!” “我啊!”赵芙平闻言,倒着实有些心动,只不过她的性子素来恬淡,不争不抢,从前赵匡胤在世时,她就和自己众多兄姐一样,对父皇心生畏惧,更没有柴熙云那么多古怪新奇的法子能惹得先帝开怀大笑,加上她的母妃与当今皇上素有旧怨,昔日盛宠一时却自戕而死,亡故后也只是草草下葬,故而她这个平宁公主,位份一直不高,新帝登基后,她更成了宫中可有可无的一号人物,除了同柴熙云、赵元薇交好,就是同父兄姐,她也并不亲近,如今让她去求赵光义,住在赵德芳家中,她倒犹豫了。 “我还是算了吧!再叨扰八王兄也不合适,又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官家不会同意的。”赵芙平婉拒道。 柴熙云看出她为难之处,忙给赵元薇递了个眼色,赵元薇忙接口道“我有法子,就说我婚期事多,想让你们帮我整理置办,父皇会同意的。”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赵元薇拉过她的手,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赵芙平看她二人满是期待的样子,这才点了点头。 杨延昭三人回府的路上,七郎倒是欢喜,四郎却一直闷闷不乐,六郎心细,也明白自己四哥在担心什么,无非自己今日风头太盛,永安郡主又不是寻常人物,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谁让自己忍不住呢! “四哥,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既然有本事,就不可能任由别人比过我。”一下马,六郎便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六弟,你这好胜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四郎停住步,语重心长地劝道“父亲多番提醒我们要谨言慎行,学会收敛,今日在场,宗室居多,你也敢出这个风头。” “有什么不敢的,他们做不到是他们功夫不到家。”六郎满不在乎的说道。 “就是”七郎连忙帮腔道“六哥文武具备,今日大展身手有何不可,四哥你最近跟大哥学的,愈发瞻前顾后了。” “大哥那是稳重,你”四郎一时语塞,指着两个弟弟责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长大,真该早些许个媳妇,好好管管你们。” 说完,便拂袖先行一步,六郎和七郎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角,七郎遂又道“你今天一直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我,我有吗?”六郎摊摊手,“我今天高兴得很。” “高兴得很”七郎嗤笑一声,“那也是得了这幅对联之后,咱俩是亲兄弟,你的心思我还猜不到。”说着,便伸手去拿六郎怀中的对联,六郎连忙躲闪,责道“别抢,我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 “六哥,你这就气了啊!我就看一眼嘛!又不要你的,不就一副对联吗?”七郎再看,六郎已将那幅对联挡在了背后,七郎暗自讥笑,又装模作样地说道“那位郡主倒还真是有点儿意思,不知道怎么那么多新奇的法子,是吧!”七郎说着细看了看六郎的双眸,倒是看得杨延昭浑身不自在,抬手摸下自己的脸,不解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啊!你干嘛!” “我看看你的眼神里能不能看见一个人。”七郎一脸得意地说着,六郎顿时觉出他话中的挑衅之意,忍不住抬手击他的胸膛,七郎连忙截在半空,笑嘻嘻地说道“我又没说是谁,你看你。” 杨延昭抽回手,学着方才四郎略显老成的语气说道“孩子家家,别整天胡思乱想。”语罢,又伸手拍拍七郎的胸膛,便先行一步。 “我,我孩子家家,哎!杨延昭,不就两岁而已,你能大到哪儿去呀!”七郎不服气地追上他。 六郎失笑,随手搭上七郎的肩膀,“明日带上八弟出府逛逛,父亲眼看就要回京了,我们逍遥日子也快到头了。” “八弟呀!”七郎摆摆手“父亲临走时嘱咐了一句,要他好好注意功课,他倒真是听话,连狩猎都不去,你想拉他出府啊!难。” “我有法子”六郎朗然一笑,迎上七郎疑惑地眼神,继而道“软的不行,来硬的。” 兄弟俩呵呵笑着,便结伴进了武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六章 平宁公主 掌灯时分,南清宫用过晚膳,兄妹几个说了会儿话,八王妃狄静珂便命人在西花阁新收拾了一间屋子,让赵芙平按着自己的喜好置办,又到隔间叮嘱了柴熙云几句,才放心回了东苑。 访琴给自己主子搭了锦衾,煨好一盏香茶,掩上房门,转步退了出去,初春夜里,寒气尚存,青璇关好门窗,正要催着柴熙云入睡,却听见房门作动,原是赵芙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见她只穿着里衣,外边披着一层薄纱,青璇连忙迎上前,“公主殿下,怎么这样就过来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熙云还未睡?” “郡主刚上塌,正在看诗稿呢!”青璇边说边扶着她转向暗间。 “快些进来,我已经受风寒了,难不成你也非把自己弄病了和我作伴。”柴熙云微微起身,掀开被角,靠里挪动了一下,赵芙平顺势上去,笑道“我自己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在做什么?” 柴熙云低眸看看手中的书本,回应道“《平边策》,王朴所作,父皇留下可供研习的言论,实在不多。”她语气中不觉有几分遗憾,遂把《平边策》交给青璇,对赵芙平说道“我们两个,也许久没有同床而眠了,只是今日,我可不能和你睡一头,怕累你也受了风寒。” “我才不怕呢!一头睡说话还方便。”赵芙平说着便顾自躺在柴熙云的旁边,随手拍拍旁边的玉枕,说道“快来。” 柴熙云宛然轻笑,也侧身躺了下去,说道“瞧你今日气色有些不好,王兄同你说话你也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倒没什么心事,只是许久没有感受过这般温情了,难怪你喜欢住在南清宫。” “皇兄同我自长在孝明皇后膝下,早就作亲生一般了,孝明皇后又时常教导我们重视孝悌,盼望着兄友弟恭,姊妹同心,可惜” “可惜我们生在帝王家”赵芙平轻轻叹口气,微回身注视着柴熙云的目光,道“姐姐们早嫁,剩我一个孤女,这些年,接二连三的,去了不少人,尤其是新帝登基后,大家各怀异志,竟再也找不到儿时的情分,也是,皇宫本就是最不讲情分的地方。” 轻轻的一声叹息,两个人不禁都锁了一下眉头,低下头各自沉思了片刻,柴熙云遂翻身揽住她,道“我们都还在。” 赵芙平顺势抚住她的手,微微沉思片刻,方低声道“当年锦月冒死,连夜哭开了凤藻宫的门,你与元薇襄助我的情分,我自会记念一生,没有你们,平宁公主也许早是孤魂野鬼,我亦明白当今官家与我母妃素有旧怨,他如今能恩养着我,已是极大的仁慈了。” “你是先帝的骨血,官家的亲侄女,名正言顺的金枝玉叶,谁敢不敬你,谁又敢难为你,比起我,至少你还姓赵,我如此特殊的身份,献媚讨好的人面上奉承,背地里谁知又怎么嚼的舌根,不过有郡公主的尊荣在,他们不敢轻易招惹罢了,日子过得舒畅与否,总要自己看得开,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再忍忍,等寻到了知心人,离开了皇宫,一切就都好起来了。”柴熙云继而劝着。 “这知心人,慢说难寻,纵是寻到了,官家也不未必就能成全,从前父皇在世,几位姐姐不也是指配功臣,可谁又曾问过她们的意见,若是真的合心合意,也就不至于一道表接一道章的上,请求和离。” “和离,此话怎讲?”柴熙云听了这话,不禁有些闷讷,微侧面庞反问道。 “也不过前几日,许国姐姐给我来了封信,说是与驸马不和,想要奏请和离,奏折上呈官家,官家只是斥责了石驸马,并未应允,毕竟是父皇赐的婚事,当今皇上怎敢随意反悔,想来几位成家的皇姐,过得都不如意,咱们卫国姐姐自打产后,身子恢复的不好,性情也改了许多,听说与驸马也是不睦许久了。” “当年孝明皇后病重,许国姐姐匆匆与石驸马完婚,少了些契合之意,原以为日子久了,纵不是两心相悦,也能日久生情,谁料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柴熙云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意。 旁边的赵芙平不觉又叹了口气,继而道“本就是父皇独断,姐姐们又从不违拗,才有今日之悲哀,到底是江山为重,我们的姻缘,只是为政治做辅。”瞬时无言,赵芙平翻个身,带上几分女儿的娇俏模样,凑近攀上她的胳膊,柔声问道“熙云,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柴熙云星眸微转,朱唇轻启,却是颇为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将军。” “将军?”赵芙平眉头轻挑,遂又说道“朝廷现在愈发重文,打击武将势力,皇上顾念你,必然是会让你同元薇一般,选一位聪慧才子做合,何况战场上波云诡谲,凶险异常,若有个好歹,岂非” “战场上刀剑凶险,却比人心好防得多,与其卷入滚滚朝堂争斗不休,倒不如杀伐战场来的果断,马革裹尸有何不可,我所欣赏的,是能安天下的铮铮男儿,策马风流的潇洒少年,若他有心,能同我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固然是好,但若不能,只要有定国之心,安民之才,我也愿以一生作陪。” 柴熙云望着上空的幔帐,赵芙平侧身,可以看到她玲珑精巧的脸颊,以及眸中流露出的几分向往,心中不禁一笑,“到底是睿武孝文皇帝的女儿,骨子里不只有儿女私情,家国心思也重的很,我就没你那么大的志向,若我能选,我只求他一桩。” “哪一桩?” 赵芙平粲然一笑,转正了身子,也望向上方的幔帐,轻轻回应道“真心。” …… 赵光义夜宿朝阳宫,潘素蓉盼了半日,只好悻然回宫,独自在榻上卧了片刻,又忍不住起身唤进一个年龄稍长的宫女进内回话,此人名唤青娘,原是赵光义指派来侍奉潘素蓉的老宫人,平日的梳洗装扮,起居饮食原不劳她侍奉,只是碰到册封、宴饮、礼节等繁缛之事,才由她指导,淑妃原是精明之人,自也愿意尊称一声姑姑。 潘素蓉今日唤她,则是为了白日里自己两个弟弟被卫王赵元佐退之门外的事情,潘美午后特意绕到内宫发了一通牢骚,同她说明此事,想借她吹吹枕边风,也挫挫那卫王的气焰,潘素蓉早想好了说辞,本想晚上见着赵光义诉诉苦水,谁料赵光义早有防备,有意躲避,晚膳时就留了话,要求陪皇后用膳,让淑妃早早安置,潘素蓉终归入宫日短,赵光义又疑心善变,不好琢磨,因而一有不解事,她便会请青娘解惑。 “请淑妃娘娘安。”青娘一身绛色宫装,面目沉稳,敛身一礼。 “罢了”潘素蓉忙摆摆手,坐直身子,说道“本宫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事要请教姑姑。” “娘娘请问,奴婢知无不言。” “姑姑可知,卫王三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潘素蓉捧起一盏茶水,带着些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问道。 青娘眉目一低,轻言道“卫王殿下是当今圣上的长子,乃李氏夫人所生,李氏夫人去后,归于皇后膝下教养,三王爷性子高洁,待人和善,身兼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要职,机警聪敏,是官家最为喜爱的皇子。” “性子高洁,待人和善,那他为何在自己生辰上撵客呢!” 潘素蓉此话问完,青娘便明白她意图所指,遂开口劝道“娘娘可愿听奴婢几句话。” “姑姑请说。” “今日被拒之门外的朝臣不在少数,但皇上却一言不发,娘娘可知为何。” “为何?”潘素蓉放下茶杯,微微上前倾了倾身。 “因为皇上喜欢殿下这样做,这样,才会断了有心之人的谄媚之路,三殿下是皇子,他想怎么做,都有自己的合理之处,皇上如果不说话,那娘娘就不该多问。” 潘素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骤然想明白什么似的,抬头说道“你怎么知道圣意如此。” 青娘浅浅一笑“今日被拒之人有娘娘的两位弟弟吧!如果皇上真有安慰之意,或者对三殿下今日此具有何不满,只怕现在您就无暇与奴婢说话了。” 潘素蓉觉得有礼,身子微微软了一分,道,“姑姑的意思是,让本宫装作不知。” “不止是您,两位公子,也应装作不知,当今圣上不喜欢多言的人,尤其不喜欢妄议朝政的宫妃,娘娘如今宠眷优渥,官家有意抬高娘娘母族,更是圣恩,娘娘万不要在此时出了岔子才是。” 青娘抬起头,满目毫无卑微之感,潘素蓉不禁一愣,沉吟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青娘遂换上了笑脸,恭敬地行个礼,说道“娘娘是聪明人,必能圣恩常顾。” “有劳姑姑开导,姑姑,下去领赏吧!”潘素蓉摆摆手,青娘便退了出去。 暖色灯光安静的照映着潘素蓉娇艳的面庞,她是个美人,美得张狂、明艳,如同御花园内妖娆的芍药,开得正艳,可惜如今的盛宠让她总忘了一点,君王一生所阅美人无数,以色事人,终不是长久之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七章 拜帖 赵芙平自性子沉稳,喜爱诗书,年纪不大却早已练就一手好书法,狄静珂也知她字写的漂亮,晨起便邀她至院中教习幼子。 八王夫妇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子名维序,尚在襁褓,长女允研长至四岁,已是玉雪可爱,养的颇好诗书,她自常与柴熙云亲近,耳濡目染,倒也养了一副可动可静的性子。 对于赵芙平,这位郡主显然是有些怯生,躲在自己母亲身后忽闪着一双灵眸,好奇的打量着这位面生的姑姑,饶是狄静珂怎么劝说,她也窃生生地不肯移步,亏得赵芙平早有准备,变戏法似的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精巧的虎头帽,孩童年纪,到底是喜欢这些精致的玩意儿,赵允妍面生好奇,从狄静珂身后露出了半个身子,缓缓的走了上去,探手将虎头帽接在手中,狄静珂在耳边提醒了一句,她才发出软糯的声音,柔声说道“研儿谢过平宁姑姑”。 “这丫头,原来是想要见面礼了。”柴熙云饶有趣味地看着巧玲珑、步履蹒跚的赵允妍,抬手爱惜的抚了抚她的发髻,语气中不觉就带上了几分宠爱。 赵芙平闻言遂也展了眉眼,自也有兴致同她嬉笑了几句,方向狄静珂作赔道“我宫中素来冷清,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出宫匆匆,更是没来得及准备,自觉针线活计还算拿手,便为郡主备下了这件东西,还望嫂嫂不要怪我礼薄。” “都是自家骨肉,万莫如此客套,你的女工出众,便是京中绣娘也自愧不如,依我看来,如此好的玩意儿,倒比那些金啊银啊的俗物强,更何况嫂嫂还要同你求一物,有劳妹妹费心帮我誊抄一份杜甫诗词。” “王嫂喜欢杜甫诗词,这有何难,我得空便抄好了给您送来。” “那就先谢过妹妹了”狄静珂笑笑,转而道“前儿皇上赏的西湖莲子茶,今日第一次冲泡,两位妹妹快尝尝。” “莲子茶,倒是有趣。”赵芙平捧起茶盏,笑道“从前只喝过莲子粥,想不到这东西竟也能制茶。” 柴熙云啜一口,唇间浅笑,说道“莲子味微苦,不过配上荷花花瓣的香气,再上泉水的甘甜,倒是冲淡了苦味,品来清雅得很。” “你若是喜欢,让人多给你送些。”狄静珂随口应着,却见赵允妍跑到柴熙云身侧,缠着要抱抱,不禁心中好笑,柴熙云倒也耐心地很,嬉笑道“你现在沉了许多,姑姑可抱不动你。” “姑姑抱得动,抱得动。”赵允妍干脆一把抱住柴熙云,语气柔柔地娇缠着,柴熙云奈她不过,这才命乳母将她抱到自己腿上,轻轻环住她的身子,拿一块点心哄她。 狄静珂微带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方说道“莫要累着姑姑,吃完这块点心,便要好好练字。” “是”赵允妍有些不情愿地应着声,柴熙云见她嘟着嘴,粉粉嫩嫩的脸颊愈发可爱,不禁轻轻碰了碰,同她做了个鬼脸,赵允妍看着她嬉闹的模样,咯咯地笑出了声。 狄静珂见怪不怪,也只低头喝口茶水,几个人说着话,但见厮们捧着东西急步近前,躬身道“启禀王妃娘娘,今晨门上又收到了两份拜帖,一份依旧是太师府潘大公子,另一份是天波府杨六公子。” 名号一出,柴熙云三人不禁都愣了一下,狄静珂放下茶盏,忙问道“杨六公子,可就是那位在卫王生辰宴上作出对联的杨景杨延昭。” “正是。”厮低声回着话。 狄静珂心下了然,下意识的看了看柴熙云,见她竟然眸光微动,似是带了几分笑意,狄静珂见她神情如此,遂抬手道“把杨家的拜帖拿来给本宫瞧瞧。” 厮心的递上去,狄静珂细看了看,不觉就笑了起来,转手递至柴熙云手边,道“原来人家是要还你的礼,送了一幅《万壑松风图》,还要当面致谢。” “这人倒不像是平常武将那般粗枝大叶,还知道云儿喜欢这些东西,想必也费了些心思。”赵芙平也有意打趣一句,转眸同狄静珂交流了一下眼神,嘴角皆含上浅浅的笑意。 柴熙云随意打望了几眼,吩咐道“画作留下,原帖打回。” “这可不行”狄静珂阻拦道“人家这封拜帖来的有根有据,退不得。” “本就是他凭本事,赢得了那幅对联,这是彩头,不能算作我的礼,何须言谢,当面致谢更是不至于,如此说来,这拜帖便不该留,他乐意送来《万壑松风图》,乃是他的心意,本宫自然要笑纳了。”柴熙云一幅理所当然的语气,还不时点点怀中赵允妍的脸颊,笑意盈盈。 狄静珂微微叹口气,没有答话,柴熙云又抬起眸,语气中已无方才的柔和,说道“潘龙的也打回去,日后无论潘公子,还是什么李公子王公子的再送拜帖,就把我的鲁班锁扔给他,等他解开了再提拜帖的事儿。” “是”厮们应着声,狄静珂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遂起身把赵允妍抱下来,吩咐道“乳娘,带郡主去净手,回来习字。” 趁着狄静珂转身吩咐乳母的功夫,赵芙平连忙凑近柴熙云身旁,低音问道,“他若再送拜帖呢!” 柴熙云浅浅一笑,说道“他是聪明人,今日拜帖退回,他若不明白我的意思,便算我看错了他。” 赵芙平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遂扯上了笑颜,不再追问,正准备摆纸研磨的功夫,只听不远处传来男子几声郎朗笑语,原是来自赵德芳,“怎么,这是哪个府上又递了拜帖啊!” “给王爷请安。”狄静珂敛身一礼,赵芙平也微屈了身子,赵德芳摆摆手,继而问答“不会还是潘龙吧!” “还有一位杨六公子呢!”狄静珂帮衬着他脱下外衣朝服,亲自递了茶水,赵德芳坐在案前,微然一愣,反问道“杨六公子,杨延昭啊!” “嗯”狄静珂点点头,“说是答云儿的礼,送来了巨然的《万壑松风图》,难得博得咱们妹妹欢心,倒是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赵德芳低头喃喃了一句,说道“说起他,倒还有件事,今日早朝,五王兄保本,让他免试为官,说是奇才可塑,官家知他是天波府的,也就没多问,直接允了本,给他封了个闲散武官,好像是正八品宣节校尉,约莫着此时圣旨也该到天波府了。” “虽是个闲散武官,到底也是入仕,有了朝臣之荣,杨老令公来日回朝,也会高兴的。”狄静珂说道。 “五王兄倒是识才。”柴熙云语气虽然平淡,但难以掩饰其间含上的几分讽刺,赵德芳也知陈王元僖广结朋党,大家心知肚明却也缄口不提,因而柴熙云如此反应,他并不奇怪,遂上前抚抚她的臂弯,换了话题说道“今日官家留我说了几句话,和你有关。”赵德芳轻扯着她往旁边的长椅上落座,缓缓道“符国舅呈了道折子,说是在云中有位故交,膝下第三子,姓徐名湛,字修平,一等一的人才,文武兼备,举荐入朝,嘱意你择他为婿,皇叔高兴的很,给了他正六品左司郎中,约莫着三日后到京,让你在南清宫亲自设宴款待。” “云中徐家?”狄静珂似是想起什么,迎上目光寻求回应,赵德芳会意,接口道“就是先周的淮安节度使徐秉德。” 狄静珂解了惑,继而解释道“妾曾听闻,徐公骁勇善战,在睿武孝文皇帝三征南唐,创建水军之时立下大功,一并助孝文皇帝重建了淮南十四州,功震天下,然最后功成封赏之时,却拒绝了国公之号,万千珠宝,因而虽是功高,封爵却仅至节度使,不知此事真假。” “不错,徐公志气高洁,不重功名,膝下三子皆有德才,国舅多年与他交好,才有意将云儿的婚姻许与徐家,这门亲事若是能成,也是登对。”赵德芳见柴熙云没有答话之意,继而说道“周太后娘娘已经接到国舅的家书了,由不得你任性。” “封官也就罢了,何至让我亲自设宴。”柴熙云嘴角撇了一下,狄静珂连忙转到她旁边坐下,拉起手说道“符国舅处处为你着想,他选中的这个人,必然错不了,你还是听话,设宴又有何妨,若是不喜欢,咱们不答应就是了,万莫拂了官家与国舅的好意啊!” 狄静珂说话做事素来周全,见嫂嫂有心劝解,柴熙云便也耐心应了一声,不过那心不在焉地模样,饶是一旁有意出神的赵芙平也瞧得出来,何况八王夫妇,见她若无其事般起身,拿起一盒鱼食,走至湖前逗弄锦鲤,赵德芳夫妇交流了一下目光,眸中露出些许无奈,狄静珂遂喊道“那嫂嫂可派人准备着了。” 半天,才听柴熙云缓缓传来一句繁衍的回话,“有劳皇嫂费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八章 出仕 天波府滴水楼位于汴梁城西北隅天波门的金水河旁,故而得名天波府,赵光义招降杨家,恩旨敕造此府。自杨业归宋,这座府邸里的人似是隐住了昔日在北汉的光芒,杨府共有八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主时常出京行职,远赴边疆,担心儿郎们惹事,故而以家规严束,除了几个好友时常登门,府上已是月余未见外人,今日赐官的圣旨一下,倒是把居家弄了个措手不及。 主母佘赛花忙敛了诰服,命人去天波门迎接传旨官,杨延昭则是愣生生被五郎杨延德拉到了正堂,悄悄跪在了最后。 宣旨一毕,不止杨延昭,全家人都是一头雾水,宣旨官倒是不忘道喜,还顺便讨了一杯好茶,十两银子,佘赛花命四郎好生招待,自己忙把六郎拉到了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糊涂着呢!”六郎摊摊手。 “正八品宣节校尉,虽说官不大,但官家这个赏赐也太突然了,咱们又没有什么新功,六弟这样出仕,恐怕会平白惹来非议的。”五郎杨延德凑近说道。 “卫王生辰,六哥大展身手,何等风光,在场又多是皇族,传到官家耳中倒不稀奇,官家知我六哥乃是可造之材,给个闲散武职倒也说得过去。”七郎嘻嘻哈哈地笑着,只见四郎抬步进门,微躬身子说道“母亲,已经打听明白了,据内宫的人说,六弟这个官,是陈王保荐的。” “陈王?赵元僖?”杨延昭眉头一皱,“我与陈王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谈不上交情,他这是何意。” “恐怕陈王是有意为之,像咱们示好。”四郎脱口而道,继而转身责备道“早就告诉你不要出风头,现在好了吧!” “依我看是那位陈王识才,咱们何必想得那么复杂,母亲也万莫为此费神。”八郎延顺与七郎延嗣仅差一岁,但眉目清秀的面庞却显得格外稚嫩,说出话也不似其他几人一般中气十足,据说是幼时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习武虽是强了体魄,但也是病不断,故而杨业夫妇也都娇惯着,家里哥哥们又多,犯错也不会把这个最的弟弟推出去受罚,倒是从到大从没受过皮肉之苦。 听他劝着,佘赛花秀眉轻展,回身对几个儿子说道“行了,都莫要臆测,六郎先去任职,过两日到陈王府递个拜贴,当面谢一声也就是了,其余的不必多说,一切等你父亲回京再做商议。” 母亲有了吩咐,七郎有心再说几句,却见身边兄弟们皆齐齐行礼称是,自己只好缄口不提。 佘赛花兀自看了杨延昭片刻,忍不住抬手点点他的额头,“你呀!仔细你父亲回来。” “父亲回来,自有母亲替我美言,儿子才不怕呢!”杨延昭嬉笑着应答道,佘赛花略显无奈的摇摇头,便先行回了内堂,杨延昭轻舒口气,也不把此事挂心,只拉着七郎问道“杨安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就见门外有人轻轻喊了声“六少爷”,杨延昭连忙迎了出去,扯着杨安走到廊道,满心期待地问道“怎么样?” “原帖打回。”杨安一脸为难的递回拜帖,杨延昭赶口问道“那幅画呢!” “画作留下了。”杨安点头应道。 杨延昭微做沉吟,继而问道“今日除了我,还有其他人递拜帖吗?” “自然是有,潘府的大公子也是备了礼和拜帖,不过他的连礼物也还回来了。”杨安说着,留神瞧了瞧杨延昭的神情,见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角竟然轻轻扯上了一抹笑意,杨安有些不解,问道“人家没留拜帖,您还笑。” “她自有用意”杨延昭似是自语,转而道“好了,《问对》在我书房,自己去拿”杨延昭从杨安手里拿回拜帖,拍拍杨安的胸膛,叮嘱道“记住啊!只借你看三日。” “谢六少爷”杨安欢欢喜喜地应着声,杨延昭心情也是大好,留下礼物,她便是承了这份谢意,打回拜帖,自是不好做得过偏,平白招来潘家对自己的嫉恨,如此一来,倒是让潘家说不出二话,顶多是自己的礼物准备的不尽人意,才吃了闭门羹,反正那幅图给她便好了,杨延昭心悦极了,一路上欢欢喜喜地逗弄着廊下的几只鹦鹉,抽了银枪,便去了演武厅。 晚膳过后,宫闱静了许多,侍婢婆子们备好了热水,准备伺候主子们沐浴,盥洗,案上摆放着盐水、皂荚、木梳、绢巾等物,狄静珂安顿好女儿,便进了内宫。 赵德芳似在等她,见她进门方起身让丫头们帮着更衣,狄静珂也是习以为常,近前佐着他更换袍服,又将白日里的事同他说道起来。 “今儿王爷提起亲事,妾瞧着云儿似是不大高兴,咱们可要多问问她?” 赵德芳抹把脸,轻轻叹道“我也瞧着了,这丫头就是主意太正,算算这些年,示好的,求亲的,也不在少数,她偏生不松口,这次恐怕由不得她任性,符国舅的面子谁也拂不得,况且此次周太后娘娘也是乐意的。” “徐公乃清正廉明之人,若真是与他家结亲,到底不算辱没了云儿,终归,比朝中那些逐名好利之辈强。” “好在云儿松了口,答应设宴款待,莫瞧她如今嘴硬,说不准啊!真见了面,她就乐意了呢!” “若真随王爷之意,那便最好不过了。” 赵德芳床头坐稳,凝神吸了口气,问道“王妃今日这是用的什么香,倒是淡雅的很。” 狄静珂掩面一笑“王爷是知道的,妾从来不喜欢碰那些香料,您瞧,这是平宁妹妹给的一枚香囊”狄静珂说着把秀着白色花蕊的香囊递给赵德芳,“里边放了些干花瓣,香味不重,却也宜人。” 赵德芳轻轻一笑“平宁是喜欢做这些玩意的,本王这些姐妹啊!数她性子柔,不争不抢,无欲无求,这些年,到也着实难为了她。” “公主体贴可人,不争不抢,在宫中才活得太平。”狄静珂俯身半跪在赵德芳身侧,双手轻捶在他的腿上,却听赵德芳轻轻冷笑了一声,似是对“太平”二字持有嘲讽,“平宁既住在府里,一应用度莫与云儿有了差别,白让云儿难做人。” “妾知,王爷莫挂。” 赵德芳抬手将狄静珂搀扶起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本王还有几份公文要阅。” “王爷莫要太晚了,仔细身子。”狄静珂叮嘱着,遂又道“妾先去看看世子,等着王爷回来。” 赵德芳点点头,便抽身进了书房,他并无多少公文需阅,令他不安的是今日方得到的一桩消息。 宋与辽对峙多年,势同水火,辽主却在此时派遣太子亲自送亲,明说与宋修好,睦兄弟之邦,实则稳兵之计,暗复元气,且不言这位辽国公主选哪位皇子做她的乘龙佳婿,仅太子既临,绝不只是送亲那么简单,说不准也要求一位品貌出众的公主,算来宫中适婚的公主,总不下四人,纵然官家如今顾念先帝,忌惮符家,这等事情落不到柴熙云身上,也未必就能万全,早早为她寻下夫家,方能与此祸隔绝,故而赵德芳今日散朝特意去拜会了周太后,求了恩典这才回府同柴熙云商议,可若真如狄静珂所说,柴熙云咬定不肯松口,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怎好强求,再莫非,这丫头心中,有了什么人了…… 柴熙云自回了屋,便让人把杨延昭送来的《万壑松风图》挂在架子上,自己只拿着盛画的锦盒瞧了半晌,终是被她发现了端倪,锦盒原是单层,只为储存、携带方便,但这个锦盒,显然是不同的,柴熙云拔下发簪,沿着盒子边缘划去,食指轻挑,夹层便显现出来,只见最底层平平整整躺着一张折好的宣纸,透着薄薄的纸面还能瞧出黑色墨迹,柴熙云拿在手中,轻展信笺,只见上面缀着几行朗朗字: “臣闻郡主不适,万望保重,更感念赐联之情,若宝珍视之,《松风》之图,不成敬意,若搏郡主欢心,臣之万幸,再求珍重。谨天波府延昭顿拜。” 柴熙云看完,唇齿间已是难掩笑意,言简意赅的几句话,是问候,亦是致谢,中规中矩,挑不出半分毛病,但细细思来,这又是个极细心的人,显然,他料到拜帖会被打回,他亦能料到自己能发现这封信笺,只要她有一个不配合,不收下他的礼,不去把玩这个锦盒,这封信怎么也入不了自己的眼,偏生自己照做了,鬼使神差般照着他的预想去做了,柴熙云暗自好笑,将此物重新放好,又站在画作前细细观赏了一会儿方作罢。 二门上方送了长乐公主的书信,说是新院子修整已毕,邀柴熙云、赵芙平同游,柴熙云本也觉闷得慌,自也欢欢喜喜答允下来,又请赵芙平掷了几局骰子,服完汤药,早早安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九章 答谢 杨延昭选了一壶好南珠作为给陈王的谢礼,这两日领了官职,来回倒觉得束缚了些,虽说不用上朝,日日也要按时报道,到底是不如布衣般自在,心里没觉有什么兴奋,赶忙寻个空,到陈王府上送完谢礼了事。 可巧陈王不在,倒是正合杨延昭之意,留下名帖和东西便告了辞,回身正待下台阶,却见陈王府门前停下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金黄色的盖顶,坠着点点流苏,镶金嵌宝的窗牖配着细致的做工,四匹上等良马拉架,左右拥簇总有十数人。 马车停在陈王府正门,随侍摆了阶梯,女使上前掀了前帘,闪身下来两位妙龄女子,杨延昭一打眼,目光便被后头的那位吸引过去,她着一袭蜜合色桃花飘落纹锦衣,下身倩色罗裙并不及地,头发挽成凌云髻,用翠色珠钗固住,四蝶起飞步摇熠熠生辉,举手投足自显风姿绰约。 杨延昭一下子便识得来人是那日京郊相遇,日前又得了她一幅对子的永安郡主柴熙云,前两日的那幅图,不知她仔细瞧了没有,杨延昭心里没底,见柴熙云目光也投往此处,这才赶忙拘礼,屈膝下拜。 柴熙云也是不意能在此处与他会面,不禁凝目看了片刻,他还是一袭素衣,束着墨发,自带潇洒风流,柴熙云自己不觉,瞧了会儿面上竟泛了红云。 赵芙平心下正有些纳闷,只听杨延昭已经发了问安声,“不意在此与郡主相遇,郡主万安,公主万安。”杨延昭实是认不得赵芙平是哪位公主,只记得那日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既记不得名号,干脆连封号略去,只以“郡主公主”做称,倒也不失礼数。 “六公子不必拘礼”柴熙云轻摆衣袖,遂又问道“六公子这是来拜会陈王。” “是来答谢陈王举荐之恩。” 柴熙云同赵芙平交流了一下目光,心下也明白他入仕之事,随即说道“公子入仕原是喜事,五王兄倒是难得慧眼识才。” 六郎浅笑,未待答话,陈王府内便已迎出了管家婆子,近前道了万福,“不知两位殿下驾到,奴婢有失远迎。” “你们王妃可在府上。”柴熙云摆手免了礼数,遂问道。 “回郡主殿下,实是不巧,今日王妃入宫拜会惠妃娘娘,还未回府。”那婆子心答着。 “王爷呢!”赵芙平问道。 “听说官家朝后留几位王爷说话呢!也不在府下。” “咱们也真会找时候”柴熙云侧身轻笑,管家婆子忙道“殿下们请先入府,稍候片刻就是,奴婢这就命人入宫知会王妃。” “倒也不必,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些日子你们王妃同本宫求了一物,今日前来给她,本宫还有事,就不久留了,告诉王兄说本宫和平宁公主来过了。”柴熙云说着,灵玉便已将匣子递了上去,管家婆子好生接着,口中连连道谢,柴熙云回过身,同杨延昭说道“六公子,可走?” 杨延昭朗然一笑,答道“正要告辞,郡主请。”杨延昭缓撤一步,让柴熙云二人先行,轻声道“郡主身子可好了。” “公子不是叮嘱过了吗?”柴熙云粉项微低,遂又觉得话有不妥,赶口道“已是大好了,那幅画作,有劳公子费那般周折。” 杨延昭闻言不禁心中狂喜,笑称道“郡主欢心便好。郡主这是要去哪儿?” “长庆公主新建了一座园子,要我去看看,在驸马府用了午膳便走。”柴熙云解释着,已是走至马车前,赵芙平未曾逗留,径直走了上去,柴熙云缓住步,回身对着杨延昭,杨延昭忙将目光垂了下去,只听柴熙云道“今日匆匆一面,望与公子后会有期。” 这轻描淡写地“后会有期”四字,柴熙云却似乎带了几分期待,杨延昭是聪明人,何尝听不出弦外之音,心悦却也不显,只浅浅应着声,随后撤一步,道“郡主好走,后会有期。” 柴熙云举目迅速瞧了他一眼,便转身上了车,杨延昭拘着礼,待马车走远,才缓缓站直了身子,俊朗的面颊上已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赵芙平早就觉出事态不对,忙把刚刚上马车的柴熙云拉到身边,肃穆问道“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哪有什么哑谜。”柴熙云用帕子遮了遮鼻唇,故意肃住面,赵芙平本不是多事的人,便只笑了笑,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赞道“这杨六公子倒是个懂规矩的,只怕也是个多情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柴熙云便贴身枕在赵芙平的肩膀上,赵芙平则又劝诫道“我还是要多句嘴,不管你自己是怎么定了八成主意,官家的旨意,还是违不得。” “我有分寸。”柴熙云仰起头,笑道“平妹妹妆容描画的真好,知雨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回头让子佩同她学学,省的翻来覆去总没个新花样。” “提正事你就打岔。”赵芙平轻推开她的头,正身坐好,柴熙云宛然轻笑“妹妹不知我嘛!我心里明白得很,你实在不必担心我。” “我是不担心你会做得出格,那杨延昭呢!他一介武夫,懂得权衡利弊,懂得官场和宫廷的弯弯绕绕吗?我是怕他出了岔子,累了你的名声。”赵芙平说着,不觉就蹙上了眉头,宫中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她都可以不管不问,唯有到了柴熙云与赵元薇这里,她甚至比自己的事看得还重,说到底,人生在世,无论为君还是为民,得一二知心好友,总是难得。 柴熙云亦能理解她的思虑,也不过多做辩,只是浅笑着说道“六公子此人,岂是一句‘武夫’就可形容,妹妹,难得有个男儿让我看不透,我觉得有趣儿。” “你呀!是个不认命的主儿。”赵芙平轻轻叹口气,似是责怨似是羡慕,只抛出了这一句话,两双美目流转,那是惺惺相惜。 …… 陈王赵元僖携了王妃自宫中回府,便是带着薄怒,纵是身旁的陈王妃李书楠也是大气不敢出,门上报了信,他本没仔细理会,却又觉得话头不对,停下转过身来问道“你说永安郡主和杨延昭遇上了。” “是,咱们郡主还同那位爷说了会儿话。”管事婆子回了话。 “啊”赵元僖愣了一下,拉着李氏问道“永安妹妹素来高傲,她同杨延昭是几时的交情,你近日可曾听说过什么。” “杨延昭,不过是前两日赢了郡主的对联,其他的…”李书楠似是回忆起什么,话锋微滞,遂又说道“妾昨日在皇后娘娘跟前,倒是从秦国长公主哪儿听了句,说是高家郑家两位公子那日狩猎遇雨,便是在京郊永安妹妹外宅里避的雨。” “这原不稀奇,高琼是姑母的独子,老汝南王也是两位先帝的袍襟兄弟,他们幼时便常见,倒无须避嫌。”赵元僖继续向前走着,李氏接口道“话是如此,可是妾还听长公主说,那日还有几个外臣同在,杨延昭便是其中之一,据说郡主还留几位公子吃的茶。” “他也在?”赵元僖低目一思量,继而道“若是如此,便说得过去了。” “妾当时也不曾细留意,不知真假,王爷,妾多句嘴,若真有此事,岂非南清宫也有意拉拢杨家,便借着郡主……” “不会”李氏话音未落,赵元僖便摆了摆手“周太后和符国舅早就给永安物色好了夫婿,且已上奏父皇,那人名门望族,文武具备,这两日就进京了,八王弟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着官家将她令许,只不过,这个杨延昭对永乐妹妹又是什么心思啊!” “旁的不说,永安妹妹天仙般的样貌,那可真的是令人过目不忘,杨延昭纵自诩清高,怕也未能免俗,况且平心而论,杨家六公子昂藏七尺,郡主万一也芳心暗许那岂不是…”李氏低头沉吟了一下,随即解劝道“王爷实不必忧烦,杨延昭不过初入仕途,日后还不知能走多远,朝中也不缺他这一介武将,当真无望,令物色便是,也不一定非要拉拢过来。” “妇人之见”赵元僖微微高了一声,“杨延昭的父亲杨业功勋赫赫,颇得民心,他的几个兄长也都有战功傍身,如今都谋了六品七品的官,杨延昭此人有谋有胆,日后,必是大材,万万不能落到南清宫和卫王府那边去,说起来,本王这位卫王三哥哥还真是得圣心啊!” 李氏明白自己王爷这是想起今日官家将迎接外宾的差事给了卫王,心怀不悦,忙赔了笑脸,帮衬着他脱下外袍,说道“王爷莫要动气,接待外宾原不是什么美差,况且辽国那边此次是定了主意要和亲的,到时候选择和亲对象,不还是卫王为难嘛!这得罪人的差事有什么好的。” “话不是这么论,父皇由来宠信卫王,瞧这一年他谋了多少差事,天下人可都看着呢!我呢!徒有虚表。”赵元僖倒身坐下,李氏便也靠过来,柔声劝道“王爷,总要静待时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章 驸马府 新院落成,赵元薇与夏临二人也不打算大张旗鼓的置办,只是约了几个素日来往密切的,加上与夏府交好的几家,备了简单的席面,只做聚。 夏氏一族言官出身,按理说来,皇帝嫁女,少许谏臣,不过这桩婚事原是懿德皇后在世之时默许,赵光义不好背了亡妻之意,又挨不住赵元薇哀求,只好松了口,准夏临出谏院,封太常,亲旨赐婚。 侍女们引着路,赵元薇挽着柴熙云的胳膊,笑意盈盈地问道,“瞧我这院子,比起你的西花阁如何?” “夏大人亲自督工,将作监(负责建筑的官署)的人忙活了大半年,自然不是我区区西花阁能比的。”柴熙云扯出手帕,轻掩了掩面,赵元薇只抬手点了点她的额间,反手拉住赵芙平道“你瞧这个人,似是我占了多大好处,我这院子就是大些,可不比你的那么讲究。” 赵芙平虽是习惯了她二人嬉笑吵闹,每次却都忍不住拦一下,随道“依我说呀!驸马府这个庭院雍容奢华,西花阁嘛,则是淡雅脱俗,各有千秋,何必相较。” 柴熙云二人闻言笑了笑,打趣道“瞧瞧,好话都让这丫头给说了,倒显得你我气。” 这话说完,三人不禁都掩面轻笑起来,赵芙平遂又问道“如今东西可都备得齐整了,用不用我们再准备些什么?” “父王嘱托皇后娘娘备着,自是万全,缺不得什么,我那未来的婆婆,又是个及能持家的人,我同若安倒是落了个清闲。”赵元薇应着声,“只是一人守着这院子,总归无趣儿,你们两个能时常来陪陪我便好。” 柴熙云莞尔一笑,“现在说得好听,无趣儿想让我们来陪,等你成了礼,只怕是不愿意我们再来打扰你们夫妻温存。” “你呀!没羞没臊。”赵元薇娇嗔道,柴熙云亦笑笑,赵元薇瞧她一脸得意,便又忍不住调侃道“听说徐家公子人才俊美,我现在只盼着那位徐公子早日进京,看看我们郡主殿下用什么理由搪塞咱们国舅爷的美意。” “自然是用心上人”赵芙平送去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引得柴熙云面色泛红,赵元薇刚要启唇追问赵芙平之意,就被迎头而来的夏临打断了话语,夏临一米之外立住,便同柴熙云赵芙平见了礼。 “哎!你怎么过来了?外客们谁陪着?”赵元薇上前问道。 “二弟陪着呢!”夏临站直身子,轻声应着,遂又道“宝臣来了。” “表哥?不是说今儿朝堂有事,就不过来了吗?”赵元薇看看柴熙云,启唇问道。 “我也不知,咱们去瞧瞧吧!另外,还有一位同行的呢!”夏临说着,下意识瞧了一眼柴熙云,嘴角不觉扯上了一抹笑意。 柴熙云忙避了目光,便也随着赵元薇去往花厅,高琼今日确实有事,奈何接了六郎的信,心愿成人之美,遂将手里的事暂放,陪他一同前往。 “兄长倒是赶巧,花厅茶果刚刚备上,你便到了。”未进凉亭,赵元薇就开口打趣了一句。 高琼二人瞧见他们,忙得各自见礼,回应道“朝堂上费了口舌,特意来讨长庆妹妹一杯茶水喝,何况驸马府新宅设计如此精美,不来先睹为快岂不是一憾。” “兄长既来,便好好瞧瞧。”赵元薇眉目间轻笑,遂又仔细瞧瞧高琼身后的男儿,素衣玉冠,容颜俊朗,她觉得面熟,不禁一怔,问道“这不是…杨家六公子嘛!” 赵元薇脱口而出,杨延昭又见了礼,恭敬地说道“六郎冒昧前来,叨扰了。” 赵芙平侧目看看柴熙云,有意打趣道“今日同六公子倒是有缘得很。” 杨延昭一时语塞,微愣了片刻,见他微显窘态,赵芙便缄住了口,她原是有分寸之人,今日若只有她们姐妹几个,多说几句倒也无妨,偏生夏临与高琼在此,廊下还有厮丫环,再说下去也着实不妥,赵芙平想着,随即掩唇不语。 只听夏临说道“六公子也是稀客,我与杨家大公子素有往来,请帖递到杨家,盼望着有位公子前来赴宴,等到这般时候不见来人,还以为你们薄了我的面子,没想到是等着同高家兄长一起。” “六郎岂敢薄了夏大人的面子。”杨延昭解释着,高琼接口道“原是我硬拉来的,想着他喜欢观赏这些廊院亭阁,引他来瞧瞧,可巧永安妹妹也在,倒是有同好者。” 高琼这句话,大家才把目光牵到了柴熙云身上,她倒是落落大方,瞧不出半分羞赧,款动莲步移至桌案,启唇道“既然是来游园的,大家喝点儿茶水,便四下转转,只闷在这里,有什么趣儿啊!” “郡主说得是,只闷在这儿有什么趣儿,原都不是外人,大家各引厮随意转转,半个时辰后我在花厅摆宴,也尝尝我府上新请厨娘的手艺,前院还有外客,我先失陪一步。”夏临安排着,行了个半礼,便抽身离去。 高琼接着道“我方才骑马未曾留神,将左边衣襟扯坏了,向郡主讨灵玉姑娘一用,帮我补缀一下。” 灵玉闻言微愣,忙抬眸看看柴熙云,柴熙云埋怨道“兄长多大的人了,竟还如此不心,灵玉,你也不必给他补的漂亮,像条大蜈蚣似的趴在身上,丢他的脸才好。” “灵玉姑娘手艺不巧,丢的可是郡主的脸。”高琼笑笑,便邀着灵玉同行,灵玉得了主子的许可,匆忙跟了上去。 赵芙平此时方意识到高琼同夏临的用意,忙扯着赵元薇的衣袖道,“你那日不是说自己誊抄了一幅字贴,觉得不尽如人意嘛!正好无事,我给你瞧瞧去。” “现在嘛!”赵元薇有些不解,却已被赵芙平扯出了几步 柴熙云乃是聪慧机敏之人,岂能瞧不出几人行为怪异,一直忍着笑意,直到看着赵芙平和赵元薇拉拉扯扯离去地身影才轻笑出声,她笑,杨延昭也在一旁笑了起来,遂问道“郡主笑什么?” 柴熙云灵眸微闪,反问道“公子笑什么?” 二人对视了片刻,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浓烈,周遭升腾起一股暖暖的春意 高琼走到院落拐角停住步子,灵玉止步不及,险些扑到他身上,慌忙问道“侯爷怎么不走了。” “走哪儿去?” “侯爷不是衣襟扯坏了吗?” 高琼低声笑道“灵玉姑娘,人人都说你聪慧伶俐,怎么今日犯起了糊涂,本侯多大的人了,怎么会如此大意,扯坏自己的衣襟呢!” 高琼说着,便侧身躲到一侧,灵玉问道“既然侯爷衣襟没坏,那这是”话音未落,便顺着高琼的目光向凉亭望去,此时凉亭只剩下了柴熙云和杨延昭,灵玉这才顿悟,“奴婢真是蠢笨,竟然没有想到这个。” “哟!听姑娘这意思,是也瞧出她二人的情意了。” “奴婢自伺候郡主,深谙郡主喜好,我们郡主性子冷傲,除了官家和几位王爷,谁敢在她评画的时候多嘴,偏生这位杨六公子敢,郡主竟也未生不快,这已然是破例,前几日六公子送了一幅《万壑松风图》,郡主嘴上不说,我们也瞧的出她是欢喜的,朝中那么多公子,送的好东西多了去了,郡主哪个不是瞧一眼就赏了我们,能得郡主如此青睐的,满朝上下,只此一人之物罢了……”灵玉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不时绽放出笑容,高琼便也同她笑着,目光又瞧瞧不远处的那对人,喃喃道“若真如此,那也是天作之合。” 这边高琼满心欢喜,赵元薇却在知道众人用意后心生忧虑,连声道“不妥不妥,我说瞧你们一个个都像是别有心思的,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只是你们可曾顾忌过如今的局势。” “当今局势如何?六公子未娶,郡主未聘,如何不妥?”夏临和颜悦色地斟了一杯茶水,缓缓道。 “就说你们糊涂,舅舅举荐徐家公子入朝,你我心知肚明所为何来,父王已然默许,姨娘那边也无不悦,这事便十有八九,咱们倒在这个节骨眼上撮合她与杨延昭的事,这不是明摆着悖逆圣命吗?”赵元薇加快了语速,言谈中满是担忧,夏临便只笑笑“公主聪慧,难道当真瞧不出他们的情意,所谓婚姻,本由天定,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话又说回来,纵使徐家公子当真模样、才情皆胜过六郎,也只能说他来的不凑巧,终归晚了。” 赵元薇神情微滞,赵芙平接口道“倒是咱们驸马爷看得透彻,枉你与熙云一处长大,当真猜不透她的心思。” 赵元薇咬咬下唇,挨着夏临坐下去,“我何尝不觉得奇怪,只是熙云素来任性,我生怕她为了一个杨延昭,跌了舅舅的面子。” “深宫里长大的女孩子,当然懂得拿捏尺寸,熙云什么时候让我们担忧过。”赵芙平坐稳身子,垂目看着夏临帮自己把空了的茶杯续上水,茶杯里升腾起的热气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如同前方迷茫的道路,尚未可知,难以摸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一章 亭下 午日的阳暖了许多,洒地成金,映着吐蕊的嫩芽,生机勃发,亭下柴熙云亲自斟了茶水,见杨延昭仍没有落座之意,她便也不再计较,顾自坐稳身子,开言道“这半天了,公子一句话也不说,岂不是白费了高家兄长这一番心思。” “郡主莫要见怪,六郎是怕有碍郡主清誉,故而谨慎了些。”杨延昭直直地站在对面,柴熙云问话,他便应着声。 “公子的谨慎之处,本宫倒是领教过,能想出在礼盒夹层藏东西的人,也只有六公子你了。”柴熙云云淡风轻地说着,把茶水往前递了递,杨延昭忙接过来,饮了一口,随即回问道“郡主可否告知,您是怎么发现的。” 柴熙云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唇齿间蹦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杨延昭也笑笑,“郡主心思细腻,六郎的计谋,自然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公子这话不像是在夸人”柴熙云抬起眸,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是数不尽的柔情,下巴扬起合适的弧度,露出修长的玉颈,捧着无暇的面庞,纯洁的如同天边的云,六郎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仿佛在欣赏一幅传世珍品……许是觉出不妥,杨延昭忙移了目光,柴熙云也低头理了理云鬓,吩咐道“不然,公子还是坐下吧!” “是”六郎应着声,沉闷了片刻方说道“郡主既然喜欢诗画,臣家中倒是有几幅真迹,郡主若不嫌,臣便送去南清宫供郡主赏玩。” “名画真迹原是稀奇之物,六公子必然也做宝贝一般爱护着,本宫岂能夺人所爱,若有幸一观自然是好,只是…”柴熙云一时语塞,六郎接口道“郡主喜欢是六郎之幸,岂算夺人所爱。” 柴熙云闻言莞尔,遂问道“如公子这般浴血沙场的将军,不料还有文人的闲情雅致,精通诗词歌赋。” “精通谈不上,只是幼时受李老夫子启发,游历山川,自那便对书画有了兴趣,这些年打打杀杀,四处征战,倒也寻获了一些上乘之物。” “公子是有心之人”柴熙云用绢帕抿抿下唇,遂又叹道“公子像极了一个人,若他还在,想必也与公子一般,谈诗论赋,满眼豪情。” “不知郡主说的是…”杨延昭不解地问道。 柴熙云缓缓站起了身,移步走至亭边,对着天边注视了许久,才应道“先父柴荣。” 对于柴熙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杨延昭着实愣住了,她的父亲,先周睿武孝文皇帝,那位旷世无匹的君王,励精图治,权略善战,发誓用三十年还给黎民一片海晏河清,可惜龙驭上宾,转瞬已是十载有余,后周早已倾覆,天下已归赵宋王朝。 杨延昭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她完美的无可挑剔,倾城的容貌、绰约的身姿、高贵的气质、不凡的出身,可刨去这一切,她也只是一个女子,经历过改朝换代的女子,经历过宫廷政变的女子,杨延昭能理解她的眸中为何总含着一股子通透,于她而言,官家的宠爱,尊崇的地位,不过是胜利者的炫耀,她看得比谁都清楚,所以也比谁都不在乎。 杨延昭想罢,抬步上前,缓言道“睿武孝文皇帝一代英主,治国有方,平边有策,只不过天妒英才,实乃当世之憾,臣何德何能敢劳郡主如此一较,愧不敢当。”语罢,六郎恭恭敬敬地欠身一礼,柴熙云侧过身,瞧着少年敛了嬉笑的模样,语气中多了几分敬佩,不禁扯上了一抹笑意。 她一笑,六郎便静了心,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道,“臣尚有一事相问,又怕冒犯。” “说来听听,方能判断是不是冒犯。” “听闻王朴大人的《平边策》在郡主手中,不知是真是假。” 柴熙云回眸上下打量他一番,佯怒道“你倒是大胆,打起这个主意来了,那可是本宫心爱之物,断然不会轻易予人。” 六郎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开言说道“不出所料,果然冒犯了。” 柴熙云遂又问道“《平边策》是王卿的志向,更是我父王的宏愿,并非本宫气,实在意义特殊,不便相借,不过,若你真有心思,寻个时间,本宫带来让你一观,只一观而已。” “如此,六郎便谢恩了。”说着话,杨延昭便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作了个揖。 “倒是郡主与六公子肯安心在这儿赏景,其他人不过是图个热闹。”听这语气,便知是夏临到了,他瞧着二人,饶有趣味地微微一笑,上前说道“郡主,前厅宴已摆好,公主尚在等着您,您请移步花厅,六公子也请随我入席!” 柴熙云转过身子,灵玉便跟了上来,抬手递了罗帕,柴熙云轻弗了弗面,说道“夏大人且引六公子入席,本宫自有灵玉相伴。” “既如此,我命丫头们引路便是。”夏临说着,忙命人唤了两个仆妇,说道“郡主随她们去便是,六公子,请随我来。” 杨延昭和夏临皆同柴熙云行礼作别,便先行一步,灵玉上前说道“郡主到底仔细,长庆公主与夏大人相识多年,您却还是老样子,绝记不会与夏大人独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柴熙云浅然一笑,灵玉上前扶住,低声问道“郡主可欢喜。” 柴熙云遁住步,回身问道“没来由的,怎么平白冒出这么一句。” 灵玉只看着主子笑,也不答话,柴熙云便顿时领悟到她的意思,佯怒道“你还敢提,连你也向着外人,往日算我白疼你了。” “郡主莫急”灵玉笑意盈盈,柔声劝道“奴婢也是为您好呀!瞧着您高兴,奴婢自然也是欢喜。” 柴熙云轻哼了一声,语气中似带几分玩笑,“本宫若是猜不出你的心思,就白做你的主子了,什么为我好,你呀!是女大不中留。” 这话一出,灵玉当真是红了脸,语气慌乱地说道“郡主,您,您真是,奴婢不同您说了。”说完,竟顾自走出了几步。 柴熙云忍俊不禁,她知道灵玉断然不会留自己独行,便也不着急,只一味待在原处,饶有趣味的看着同自己闹性子的婢女,不出她料,灵玉走了尺寸,便转回身重新走回她身边,面容冷淡地说道“您请。” 柴熙云敛了敛衣袖,指尖轻点她的额发,责怨道“脾气越发大了,看哪天惹恼了本宫,不打发你们去皇后那里,好好学学规矩。” “郡主疼我们,才舍不得呢!”灵玉仍板着脸,双手却已亲昵地挽上了自家主子的臂弯,娇声道“再不去,可真要晚了。” 人人皆知夏临是当朝新贵,他做东的席面,自然也是体面的很,女眷主席虽皆是宗亲公侯家的夫人嫡女,但有品级者少,见柴熙云入内,皆纷纷起身见礼,赵元薇也迎了两步,将她带至身边,待她二人落了座,两侧女眷方重新坐好。 “许久不见永安姐姐,姐姐一向可好。”清脆悦耳地问好声落入耳畔,柴熙云抬眸,正对上一双妙目,眼前姑娘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梳着双髻,披一袭翠色罗缎,姿态可人,柴熙云脱口道“若兮”。 “姐姐没忘了我。”夏若兮一脸欢喜,扯上柴熙云的衫袖。 柴熙云早些年见过她,那时她孩子心思,喜欢绢花、手帕那些物件,柴熙云也不吝啬,只要她开口,无不答允,一来二去,倒是熟识起来,不过当时她形容尚,姿态风韵还未瞧出,今日一见,倒是出挑了许多,柴熙云浅浅一笑,答道“自然忘不了,若兮妹妹可好。” “我无忧无虑的,好着呢!听说姐姐病了,如今可大好了。”夏若兮本是天真之人,又是家中幼女,养得娇惯了些,说不出半分遮掩之话,自也不是十分注重规矩。 柴熙云倒是喜欢她的性情,一言一句地应着她的话语,赵元薇知自己这位姑妹是个能说的,这样下去,恐怕连席都开不了,忙起身揽住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你郡主姐姐都饿了,咱们先吃席,一会儿让她好好陪你玩。” 夏若兮倒也识劝,欢欣的点点头,便回了自己位子上,侍婢们斟了酒,席间便热闹起来。 “到底还得是长庆公主得官家欢心,这驸马府修缮的极为华美,园子又大,逛下一圈,倒是累得慌。” “只怕到时成婚之时更为热闹,那岂不是十里红妆,普天同庆之盛况。” …… 众人言语热闹之中,柴熙云只觉一束目光不时向自己看来,自己迎上去,她便及时闪开了,定睛细瞧,原是侧席的一位官眷姐,生得倒是温婉,衣衫整洁,举止娴静,柴熙云虽觉面熟,倒是记不得她是谁,赵芙平也觉出不对,顺着柴熙云的目光看了一眼,方掩唇轻声说道“礼部尚书卢敏之的幼女,闺名唤作念兰。” “是她呀!”柴熙云探手帮赵芙平布了道菜,随口道“她这一个劲儿的瞧我做什么?” 赵元薇也听出缘由,凑近前低声解释道“这位卢姐,前些日子曾与杨家六公子议过亲,听说让六公子婉拒了,方才她与杨六公子走了个对面,脸都红了,此事也怨我想的不周到,今日才知事情原委,倒白让人家尴尬。” “原来如此”柴熙云喃喃,不禁又抬眸打量了她几眼,遂垂下眸光,不多答话,那卢念兰早已无心酒席,稍坐了片刻便早早退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二章 回府 “老爷回府了,三位少爷回府了。”门前厮的一声呼喊,使将要归于沉静的天波府顿时热闹起来,此时已近日暮,大家住了手里的活,都在房中歇息,等待丫头们传唤晚饭,自门上传来这呼喊声,倒是引得前院后院,正堂侧房,门环皆动,厮们忙加了几盏红灯,扫了正堂,佘赛花带着两个幼女几个儿媳,迎至大厅。 杨业述职代州,每月得几日休沐,总要归京瞧瞧几个儿子的功课和武艺,再加上思念夫人幼女,倒是每次都是快马赶路,不敢耽搁。 七郎八郎最早迎到门前,六郎几人也紧跟其后,远远瞧见父亲着了一件墨色常服,绣着淡青色云状花纹,臂弯上搭着件轻薄袍服,细瞧五官英挺,略含笑意,弟兄几人这才放下心,欢欢喜喜地上前请安。 “父亲一路辛苦,母亲在正厅等您呢!”四郎延辉上前接了袍服,笑盈盈地说着话。 杨业应着声,遂对六郎七郎道“你俩功课如何?没惹祸吧!八郎武艺可有精进。” “父亲,儿日日温书,哪有什么时间惹祸呀!”七郎嬉声笑道。 六郎也接口道“儿谨遵父亲教诲,岂敢犯错,八弟也是日日勤勉,功课武艺都有长进。” “嗯”杨业闷声应了一句,“那就好,明日再查你们三个的功课。” “是”三个人应者声,侧身让开道路,让杨业先行一步,此时站在杨业身后的三个兄长才笑出了声,三郎延光着一身皂色长袍,生得眉目清晰,音色低沉,又素来爱同弟弟们玩笑,故而起先打趣道“你瞧你们怕的那个样子,不是平日在我们面前耍威风的时候了。” “三哥还笑话我们,好像你不怕似的。”七郎不服气的回应道。 “父亲说明日查我们的功课,七弟,先生留的文章你温习完了吗?还有心情和三哥打闹。”六郎似是不经意泼上一盆冷水,七郎面带为难,低声道“我八成又要跪祠堂背书了。” 这话说完,弟兄几人都笑了起来,大郎延平上前轻拍了拍七郎的脑袋,笑道“咱们家弟兄八人,三弟文采出众,四弟素有儒将之称,六弟亦是追求风雅,八弟虽,却也能出口成章,咱们几个也不曾厌恶读书,怎么到了七弟这儿,就如此为难。” “弟就不是那种能坐下来看书的人,还不如让我去打一仗呢!若不是父亲逼着,我早连学堂也不去了。”七郎低头忿忿说着。 二郎延定连忙劝道“别嘴硬了,当心父亲听见,又要责骂你。” “好了,父亲都快到正堂了,我们也快些走吧!”大郎催促着,弟兄几个一一应着声,所谓长兄如父,杨家几个儿郎,对这位沉稳持重的兄长,素来敬服有加,尤其是六郎及两个弟弟,且不说相差十余岁,单是每每犯错,总要仰仗大哥二哥庇护这一桩,就足够他们“感恩戴德”。 行至正堂,杨业早就被两个女儿缠住了身,一手一个抱至怀前,佘赛花走近身侧,眸光注视着丈夫笑道,“说是明日才回,怎得回来的这样早,也不提前命人回府说声,弄得我们手忙脚乱的。” “路上走的快,也没多耽搁,方才进宫复了圣命,就立刻回府了,本就是回自己家,要做什么准备。”杨业哈哈笑着,满脸慈爱地抱着两个女儿坐到了位子上,几位夫人也上前帮自己夫君接了外衣,按照长幼落座。 佘赛花伸手把稍长些的八妹延琪接下来,挨着杨业坐下去,只见大郎夫人张秋晴上前盈盈一拜,说道“父亲一路劳苦,儿媳去叮嘱厨房添几个饭菜。” “是啊!你们父子一路风霜着实辛苦,厨房已备下了饭菜,让大郎媳妇去叮嘱一声,再加上几道卤肉、汤菜,简单吃些,明日再好好为你们接风。” “夫人不必多费心思,军旅之人哪有许多讲究。”杨业说着,丫头们便已上了茶水,九妹延瑛挣扎着从父亲怀中下来,扯着李秋晴道“大嫂嫂,我同你一起去。” “丫头,你这是又馋嘴了,想去偷吃吧!”七郎不管离得多远,总要打趣自己妹妹一番,虽然每次招惹完都会惹得父亲不悦,免不得落几句埋怨,可他还是乐此不疲,反正没有什么事,是几个糖人解决不了的。 今日在感受到杨业投来责备的目光之时他就禁了声,李秋晴已带着九妹延瑛走了出去,杨业饮完一盏茶,目光便落到六郎身上,从进门到现在,他可是一言未发,杨业心里纳闷,放下茶盏问道“六郎,怎么不说话呀!” 杨延昭打从驸马府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无非高琼宴前同他说了官家为柴熙云择婿一事,让他有些失措,与柴熙云作别时也未开口问询,故而回府一直有些沉闷,连七郎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还以为他是在为出仕的事烦心。 直到杨业把话引到自己身上,六郎忙回了神,答道“许是这两日累了些,有些分神。” “瞧着兴致不高,明日随为父去赛马,只带你一人。” “是”六郎应了声,那边四郎便低声同几个哥哥提了陈王举荐六郎入仕之事,佘赛花想着晚些时候再同杨业提,自己也好多劝几句,免得六郎受罚。 柴熙云回了南清宫,青璇和子佩就瞧出灵玉似在赌气,青璇打了一盆净水,投了绢巾,轻握住主子的柔荑,摘下指环、玉钏,细心擦拭着,说道“奴婢瞧着,灵玉那丫头像是不开心,郡主可知为何?” “怎么?她还赌气呢!”柴熙云微倾身子,“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今日提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她就同我恼了。” 青璇低头轻笑,“这丫头脾气倒是见长,动不动的就耍起性子。” “本宫只要一提高琼,她就格外敏感,倒是过于刻意了些。” 青璇转身拿过梨花膏,柴熙云指尖点了些,自己在手上抹匀,青璇答复道“灵玉对侯爷有情,咱们都能看得明白,只是不知侯爷的心思。” “兄长鳏居多年,膝下之子一直是姑母照料,多年来,也有不少说媒者意欲为他续弦,只是高家兄长同先夫人情深义重,一直推脱,再加上灵玉出身低微,纵我与她抬了身份,想入侯府做正妻总是不能,若是做个妾室,我又觉得委屈了灵玉,故而这许久我一直试探她,从未明讲,不过我今日瞧她的意思,倒真是动了情了。” “奴婢们本是奴籍,从不求与人举案齐眉,只想一生侍奉郡主,灵玉若得恩典,能侍奉侯爷身边,也是福分,虽为妾室,若得侯爷真心,总不算委屈。” “话虽如此,可我总是希望你们能与夫君相伴,纵不是高门大户,只要夫妻和顺,也是快活一生”柴熙云探手扶起青璇,“你们跟我一场,我当然不会薄待了你们。” “青璇不嫁,青璇一辈子都要跟着郡主,只要您不烦我。”青璇抬起双眸,目光打量着柴熙云笑意盈盈的脸颊。 “你现在是没遇到知心人,才说要一辈子陪着本宫,等那个人出现了,我看你还嘴硬不。”柴熙云抬手点点她的额头,青璇仰起头,反问道“郡主同奴婢说说,您有没有遇到知心人啊!” “本宫自然…”柴熙云将要解释,却又觉出她话中的挑衅之意,责怨道“胆子大的何止灵玉一个,你也胆量不,敢打趣本宫了。” “奴婢同您打个赌,赌您的知心人就在眼前。” “本宫才不同你赌。”柴熙云拿起帕子盖上脸,转过身躺在榻上,娇声道“今儿个走了不少路,我的腿有些酸,你唤子佩进来给我揉揉。” 青璇见她娇声娇气,也只得软下心来哄着,忙让丫头们去唤子佩前来,半偎着身子劝道“奴婢给您垫软和些,这样硌得慌。” 柴熙云由着她和几个侍女扶起身子,垫了个软垫才重新躺好,子佩此时也近了前,口中怨道“早就劝您不必亲自去陈王府,今日坐了一天马车,又在园子里逛了那么久,身上能不发酸嘛!” “你呀!也同青璇学的愈发唠叨。”柴熙云朝她丢了块丝绢,二人掩面轻笑,子佩在榻前跪好,柔声道“奴婢也是为您着想,灵玉在厨房为郡主准备香杏凝蜜露,一会儿您喝一碗,早些安睡,明儿个韩王要来府上,您也要劳神呢!” “七王兄明日要来?”柴熙云闪眸问道。 “正是呢!说是来和咱们王爷议事。” “他一来,非要来抢我几件好东西,青璇,你快把叔王赏给我的砚台藏起来。” “好了我的主子,奴婢一知韩王要来,早都藏好了,您与韩王自便这样,到现在还是要藏东西。”青璇打趣着。 柴熙云重新躺好,随即吩咐道“灵玉喜欢我那支累丝珠钗许久了,一会儿她进来便给她吧!本宫先歇一会儿。” 青璇同子佩相视一笑,同时应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三章 赛马 杨业散了早朝,是带了几分薄怒的,却一直忍耐着未曾发作,只是回府带着六郎,挑了两匹快马,去往西郊。 杨延昭并非瞧不出父亲的状态,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遵照父命换了戎装,父子二人,两匹墨马,肆扬马鞭,蹄溅尘飞,相距不过尺寸之间的距离,驰骋在曲折的山道上,周边是翠色碧景,山河如绣。 父子俩在山顶收住马时,日头已经升的极高,杨业寻了一块石头,掸了掸上边的灰尘,把手中的马鞭对折放下,方落座道“骑术倒是精进了不少,险些没跑过你。” 杨业甚少直接对他们弟兄表示赞许,杨延昭听此话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却也只能不卑不亢地回应道“父亲夸奖了,儿子的本事不还是您教的吗?。” “为父有心教,也要你们有心学,你自便喜爱骑射,这两样功夫你与你的哥哥们相较,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比天高,恃才傲物。”杨业蹙着眉四下望去,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同六郎说话。 杨延昭目光垂地,不做辩驳,“今日下了早朝,陈王殿下在为父面前对你大加赞赏,夸大其词。” “儿与陈王当真无深交。”六郎刚要解释,杨业便摆了手,继而道“纵无深交,若非你在卫王生辰上大出风头,怎会惹得他对你青睐有加,永安郡主是什么人?前朝公主,先帝的义女,她的身后不止是南清宫,更是符氏一族,朝中多少子弟想要巴结,怎么就偏偏你敢去抢她的对联,你这是要给自己树敌呀!” “儿子并不如此认为,若是为了隐蔽锋芒,便连真本事都不敢显,那又岂能勠力沙场,父亲,儿心能持中正,辨是非,不会是他人手中棋子,陈王的赏识,儿子也是愧不敢当。”杨延昭半拘着身子,回应着父亲的问话。 杨业起身站到六郎身边,道“当初,你几个兄长入仕的时候,我都会带他们跑马,为父知道,你入仕之事原是意料之外,陈王广收门客,其心不难测,如此明目张胆的拉拢,咱们亦是心知肚明,只是六郎,帝王之争,只在旦夕,为父并不希望你卷入这种纷争。” “父亲放心,儿子不会卷入这种纷争。”六郎解释道“对于陈王,只是依礼答谢了他一番,日后能避则避。” “那永安郡主呢!” 杨延昭神情微怔,他没想到父亲会问自己这件事,同时也没做好准备去同父亲解释这段懵懂的感情,正是思量之际,只听杨业又问道“你若视她为君,则万事大吉,若有其他非分之想,身入皇族,只怕由不得你。” “儿子信缘,儿子亦信一颗赤子之心总能安于世,郡主乃是冰清玉洁、玲珑通透之人,她不会,更不该卷入任何的阴谋,儿子自然慕其名,却也不会越其礼,父亲但请放心。” “你长大了。”杨业略显欣慰,继而道“咱们杨家都是浴血沙场的男儿,朝堂上的那些手段少沾惹为妙,保家卫国才是己任。”杨业遂深吸一口气,指着北坡问道“从这儿往北看,能看见什么?” 杨延昭直起身,立在悬崖前,前方风光旖旎、壮秀无比,为将者,奋搏沙场,一生所求,不过是如此山河太平,杨延昭沉思片刻,脱口回应道“平北,成一统,得太平。” 杨业眼瞅着六子清风霁月的身影,一如当初在火塘寨上自己立豪情壮志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吾儿既有收复边疆之心,便当呈杨门之志,功名利禄总是身外之物,若得太平天下,儿才是流芳千古,父亦能青史垂名。” 那日西郊山头,日头洒下金辉,碧海万里衬着两位将军,沉稳威风,飘逸潇洒…… 韩王系七王元侃,乃是卫王同母弟,因生母早丧,归于懿德皇后膝下教养,因而时常与柴熙云亲近,二人虽为异姓,却因志趣相投很是合得来,兄妹俩打打闹闹,倒是的确为宫中添了不少笑语欢声。 这不,赵元侃从赵德芳屋里出来,就径直奔向了西花阁,也不等访琴等人通禀,就闯进了柴熙云屋中,口中惦念道“熙云你这丫头,你七王兄都到门口了也不出来迎接。” 柴熙云正同赵芙平在案上做着红活,这幅百鸟朝凤图是赵芙平准备送给八王妃的谢礼,柴熙云得空便会帮她补缀两针,如今,已是完成了大半。 赵芙平先同赵元侃见了礼,赵元侃还礼道“芙平妹妹也在。” 柴熙云将绣针放稳,同赵元侃道了个万福,笑道“七王兄不论走到哪儿,总是要叫嚷,我早知你要来,已命丫头们冲好了你爱喝的白茶,瞧瞧摆的茶盏可都是青绿色的,你还说我待客失礼不成,” 柴熙云说着,灵玉已带人摆好了茶案,赵元侃不禁朗笑道“御妹当真有心,为兄多谢了。” 赵元侃笑闹着,兄妹三人已落了座,赵元侃问道“芙平妹妹在南清宫住的可惯,你久居深宫,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不要和八王弟客气。” “王兄照料自然是千好万好,王嫂更是细心,芙平感激还来不及呢!”赵芙平缓缓应道。 “七王兄今日这是为了何等大事,亲自登门?”柴熙云亲自添了盏茶水,问道。 赵元侃身子往前微倾,低声道“御妹可知,辽国要派遣一位和亲公主,听说是辽国太子亲自护送,这两日三王兄为了这事忙得不可开交,我同八王弟可不得多分担些吗!” “和亲公主”柴熙云喃喃,“倒是未曾听八王兄提起过,不知叔王要将她指给谁。” “如今也未定呢!”赵元侃拢拢衣衫,随即摆手道“反正轮不到我与八王弟头上,我们就不纠结此事了。” “若辽国公主美貌非凡,七王兄难道不想多一房美妾吗?”柴熙云有意取笑道。 赵元侃亦只笑笑“任她是仙姬临世,本王也不愿去淌这趟浑水,要寻美妾,我大宋多了去了。” 柴熙云闻言不禁轻笑,只听赵元侃又道“这原不是你思虑的事儿,我来寻你,是要和你说件热闹事。” “哦~”柴熙云眉头微挑,满脸期待的瞧着韩王,赵元侃侧身道“御妹可知,京城来了一个杂耍班子,已连着耍了几日,有野台戏,还有打花鼓架子的,还有钢丝走绳的,热闹极了,我想着你爱玩,寻思带你去瞧瞧。” “如此热闹我可不能错过,什么时候去,拉上芙平我们一起。”柴熙云兴致高涨,笑吟吟扯着赵芙平的手回应道。 “明日如何?散了早朝我就来接你。” “自然是好。” 赵芙平见他们商量的欢欣雀跃,本心里也想去凑个热闹,奈何细思总觉不妥,遂推脱道“我身上不痛快,就不随王兄去了,你们玩过后,回来同我说几句便好。” “你终日闷在宫中有什么趣儿,我们住在南清宫,比在皇宫里方便的多,只同王兄嫂嫂说一声,又不必报备大内,为何不去。”柴熙云显然是想拉着她同行,连声劝谏道。 赵芙平只是粲然一笑,抚住她的手,道“真的不去了,七王兄你先坐,我失陪了。” 说完,赵芙平盈盈一拜,便携侍女走了出去,柴熙云了解她的性子,这些日子肯随着自己去了那么多宴席已是不易,让她抛头露面去街上游玩,大抵是没戏的。 “平乐这丫头倒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亲近不得。”赵元侃语气中满是不悦,柴熙云只投来一个责怨的目光,说道“都是自家骨肉,王兄怎能如此说。” “你瞧,你还不乐意,实在不怨父王不疼她,就她这冷淡的性子谁乐意惯着,日后指婚也是未必能如意,哎!有一日她能改改脾性,日子绝对比现在好过得多。” “芙平岂是肯软下性子来讨好别人的主儿,只求命运尚能善待她后半生,予她一个好夫君。” 听柴熙云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意,赵元侃忍俊不禁道“你还有心情操心别人,徐家公子可眼瞅着就到京城了,你倒好,还同那位杨家六公子品画吟诗,同王兄说说,你到底中意谁啊!” 赵元侃一脸调笑,柴熙云拂袖扫了他的面膛,佯怒道“你若再没点做哥哥的样儿,我就去姨娘面前告状去。” “我不过问一句就没有做哥哥的样儿了。”赵元侃起身绕到柴熙云身后,嬉笑道“不理我是吧!明日不带你去玩了。” “哎!”柴熙云连忙告了饶,回身扯住赵元侃的衣袖,柔声道“出府的事儿,你可同八王兄说了。” “你八王兄比我还两岁,倒比我还要啰嗦,不必同他多说,我只说带你去我府上玩就是,明日你让下边人给你备一件男装,咱们悄悄地去,省去许多麻烦。” “扮男装!?”柴熙云眸光微闪,却见赵元侃轻挑眉间,缓缓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四章 街市 阳春白雪的气候,正是踏青的好时节,绿油油的青草地,有烈马驰骋,亦有绣鞋轻踏,一线系纸鸢,寄托的情思,许是策马的少年,许是寒窗的秀士,浅浅一笑中所带的情谊,恐怕也只有诸位姑娘才心知肚明。 汴京城风光旖旎,又岂止“热闹”二字,花鼓戏班子来自蜀地,秀着杂耍一路进京,无非也是慕帝都繁华,想寻一容身之处。 赵元侃是颇好曲乐之人,前日上朝听见有人开唱了一嗓,便有心留步观看,奈何宫中事多,只好唤上柴熙云另寻机会,柴熙云可是起了个大早,到马车上换好男装,驶出官道,赵元侃才带她下车步行,周遭人多总是惹眼,赵元侃遂只带了一名心腹两名护卫随在身边,柴熙云也是好言好语才把青璇几人劝住,兄妹俩许久未得如此欢愉,自然雀跃不已。 赶上闹市,街头商贩们大吆喝声此起彼伏,热腾腾的包子,刚刚融好的糖人,新鲜的果蔬,精巧的绣品,各式各样的面具…还有许多的民间吃食,柴熙云欢欣得很,一只手扯着赵元侃的衣袖,眸光四处打量着街市上的新鲜物件,赵元侃瞧她无拘无束的样子,眼底不觉带上几分的宠溺,口中略微叮咛几声,也就由着她四处耍玩。 那旁扯着一条钢丝,两个孩童模样的杂耍人分列两端,手中持着空竹,如此惊奇之景一出,瞬间聚集了许多人,只见钢丝上的两个孩童先是表演了一段空竹摆动,遂又随着鼓点摆着各种惊险姿势,下边人看得惊心动魄,杂耍人却是稳如泰山,瞧不出丝毫紧张…周遭叫好声阵阵不断,柴熙云兄妹也不禁驻足观望了片刻,管事的这才敛了赏钱,敲着锣换了新活。 再瞧那人群中已闪出两位扮着戏妆的少年,皆是秀齿明眸,带着几分女孩子的娇媚,赵元侃顿时被引住了目光,不自觉动了脚步,扯着柴熙云近前,柴熙云轻掩了面,调笑道“王兄当真是个戏痴。“ 赵元侃回眸同她笑笑,近身护卫张耆已上前分开了些许人群,二人靠前站了站,耳边呢喃愈发清晰,道是“夫往长安去筑城,十年八载不知情,倘若是三年无音信,你与我长安送衣襟…“ “呵,原是孟姜女“赵元侃低头轻笑,不自觉又往前挤了几步,柴熙云本无十分兴趣,纵是赵元侃环着她的身子,身旁亦有护卫撑着道路,周遭也是男子居多,挤来挤去总是不成体统,遂松开手,说道”我在此等你。“ “不可“赵元侃一口回绝“人多眼杂,莫与我散了。”左手重新箍住柴熙云的手,腾出一只手拍拍前方少年的肩头,口中道着借过,那少年倒也配合,微侧身子,腾出了一方空地,赵元侃撑着与外人的距离,先让柴熙云站到了近侧,自己随后挤身近前。 柴熙云微躬身子同那少年道了声谢,眸光轻抬,打了个正面,那人先是一怔,遂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赞道“好生俊秀的公子。“ 赵元侃下意识揽住柴熙云的身子,抬眸看了看她旁边的少年,着一席水色锦袍,手执素扇,腰系丝绦,玉色鬓环束了一半墨发,长眉若柳,双目含情,负手立在一侧,便是风流天成,赵元侃心内暗赞此人形容,随即回应道“舍弟形容尚,公子才是俊美无双。“ “公子过誉”那人禀手一礼,又忍不住打量了柴熙云几眼,只见赵元侃心翼翼的护着,两旁几人显然也是随从,那模样倒不像是男儿身…那人微摇了摇头,心中已是了然。 “夫妻若想重相会,除非南柯一梦中…”咿呀声中,正是热闹。 柴熙云的心思却早就不在戏文上,自她瞧见对面的那副熟悉的面孔之时,就羞赧的恨不得当时打道回府。 他今日换了一身素净长袍,一柄长剑握在掌间,寒星般的双眸配着一对剑眉,薄唇轻抿,似是含着几分笑意。 六郎和四郎今日是被两个妹妹缠着出府的,难得杨业也松了口,本打算逛逛街市就回府的,不料八妹又喜欢杂耍的把戏,非要挤进前打赏才算,四郎则领着九妹等在人群外,看护八妹这一重任,自然就落在杨延昭的身上。 八妹满心欢喜的放了几文钱,六郎抬眸,正瞧见赵元侃护着柴熙云往前挤,韩王他自然是识得的,只是并未料到今日的郡主殿下,竟然是,一身男装?! 是用月牙色的上好丝绸制成的新衣,金线绣着浅浅的回字纹,玉带裹住纤细的腰身,垂下隽着流苏的香囊,一束冠别住如瀑的长发,纵然褪尽钗环,未施脂粉,也挡不住眉目间的灵动婉转,杨延昭暗自腹语,那样娇的身材,裹上一身男装,怎么瞧也无有男儿的豪气,再者说,谁家的公子,会生得如此娇美,只怕有心人仔细一瞧,便能瞧出这是女扮男装,想至此,不禁掩唇轻笑。 “六哥,人家夫妻都见不到了,有什么好笑的。” 耳听下方传来八妹软糯的埋怨声,见她气鼓鼓的嘟着嘴,一双眸子中满是责备,杨延昭连忙哄道“我没笑他们,你好好看戏。”六郎说着,用手扳正了八妹的身子,此时才发觉对面的姑娘已经盯上了自己。 杨延昭忙敛了笑容,微微躬身施上一礼,对于这样出人预料的偶遇,他倒是欢喜的很,柴熙云则忙避了目光,轻扯赵元侃的衣袖说道,“我们去别处吧!” “怎么了?“赵元侃收神问道。 “这么多人,挤得很。“柴熙云低着声音,匆匆应着。 赵元侃觉得奇怪,眸光四下打量了一番,落神在六郎身上,才算明白自己妹妹觉得“挤“的原由。 杨延昭微微敛身,算作向赵元侃行礼,赵元侃则低音打趣道“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好了,快些走吧!“柴熙云柔声劝了一句,赵元侃也不再勉强,任她扯着自己的衣袖往后走去,六郎见她有意离开,也顾不得八妹是否尽兴,眼瞧着柴熙云的方向,抱起自家妹妹便要挤出人群。 “咻~咻~” 耳边一阵风声略过,几支明晃晃的刀剑已映亮了诸人的脸庞,定睛再看,一群黑衣人自暗处袭来,落在人群正中,四下霎时慌乱,惊呼而散,杀伐争斗声迅速蔓延了整条街道,杨延昭转了步子,慌忙奔至柴熙云身侧,惊呼道“心” 张耆和两个侍卫早已护在了赵元侃兄妹身前,转目再看,那群黑衣人的目标原是这个杂耍班子,诸人反应过来,自然保命要紧,将所有细软、杂耍用具全都丢在了一侧,各自落逃,慌乱之中,自然也就顾不得待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黑衣人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两个稚童,拿了些细软,便向墙角袭去,柴熙云见她们孤弱,心不落忍,手不觉碰着六郎道”你去救救他们。“ 柴熙云不说,杨延昭也有此意,因而不等思索,便转将八妹交付给柴熙云,一个键步冲至近前,张耆亦得到吩咐,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此时人群中又闪出一人,轻撩袍服,抽出藏在靴内的匕首,腾身而起,原是要襄助六郎,柴熙云留神一看,竟是那位方才让路的公子,不禁抬眸同自己的王兄交流了一下疑惑的目光。被人群冲至另一侧的四郎,自然挂念着弟妹,见六郎已近前交斗起来,忙带着九妹赶至赵元侃身边,见他一身常服,便知是有意隐了身份,随只躬身一礼,赵元侃摆了手,应道“四公子也在。” “哪来的狂徒多管闲事。“为首人叫骂了一声,六郎长剑出鞘,回应道”汴京城内,天子脚下,竟如此无法无天。” “王法岂能管得了吾辈。” 那几人嚣张的笑出了声,赵元侃不禁低头轻语道“当真胆大包天。”再瞧去,六郎三人已与他们纠缠起来,四郎一旁观战,却见那截杀众人,绝非江湖游客,而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高手,交手之时招招毙命,若非六郎三人皆是自幼习武,艺高胆大,只怕与眼前众人实难纠缠。为首之人亦料到今日是棋逢对手,再远瞧去还有四郎众人未上,自思恋战没有什么好处,遂扔了一颗迷魂球,抽身而去。 “六哥—”八妹九妹见眼前散下一片雾状的东西,连忙惊呼着冲上前,六郎三人皆是习武之人,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因而并无大碍,只是身上散落了些粉状物,柴熙云凑上前,悄悄递了罗帕,杨延昭心内暗喜,只好生接住,又岂舍得当真用来擦这些污秽之物。 没人注意他们的动作,大家的目光,此时皆在护卫搀扶起的那两个稚童身上,两个人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棉麻制的衣衫,一个生的平头整脸,另一个则生的灵秀非凡,凑近了细看,才瞧出那个俊俏的,原是个女孩。 两个人俯在地上,向众人叩了头,只听那女孩说道,“吾等乃落魄之人,蒙诸位贵人出手相救,若苟延性命,必涌泉相报。” 柴熙云见她年纪虽,却谈吐不俗,想来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不禁心生怜念,弯腰将她二人扶起,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赵元侃盯着他二人看了片刻,遂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男孩低眸,回应道“吾名龚美,舍妹刘娥。” 赵元侃点了点头,遂对张耆说道“元弼,送他们兄妹出城,妥善安置,莫负你们今日一番搏杀。“ “是“张耆领命,便带着两个稚童先行一步,赵元侃见在场外臣众多,总是不便,方才这一闹,怕是柴熙云多少也惊了些,遂说道”今日一闹,大家散了兴致,不如就此别过。“赵元侃抱拳一礼,四郎六郎忙还了礼,那少年也倾身同他作别,柴熙云随着王兄施了礼,兄妹二人这才离去。 六郎收了目光,才对那少年说道“公子好身手,敢问高姓大名。” “在下云中人士,徐湛徐修平。”公子谦谦一礼,端得是气质潇洒,眉目如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五章 结交 徐湛自报家门,六郎遂笑笑,禀手道“原是徐公子,在下天波杨府六郎延昭。” “在下四郎延辉,此乃吾妹,延琪延瑛”四郎亦抱拳一礼,就连两个妹妹也是有模有样的施了个万福,徐湛眉间浅笑,说道“原是威名赫赫的杨家将,难怪身姿矫健,出手不凡,湛自云中行路日久,终到京城,汴京繁华,名不虚传,更有幸结识两位杨公子,总算不虚此行。” “此处不是叙话之地,不如移步茶楼。”杨延昭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茶棚,提议道。 徐湛点头应允,茶楼老板方才受了惊吓,茶棚尚未收拾利索,原不准备接客,奈何六郎坚持,老板只好将他们请上了二楼,上了一壶好茶,几碟点心。 二楼还有几桌宾客,都是胆子够用,没被方才那打斗场面吓退缩的主儿,六郎几人坐在靠近楼梯的一处,位置不算好,但一眼能瞧见远处汴河上的行舟,倒也算是处景致。 徐湛原是文雅之人,方落座,便脱口吟道“五两竿头风欲平,长风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 六郎四郎不禁相视一笑,四郎朗声道“原来徐兄也是个喜好风雅之人,倒与我家六弟性情相投的很。” “哈哈哈哈”徐湛笑两声,手执茶盏,对六郎说道“既如此有缘,便与六公子以茶代酒,结个好友。” 六郎亦举起盏,笑道“能与徐兄结交,也是六郎之幸。” 二人啜一口,六郎遂问道,“徐兄自云中前来,总不会是为了游历一番,不知是寻亲,还是交友呢!” 徐湛低头轻笑“家父在京城为在下寻了一门婚事,原是颇负盛名、高族贵女,一定要我入京亲自相见。” “徐兄这般人才,想必徐老伯父也会为你千挑万选,必然是人中龙凤。”四郎轻拢衣衫,身子微侧,遂问道“不知徐兄可见到了。” “初入京,尚未来得及拜会。我原非过于挑剔之人,只是万事讲求一个“缘”字,但愿这位姑娘能有六公子那位红颜知己一般的品貌,在下便心满意足。” “红颜知己?”四郎微怔,不禁下意识的瞧瞧六郎,杨延昭心知肚明,像徐湛这般通达的人物,想必早就瞧出柴熙云是女扮男装,而自己又表现得过于喜形于色,恐怕不只是他,就是韩王元侃也瞧出了三分,只是该怎么和自己的四哥解释,六郎倒犯难了。 六郎正出着神,只听四郎继而追问道“不知徐兄此话何意。” 徐湛不答话,拈起一块绿豆酥饼轻咬一口,便饶有趣味的看看六郎,六郎把盏添茶,打岔道,“徐兄这是打趣弟,四哥何必较真。” 徐湛见他有意隐瞒,咽下口中的吃食,笑道“在下不过一句玩笑话,在下初入京,哪里晓得六公子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只是觉得如六公子这般俊秀人物,必能寻一位风华绝代之人为妻,正如四公子儒雅飘逸,想必四夫人,也是位颇通文墨、姿容俏丽的佳人。” “徐兄好一番说辞,倒让在下哑口无言。”四郎不禁心生佩服,连声赞了几句。 六郎嘴角扯上笑意,说道“徐兄看得倒是准,我家四嫂本是京中才女,与四哥乃是天作之合,烦请徐兄瞧瞧,在下这两个妹妹,日后会是个什么脾性。”杨延昭说着,三个人不禁下意识瞧了瞧正在一旁拿着糖人玩耍的姐妹两个,徐湛轻展笑颜,答道“二位妹妹自然是英气十足,巾帼之才。” “哈哈哈哈”又是一番笑闹,三人聊得正起兴,隔桌一位身着玄色袍服的男子似在一直听他们叙话,这人低着头颅,瞧不真切模样,唯有左手拇指上的玉色扳指甚是扎眼,他独自待了许久,直到身边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他才微微仰起了脸,问道“如何?” “信鸽来报,已经启程。” 那人顾自思量了片刻,又问道“大理、南诏那边可有动静。” “尚未得到消息。” “再去催。”那人厉声吩咐着,随行应声而去,只见玄服男子放下银子,四下打量着站起身,待目光扫视到楼梯边的桌子上时,正与六郎的目光碰了个巧,刹那接触,一双眸光收笑戒备,一双眸光锐利审视,二人凝神了片刻,还是玄服男子先点了头,二人才避了目光,六郎眼见他匆匆而去,只消一会儿,便消失在浩浩人烟之中…… 去南清宫的路上,赵元侃心中直打鼓,本就是自作主张带柴熙云出府,偏生这般不巧,遇上那样一档子事,如今只求赵德芳莫要得了什么信儿,不然又要一番说教,虽说二人仅差了半个月,赵德芳的心性却比自己要成熟得多,赵元侃对手下人千叮万嘱,等柴熙云换好了衣衫,才领她去见了狄静珂,然而,等赵德芳下职,叫叫嚷嚷地进了正院,赵元侃就知大事不妙。 赵德芳大步流星的冲上前,一把握住柴熙云的肩头,连声问道“没伤着吧!没吓着吧!” 语气严厉,却仍听得出其间满含的担忧,柴熙云忙摇摇头,回应道“我没事,王兄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你说得轻巧,今日那场面是你能去的吗?”赵德芳责备着,狄静珂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上前问道“王爷刚回来就这般气急,这是怎么了?” 赵德芳没有正面回应,只听赵元侃答道“好了,八王弟,这不是有我在吗?还能伤着她不成。” 赵元侃一说话,赵德芳当即把矛头对准了他,责怨道“七王兄,云儿不懂事,你也由着她胡来,出府也就罢了,竟然还扮男装出行,领着她挤街市,还遇上了打斗之事,今日幸亏没事,若伤着半分,看你如何同叔王交代。” “七王兄也是想带我去散散心嘛!”柴熙云话音未落,赵德芳便打来一记责备的目光,怒道“你还替他说话,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去回西花阁好生待着,没我的准许不许出府。” “八王兄”柴熙云满含委屈的瞧着赵德芳,抬手轻摇他的手臂,柔声劝道,“云儿知错了,王兄不要动气了。” 赵德芳深深叹了口气,甩开柴熙云的手,转身坐到了正堂,狄静珂见柴熙云脸上写满了不悦,连忙上前拉住她的衣角,缓言劝道“云儿今日也累了,就让她先回房歇息吧!王爷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狄静珂轻轻拍拍柴熙云的手,柴熙云亦领会她的意思,敛身一礼,正待告退,赵德芳高音拦了一声,柴熙云顿住步,转身怯怯地喊道“王兄。” 赵德芳见她秀眉微蹙,眼神中竟然露出了几分怯懦,一下子便软了心,几句责备的话怎么也滚不出唇外,只好话锋一转,说道“今日刚得的信儿,徐公子已经进京了,明日就会来府上拜会,午膳时你要作陪,不许再耍性子。” 柴熙云正待辩解,又知赵德芳正在气头上,只好顺从着点了点头,赵德芳摆摆手,说道“回房歇着吧!” 灵玉忙上前搀住柴熙云,主仆俩走出正堂,灵玉才低声说道“奴婢许久没见王爷如此生气了。” “也就是王兄疼我,总是没舍得多说,若是官家知道,只怕要将我宣回宫了。”柴熙云轻揉了揉手腕,灵玉忙低头问道“可是伤着了。” “没有,八成是来回拉扯的,有些酸涩。” “回去奴婢给您抹些百草膏,明儿个就好了。”灵玉接住柴熙云的手,力度适中的揉着。 柴熙云应着声,遂又问道“方才八王兄可是说,是从五王兄那儿得到的消息。” “奴婢听得真切,咱们王爷确实说得是陈王殿下。” “这倒怪了,五王兄是怎么知道的。”柴熙云虽说疑问,却也懒得多思,此时她该忧虑的,是明日该如何应对这顿午膳。 赵元侃和柴熙云怀有同样的疑问,因而在赵德芳吩咐下边人给柴熙云请御医时,赵元侃就凑近前,问道“德芳,你说今日的事是五哥告诉你的。” “嗯”赵德芳点点头,“今儿我同三王兄议事,五王兄匆匆来迟,一进门就同我说了这事,我当时心里挂念着云儿,也没来得及多问,怎么,你们今天没有遇见他。” “我们今日倒是遇到了杨家两位公子,五王兄,我是连个影儿都没见到。”赵元侃轻撩袍服坐到阶上,从盘中摘了一粒葡萄扔到嘴中,赵德芳正纳闷之际,却见赵元侃摆了摆手,说道“不管他不管他,我且问你一事,你真打算让云儿和那位徐公子见面呀!” “不见如何。”赵德芳坐到他身侧,应道“符国舅一片美意,叔王亦是心悦,连周太后娘娘都答应,我们能徐家世家贵族,倒也算般配。” “八王弟呀!”赵元侃一副无奈的语气,“亏得云儿日日在你身边,你竟瞧不出那丫头的心思,今日她与杨家六郎见了一面,那情意已是显而易见的了,你还是好生问问她吧,免得日后落她埋怨。”赵元侃用绢巾擦了手,遂将绢巾扔到案上,起身负手道“天儿不早了,告辞。” “王兄好走。”狄静珂敛身一礼,见赵元侃走远,才转身走至赵德芳身边,只见赵德芳眉尖紧蹙,口中呢喃着一个名字,“杨延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六章 午宴 徐湛父亲徐秉德任淮安节度使,军功卓越,世累威名,昔日在京原留有宅邸,不过常年无人居住荒废了些,此次接了符昭愿的信,徐家自然是满心欢喜安排徐湛入京,徐秉德便特意派人回京将宅子收拾出来,置了些新物件,总不算简陋,徐湛原只带了两个厮,徐老夫人放心不下,安排了几个丫头管家带着细软从云中启程,虽说家人们晚了几日脚程,但徐湛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倒是走在了随侍们后头。 露珠方破晓,徐府上下便在苏奶娘的指点下忙碌起来,说起这位苏奶娘,原是云中苏氏大族出身,皆因连年战祸家道中落,才沦落至徐家给公子做了奶娘,徐湛虽是嫡子,但上头有兄姐,生母又多病,府中事多由二房姨娘主持,对他照顾难免不周,他又常年游历,鲜少归门,一切起居皆是奶娘多多尽心,故而此次进京,旁人不随同,奶娘却是一定要入京的,一来能好好照料徐湛,二来也能替他操持婚姻琐事。 对于徐湛的婚事,苏奶娘倒是比他的父母还要着急,临行时从家中带了些什锦缎子的新衣裳,晨起便亲至内间伺候着徐湛更衣盘发,口中不停念叨道,“京中盛传,柴氏郡主姿容绝代,又是南清宫王爷心爱的妹妹,你瞧符国舅那上心劲儿,肯定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你今儿见着,若真如意,就好生同王爷说,如真得成佳偶,总也能了却老爷太太一桩大心事。” 徐湛弯腰束着鞋袜,轻声回应道“儿子知道,但求坊间传言不虚,儿若得佳人琴瑟和鸣,日后成婚,必然同她一起好好孝敬奶娘。” “老奴伺候少爷一场,原是不指着你的孝敬,只要你能一辈子顺风顺水,老奴也就知足。还有,那符家原是极重礼仪之门,郡主又是皇亲,你可万万莫失了礼数。” 徐湛朗然轻笑,说道“您嘱托多遍了,我都记下了。” “怎么,少爷嫌我老婆子啰嗦了。”苏奶娘走至近前,从丫头手里接了玉盏,将徐湛按到座位上,笑道“咱们家老爷是跟着孝文皇帝打天下的人,若你最后真娶了先帝的女儿,倒也不枉老爷为柴家效命一场。” “若是因缘到了,自然是成其佳话,若是无缘,也决不强求,好了奶娘,您歇着吧!我先走了。”徐湛拿了折扇,冲着苏奶娘笑了声,便转步出了门。 “路上心~”苏奶娘追出来叮嘱道。 “哎!”徐湛欢欢喜喜的应着,遂命厮携了礼物,出府跨马直奔南清宫。 本来赵德芳夫妇是打算在南清宫正厅设宴,后来又嫌正厅的摆设过于严肃空旷,才择了暖阁,正巧年前刚在暖阁旁植了从江南进来的玉兰,此时正值花季,香气怡人,做宴席之所最合适不过。 客未至,席前便已摆好了瓜果点心,狄静珂留心命人将座椅上摆上了软垫,还特意把柴熙云的位置向外挪了分寸,又亲至西花阁催了柴熙云一番,平心而论,狄静珂更希望柴熙云能与徐湛终成佳偶,毕竟徐湛日后要属文班,不必在战场上打杀,如此,柴熙云也就不必担忧他日日刀枪剑雨,在战场上搏杀,心里头想着,又安排下边人去门上瞧着动静。 徐湛进府,正赶上赵德芳散朝还家,二人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一前一后被迎进了暖阁。 暖阁正门,摆了一架屏风,精湛的浮雕工艺缀了一幅嫦娥奔月,徐湛走至屏风前凝神打量了片刻,微理了理衣衫,转步入内,只冲着上方微微打量了一眼,便俯身拜道,“草民徐湛拜见楚王,楚王妃,愿王爷王妃福寿康健。” “修平啊,快快平身。”赵德芳朗然笑着,连忙起身离座,到近前将徐湛搀起来,此时才定睛看着眼前这位少年,虽是锦袍玉饰,华贵非凡,却没穿出一丝轻狂,手中那柄的执扇,更是平添了几股子儒雅,减了塞外男儿的豪放,添得是云中少年的雅致,赵德芳同狄静珂交流了一下目光,心中只闪出四个字,气宇轩昂。 赵德芳不禁赞道“闻名不如见面,徐公子好人才。” 徐湛忙低头自谦道“王爷过誉。” “哪里,卿有潘郎之姿,何须自谦。”赵德芳示意他的坐席,转身吩咐道“去请郡主。” 丫头们领了命,连忙赶往了西花阁,这边徐湛落了座,有人上前添了热茶,徐湛转而像上首微微欠身道“本该早些入京,一路上贪山玩水,误了几日,望王爷见谅。” “云中到汴京本来就路途遥远,一路上变数太大,岂有怪罪之理。”赵德芳笑了几声,遂又说道“国舅早呈奏折,官家之意,先让本王好生款待,明辰一同进宫拜谒。” “一切但凭王爷安排,湛无不从命。” “如此便好”赵德芳点点头,遂又问道“修平今岁…?” “回王爷,湛今岁二十又一。” “哦”赵德芳回身看看狄静珂,笑道,“倒是般配。” 徐湛闻言浅笑,稳住神细闻了闻,只觉香气袭人,放下茶盏问道“敢问王爷,这附近可是植着玉兰。” “原来今日是遇上行家了。”赵德芳转身寻求狄静珂的目光,二人相视浅笑,继而回应道“本王这暖阁外边,植了五分玉兰。” 赵德芳说着,便示意丫头们挑了竹帘,徐湛回身望去,满目皆是一树树初放的玉兰花,粉与白相互掩映,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飘出淡淡的香气,徐湛不觉唇间扯上笑颜,似是自语般缓言道“美甚。” 徐湛话音未落,便听暖阁外边有人称呼“殿下”,两边丫头们也迎到屏风前,如此动静,定是那位郡主殿下到了。 徐湛忙收了目光,转而落神在屏风后闪动的那一袭倩影上,着桃花飘落纹锦衣,头发挽成凌云髻,用一对双蝶如意钗固住,鬓边四蝶起飞步摇熠熠生辉,但见肌肤胜雪,柳眉如画,眸光深邃,一股子清冷之气当面袭来,美艳倒是美艳,只不过太过孤傲,徐湛审视片刻,不禁暗自腹语,总该是人无完人,不料这位郡主殿下受尽宠爱,却生了个如此冷淡的性子,让人瞧着亲近不得。 那旁赵德芳和狄静珂在看清来人时,登时将满脸喜悦一闪而光,走进门的并非柴熙云,而是平宁公主,赵芙平。 赵芙平原是担心柴熙云今日耍性儿不肯前来,因而特意去暗间喊她起身,方一进门,便瞧见青璇和访琴偎在枕边,一人一声的劝她梳洗。 “我的郡主殿下,您快起来梳洗打扮一下,就是撑,也把今儿个这场面撑下来。” “王妃娘娘已着人来催了两次了,合适与否,您总该去瞧瞧啊!” 赵芙平瞧她们如此,不禁心内暗笑,摆手示意青璇二人起身,遂侧坐在床边,抚上柴熙云的肩头,唤道“眼看日上三竿了,怎的还赖在床上,人家徐公子可眼瞧着就到了,还不起呀!” “我昨儿个累了一天,身上乏得很,什么徐公子不徐公子的,有王兄作陪就得了,不见也罢!”柴熙云说着翻个身,赵芙平用力扳起她软绵绵的肩头,继而道“就料到你会如此,王嫂昨日可叮嘱我了,一定要让你去席前。” “我当真困得慌呀!要不你替我去吧!”柴熙云睡眼惺忪,一袭淡粉色薄丝睡袍裹住纤纤玉体,被赵芙平晃得头颅前后摇摆,随口只说了一句,稍一用力,便从赵芙平手中滑到了床上,闭眸安静了片刻,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陡然起身道“对呀,你替我去呀!反正那个徐公子又不认得你我。” “你这是个什么主意。”赵芙平忙抽出手,转身坐在床幔下,不再搭话。 柴熙云轻咬朱唇,半跪在牙床边,攀住赵芙平的肩膀,柔声道“好芙平,你帮我一次。” “符国舅千挑万选定给你的夫婿,我去算怎么回事,我的郡主殿下,你可别害我。”赵芙平实在没这个胆量,干脆起了身,坐到案边。 柴熙云见她如此,遂换上一幅楚楚可怜的神情,眸光忽闪着露出几分恳切,二人一味僵了片刻,总是赵芙平先耐不住性子,回过身问道“我素知你性子说一不二,今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那位杨家六公子定下心了。” 柴熙云被她问得一怔,眸光躲闪未曾答话,赵芙平站起身,语气中带了几分坚定,问道“你若说你当真认定了他,这一次,我就替你去了。” “说话作数?!”柴熙云反问。 “你且回答我。” 柴熙云从床上起身,收了嬉笑的状态,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不同于任何人,至少于我而言。” …… “你怎么?”赵德芳愣愣盯着赵芙平,一句话没问出口,徐湛就已经躬身见了礼。 “徐公子”狄静珂唤了声,意在解释,不料赵芙平连忙截住,微微欠了身,语气平淡地回应道“徐公子少礼。”八王夫妇愣神之际,赵芙平遂又说道“云儿来迟,兄嫂莫怪。” 如此一答话,无疑自报家门,倒是让赵德芳二人骑虎难下,当面戳穿,莫说跌了赵芙平和徐湛的面子,纵是他夫妇二人脸上也是不光彩的,赵德芳暗自闷气,闷声应了句,“快些入座吧!” “是”赵芙平倒是不卑不亢,缓缓坐稳身子,再瞧赵德芳的面上早已寒若冰霜,若非外客在此,只怕他早就雷霆大怒,恨不得当即离席,去找柴熙云问个清楚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七章 有意而为 过了未时,徐湛方辞行,赵德芳命人送客,徐湛出了花厅,赵德芳当即敛了笑容,回身紧盯着赵芙平责怨道,“芙平,如今连你,也学会唬我了。” 赵芙平不做辩解,只是欠身施礼,缓言道“芙平有错,但凭王兄责罚。” 赵德芳心中也明白此事断不是赵芙平的主意,由着她软绵绵的性子,只会一味认错,问不出半分有用的东西,干脆不与之多论,袍袖一收,饱含怒气的闯进了西花阁。 柴熙云在阁中倒是自得其乐,着一袭藕色丝缎裙,金簪挽住秀发,纤纤素手,执着玉笔,俯在案上作画。 赵德芳大步流星的闯进内室,就连青璇也被他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低音唤了声郡主,柴熙云则住了笔,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转而走至赵德芳身边,柔声道“那位徐公子走了?” “你还敢提。”赵德芳怒道,“亏你想的出来,让芙平替你去,徐家日后若是得知今日真相,岂不会心存芥蒂,道我南清宫轻视功臣,毫无诚意,若是传到国舅耳中,他也会怪罪的。” “王兄此话有差,芙平美貌,还辱没了他不成。” “什么叫芙平美貌,人家见的是你,是符家的外女,是当朝永安郡主,平宁公主如何,与人家有何相关。”赵德芳侧身坐到绣凳上,自己给自己添了盏茶。 柴熙云收了案上尚未做完的画作,捧了盏果盘放到赵德芳身边,问道,“敢问王兄,那位徐家公子人品貌相如何?” 赵德芳闻言,还以为自己妹妹开了窍,此事许有回转之意,匆忙接口道“长身玉立,霁风朗月,是一个儒雅公子。” 柴熙云宛然浅笑,继而道“那依王兄之见,这位徐公子与平宁妹妹,可算般配。” “倒也…”赵德芳话未出唇,细思才觉出柴熙云的用意,问道“你今天故意让芙平出面,是有意要促成她与徐湛?” 柴熙云并不答话,只是低头理着手中的丝绢,赵德芳心急起来,赶口又问了一句,柴熙云这才缓言道“本来没有此意,我让芙平出面,只是单纯不想去见徐家公子,但方才我去花阁屏风后瞧了瞧那位徐公子,原来是他。“ “你识得他?” “昨儿街市上遇见的,他还帮我们救了戏班子里的两个孩子,此人正如王兄所说,儒雅风流,又有侠义之心,同芙平妹妹,再相配不过。” “胡闹”赵德芳拍案而起,“那你怎么办?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你不是不知道符家有多么看中这段姻缘,你竟然敢私做主张,日后如何同官家和国舅交代。” “舅舅只是牵线,我不欢喜,他还能逼着我不成,况且,芙平的婚事,官家不上心,你也不上心,还不许我为她打算了。” “那也不能把徐湛…”赵德芳一时语塞,背过身叹了口气,继而问道“昨日七王兄劝我,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当真对那位杨六公子留了情!” “王兄此话白得有些轻薄。”柴熙云转步,扯袖靠在美人榻上,赵德芳也略觉不妥,起身挪至近前,说道“算我欠考虑,云儿,你同王兄实讲,什么时候的事儿?” 柴熙云抬眸瞧了他一眼,便垂了目光,没有答话,赵德芳继而道,“说起来,为兄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只记得那日他登高台,书对联,好生潇洒,说起来也是个难得人物,杨家一门忠勇,你若当真心悦与他,倒也并非不行,只是徐公子这边…” “王兄这是答应了。”柴熙云瞬时面露喜色,转身正碰上赵德芳一副审视的目光,不禁退缩了眼神,颊上竟是带上了几丝红云。 赵德芳无奈的笑笑,叹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那位六公子好本事,竟然动了我们郡主的心思。” “王兄”柴熙云娇嗔一声,侧身靠在了赵德芳肩头,柔声道“王兄如此待我,自是熙云的福气,只是芙平孤弱,若她与徐家公子当真有缘,王兄可要帮她一把。” 赵德芳微微抬手扳正柴熙云的身子,起身思量了片刻,回应道“此事,本王不拦她,也不会帮她,姻缘与否,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王兄~芙平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为她计上几分婚姻大事,有何不可。” “亲妹妹。”赵德芳冷笑一声,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嘲讽“圣人落难之时,先太子惨死之时,本王这些亲姐妹,个个只图自保,哪有人顾念骨肉情深啊!” 柴熙云对于他这番话倒并不是十分惊讶,腾出手垫了壶茶,淡淡地应道“宫廷政变,伏尸流血,不惧者少啊!” “妹妹为何不惧?”赵德芳回身反问道。 “我有王兄护着。”柴熙云抬眸,将一盏新茶推至赵德芳面前,赵德芳垂下眼睑,正对上柴熙云一双清澈如洗的灵眸,通透中又带着几分机敏,赵德芳不禁想起那个夜晚。 洁清自矢的太子殿下倒在缀着龙纹的抱柱前,周遭血泊殷红。高位上,那个着黄色龙袍的男子飞奔下殿,抱着尚在弥留之际的赵德昭泪流满面。殿角,素袍裹身的皇后娘娘泣涕横流,谩骂责怨充斥耳畔…至亲骨肉,为一身黄袍,有了尊卑,有了争斗,自然也就有了死亡。 赵德芳回忆着以往幕幕,眸中不觉涌上了泪意,柴熙云心细如发,一下子就觉出他的异常,急忙打岔道“王兄再瞧,茶水都凉了。” 赵德芳回过神,抽了目光,俯身坐下去,柴熙云又道“王兄乃是极懂隐忍之人,又素有贤王之名,过去的事儿,连我都看得开,王兄又何须计较。” 赵德芳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的说道“我已无力计较,拿一支金锏,当一个贤王,闲散一生,也无不可。” “既是贤王,那芙平的事,就有劳王兄费心了。” 柴熙云唇间挂上浅浅的笑意,眉眼稍弯,让人如沐春风,移不开眼,柔声细语的央求着,赵德芳便不自觉地扯上了笑意,不点头,却也不拒绝,然而他宠溺的笑容却早已将心思暴露无遗。 “郡主殿下。”青璇在外室轻喊了一声,柴熙云随即应了声,只见青璇入内,先同赵德芳见了礼,遂对柴熙云说道“内宫淑妃娘娘差人送了请贴,说是新制得珠粉妆面,邀您入宫,自行挑选。” “淑妃?”赵德芳眉头微蹙,探手将请帖接过来,遂问道“你同这位淑妃娘娘是几时的交情。” “哪里有什么交情,不过早些时候文德殿会过一面。” 赵德芳把请帖递给柴熙云,讽笑道“潘氏姐弟也真是有意思,潘龙三天两头的往咱这南清宫跑,又是珠宝又是字画的,拜帖没允,如今倒让淑妃出面了,她素得圣宠,不知此次怎得这般糊涂,明知皇叔有意把你许于徐家公子,还非得悖逆圣命,妄图帮潘龙周旋” “青璇,你去回了淑妃,就说本宫近日受了凉,去不得。” “是”青璇转步将走,柴熙云却又改了主意,回身喊道“等等,回了淑妃,说本宫准时赴约。” 青璇虽有些错愕,到底未曾多问,点头应了声。赵德芳近前问道“怎么改主意了,你素来不喜欢同后宫妇人聚在一处,何况那位潘淑妃也不是什么贤良之辈。” “我只去淑妃宫里坐上片刻,你瞧人家这请帖写的,言辞恳切,让人实实难以推拒,免得潘家人说本宫架子大,请不得。”柴熙云细细瞧着请帖上的字句,带着几分调弄之意的说着话。 赵德芳见她如此,笑问道“你会在乎这个?” 柴熙云浅然一笑,只好同赵德芳说了实底,“我此次自作主张,若是东窗事发,必然惹得舅舅不悦,我总得先入宫去同姨娘说仔细,求个庇护呀!” 赵德芳不禁抬手点点她的额头,笑道“原来你也怕咱们国舅爷呀!哈哈,周太后疼你,你同她好好说,她必然舍不得你委屈,在皇叔面前,周太后娘娘的话可比我们有用多了,至于皇叔嘛!如今国事繁忙,怕也腾不出手来管这些事,你自不必多讲,拜见完回西宫等着我,我接你回来。” “谢王兄安排。”柴熙云屈身一礼,赵德芳朗笑两声,摆手道“作画吧!我回去了。” “王兄慢走。”柴熙云将赵德芳送至正厅,才止了步,子佩见赵德芳离开,才悄悄从袖内拿出一纸信笺,低声道“送来多时了,您快看看。” 柴熙云接在手中,展开瞧见上边的字体,便心中微动,忙合了信笺,转到榻前细看,子佩忍着笑,凑上前低声道“送信人如今还在侧门呢!” 柴熙云眸中闪过喜色,唇间不觉扯上笑意,忙道“去锁了西花阁的门,把《平边策》找出来。” “是”子佩嬉笑着应声,又打趣道“要不要再帮郡主挑身衣裳。” “换衣裳做什么?”柴熙云一边收信,一边又觉出她话头所指,责怨道“你这丫头,又敢取笑本宫。” “奴婢可不敢,奴婢去找《平边策》。”子佩走了几步,又转步笑赞道“郡主天然美人,无需雕饰,也足令人倾倒。” “属你油嘴滑舌。”柴熙云扔了一方绢巾,佯怒着催促道“快去。”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八章 平边策 杨延昭自知私会郡主不合礼数,故而只到侧门递了信,纵不得相见,哪怕是有人来传句话也是好的,谁知在门下等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来信,杨延昭正思量是否自己行事鲁莽,坏了规矩,惹得柴熙云不悦,毕竟君臣尊卑,男女有防,再或许,她原无有情义,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杨延昭在侧门外缓缓踱着步,终于听见侧门隐隐传来敲门声,杨延昭大步冲上石阶,平了平气息,轻声问道“可是郡主?” 片刻,便听门内传出柴熙云温柔似水的声音,只道“六公子,久候了。” “不久不久”杨延昭慌慌张张地说了句,遂又觉自己有些失态,便又补充了句,“不久。” “方才王兄来见本宫,当着王兄,下边人不好把信给我,故而来得迟了些。”柴熙云轻声解释着,倒叫杨延昭有些受宠若惊,忙回应道“哪有什么迟不迟,郡主能来,六郎已是欣喜不已。” “公子要的《平边策》,本宫带来了。”柴熙云探手,从两扇门缝隙中递出,六郎探手接住,言道“多谢郡主。” 杨延昭细细瞧着,虽是三十多年前的旧物,但一直被精心保存着,纸张虽已泛黄,但字迹尚清晰,想必昔日王朴大人也是潜心钻研,尽素衷肠,柴熙云必也是做珍宝一般珍藏,才能有如今这个样子。 杨延昭屈身坐到阶上,心展开研读,柴熙云拂了拂阶上的尘,也坐了下来,二人皆侧着身子,一门之隔,脊背相依,有樱花飞旋,落至肩头,打乱了整洁干净的衣襟,柴熙云垂眸整平衣襟,长长的裙摆曳在阶前,有落花点缀,,但见日头偏西,天色渐温,落下柔色余晖… “臣闻唐失道而失吴蜀,晋失道而失幽并,观所以失之之由,知所以平之之术……当今惟吴易图,东至海,南至江,可挠之地二千里。从少备处先挠之,备东则挠西,备西则挠东,彼必奔走以救其弊……” “吴、蜀平,幽州亦望风而至。”杨延昭念及此,不禁坐直身子,念出了声,“惟并州为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强兵攻之。” 声音戛然而止,门内柴熙云接口道“然彼自高平之败,力已竭,气已丧,不足以为边患,可为后图。” “并州后图,先南后北。”杨延昭喃喃几句,遂又侧身问道“都说《平边策》乃是孝文皇帝之志,为何孝文皇帝会在显德六年突然改变策略,下诏‘北鄙未复,将幸沧州’,并御驾亲征,有了雍熙北伐呢!” 柴熙云眸光微滞,似是在思量什么,缓缓道“父皇执政后期,确实改变策略,攻打幽州,但父皇之意,太祖没有继续遵循,而是仍采纳了《平边策》之言论,至于父皇当年的心意,终究无人能知了。” “孝文皇帝之心思,连郡主都难测,他人更是不得知了,况六郎觉得,先北后南,乃是明智之举,尤其二十年前,辽帝耶律璟执政,昏庸无道,贪图享乐,正是攻击契丹的大好时机,也许,这也是孝文皇帝改变策略的原因之一,只是如今”杨延昭语气稍滞,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战机已误,当今辽主虽无能,但萧氏王后颇具谋略,知人善用,才致我军屡攻不胜,对峙多年。” “公子出身武将世家,数度临战,对战场之事自然比我这深宫女子精通的多,不知对于契丹,你意在战还是在和。” 杨延昭低头轻笑,一双黑眸灼灼发亮,回应道“六郎十三从军,曾与辽为友,亦与辽为敌,辽军骁勇善谋,训练有素,惯用技俩,又占据燕云十六州,地域辽阔,十余载的休养生息,已是养的国富民强,当初不除,如今他们羽翼俱丰,已是强敌劲敌,对待如此狡诈的敌人,已经不是能用仁慈言谈所能对抗的了,为今之计,恐怕非战不可。” 杨延昭顾自说着,不觉流出的斗志皆被柴熙云洞察去,她仿佛看到门外少年谈及此时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定然耀眼极了,柴熙云心内不觉升起一股暖意,自己父亲的心意,她当然想得明白,难得的是,普天之下,还有人能秉承先帝的志向,还有人敢执枪跨马,收复河山,更值得庆幸的,这个人,就是杨延昭。 “郡主”,许是没有得到回应,杨延昭这才柔声唤了一句,柴熙云回过神来,答道“公子这番话,颇有见识,熙云敬佩。” “熙云?!” 杨延昭听她自称闺名,而并非那冷冰冰的“本宫”二字,不禁愣了神,竟然被这一声自称羞红了脸,那旁柴熙云一时也反应过来,不禁惊愕自己浑言,连忙转了话题,“近来辽国频频示好,还特意送来了一位和亲公主,马上就到京了,不知公子可知此事。” “朝堂上下沸沸扬扬,六郎亦有耳闻,其实无论辽国送多少位和亲公主,也难掩狼子野心,终是缓兵之计,到底还是官家仁慈。”杨延昭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 柴熙云又道“公子可知,宋室也会送一位公主,去往辽国和亲,无论此人是谁,一去辽国,山高路远,作别故土,纵得夫君庇护,也终归不是良配。” “如此一来,岂非屈辱。”杨延昭腾然其身,语气中带了几分薄怒,骤然又明白过来,柴熙云亦是皇族,且才情、样貌皆胜他人,这和亲之事,莫非…思及此,转身面对着府门,急切的问道“郡主,您可会身陷此事!” 柴熙云并非听不出他的急切,却也有意试探他,故而平静地问道“我会不会身陷其中,与公子有何相关。” “当然与我有关,六郎对郡主……”杨延昭止住声,心里犹豫了几时,终于还是定了主意,行至门前,恳切道“六郎自那日京郊见到郡主,便对郡主一见倾心,郡主博学聪慧,绝美无双,乃是六郎毕生所求,若得郡主真心,自是六郎之幸,若不得,六郎也必竭尽所能,护郡主一生周全。”杨延昭也不知今日哪来的勇气,竟借着一股劲把心里话和盘托出,他虽说了良久,却久未得到回应,自思如此直白的说话必然讨不到好处,正自悔莽撞,连忙说道“六郎情之所起,一时忘形,冒犯郡主了。” “和亲的事与本宫无关。”柴熙云起身缓缓开言,杨延昭立刻凝神听着,“如你所说,官家有他的仁慈,自然不劳公子为本宫忧心。” “是”杨延昭听她语气平静,仿佛与方才同自己共谈策论的郡主殿下判若两人,只好失落的应着声,准备把《平边策》呈递回去。 柴熙云轻轻侧倚在门旁,墙角几株樱花交错掩映着,阳光洒在她精巧的面庞上,嘴角含着浓浓地笑意,凝神聆听着门外男儿一声一声真挚的话语,心底温润,她有意试探,杨延昭的情绪忽高忽低,柴熙云不禁暗笑,如今觉出他当真失落,终也不忍,随即笑道“公子说要护我一生,熙云记下了,望公子不要食言。” 此话一出口,杨延昭不禁心花怒放,大喜过望,赶忙道“幸得郡主所托,六郎决不食言。” “《平边策》望公子好生珍藏。”柴熙云莞尔轻笑,留下此话便先行离去,杨延昭连唤了两声,未得到回应,却听巷子外声如玉石,一句颇具防备的话砸入耳中。 “什么人,敢躲在南清宫侧门。” 遥遥一声,传进巷内,杨延昭登时警觉,凝神朝官道上望去,只见停下一辆垂着黄纱幔帐的马车,周遭拥簇数十者众,马车侧帘掀起,里边的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模样周正,眉间轻蹙,正朝杨延昭这边望来。 卫王元佐。 杨延昭见是他,匆忙上前施礼道“臣天波府杨延昭拜见卫王殿下。” “杨延昭”赵元佐打量了他一眼,遂笑道“原来是杨六将军,不知将军在这侧门做什么呢!” “呃”六郎微滞,赵元佐闪目瞧见他手内的东西,许是太过熟悉,上边又留有先帝的宝印,赵元佐瞧了几眼,便脱口道“这是,《平边策》。” “正是”杨延昭低眸答道,“六郎此行,正是来求此物。” “熙云这丫头,本王当年求来一观,她是寸步不离的看着本王,当面就给我要了回去,怎么,如今竟借予了你。”赵元佐笑着说道,却见杨延昭深低着头,似带几分羞赧,继而试探道“杨将军若要求此物,该走正门才是,如何绕到了偏门。” “臣原是求物,本无意打扰王爷王妃,可巧,路至偏门遇见了郡主的贴身婢女出门采办,这才求其代为转交,只在侧门等待,郡主慷慨相赠,实令六郎惊喜不已。” “本王自看着郡主长大,自知她对这份策论的珍视程度,既能舍得借予将军”赵元佐低头轻笑,低声道“将军于我御妹必然意义非凡,好好收着吧,本王先走了。” “殿下慢走。”杨延昭后退一步,抬手施礼。 赵元佐点点头,遂吩咐厮启程,不料方走至巷口转角处,一支飞箭,乱了前行队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十九章 刺杀 冷箭射于马车外延,一哨人马呼啸而来,夜衣蒙面,手持利刃。杨延昭见状,忙将《平边策》藏于衣内,腾然起身,抽出跨下宝剑,口内喊道“殿下心。” “保护殿下”卫王府护卫各展刀枪,形成防势,车内的赵元佐也早将防身宝剑抽出,到底是马上将军,历过战场争斗,况且今日还有杨延昭相助,赵元佐总是不算十分慌张,抵剑挡开暗箭,跳下马车,六郎也已同黑衣人交锋,那黑衣人近前交战十人左右,暗处还隐有帮手,箭射如雨,侍卫们措手不及,已倒下大半,纵杨延昭与赵元佐身手敏捷,也实难抵抗数众高手和不知何处飞来的暗箭,杨延昭交手数招,顿觉今日这些人,出手招数竟与数日前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伙人如出一辙。 杨延昭剑打回旋,只见赵元佐已有几分不济,连忙错步跨至前侧,一剑挡出弯刀,只觉左臂吃痛,原是被刃口搓开了皮肉,冒出殷红,杨延昭忍痛飞出利剑,剑落之处,便有毙命之徒。 “杨将军”赵元佐不禁惊呼一声,杨延昭护着左臂,与赵元佐背靠而立,低声叮嘱道“您先退至南清宫,臣抵抗他们一阵。” “不行,你身上有伤,随本王一起走。” “殿下安危为重,六郎虽无胜算,但全身而退不难,殿下快走。” 二人交谈之际,却见南清宫内涌出了一众禁军,赵元佐心中大喜,那群黑衣人见此情景,暗处围护加紧,纷纷抽身而退,杨延昭有心抢下尸首一探究竟,却也被挡在箭雨外,进不得前。 赵元佐定下神,抬手扶住杨延昭,忙问道“没事吧!” “伤,无妨” “先进南清宫,快去请太医前来诊治。”赵元佐亲自扶着他,一边吩咐下边人,南清宫门前已来了策应,赵德芳内院得了信,便匆忙迎到院前。 “三王兄没事吧!怎么会遇上截杀之事呢!”赵德芳跑至近前,却见杨延昭臂上泛红,又赶口问道“杨六公子怎么也在,还受伤了。” “一言难尽,我们先进去。”赵元佐催促着,赵德芳在前引着路,只见柴熙云也急急赶至前院,一打眼便看见杨延昭鲜血淋漓的手,不禁疾步走到近侧,连声问道“你怎么了?” “先别急,进去再说。”赵德芳揽住她,几人一起进了正厅。 太医至南清宫,在侧室为杨延昭处理伤口,柴熙云揪着心,只在屏风外踱步,赵德芳同赵元佐居于上首,未发一言,只待太医出了侧室,二人才起了身,杨延昭随后走出来,柴熙云低音询问道“没事吧!” 杨延昭迎上她柔情似水的目光,心底暖意袭来,轻轻摇了摇头,柴熙云遂又问道“太医,六公子的伤可有大碍。” “回郡主殿下,杨将军伤口虽深,但好在未及筋骨,又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老臣为将军敷了药,五日一换,莫要过度操劳,不出一月便可痊愈。” “有劳太医。”赵德芳抬臂一礼,遂命人送太医出门,方安排众人落座,赵元佐此时才对杨延昭谢道“将军舍命护本王,受本王一拜。” 杨延昭连忙回礼道,“殿下莫要如此,本就是六郎之职。” “好了王兄,六公子身上有伤,你还拉着人家行礼。”柴熙云嗔了一声,赵元佐知她心意,连忙说道“对对对,是本王考虑不周,将军快坐。” 柴熙云命下边人上了茶水,只听赵元佐说道“今日实在凶险,若非杨将军恰巧在此,只怕本王难以保全。” “既然是对着王兄来的,不知王兄可知他们是什么人?”赵德芳反问道。 “毫无头绪。”赵元佐摇摇头。 “臣倒是有些头绪。”杨延昭接过话,目光转向柴熙云,思及今日那一番对话,也生了几分羞涩,只垂眸问道“不知郡主可还记得那日在街市的劫匪。” “记得。”柴熙云点点头,转向赵元佐解释道“便是上次七王兄带我出宫遇到的那些人。” “六郎觉得,今日这些人与当日的劫匪所用的招数,如出一辙。” “你怀疑他们是一伙人?”柴熙云反问,杨延昭点点头,柴熙云又道“那日的劫匪,是要劫杀戏团,今日是三王兄,这二者完全没有干系啊!” “六公子”赵德芳唤了一声,“你当真觉得有这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巧合。” “殿下,这些人训练有素,出手狠辣,有江湖人的做派,但如此有秩序的行动,又像是军队出身,所以,六郎大胆推断,这些人应该是被豢养的死士。” “死士?!” 这二字一出,在场人皆错愕不已,赵元佐细思今日细节,遂答道“将军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可疑,今日那群人临行之时仍不忘抢回尸首,定是怕落入我们手中,发现什么端倪。” 赵德芳眉间紧蹙,缓言道“若真如六公子所说,有人豢养死士,三王兄,那这事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赵元佐没有答话,赵德芳遂站起身,摆手示意随侍退下,转而说道“三王兄是官家爱中的皇子,若是有人用死士来对付三王兄,那只怕是意在朝廊啊!” “朝中帮派林立,善恶难辨,本王又树敌颇多,只怕想取我性命的何止一人。”赵元佐低眸沉思片刻,起身道“此事我会交托七王弟暗中查访,明日我就奏请父皇,加强各王府防卫,现在时机特殊,辽国使臣进京在即,若此时朝中出乱子,必让辽国瞧出战机,一旦掀起战乱,又是一场血拼。” 赵德芳见他轻声叹气,上前宽慰道“明日我与王兄一同去与官家商量此事,朝中也确实该整顿一下了,另外”赵德芳把赵元佐拉到屏风侧后,二人低音商量着,只不过如此一来,厅内就只留下了柴熙云和杨延昭。 二人一左一右遥对坐着,几乎能听到彼此均匀温和的呼吸声,低眸便能瞧见裙裾衣摆,杨延昭心生踌躇,毕竟今日之事皆太过意外,相见匆匆,饶是才思敏捷,也没想好如何应答。 杨延昭犹豫之际,却见对面裙摆微动,那绣着磐云的玉色裙裾遮着孺锦绣鞋,配着环佩叮铃,缓步移至近前,杨延昭只觉几丝淡淡的香气沁入心脾,再抬眸时,眼前便撞进了一幅潋滟容光,让他移不得眼,也移不开眼。 柴熙云垂下眼眸,抬手握住他的伤臂,柔声问道“可疼吗?” 杨延昭连忙站起身,柴熙云靠得很近,他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揽在怀中,不过心底仍存的理智一直叮嘱自己不可逾礼,痴缓了半天才说道“已经不疼了,能见到郡主,哪还有什么疼的。” 柴熙云闻言宛然道“公子说笑了,难不成我还能治人伤痛。” “能,至少于我而言。”杨延昭细声应着。 “日后与人交战,可要好生护着自己,你若护不好自己,又怎能护得好我呢!”柴熙云叮嘱着,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他的左臂,慌然松了手。 杨延昭哪由得她逃离,反手紧紧抓住,她肌理细腻,肤白如雪,一双葇荑柔若无骨,让人心生眷恋,杨延昭不禁握紧了几分,“我一定护得好你,你信我。” “休得放肆”柴熙云未料他如此大胆,佯怒着挣扎出他的禁锢,一朵红云飞快掠上脸颊,耳听后边传来声响,二人忙闪开了距离。 赵德芳二人岂能瞧不到他们的动作,只相视一笑则做罢论,赵元佐款步上前,说道“今日之事有劳六公子,只是公子两次出手,恐怕累及你生了麻烦,日后出行,望公子千万心。” “六郎是战场搏命的人,岂会畏惧这些,王爷不必担心。”杨延昭抬臂一礼。 “只怕有人替你担心啊!”赵德芳有意打趣一句,杨延昭略带窘迫,飞快同柴熙云对视一眼,低头未语,只听赵德芳又笑道“纵然公子骁勇无双,也万不可轻敌,社稷要依靠杨家忠勇,更要依仗公子尽心。” “是”杨延昭躬身应着声,“天色不早,王府既已无佯,六郎就先行告辞了。” “也好,本王命人护送将军回府。”赵德芳正待唤人,杨延昭连忙拒绝道“不必劳烦,臣告辞。” 杨延昭临行又瞧了眼柴熙云,便满心欢喜的后退几步出了正厅。 赵元佐见他离开,才对柴熙云说道“方才德芳和我说,淑妃邀你入宫。” 柴熙云眉间一思量,回应道“不错,王兄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赵元佐摇摇头,“不是不妥,潘美功勋颇盛,本就拥附者众,如今淑妃盛宠,父皇又让潘家呈了国丈之荣,潘氏一族更是只手遮天,潘家一直妄图左右父皇东宫决策,被我多次冷落,想必已生嫌隙,淑妃此人巧言善变,你和她相处,定要多留几分心思。” “王兄放心,我虽不喜同深宫妇人过多斡旋,但还应付得来。”柴熙云缓言笑着,赵元佐自知她身历两朝,眼见风云转换,如何不懂宫廷相处的弯弯绕绕,只是总忍不住再多叮咛几句,听她所言,同赵德芳相视一笑,继而说道“王兄我难得留下用膳,你不打算亲自下厨招待一下啊!” “王兄都这样说了,云儿若不去,岂非太不近人情了。”柴熙云屈膝一礼,便笑着转向了厨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章 酒楼巧遇 赵元佐在御前替杨延昭请了赏,加封正七品云骑尉,参与朝事,杨延昭新领了职,便跨马赶至“醉桃源”酒楼等朋友查访的消息,抬步方至二楼,迎目便瞧见栏杆旁一袭熟悉的身影,着绣着团花纹路的青色袍服,高束墨发,仍是折扇在手,自显风流。 “徐公子好兴致啊!”杨延昭见是徐湛,笑着喊了声,徐湛本侧坐在栏杆边上,有琴声入耳,美酒相伴,很是自在,举目瞧杨延昭至此,更是难得知己,连忙起身道“杨六公子来得正好。” “徐兄对汴京景致可还满意啊!”杨延昭移步至近前,徐湛笑了笑,转身看着栏杆外旖旎风光,“天下风光数汴梁,帝都之所,名不虚传,啊,杨兄,快请坐。”徐湛引着六郎坐到酒桌前,遂问道“杨兄这是有约,还是自酌。” “约了两个朋友,正巧徐兄在此,也一并结识一下,皆是江湖上豪迈爽直之士。”杨延昭束整衣袍,坐到徐湛对侧。 “湛求之不得。”徐湛朗然,遂细打量了杨延昭一番,见他着了件墨色长袍,明净的脸上笑意浓烈,少年明朗,甚是惹眼,徐湛不禁打趣道“杨兄这是有何喜事不成,这笑意浓烈的都掩饰不住了。” “哦~”杨延昭抬手摸摸的脸颊,俊秀的面上闪过一丝羞怯,徐湛见他这般,便也能猜料几分,调笑道“看来是情路顺畅,令杨兄心悦不已。” “徐兄取笑了。”杨延昭朗笑几声,见徐湛把盏添了茶水,才思及他入京的原意,止笑问道“徐兄日前可见了你那位准夫人了?” “准夫人,言之过早啊!”徐湛轻轻叹了口气,杨延昭侧身问道“怎么,莫非才貌配不得徐兄?” 徐湛微微摇头,似是带了几分惋惜“单论品貌,倒也是上乘,只不过这颇负盛名的京城才女,受尽宠爱的宗亲姐,却生了一副孤傲冷僻的性子,属实让人难以接近。”徐湛沉思了片刻,继而道“湛生性洒脱,与此位,恐怕难成佳偶。” “若不是看了一眼就情为之牵,眸随处落,不惜以命相护的人,不要也罢。”杨延昭笑着,“徐兄这般人才,还怕遇不到红颜知己吗?” “情为之牵,眸随处落。”徐湛垂眸浅笑“杨兄便是如此吗?” “那日雨水留人,机缘巧合,我借居她处,正可谓初见惊鸿,那样明亮清澈的眸光,娴静端庄的举止,唇齿间莞尔一笑,我便知道,我此生是逃不得了。”杨延昭自顾多情的说着,满目柔情尽收徐湛眼底,他不禁暗生羡慕之意,长舒了口,晃动折扇笑道,“终究不是谁都有杨兄这般机遇的。” 徐湛与六郎目光相接,二人缓缓笑了一阵,杨延昭方才意识到徐湛口中那“宗亲”二字,特问道“徐兄方才说是宗亲,不知是哪位宗族。” “提来也是名声斐然,正是当朝” “六哥~~” 徐湛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几句喊叫声打断,举目看去,只见一前一后闯进来两位少年,年纪皆与杨延昭上下相仿,一个一身皂色短袍,面色黑润,另一个粗眉大眼,面底泛红,二人皆身材魁梧,音色低沉,这几声“六哥”唤出,中气十足,徐湛不禁暗自赞叹,好一双热血男儿。 若说起这二位,倒也颇有名气,原是汴京城外西北角四十里地“聚风山”的两位寨主,红衣的唤作孟良,皂衣的唤作焦赞,二人早年皆浪迹江湖,后来一行结拜四人,在“聚风山”安家。 昔年六郎游历四方,曾因一只麋鹿同聚风山四债主杨兴起过争执,二人交手杨兴落败,聚风山大寨主岳胜为弟寻仇,同六郎交战一天一夜胜负未分,二人不打不相识,倒是难得志趣相投,岳胜原是颇具道义之人,虽算落草,却也只是一直惩恶扬善c劫富济贫,从未错伤人性命,六郎对其颇为赏识,便与之拜了兄弟,孟良焦赞曾不服气,被六郎击落马下三次总算服了软,甘为结义,六郎在聚风山住了月余,这二人日日缠着他研习箭术,感情倒是愈发深厚。 而后杨家归宋,六郎也时常携七郎八郎到聚风山玩乐,此次京城出现截杀之事,六郎便写信请岳胜暗中查访,这两日得了信,便约至“醉桃源”酒楼相见。 杨延昭见他们至此,匆忙起身道“二位贤弟,好久不见。” “六哥,一别半载,怕是把弟都忘了吧!”焦赞一把拉住杨延昭的手臂,没轻没重的一握,倒让杨延昭吃痛,眉峰微蹙,焦赞这才松了手,问道“怎么了?” 孟良也凑上前,询问道“六哥可是受伤了。” “一点儿伤,无妨。”杨延昭摆摆手,这才转向徐湛道“徐兄,这是六郎早年游历所结交的朋友,孟良c焦赞。贤弟,这是徐湛徐公子。” 孟良c焦赞打量他一番,见此人俊朗潇洒,与六郎神采颇似,不禁相视一笑,抬手道“聚风山寨主孟良(焦赞)见过徐公子。” “聚风山”徐湛喃喃着回了礼,遂又问道“岳胜岳寨主可是你们的大哥。” “正是。”孟良答道。 “怎么,徐公子认识岳大哥。”杨延昭诧异问道,徐湛笑笑,“湛昔年路遇劫匪,落魄至聚风山,曾受过岳大哥的恩惠。” “如此说来,倒都是熟识。”杨延昭招呼着各人落座。 徐湛又道“自三年前一别,我也是许久未见岳大哥,改日必当登门拜访,望两位寨主代为禀知。” “徐兄放心,一定转告。”焦赞秉秉手,杨延昭已招呼二上好了酒菜,遂道“今日六郎做东,并做一桌,不知可合徐兄的胃口。” “湛原不是挑剔之人,入乡随俗,理所应当,况且,这醉桃源酒楼赫赫有名,酒菜皆是上乘,怎会不合口。”徐湛笑应着。 “别的不说,我只念着这里的‘将军醉’,醇香甘美,烈性十足。” “焦三弟放心,为兄岂能少了你的酒,今日醉了也无妨,且留京中住几日,府内哥哥们都在,正好咱们热闹热闹。”杨延昭风生笑谈,焦赞便也满是欢喜的应着声。 孟良念着今日来的正事,见杨延昭没有避讳徐湛之意,便也不多顾忌,开口道“六哥托付的事,略有眉目。” “孟二弟快说。”杨延昭把盏添酒,只听孟良说道“大哥四处差人打探一番,据六哥所述,这青龙出水的招数曾有人在护镖途中,见过大理镖局的镖师出过此招。” “大理镖局!?”六郎微愣,低头一思量,“大理南宫家的镖局吗?” “倒也并未确定,这南宫家掌管大理十八个镖局,势力甚大,若真与他们相关,那这背后之人更是不容觑。” “杨兄可是在查证那日的劫匪?”徐湛问道。 “正是”六郎应道。 “杨兄也觉得那不是寻常劫匪。”徐湛眉间稍蹙,“只是我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对一群戏班子的人下手,甚至连孩童也不放过,未免有些兴师动众。” 六郎思量未语,孟良则又道“提起南宫家镖局,倒还有一件事,总镖主南宫隐山手下大弟子萧如风曾因个人私怨背叛师门,逃匿身形,无人知其下落。” “还有此事?” “好了,六哥,好不容易见次面,非说这些扫兴的话干嘛!”焦赞埋头填了会儿肚子,这才将众人的酒满满斟上,“今日新结识徐兄,又与六哥相见,多高兴的事儿啊!咱们吃酒吧!” 焦赞笑闹着,孟良也连忙说道,“对啊对啊!吃酒才是正事嘛!” 杨延昭忍俊不禁,举起杯盏道“就依二位贤弟之意,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 几人正在兴头,只听传来二奉承的声音,留心招呼着踏上楼的三位锦衣公子,六郎打眼瞧去,见三人皆穿着浮光锦的衣裳,打头之人眉目疏朗,身形匀称,定神细瞧,原是潘龙,而后之人与其貌相仿,只是举止间多了几分轻狂,正是潘家次子潘豹,另一人身形修长,一袭儒巾,眸光深邃,杨延昭虽不说十分熟识,却也有过几面之缘,原是御史中丞沈宏义长子沈怀时,杨延昭素知这三人吃喝玩乐皆在一处,潘豹与沈怀时皆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一派纨绔子弟作风,因而不喜同他们打交道,只微侧了身子,视若不见。 潘龙等人顾自落座,因有侧帘遮挡,潘龙也未仔细瞧,因而并未看见六郎,点了酒菜,三人方落座,只听潘豹开口道“我看二哥是魔怔了,今儿一大早就巴巴赶至南清宫,把一方上好的砚台送了去,父亲新得的,冰纹的端石砚,上面还用着浅浮雕呢!我瞧都没来得及瞧就送人了,问题是人家还未必买你的情。” 一听“南清宫”c“郡主”几字,杨延昭和徐湛不禁都留了心,徐湛转向六郎问道,“杨兄可识得那几位。” “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之子,潘龙潘豹,另一位御史中丞沈宏义之子沈怀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一章 潘氏兄弟 六郎低头给徐湛解惑,徐湛这才明了,对这潘氏兄弟他也略有耳闻,全因潘氏一族因一淑妃就呈了国丈之荣,在朝野轰动不小,徐湛暗自想着,便听那边潘龙不耐烦的回了潘豹一句“三弟,你一天到晚写不了几个字,要这上好的砚台做什么?” “是是是,就郡主用得到,不过二哥,她自小得官家欢心,天下珍宝未必入其眼,二哥你自识她之日,左一套珠钗右一幅墨宝的,至今连人家一面都没见着,一个束之高阁见不得的美人,何至于你如此牵挂。”潘豹原是偎红倚翠之人,处处留情,实在想不通他们潘家怎么就能出来这么一个情种。 兄弟俩一人一句说着,沈怀时暗自好笑,遂倒上茶水,轻声调笑道“潘兄啊潘兄,实在不是小弟说你,凭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完全可以求淑妃娘娘助你一臂之力,求了官家,把你指给永安郡主就是,何至你如此大费周章。” “怀时这话说得轻巧,娘娘说话向来官家乐意听,可谁知在永安郡主的事儿上,娘娘是说一句错一句,据说郡主的外祖家给她寻了一桩亲事,官家也甚是中意,日前郡主在南清宫亲自款待了。”潘龙蹙眉说着话。 “郡主这是答应了?”沈怀时有些错愕,连忙接口问道,“什么人物,未曾听说啊!” “事情未定,官家也未曾大肆宣扬,只有几个皇室宗亲知晓,好像是符国舅的一位故交之子,说是文武齐备,风流人才,楚王在南清宫让郡主殿下亲自宴请,听说郡主殿下还甚是满意。”潘豹随口答着。 “如此顺畅的应下了,可不是永安郡主的性子,想当年”沈怀时四下环顾了一下,才低音说道“先帝的齐娘子获罪而亡,先帝盛怒,连葬礼都不及办,圣旨下到宫中,硬是让永安郡主给拦了下来,这擅挡圣旨,抗旨不尊的罪过,先帝就不过禁了她一月的足,这股子气过去了,恩宠依旧,这样的性子,说她就此依了安排,我是不信。” “还有这事?”潘龙惊道,遂又反问道“这宫廷里的事儿,怀时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怀时一愣,继而含糊遮掩道“先时家母入宫,听王妃们提起过。” 潘龙潘豹原不在意此事,故而未多追问,潘龙只叹口气,继而道“谁知她是个什么心思,这位郡主殿下啊!心思难琢磨得很。这不,前两日我刚求了淑妃娘娘,让她宴请郡主,我好想法子探探口风啊!” “姻缘这事,若实不得,潘兄还是不要强求,咱们京中的美人儿多了去了,纵比不得郡主殿下风姿绝代,也有不少出挑的嘛!潘兄不要把自己固死了才是。”沈怀时劝着。 潘豹也忙点了点头,附和道“虽说父亲也盼着能与皇上亲上加亲,但是宫里也不止这一位郡主,大哥若觉得难为,尽量早做打算。” 潘龙讽笑一声,转向潘豹道“二弟明日去娘娘那儿见着郡主殿下,那般明艳亮丽,耀人双目的女子,我看你可还会如此劝我。” “我才不像大哥那般没出息,任她是仙姬临世,我也绝对不愿意去当皇家的驸马,一辈子就忠于她一人,说不得吵不得,再好的美人也有倦烦的一日,哪有我如今左拥右抱的快活呀!你说是吧,怀时兄。”潘豹举杯转向沈怀时。 沈怀时微愣了一下,也举杯陪笑道“有理有理。” “行了大哥,你可别气馁了。”潘豹转而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肩膀,遂又高喝道“小二,换首曲子来。” 杨延昭听着这番话,面色渐渐沉了下去,暗思这潘氏兄弟当真放肆,竟敢直呼封号议论郡主,还设计了那样一档子事,想想已与自己托心的佳人尚被他人惦记,心中顿觉恼怒,不觉就蹙紧了眉头,微蕴怒气。 徐湛自然也觉不悦,日前耳闻潘氏一族张狂,今日算是见识,想来郡主被潘氏兄弟惦记着,总是不幸,转念又想起潘龙的那番评价,什么“明艳亮丽,耀人双目”,似乎与自己所见的那位冷美人颇有出入,莫非自己见的并不是真的如此奇怪的念头一闪现,登时便被徐湛压了下去,若真如此,那永安郡主,岂非是主意过正了些。 徐湛和杨延昭各思心事,一时都寂寞无言,孟良焦赞对愣了一会儿,焦赞忙说道“六哥,徐兄,你俩这干嘛呢!快吃酒啊!” “啊!”二人回神,举盏而饮,再看那边桌旁,三人潇洒对饮,呼天喊地,六郎回身细瞧了瞧潘龙,轻抿双唇,久而不语。 柴熙云落完白子,眉头轻挑,看着面前的平宁公主,赵芙平扔下手内的棋子,微微叹气道“这都第三局了,又输了,日后同你下棋,得好好研究一下。” “妹妹乃是棋艺高手,缘何今日心如此不宁。”柴熙云亦放下棋,子佩上前收了棋盘,柴熙云二人移至书厅说话。赵芙平上前拿了宁神香,走至香龛前,方答道“我这两日越想越觉得不该替你去的。” “都过去两日了,怎么又提此事。”柴熙云自案前拿过一支羊毫笔,摆上潘龙今晨新送的冰纹端石砚台,子佩已敛好衣袖,探手开始研磨。 “八王兄虽说应了你,可是国舅爷要是知道,可如何是好啊!” “我这位舅父啊!最听姨娘的话,只要我同姨娘说好了,舅父就不会怎么着的。”柴熙云摆上镇纸,在笔添内抹匀墨汁,方在宣纸上落笔。 赵芙平侧身瞧她平静如水,低头苦笑了一声“是啊!我给你操什么心,疼你的人也不止我自己,国舅爷c周太后还有八王兄,自然会为你谋划的很好。” 柴熙云觉她话头不对,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这是怎么了?” 赵芙平思及那日在西花阁内听见赵德芳的一番话,暗忖命运凄惨,闷了这两日,今日竟在柴熙云面前露了形,连忙解释道“没什么?浑说的。” “你今日怪得很,怎么平白感慨起来了。”柴熙云移步近前,从她手中拿过香粉,倒入笼中,便扯着赵芙平坐到了案前,“你瞧瞧这个,难为潘家人还能送来这种好东西。” 赵芙平上下端详了一下,笑道“浅浮雕的秋形砚,是好东西。” 柴熙云见她仍是强笑,便柔声道“生于皇族,本是我们命薄,可这一辈子的大事,却定要奋力一搏的,你自己不为自己想,只一味屈从的话,岂不是同几位姐姐一样,独叹一生。舅父自然是一片好意,希望我嫁一位温润公子,可此人再好,也不是我所心仪之人,故而只得自寻出路,你也是,若是真心心仪之人,定要尽力争一下,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一件事必得争一下了。” “话虽如此,于我却难,我本没有你那般要强的心性,也没有六戚相帮,只得听天由命,。” 柴熙云垂眸思量,反问道“我问你,徐湛徐公子,你觉得如何。” 赵芙平眸光微愣,思及那个少年,好生明朗,住了片刻,方说道“他是个好的。” “你觉得好那便好。”柴熙云莞尔一笑,转而递过笔道“你写个字试试,发墨极好。” 赵芙平蘸了墨,笑道“那我便写你的闺字吧!” “好”柴熙云轻声答着。 赵芙平应着声,在宣纸上落字,柴熙云用手撑住脸颊,瞧着赵芙平的皓齿明眸,笑道“妹妹才华盖世,样貌更是动人,倒是与他挺配的。” 赵芙平也不知怎地,听柴熙云这样说,竟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位少年,面色忽的一红,笔锋微滞,责怨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他不他的。” “我不过随口一说,又没指名道姓,你怎么脸红了呀!”柴熙云调笑一句,心底便明了她的心意,青璇方入内,身后跟着一众小厮,青璇止步,吩咐宫人们小心摆放,柴熙云问道“这是哪来的花,看着新鲜得很,我倒瞧不出是什么花种。” “御用局新培育出来的,王爷觉得新鲜,给南清宫要了些,说是叫什么‘竹兰’,摆在屋里倒好看的很。”青璇说着,到侧室净了手,转又说道“今日扬州的新缎子送进了宫,皇后娘娘命尚宫局给各宫制着,过几天就送来了,可都是上好的锦缎。” 柴熙云同赵芙平相视一笑,道“也好,今年开春还没做件衣裳呢!扬州年年选进宫的,可都是上好的缎子。” 赵芙平笑笑,又思及一事,说道“对了,你明日入宫见淑妃,走的时候,绕到我宫里去帮我拿件东西吧!” “八王兄日日进出皇宫,你怎么不使唤他,偏使唤我。”柴熙云娇嗔一句。 赵芙平忍俊不禁,柔声道“女儿家的东西,怎能劳烦八王兄,有劳郡主殿下替我跑一趟。” “好”柴熙云浅然应声,“我同你说笑呢!觉得砚台用的可顺手。” “还算不错。” “姐姐喜欢作诗写字,便拿去用吧!潘龙送的东西 ,我总不好自己留着。”柴熙云说罢,转而吩咐下边人传了午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二章 淑妃之邀 柴熙云出宫月余,回宫先去文德殿同赵光义请了安,赵光义见她倒是欢喜,连着几句话都对徐湛大加赞赏,道是好一位儒雅公子,俊秀儿郎,柴熙云本不愿多提此事,皇帝说着,她便含笑听着,前言不搭后语的随口回了两句,吃完茶便告退去了春锦阁。 潘素蓉邀柴熙云入宫,原是受不住潘龙的哀告,她如今宠眷正盛,又素来爱用香,也善制香,屋子里摆满了脂粉香料,还有许多珠粉妆面,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弄得整个“春锦阁”香气浓郁。 柴熙云在阁前下了步撵,只携青璇随侍,宫人们忙入内禀了淑妃,潘素蓉倒是客气得很,亲自迎至院内,笑称道“郡主来了,本宫未来得及迎接,实在失礼。” “娘娘言重了。”柴熙云屈膝一礼,潘素蓉遂也还了礼,青璇递上托盘,潘素蓉细瞧了一眼,原是一套白玉镶金的凤尾首饰,白玉通透,做工细致,是套绝好的,柴熙云见她面上含笑,遂说道“出门走得急,只拿了套首饰,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郡主殿下的东西自然是千好万好,何来嫌弃二字。”潘素蓉忙命人收好,反手拉住柴熙云的手腕,细细打量了她的面庞,只觉柳眉秋波,甚是可人,连忙笑道“几日不见,郡主愈发明艳动人了,倒教本宫自惭形秽。” “娘娘美貌,何须自谦。”柴熙云不卑不亢地应着声,潘素蓉继而道“此处不是叙话之所,郡主快请进宫里。” 柴熙云由她拉着,方至内院门,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扑鼻而来,潘素蓉久居其间而不自觉,柴熙云自通透宽敞的宫廊进来,只觉刺鼻的很,不禁轻掩了掩面,青璇紧跟几步,将自己身上的一枚裹着薄荷叶的香囊暗塞在柴熙云手中,柴熙云藏进袖内,入内落了座。 “苏局贡来的胭脂啊,妆面啊,郡主见得多,原不稀罕,不过本宫这几日研制了些香料,配着苏局贡来的水粉,用在脸上,粉粉嫩嫩,还带着浅浅的香气,用着甚是舒服。”潘素蓉说着递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脂粉盒,原是先唐时期最为珍贵时兴的鎏金玉螺钿制成,柴熙云接过来,凑至鼻间细闻了闻,倒是觉得清淡,不过色彩偏重,柴熙云遂又捡挑了另一盒,淡粉盈润,气味宜人。 柴熙云面上神情虽无起落,却也瞧出钟爱此物,潘素蓉遂笑道“郡主尽管挑挑,等殿下挑完了,我再送给各府里的公主c郡主。” 潘素蓉此话一出,柴熙云不禁住了手,淡然道“娘娘一片好意,熙云本不该推辞,只是宫中姐妹众多,偏生独本宫前来挑选,恐怕姐妹们说本宫坏了规矩。”柴熙云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一双妙目盯着潘素蓉的面膛,白看的潘素蓉有些窘态,也只笑应道“郡主说得是,是本宫考虑不周,那本宫就随意给郡主带几个了。” “娘娘看着添置就好。”柴熙云捧盏在手,轻轻吹凉了茶温,也只润了润唇。 潘素蓉秋波微动,继而道“本宫也是听宫人们说,郡主从前喜欢领着彩女们制胭脂,本宫又善制香,算来也是意趣相投,这次得了新物样,就先想着请郡主来挑一下,并未想到会让郡主难做。” “娘娘也是一片好意。”柴熙云又拿帕子掩了掩面,青璇知她定是难受,便执了团扇摇着。 潘素蓉命人收了桌案上的脂粉,给柴熙云挑拣了几盒上乘的,宫人们便上了糕点,潘素蓉探手递了一块玫瑰雪饼,眉目轻转,试探着问道“听陛下说,郡主日前见了符家国舅给你许的那位公子,郡主可满意。” 柴熙云微愣,嚼完口中的玫瑰酥饼才问道“皇叔说的。” “对啊!”潘素蓉应着,遂又解释道,“啊,陛下也是说闲话,才提起此事。”柴熙云轻点了点头,便继续吃着酥饼,未做应答,潘素蓉连忙道“郡主若不欢喜,就同陛下说,陛下是最疼郡主的,一定能遂了郡主的心愿。” “皇叔国事繁忙,熙云怎会用此事去烦扰他,到底是本宫的私事,也就不劳娘娘思虑了。”柴熙云接了帕子,拭净唇角,潘素蓉也只笑了笑“郡主觉得这玫瑰酥饼可好。” “酥香甜糯,甚是可口。”柴熙云缓缓应着。 “郡主若喜欢,本宫给你备上一屉,还有些糕点,都是我宫里的丫头们自己做的。” “多谢娘娘美意。”柴熙云笑应着,捧盏饮了口茶水,只见女使近前奏道“启禀淑妃娘娘,两位国舅来给您请安了。” 柴熙云心内一怔,抬眸与青璇打了个对视,只听潘素蓉笑道,“哟!可真是巧啊!他们怎么也来了。”潘素蓉下意识看看柴熙云,遂说道“快请进来。” 片刻说话间,一前一后走进两个身形模样皆相仿的男子,华服锦裳,精神焕发,一进门,便屈膝道“给娘娘请安。” 未及潘素蓉说话,二人便起了身,竟也大着胆抬眸打量了柴熙云一眼,碧霞罗衣做就的宫装,梳着彩云髻,缀着几枝傫丝珠钗,双眸清澈,霞面朱唇,衬着冰雪般的肌肤,兰花云气般的气息,果然不是俗物,唯只如此,才担得起绝世二字。 潘龙许是羞赧,瞧了一眼便垂了目,潘豹愣神之际,也忘了规矩,只听潘素蓉呵斥道,“没规矩,没瞧见郡主在此吗?还不拜见。”潘素蓉假意责难道。 “是”潘龙潘豹应着声,重新敛好衣裳,俯身跪拜道“微臣拜见郡主殿下。” 柴熙云用余光扫了潘素蓉一眼,见她满脸笑意,心里已是极为不快,遂摆摆手,起身道“既然娘娘这儿有外客,本宫就不打扰娘娘姐弟欢聚天伦,先告辞了。” “郡主留步”潘素蓉眼见她转身要走,连忙起身下了阶,紧拉住劝道,“这才坐了多久,郡主就要走,本宫可把酒菜都备好了,总要留在这儿用午膳才是。” “就是,郡主留下用”潘龙帮衬着姐姐留客,“膳”字尚未出口,柴熙云便截住了话,似带着几分薄怒的唤了句“淑妃娘娘”,随后扔出了四个字“没这规矩”。 潘素蓉霎时一愣,滞在原地不知如何答话,柴熙云遂又道“太后娘娘已备好了膳食,等着本宫过去,淑妃娘娘,本宫告辞。” 柴熙云说完便转了步,潘素蓉忙喊道“这,郡郡主,快,快把糕点和脂粉盒给郡主带上。”宫娥们正待追出去,潘素蓉又改了主意,转向潘龙道,“不用她们,你去送。” “哎”潘龙接过东西,连忙追了出去,潘素蓉见他出了门,才长长舒了口气,只听潘豹阴声怪气道了句“好一位美娇娘,难怪二哥天天魂不守舍。” “二弟那是鬼迷心窍”潘素蓉送去个责怨的眼神,怒道“好难缠的丫头,字里行间滴水不漏,不卑不亢,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没问出来,真是枉费本宫陪了那么多笑脸,简直白费心思。” 青璇搀柴熙云走出院门,主仆俩皆掩着口鼻,柴熙云眉间微蹙,娇嗔道“这春锦阁以后可不能来了,快让她熏死了。” “奴婢也快受不了了。”二人目光一接,便都是忍俊不禁,访琴等在宫门口,见她们出来,忙迎上前扶住,笑道“郡主出来的倒是快,方才瞧着有两个外臣进去,像是淑妃的弟弟。” 话音未落,潘龙就连忙追了出来,近前缓步行了礼,笑道“郡主走得急,娘娘备的这些小东西,您还没拿呢!”潘龙说着恭敬地递上锦盒,柴熙云便命侍婢们收放起来,回应道“有劳潘公子,替本宫谢过淑妃娘娘。” “是”潘龙应着声,见青璇和访琴正扶着柴熙云上了步撵,潘龙仍踌躇着不肯移步,青璇止步回身,问道“潘公子还有事?” “啊”潘龙走至步撵前,躬身问道“不知那端石砚郡主用的可顺手。” “上好的东西,有劳公子费心一寻。”柴熙云浅浅应着声,便要吩咐随侍起驾,潘龙慌又说道“郡主喜欢,微臣自然竭尽全力去寻,臣那里还有一些新裁的宣纸,明日一并给郡主送去。” 柴熙云垂目瞧了他一眼,旋即应道“潘公子身入朝廊,公事颇多,实在不必为本宫多费心思,如此流水一般把好东西尽送到了南清宫,难免惹出些风言风语。” “我只是,只是想把好东西都给了你。”潘龙慌地解释着,遂又觉“你”字不妥,方补充道“给郡主,郡主就不要推脱臣的好意了。” “身处后宫,最忌流言蜚语,公子还是不要给本宫找麻烦的好。”柴熙云语罢,遂吩咐宫人前行,潘龙还想说句什么,访琴忙拦道“潘公子,留步吧!” 潘龙被访琴拦在当处,只好止步,躬身做了拜别,见他回了宫,访琴才跟上了步撵,方转至宫道转角处,举目便瞧见了一人,干净的素衣短袍,英挺矫健的身姿,还有剑眉星目c棱角分明的脸庞,阳光聚在他身上,白的有些耀眼。 柴熙云心内一动,他怎会在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三章 心意 今日能在此相见,自然不是什么偶遇,而是六郎有意为之,他特意等在春锦阁去往西宫的必经之路上,步撵过了转角,杨延昭避了路,远远瞧上去,竟是有几分错愕,她今日穿了一袭宫装,高高端坐在步撵上,身旁仆妇众多,花团锦簇,高贵典雅,竟是让人不禁生出几分畏意。 青璇见他在此,忙抬眸看着柴熙云,等着主子发话,杨延昭此时已退至旁侧行了礼,柴熙云料他冒险入宫,定有事相商,随即低声同青璇说了句话,方继续前行。 步撵停在六角亭,柴熙云只说步撵晃着难受,想停下透透气,身边人虽都是自小跟着侍奉的,可在内廷私与外臣相见的事,还是能瞒则瞒,柴熙云且只同青璇和访琴说了声,访琴伴她转至假山,留在明处盯着人,青璇则留在亭前,以备万一。 柴熙云小心转入假山深处,迎面便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双手已被杨延昭紧紧固住,二人的身子也只在尺寸之间就可碰触,偏生杨延昭非又柔声加了句,“我想你了”,更是令柴熙云羞赧难耐,硬是挣扎着才脱了身,满眼责备的娇嗔道“杨延昭,你,你简直”。 “我怎么了”杨延昭又靠近了些,柴熙云连忙抬手抵住他的身子,“你站好了,就在那说。” 柴熙云满面娇羞,气息未稳,一丝秀发也在方才挣扎之时散了下来,杨延昭看着她,嘴角缓缓扯上了一抹浓浓的笑意,轻抬手帮她把落发别至耳后,低声道“郡主今日宫装在身,倒是让六郎有些错愕。” 柴熙云抬起双眸,问道。 六郎低头痴笑一声,抬眸哄道“自是好看的,郡主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宫装带了几分威严,让人心生畏惧。” “心生畏惧你还敢乱来。”柴熙云又责怨了一声,杨延昭忙笑道“那我确实是思君念君,才会情不自禁嘛” 柴熙云莞尔一笑,才移步近前,问道“伤可好些了今日怎么入的宫” “已经不疼了,今日多亏高家兄长相助。”杨延昭一一应着。 “表兄”柴熙云反问,遂又调笑道“你倒有本事,让当朝小侯爷为你所用。” “郡主说笑了,高家兄长也是瞧出我们的情谊,愿做成全。”杨延昭说着,便探手握住她的玉腕,将藏在袖内的一支臂钏细心的为她套上,“我求家里四嫂嫂帮我买的,说是京中时兴的新品,我原不懂这些珠翠钗环的,自是比不得端石砚台的珍贵。” “端石砚”柴熙云不禁一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嗯”杨延昭挑挑眉头,侧身说道“我还知道人家潘大公子珠钗宝饰,珍画墨宝一件接一件的送至南清宫,人家姐姐特意邀你,与她弟弟会面。” 杨延昭语气中难言酸意,柴熙云方才听出眉目,朗然轻笑道“我说你今日怎会冒险入宫,原来是得了淑妃要请我的消息,听这意思,是知道潘氏兄弟今日也会来了。” 杨延昭转过身子,缓声道“我昨日和朋友在“醉桃源”吃酒,可巧潘氏兄弟也在,他们提起此事,那言谈词论都是你,简直就是亵渎,他们那种秦楼楚馆的常客,夜夜笙歌,姬妾成群,我一想到你被那种人惦记着,我这心里就烦闷,今日只好求高兄带我入宫了。” 杨延昭愤愤说着,额间因着着急微露青筋,柴熙云只觉素日英挺的将军也有这气鼓鼓的样子,顿觉好笑,却也心生喜悦,垂目缓言道“潘龙的确送了不少东西,可我都散给了丫头们,那方砚台,平宁公主用着好,我便转赠了她,只要不是你送的东西,我都不自己留。” “你说什么,你没留。”杨延昭回过身,面上满是惊奇,追问道“那我送的东西,你会怎么着。” “你给的,我必做珍宝一般,好生收着。”柴熙云面色晕红,垂着眸子,密密的睫毛搭在眼睑上,留下薄薄的一层暗影,朱唇轻动,将这句掏心窝子的话吐出,饶是铁石心肠也软了三分,何况六郎当事之人,慌地抓住她的手,放至怀前,继而道“我也是,你的东西,我都仔细收着,前日那样凶险,我也将平边策藏好了才打斗的,只因那是你珍视之物,我也珍视。” 他的手温润如玉,又十分有力,柴熙云挣扎不得,却也因这份宽厚有些许心安,倏然抬起双眸,正接上六郎暖色目光,秋波传情,眼中便无他物。 “郡主,郡主,该走了。”访琴低音催促着。 “这就来”柴熙云应了一声,转而对杨延昭道“你我既同心,你又何必冒险入宫,潘龙对我纵有十分心思,我也决无半分情谊,我心里只一人而已,你快早些出宫,好了,我走了。” 柴熙云抽出手,匆地绕出了假山,六郎暗自痴笑了半天,约莫着一刻钟后,方走出了假山。 西宫原是修缮的极好的一处宫苑,周太后符照归宫便居于此,潜心礼佛,赵匡胤在位之时,就留了规矩,当侍其为母,赵光义即位,更是尊从遗命,故而虽是前朝内眷,在宫里过的也是体面稳妥。 柴熙云在宫门下了撵车,不等女使通报,就赶忙进了内宫,两厢侍从忙行着礼,柴熙云未至阶前,便有一位花发苍颜的嬷嬷迎至门前,口内笑道“听着就知是殿下来了,娘娘已盼了多时了。”说话间,此人已伸手将柴熙云扶进了内宫,柴熙云也笑应道“方才有事耽搁了些,盛嬷嬷,姨娘在礼佛吗” “刚从佛堂出来,吃了些银耳羹,此刻在内室歇着呢”盛嬷嬷应着声,便带着柴熙云入内。 盛嬷嬷乃是先周的老人,原是宣懿皇后的陪嫁,宣懿皇后去后,便跟了小符后,即今日的周太后,天下归赵,周太后携子出居房州,也只带了盛嬷嬷和裴嬷嬷两个尽心的,其余的忠仆包括柴熙云的奶娘向氏皆留在宫中,以便照拂柴熙云,而后几个年纪稍幼的侍婢皆被分派各宫,还有两个年长的嬷嬷前两年皆去了,柴熙云长起年岁,身边的掌事宫娥也是妥帖稳当,便让向奶娘亦随了周太后身边。 柴熙云转至内宫,但见暗室榻上坐着一位宫装美妇,一袭墨色曳地常服,外衫上用金线勾成了漂亮的凰形图案,龙凤钗环把一头秀发绾成高髻,脸庞中带着超世脱俗的一股平静,顾盼之间,自有雍容华贵之气度。 “给姨娘请安”柴熙云笑吟吟施着礼,周太后忙把古籍放在案边,起身将柴熙云揽在怀中,责怨道“一走月余,在宫外都玩疯了吧让我瞧瞧。”周太后说着便捧起了柴熙云的脸颊,端详了片刻方说道“倒是面色红润,难为德芳这孩子费心照料你了。” “我给姨娘带了些糕点果子,爽口不腻,姨娘一会儿尝尝。”柴熙云转身吩咐青璇摆上吃食。 周太后缓笑笑,“宫里什么东西没有,还用你从南清宫里带什么糕点。” “女儿亲自做的,难道不比宫里的好。”柴熙云盈盈笑着,便摆弄盒内的糕点,动作之间,周太后只觉一阵香气扑鼻,不禁问道“好香啊这是用了什么香料,气味如此浓烈。” “姨娘可别提了,我方从潘淑妃那出来,她非邀我去选什么珠粉妆面,那一屋子的脂粉还夹杂着各种香料,可把我熏坏了。”柴熙云娇嗔着,遂脱了外衣,周太后忍俊不禁,探手帮她理平内里的衣裙,只听柴熙云又道“我在南清宫已经连番拒了潘家的人,想着此次也要回宫给您请安,也不好再驳了潘妃的面子,才应了下来。” “你向来做事周正,这事也该如此,一会儿说完话去洗洗就好。”遂又问道“可见了修平那孩子了,觉得如何。” 柴熙云微微一愣,遂将糕点放下,搀着周太后坐至床榻,周太后略有不解,问道“怎么了,不称心” 柴熙云摇了摇头,缓坐在榻前铺着锦毯的阶上,思量了片刻方开口道,“姨娘,女儿问您一句话,您说这女子一世,图的什么。” “女子一世所求,无非夫妻恩爱”话至此,周太后方明白了她的意思,继而道“行了,别同我卖关子了,徐公子你不满意,还是你自己瞧上什么人了。” “姨娘果然聪慧无双,女儿什么心思也瞒不过你。”柴熙云盈盈浅笑,双臂抱膝,缓言道“徐公子是人中龙凤,徐家又与符家是世交,自是最为般配的人,可是,有一位若树临风c雅人深致的杨六公子在先,任什么丰神俊逸的徐公子,也入不了女儿的眼。” “杨六公子”周太后不禁一惊,身旁侍奉的两个老嬷嬷也不禁愣了片刻,周太后慌忙问道“莫不是天波府杨家的六郎。” “正是”柴熙云点点头。 周太后干脆扯着衣衫坐到阶上,细问道“你与他,什么时候的事”柴熙云略显羞赧,只侧身倚在周太后肩头,没有答话,周太后浅浅笑着,爱惜的抚上柴熙云的秀发,道“到底是大了,你们若真是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拦你,只要他对你真心实意,能疼你就好。至于你舅舅那儿嘛你必然是要落一通埋怨,不过无妨,我去同他说。” “多谢姨娘”柴熙云抬手环住周太后的身子,带着几分娇意道“姨娘总是为女儿想的妥帖。”柴熙云靠在她身上停滞了良久,方又唤了声“姨娘”,周太后轻轻应着声,柴熙云继而道“您要好好陪着云儿。” 周太后缓笑声“傻孩子,姨娘总有离你去的一天,所以我才要把你交给一个妥帖牢靠,又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才能放心的走,放心的去见你的父皇母后。”话至此,周太后的眸中添了些暗沉,柴熙云便环得更紧了些,柔声道“才不要,姨娘要陪我一生才是,等到云儿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靠着姨娘的肩头撒娇才好。” “丫头,等你都白发苍苍了,那姨娘要老成什么样啊”周太后打趣一句,众人失笑,却听骤然传来一声惊呼,“呀郡主颈下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起疹 盛嬷嬷一声惊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柴熙云身上,周太后忙凑近前,只见她雪白的脖颈上起了一片巴掌大小的红点,一直蔓延至衣襟深处,周太后不禁也惊呼了一声“怎么起这么多红疹,快些宽了衣服我再瞧瞧,青璇,找人把医女寻来,让太医也来候着。” “是”青璇应声出门,访琴近前放下幔帐,帮着主子宽去衣物,打一盏油灯在侧,却见其背部白皙的肌肤上生出片片红疹,一直延至腰间,很是刺目,周太后不禁蹙了眉,连声道“大概是碰到什么不服之物了,云儿,你可动过杉木粉” 柴熙云摇摇头,探手接过一面铜镜,访琴吩咐小宫人拿着灯盏,自己拿起另一面铜镜放在柴熙云后侧,柴熙云留神细瞧了瞧,自己不禁有些诧异,启唇道“杉木粉我是万万不碰的,幼时贪玩抹了手上,起了红疹,不过也只是在手上,不曾如此多。” 访琴上前解释道“杉木粉多用来制作檀香,郡主幼时起疹子后,先帝曾问过太医,太医局的几位太医皆说檀香中所含杉木粉之量微弱,纵然郡主不服此物,但只要不是直接碰触,香内含些也无妨,不过楚王殿下心细,担心有个万一,便命令制香时不许夹带此物,就是苏局供来的香料也会请太医鉴别了再给郡主用,万不会出岔子的。” “你们当然不会出岔子,只是淑妃宫里”周太后顿了声,思量片刻,方道“大约是了,她宫里满是香料,说不准就有此物呢” 母女俩说着话,青璇便已将医女带至了殿前,上前道“娘娘,郡主,医女到了,太医在殿外候着。” 其后一位身着素色窄袖襦裙的女官近前叩拜,周太后摆摆手,从榻上起了身,“不必多礼,进帐内给郡主瞧瞧。” “是”女官应着声,青璇便依吩咐唤太医候在门旁,女医观完症状,方说与太医知晓,青璇同访琴伺候柴熙云穿整衣物,出了床帐,才将太医传进殿内诊脉,倒是不出所料,的确是香粉不服所致。 “郡主并未碰过杉木粉,不知为何会如此”周太后移身至柴熙云身侧,启唇问着,蒋太医拘礼垂着目光,一字一句地回应道“启禀娘娘,如若香料中含有大量的杉木粉,点燃了此类香料,且时辰过久,纵然未曾接触肌肤也会有此症状。” “大量的杉木粉”周太后秀眉微蹙,蒋太医继而解释道“但请娘娘与郡主安心,既然知道不服之物,便可对症下药,臣会为郡主开一副汤药,每日晨起服下,搭配外涂药膏使用即可,另外,臣会再备下止痒散,郡主若觉刺痒,可将其放于日日沐浴的水内,便可有所缓和,切记不可抓挠。” “多谢太医叮嘱。”柴熙云浅声答着,只听蒋太医又道,“若郡主觉得身上发热,或有风寒之症,请不必忧心,臣会为郡主细心调理着,只要调养得当,是不会有损郡主肌理的。” “有劳太医费心”周太后这才放了心,转而命人打了赏,青璇亲自随他出宫拿药,周太后回过身,拉着柴熙云说道“今日且不回南清宫了,留在宫里把身子养好再说,脖颈之处,可万不能留下印痕。” 柴熙云点点头,心知姨娘忧心,遂宽慰道“蒋太医妙手,姨娘放心就是。” 周太后见她满含笑意,不禁也换了笑颜,柔声道“我去吩咐小厨房给你备些清淡的吃食,你先好生休息着。” 柴熙云应声,周太后便带着盛嬷嬷转到了正殿,盛嬷嬷扶她坐稳,方低声道“淑妃八面玲珑,可不是如此不谨慎之人。” 周太后探手拿起佛珠,闭目缓言道“淑妃是制香高手,如何会控制不好香粉用量,云儿与她无冤无仇,潘家又妄图与皇帝亲上加亲,她岂会犯险害我云儿,这样做,于她于潘氏皆是百害而无一利,不过哀家没有料到,这宫里的妇人,竟然敢把这种肮脏手段用到我女儿身上了。” “看此人行事,多半是嫉羡之举。”盛嬷嬷递了句话,周太后不禁停了手上的转动,抬眸问道“怎么讲” 盛嬷嬷近前添了茶水,道“此人必然知晓郡主对杉木粉不服,而且这类病症许是身上起疹,也大有可能脸上起疹,若是有个处理不当,留下了印痕,那岂不是辜负了这幅容貌况且,辽国使臣此次进京,必然要举办朝会,自然有人不愿意我们郡主盖过她的风头。” 周太后轻舒了口气,继续捻动佛珠,缓言道“宫里的女人,各母所生,心思各异,嫉羡云儿者,何止一人,不过这一次,她倒是误打误撞,帮了我们一个忙,国宴呀还是宴请辽国使臣,二哥哥那么急着给云儿定亲就是以防万一,可竟有人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身上发疹,推脱不能出席,这个借口,恐怕连官家也挑不出错来吧” “娘娘说得是,这种场合,能不惹眼就不惹眼,借病推脱则最好不过。”盛嬷嬷执起团扇轻摇,周太后又吩咐道“去派人把云儿发疹的事儿告诉皇帝,再找人在御前把今儿春锦阁的事儿说上几遍。” “春锦阁的事儿奴婢已然安排好了,这就派人去秉知陛下郡主发疹之事。”盛嬷嬷说完,便打发小宫人出了宫。 周太后坐直身子,盛嬷嬷料她是觉背后空落落的有些不适,遂拿了个软垫,周太后眸光微闪,遂又问道“那杨家六郎的父亲是代州都指挥使杨业吧” “正是,杨业此人骁勇善战,乃是忠义之士。” “孝文皇帝昔日曾与哀家提起过这个杨无敌,说他谋略善战,很是忠勇,哀家记得当时先帝还为此人不能为自己所用感到惋惜,当今皇帝倒是会笼络人心,到底将他收入麾下了。”周太后垂下美眸,不知是思及先帝还是感慨时局,竟闷了大半天没有开言,盛嬷嬷在旁轻唤了声,她方回了神,说道“让三哥哥留意天波府,云儿既有心,我们也得好好看看。” “是”盛嬷嬷笑吟吟地答着,“那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准备膳食,为郡主备下冬笋玉米片c鸡丝蛰头,再加上祛火的金桔姜丝蜜和冰水银耳如何” 周太后浅然一笑,“你是最知云儿喜好的,再配道冰糖百合马蹄羹吧她也爱吃。” “是,奴婢亲自去做这马蹄羹。” “任意妄为,任意妄为”赵光义不等宫人通报,便呼喊着大步冲进了春锦殿,潘素蓉本没有准备,急忙从榻上起了身,整好衣襟,便俯身跪了下去,“臣妾接驾来迟,陛下恕罪。” 赵光义一下坐在正殿席头,挥展袍袖将胳膊搭在桌面,潘素蓉只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并未等来平身的命令,连忙赶口问道“陛下这是因何事动了如此大肝火。” “你明知故问”赵光义抬手指了一下,“潘龙潘豹今日怎么会在宫中,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你宴请郡主的时候他们来给你请安。” “确实是事发突然,两位弟弟入宫,臣妾也未多想,就派人请进来了,并没有想”潘素蓉抬起头,泪目汪汪的瞧着赵光义面似沉水的面庞,霎时两行清流落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赵光义刻意避开她的注视,压着声音说道,“淑妃,朕已为你破了例,你只是妃位,朕却抬了你的母族,承国丈之荣,更许你两个同胞弟弟留宫任职,可时常入宫见你,为着此事,谏议大夫上本说朕昏聩,说朕为色所迷,朕都没有想过撤回旨意,朕对你不好吗可是谁给你的胆子忤逆圣命。” 一声吼喊,潘素蓉周身一颤,忙拜了下去,赵光义重新压住火,说道“潘龙,他想当驸马爷,公主c郡主多了去了,他提出来,朕可以成全他,但是熙云例外,符家国舅把奏折都送到朕的龙书案上了。”赵光义气得发抖,右手不断敲打着桌案,“你难道不知此事吗你难道不知道徐修平已经在京城安宅了吗此事成或不成,那要看老天的缘分,但你若从中插手,那就是擅专,是僭越。” “臣,臣妾知道。”潘素蓉怯怯诺诺地答着。 “那为什么还要设下此局”赵光义赶声反问了一句,遂半琚在潘素蓉面前,抬手用力搬起她的脸,厉声道“淑妃,朕告诉你,你千万不要以为你父亲功勋卓越,你就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魏王符颜卿,朕的老泰山,他从死人堆里把朕与先帝扯出来的时候,你父亲尚是一个连战场都不敢上的稚子,元薇与熙云的婚事,连皇后都不敢多言,你区区一个嫔妃,竟妄图左右嫡公主的亲事,淑妃,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赵光义甩开她,潘素蓉身未跪稳倒了下去,遂又敛身重新跪下,口中求饶道“陛下,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如此任性妄为了。” 赵光义双眉紧蹙,冷冷看着蜷在地上的潘素蓉,默然接受她的仰视,虽是楚楚可怜,但赵光义此时心冷如冰,觉不出丝毫心疼,良久,只开言道“淑妃潘氏,肆意胡为,罚俸半载,潘龙潘豹擅入内宫,顶撞郡主,摘骁骑尉爵,无诏不得入内宫。” “陛下,陛下”潘素蓉莺声哭泣着,试图攀上赵光义的衣角,却被他抽身一闪,栽了个空,不依不饶的哭喊道“臣妾,真的知错了。” 赵光义迈开阔步,蕴着一腔怒气,愤然离去,潘素蓉颓坐了片刻,稳住心神,方唤人问道“陛下今儿是怎么了” “启禀娘娘,听说郡主殿下回到西宫就起了满身红疹子,太医说是杉木粉不服所致,周太后动了大怒,才” “什么”潘素蓉打上一记疑问的眼神,小宫人话戛然而止,垂手立在一侧,贴身婢女上前搀扶起潘素蓉,她思绪动的飞快,半天才讽笑道“怎么会这么巧太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五章 试探 赵光义这股怒气,发向淑妃,也是发向淑妃背后的潘氏一族,他越发觉得潘美近月余来,恃宠而骄,今日竟胆大包天提起封秦王赵廷美为亲王之事,偏那赵廷美也是个不自量力的,偏仗自己御弟身份竟然自行请封,卫王元佐c楚王德芳据理力争,又有谏议大夫参奏,才将此事暂时搁置,赵光义在殿上就已蕴了怒色,朝后便听到宫人议论潘龙觊觎郡主c淑妃暗中协助之事,宫人言辞不谨,无疑火上浇油,当即便各自领了二十掌刑,加上得报郡主起疹,周太后动怒,前朝后宫,桩桩件件,被潘氏父女搅成一团乱麻,数股怒火并做一处,全撒在了春锦阁。 潘素蓉不知朝堂上的事,潘美却知,因而当他得知淑妃受罚,两子贬职的时候,并未十分诧异,潘龙潘豹跟在身侧急的不行,潘美倒是泰然自若,仍是看着婢女斟上茶水,不紧不慢地问着廊下前来回话的厮“官家还说什么了?” 那厮躬了躬身子,答道“官家还说,咱们潘家的功劳比起符家根本不值一提,让娘娘不要恃宠而骄,肆意妄为,随意插手皇家私事。” 潘美生了一双狭长的三角眼,每次凝神思索时总会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却丝毫掩饰不住眉梢眼角露出的诡诈,他闻言略作思索,冷笑道,“官家这话哪是说给娘娘听的,分明是要说给我潘美听,他嫌我管多了,管到他的命脉了。” 潘美缓坐在椅子上,语气并未听出急迫,潘豹则是耐不住性子,自己好不容易恩荫得了个官职,如今却因这一点错事被罚了下去,当即上前问道“父亲这是何意?该替儿子想个辙才是。” 潘美抬眸看了他一眼,方摒退左右,让他们坐在身侧,低声问道“为父今日在朝堂上冒险求封秦王为秦亲王,你们可知为何?” 潘龙垂眸沉思,回应道“秦王赵廷美嚣张跋扈,又与兵部尚书卢多逊颇有牵扯,父亲,总不会想要拉拢此人为盟吧!” 潘美冷笑一声“秦王无识无胆,一步登天也只知饮酒作乐,妄议朝政,当今官家的三个皇子,再加上南清宫楚王,个个比他们这位王叔有谋略,我去拉拢一个草包王爷做什么?” “那父亲何苦开罪官家”潘豹接过话头,“大姐姐为此罚了俸禄,又被官家呵斥,只怕日子不好过。” 话音未落,便被潘美一记责备的眼神吓得噤了声,“你姐姐若不是因你们行事鲁莽,岂能落得这个下场,龙儿,为父向来以为你胸有韬略,不料感情上却如此糊涂,以后不许去招惹那丫头,为父暂时还没那许多精力对付南清宫,对付符家。” “父亲~”潘龙抬眸想要辩解,却见潘美怒目而视,潘豹也悄悄搡了他的胳膊,只好识趣噤了声。 潘美见儿子一脸想要辩驳却又不得不隐忍的神情,只叹声摇了摇头,心内虽觉不悦,到底没有过多责备,重新接上方才的话道“官家继位当日,先太子德昭血染大殿,先帝宋皇后奉命修行,楚王连夜进宫,却只落了个贤王的名号和一支金锏,太多的不通情理,太多的秘密,先太祖能把黄袍加身文饰成陈桥让位,当今官家如何就不能把烛影斧声文饰成兄终弟及呢!” “父亲的意思是,官家是篡”潘豹下意识噤了声,满脸震惊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潘美投来一束审视的目光,似乎对儿子的大惊怪有些鄙视,抖了抖袍袖说道“帝王家呀!纵观古今,谁不是踩着至亲骨肉的血登上了帝位,仁君慈父,那都是虚妄。” 潘龙此时方领悟到父亲话中之意,接口道“正因官家为了印证自己皇位来得名正言顺,提出‘兄终弟及’之说,怕秦王留心此话,才有意冷落,打击其势力,担心他羽翼俱丰,觊觎皇位,而父亲的试探则正好碰到了官家的软肋,官家越是介怀秦王势力,越说明他心不坦荡,即位之事另有隐情,而我们与娘娘又恰在此时火上浇油,自然首当其冲,官家是杀鸡儆猴。” 潘龙话音未落,潘美便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吾儿总不算糊涂,虽说是受了罚,却也探出了皇帝的命脉,为父这步棋,没输。” 潘龙潘豹相视一笑,抬臂恭维道“父亲英明”。 赵德芳得了信,总是悬着心,赵光义去了春锦阁,他同韩王元侃便转去了西宫周太后处,这边周太后母女方用完午膳,柴熙云转去暗间宽了衣带,只挂了一件红莲荷叶的肚兜,卧在榻上,袒着背部,因青璇和访琴两个贴身的丫头,各自领了差事,没在房内,周太后担心侍婢们服侍的无轻重,便净了手,亲自爬上榻给柴熙云涂抹药膏。 宫门报赵德芳二人来时,周太后刚下了榻,一边派人请着,一边命丫头们垂了珠帘,摆了屏风,赵德芳和赵元侃原算不得外客,因而便直接随着引路婆子进了内宫,各自施礼见了周太后,赵德芳懊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云儿进宫,什么礼数c面子,如今倒白白遭了难。” “好在查明了不服之物,不至于无从下手”赵元侃接口道,“总是不幸中的万幸。” “太医看过了,好生调理着,倒是无妨,不过看云儿这样子,恐怕连国宴这个大热闹也凑不了了。”周太后垂眸整了整袍袖,轻轻搭在一旁的案上,语气中似是有几分惋惜。 赵德芳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太后的意思,对于此事,他们倒是不谋而合,赵德芳本心也不乐意让柴熙云去露这个面,遂说道“云儿身子不好,官家自能体恤,到时儿臣自会去官家面前禀明原由,娘娘就不必为此忧心了。” 周太后浅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答话,赵元侃可是想不得那么多,他倒是替柴熙云惋惜起来,起身走到屏风前边,冲内喊道“御妹,你这病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国宴多热闹的事,两国王子开马球,玩蹴鞠,对诗联,说不准还能请个戏班子进宫,你都去不成了吗?” 不待柴熙云答话,周太后接口道“如今看来只怕是不成了,恒儿,到时有什么热闹事儿,你可要进宫同云儿讲讲。” 周太后难得如此唤他,赵元侃转回身,倒有些愣神,他这位姨娘与自己的母亲懿德皇后虽是亲姐妹,性情却大是不同,懿德皇后性情温顺,待人和善,嘴角总是噙着笑意,周太后不知是历经世事,还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皆带了一股冷漠,严肃端庄,不怒自威,因而虽是姨娘,赵元侃也是不敢轻易在她面前放肆,忙应了声,便也转步近前说道“姨娘放心,儿臣要是得了什么好彩头,肯定先送给妹妹。” “浑说,你得了好彩头,当然是先送与自己的夫人,哪里轮得到云儿。”周太后有意打趣他,赵德芳闻言嘴角也噙了笑意,赵元侃呵呵笑了声,继而道“郭氏淳朴,不好风雅,她是不稀罕的。” 如此一说,倒是被柴熙云抓到了理,在帐内不禁直起了身子,娇嗔道“嫂嫂淳朴,就是说我奢靡了。” “我可没有此意”赵元侃连忙摆手解释道,“你莫断章取义。” 柴熙云本也是逗乐,见他着急忙慌的解释便也轻笑起来,重新卧回榻上,只听外室又起了赵德芳的声音,“官家此次对潘家起了怒,只怕如今的春锦阁不太平。” “怎么?朝廷上出什么事儿了?”周太后反问道。 “姨娘,您不知道,那潘美恃宠而骄,今日竟然当殿奏本,求封四王叔为亲王,这才触怒了父皇,再加之潘氏姐弟擅自做主,只怕此次没什么好果子吃。”赵元侃应答道。 周太后眸光微滞,继而问道“潘美提出此事,皇帝可是大发雷霆了。” “莫说父皇,儿臣都有些不高兴,四王叔日日游手好闲,不理政事,还与陇西公(南唐后主李煜)颇有牵扯,如何配担亲王之位,那潘美与卢多逊素来不和,今日倒是政见一致,朝堂上一本接一本,堵得父皇哑口无言,若非德芳与三王兄力谏,只怕真让四王叔白得了个亲王之位。”赵元侃愤愤不平地说着,周太后思绪扰动,暗思那潘美是何等精明之人,如今潘氏盛宠,岂会这样不知轻重,惹怒皇帝,莫非她思及此处,匆地抬起了双眸,说道“终归是前朝之事,哀家不懂,恒儿,你是嫡子,如今也大了,更该为你父皇分忧才是。” “姨娘教训的是,朝堂之事,还是三王兄更得心应手一些,儿臣未经历练,该好好向他请教。” “这便好”周太后缓摇团扇,将身子靠在软垫上,赵元侃起身添了茶水,赵德芳饮了三盏茶,忙说道“官家有意提拔徐湛进礼部任职,想让他帮手理一下辽使觐见的诸多细节,儿臣命人约了他,约莫着也该到府上了,就不多叨扰娘娘了,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赵德芳起身行礼,赵元侃也起了身,“儿臣也先告退了,姨娘照料御妹,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放心,就不多留你二人了。”周太后说着,二人施礼告退,只听周太后又喊道“德芳,云儿的事,还要烦劳你。” 赵德芳住步,回身迎上周太后满是期待的神情,那双眸中满含慈爱,满含向往,那是一个母亲的关怀和宠爱,赵德芳微微愣神,似是想起了那个在大相国寺为国祈福的娘娘,那是抚养他长大的人啊!她的眸子,也如此刻这样的温暖,可惜,在这宫里,永远都容不下她了,赵德芳恭敬地行了个礼,接了周太后的托付,他抬起双眸,清晰的看见座位上那个曾经名动云中的美人粲然一笑,虽是春日已去,风韵犹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汴京宫阙:阳关曲》正文 第二十六章 疑团 杨延昭见了柴熙云,本该早早回府,但正巧出宫路上知晓了她抱恙之事,心里放不下,便求高琼帮着进内宫打探,自己在二道宫门等着,高琼来回去了近一个时辰,才匆匆赶回,杨延昭见他,忙大步上前,追问道“如何了” “边走边说”高琼喘口粗气,拉着杨延昭往宫门口走着“我方才在太医局见了青璇,说是柴妹妹是因着不服杉木粉,脖颈c脊背起了些疹子,但好在柴妹妹幼时曾有过此症,宫里的蒋太医懂得调理,想来是无大碍。” “既然曾有过此症,又明知郡主对杉木粉不服,宫中怎会还有此物”杨延昭侧身问道。 “从前太医说过,这杉木粉添在香中的用量原不多,只要不是接触肌理,纵是点了香也无妨,因而除了柴妹妹自己的凤藻宫和周太后所居的西宫禁了此物,其他宫里并未禁止,此次是因着在淑妃宫里留久了,她用的檀香里杉木粉含量又极大,才会如此严重,听说官家动了大怒,罚了淑妃的俸禄,连潘龙潘豹都降了职。” “淑妃”杨延昭喃喃沉吟了片刻,顿步说道“她今日邀郡主入宫,不是为了潘龙吗她此时应该好好讨好郡主才是,怎会让郡主在她宫中出了事。” “估计淑妃也是无心之失,她是不会犯险去触官家逆鳞的,说白了,柴妹妹的事儿,只是潘氏受罚的引子,朝堂上那一档子事才是触怒官家的根本,你在殿外也听到了一二,潘美与卢多逊朝上是何等嚣张啊” “郡主曾有过此症,宫中都忌讳着,淑妃又岂能大意,我越想越不对,总觉得是有人针对郡主。” “你是说,有人要害柴妹妹。”高琼闻言不禁蹙起了眉,说道“可是害柴妹妹做什么,她一不涉朝局,二不涉后宫,背后又有符氏一族,也甚得官家欢心,宫里的娘娘们巴结她还来不及,谁会拿出心思来对付她,这没有理由啊” “似乎是没有理由,可是也只有如此才解释的通,只怕此人,是想害了郡主,陷害给淑妃,一箭双雕,亏着郡主福泽深厚,这疹子没有起在要处,若是生在脸上,再有个什么万一,那郡主岂非再想官家对淑妃的惩治,就绝不是罚俸如此简单了。”杨延昭轻声细语分析着,高琼抬眸同他对视了一眼,思索着点头应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这样吧明日是十五,母亲会依礼入宫给官家请安,我求母亲打听一下。” “倒不必劳烦长公主”杨延昭阻拦道“郡主聪慧,自会有所防范,只是如今郡主居于深宫,我见之不便,还要有劳兄长时常入宫看望着。” “你呀担心个什么劲儿,周太后是郡主的亲姨娘,只会把柴妹妹照料得更加仔细。” “起疹子总是受苦,我心里自是记挂,一切有劳兄长。”六郎抬臂道谢,高琼闻言冷笑一声,调笑道“若不是为了学你杨家的回马枪,我才不管你们这档子事儿呢” 六郎朗笑几声,正待上马,却见宫门停下一架双辔马车,淡紫色的幔帐上垂着金铃,身边有仆妇随侍,高琼仔细打量站在马车正侧的那个丫头,原是同昌公主赵清裕的贴身侍婢,唤作月婵,正瞧着,那月婵丫头已走到马车正帘处,将赵清裕搀扶了下来。 赵清裕乃方惠妃所生,陈王元僖胞妹,自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今日她穿着一件彩凤留仙裙,外边的翠色披风用金花织锦做成,逶逶垂地,乌发蝉鬓配着淡紫色胡蝶钗,含珠步摇挂在高髻,精心描好了眉目,配着浓淡相宜的妆容,倒是为她添了几分姿色。 高琼有心回避,赵清裕已向这方投来了目光,既打了照面,自然不好再躲避,忙拉着六郎近前请安道“公主殿下安好。” 赵清裕早在马车上就已瞧见了高琼二人,借口车上憋闷,特意命人停了车,敛服走至近前,屈膝还礼道“表兄何至如此客气”,说着,目光便又打量了杨延昭几眼,他正收了礼数,垂手而立,神色平静如水,眉眼俊秀如旧,赵清裕笑道“这是杨家六公子吧公子那日在三王兄生辰宴上英姿勃发,可是令人过目不忘啊” 赵清裕毫不避讳的赞扬,让高琼觉得有些不妥,余光扫了一眼六郎,他亦是惊诧,忙答道“公主殿下过誉了。” “公子不必自谦,我家王兄也十分赏识公子。”赵清裕双眸含情,颇具深意的看着六郎,杨延昭垂着眸,只是陪了个笑脸,没有答话,赵清裕遂又移了目光,转向高琼说道“算来早朝已散,表兄今日走得倒是晚。” “有些事耽搁了,故而迟到了此时。”高琼轻声应着,遂又问道“公主这是去哪儿了” “去了我家王兄府上,舅舅自扬州进京,母妃出宫不便,我便代她去了。”赵清裕笑道。 “原是方守备来了。”高琼喃喃,赵清裕又道“怎么,听表兄话中之意,是不知我家舅舅调任回京之事吗” “哦”高琼侧身接了下六郎的目光,苦笑道“倒是未曾听官家提起。” “父皇前两日刚下的旨意,许是未曾在朝上提及,表兄不知倒也应该。” “如此倒要寻个时间去恭贺方大人升任京官之喜了。”高琼抬臂一礼,赵清裕也浅笑了声,高琼接口道“天已不早,府上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赵清裕不好多说,躬身还礼道,“表兄好走,六公子好走。” “微臣告退”杨延昭亦行了礼。 二人款走几步,皆翻身上马,杨延昭遂接了二人方才的话说道“兄长若认为一招回马枪不够诚意,今日小弟做东,请你吃酒如何” 高琼忙点头道“自然是好,一壶千日春配上清河坊姑娘的一只小曲儿,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 “谁说要去清河坊了”杨延昭揽住马缰,说道“醉桃源又不是没有唱曲儿的。” “那能比吗”高琼一脸错愕地问道。 杨延昭浅然一笑,答道“我呀只去酒楼,不去乐坊。” “六郎,你没意思了啊”高琼语气中添了几分急切。 杨延昭不接他的话,只回身问道“你去不去” 高琼极不情愿的吐口气,答道“去,为什么不去,醉桃源我也认了。” “哈哈哈哈” 二人并马扬鞭,留下几声爽朗的笑容便扬长而去。 赵清裕凝步伫立,瞧着马上远去的两抹英姿,倒是“马似流星人似箭”,片刻功夫,就只剩下马蹄溅起的尘土依然清晰,赵清裕抬手整齐秀发,唇齿间不自觉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赵光义有意提拔徐湛,徐湛自也察觉得到,早早候在了南清宫,待赵德芳归来,二人便进了书房。 “辽使觐见原不是初次,不过送亲倒是稀奇,他们来得又是太子殿下,自然要谨慎一些。”赵德芳翻找着仪典,随手示意道“自己坐”。 徐湛应着声,便从赵德芳手中接过文案,只听赵德芳说道“礼部已将国宴准备妥当,整体的规制也在此,你只理入京安置这一部分即可,仔细查阅可有不足,若有不明之处,便去请教礼部邵侍郎,他自会全力助你。” “是,多谢王爷安排。”徐湛应答着。 “官家对你寄予厚望,修平更当谨慎行事。”赵德芳分了一盏茶水,坐在他身侧叮嘱道。 徐湛浅笑笑,“王爷放心,湛既然愿入仕途,自当竭力辅佐陛下。” “本王看过你写的田租论,倒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见识,果然熟读百书,经了历练,徐老伯父教子有方啊”对于徐湛,赵德芳是绝对的赏识,赏识他的温文尔雅,也赏识他的豁达俊朗,若非有一位翩翩风度的杨六公子在先,徐湛与柴熙云,又何尝不是一对璧人呢 赵德芳兀自想着,不觉轻叹了口气,只听徐湛抬眸问道“闻郡主抱恙,不知可有大碍。” 赵德芳听他柴熙云,不禁打个愣怔,心里有万分劝解的话滚来滚去,也终无法开口,只顺着答道“呃本王方从西宫出来,御妹气色倒好,已无大碍,有太医们悉心调养着,想来无妨,你也不必担忧。” “如此便好。”徐湛浅笑着应了声。 赵德芳微倾身子,凑近前带着几分试探地问道“修平,你同本王实说,你觉得云儿可好。” 徐湛怔住,缓缓咽下刚刚饮的茶水,放下茶盏,方答道“郡主殿下美丽高贵,博学多才,自然是好的。” “你算是欢喜”赵德芳追问道。 徐湛浅笑“王爷怎会如此问,只有郡主不欢喜臣下,哪有臣下不欢喜郡主的份。” “啊”赵德芳方意识到自己话中不妥,忙止了口。 徐湛瞧得出他的窘迫,亦能明白他为何窘迫,柴熙云今日进了宫,如今尚留在宫中,众目睽睽,官家亦知,那么如今在西宫的就是真正的永安郡主,那自己方才在南清宫见到的是谁当日午宴上自称“云儿”的是谁八贤王话中问的又是谁徐湛思及那抹清冷的身影,内心泛起些许波澜,可是这丝波澜很快就被好奇心所代替,永安郡主,柴熙云,坊间传得尊贵无比的美人儿,潘氏兄弟口中的明艳佳人,八贤王护在掌心里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