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君之铃》 《遗君之铃》正文 楔子:撒手人寰 暗渊阁并非位于高处阁楼之上,相反,它拥有一座比魔教地宫更加恢宏磅礴的地宫。 该地宫隐藏在皇宫地底深处,因此给暗渊阁镀上了神秘、黑暗、深不可测的色彩。 此更加说明了其与皇室的特殊关系。 据说,暗渊阁创始之人一代兵神陈舒逆痴恋当时的翼风国女帝,所以才甘愿创立暗渊阁为其巩固至尊地位。从那以后,暗渊阁便成为了历代王朝的“左膀右臂”。 可惜,有了暗渊阁,历朝历代依然未能逃脱走向灭亡的命运。 后来,翼风国还是被旭国所灭。 过了几百年,旭国又被岚国所灭。 旭国刚灭亡不久,当时的暗渊阁阁主伶舟起就身染重病,即将油尽灯枯。 他在病床之上命人将下一任暗渊阁阁主带来。 天命师七葵默默站在他的窗前,仿佛雕塑一般。 她看着伶舟起嘱咐的那个即将成为下一任暗渊阁阁主的少年,就如同看到曾经的伶舟起被上一任暗渊阁阁主嘱咐的场景一样。 七葵怔怔的想,伶舟起是否也曾像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露出略显青涩的欣喜笑容,然后轻轻松松地接任暗渊阁阁主? 可惜,嘱咐终不是祝福,不用过多久,这个少年会发现,当初以为易如反掌的事,并不像春日出外踏青、与同龄打架、完成长辈布置的功课那般轻松愉快。 他会被重担压垮,心也会苍老,最后可能会变成现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一般,无尽沧桑从饱含智慧的眼底流露,翻云覆雨的手也会无力垂下。 暗渊阁阁主伶舟起的目光几次扫过七葵,却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看在伶舟起眼里,便是倔强冷漠的女孩连看自己最后一眼也不愿意。 最终他只能露出一抹苦涩深重的笑容。 待新任暗渊阁阁主一走,伶舟起的咳嗽声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响了起来。 七葵既没有替他端药,也没有上前抚慰,任由咳嗽声将他的生命一点一滴的耗尽。 “七葵,你可有未了的心愿?”伶舟起突然问起。 伶舟起看着七葵,神情显得有些偏执,苍白的嘴唇微张。 七葵沉默着,依然不打算看他一眼,同他说一句话。 “我现在只剩最后一口气,你若不说,我怕是没有机会帮你实现了…” 七葵心中一恸,终于忍不住向他看过去。 伶舟起看到,她的眼神清冷如星,在里面找不到一丝为他即将要逝去而产生的悲伤不舍。 他顿时觉得心中的希望在这一刻扑灭。 他感觉喉中一腥,一口鲜血便那么吐了出来。 “没有,我没有未了的心愿,倒是该恭喜你,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七葵一字一句说道。 伶舟起嘴角的鲜血红的刺眼,一生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在这一刻竟然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可在我心中,始终有一件事无法释然……” 七葵望着他。 伶舟起费力从床头拿出一把匕首,并将匕首缓缓放置心口的位置。 “七葵啊,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他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七葵想了想,说出:“执著,狠厉,一往直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伶舟起轻声笑了起来。 “在你眼中,我跟那冰冷无情的神祗没什么两样吧…可你知道吗?七葵,我这辈子也有过私心,就是让你服下‘昙梦’…” 说到这,伶舟起再度咳嗽起来。 七葵苦涩一笑。 陈舒逆创建暗渊阁之后,下一任暗渊阁阁主为了使暗渊阁千秋万代的存活下去,立下了一条规定:暗渊阁虽效命于朝廷,但它效命的这个朝廷,却并不是固定于一家一姓的朝廷。 暗渊阁只效命于天命所归的朝廷,而这一切都要按照暗渊阁天命师的推算结果来定。 暗渊阁自创建之初,便有一名天命师精通卜卦玄易之宝典,极擅推算未知变数,可知天命,从而知晓一个王朝的兴衰盛败。 幸运与不幸并存着,历代天命师必须服用一种特殊的毒药——“昙梦”,用来抵消因窥探天命而降下的天罚。 七葵便是暗渊阁天命师,只是与之前的天命师不一样,她是“名不副实”的。 伶舟起咳嗽声平息,继续说道:“我很后悔,‘昙梦’使你容颜被毁且样貌变回幼童时期,可以说,是我毁了你的一生……” “现在对我而言什么都无所谓了……”七葵淡淡地说道。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想过让你服用昙梦,我已经见识过昙梦给历任天命师带来的痛苦了……” 上任天命师珞旖,她就是因为服食昙梦,而变得相貌丑陋且如幼童,一生都得不到心上人的爱。 最后她精神崩溃,自焚于暗渊阁藏书阁中,带着所有推算卜卦的宝典毁于一旦。 从那以后,暗渊阁再也培养不出真正的天命师。 “珞旖的那场大火让我坚定的以为,我不会再让我的天命师服用昙梦,不,应该是我不会再有天命师。” “可是,我没想到,当我在魔教渺生殿遇到了你,坚定的决心会随之动摇……” 伶舟起想要借助天命师的名义达到灭亡旭国的目的。所以,他让七葵成为了天命师。 而让七葵服食本不用服食的“昙梦”,则是他的私心。 “我当时想的是,服下‘昙梦’,你就不会长大,就不会面临无穷无尽的烦恼,就不会因为青春美貌,而使你同其她女子那般,陷入情爱怨妒之苦……暗渊阁中,我已经见识了太多这种事了……” 这是第一次听伶舟起谈论起关于他的过往心事,七葵落寞且悲哀地想。 “那你现在又为何后悔?” 伶舟起苦笑:“因为我最终发现,这样对你一点也不公平,你一点也不快乐……” “不过…幸好昙梦是有解药的…”伶周起话锋一转。 七葵蓦然抬头。 “那解药就是……你以后会知道的…” 伶舟起说了这么多话,终于到了心衰力竭的时候,他凭借着仅存的微弱意识,举起匕首朝自己胸前刺入。 哪怕他即将死去,他的动作依然是那么利落快速,毫不犹豫,如每次向敌人出手一般。 匕首带着鲜血掉在地下时,七葵终于反应过来。 她冷若冰霜的神情逐渐瓦解,从嘴唇开始,微张,欲说还休。 接着,是眼睛,瞳孔放大随之紧缩,像湖岸漫上的潮汐。 她此时很想说,刚刚之所以不敢同他对视,是因为她怕她一看过去,他就死了… 她恨自己的这双眼睛,它曾目睹多少次离别,最后都是生离死别。 它也曾注视着仇恨,罪恶,与不尽的悔意。 它使故人相逢产生误会。 它使爱意深藏不动声色。 它埋葬了心底的悸动。 它使人看起来如老去了一百岁。 她不敢,也不愿,用这双眼睛注视他。 而现在,她竟然希望自己是瞎的。 那样,就不会亲眼看到挚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最后,七葵整张脸都被一种叫做认命的神情取代。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吼,她只是平静的朝伶舟起跪了下去。 伶舟起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如此只是加快了他的死亡而已。 所以,她只有认命。 七葵沙哑的声音像生了锈,她摸了摸脸上狰狞可怕昙梦造成的印迹,说道: “我从未后悔服食昙梦,我后悔的是帮你灭亡旭国,旭国不亡,你心中就有未了的牵挂,你就不会死……” “对,我的确恨你,恨你对自己,对他人,都是如此决绝,服下了昙梦的七葵容颜永远保持在了幼时,是你斩断了她对你刚刚萌芽的念想……” 可伶舟起已经听不到了,他的瞳仁逐渐涣散,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凝固在他嘴边。 他仿佛忆起了少年时胸怀凌云壮志,背着一把破剑离开那一无所有的家,想要闯荡江湖成就一番大事业,重振几百年前至尊鼎盛的家族。 终于登上顶峰,成为至高无上的暗渊阁阁主后,却遇到了那个成为他一生执念的少女。 “如意谷……她……” 这是暗渊阁阁主伶舟起临死前说过的最后四个字。 七葵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如意谷中的那位,应该是他一生中唯一舍不去、放不下的人吧…… 待膝盖因冰冷而毫无知觉,七葵这才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新的暗渊阁阁主已经静候门外,等看到七葵跌跌撞撞走出来,便过去扶住她。 一只小舟孤零零的停放在湖岸上,舟尾摆放着一盏琉璃灯,清冷的灯光倒映在漆黑一片的空旷湖面上,像一颗颗孤星指引着前路,小舟随着风缓缓驶到湖中央,借着灯光隐隐约约可见一片沙洲,沙洲上孤独地伫立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屋,屋子装饰简单,周围是一片沙地,因为位于地底,所以只长了些稀稀松松的小草。 木屋里,黑袍人展开手中的玉盒,里面是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发出淙淙血液般瘆人的光芒。 黑袍人看着面前伶仃瘦小的女孩,语气怜悯的说道:“此为凰珠,可解世间百毒,包括昙梦,服下它,你可以恢复正常生长的能力与容貌,但是,你从十五岁服下昙梦,至今已过三年,毒性积累过多,服下凰珠后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怎样的副作用?” “或许会死,或许会瘫痪,或许会痴傻,或许什么事也没有……” 外观模样仅十岁左右,真实年龄却已逾十八的女孩解脱似的回答道:“死,这样再好不过……” “待我服下凰珠后,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请你……将我送到如意谷,我将感激不尽。” “为何?” “他在乎的人在那里……” 黑袍人叹了口气:“何苦呢……” 女孩摇摇头不作回答,接过凰珠服下,她看着远处的琉璃灯在夜风中倏忽熄灭,心中似乎也有什么彻底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一章:出谷 七年后…… 岚国有一深谷名如意,其地貌特殊人所罕见,无论寒冬酷暑,终年飘雪不止。谷中万物皆枯,一片荒凉凄清,独如意阁外有一片的梅花林凌霜傲雪。 听说,这个谷是当年翼风国女皇还是皇女时遭贬黜,与“兵神”陈舒逆初遇的地方,后来陈舒逆创立暗渊阁,助翼风国女王登上龙座,这个谷也改名为如意谷,归暗渊阁所有。 几百年后,也就是七年前,第七任暗渊阁阁主伶舟起把如意谷转赠给南宫姹芜,南宫姹芜成为了如意谷谷主。 赠君“如意”,不可谓不情深,可惜南宫姹芜并未体会到其中深意。 此时,春分已至,谷外桃花早已争相绽放,而谷中却是:无垠月色浸寒烟,千尺冰原覆深雪。 对辛丘而言,大雪纷飞日,正是坐江垂钓时,只因下雪比融雪时天气稍暖,有鳜鱼从谷外桃花潭误游而入。 误入如意谷的鳜鱼肉质鲜美无比,还带着淡淡的桃花清香,正适合用来炖一锅热腾腾的鱼汤,给这寒日增添一份暖意。 辛丘是如意谷谷主的大弟子,也是如意谷的厨娘,负责给如意谷另外几个人准备一日三餐。 其实偌大的如意谷只有五人:如意谷谷主,许大娘,刘伯,辛丘,以及辛丘的师弟段瑾。 此时,辛丘像古人一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拿垂钓杆,巍然不动的坐在冰面上垂钓。 没过多久,随着“扑腾”一声,一只肥大的鳜鱼跃出水面落在冰面上。 她绽放出一抹欣喜的笑容,忙把那尾鳜鱼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竹篓之中。 随即,她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唇边,不断呼出白气取暖。 不远处,一个男孩正朝这边走来。 辛丘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他。 男孩约莫十岁,穿着蓝色带绒领的厚重锦袍,粉雕玉琢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仿佛随时氤氲着水汽,看得人的内心都要柔软成豆腐。 “辛丘!”男孩喊道,声音清脆嘹亮。 原来是段瑾来了。 辛丘看看了满篓的鳜鱼,觉得应该足够今晚的晚餐了。 洋洋洒洒的大雪落在他们身上,她对段瑾说道:“等我收拾一下,你我这就回去…” 辛丘背着装鱼的竹篓,段瑾替她拿着鱼竿鱼饵,两人行走在茫茫雪野之中,靴子踏在冰面上空洞无声,天地间一片寂静。 红梅千簇灼如焰,暗香万缕斗轻烟… 眼前出现一片梅花林,林中一座雅致古朴的阁楼拔地而起,正是他们居住的如意阁。 辛丘和段瑾回到房间,于悬挂着风铃的走廊上安置一口铁锅,点燃炭火,等锅中的雪融化成水并沸腾后,将处理好的鳜鱼和佐料放入锅中慢炖。 随即,两人搬一小板凳,闻着鱼香观赏廊外的飘雪。 “师父今天是不是该出关了?”段瑾侧头问辛丘。 万物寂静无声,不知为何觉得今日的如意谷死寂得有些可怕。 ………………………………………………… 以皑皑白雪作三千烦恼丝,以盈盈秋水作潋滟双目,以皓月作玉肤。眉间萦绕的是贵妃霓裳起舞的哀愁,朱唇开启的是烽火戏诸侯的冷淡。 如果有人见过如意谷谷主南宫姹芜,心中必定会想:这绝代佳人宛如冰肌玉骨的世外仙人,怪不得居住在这常年飘雪的如意谷…当年暗渊阁阁主伶舟起不吝将如意谷转赠于她,不知是不是也曾倾心于此天人之颜? 可惜此时的绝代佳人已经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辛丘怔怔的看着冰棺里的师父。 她的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逝,那种感觉如热油浇在心上一般,蒸腾而上的热气涌到了眼里变成了热泪。 辛丘下意识的抬头,看着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竟觉得与段瑾都渺小如这尘埃,在命运面前是如此仓皇无力。 正走神间,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辛丘回头一看,段瑾由于忧伤过度昏倒在地。 将段瑾送回房间后,她回到师父身边。 从师父的伤口状况来看,是自刎,她的身侧还放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剑。 师父的房间内一切摆设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桌子上摆放着一壶茶水。 师父最喜欢用清晨初降的雪以及新绽放的梅花煮茶,辛丘甫一打开壶盖,便有一股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 茶水也没有异样。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师父死于自杀。 辛丘将这个沉重的事实告诉了刚刚苏醒的段瑾。 其实,对此结果,两人并不意外,因为辛丘和段瑾彼此心照不宣,师父活着的每一日,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在她那淡然的神情下,隐藏着深深的痛苦。他们曾听刘伯无意中说起,师父有着千疮百孔的过往。可是他们还是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令他们难以承受。 刘伯是如意阁的管家,白须鹤发垂垂老矣,可辛丘和段瑾却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其实并不如他的外表显示得那么苍老。因为师父有时候会下意识叫他“刘大哥”,那时他的笑容显得很年轻。 辛丘跟如意谷另一个人——平日里打扫卫生的许大娘聊天时,无意中听许大娘说过,刘伯的武功比师父还高,如果说,师父的武功仅次于鲛血榜上天下第一的暗渊阁阁主,那么刘伯的武功应该和暗渊阁阁主不相上下,只是他从未上过鲛血榜。 辛丘和刘伯商量好,把师父封存在山洞中的冰棺里,如意谷终年不化的积雪,可以完好的保存她的尸体。 最后,刘伯坚持要替师父守墓。 辛丘和段瑾虽于心不忍,但也阻止不了他。 在师父死后,段瑾一改平日的跳脱活泼,将自己锁在房间内不吃不喝。 段瑾本是岚国贵胄,由于不受父亲待见,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不受家族其他人的迫害,在他四岁那年送他来到如意谷。 他今年已经十岁,在这几乎占据他一半人生的六年里,他回家次数寥寥无几,是南宫姹芜教会他读书写字,练功习武,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而他也将南宫姹芜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所以辛丘理解他在师父死后的绝望感受。 而辛丘呢,常常坐在如意谷谷口的瀑布之下发呆。 她的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师父接纳她进如意谷时的场景。 那时候,谷外春意盎然,鲜活的颜色点缀着山河表里,而师父却一身白衣站在谷口,单薄的身影将如意谷中的冰雪隔绝开来,宛如上古神祗据守蛮荒之地。 辛丘踏进如意谷那一刻,便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神妙的地方,竟然能与外界环境截然相反,使人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但她也开始担忧,如果要年复一年面对这单调的雪景,在一片荒芜中看不到任何绿色,久而久之会不会孤寂到死呢? 果然,她在如意谷待了一个月后,便开始急剧思念起谷外的日子。 再加上她那年不知为何丧失了过往的所有记忆,回忆是那么单调匮乏,她更加想念谷外生机蓬勃的人与景,觉得外面比这死气沉沉的如意谷好了不知多少。 谷中的人永远是那么几个,师父,刘伯,许大娘,还有第二年入谷的段瑾。 谷中的雪永远也下不完,冬天下,春天下,冬天下,秋天也下…… 谷中永远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声音,雪声,风声,段瑾的读书声,师父的练剑声,梅花落地声…… 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很快要苍老了,早上起来时连出去走一走的心情也没有,成天待在房间,在白纸上泼墨作画,画妖娆春花姹紫嫣红,画青松翠竹坚毅顽强,画盛京闹市人来人往…… 画…不出声音啊… 她便自己唱歌,将自己的耳朵里塞满声音… 但后来,她就习惯了……可现在,师父逝去,她又要花多少时间来适应? 师父死后的第四天,段瑾终于肯进食了。他立刻去见辛丘。 “出谷?”辛丘没想到段瑾会有这个打算。 段瑾虚弱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呀,你还记得咱们师父最喜欢做什么事吗?” 他轻轻将一沓厚厚的信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辛丘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轻轻念了起来。 “如意谷谷主敬启,久仰大名,时深景慕!听闻谷主每半年出谷一次,凡遇人所求,只要不违背原则道义,谷主无不应允。谷主热衷于救人于水火,又好成人之美,诸多事迹传为世间美谈。左某不才,近期正为一事深深困扰,望得谷主慷慨相助,左某于浮图城翘首以盼谷主到来!如承俯允,无任感荷!浮图城城主——左霄。” 辛丘念完,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我们代替师父,出谷去帮助这些写信求助的人?” 段瑾点头:“与其待在如意谷睹物思人,不如出去走走,既可以完成师父生前热衷的事情,也可以锻炼我们的能力……” 辛丘爽快同意。 在出谷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段瑾的母亲收到段瑾来信后,立刻赶来了如意谷。 他们在房中谈了一整天,一天过后,段瑾的母亲怕她的丈夫怪罪她出来太久,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此行她只带了四个侍卫出来,临走时,辛丘和阿瑾在如意谷谷口相送,她将辛丘拉到一边,用段瑾听不到的音量对她说: “辛姑娘,我知道你虽是瑾儿的师姐,却一直把瑾儿当成亲弟弟看待,阿瑾可怜啊,在家中不受父亲待见,谷主如今又走了,这世上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关心他的人了,以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瑾儿吗?” 辛丘见她眼眶通红,忙诚恳答应道:“夫人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阿瑾!” “我一定天天为你念佛祈福,保佑你一生平安顺遂!”她激动的握住辛丘的手,刚放下心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脸上又呈现痛苦之色,差点淌出泪来。 “段家……瑾儿以后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辛丘疑惑道:“阿瑾若想回去见你,他父亲应该不会阻止吧?” 段瑾母亲边抹眼泪边摇头,答道:“辛姑娘知道为什么阿瑾在段家不受待见吗?因为阿瑾只是我收养的,他尚在襁褓中时就被我抱回段家,当时段家还没有子嗣,便承认了他的存在,但一年后段家妾室新添了一子一女,段家便让我把瑾儿送走,我根本就舍不得,恰好在此时遇到了如意谷谷主,谷主让我将瑾儿交给她抚养,我便含痛答应了……” 辛丘听了,震惊地问道: “阿瑾知道吗?” “之前一直不知道,我昨天才将真相告诉他……” 辛丘心中五味杂陈,阿瑾听闻此言该有多难过啊! 不过,让段瑾知道真相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再误以为是自身的原因导致父亲排斥。 段瑾母亲继续说道:“我要出府难如登天,这次若不是以死要挟,他们是绝不会让我来见瑾儿的,若以后瑾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辛姑娘……”她哽咽起来:“辛姑娘能不能派人告知我一声?” 辛丘含泪将段瑾母亲的请求一一答应。 段瑾之母擦干眼泪,若无其事的回到段瑾身边,继续叮嘱他诸多事情。 段瑾之母以及另外四个侍卫骑着马,从他们的视线中逐渐模糊,段瑾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才收回视线,对辛丘说:“我们走吧……” 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哀伤的情绪了,南宫姹芜的死,段瑾母亲吐露的真相,使他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 “阿瑾,你想先去哪个地方?”回到屋内,辛丘捧着一堆书信,逐个念出书信寄来的地方名,“浮图城,洛阳,皇城上京,徐州,黑雾林岛,还有萨兹呼克……” “除了上京,哪里都行……”段瑾答道。 辛丘突然记起,段瑾的“父母”就住在上京。 “好,那我们先去最远的萨兹呼克,然后去洛阳,浮图城,徐州,黑雾林岛……我估计走完这些地方得花上一年的时间……” 段瑾突然改变了注意:“我们最后再去上京……”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章:萨兹呼克 段瑾和辛丘首先来到了岚国北边的萨兹呼克城。 萨兹呼克与北漠接壤,是一片黄沙草原。 段瑾和辛丘在风沙烈日中行走了近十天,原先白皙的皮肤黑了许多。 萨兹呼克城墙又高又厚,坚硬如铁,这是因为这边经常发生战乱,不是北漠狐人入侵,就是草原各族为争夺资源而内斗。 进入萨兹呼克城,辛丘和段瑾发现这里的人眼睛呈现蓝色,且个个人高马大,突阙族的特征十分明显。 而辛丘和段瑾在这些人群中就显得特别异类了。幸好这些突阙人对待中原人比较友好。 辛丘和段瑾进入客栈,将两匹马交予客栈伙计后,他们此刻既口渴难耐又饥肠辘辘,立刻让客栈的人上茶上菜。 段瑾灌了几口茶后,惬意的呼出一口气。 “啊!这一路真遭罪!辛丘,你看看我瘦了没?” 辛丘瞥了他一眼,摇头:“除非你长大点,不然你的婴儿肥是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的!” 段瑾顿时沮丧:“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我想要行侠仗义,我想要闯进鲛血榜的高手榜前十!” 在音懿大陆东边有一片无边无际不知尽头的大海,海上有数不清的岛屿,其中有一座岛屿叫做“仙雾林岛”,鲛血榜就是从仙雾林岛传出。 据说仙雾林岛的弟子遍布音懿大陆,他们可能是乞丐,可能是富商,可能是风尘女子,也可能是书生。 总之,形形色色的身份使他们帮助仙雾林岛掌握了音懿大陆的各种事情和信息,小到细微末节,大到国家民族。 仙雾林岛上的“撰榜人”根据这些信息撰写“鲛血榜”,包含高手榜、财富榜、才子榜、美人榜、医圣榜等十几种榜单。 然后每年十一月,鲛血榜会派“送榜人”来到音懿大陆最大的海口“万江入海流”,把几十种类的鲛血榜悬挂在一扇高出海平面数百米的巨石门上。 不用三天,鲛血榜被各路人马抄撰而去,流传于整个音懿大陆。 辛丘觉得段瑾进入鲛血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她对段瑾说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再说,你现在不就在行侠仗义吗?” “诶对!让我再仔细看一遍突阙王的信!” 岚国的突阙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作为岚国的属臣,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称号,比如,突阙王并不是住在王宫中,而是住在专门的府邸里。 段瑾说完,从包裹里拿出一沓信封,抽出其中一张,认真的看了起来。 “关系到数万人的性命攸关之事,望如意谷谷主早日到来,本王翘首以盼!”段瑾眼睛亮闪闪地念道,“辛丘,看样子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辛丘偏头思考,说道:“不知道凭我们的能力能不能帮到突阙王!” “当然可以啦!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 然而,段瑾的信心并没有发挥作用,因为他们连突阙王住的府邸都进不去。 当听到他们是如意谷谷主的徒弟后,那个突阙王连见他们一面都不愿意,而是充满鄙夷地派人通报辛丘段瑾二人——他只见如意谷谷主,其余人,不管是如意谷谷主的徒弟,还是如意谷的师父,他都不见! 无奈之下,段瑾和辛丘半夜翻墙进了府邸,出现在突阙王的床头,差点把突阙王和他的爱妾吓得半死不活。 段瑾一脸“温和”的拿剑指着突阙王说道:“要么让我们帮你解决问题,要么,我帮你制造问题!” 突阙王一脸哭相:“少侠!不!大侠,不是我不要你帮忙,而是你根本帮不了忙啊!” 于是段瑾在突阙王口中得知,所谓的“关系到数万人的性命攸关之事”,只是突阙族两大族之间的“内斗”。 可能是为了制衡突阙族的实力,朝廷分封的突阙王一共有两个,一个住在萨兹呼克城,被称为“南突阙王”,一个住在莫裕克城,被称为“北突阙王”,两个突阙王之间经常发生战争。 这次,北突阙王与南突阙王为了争夺一片新发现的绿洲,打了一个多月的仗,最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后来,他们便立下了一份“十人战书”,两位突阙王只需各派十位高手参战,通过这十人的胜负来决定两位突阙王的输赢。 南突阙王听说北突阙王那边已经召集好了十位高手,而且有一位还是鲛血榜的高手榜第九,可他这边却弱了一大截,于是他想到了向如意谷谷主求助,听说如意谷谷主是高手榜第二,只要有她在,南突阙王这边必胜无疑。 然而他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如意谷谷主,而是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徒弟。 段瑾听完,非常愤怒的骂道:“你竟然为了这点破事就把我们召来!” 南突阙王吓得捂头:“本王求助的人可不是你们,而是你们的师父啊!” “那又怎样,我师父若知道是这破事,也不会帮你的!还写什么‘关系到数万人的性命攸关之事’,分明是你们族中利欲熏心的内斗!” “本王也没撒谎呀!本王这边要是赢了,这城中数万人的性命可不就得到保障了吗?” “你你你!”段瑾好想打爆他的头。 辛丘连忙拉住他的手,劝道:“这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不如离开此地去下一个地方吧!” 南突阙王看到从暗处走出的辛丘容颜如此秀丽,两只眼睛看得发直,心中立即改变了主意。 “诶!本王觉得,两位少侠并不是如本王想象中那么无能,本王决定了,还是留下你们吧!相信你们一定有办法替我打赢北突阙王那边的高手!” 段瑾看到南突阙王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辛丘,刚消下去的怒气又蹿升起来。 他长剑一挥,重重打在南突阙王的脑仁上,把南突阙王打昏了过去。 然后,段瑾和辛丘离开南突阙王府邸,回到客栈。 两人离开萨兹呼克时比来时更加辛苦,因为南突阙王发出了告示通缉他们。 段瑾生了一路闷气,无论是对劫匪狂徒,还是对追捕他们的人,都下了极重的手,也因此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两人差点困住沙漠中走不出来。 不过辛丘倒还心平气和,一路上都在搜集各种稀少药材和奇怪植物。她武功不怎么样,比较擅长的就是医术,平日里总喜欢钻研疑难杂症,所以身上总带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药。 幸好最后两人还是一路南下,有惊无险。 接着,他们来到了名满天下的洛阳。 洛阳城外,天突降大雨,段瑾和辛丘各牵着一匹马在林荫下避雨。 天色已晚,他们却没有找到落脚点,头发衣服皆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看起来无比落魄狼狈。 段瑾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安抚着疲惫不堪的马儿。 “我讨厌下雨,辛丘,咱们尽快帮完忙然后早点离开……” 段瑾看淅淅沥沥的雨逐渐小了下去,正想跟辛丘一起冒雨前行,此时耳边蓦然响起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两位这是要去哪呀?” 辛丘和段瑾皆被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便在阴暗光线下看见一个穿着深色蓑衣,斗笠遮住整张脸的人。 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滑落在地,发出滴答声响,林中光线幽暗,树影缭乱,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瘦弱还有些驼背的身躯。 辛丘和段瑾对视一眼,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人警惕不已。 老人见他们不答,呵呵一笑,笑声叫人听着毛骨悚然。 “大雨磅礴路滑难行,老朽看两位似乎从远方而来,想必奔波劳累极了,现在天色已晚,如不嫌弃,两位不如到老朽寒舍避避雨歇歇脚……” 段瑾把辛丘拉到一边,一边睨着那老人,一边对她小声说道:“这老人真是诡异,明明是邀请别人到他家中去,样子却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一样,还有,看起来像是平民,你瞧他手上的皮肤却光滑细腻,还戴着宝石手镯呢!我看他十之八九是土匪、强盗、黑心店主之类的人,不如我们就答应去他家,然后端了他的老巢!” 辛丘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段瑾就冲那老人说道:“谢谢你啊老人家,那我和姐姐就去你家借宿一晚啦!” 说完后,段瑾朝辛丘挤眉弄眼,行侠仗义是他的梦想,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老人听闻阿瑾的话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请跟我来……” 辛丘想,或许老人以为他们是两个肥美的猎物。 其实最后他自己成了段瑾手下的猎物。 半个时辰后。 场景转换到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里,屋子中央还燃着一堆柴火,屋子既暖和又亮堂。 老人已经被段瑾五花大绑起来并搜身,嘴巴也塞上了烂布。 段瑾在他身上一阵捣鼓,激动的眼睛闪闪发亮。 “辛丘,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他交给洛阳城城主?” 辛丘道:“先问问他的来历身份,看看是大恶还是小贼……” 辛丘说完,段瑾突然停了下来,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辛丘问道。 辛丘走到他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老人。 老人的斗笠蓑衣被阿瑾扔到了一旁,黑色麻衣被解开一半。 结果,驼背不见了,变成一个装满棉花的包裹。 斗笠下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蓑衣下是纤细美丽的身体,嫩白柔滑的肌肤。 因为老人身体驼背佝偻,所以看起来很矮,辛丘和段瑾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辛丘把塞在老人嘴上的烂布拿开,在他脸上一阵摸索。 果然,在耳根处有一个细微的凹凸不平。 随着刺啦一声,辛丘快速而毫不留情的撕开地上的人的人皮面具。 “哎呦!”地上的人吃痛,忍不住叫唤起来,嘶哑低沉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脆娇柔的女声。 地上的哪还是个老人,分明是一个跟段瑾差不多年龄的漂亮小姑娘! 段瑾满脸通红,呆愣着说不出话来——他刚刚还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小姑娘容貌真是不错,但嘴上却毫不留情,瞪着辛丘和段瑾破口大骂道: “你们两个土匪强盗!我看你们被雨淋得可怜,好心收留你们,你们竟然狗咬吕洞宾!恩将仇报!良心喂了狗!不仅把我绑起来,还把这么脏的破布塞到我的嘴里!即使我爹爹把你们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我要是逃出去,定要把你们斩立决,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她骂着骂着,突然忘词了。 段瑾觉得很有趣,笑呵呵的问: “还有呢?” 她绞尽脑汁思考良久,最后气呼呼的说道: “把你们的头和脚绑在一起,让你们像个圆球似的从山顶滚到东海!!!” 辛丘和段瑾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女孩却很沮丧——她看到他们笑了,这很好笑吗? 段瑾问道:“你说你是好心,为什么刚刚笑得那么阴险,声音那么瘆人?” 女孩答道:“面具原本就长得那么阴险,我有什么办法,声音嘛!是因为我的易声术还没有学精!” 段瑾和辛丘相对无言。 女孩沮丧了没多会儿,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动些什么心思。 “你们把我放了吧!我让我哥哥给你们世上最值钱的宝物!” 她心里想的却是,等她找到哥哥,一定要让哥哥狠狠的惩罚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人! 段瑾突然对女孩露齿一笑,那笑容善良无害:“你哥哥疼不疼你?” 女孩眨巴眨巴眼:“当然疼了!我可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那你哥哥最贵重的宝物不就是你吗?” “是呀!”女孩突然反应过来,大吃一惊:“你……你什么意思?” “我想,你既然说要把你自己送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你做我的未婚妻了!” 辛丘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哪里不对? 辛丘连忙扯着段瑾的衣袖:“阿瑾,你怎么可以调戏……” 段瑾竖起食指嘘的一声打断了辛丘的话,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果然,女孩听了段瑾的话,哇的一声哭出来:“没天理啊,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你们冤枉了我!还想欺负我!哥哥!哥哥!清欢遇到小色狼啦!” 她的哭声尖利洪亮,辛丘急忙捂住耳朵,埋怨的看了眼段瑾,示意道:“你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摆平,我就不奉陪了!” 段瑾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哭,尤其是像面前这个女孩这样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他饶有趣味的坐在一边,观察起她的表情动作,好像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待女孩哭完了,又和段瑾斗起了嘴,她要么是喊着要如厕,要么是装鬼叫,总之就是闹得段瑾不得安宁,最后干脆把烂布塞回她的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章:游街示众 辛丘推开窗,视线投向远方,竟让她看到远处树林里,有几道模模糊糊的黑影。 隐隐约约能看出那是几个人在围攻一人,但那个被围攻的人丝毫未落下风。 她想,既然那个人被几个人围攻也没有危险,那么不该管的事还是不要管,于是她关上窗,走到角落里,靠在茅草堆上闭目养神。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天雨停了,阳光照进屋内。 段瑾走到女孩跟前,把她嘴里的布取下来。 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埋怨的盯着段瑾。 “诶,小强盗!”她突然张口,朝阿瑾唤道,“听着!我现在要洗脸漱口,我还要吃饭!” 段瑾反问道:“强盗?你喊的莫非是我这位少侠?” 女孩翻了个白眼:“放了我,我就喊你少侠!” “我才不会放了你,昨晚你阴阳怪气地出现在我和辛丘面前,我到现在还是十分怀疑你的身份!” “什么叫阴阳怪气啊!小强盗你说清楚!明明是你疑心病重,看谁都像坏人!” 辛丘听着两个差不多年纪大的小孩斗嘴,心里觉得一阵好笑。 看来阿瑾也是在如意谷待久了,见到同龄人就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辛丘不顾段瑾的反对,解开女孩身上的绳索,对她说道:“阿瑾要你做他的未婚妻,你乐意不乐意?” 女孩果断摇头:“不乐意!” “那好,你走吧!” “啊?”女孩不太相信他们就这么放过她,“有什么条件吗?” 辛丘摇头。 女孩又看向段瑾,段瑾刚刚被辛丘瞪了一眼,已经失去了玩耍的心思,摆摆手说道:“本少侠大人有大量,暂且放过你了!” 女孩犹自狐疑着,走到门口的这段短短路程里几乎是两步三回头。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人破门而入,蜂拥般跑进屋里,然后自动站成两排,静候在两侧。 此等气势和速度,看得辛丘和段瑾赞叹不已。 过了一会儿,一个紫衣少年叠手于身后,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 “清欢,你又不听话了!这次可让你遇到坏人了吧!”语气竟然是如此的幸灾乐祸。 世间最不幸的事情是什么? 贫穷? 貌丑? 还是病重、残疾、年老? 对于段瑾而言,上述不幸都比不上目前的状况。 世间最不幸的事情,就是本想行侠仗义,却被人当做“绑匪”捆绑起来“游街示众”。 苏清欢和她的哥哥苏蕴头颅高扬、意气风发地骑马走在前面,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辛丘和段瑾则手缚绳索地被马拖在身后步行,绳索的另一头分别系在苏蕴和苏清欢的马上。 除此之外,段瑾身上还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道:“我是绑匪兼淫贼”。 这是苏清欢对他的特别“关照”。 周围的百姓对他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哎呀!这么小就当绑匪和淫贼了!” “一定是他的父母没有教育好!” “要是我的孩子这样,我早撞墙去了!” “你看那个青衣女子又犯了什么罪?” “估计是同流合污吧!” “可惜可惜!这两人真是白白浪费了好样貌!”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满城雍容华贵的牡丹之盛景,也无法消解段瑾心中的愤怒——要是让他逃脱,他一定要把施加给他这奇耻大辱的人狠狠教训一番! 可是打不过又能怎么办! 想到这,段瑾又泄了气。 在遇到苏蕴等人之前,段瑾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年纪轻轻,但武功已经算是出类拔萃,行走江湖基本没问题了。 而辛丘,她擅长的是医术而不是武功——那就让他保护她好了! 但他没想到,偶然遇到苏清欢和苏蕴,他们身边的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打败他!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这么轻易被打败,还是让段瑾颜面尽失! 他,段瑾,有朝一日,一定要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举世无双的大侠——不过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克服心中的屈辱吧!屈辱对于练武之人可不是个好东西! 如果此刻有人告诉他,他偶然遇见的这两兄妹,就来自于高手云集的岚国帝都上京,而兄妹俩身边的人,就是上京数一数二的高手,想必段瑾就不会觉得自己的失败是多么令人羞耻了! 苏清欢笑呵呵道看着一路上咬牙切齿隐忍着的段瑾,再看向辛丘,突然想到辛丘曾主动释放过她,于是对苏蕴说道:“哥,你把她抱起来,放到你的马上!” 苏蕴一脸惊讶:“你确定你是在跟我说话?” “是啊!你不同意?” “脏!”苏蕴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嫌弃的看了眼辛丘。 辛丘感到莫名其妙。 苏清欢恍然想起她哥的怪癖。 段瑾则忍不住大怒:“脏?我师姐冰清玉洁,你才脏呢!” 苏蕴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苏清欢用力拽了拽绳索,制止了乱晃的段瑾,解释道:“我哥的意思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意思,他有非常严重的洁癖,我刚刚竟然忘了!” 段瑾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苏清欢对辛丘说道:“那你上我这匹马来吧!” 辛丘摇头:“不必了,你与其对我大发善心,不如现在放我们走!毕竟阿瑾之前也没有真正伤害你,他只是小孩心性而已……” 苏清欢偏了偏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眨巴眨巴眼睛道:“要我放了你们,可以!你们得送我一件贵重的宝物!” 辛丘和段瑾面面相觑——没想到因果报应来得这么快啊! “什么宝物?”辛丘问道。 “牡丹君的牡丹……” 苏蕴诧异的看向苏清欢。 苏清欢嘻嘻笑道:“哥,你看我对你多好!” 苏清欢看辛丘和段瑾呆愣在原地,解释道:“牡丹君的牡丹千金难求,我哥久驻洛阳,放下身份多次上门拜访,可牡丹君那个吝啬鬼却一株也不肯给我哥,若你们帮我哥求得一株牡丹君亲手栽培的牡丹,我就放过你们……” 苏清欢不知道的是,辛丘和段瑾之所以表情呆愣,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牡丹君的鼎鼎大名,也不是他们不知道牡丹君的牡丹有多难得到,而是因为——他们的洛阳之行,目标就是“牡丹君”。 辛丘深呼一口气,答道:“我答应你……” 苏清欢言出必行,立刻示意手下解开辛丘的绳索。 段瑾激动的把捆缚住自己的绳索在苏清欢面前举高。 然而,苏清欢却皮笑肉不笑道:“辛丘一个人去,你留在我这,要是你们两个人都跑了,我找谁要牡丹去啊!” 段瑾气馁的低下头。 辛丘的绳索解开后,走到段瑾面前,安慰道:“阿瑾,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请问,”她转身问苏清欢,“我到哪里去找你们?” “芙玉街苏府……” 辛丘点头,转身离开。 洛阳城“牡丹君”名震天下,与上京“书客君”,颍州“清流君”,浮图城“撷芳君”并列音懿大陆四大君子。 这四大君子都是无一例外的才高八斗之人,精通诗、词、散文、书、画、琴、棋、军事、政治、清谈、茶道、园艺等等,既可以是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也可以是书法家、发明家、文学家。四大君子位列鲛血榜之才子榜的前四名。 牡丹君算是四大君子中的“隐士”,处事最为低调,才子素来亦成佳话,但在牡丹君身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才华轶事,而是他的身世。 据说牡丹君的母亲是一个卑贱贫困的女子,在她年轻时,旭国最后一位皇帝陵苏为了应对亡国危机,听取丞相周玥的建议,着手官制改革,允许女子像翼风国时期那样,通过考试入仕为官,牡丹君的母亲虽身份卑贱,但胸怀大志,希望通过苦读增长才识,参加入仕考试以改变命运。 然而,她实在是一贫如洗,没有任何物质钱财可以支撑她读书入仕,于是她把自己卖给了洛阳城的一位富商,并说道:“你出资供我读书入仕,我会为你生一个儿子,并且把他培养成比你优秀千百倍的人物,你的家族将会变得跟那些天生的贵族一样显赫,你的财富将比现在增长数千万倍……”如此明晃晃的以婚姻做交易,在当时惊动一时,人人口诛笔伐之。 富商纳女子为妾后,果然信守承诺资助她读书,然而,就在女子已经学成,开始准备入仕的考试时,旭国亡了。 皇帝陵苏的改革中断了,女子的不凡之梦破碎了。 再说到女子对富商的承诺,女子嫁给富商的第一年,便为富商生下了一个儿子,男孩天资聪颖,再加上母亲的悉心培养,自幼比同龄人优秀百倍,然而,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遗憾——男孩天生眼盲。 能栽植万紫千红的名贵牡丹,却看不到一抹黑夜之黑以外的颜色,这,便是牡丹君…… 辛丘来到牡丹君所居别苑,当守门人问她是何人时,她不禁想到在萨兹呼克由于不是如意谷谷主而惨遭南突阙王拒绝相见的经历,辛丘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如意谷谷主……” 守门人听闻,立刻恭谨无比的说道:“原来是如意谷谷主,主君恭候谷主月余了,请谷主随小的来……” 辛丘跟着守门人来到了别苑的游园。 辛丘仿佛置身于世外仙境之中,眼前处处是惊艳之景:廊腰缦回,亭台伫立,流水潺潺,鸟语唧唧,“豆绿”、“白雪塔”、“青龙卧墨池”、“御衣黄”、“洛阳红”、“洛阳锦”、“姚黄”,各种珍稀品类的牡丹竞相绽放,处处姹紫嫣红,显得十分热闹喜庆。 不过她并未想到会看到此番景象,她以为依照牡丹君的坎坷身世,她看到的会是寂寥清冷之景。 “主君,如意谷谷主到了……”身旁的声音唤回了她飘走的思绪。她终于回头看向了牡丹君。 看到牡丹君的第一眼,她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古人的几句诗: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 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 眼前的人不仅仅只是丰神俊朗,他绝对是辛丘见过的人当中最具诗人气质的人。辛丘此刻的感觉说不太清,但她可以十分肯定,如果与他相处久了,她一定会迷上他。 牡丹君身着一袭松垮的白衣,半绾的墨发只用一根玉簪别住,他盘坐在地上,手中拿着葫芦瓢,微微弯腰,给面前的牡丹浇水。 当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时,辛丘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漆黑无神。 辛丘身旁的人无声退下,游园中只剩下辛丘和牡丹君二人。 牡丹君虽双眼不能视物,但他的感觉极其灵敏,从他刚刚给花浇水却能使水不洒到别的地方便可看出。 他“看向”辛丘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章:刺客 “依谷主看,这些牡丹如何?”牡丹君问道。 辛丘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会是问这个,她扫视了一眼各色牡丹,答道:“很美……” “仅仅是很美?”牡丹君不由加深了笑意。 “很热闹……争奇斗艳,却又各有千秋……” 牡丹君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世间百花殊色,牡丹独占九成,谷主喜欢牡丹吗?” 辛丘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忘了牡丹君“看不见”。 牡丹君却仿佛已经洞悉,接着问道:“那谷主可有喜爱的花?” 辛丘答道:“没有……” “……” 两人的话题似乎就此打住。 辛丘觉得自己这样回话定会不讨牡丹君喜欢,她可是来“讨花”的! 于是她补充了一句:“我曾经很喜欢赏花,但自从一个人跟我说了一句话后,我就不太喜欢了……” 牡丹君漆黑如墨的瞳仁微微转动,将葫芦瓢放在地上,极感兴趣的问:“冒昧问一句,是什么话?” 辛丘觉得牡丹君的好奇心真是特别强盛!他在辛丘心目中遥不可及的形象稍微拉近了一点距离。 “她说,我将会折在一个如凤凰花、虞美人般的人手上……” “什么叫如凤凰花、虞美人般的人?” “她指的应该是那种明艳热烈的人吧!” “你信?” “她说的话有时候挺灵验的……” 辛丘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题,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牡丹君写信说有事求助于……本谷主,不知是何事?” 阳光从窗缝中穿透进了密闭的屋内,可尽管如此,屋里依然漆黑一片。 这里是一间储存杂物的仓库房,是小灰最喜欢待的地方。 小灰是一只长着三根细短胡须、头顶上有一小撮白毛的老鼠,在仓库房中,它可以自由穿梭而不必担心生人闯入。 此刻,它正在房梁斗拱中间雕着一个立双式的青色龙头上打盹,每当躺卧龙头时,它会感觉自己仿佛人类中的帝王在俯瞰天下,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令它浑身酥麻。蛛网在在它身侧盘结,阿蛛正在辛勤结网,突然,细小的灰尘随着房屋的轻微震动从房顶飘落,粘在阿蛛结的网上。 有人进来了…… 小灰懒洋洋的睁开眼,黑暗中传来“人类”轻微的对话声,小灰的好奇心顿时被激起。 “突然出现的这么多高手是从哪冒出来的?” “应该不是他的人,现在他身边最多就两个人……” “那么,会不会是这座府邸的主人的……” “很有可能,看样子,这座府邸的主人身份并不简单……” “上次战役我们损失惨重,现今援手未到,我们还要硬拼吗?” 一阵长久的压抑的沉默。 小灰听得兴趣盎然,翻了个身,趴在龙头上,准备仔细偷听。 此时它绝对想不到,它的好奇心将会害死自己。 “什么声音!” 顶尖高手的听力常常优于常人,小灰无意间翻身摩擦梁木的声音,被下方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小灰一听到下方传来的声音,便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它感到浑身发冷,不由想到世世代代流传在鼠辈中的那个说法:鼠即将死亡的时候,就算是生前再养尊处优、衣食无忧,它也会感觉到来自废弃地沟的寒冷。 小灰不想屈服于命运,它嗖的一声蹿了起来,飞速地在房梁上奔跑。 “嘭……” 小灰不可置信的看着穿透自己身体,将自己死死钉在梁木上的暗器,不甘地瞪大了眼睛。 它明明跑得这么快……为什么……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束缚…… “原来是一只行动迟缓的死老鼠……” 下方的人随意瞥了一眼后说道。在他们眼中,即使是人,其生命也卑微渺小,更何况是一只老鼠。 刚才的讨论继续。 “光是他身边的那个老女人就拖延了我们这么长时间,而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没有出过手……” “嗯,我们应该长远布局……” “那么,不如等他离开了这座府邸,我们的援手抵达了再动手不迟!” “行,所有人听令,暂时停止行动,撤退隐匿!” 最后,对话声消失了,夕阳西下,阳光从青瓦缝隙中穿透进屋,照在了小灰的尸体上…… 天刚蒙蒙亮,皇城中的百姓还透着刚苏醒的慵懒,清秋世家清府门口的侍卫就整齐划一的静候两侧,等着从颍州归来的世子。 事情要追溯到一个月前,颍州的一个大型铁矿突然轰塌,导致数百矿工被埋于地底,矿工家属愤怒无比,在几次聚众闹事被压下来后,他们联合地方反动势力,闯进官府劫持了颍州太守徐畅,导致颍州城一片混乱不安。 因为颍州是清秋世家侯爷世袭的封地,颍州之事向来都是由清秋世家处理,而清秋侯清赫病重多年,所以丞相周昭向皇帝请旨让清秋世子清尹晨前往颍州处理矿难一事。 当太阳从东山头欢脱的露出半个脑袋,他们恭候已久的世子的马车终于从街口疾驰而来。 驾车人在府门口阶梯前稳当的停下了车,随即,清秋世子清尹晨绕过仆从的搀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世子!”侍卫们齐声喊道,声音雄厚有力。 清尹晨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阵仗,便猜出这些人已经在此等候了一晚上。 他看不出喜怒的说道:“还以为,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清府管家笑呵呵答道:“这是候夫人的意思,世子刚处理完颍州之事,也算是立功归来,虽说世子心怀仁慈体恤下人,不想让下人们彻夜等候,但夫人说这必要的礼数还是少不了的…” 清尹晨扫视了他一眼,知他只是依命行事,便也没再说什么。 清尹晨回府后,径直去了清秋侯夫人周韶之那里。 “母亲…” 当周韶之再次从深沉压抑的噩梦中惊醒时,感觉恍若隔世。 她依稀记得,梦中的她孤寂的徘徊在宫殿外,漆黑宫殿内紫纱飘来荡去,衬托着宫殿的空旷颓败。 紫纱后,一个单薄的身影伫立不动,微弱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就像个牵线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 周韶之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欲望,那便是走到那人面前,看一看他的模样,听一听他的声音。 可无论她如何用尽办法试图接近紫纱后的身影,却总是跨越不了殿门…她在殿外大喊,喊着喊着竟然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那个紫纱后的身影就此定格成了一幅死寂的画面渐渐模糊,而她就像个画外人渐行渐远。 周韶之想:那种绝望孤寂的感觉她再也不想触及了… 她大口喘气,刚刚缓和了心跳,却在看到锦幔之外的人后再次吓了一跳。 待看见伫立在锦幔外的人是清尹晨,她的脸上便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晨儿,你回来了…” 周韶之知道,颍州之事比较棘手,颍州虽是清秋世家的封地,却脱离了清秋直系的管辖,一直是清秋旁系的地盘,而被劫持的颍州太守徐畅,是清秋直系早年安排在颍州监视旁系的眼线。 颍州有了徐畅的存在,清秋旁系的行为处处受限,所以清秋旁系一直把徐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矿难便是清秋旁系策划,目的是除掉徐畅这枚眼线并趁机栽赃陷害清秋直系。 所以,清尹晨此番前往颍州可谓任务艰巨,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周韶之饶是再相信他的能力,还是在他出发后担忧不已。 如今看清尹晨平安归来,周韶之感觉内心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清尹晨不急不缓的说道:“母亲放心,颍州之事已处理妥善,太守徐畅也安然无恙…” 清尹晨一身白衣折皱,清逸出尘的眉眼犹带着千里风尘的疲倦,但他面上却是毫无波澜,整个人如清风皓月般散发着宁静淡远的气息。 周韶之欣慰道:“辛苦晨儿了…” 清尹晨笑了笑:“孩儿不辛苦,不知母亲这些日子可还好?” 周韶之点点头,“难为晨儿刚回来便跑来看望我,我很好!晨儿也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还有,你父亲近日身体稍有好转,你有空便去看看他吧!但别经常去打扰他,让他好好养病要紧!” “是…母亲!”清尹晨行礼而出。 阴暗的光线像蛛丝蔓延房间各个角落,整个房间像弥漫着一层雾气,檀木桌,沉香炉,落地屏风等摆设幽昧难明若隐若现,如积压着厚厚的历史沉淀和岁月沧桑。 床边,一个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男子半靠在雕花床架上,借着窗边透出的光翻看书籍。 他时不时掩拳咳嗽几声。 当他听闻声响,慢慢的抬起了头。 这是一张清俊秀逸却孱弱的脸庞,跟清尹晨的容颜有五分相似。 只不过,清尹晨的眼神多是淡然宁静,而他的眼神,却像被撕开的黑夜笼罩着荒芒雪野,透出无边的死寂。 那眼神在看到周韶之时闪过一丝惊喜,但那丝惊喜很快便消逝了。 “韶之……” 周韶之走到他的面前,却并未坐下,而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你近来怎么样了?” “还好,不至于病死就是了,你怎么有空来了?” “晨儿回来了……” 清赫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那就好,晨儿他……我总是放心不下……” “我也是……虽然他被人称之为‘书客君’,但在我心中,他始终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说出这番话,让我以为,你曾经是个很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清赫说这句话时,语气带怨,可话刚出口,他又后悔了。 周韶之低下头,像个犯了错却不肯承认的倔强倨傲的孩子,她快速的说道:“你好好休养,我就不打扰你了……” 眼见周韶之转身离开,清赫又着急起来:“你这么快就要走……” 周韶之并未答话,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她忽然转过身来,弯下了腰,清赫的嘴角刚要上扬,周韶之便端起药碗递给他,神情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残忍:“记得按时喝药……” 清赫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 他缓缓收起脸上的一切表情,目光再次变得死寂。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立即去做……”哪怕,日日服用慢性毒药。 周韶之并未因为这哀伤语气而动容,清赫留给她一句落寞的情话,而她留给了清赫一个离去时的清冷背影。 他们夫妻二人此刻都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白色身影。 傍晚时分,周韶之前往清秋府邸的“鹤汀”寻找清尹晨。 清尹晨孤身一人站在鹤汀之上,神形萧索。 周韶之唤道:“晨儿……” 清尹晨转过身来,对周韶之露出温和的笑容。 “母亲……” “晨儿,浮图城城主左霄的养子于一个月后大婚,你备好礼品,准备一下前往浮图城的行程吧!” 说实话,清尹晨向来不喜这些应酬之事,与其与诸多萍水相逢之客觥筹交错,倒不如和择蕴、季苓等好友饮酒烹茶来得痛快。 但他还是点点头:“孩儿知道了……” 他早已习惯不动声色的接受并做好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母子二人看着鹤汀上飞舞着的白鹤,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周韶之转头看着清尹晨,几番欲言又止。 “母亲有话直说无妨……”清尹晨忽然说道。 周韶之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晨儿,说实话吧,此次浮图城之行,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清尹晨微讶的看向周韶之。 定定地看着清尹晨,周韶之产生了一种豁出一切的决心。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你生下来便患有胎毒导致多年卧病在床吗?你不是一直念念不忘那个用自身血液替你解毒的无名医女吗?还有,你一定想知道,为何我与你父亲明明是结发夫妻……却疏离淡漠至此地步……” “如果说,这一切事情都是颗颗碰撞的珠玉,那么浮图城一行,就是那根串联珠玉的丝线…循着它,你可以找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清尹晨的神情依旧淡然如水,可双眼却缓慢的眨了一下,那一眨眼如蜻蜓点水时缓缓于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一切事物都活了过来…… 他其实并不惧怕母亲话里的含义,因为,为了接近那隐秘而痛苦的真相,他等了十几年。 待清尹晨一走,周韶之便对身后的人说道:“如你所愿,我把他派到浮图城去了……” 身后缓缓走出一个黑袍人,其隐在衣帽内的面容使人无法看清。 “夫人似乎还有一丝犹豫不决?” 周韶之点头:“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 “新皇登基,清秋世家被官兵抄家,清赫与清尹晨皆被问斩于闹市之中,整个清府,只留下了你一人……” “如果你不让他去浮图城,这就是你们清家未来的结局……”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此言了,周韶之还是不禁冷汗涔涔:“不要再说了,我早已见识过你预言的可怕性,我一切听你的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五章:赠牡丹 就在牡丹君准备回答辛丘的问题时,园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能听到来者洪亮的声音。 辛丘看到牡丹君轻轻皱了皱眉。 很快,有两个人出现在辛丘视线中。 此刻,那两个人站在桥边纠缠不休,一个拼命往前闯,一个百般阻拦。 “温宵公子,没有主君的允许,你不能进游园!” 说话的男子年龄较大,鬓边点点霜发,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严肃稳重。 而被他阻拦的那个人则身着华服,腰间佩戴着香囊玉佩,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皮肤洁白细腻,大大的眼睛,看样子比牡丹君略小几岁,别人可能会觉得他的这张脸讨喜可爱。 但他一开口,眼底满是市侩和精明:“温如玥,你真以为温家是你一个人的?游园也是我温家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进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即使是你这身衣服,只要我想要,你也得给我脱下来!” 牡丹君在他闯入的那一刻,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脸上的表情带着身居高位者的冷漠、威严与疲惫。 “温宵公子,若不是主君辛苦经营着温家,温家早就落魄下去了,你还能像如今这样锦衣玉食吗?主君还安排你明年进入国子监就学,主君作为兄长已经算十分尽职尽责了!你怎么能对主君如此不尊重?”中年男子义愤填膺道。 “你只是温如玥的管家,成天只知道拍什么‘牡丹君’的马屁,我懒得跟你废话!”温宵轻蔑的说道。 “你……”中年男子气得满脸通红,“若不是我还懂得尊卑分明,我绝不会容许你……” “子初!”这时,牡丹君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温宵以为温如玥会将无礼至极的中年男子斥退,毕竟中年男子只是个低贱的管家,而他自己则是温如玥的弟弟,另一个温家的主人。 温宵得意洋洋的看着中年男子。 谁知,牡丹君接下来的话让人措手不及。 “子初,我允许你不分尊卑,用任何语言,说到他惭愧、羞耻、自省、离开为止!” 子初顿时笑容可掬,脸上的皱纹像菊花绽放,但一面对温宵,立即横眉冷对。 “温宵公子听到了吧!主君现在不想见到你,如果温宵公子识好歹,就该明白现在主君乐于看见的是面前这个秀丽的女子,而不是你这张圆润白腻到可堪与蒸笼中的包子混淆不清、称兄道弟的脸!” 温宵怒极:“他一个瞎子,谈什么看见不看见?” “有时候人的本质是无形的,只可意会不可眼观,我嘲讽的可不是温宵公子的包子脸——有的人包子脸更显纯洁可爱,而你的包子脸下则埋藏着祸心、贪心、恶心!” 辛丘差点佩服地鼓起掌来。 这位子初管家真是牙尖嘴利,口才了得! 温宵气得直跺脚:“你你你……太可恶了,温如玥,你就是这么纵容手下羞辱我的!别忘了我们温家帮了你母子俩多大的忙!没有我们,哪有你的今日!” “只要你们不来烦我,我还是懂得感恩之心的……”牡丹君淡淡的说道。 最后,温宵还是被子初管家赶走了。 游园里再次只剩下牡丹君和辛丘。 “别人看我表面生活是何其光鲜荣耀,其实内里生活乱如麻,败如絮……有的人,既依赖我,又想摆脱我,既害怕我,又厌恶我,既崇敬我,又可怜我,所以在我生活中,施予与索取总是等重……”牡丹君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用揶揄自嘲的语气对辛丘说道。 辛丘问道:“需要我帮你摆脱他们吗?”刚问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她根据求助信来到这里帮助他,又被迫向他求取牡丹,不也是既施舍他,又向他索取吗?她庆幸此时牡丹君看不到她脸上的纠结神态。 “怎么摆脱?”牡丹君挑挑眉问道——此刻的他眼睛有了些许神采。 辛丘弱弱的答道:“……帮你离开他们……” 辛丘没想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牡丹君突然万分激动的大迈一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懂我对不对?你跟我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我的眼睛只看得见无边无际的黑暗,而你常年住在如意谷,面对的是一成不变的皑皑白雪,我们都是孤独的……” 辛丘呆愣的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作何反应。 牡丹君得不得回应,自责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语气变得特别温柔。 辛丘忙摇头:“不……我……我只是……是的,我是被你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因为,这与你给我的最初印象实在是反差太大,但是我觉得你这样——挺可爱的!” 牡丹君嘴角上扬,显得很愉悦。 “你也一样,我以为如意谷谷主会高冷至极,但你的表现很令人意外!” “这样,我的计划就更有意思了!” “什么计划?”辛丘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写信向你求助吗?因为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我想离开洛阳,离开‘他们’……” “你……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 牡丹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起了自己的往事:“我从出生起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因为天生如此,并不是那么难以适应,因为我听觉、嗅觉、触觉极其敏锐,母亲给我念书,我也能过‘耳’不忘,所以我的生活并不单调乏味……我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生活中只能听、闻、触、记,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一个花匠在描述牡丹的色彩……” “红得热烈,白得高贵,紫得高贵,蓝得澄澈,黄得明艳,黑得神秘,绿得清新……我才知道,原来别人的生活是那样色彩斑斓啊!” “而我,眼中只有黑暗……” “即使我成为了‘牡丹君’,得到世人赞誉,我也永远也不会忘记,初听闻牡丹缤纷花色时的绝望、自厌与震惊……” “后来,我不肯去洛阳以外的地方,因为只有洛阳城的牡丹,有世间最繁华绚丽的色彩,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手握繁华,坐拥热情……” “可是,你却越来越孤独了对吗?”辛丘的神情无比柔和。 “没错,我只是在画地为牢罢了……”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武功天下第二,我想以千金重聘,请你带我去洛阳以外的地方……” “可是……”辛丘为难的开口。 “不需要太久,一个月就好,请你不要拒绝……” “我很想答应你,但是……”辛丘决定实话实说,“我不是如意谷谷主……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只是她的徒弟……” “而且我武功不高,只会医术和轻功……” 接着,辛丘把如意谷身死,两个徒弟决定代替师父去帮助来信者,段瑾被苏清欢俘获,以及自己替苏蕴求牡丹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辛丘好怕牡丹君听完后会让人把她赶出去,然而,牡丹君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是一言不发,像是在沉思。 “你……在想什么?”辛丘咬着下唇。 “别紧张,我只是在想,你与你的师弟……或许能多一个同路的伙伴……” “啊?” 牡丹君故作严肃的问道:“你们觉得‘牡丹君’与你们作伴如何?” 辛丘哭笑不得:“甚好!”她心中想,她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段瑾的武功高强,应该也能很好的保护他上路。 傍晚时分,辛丘离开牡丹君别苑,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一缕细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刚刚用手将其撩开,目光便无意中扫过街上的一道身影。 她瞳孔蓦地一缩,追了上去。 在巷子里,辛丘追上了那人,当看到那人的模样时,她难以置信的开口唤道:“许大娘!” 许大娘缓缓转身,辛丘注意到她消瘦了许多,而且身上密布着伤痕。 “许大娘,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辛丘一脸不解,而且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现,让她心情格外沉重。 “辛丘,我用生命为你们延长了美梦的时间,现在,是时候该醒了!” 辛丘到达苏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苏府灯火通明,她急于见到段瑾,没有看到屋檐上闪过的黑影。 苏府大厅里,苏清欢和苏蕴坐在桌前,地上是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段瑾。 辛丘绝对想不到,自她走后,段瑾被带到了苏府,趁苏清欢一时不备,解开了手上的绳索想要逃走,被苏蕴身边的高手满府追着跑,闹得苏府鸡犬不宁。 好不容易把他给抓了回来,苏清欢气呼呼地把他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所以辛丘进门看到了这一幕:段瑾躺在地上,脸上有几道血痕,绳索勒得他脸上一片青白,看样子凄惨无比。 辛丘既心疼又愤怒,对苏清欢和苏蕴说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苏蕴冷冷答道:“我猜你这师弟是属猴的吧,上蹿下跳真能闹腾!” 段瑾看见辛丘后欣喜万分,竟然也没有反驳苏蕴的话:“辛丘你放心,我没事!” 辛丘还是有些不放心,问苏蕴和苏清欢:“我能不能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苏蕴没有出声反对,算是同意。于是辛丘替段瑾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苏清欢好奇地问辛丘:“你没带回牡丹啊!牡丹君是不是也像为难我哥一样为难你?” 辛丘点点头:“实在很不幸,我是被赶出来的!” “唉!我就猜到了!没关系,我知道让你去求牡丹太为难你了!今晚你就住在苏府吧!明天你想走就走!” “那我师弟呢?” 苏清欢笑了笑,“辛丘姐姐,你就把他再借给我玩几天嘛!我保证不伤害他!” “你你你!最毒妇人心,我是物品吗说借就借?” 苏清欢说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苏蕴在一旁嗤之以鼻:“无聊的小孩!” 次日天刚亮,苏府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清欢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看到眼前的状况后顿时目瞪口呆。 牡丹君一脸恬淡的笑意站在院子中央,他身后是站得笔直的排成一排的随从,他眼前是摆放在地上的排成一排的牡丹——如此整齐对称! 一向面无表情的苏蕴此刻神情激动地站在几十个种类的牡丹花前,痴迷地念着牡丹花名。 “豆绿……” “白雪塔……” “青龙卧墨池……” “御衣黄……” “洛阳红……” “洛阳锦……” “姚黄……” “乌龙耀辉……” “凌花湛露……” “金谷春晴……” “兰田玉……” “玛瑙荷花……” “……” 苏清欢打断了苏蕴的话语,匪夷所思地问道:“哥,这是怎么回事?牡丹君爱上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六章:浮图城 苏蕴没有理会苏清欢的话,而是绕有深意的看了眼牡丹君,然后朝手下招了招手。 立刻有一人恭谨地递上了一个长方形物件。 苏蕴示意那人把物件交到牡丹君手上。 当牡丹君的手触摸到物件表面的纹理时,嘴边的笑容立即凝固。 他知道那是什么——奉天诰命龙纹盒! 牡丹君打开龙纹盒,果然在里面摸到了一封圣旨。 “牡丹君想必已经猜出圣旨的内容了吧!”苏蕴说道。 牡丹君的表情万分苦涩。 “原来你是朝廷的人,你来到洛阳,就是专门来送这道圣旨的吧!” “对,也不对,我是顺道来送圣旨的,来到洛阳主要还是为了你亲手种植的牡丹……”苏蕴答道。 “不知阁下真实身份是?” “风啸王爷择蕴……” 牡丹君叹了口气:“这次又是国子监司业?” “不错!” “什么时候去赴任?” “最好在三日后……” “我可以不去吗?” “你曾经说过,‘牡丹不离身,不出洛阳城’,为此一直不肯接受朝廷的任命,三番五次辞谢国子监司业之职,可现在,你亲手把牡丹送出去了,我想,你是不是也应该走出洛阳城了?” “牡丹君,这次,你可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牡丹君苦笑:“若不是相信她的为人,我会以为她是你派过去设计我的……” “自然不是,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唉……”牡丹君深深地叹了口气,苏蕴看出他一脸不情愿。 苏蕴狐疑的看着他:“牡丹君不会逃走吧?” “我一个瞎子,又能逃多远呢?况且我也不想连累我的朋友,你放心,我三日后定会出发前往上京……” 辛丘刚推开房门,便看见牡丹君背对着她伫立在门外。 “牡丹君?”辛丘诧异的唤道。 想不到他这么早便赶来苏府,她正好把考虑了一夜的事情和他商讨商讨。 辛丘昨晚一夜未眠,一直想着许大娘告诉她的话,总之,不管她和段瑾以后将会面对什么,他们最好不要带着牡丹君上路。 不过,如果牡丹君执意要跟着,凭辛丘的性格,估计也不会拒绝。 辛丘正欲开口,牡丹君却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先她一步说道:“我恐怕要独自一人离开洛阳了……” 辛丘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下一个目的地可能不是上京……” “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的确不是上京,而是浮图城,你改变主意了,不和我们结伴而行吗?” “朝廷的人带来了圣旨,我三日后要去国子监赴任……” 辛丘虽然心中遗憾,但也大大松了口气,她刚刚正想对他说——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与他们同行,这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既然现在他另有选择,她也没什么好忧虑的了! “牡丹君,或许这对你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与我们一起离开,你只能暂时逃避现实,但前往上京就不一样了,你那是寻觅更高更阔的天地,是追求美好的前途……”辛丘真心实意地说道。 “可能吧!但最好的选择不一定是最满意的选择,我更愿意与你们一起走遍天下,潇洒江湖……” 辛丘沉默。 牡丹君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一步,问道:“辛丘,你会骑马吗?” 辛丘答道:“嗯……” 辛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么,你可愿意骑着马带我去洛阳郊外走一回?” 苏蕴和苏清欢依照承诺释放了段瑾,三人刚刚准备去见辛丘和牡丹君,便看见他们在苏府门口牵着一匹马正欲出门。 段瑾还来不及呼喊辛丘,辛丘便和牡丹君骑上了同一匹马,如一阵风般呼啸而去。 对于牡丹君而言,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牡丹花开得正好,像一个天真无忧的少年一样,鲜衣怒马地穿梭在洛阳街巷,是他开始漫长官宦生涯之前唯一一次离庙堂最远、离江湖最近的美好尝试。 三日后,辛丘和段瑾前往浮图城,牡丹君前往上京。 苏蕴和苏清欢亦出发前往浮图城,只不过,他们与段瑾、辛丘之间并不知晓对方的目的地。 离开苏府前,苏蕴看着下人搬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上马车,心情无比惬意地嘴角上扬,苏清欢则极其无奈地看着他。 “哥,你一路搜寻了这么多的东西,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让你带上路了,难道你还没有找到你想要的?” “所谓有备无患!我一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苏蕴神采奕奕的说道。 清尹晨在家中待了几天,开始带着贺礼出发前往浮图城。由于上京距离浮图城较远,而浮图城城主养子举行婚礼的日期趋近,所以,他选择骑马出行,贴身侍卫宁戌跟在他的身侧。 按理来说,一个区区城主养子,并不需要清尹晨亲自前往祝贺,但这个城主养子的身份并不简单——他被人称为“撷芳君”,与清尹晨并列音懿四大君子之位。 一路上,清尹晨闲来无事,又在掉书袋子,给他那武功高强的小侍卫宁戌讲述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的历史。 可怜宁戌小侍卫听得昏昏欲睡…… 辛丘和段瑾进入浮图城时,浮图城正迎来一年一度的雨花节。 络绎不绝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浮图城,城里的客店几乎全部住满,街道上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断。 浮图城盛产玉石,而且一年四季风景优美,秋天片片银杏林把这里染成金黄的世界,春天花开满城五彩缤纷,夏天碧荷白莲一望无垠,冬天则银装素裹,银河万里。 一进城,段瑾便拉着辛丘进了浮图城中最有名的饭馆。 “水晶肘子,糖醋排骨,叫花鸡,香煎鸡蛋豆腐,竹笋炒肉,还有,再来一盘三层玉带糕和雪蒸糕,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段瑾一口气点完这些,心满意足地咂咂嘴,仿佛那些美食已经进了他的肚子似的。 “竹叶青就不必了…”辛丘对店小二说道,“来一壶碧螺春就可以…” 段瑾哀求的看着辛丘:“辛丘…我想喝酒…” 辛丘无视他的哀求,纤手一指:“你听,隔壁说书楼的声音都传到这来了…” 隔壁说书楼,说书先生案板一拍,精神抖擞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 此时他正在跟游客介绍雨花节的来由。 “雨花节持续十天,一般定于春季时雨时节,是个延续了两百多年的赏玉大会,期间各地商贾、富人、贵族齐聚一堂,名流荟萃。” “他们赏玉购玉,四处浏览名胜古迹,轰轰烈烈的带动了整个浮图城经济的发展。大家如今看到的浮图城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然而谁能想象得到,三百多年前,浮图城是全国有名的贫民窟!” “三百二十五年前,一代帝国翼风国为旭国所灭,翼风国皇族从上京逃到潇都,带领满城百姓抵抗旭国军队,最终被旭国整个屠城。” “从此,潇都夜夜可闻鬼哭,可见鬼影,成为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 饭馆里,段瑾和辛丘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跟许多人一样,他们脸上露出了悲伤惋惜的表情。 说书先生提到屠城,大家立即想到的,并不是三百多年前的翼风国被灭时的屠城,而是发生在七年前,岚国灭亡旭国的那场惨烈的战争。 登时,对过去记忆尤深的老人们,眼前仿佛闪现无数尸体堆积如山,人们凄惶哀嚎的场景。 谁能想到,曾残忍屠戮翼风国的旭国,有一天,也被另一个国家灭亡呢? 辛丘怔怔盯着桌上茶杯里的碧螺春,仿佛突然看到一个人在清澈的茶水中向她招手微笑,可随着茶叶起浮不定,那人再也看不见了…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出现了幻觉。 说书先生低沉有力的声音到这里时突然被另一个声音取代。 那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鹂婉转歌唱,又带着丝绸滑过玉石般的妩媚,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段瑾诧异的回头看,便见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十七八岁左右的美人。 美人额间一朵海棠花钿,容光焕发,生的是天香国色。 她挑眉仰颈,气质高贵容颜明艳,接过隔壁说书先生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屠城之事过了五十多年后,旭国宣武皇帝命令全国高僧来到潇都超度亡灵,并听取僧人意见,为了驱除邪祟改潇都名为‘浮图城’。” “可尽管如此,浮图城再也不复潇都时的昌盛繁华,只有数万贫民充斥其中,直到这种局面因一个人的到来而彻底改变…” “二百五十六年前,落魄贵族左家子弟左铭来到浮图城,偶遇玉匠云易,不仅改变了他们两人的命运,也决定了浮图城今后的命运。” “玉匠云易告诉左铭,浮图城四面环山绕水,珍奇玉石不计其数,犹以雨花石最多,羊脂白玉最贵。” “后来,左铭绞尽脑汁开创了浮图城的雨花节,通过开采浮图城的玉石矿,吸引各地富商与顾客,增加了浮图城的人口,促进了浮图城方方面面的发展,最终改变了浮图城贫穷落后的现状,他自己也成为一方巨贾。” “如今的浮图城的第一富,亦是浮图城城主,就是他的后人。而玉匠云易,依旧注力于钻研玉石,最终成为了天下第一玉师。” 这是激动人心的浮图城蜕变历史,也是落魄贵族的奋斗史,酒馆一众人对说得头头是道的女子交口称赞,隔壁听书楼也传来鼓掌声。 只听得隔壁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辞嬅,你又在砸你老爹的饭碗了!” 美人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个美人是隔壁说书先生的女儿,怪不得口才了得! 美人笑着坐在段瑾和辛丘旁边的一张桌子,店小二立马殷勤地跑过来问她要吃些什么。 周围的人小声的议论起来。 “你不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浮图城第一美人唐辞嬅啊!” “原来如此,早听闻浮图城盛产美人,我这一路走来,所遇见的美人无数!可这位能使那些美人全都黯然失色……” “要是能够娶到她,此生无憾了!” “听说她的家父要求高、管得严,你这样的还入不了他们父女俩的法眼!” 隔壁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传来,人们的议论唐辞嬅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七章:英雄救美 辛丘和段瑾走出饭馆,朝着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在客栈安置好马匹与行囊后,两人前往浮图城城主府拜访城主大人。 他们来到城主府恢宏壮丽的大门前,向守门侍卫说明了来意。 让辛丘和段瑾想不到的是,左府侍卫对他们极其热情,一听到他们是如意谷谷主的两个徒弟,便立刻去通知左府管家。 没过多久,左府管家来了。 左府管家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子,一身长袍搭在身上松松垮垮,像一个道士,而且他的眼眶下陷,目光锐利,仿佛随时都在窥探别人的一举一动。 他询问辛丘二人现今居住何处,得知他们住在客栈后,左府管家真诚的表示,城主大人希望他们居住在城主府,以便更好的“帮助”城主大人解决问题。 于是,这天下午,辛丘和段瑾回到客栈,牵着马匹,带着行囊前往了城主府邸。 半路上,辛丘对段瑾说道:“阿瑾,我突然想去买点东西,你先把我们的行囊送到城主府吧!” 段瑾欣然应允,于是辛丘一个人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然而,辛丘并没有去买东西,而是来到一个偏僻的民宅聚集地,这里行人稀少,房屋陈旧,道路错综复杂,显然居住在此的一定不是富贵之人。 辛丘在附近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那间门前长有一棵枣树的民宅,她低头展开手中的手帕,然后攥紧,走上前敲了敲民宅的门。 敲了许久,依然没有人来开门——难道这是间空宅? 辛丘纳闷不已,是她记错了还是许大娘记错了? 她再次展开手帕认真端详。 在雪白的绸缎上绣着一些图案——汪洋大海上半个红色太阳缓缓升起。 在洛阳时,许大娘把这条手帕交给她时是这么说的:“我原以为我会命丧于洛阳,但关键时刻,四个戴面具的神秘之人突然现身救了我,他们说救我是奉主人之命,我问谁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却不肯告诉我,只交给我一条手帕,让我交给你们,并对你们说,去浮图城,找一个认得此图案的人,只有他才能化解你们眼前的灾难……” 当时辛丘问道:“浮图城那么大,我应该去哪里找这个人?” “去浮图城最西边的旧城区,找到一间门前植有枣树的民宅……” 辛丘重新回忆了一遍,确信她并没有记错,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间民宅空无一人? 见天色已晚,她带着疑惑和不安离开了旧城区。 段瑾把马匹和行囊送到城主府后,坐在房间等了许久仍不见辛丘回来,于是离开城主府来到了大街上。 逛了一圈,段瑾渐渐被街边各种新奇的事物迷住了,一会儿看木偶戏,一会儿买各种吃食。 此刻,他手中拿着糖人儿,悠哉悠哉地穿梭在人群中,忽然看见前面的人围了一圈。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小贩正在推销他的石头,哦不对,是雨花石! 五颜六色的雨花石在灯光下仿佛一颗颗璀璨的宝石,精致奇巧的形状又好像精心打造的美玉。 小贩舌灿莲花,向各地旅人介绍雨花节的习俗。 “左铭开创的雨花节不仅仅只是为了赏玉,爱情也是雨花节的一大主题!左铭规定,雨花节时期,年轻男女若是有意中人的,便将对方和自己的名字刻在雨花石上,在雨花节的第一天扔进河里,河流四周的酒肆茶馆会在河边点上五颜六色的灯笼,男女皆可以在晚上下河去捞雨花石,若捞到有自己名字的雨花石,而自己又恰好喜欢雨花石上另一个名字的人,便上岸找到那个人,和他(她)共度这个佳节。如果两个人互相心仪,双方又恰好找到了刻有自己和对方名字的雨花石,历代城主都会在雨花节的最后一天给予特殊奖励呢!” “那要是没喜欢的人呢?”一旁的段瑾好奇的问。 “那也无妨,”只见小贩对段瑾笑了笑,“小公子可以刻一些关于爱情的诗句,没准捡到的那个人就是小公子的有缘人呢,别说,这曾经也成全过不少佳话!” 段瑾难得害羞地通红了脸,轻声嘀咕道:“有…缘人……我才不急呢……”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小贩的雨花石很快被抢购一空。 段瑾也买了一颗雨花石,将其揣在兜里后,他继续四处闲逛。 在拐过街角时,段瑾在巷口看见几个男子围着一个女子起哄调戏。 女子连连后退,看样子楚楚可怜,那群男子却紧追不舍,眼见女子被他们逼到巷子深处。 段瑾心想,浮图城现在人员混杂,难免有几个好色之徒看见路边的美人便起了不轨之心。 他大喝一声,走到了歹徒面前。 “你们光天化……” 段瑾还没有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对方便一顿猛喝:“废话少说!我只问你,你这多管闲事的打不打得过我们!” 段瑾愣住,随即大怒道:“敢小瞧我?我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说完,段瑾拔剑。 那群人哈哈大笑:“这是哪来的小孩玩具?看样子还挺逼真的!” 段瑾扶额嘟囔道:“年龄太小果然不适合行走江湖!” 那群人应道:“是啊!容易被揍的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得!” “不……”段瑾抬眼,目光如炬,“年龄太小,却教训成人,容易被人批评成‘不尊老’!” 段瑾话音刚落,便腾空而起,举起宝剑朝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刺去,却在最后剑锋一转,改‘刺’为‘割’,不过眨眼功夫,那名男子的衣服变成一片片碎布落在地上,他的身躯上却没有一道伤口。 所有人目瞪口呆。 段瑾往剑上吹了口气,瞥了他们一眼,问道:“还没看够吗?那再给你们表演一个,不过这次不要剥衣,来个剥皮吧!” “啊啊~赶紧跑啊!”所有人回过神来,一溜烟的跑走了!那个光溜溜着上身的人跑得最快。 段瑾翻了个白眼:“胆真小,没意思!” 这时,一人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咦……还有没跑的?原来是你!”段瑾看向笑声的来源,当阴暗角落里的人缓缓走出来时,他发现刚刚受欺凌的女子竟然是白天在饭馆里遇见的唐辞嬅。 唐辞嬅的潋滟双目含着笑意望向段瑾,叫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 “多谢小公子拔刀相助!” 段瑾说道:“我不是什么小公子,你可以直接叫我段瑾……”又一本正经的说:“或者少侠也行!” “少侠……“女子掩唇低笑,“你好可爱哦!我叫唐辞嬅,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我辞嬅姐姐,我好想有你这么一个机灵可爱的弟弟!” 段瑾害羞的红了红脸,点点头。 “阿瑾?”一声呼喊拉回了段瑾的思绪。 辛丘刚刚从巷子外经过,然后又突然探回了头,当确定巷子里的人真的是段瑾后,她立即走了过来。 “阿瑾,你怎么会在这?”辛丘问道。 唐辞嬅先一步替段瑾回答道:“阿瑾刚刚从一群流氓的手中救了我……”段瑾点头。 辛丘挑挑眉,有些诧异……阿瑾?这么快就喊上昵称了? 唐辞嬅笑道:“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辞嬅想邀请姐姐和阿瑾前往说书楼做客,不知姐姐和阿瑾能否赏脸莅临寒舍?” 辛丘说道:“我叫辛丘,你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此刻夜已深,我和阿瑾要早点回去休息,来日有空再拜访你家吧!” 唐辞嬅有些遗憾:“那好吧,辛丘,阿瑾,你们有空一定要来哦!” 走出巷子时,她一边亲昵地挽着辛丘的胳膊,一边拉着段瑾的小手,热情洋溢却并不惹人厌烦,一两句话之间,就让人放下戒备,对她心生好感。 她说:“要是你们来啊,我一定把我家老爹赶下说书台,我亲自上台说书给你们听!” 段瑾和辛丘皆笑了起来。 忽然间,辛丘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站在一棵大树下。 那个女子与唐辞嬅有着旗鼓相当的美貌,可是她看起来却不太友善,双手抱胸冷冷的盯着他们三个人。 辛丘正疑惑时,再看过去,那女子忽然消失不见了。 “天帝七子亭瑜诞生之时,其母误吞一个奇怪的甜果,后亭瑜出生并长大,越发嗜甜。最终变成了一个怪物肉球,吞噬着沿途所见一切带甜味之物。天帝大怒,将亭瑜之母变成了一个甜果赐予亭瑜食之,亭瑜食后呕吐百年,最后从肉球恢复原身。其呕吐之物落入人界,变成一片甜果林,人食之将永失味觉。亭瑜恢复原身后,自请守于无望海,无望海下,魔界之魔诱之成魔。” 窗外竹叶飒飒作响,浓密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房间外面一片漆黑。借着房间内的灯光看完这梅花扇上的故事,辛丘和段瑾深吸了口气,头皮发麻。 这是他们收到的第三把梅花扇,自从三天前来到浮图城城主府后,左府管家便领他们来到这偏僻的客房里,让他们等城主得空时再去见他。 可三天来师姐弟两人连城主一面都没见到。 倒是每天晚上都能收到一把梅花扇,扇的正面画着梅花,像滴滴血迹一样,扇的反面则写着莫名其妙的故事… 第一把梅花扇上讲的是朋友反目成仇的故事,第二把梅花扇讲的是恋人阴阳两隔的故事,而如今这第三把,讲的是弑亲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八章:梅花扇 辛丘和段瑾以为这是城主大人的恶趣味,第一天收到梅花扇时,便委婉地询问左府管家这梅花扇是从何而来,左府管家却不答反问: “要让一个人了解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段瑾与辛丘面面相觑。 接着左府管家自问自答:“是让他们身临其境……” 辛丘反应过来了:“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帮城主大人解决的事情与这有关?” 左府管家不置可否:“耐心读一读梅花扇上的故事吧!三天后没准会有一番‘奇遇’……” “那这个梅花扇到底是谁……”辛丘还没说完就被左府管家打断。 “连武功高强的你们都找不出悄悄递送这梅花扇之人吗?”左府一个反问,让十分要强的段瑾连连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把这梅花扇的主人找出来。 对于左府管家故意卖关子,辛丘和段瑾也不再好问什么,只好四处打听近几年城主府发生的事情。 竟然让他们打听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 据某些浮图城百姓讲,近几年出现了一个有关左府的可怕传言。 传言讲,几年前浮图城城主左霄性情大变,开始喜欢虐杀年轻漂亮的女孩,左府花园下的泥土都是那些女孩的血肉。 接着,段瑾和辛丘又发现,收到的梅花扇竟然是人皮制成的,因为有一天,他们在光滑细腻的扇面上发现了一颗人体上的痣。 当时,段瑾脸色苍白,恶心欲吐,将梅花扇甩手一扔。两人相对沉默着,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甚。 因此,两人对一直未见过面的浮图城城主左霄的印象极其不好,暗地里又打听出了许多他的负面事迹。 例如,左霄年逾三十却未婚,曾经收养了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养子,被人猜测成有断袖之癖…… 左霄曾经与玉匠大族的云家发生纠葛,云家将其告上朝廷,最后他收买了朝廷官员才摆平了此事…… 更离谱的是,有人说左霄其实是来自地狱的鬼煞,肉身早死,因此才需要吸取少女精气,城主府内时不时发生命案便是铁证! 总之,浮图城城主的“风评”着实不佳,但由于浮图城城主之位是世代沿袭,而且左霄在治理浮图城方面无可指摘,因此,浮图城百姓对其仍怀有敬重之心,这些传言私下当成儿童睡前故事聊聊就好,要是有人敢当街议论这些传言,便会被群起攻之,甚至被五花大绑送到官府。 当然,历代左家家主作为浮图城中的一城之主,既是官也是商,这些送进去的人十之八九没有好果子吃。 辛丘对段瑾说:“阿瑾,依我看,这左府鬼怪并无,人祸倒有!我们便等等看左府管家指的‘奇遇’究竟是什么吧!” 收到梅花扇的第三天,“奇遇”果然来了! 第三天晚上,段瑾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后,辛丘收拾床铺准备睡觉,在幽暗的灯火下,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修长的影子。 辛丘蓦然转身,发现房间内又只剩下她一人。 烛芯噼里啪啦的响,烛光竟然逐渐变成青绿色,她心中暗呼不妙,急忙扑了过去,可蜡烛还是在下一瞬间立即扑灭。 她跌倒在桌旁,室内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玉白的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给房间镀上了一层银色,可角落边的落地花瓶因角度原因还是一片浓稠的黑色,花瓶中的花像被一只手拂过,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人的轮廓。 饶是早就猜到事情可能会很诡异,此刻辛丘还是控制不住的慌乱。 她缓缓摸黑爬到床边,拿起剑护在身前。 外面风声、竹叶声一齐响起,凄凄飒飒,辛丘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中出现的轮廓,手心渐渐出汗。 黑暗中逐渐现出一片雪白,看形状是身上穿着的白衣。 白色衣袂飘飘,带来一阵寒风,一张苍白人脸的轮廓也在此时逐渐清晰…… 辛丘紧盯着来人,不由低呼出声:“…师父!” 长着“南宫姹芜”的脸的人缓缓走向辛丘,声音竟然也与南宫姹芜一模一样,只是不复从前的温和,阴冷如地底深处的蛇嘶嘶吐着信子,让人听了心底发寒。 “辛丘,别来无恙啊!” 在她开口的那一刻,辛丘感觉自己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头脑昏昏沉沉,竟然真的把面前这个“人”当成了南宫姹芜——就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蛊惑她、命令她、要挟她一定要这么做似的。 因此,她放下手中的剑,呈现出一种亲昵信任的姿态,迷惑地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不是死了吗?” “南宫姹芜”慢悠悠的走近她,缓缓说道:“辛丘,我送你的梅花扇,你可还喜欢?” 她洁白纤长的手拿起桌面上的梅花扇,目光带着绵绵不尽的悲伤与哀怨。 “原来是师父送的梅花扇啊!” “是啊!” “可我觉得这些故事好奇怪呢!为什么不是弑亲,就是爱人反目呢?” “那辛丘想要看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我想要看一些美满幸福的故事……” “可是辛丘啊!所谓文如其人,这些故事,是我亲手写的,我这一生从来就没有美满幸福过,我又怎么写得出那种故事呢?” 姹芜将梅花扇重新放回桌面,看着辛丘的目光无比幽怨。 “辛丘啊!你的一生,是否幸福美满过呢?” 她的话让辛丘一愣。 “我……我不知道啊,师父你知道的,我的记忆丢了!” “你的记忆为什么丢了呢?是那些记忆让你不愉快吗?” “不愉快?”辛丘懵懂无知的看着姹芜。 “如果不是十分不愉快,你为什么会丢了那些记忆呢?” 辛丘也想知道为什么,于是,仿佛感应了她的想法,她脑海中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不断重复的问题。 “为什么忘记?” “为什么把记忆丢了?” “那是些怎样的记忆?是让你痛苦、内疚,还是绝望?” “为什么忘记?” “为什么把记忆丢了?” “那是些怎样的记忆?是让你痛苦、内疚,还是绝望?” ………… “啊!”辛丘的脑海像要炸裂似的,她崩溃的大喊一声,闭着眼疯狂地摇头。 “姹芜”此时再次开口,她一说话,辛丘脑海中的声音登时消弭。 “这三个故事里的人,都背叛了他们曾赖以生存的东西,比如友谊,爱情,或信仰……” 她一字一句缓缓说着,是生前给段瑾传授知识时的耐心模样。 辛丘愣愣地看着她。 “而你,背叛了你的品德……” 辛丘背叛了她的品德…… 辛丘正为她的话语迷惑不解,她突然呵呵一笑,飘到辛丘身边,辛丘浑身像被某种力量紧紧压制,连气也喘不过来,眼前一片黑暗。 过了一会儿,辛丘额头那里传来一片凉意,在她昏迷的前一刻,依稀感觉有人近距离地贴着她的耳边说道: “亭瑜噬母,已犯五逆之罪,地狱孽火必将焚之骨肉魂魄,汝亦如此…” 辛丘彻底昏迷了过去。 而隔壁房间,段瑾亦遇到了同样的场景。 只见风吹帘动,蜡烛熄灭,一个面容清癯脸色苍白的男子出现在段瑾面前。男子的神情哀伤无比,轻柔的眼神就像夜晚朦胧的海棠花瓣,片刻不离的凝视着段瑾。 段瑾感到震惊无比,这个男子是如何在眨眼的功夫里出现在他眼前的? 奇怪的是,他看见突然出现的男子,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反而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段瑾小声问道。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这么一句让段瑾感到奇怪的话。 男子的语气交织着欣慰、伤感、不舍、怜爱、内疚等情感。 不知为何,听到此言,段瑾莫名其妙地湿了眼眶。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他的父亲才会对他说的吧? 可是,他那个居住在段家的父亲,自从他前往如意谷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一面。 他不知道段瑾现在多高了,长成什么样子了,性格是活泼还是内敛,梦想是什么——只因为他丝毫也不关心段瑾! 段瑾咬着牙,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悲伤,就像是有人在他心上拨动了弦,弹了一首充满伤感回忆的哀伤乐曲,感染了他的情绪。 “你究竟是谁?”段瑾努力镇定了情绪,提高音调再次问了一句。 男子依然没有回答段瑾。 他深深的看了眼段瑾,像是要把他的音容笑貌永远地镌刻在脑海中。 他的眼神露出了浓浓的不舍。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男子再次说了一句让段瑾感到匪夷所思的话。 “哎你……” 段瑾还没有问完,男子便如一抹青烟似的消散无踪,如来时那般突然。段瑾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像是在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段瑾瞳孔一缩,跑了出去——辛丘! 昏睡中,辛丘竟然梦到了亭瑜噬母的故事… 那个把自己的母亲吃下去的亭瑜,边哭边吐,如此过了一百多年,恢复原身后,再也没有吃下过任何东西。谁又能想到一个意外的果子,会引发这样一出惨痛悲剧? 他跟天帝说要去守无望海。 在无望海边,亭瑜看到了群魔乱舞。那些魔舞动得近乎癫狂,嘴边挂着世上最荒诞不经的笑容。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开心的魔啊!”他感叹,心里空落落的。 “若是无望,自是开心…”妖魔回答他。 “何为无望?” “对天地、仁德、伦理、情爱皆没有期望,便是无望…” “那要如何无望?” “喝下这无望海中无望水,自能无望…” 他依言喝了——然后成魔。 梦的最后,亭瑜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一个脸上带着丑陋红色印记的女孩。 醒来时外面天色已亮,辛丘双眼红肿,像是在在睡梦中哭了一夜。 段瑾坐在她床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九章:狐人 “你怎么哭了?”看到辛丘醒来,段瑾担忧地问道。 “阿瑾,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亭瑜吃掉了她母亲化作的果子,你说,亭瑜发现自己吃掉了自己的母亲后,该有多难过啊…” “那只是个虚假的故事而已,你别多想了…”段瑾安慰她道。 “写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内心很痛苦的人吧!” 辛丘蓦然想起了昨晚“姹芜”与她的对话——所谓文如其人。 她问阿瑾:“阿瑾,你昨晚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段瑾眨巴眨巴眼,接着点了点头。 “左府管家太不厚道了,只说有什么‘奇遇’,也不解释究竟是什么,好让我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我身为男孩子,胆子比较大还好点,像你一个女子,看到那么诡异的事情就直接吓晕过去了!” 辛丘咳了一声:“阿瑾,我不是被吓晕过去的!” 段瑾挠挠头:“那你怎么晕过去了?”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非正常晕倒……”辛丘不经意间撩了撩额前的刘海。 “我想,我大概懂了!”段瑾看了眼她的额头,突然笃定的说道。 “什么懂了,你懂什么了?” “辛丘,你昨晚一定是遇到色鬼了,你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他用了迷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昨晚一听到声音就赶来了,他还来不及对你怎么样……” “……”辛丘呆愣住,“你在说什么呀?” 段瑾递过一面铜镜:“呐……自己看!” 辛丘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镜子,结果…… “额……这是什么?” 她的额头中央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红色印记,像被蚊子叮咬似的。 段瑾一脸“我不信你不认识”的表情。 辛丘还是一脸懵懂。 段瑾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比我大!你难道不觉得,这像是吻痕吗?” 辛丘终于反应过来,可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由白变红。 “可我觉得这不太可能是吻痕,你昨晚便注意到这个红印了吗?”辛丘问道。 “昨晚太黑,你又遮着刘海,我并没有看见,你为什么觉得这不是吻痕?” “我昨天在昏迷前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如果幕后之人只是想轻薄我,直接弄晕我就行了,不必费那么多心思……昨晚的‘奇遇’,更像是在传达什么信息,比如警告我,恐吓我,威胁我……” “你说的有道理,我昨晚看见的事物也似乎暗藏着什么玄机……” “什么玄机?” “看我如此机灵讨喜,所以特意来问候我,说一些表达善意的话!” 辛丘:“……” 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差别竟如此之大。 “辛丘,既然‘奇遇’已至,我们开始着手调查吧!”段瑾忽然郑重其事地说道。 入夜,段瑾和辛丘悄悄溜出房间,径自前往左府后院。 “我白天又查出了一条重要信息,”走在树影婆娑的竹林里,段瑾轻声对辛丘说,“浮图城出现闹鬼传闻是在两年前……” “前两年左府或者浮图城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有,一个人死了……” “谁?” “天下第一玉匠云易的后人……云想裳……” “这就是云氏家族前往上京状告城主左霄的事情的导火线?” “没错,云氏家族认为是城主左霄杀害了云想裳……” “为什么?左霄有什么动机吗?” “左霄不是收养了一个养子吗?就是那个被世人称之为‘撷芳君’的浮图城养子左桡,据说左桡与云想裳陷入了爱河之中,但是左霄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就把云想裳杀了!听说当时云想裳已经住进了左府呢!只是还没和左桡成亲!” “又是一出棒打鸳鸯的惨剧!这个浮图城城主,给我的印象越来越不好了!” 两人在后半夜,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段瑾回房后,立即宽衣就寝,很快就沉入梦乡。 谁知,刚睡了没多久,便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呜咽声吵醒。 段瑾迅速睁开眼,心中全无惊恐,反而是一阵欣喜——终于出现了! 他本来想叫醒辛丘,但一看到她睡得正熟,而且她昨晚做了噩梦没有睡好,于是他静悄悄地离开房间,独自一人寻找呜咽声的来源。 循着呜咽声,段瑾又来到了左府后院。 姹紫嫣红的鲜花在月夜下显得越发美丽,一座六角亭伫立在花园尽头,在六角亭旁边,是一个石井。 在段瑾到达井边时,声音突然消失。 段瑾按着手中的长剑,缓缓走向石井。 微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乌云遮蔽住月亮,周围漆黑一片,似乎在每棵树下都藏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影子。一只猫头鹰站在树上,一双空洞诡异的大眼紧紧盯着段瑾,时不时发出一阵喑哑难听的叫声。 段瑾终于靠近了石井,就在这时,井底莫名响起了哗哗水声,像是有东西在水底搅动。 段瑾将头探向井口,好奇的查看水声的来源。 突然,一个白色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从水底飞了出来,冲向段瑾。 段瑾大叫一声,连忙往后倒,跌在了地上。 待他稳定了状态,直愣愣地看向那个飞出来的白色怪物。 他忽然目瞪口呆——竟然是一个风筝! 他气急,拿着风筝仔细翻开起来,看到了上面写的一行字:“绑匪兼淫贼兼胆小鬼的段瑾!” 段瑾呆在原地。 “哈哈哈哈……”猖狂的大笑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一个粉衣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段瑾身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粉衣女孩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粉色衣裳衬得她洁白如玉,姣好的瓜子脸像一只狐狸,她站在那巧笑倩兮,就好像月下娉婷袅娜的莲花。 段瑾的脸变得像墨汁一样黑。 段瑾忍住拔剑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问道:“苏清欢,你怎么会在这?” “哈哈……我和哥哥在此做客啊!哈哈怎么样,给你的这份见面礼还不错吧?哈哈哈哈哈……”苏清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段瑾危险地眯了眯双眼:“敢在左府装神弄鬼,小心我上报给城主大人!” 苏清欢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他才不敢拿我和哥怎么样呢!” “为什么他不敢拿你们怎么样?难道你们的身份比城主大人还尊贵?”段瑾目光转为犀利。 苏清欢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诶呀!刚刚光顾着戏弄你,说话太快不经脑子,要是让城主大人听见就不好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城主大人呀!” 段瑾拖长音调“哦”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要转身离开。 苏清欢目瞪口呆:“段瑾,你刚刚被我一番戏弄,怎么不生气呢?” 段瑾回过头来,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用词文雅的说道:“之前是段某多有不对,让苏姑娘受惊了,苏姑娘想要报复段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若苏姑娘已经洗刷前耻,那容许段某告辞!望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苏清欢压根没想过他会这么“怪异”的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 段瑾知道,对付苏清欢这样的人,只有示弱,不然你一招我一招,冤冤相报,两人只会像两根缠绕在一起的绳子,最后打上一个死结。 他暗自庆幸这道理领悟得快,不然就得被苏清欢烦死了。 他脚步加快着离去,却忽然听到苏清欢在他身后喊道:“站住!” 段瑾停下了脚步,继续以一脸和蔼可亲的笑意回头:“苏姑娘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择清欢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摇头:“太奇怪了,你这样太奇怪了!我说段瑾,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 段瑾一脸无辜:“我能有什么花招?” “你没有花招,干嘛阴阳怪气地对我说话!” “拜托大小姐,我这叫做彬彬有礼好嘛!”段瑾刚不耐烦的吐槽完,随即意识到自己此刻还在演戏呢,于是立刻恢复了“和蔼”笑容。 苏清欢贼笑道:“对嘛,这才像你!” 段瑾笑道:“正是!” “别装了,我今天晚上出来,可不仅仅是吓你的,你要是这么一直装下去,我就没办法跟你商讨正经事了!” “你还会商讨正经事?” “哎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就问你,你大半夜跑出来干嘛?不就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吗?” 段瑾不语。 苏清欢失去了耐心:“快说说,你抓到了没有?” 段瑾当然不知道她说的是意思,于是他答——“抓到了,而且很多!” “哇塞!你真够行的诶!怪不得哥哥说只有你这种个子矮小、身手敏捷的人才能抓到它们,即使是他手下的那些高手也很难抓到呢!” “而且你还抓到了很多个!” 个子矮小……段瑾暗自咬咬牙,他才十岁好吧!哼!为了从她口中探出话,他暂且忍一忍。 “那你能不能给我瞧瞧?”苏清欢露出憧憬万分的模样。 “不能!”段瑾断然拒绝。 “你你你!你刚刚不是问我有什么吩咐吗?我的吩咐就是要你把抓到的狐狸给我看!” 段瑾心底哦了一声,原来是抓狐狸啊!但是,苏清欢和她哥哥为什么想要抓狐狸?更何况这左府有狐狸吗? 见段瑾不回答,苏清欢哀求道:“就一眼好不好嘛!” 段瑾装出一副吝啬的模样:“那么宝贵的狐狸怎么能给你看呢?” 苏清欢气愤道:“什么宝贵不宝贵!你又不会幻术,即使抓到了它们也没什么用!” 幻术……段瑾心想,回去问一下辛丘这是什么东西。 “那你抓‘它们’又有什么用?” “人家看它们毛茸茸的很可爱,想要一只当宠物嘛!” 段瑾再次“哦”了一声,下一刻忽然把脸凑到苏清欢面前,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就不给你看!”然后转身走了——此乃过河拆桥的最高境界。 苏清欢待在原地,刚刚被段瑾突然的动作下了一跳,此刻她又惊又怒,过了好一会儿,才握紧拳头嘟囔道:“段瑾,你给我等着!” 段瑾回去后,天已经亮了,他坐在辛丘房间的凳子上,直截了当地问辛丘:“你知道什么是幻术吗?” 辛丘此刻正在洗脸,想了想,回答道:“听说北漠有狐人擅幻术,可操控人心,使人看见虚幻之景……” “狐人?这种人真的存在?” “所谓的狐人,并不是指狼人那种,他们跟狐狸长得一点也不像,但听说他们可以操纵一种叫幻狐的生物……” “哦……”段瑾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辛丘,你说,我们经历的‘奇遇’,会不会就是狐人制造的幻觉?” 辛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想了想,说道:“有可能,常人是不可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也不相信世上存在鬼怪,我能看见了死去的师父,很大可能是产生了幻觉。” “你说你那晚看见的是师父?”段瑾诧异的问道。 “没错……” “可为什么我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人呢?” 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章:左霄 就在辛丘和段瑾思考着两人“奇遇”为何明显不同时,左府管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部分日光。阿瑾本来就背对着左府管家,而且又正在沉思,差点没被左府管家吓得跳起来! 待看清是左府管家那张木头般面无表情的脸,段瑾拍了拍胸脯,深呼一口气,埋怨道:“管家,你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 左府管家答道:“或许是因为老奴太瘦了吧,走路没有重量,吓到二位客人,真是老奴的罪过。” 段瑾无奈摊摊手:“好吧,管家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左府管家对段瑾和辛丘毕恭毕敬地说道:“城主有请,两位请随我来…” 段瑾和辛丘深深对视一眼,城主大人终于肯见他们了。 “城主为何突然得空,”走在路上时,辛丘问左府管家,“难道城主已经忙完了少城主的婚事?” 段瑾和辛丘得知,在二年前云氏家族的云想裳死在左府后,少城主左桡被城主赶出了左府,但前几个月父子俩似乎是冰释前嫌了,城主左霄为早已至弱冠之年的少城主左桡安排了一桩婚事,婚礼举行日期定在了十天后。 “辛丘姑娘说对了一点,但其实少城主的婚事不用城主忙到每日都不得空,主要还是城主打算等二位见到‘奇遇’后再面见二位,这样说起一些事来也更方便些…”管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辛丘点点头。 在左府绕了大半圈,走在前面的管家停了下来,对辛丘和段瑾拱手道:“两位请进…” 辛丘抬头,管家将她和阿瑾带到的地方是一扇圆形的入园之门,门上方挂有一匾,用狂草写着“非园”二字。 非园,辛丘心中默念了一遍,很少有人会为园林取这种名字。 进了园中,辛丘下意识望了望四周景色。周围玉阶彩檐交相辉映,花木亭台错落有致,尤其是曲折延长的走廊两侧,挂着一连串的铃铛,风一吹来,宛如冽泉击打青石叮咚悦耳。 这里既华贵无比尽显主人体面,又展现出主人的柔情雅致。 待步入走廊,段瑾和辛丘皆被左右悬挂的铃铛吸引。 一阵风吹来,铃铛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铃铛美则美矣,挂了太多,晚上入眠时可能有点吵闹。 段瑾好奇地问管家:“走廊间的铃铛是城主布置的吗?” 左府管家点头:“城主晚上容易失眠,挂这些铃铛,听着铃铛声入睡,更容易入眠……” “啊?你确定没说反?这些铃铛如此吵闹还能催眠?” 左府管家难得得笑了笑:“城主心思,老奴难以揣度。” 三人终于到达了城主左霄的住所。 “城主,如意谷谷主二位弟子求见……” 窗外人影幢幢,幽幽的声音传入屋内的人的耳中。 檀木轮椅依靠在书桌边缘,一只苍白的手离开书页,覆上了轮椅的开关,轮椅便滑动着,悠悠前往大厅。贴身侍女跟在城主左霄的身后。 辛丘和段瑾见到城主左霄时,掩不住一脸吃惊。 面前是一张比想象中年轻的容颜:眉眼与肤,就如琥珀衬玉兰,琥珀之光盛,玉兰之质滑,一抹红唇则像花与玉旁边的红烛,有妖异和柔美混合之感。 但他的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阴鸷邪冷的气场。一举一动慵懒无比,修长纤细的手指慢悠悠地把玩着血玉,举手投足之间好似邪教教主。用“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来形容他,真是太恰当不过了。 根本让人想象不出这副皮囊的主人今年已经三十有余。 辛丘和段瑾痴愣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腿脚上,看到那张精致的轮椅时,皆不由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可惜如此容颜却是双腿残疾。 在辛丘和段瑾瞧着左霄时,左霄的目光亦扫过两人。 青衣女子看样子十七八岁左右,一身青衣,窈窕纤瘦,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鬓间别着一只蓝青瓷釉花钿,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分明,她的眼睛却似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男孩则俊秀无双,紧抿的双唇显示其为人沉稳,但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可以看出他的调皮,即使年幼,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已经呈现出一种人上人的锐气。 左霄收回目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二位果然风度非凡,不愧是如意谷谷主之徒,不知尊姓大名?” “禀城主大人,在下辛丘。” “在下段瑾!” 辛丘和段瑾一齐对左霄抱拳行礼,举止带着江湖儿女的潇洒意气。 “想必城主大人已经知晓,如意谷谷主,即我和阿瑾的师父,于三月前逝去,为了完成师父未竟之愿,我和师弟阿瑾代替师父来到了贵府,城主大人不仅没有因为我和阿瑾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而轻视我们,还盛情款待我和阿瑾,我和师弟深为感动,必将倾尽全力为城主大人排忧解难。”辛丘诚恳地说道。 左霄的手微微抬起,客气地回答:“不必多礼,如意谷谷主的事,我已有所耳闻,两位肯亲自来帮助左某,左某感激还不及,又怎会轻视两位!近日一直没有接见二位,多有怠慢,左某实在愧疚……” “城主言重了,左府风景甚美,我和师弟闲来无事逛逛花园,赏一番美景,心中甚是喜欢,城主又怎会怠慢了我们呢?” “辛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啊!” 段瑾在一旁深感无聊,两人这一长串的客套话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很多年后,辛丘还记得初次在左府面见左霄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左霄那逢场作戏的笑容下,渗透了怎样的寒意。 左霄说完那句话,辛丘颔首微笑:“城主客气了……” 段瑾此刻终于得空插了一句话。 “城主大人,您所言的‘奇遇’,我和师姐昨晚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城主能否言明城主为何事烦恼?” 段瑾搞不懂,明明是那么诡异的经历,为什么城主和管家要用“奇遇”这种词? 左霄露出愧疚的神情:“我本来不应该让远道而来的贵客受此烦扰,但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想必没有人会相信左府会出现这种事情。” “没错,城主大人既然愿意让我和师姐插手此事,想必是相信这件事可以解决,不知城主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不瞒二位,我认为左府出现这种事,是有人想要故意败坏我的名声……” 段瑾差点脱口而出:城主大人你还有名声吗?幸而忍住了。 辛丘道:“所以城主大人觉得此事是人为,而非外界所传那样是鬼怪作祟?” “没错。” “城主大人可与他人结过仇?”辛丘继续问道。 “曾经有过……” “对方是何人?” “你指的‘对方’,是仅限一人还是很多个?”城主大人幽幽地问道——城主大人的仇人实在太多了,他总不可能一个个告诉她吧! “额……”辛丘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见辛丘在原地手足无措,一缕笑意漫出左霄眼底。 段瑾替辛丘答道:“师姐想问的是,城主的仇人中可有来自北漠的?” 左霄缓缓摇头:“并没有……” “城主确定?” “确定,我可以清楚地念出每一个仇人的名字,并道出他们的身份,例如,浮图城玉商宋氏,来自徐州,他的女儿为了我发誓终身不嫁,府尹孟氏,上京之人,他想要插手治理浮图城,我先他一步上书圣上,告他收受贿赂,最后他全部财产充公,还有……” 见左霄还要一一列举他的“仇人”们,段瑾不禁头痛起来,连忙恭谨有礼的打断了他的话:“城主大人,我觉得,这些人都没有能力制造左府这些‘怪事’,我和师姐还是先调查一下府上有哪些来自北漠的人吧!” 左霄问道:“此事与北漠有关?” “嗯,这是我和师姐推测出来的,因为左府这些怪事极有可能是北漠幻术造成的……” “北漠幻术?” 辛丘把跟阿瑾说的那些再跟左霄说了一遍。 左霄听完后,摸着下巴推测道:“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政治陷害?” 段瑾和辛丘:“……” “为什么城主会觉得这是政治陷害?”辛丘不明所以。 “因为我作为一城之主,既是朝廷重视的臣子,又是岚国最大的富商,而北漠早就对朝廷怀有不臣之心,如果陷害我,贬低我的声誉,说不定对他们有利……” 段瑾和辛丘相对无言。 段瑾差点说出你别多想了,自恋对人不好,幸而他又忍住了。 辛丘斟酌着说道:“城主大人,浮图城距离北漠过于遥远,北漠若要针对某一座城,应该是针对萨兹呼克之类的边陲要塞,如此舍近求远,特意来陷害您,计策虽……高瞻远瞩,但北漠中应该没有这么富有远见的人吧!” 左霄点头:“辛姑娘说的颇有道理,那么,还是等你们找出来自北漠的人再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全力配合!我的养子左桡即将大婚,左府不能再出现这种吓人之怪事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急于在这个时候调查清楚此事的原因。” 辛丘和段瑾点头表示理解。 辛丘和段瑾离开左霄住处时,站在左霄身后的侍女突然被左霄伸手一拉,面对左霄的“迫不及待”,侍女很乖顺地跌进了他的怀中,凑上了自己的樱桃小嘴。随即,辛丘和段瑾便亲耳听见了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两人离左霄的住处有一段距离时,辛丘忍不住叹了口气。 段瑾问道:“你叹气做什么?” “我现在算是懂得了何为‘人间之事,美中不足’。” 段瑾顿时会意:“是啊,城主大人有着世上最不俗的容颜,却有着跟常人一样庸俗的品质,例如,好色,自大……” “嘘……”辛丘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停下,轻声说道:“这可是在左府,你说话千万注意。” 段瑾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过了一会儿,段瑾又轻声说道:“我之前听了太多关于左霄的不好事迹,由于先入为主,我一直猜测左府怪事会不会是左霄自身所为,但现在,我改变了我的观点,左霄应该没有这么做的动机,除了名声败坏,他得不到任何好处!” 辛丘却摇摇头:“我却不这么认为,你刚刚说,左霄拥有世上最不俗的容颜,你不觉得,他一个地位正统的城主,又已经三十余岁,长着这么一副妖异模样太奇怪了吗?”段瑾听完一怔。 两人回到了住处,没过多久,左府管家拿着左府所有人的花名册来到了他们面前。 于是辛丘和段瑾捧着厚厚的册子看了一天。结果是,左府没有一个人来自北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二章:相思豆 左霄绕有兴趣地扬起嘴角,因为他听出里面说话的人是谁了,那可是他左府的客人。 难道杀人凶手是她? “你要现在回去?为什么?”这是他客人的声音。 “辛丘,你别多问了,总之你记住我刚刚对你说的话就行了!”这则是一道疲惫而沧桑的声音,可以由此判断说话的人并不年轻。 “可是许大娘,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不知道如意谷有多少人埋伏在那呢!” “不管如何,我一定要回去!” “许大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唉,不愧是医者,无论我把伤势隐藏得多深,你都能看出来……” “许大娘……” “我也不想瞒你了,辛丘,我的伤已经无法痊愈了,我要死在我如意谷的家中……” 辛丘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会替你把伤治好的,你留下来吧!” “不,辛丘,我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别花费精力在我这了,阿瑾那边,实在瞒不住,也别再瞒了,最重要的是,你得赶紧找到那个识得手帕图案的人……” “那好吧,这些都是疗伤治病的药,你带在身上,你……千万要保重!” “嗯,辛丘,你也是!” 声音到此忽然消失,左霄缓缓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低头沉思着,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渐近,左霄悠悠抬头,正好与刚从假山后走出,神情沉重的辛丘四目相对。 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傍晚,辛丘和段瑾坐在窗前出神,各自思考着不同的事情,一时相对无言。今晚城主左霄在沅楼设宴,款待所有因雨花节或者少城主左桡的婚礼而来到左府的客人。 段瑾在想,不知道晚上会不会见到与幻狐有关的可疑人物。 而辛丘则在想着白天与左霄的对话。 那时候,她走出假山后,迎面对上了坐在轮椅上的浮图城城主左霄。 从左霄的表情中,她可以肯定他已经听到了她和许大娘的对话。她正在为难,不知该如何就目前的状况对左霄粉饰太平时,左霄却缓缓开口了。 “辛姑娘这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辛丘假笑道:“城主大人,行走江湖嘛,难免会有些仇人追杀,我和阿瑾前段时间刚刚前往萨兹呼克和洛阳,路上惹到了一些不该惹的人。” 左霄道:“如果有仇人,就该老老实实待在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到处乱跑,像个活靶子一样。” 辛丘竟然隐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责备意味。她连忙着急说道:“城主大人你放心,我和阿瑾很快就会去下一个地方,不会连累到你的!” 左霄深呼一口气,脸色有些阴沉。 辛丘以为他还是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若城主大人同意,我和阿瑾现在就可以搬到府外去住……” 左霄抬眼,幽幽看了辛丘一眼,看得她毛骨悚然。 “辛丘,你真的很擅长气人……” 此刻,辛丘想起那日左霄的话语和神情,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自己固然理解错了他的话语,他也不该是那种表现。 莫非…… 辛丘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她打破沉默,问旁边的段瑾:“阿瑾,你觉得浮图城谁最强大?” “你指的强大包括哪些方面?” “武力、财力、人力、搜集信息的能力……” “武力我不太清楚,但财力、人力、还有搜集信息的能力,谁能比得过浮图城城主大人?他可是一城之主,又是岚国最富裕的人!” 辛丘点头,心中突然满怀喜悦与期待。 这么说,许大娘指的能帮助阿瑾渡过劫难的人,极有可能是左霄。如果真的是左霄,那他那日的奇怪表现就能找到解释了,他是希望段瑾留在浮图城,在他的庇护下渡过危机,而不是跑去别的地方。 但是,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为何对那条有图案的手帕只字不提呢? 辛丘思索着,下意识地撩了撩额前的刘海。 段瑾无意中看了她一眼,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辛丘,你额头上那个红印竟然消失了……” 辛丘拿起镜子一看,红印果然已经消失了。 这几天这个红印一直有扩大的趋势,让她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毒,然而,即使是凭借她的医术,也很难查出这是什么毒。不过,辛丘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其它异样,又想到自己体内怀有特殊血液,也就没再管它。 辛丘放下刘海,对段瑾说道:“没准这只是个恶作剧!” “恶作剧?无知的人就是乐观啊!”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辛丘和段瑾一齐望向门外,看见苏蕴和苏清欢肩并肩站在门口。 “你们来这干嘛?”段瑾问道。 “你以为我愿来?要不是清欢缠着我,让我带着你们一起去沅楼赴宴,我才不稀罕来这么简陋的地方……”他扫了眼布置简单的房间,双手抱胸嘲讽道。 段瑾不屑一顾。现在的苏清欢为了能看到段瑾抓的狐狸,对段瑾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平日里对他说话和和气气的,整个人都殷勤起来。 此刻,她嗔怨地看了眼苏蕴,说道:“哥哥,你少说两句!” 辛丘问道:“择公子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蕴道:“清欢,你看,这是别人要问我问题,我是少说几句呢?还是干脆不答呢?” 苏清欢翻了个白眼:“我收回刚才的话,请哥哥详细回答辛丘姐姐的问题!” 苏蕴得意地哼了哼。 一看向辛丘,他立刻恢复了冷冰冰的高不可攀的模样。 “辛姑娘,你可知,你额头上的红印其实是一种名为‘相思豆’的蛊?你刚刚却说‘相思豆’只是个恶作剧,真是无知无畏啊!” 辛丘和段瑾大吃一惊。 苏蕴继续说道:“‘相思豆’跟‘一线牵’一样,是一种苗疆的情蛊,但与一般的情蛊不同的是,此蛊并非双生蛊,而是单蛊,可下在单个人身上,它本身对人体并无危害,但却会让中蛊的人不断回忆痛苦往事,而且随着时间递增,脸上的红印会不断扩大,最后人脸如红豆,故此得名。” 听完苏蕴的介绍,段瑾张大嘴巴,看了眼辛丘,再看向苏蕴,也不再计较与苏蕴的小矛盾,好奇问道:“这蛊奇奇怪怪的,有什么用啊?” 苏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发呆的辛丘,幽潭般的眼睛里有好奇的光芒,答道:“在苗疆,相思豆一般是一对怨侣分开后用来报复另一方的,让对方深陷于痛苦的回忆之中,这是多么解气的一件事啊!此蛊无解,除非对方一点痛苦回忆也没有……”苏蕴又感慨了一句,“辛姑娘自行解了相思豆,看来你真是个无忧无虑生活圆满的人!苏蕴真是羡慕不已!” 辛丘特别想瞪他一眼,她一个过往记忆大部分空白的人,能有什么痛苦回忆?其实她宁愿不要这无忧无虑! 段瑾呼了口气:“太好了辛丘,这样你就不会受到相思豆的折磨了!” 辛丘闷闷点头,她心想,段瑾一时高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左府中除了北漠狐人,竟然还有苗疆蛊人。情况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搞明白了什么是相思豆,众人才想起沅楼的宴会快要迟到了,于是苏蕴、苏清欢、段瑾、辛丘四人,以及苏蕴带来的数十名侍卫,急匆匆地朝着左府沅楼走去。 沅楼灯火通明,浮图城城主左霄坐在正中首位,与众多宾客谈笑甚欢。其中一位宾客坐在离左霄最近的位置,从二人的谈话可得知,那是少城主左桡未来的岳父,城主左霄的亲家公。 苏蕴选了一个较为偏僻但视线宽敞的席位,既不会受到别人打扰,也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席间发生的事情。苏清欢拉着段瑾和辛丘一起过去。 苏清欢的打算原本是这样的,她先跟段瑾示好,对他说话温柔体贴一点,平日里跑去他住的地方对他关怀备至,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跟他分享,用她那阳关灿烂的性格迷死他,待她得到了狐狸,就把段瑾一脚踹开,像段瑾之前对她那样。 但是,没想到段瑾就是那种你对他不好,他绝对远离你,你对他好,他就收敛脾气顺从你的那种人。他对辛丘言听计从,也无非是因为辛丘对待他极好。结果苏清欢一示好,段瑾就跟她冰释前嫌,甚至迁就她,不仅把抓到的狐狸给她摸了,浮图城各条街带着她逛了,连她偶尔生气也肯耐心哄一哄了。这几天,两个人就这么和谐、友善、亲密地相处着,看得辛丘和苏蕴目瞪口呆。 此刻,苏清欢和段瑾又坐在那里头贴头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笑声。 过了一会儿,城主左霄宣布开宴,然而到此刻,少城主左桡,人人急于一睹其真容的“撷芳君”,依然没有现身。左霄的脸色极其不好看。 葡萄美酒夜光杯,珍珠环佩美人堆。开怀畅饮谁人醉?浮图城内灯不黑。 沅楼内众人觥筹交错,谈笑声此起彼伏。微醺的人站在窗台上,眺望着天边的明月,红色的薄纱在窗边飘荡,舞姬腰若流纨素,歌姬声如黄鹂啼,欢娱的气氛氤氲开来。甚至连一向板着脸的苏蕴也舒展笑意,加入了苏清欢、段瑾、辛丘的“射覆”游戏中。 苏清欢脑袋瓜子灵活无比,制谜猜谜皆很擅长,与段瑾这种喜武不喜文,苏蕴这种只会吟诗作对,辛丘这种常常发呆出神的人比起来,优势简直不要太大,可谓是分到哪组哪组就能赢的抢手人物。 以前她总是和哥哥苏蕴合作,每每使别人输的惨不忍睹,一杯接一杯的罚酒,可现在,她选择了跟段瑾一组,把自己的哥哥扔给了辛丘,于是苏蕴和辛丘一输再输,不断被罚酒。 到最后,苏蕴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直接把一壶酒灌入腹中,待抬起头,已是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看样子醉得神志不清了。 一个同样偏僻的角落里,白衣少年绕有兴趣地将目光投向苏蕴那边。 他身旁的黑衣侍卫问道:“主子,好友重逢,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清尹晨笑着摇摇头:“我可不要去见他,听说他这次跑出来是因为跟季苓打了个赌,我若去见他,他肯定要拉着我站在他那边……” “主子是想站在季苓公子那边?” “不,我哪边也不站,我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六章:七年之期 段瑾急匆匆地赶回左府,苏清欢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抱怨道:“阿瑾,如意谷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段瑾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苏清欢,一字一句地答道:“如意谷谷主是我的师父。” “啊?”苏清欢惊诧万分。 段瑾继续冲向自己的住所,苏清欢愣了片刻,连忙追了上去。 天边的月亮被一团团乌云遮住,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整个左府却显得寂静无比。 段瑾火急火燎地走在左府花园中,竟然没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 然后下一刻,他“砰”的一声撞向了那人。 被段瑾撞上的那人巍然不动,反倒是段瑾被撞得头晕眼花。 他抬头看向那人,急忙拱手行礼道:“段瑾见过城主大人!” 城主左霄静静地看着段瑾。 苏清欢此刻追了上来,看到左霄不由怔了怔,随即打了个招呼:“城主大人!” 左霄出声问道:“怎么走得这么急?” “阿瑾刚刚听到了有关如意谷的事情……”苏清欢看到段瑾瞥了她一眼,连忙噤口不言。 左霄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好奇,他看了看天边的闪电乌云,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如此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人们面前…… 左霄身着一袭黑衣,站在那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半夜走出洞穴吸食人类精血的狐妖。 但是,他却做了一件最不适合狐妖做的事情,他径自向前走着,在掠过段瑾身边时,忽然用右手轻轻拍了拍段瑾的肩膀。 段瑾一愣,左霄刚刚像不像是在安慰自己? 但他没有细想,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自己住处的方向。 苏清欢这次没有再跟过去。 “你们如意谷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姐弟俩解决吧!”她说道,然后走回自己的住处。 辛丘看外面雷电交加,连忙把放在窗台上的植物拿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窗。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株植物,眼前的植物长得像一簇簇细长的野草,但在每一片叶子的边缘,分布着许多类似于种子的细小白色颗粒。 辛丘端详着那株植物,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突然响起的破门而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她抬头看向门口,发现段瑾一脸哀愁焦虑地看着她。 “怎么了?”辛丘担忧地问道。 “辛丘,如意谷出事了……” 段瑾把他在酒楼上听闻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告诉了辛丘。 他以为辛丘会跟他一样震惊忧虑。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辛丘听闻了他说的话后,不仅没有露出丝毫震惊之色,还用忧伤、怜惜、愧疚的目光看着他。 段瑾隐隐猜出来了,他问道:“辛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辛丘缓缓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在洛阳城的时候……” “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能怎样?回如意谷去吗?” “没错,就是回如意谷,你我现在就收拾行囊,天亮后出发!”段瑾毅然决然地说道。 “那左府的事情怎么办?” “苏清欢说得对,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管不管都无所谓。” 辛丘叹了口气,直视段瑾:“阿瑾,我之所以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的,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什么意思?” “阿瑾,你看看外面,乌云盖顶,雷电轰鸣,一场暴风雨会把浮图城刷洗一新,到时候花零落,泥泞滑,我们的处境,大概就是这样了……” 段瑾顿住。 “辛丘,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段瑾拽着辛丘的衣袖哀求道。 “好……阿瑾,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辛丘凝视着段瑾,句句戳心。 “阿瑾,你根本不是什么段家弃子,你的真实身份是旭国最后的皇族,旭国皇帝陵苏唯一的儿子,旭国地位正统的太子!” 段瑾耳边嗡嗡作响。 “你不是想知道师父为何会自尽,如意谷为何会出事吗?这一切,都与你有关。” “事情要从一个‘七年之期’说起……” 十七年前的那天,惊蛰之日,狂风大作。数百江湖人士围攻南宫姹芜于悬崖边上,她一一杀之。 踏在堆积的尸体上,她跟往常一样,产生了深深的疲惫和惘然。 自白城派遭到灭门后,她心中充斥着仇恨与绝望,除了酗酒,再也没有发泄心中苦痛的方法,然而一酗酒,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残忍嗜杀,每每清醒过来,又陷入无尽的内疚自责中。 可她依然忍不住每日饮酒。 皇帝陵苏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他身着黑色披风、带着斗笠,仿佛山中隐士的模样。 陵苏脱下斗笠,倾世不俗的容颜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向她。 他轻轻瞥了眼四周的尸体,看向她时,眼中没有厌恶也没有悲悯,而是满含温柔地问她: “姑娘累否?可要休息?” 他的声音像四月轻风徐来,带着虞美人的馥郁清香,又像琅琊山洞出的清泉,潺潺流出柔情万分。 陵苏从腰间解了一个葫芦,递给南宫姹芜。 “我从不在杀人后喝酒……”只在喝酒后杀人,南宫姹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这种酒以水果酿成,酸酸甜甜,不会喝醉,即使你喝醉了,别担心,你杀不了我……” 那一瞬间,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以前,白城派未亡父母还在时,在她练功练了很久的时候,父母会带着煮好的酸梅汤过来看她,然后跟她说:“芜儿累不累?来休息休息,喝点酸梅汤…” 后来,青城派亡,父母惨死,在每一个风餐露宿、刀剑饮血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一个人问她:你累吗? 累,意味着停下脚步,意味着懦弱,意味着永远手刃不了仇人。 她知道自己武功盖世,她也知道自己杀戮深重,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累,有没有资格喊一声累。 因为会问他累不累的人,已经永远不在了。 而眼前这个人——即使知道他别有意图,她还是有些轻微失神。 接着,她听到他说:“姑娘与其以一敌百、敌千、敌天下,不如依附于一个能掌控天下的人,恰巧陵某不才,便是那个能掌控天下的人…陵某愿替你复仇,屠尽魔教众徒,姑娘愿不愿意跟陵某走?” 陵苏期待地看着南宫姹芜。 “好!” 他没想到南宫姹芜会答应得那么干脆。 南宫姹芜跟陵苏走了,去了龙潭虎穴的上京,成为了旭国皇帝陵苏的死士。 她保护着陵苏的安全,而魔教也真如他对她承诺那般,在三年后,彻底消失在世间。 十年后,在朝为官、一手遮天的择大将军父子终于不再掩饰狼子野心,煽动诸侯国背叛,带着十万大军兵临上京城下。 南宫姹芜在情势危急时刻,自请前往刺杀择大将军父子。 她不知道,在同一晚,择烈之子择沐景也派了最顶尖的刺客前往皇宫刺杀皇帝陵苏,没有了她的保护,皇帝陵苏最终惨死。 这件事成为了她毕生的痛! 那一个夜晚,是丙申年元月十五,月正圆,人永陷。 南宫姹芜扮成一名舞姬,将软剑藏于腰带之中,混入了择家军营,趁择大将军择烈醉酒时,将其刺死。 在南宫姹芜即将杀死择烈之子择沐景时,暗渊阁阁主伶舟起突然现身,救下了重伤的择沐景。 她与暗渊阁阁主伶舟起打斗了将近一夜,两人直从军营打到了后山。 面对伶舟起,她完全没有胜算,于是她心想:她杀了择大将军,算是替主子报了一半的仇,也许主子能够力挽狂澜,她也算死而无憾了… 然而她不知道,此刻宫中的陵苏已死——死在了他最爱的女人怀中。 南宫姹芜正打算自刎时,暗渊阁阁主伶舟起却用石子弹开了她的剑。 她惊愕不已,随即便认为,他不想让自己死的这么容易。 可伶舟起竟然在她面前放下了无痕剑。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南宫姹芜怒目而视。 伶舟起却没有丝毫敌对的情绪,而是带着一丝哀愁感慨道:“我曾经见过你,在白城山下的客栈里……” 南宫姹芜疑惑地看着他,眯了眯双眼,忽然想起来了:“是你!” 那个衣衫褴褛、笑容不羁的落魄剑客,竟然有一天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暗渊阁阁主。 “想不到当初正气浩然的你,会变成今日这个背叛主子的小人,皇上待你们暗渊阁不薄啊!你为什么要归附择烈那老贼!”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以为会怎样就能怎样!” “那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在我临死前叙叙旧?” “你不会死……” “你不打算杀我?” “别高兴得太早,即使我不打算杀你,你想保护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如同五雷轰顶,南宫姹芜手中的剑掉落在地。这时,皇宫中的丧钟恰好响起,传遍了整个上京,哀嚎之声不绝如缕。 南宫姹芜身子晃了晃,眼眶湿润地捡起了剑。 “你现在还不能死!”伶舟起再次制止了她。 “我想死,你现在能拦住我,难道还能永远拦住我?” “我能……”伶舟起笃定道。 于是伶舟起告诉她,暗渊阁之所以会背叛旭国投靠择家,是因为历代暗渊阁阁主都能从暗渊阁‘天命师’口中得知这个王朝的兴衰气数,而他从这任天命师口中得知的,便是旭国气数已尽,择家将取而代之。 但是,天命师还说,旭国未来还有变数,变数出现在七年后,因为旭国还有一位早早被送出宫避难的太子。 暗渊阁为了遵从天命,在七年内不会对这个旭国太子下手,也不会告诉择沐景。 这,便是暗渊阁阁主伶舟起与南宫姹芜定下的七年之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八章:遇袭 在暗室里,左府管家他们发现了许多辛丘、段瑾曾经见过的“梅花扇”。 “你们少城主文采不错……”段瑾着那些诡异的故事说道。 “少城主可是四大君子之一的撷芳君!” “真搞不懂他为何与你们家城主作对,好好当他的少城主不好吗?” “唉,这事说来话长。”左府管家难得的皱了皱眉。 段瑾扔开梅花扇,拍了拍手,说道:“行,那就以后再说,我们现在去抓唐辞嬅吧!” “她的据点已经暴露,而且她应该也不会回说书楼,我们去哪里找她?” 段瑾蹲了下来,在地上捡起一些尘土,可以看见尘土里混合着一种白色颗粒。 “循着这些白色颗粒,我们就能找到她……” 唐辞嬅绝对不会想到,段瑾不仅为那只幻狐染上了一种特殊香味用来混淆视听,还喂幻狐吃了一种植物。 在一所偏僻的住宅里,唐辞嬅愤怒懊恼地扒开阿柒的嘴巴,从它的嘴里发现了细小的白色颗粒。 她用力捏破那些颗粒,从颗粒中流出的白色汁液可以得知这是一种植物的种子。想必有人给幻狐喂了一种特殊植物,这些种子黏在了阿柒的嘴巴里,阿柒觉得难受,一路张嘴想要吐出这些种子,每次吐出一点,就给敌人留下了痕迹。 刚进门的左桡看到唐辞嬅,问道:“什么事情使你生这么大的气?” 看到围聚在唐辞嬅身边的幻狐,他隐隐猜出了原因。 “被发现了?” “嗯……” “没关系,”左桡安慰道,“不用幻狐,我也能除掉他……” “你有什么办法?” 左桡勾了勾嘴角:“辞嬅,我找到了一个比他更强大的帮手……” “是谁?” “你绝对猜不出。”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江湖龙门‘暗渊阁’……” “你……你怎么会与他们合作?” “我依照你的话语,找到了他带着那群黑衣人与另一群人决斗的地方,在那里,好巧不巧,竟然让我遇到了暗渊阁的人,并且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嘛,一个前朝余孽……” 夜幕笼罩着浮图城,一年一度的雨花节已经是最后一天,河边的店铺张灯结彩,把河水照得五颜六色,小贩吆喝声、歌女美妙的歌声以及行人谈笑声混合在一起,许多衣着整齐光鲜的男女跑到河边,直接踏入河水中拾拣带有心上人名字的雨花石。也有一些人在岸边慌张地寻找走失的恋人,亦或是在灯笼花树下聚精会神地往雨花石上雕刻诗句。 最后,共有十三对恋人找到了含有双方名字的雨花石。 左霄以浮图城城主的身份出面,赠予这十三对恋人一份礼物。 这些礼物多是女子佩戴的饰品之类的,不是特别贵重,更重要的是其包含的吉祥寓意。 浮图城城主每送出一份礼物,便念出一句诗。 送出同心结时:“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 送出戒指时:“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送出手镯时:“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送出美玉时:“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送出发簪时:“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送出臂钏时:“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 送出明珠耳环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送出香囊时:“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左霄坐在轮椅上,郑重其事地将礼物递给每一对恋人。他念诗时的语气格外严肃认真,将其看成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 辛丘站在河边桥岸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硬物,思绪飘到很远很远,连人群什么时候散去,左霄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都不知道。 “辛姑娘在想些什么?” 辛丘发现,只要左霄心情还不错,就会叫她辛姑娘,若他心情不佳,便会直呼她的名字。 “我刚刚在想,第一任浮图城城主左铭真是个文雅浪漫的人。” “或许吧!但那只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年老后得了癫症,喜欢用孩童的头颅装酒,用美人的断臂做枕……事实上,每一代浮图城城主,在那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都隐藏着疯狂……” “你也是吗?” “我不是。”左霄答得干脆利落。 辛丘笑了起来,她忘了这个人狂傲得很。 辛丘看向手中紧握的物体,这是左霄之前借她把玩的血玉。月光下,血玉里仿佛有汩汩流动的鲜血,美丽妖艳至极。 夜已深,刚刚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只剩下三三两两步行的人,除了远远站在一边的左府侍卫,整个河岸上只剩下他们。 “城主,还给你……”辛丘将血玉递到左霄面前。 左霄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她的手。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不必还我,既然我已经将它送给了你,它就是你的东西……” “你也可以跟那些人一样,把它扔进河中……” 辛丘微讶:“这玉看起来很珍贵,城主舍得?” “我舍得送你,扔不扔,要看你舍不舍得……” 辛丘听闻,在左霄的注视下,振臂高挥,扑通一声把血玉抛进了河中。血玉再难寻回。 左霄突然唤道:“辛丘……” 辛丘慌乱地看了他一眼。 “听说你在联络‘函人’?” “嗯,段瑾想要出海,你说过不让我告诉他实情,我只好先答应他,从‘函人’那里取出师父曾经存进去的钱财……” 左霄神色缓和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你们要偷偷溜走……” “怎么会呢!城主是这样值得……信赖!” “是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自然是真的!” 左霄幽幽地说了一句:“女人喜欢骗人,希望你是特例……” 这句带有警告意味的话语让辛丘顿住,她惹到他了? 辛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了摆脱脑海中的奇怪想法,问出一个在她看来应该能缓和气氛的问题:“城主既不骗人,也不凶人,应该很讨女子喜欢吧!” “我至今未婚,你觉得你说的对吗?”她真是够睚眦必报的,句句都是讽刺。 “咳咳……”辛丘不敢再激怒他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看风景好了。 “不过很久以前……”左霄却把话题继续聊了下去,“我差点就成亲了……” “为什么会差那一点?” “她是我的未婚妻,那时,我以为我会娶她过门,因为所有人都这么以为,我的好友对我说,‘她是世间最美丽温婉的女子,你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信了这句话,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圆满的结局,就是与她白头偕老……后来……”左霄突然顿住,瞥了眼辛丘。 “后来如何?”辛丘好奇问道,听城主大人聊起他的感情往事,真是太难得了。 “你看我现在就知道了,我的结局并不圆满……” 现在的他恐怕会孤独终老。 “你……最后为何没与她在一起?” “因为……我相信了另一个不美丽却丑陋,不善良却恶毒,不温婉却粗野的女子……”对于辛丘而言,能让城主大人用排比句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 “她……拆散了你们?” “没有,她根本不屑于介入我的情事,她另有宏远目标……” “那你的未婚妻呢?她最后过得好吗?” “她过得很好,最后她嫁给了别人,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在她心中,想必锦衣玉食也比不上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来得幸福吧!” 左霄看过来的目光使辛丘一阵心惊。 他眼中迸射出一道光,在光里,她似乎看到了痛苦、愤怒、悲伤、怀念等无数交杂着的情绪,最后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 辛丘轻轻捶了捶脑袋,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看错了。 在他们沉浸在对话中时,河水水面出现一圈圈无声的波痕,月亮倒映其中,像被揉碎的银盘分崩离析。 水下一道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渐渐靠近岸边的两人。 辛丘前一刻还在和左霄交谈,下一刻就看见左霄向她扑了过来。 两人跌倒在地,左霄压在辛丘身上,由于刚刚辛丘下意识防御,手肘不禁撞向他的腹部,所以他现在吃痛地闭上了双眼。 辛丘惊呼出声,她看见左霄背后瞬间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要朝着他们劈砍下来。 而左霄挡在她的面前,背部受敌,随时有致命的危险。 辛丘惊惧交加,不自觉地按住左霄,想要和他换一个位置,在千钧一发之际,左霄忽然睁开双眼,迸射出一道冷锐的光芒。他抓住旁边轮椅的凳脚,按住一个位置,就在大刀即将落下时,轮椅靠背上忽然飞出十几根银针,刺向身后的袭击者。那一瞬间,左霄反握住辛丘的手,把想要爬起来的辛丘按了回去,在她耳边低吼:“别乱动!” 银针从左霄头上飞过,袭击者立即后退,用大刀挡住了银针。 左府侍卫迅速冲了过来,与立在水面上、站在岸边的黑衣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辛丘被左霄压得喘不过气来,侍卫一赶到,她就连忙将左霄推开,然后帮助左霄坐回到轮椅上。但是,左霄的动作十分迟钝。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扶着辛丘的胳膊,却总是起不来。 他露出歉意的表情:“你找个侍卫帮忙吧!” “你……”她现在才意识到了一件刚刚来不及细想的事情,那就是左霄刚刚向她扑过来时,有一瞬间是站起来的。 出乎对刚刚左霄舍身护她的感动,辛丘没有当着众侍卫的面质疑他,而是求助于旁边的侍卫,把他扶到了轮椅上。 这时,辛丘才有时间看向那些袭击者。 看到那些人时,她大吃一惊! 这些黑衣人全部戴着白色面具,面具上画着一个红色的铃铛,远远看过去,像是整张脸都被一张血盆大口占据。最可怕的是,除了那几个站在岸边的面具人,其余人都用轻功踩在水面上,他们身形飘忽轻盈却不失稳重,即使不用出手,也可以得知他们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些是暗渊阁的人,他们面具上的图案,是暗渊阁标志嗜魂铃……”左霄的声音适时响起,像一根又紧又细的线。 辛丘看向他。 左霄脸色苍白,一向邪魅的容颜此刻看起来格外冷峻,他的手摸向后背,黏湿的感觉透过手心,一阵阵疼痛传来。他伸回手,握拳,垂下衣袖,掩饰了手上的血迹。 暗渊阁的人又怎会是等闲之辈,即使银针来得那样急速,也能在用大刀挡住银针的同时,顺手扔给他一枚飞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章:姜问黎 屹岸、织芷、涉汀、揽兰,是为暗渊阁四大堂主:岸堂主,芷堂主,汀堂主,兰堂主。 四大堂主的称号来源于他们刚当上暗渊阁堂主那天,前任暗渊阁阁主伶舟起坐在他们上首,正听着少阁主姜问黎背诵文章。 按照惯例,四大堂主之名应由暗渊阁阁主赐予,他们四人进去时,恰好少阁主背到“郁郁青青”,于是阁主就不假思索地用“郁郁青青”来做他们四人的称号:尘郁、凡郁、天青、叶青。 可四大堂主虽然明面上不说,内心里并不太喜欢这称号,阁主看出来了,于是他笑着问少阁主:“问黎啊,你还记得郁郁青青的上一句吗?” 少阁主答道:“岸芷汀兰。” 阁主对这四个字颇为满意,便用“岸芷汀兰”来作为四大堂主的称号了… 上任阁主已死七年,当初背书背得头疼的少阁主如今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新一任阁主,岸芷汀兰四大堂主不由地感慨物是人非。 他们四人一齐站在姜问黎面前,听着他指责上任暗渊阁阁主。 “当初他为了一己私心,不顾全大局,与南宫姹芜定下七年之期,不仅放了陵瑾那小孩一条生路,还命令我对岚国皇室隐瞒陵瑾存活的事实。这七年,本阁主遵从他的命令,眼睁睁地看着陵瑾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长成如今身怀武艺的少年,却不去伤害他。” “原以为七年过后,本阁主就可以彻底除掉陵瑾那个心头大患!结果,他竟然暗地里为我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 “安排刘之煜那叛徒在陵瑾身边也就算了,本阁主姑且不计较他杀害了我暗渊阁十几个高手!但是,他竟然还有隐瞒我的事情!一个个派出去的杀手有去无回,全军覆没,他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他说前朝余孽几乎除尽,周玥被暗杀于苗疆,唐月朝死在了北漠,萧无言被困死于崂山,还有朱谧、薛思思等老臣,他说他们都死了,可如果真是这样,那浮图城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姜问黎那双被权欲浸染的眼睛喷出怒火,咆哮如雷:“当初,千方百计灭亡旭国的是他,为旭国皇族后裔留下后路的人也是他,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我去收拾!” 兰堂主看着姜问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陵瑾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当她说完,不仅姜问黎,连其他三个堂主也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嗤笑她的善良和愚蠢。 姜问黎讽刺一笑:“别忘了,旭国灭亡翼风国时,幸存的皇子仅仅是刚出生的婴儿,结果几百年后,还是出现了向旭国讨债的人……” “只要有耐心和决心,滴水亦可成坚石之威胁……” 兰堂主羞愧地低下了头。 姜问黎瞥了四大堂主一眼,负手而立,道:“这次,我要你们四人亲自前往浮图城,清除所有前朝叛逆!” 四大堂主大惊,岸堂主急忙说道:“阁主,让我们四人出手,未免太高估对方了……” 上次他们四人出手还是在三年前,灭亡琅琊秋氏的时候。琅琊秋氏自诩为江南门派的中流砥柱,不肯对暗渊阁俯首听命,被姜问黎送去了通杀令,那一战,琅琊秋氏满门无一活口存留,府中成河的血迹被大雨冲刷了三天三夜才冲干净。 汀堂主这时补充了一句:“而且阁主,刚刚传来密报,冒充浮图城城主的前朝余孽虽然使我暗渊阁派去的人无一生还,但他自己也死于当日战役中,剩下的人不过是虾兵蟹将一盘散沙而已。” 姜问黎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意已决,为保万无一失,你们必须前往浮图城一趟,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希望你们早点提着陵瑾的头来见我!” “不过,若你们这次任务失败,那就提着你们自己的头来见我吧!正好我继任暗渊阁阁主以来,还未挑选新的四大堂主……” 四大堂主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相互对视一眼,齐声说道:“阁主,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清欢!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听到一向冷静的兄长发出如此激动的声音,苏清欢感觉十分稀奇。然而,她仍然坐在原地,继续手中的动作。 要是有外人进入这间屋子,看到华服花貌的女孩拿着一金光闪闪的物体往桌子上拍来拍去,一定会目瞪口呆。 苏清欢面前是一大堆拍碎的、没拍碎的核桃,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金手杖,手杖顶端被打造成一个金手掌,每一根手指的形状、手掌上的每根细纹都栩栩如生,手杖握柄处用柔软的丝绸包裹着,以防使用者伤着了手。 这是苏蕴收集来的“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之一,是他从一个民间艺人那里高价购置的。 他是这么形容金手杖的:“流畅自然的线条凸显出手艺人卓越的技能,金光璀璨的颜色更显奢华丽质,重沉厚质可知千金之价。”然而,苏清欢对他哥的眼光实在不敢苟同。 偶尔苏蕴会用它来挠一挠背后的痒痒,要是苏蕴知道它被苏清欢用来拍核桃,苏蕴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此刻,苏蕴喊完苏清欢,便和清尹晨在庭院相谈甚欢,知己好友久别重逢,即使淡漠如苏蕴,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和清尹晨讲了自己和季苓打的那个赌,又讲了讲自己一路搜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时颇感有趣的所见所闻。 果然,他接着对清尹晨说道:“尹晨,到时候我和季苓若争执不休,谁也不肯承认对方所找寻之物是世间最美好之事物,你可千万得站在我这一边,帮我说服陵瑾啊!” 清尹晨干笑道:“好说!好说!” 过了一会儿,清尹晨忽然神色转为郑重,对苏蕴说道:“择蕴,你出来这么久了,可有收到来自上京的消息?” 苏蕴的真名其实是择蕴,只是“择”姓在岚国蕴含了太多含义,他才不得不临时改了姓氏。 此刻,见清尹晨一脸严肃认真,择蕴皱眉,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没有,为了向父皇母后隐瞒行踪,我不敢和上京的人联系,尹晨,上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清尹晨露出哀伤的表情:“择蕴,你尽早返回上京吧!我昨天刚刚得到消息,太子出了一些事,把皇后也牵连了进去……” 择蕴脸色倏忽惨白。 择清欢终于把门打开,走出房间,看到站在庭院的人,立刻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扑向那人怀中:“晨哥哥!你怎么来了!” 清尹晨扯了扯嘴角,择清欢察觉出气氛不太对,忙看向哥哥,却见他泪流满面。 唐月朝说书说了很多年了,至于他为什么要选择说书这个行业,他常常这么对女儿唐辞嬅解释:“说书好啊!当初面对国难时的懦弱退缩,注定要用说书台上的唇枪舌剑弥补回来…” 然而,唐辞嬅一直不太瞧得起他,在她心目中,有另一个神话般的人物存在着,她将其视为毕生的英雄榜样。 此刻,他坐在一楼说书台的屏风后,侧影笔直挺拔,宛若青松翠竹。 说书台下的观众聚精会神地凝听着。 他讲的是根据兵神陈舒逆与翼风国女皇的故事写出的《朱颜辞镜》。 兵神陈舒逆和翼风国女皇相遇时,他们一个还不是音懿大陆上千古第一高手,另一个也还不是名垂青史的女皇。他们只是个四处游荡的潦倒剑客和遭到贬谪的皇女。 两人相识、历经磨难、打下江山。 后来,陈舒逆为翼风国女皇创建了暗渊阁,保她江山太平。 翼风国女皇封暗渊阁为财权滔天的“江湖龙门”,赐陈舒逆无上尊荣。 再后来,谁都想不到,一个会惨死于皇宫,一个则消失于江湖。故事的结局是那么令人扼腕叹息。 可惜,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当唐月朝说到凄婉哀伤的情节时,下面的观众纷纷涕泪交加、黯然神伤。 故事讲完后,夜色笼罩下来,听书楼人去楼空。 唐月朝从说书台上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袭白衣,双眼如炬,美髯飘飘,显得睿智平和。 他忽然看到说书台下面还有一位观众坐在那里。 那是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哀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二章:忆昔年 那晚过后,辛丘和左霄便躲在了辛丘曾经找过的那间荒僻老宅里。 辛丘十分担心段瑾在知晓她“假死”后的状况,但左霄不允许辛丘离开老宅,所以辛丘无事可做,就常常发呆出神,有时候在厨房做着做着饭菜,会突然双手托腮神游物外,直到闻到饭菜烧焦味才立刻反应过来。 如此下来,当左霄看到再次烧焦的菜时,实在忍不住向她投去质疑的目光。 她黝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我可是如意谷厨艺第一的厨娘……” “如意谷不是只有你一个厨娘吗?” 辛丘腹诽道,他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两人便时不时在饭桌上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吐槽各自日常,没办法,他们还是第一次与对方单独共处。 但很快,情况变得不一样了,饭桌上多了一个人。 当辛丘第一次看到唐辞嬅从左霄的房间走出来时,辛丘显得无比震惊。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唐辞嬅是左霄的徒弟。 在段瑾那边,他一直以为唐辞嬅的主人是左桡,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被蒙在鼓里。左霄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辛丘到现在也不清楚,辛丘常常看见唐辞嬅一进左霄的房间,便在里面待一整天不出来。或许唐辞嬅是唯一一个知晓左霄整个计划的人。 每次唐辞嬅也会跟辛丘打招呼,只是辛丘看她的眼神,总不如第一次见她时那么纯粹了。 后来,辛丘实在忍不住,偷偷戴着纱帽离开了老宅。 她想去看一眼段瑾目前的状况。 她换了一身灰色男装,又戴着纱帽,走在街上,在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 可是,等她偷偷溜进左府时,却没有看见段瑾。她疑惑地离开了左府,在大街上,忽然被一个人拽进了巷子里。 那人捂住她的嘴巴,几乎使她快要窒息。辛丘看向他,却发现只是个陌生的相貌平平的男人。 当男人松开手时,辛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憋得通红无比。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辛丘便知道他是谁了。 左霄戴着陌生的人皮面具,阴冷的声音透露出他此刻的怒气。 “辛丘,你违背了游戏规则,准备接受惩罚吧!” 辛丘被半拖半拽地带回了老宅,甫一进门,便看见唐辞嬅站在庭院里,双手抱胸,面容冷漠得有些陌生。 当辛丘被带到老宅的地下室,双脚双手被细长的铁链锁起来时,她才蓦地反应过来,着急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去看一眼阿瑾,我不会让他发现我的。” 左霄却不听她的解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地下室。 唐辞嬅还站在原地,以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辛丘。 辛丘一点也不喜欢被铁链束缚住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生气了。 “辞嬅,你快放了我,我要去找左霄理论,他凭什么锁住我!” 唐辞嬅并没有按照辛丘的吩咐去做,只是静静地看着辛丘。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说道:“辛丘,其实你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说完这句略带嘲讽的话语,唐辞嬅便转身离开了。 地下室的石门关上的那一刻,辛丘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辛丘愣愣地低下头,眉头不由蹙起,她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 过了一会儿,唐辞嬅再次出现,只不过此刻,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和一个碗。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左霄坐在榻上闭目养神,面色有些惨白。 唐辞嬅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左霄面前。 左霄立刻闻到了特殊的气味,那是血液的腥味以及一股说不清的淡香。 他缓缓睁开眼,眼睛里充斥着妖异而嗜血的光芒,目光扫向唐辞嬅手中的碗。 碗里是浓稠的鲜血。 “嬅儿,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把她关起来,难道不是为了取血吗?”听着左霄带着一丝愤怒的话语,唐辞嬅疑惑不解地问道。 左霄叹了口气:“暂时不必,你先别动她。” 唐辞嬅:“可是师父,你身上的王蛊之毒又发作了。” “无妨,我可以压制住,嬅儿,你把这碗血倒了吧!” 唐辞嬅摇摇头,忧虑而焦急:“师父,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绝不能出现意外,还是喝了它吧!大不了,我不再取她的血就是了。” 左霄看着唐辞嬅执着的神情,终是点了点头。 唐辞嬅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师父,既然你不想取血,为何要关着她?” “嬅儿,有一件事情非你做不可。” “师父,是什么事?” “使用幻术,恢复她的记忆……” 从墙面上垂下的四根锁链,分别系在纤细白洁的脚踝和手腕处,辛丘蜷缩在地上,双手放于额头,呈跪拜状,将脸庞隐于膝盖和掌心,苍白的额头上滑落一颗汗珠。她右手边的衣袖上沾染了斑斑血渍。 此时,传来石门开启的声音,阴冷的风从外面传来。 辛丘看见一双金丝缠边黑底靴出现在眼前。 左霄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俯瞰着辛丘。 辛丘从地上坐了起来,抬头冷冷注视着左霄,却缄默不言。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 “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左霄率先打破了沉默。 “例如?”辛丘脸上看不出一种神情。 “我是不是觊觎你的凰珠之血,我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帮助你的师弟脱险。” 听他提到段瑾,辛丘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活力:“你是真心的吗?” 左霄抿了抿唇,淡淡地答道:“是的。” 辛丘松了口气:“那就好。”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很虚伪,”左霄探询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你真的如你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乎段瑾吗?” “你不会懂的,对于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而言,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全部。”辛丘沮丧地低下头。 左霄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脆弱不堪的辛丘,墨黑的瞳仁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我可以帮你找回过去。” 宛如一声惊雷,辛丘再次抬头,仿佛是第一次见他一般,认真地打量着左霄。 左霄一身红色长袍挺拔的站着,如地狱绽放的无垠曼珠沙华,他的双手交叠于前,右手中指和小拇指一下两下的轻拍左手手背,散发出慵懒绰约的风姿。他与辛丘初见他时的样子,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他的眼里不再是空无一物。 “为何?” “因为,我需要你。” 左霄的这句话并不是情话,而是他真的需要她,不管是在哪一方面的利用。辛丘懂得。 “好。”辛丘话一出口,便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竟然会下意识地答应他。 她以为她不信任左霄,或许,她才是那个不被信任的人。 左霄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说道:“嬅儿,开始吧!” 辛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在一个人群密集的华丽大殿上,大殿上有高台宝座,却不像皇宫,因为黑色石壁上挂着骷髅和干枯的死人,还有一座血池位于大殿正中央,给其笼罩上了阴森可怖的气息。由于是一切故事的开端,这一幕辛丘看得格外清晰。 有一个身着红袍神情阴戾的男子坐在宝座上说道:“感谢诸位能拨冗莅临本教主和希旖的婚礼,我想借此良机,赠予诸位一份大礼,希望诸位,尤其是四大护法能够喜欢。”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抬着十几具尸体走了过来。所有人惊呼出声,尤其是红袍男子身边伫立的新娘。那些尸体中,有一些还是孩子。 “你们前任教主共有三十二个子女,男性皆被屠戮,至于女性,满十岁沦为教中贱妓,不满十岁囚禁于地宫之中。噢,只有一人除外,那就是我的新婚夫人,你们前任教主的第十三个女儿,她帮助我杀死了你们前任教主,希旖,你喜欢这份大礼吗?” 穿着血红嫁衣的女子疯狂地扑向男子。接着辛丘眼前一黑,耳边只余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场景变成了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宫中,唯一的光线上头顶上的一扇窗户。 “七葵,你醒啦!你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会跟沁儿姐姐一样死去呢!” 辛丘看到,七八个脏兮兮的女孩围在一个女孩身边抹着眼泪。醒来的女孩名叫七葵,她在这群女孩中不算最小的,似乎之前得了一场大病,醒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在这群神情黯淡内心死寂的女孩中,她是唯一一个会露出笑脸的人。 “我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我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辛丘看见在所有人沉睡时,七葵握紧拳头,眼睛比星星还亮。 面前的场景再次消失,辛丘看到,那群关在地宫中不见天日的女孩们,已经长大了很多。可是,她们当中,已经少了很多人。活下来的四个女孩每个都瘦骨嶙峋,但与辛丘初见她们时相比,她们的眼睛有了活力,尤其是那个叫七葵的女孩,她的眼里,似乎还有着某种野心。 “七葵,还是不要救那个人比较好。”一个女孩对七葵说道。 “阿雅,我觉得他可以带着我们逃出去。” 场景一变,来到一个枯井里,枯井壁上挖出了一个仅能通过一人的密道,此刻,那密道被一个横躺着的人堵住,从枯井上方并不能看见此人的身影。辛丘隐隐得知,这条密道是七葵她们挖了五年才挖出来的。 七葵从地宫中爬进密道,来到那人身边,用手指戳了戳那人的伤口。 那人缓缓睁开眼,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七葵嗖的退后,警惕地盯着那人,喝道:“嘚!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本王龙宫!” 那人听闻,竟然缓缓笑了,他的笑容是那么澄澈迷人,辛丘和七葵一样愣在了原地。 辛丘忽然觉得心脏无比疼痛,她在梦中捂住了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章:战书 左霄和辛丘回到老宅,当晚,左霄推开辛丘的房门,表示要她跟自己一起前往暗渊阁四大堂主所居住的客栈。 “去那里干嘛?”辛丘不解。 “下战书。”左霄言简意赅。 “咳咳咳……”辛丘忍不住咳起来,“我们这么做也太张扬了吧,我还以为,得到了左三只,等四大堂主送上门来就行。” “胜利往往掌握在主动之人的手上。” “就我们两个去?” “嗯。” “我觉得我们可以带点银子。” “要银子做什么?” “路上买两副棺材。” 左霄:“……” “辛丘,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左霄被辛丘气得不行。 辛丘憋住笑,心中极其得意,谁让他给自己下相思豆,逮着机会她就要气他,她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不过,她内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就凭她和左霄两个人,下完战书后真的能从四大堂主那边全身而退吗? “好啦!我不乱说话了,但是我想问,你为何要带上我?我武功不佳,去了只会拖你的后腿,带上唐辞嬅会比带上我有用得多。” “你还真是问题大王。” 左霄说完这句话,忽然逼近辛丘,在辛丘后退之前迅速把她拉到跟前。 “你……”辛丘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间,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左霄悠悠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带上你,当然是为了黄泉路上好作伴~” 他喑哑而迷人的尾音拖曳着, 辛丘有些结结巴巴,似乎被吓着了:“还说我……你……你自己……也在说……不吉利的话。” “学你不行吗?”左霄挑挑眉,接着,才严肃认真地回答了刚刚的问题,“因为我需要你那些有用的记忆。” 期逢十五,月圆花好,皎洁的白月光铺洒在青石板上,给红色的海棠花镀上一层银光,使夜色看起来纯洁而虚幻。 在狭窄的巷口,走出两个人影。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披着黑袍,脸隐藏于帷帽之中,他的步履匆匆,看起来有些着急。 碎步追赶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青衣的瘦弱人影,他身量略小,跟在黑袍人身后走得十分吃力。 “诶……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辛丘在左霄身后嘀咕着,去送命也这么着急吗? 她此刻看不到的是,左霄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一双眼睛却通红如野兽,目光中流露出自我厌恶。 听了辛丘的话,他放慢了脚步,却总是在辛丘快要追赶上来时又加快步伐,刻意不让她看见他的脸。 辛丘跟在身后,略微偏头,忽然轻轻一笑,踮起脚尖飞了出去,落在了左霄面前。 左霄身影一顿。 施展了轻功的辛丘有些得意的转过身来,此刻她的肌肤看起来比雪还要洁白无瑕,一双眼睛宛如盈盈秋水,整个人看起来灵动多姿。 左霄用力拉下帷帽,同时低下头,藏住了自己的脸。 辛丘有些纳闷,她拉了拉左霄的衣袖,正想说些什么,谁知,手刚碰到左霄的衣袖,就被他拽住胳膊甩了出去。 辛丘摔倒在地,错愕地看着左霄:“你……” “别碰我,脏死了。”左霄整张脸藏在帷帽中,似乎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辛丘咬了咬下唇,一动不动地盯着左霄,看起来有些委屈。 “怎么?还要我亲自扶你起来?”左霄出言嘲讽道,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该死,为何前不久才克制下去的王蛊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重新发作! 辛丘却一反常态,竟然真的朝他伸出了手,应了一声:“嗯……” 她平时性格淡漠,极少这么主动。 左霄愣在原地。 辛丘伸出的手就那么一直停在半空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她不喜欢左霄,但是,却忍不住想要接近他的内心。尽管左霄外表邪气,行事诡秘,喜怒无常,看样子是个危险人物,但是,她就是毫无理由地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随着两人相处增加,她总觉得左霄隐藏着脆弱孤独的一面,这种感觉,在她看到左霄对着白玉、书画、琴箫等器物出神时更加强烈。因此,她才想要接近他的内心,她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她有时候会猜测,他是不是也曾像清尹晨这种书香世家的贵公子一般,喜欢琴棋书画等文雅高尚之物?又是为什么,他会舍去这些喜好,变成今日这般无喜无悲的假面魔鬼? 左霄一动不动,看着辛丘倔强的面容,以及停在半空中久久不肯收回的手,他此刻的感觉与辛丘一样复杂。 辛丘,每天看似洒脱不羁无忧无虑,似乎已经做到了世外高人般的超然物外,但其实内心早已麻木不仁吧,除了在段瑾面前,她极少表现出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可现在,她满怀期待地对他伸出了手。 蓦然间,左霄突然想到了一个遗忘已久的场景。 那个女孩走路盯着地面又在走神了,这时,一根冰糖葫芦突然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抬头,白衣男子笑吟吟的看着她,丝毫不觉得侧弯腰拿着冰糖葫芦的姿势多么不符合他文雅卓然的气质。 女孩恼羞成怒道:“都说了!我不喜欢吃冰糖葫芦!” “小孩子不都喜欢吗?” “我不是……一般的小孩!”女孩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白衣男子惋惜的叹了口气:“唉!这么早熟,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所以,别在我面前跟你那未婚妻你侬我侬,你以为我不懂的其实我都懂!”女孩露出恶狠狠笑容。 听她提到苏和雨,白衣男子微红了脸。 女孩尽管嘴里说着不喜欢冰糖葫芦,但还是一口一个山楂咬进嘴里,脸颊鼓鼓的,让白衣男子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女孩一不留神,跌倒在花丛中,手中的冰糖葫芦掉了一地。 白衣男子一愣,随着笑眯眯地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女孩脸上粘着花瓣,露出嗔怒羞赧的神情。 然后,她的右手向白衣男子伸了过去,眼神仿佛在说:“拉我一把……” 女孩肤白如玉,红唇紧咬,眉眼低垂,精致的眼角像被染上了花色,竟显示出与她稚嫩容貌不相符的娇俏来。 那一刻,白衣男子仿佛看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朝他走来,竟不知不觉中失了神。 之后,他来到书房,回想着刚刚的那一幕泼墨作画,并题字道:“余有义妹,双亲早逝,孤苦伶仃,虽容貌微瑕,然生性静思不劣,甚是可喜,如若家家有意者,可收为养女,予以平安喜乐一生。” 这幅画流传出去没多久,周府就收到无数信函,在书信中,许多家庭表示愿意收养画中女孩为养女。 可最后,白衣男子还是没有舍得把女孩送出去,尽管周府已经危机四伏,她待在这里会十分危险。 曾经想象过的女子容颜与面前的青衣女子奇妙的重合起来。左霄面色逐渐缓和,可接着,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魔音。 “前朝旭国余孽周玥,串通前朝罪犯行叛逆之事,妄图颠覆我朝之朗朗乾坤,本罪该万死,然陛下宽宏大度,念其乃当今丞相周昭之弟,清秋侯清赫之内弟,决定从轻发落,免除其死刑,废去武功,施以黥刑,流放苗疆,至死不得归岚国。” 那道旨意,这么多年了,字字句句依然存在于他的心中。 他暗自握紧拳头。 你忘了你亲已亡,友已尽了吗? 你忘了你是如何被流放到苗疆的吗? 你忘了你已经改名易姓,彻底抛弃过去了吗? 你忘了那最不堪忍受的耻辱、最痛不欲生的折磨了吗? 你为何还会有这不该有的情绪! 左霄咬了咬牙,径直掠过辛丘,继续往前走着。 “有这闲工夫戏弄我,不如想想等会儿的戏怎么演的更逼真!” 辛丘自己站了起来,看着左霄的背影,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哪里是在戏弄你……” 屹岸,本是奴隶营中的卑贱奴隶,一路摸爬滚打,终于成为了暗渊阁的岸堂主,他掌管暗渊阁刑罚,平日里以把犯人折磨得痛不欲生为乐,但他自己却因曾经的奴隶经历最惧疼痛,一旦受伤,即使是极小的伤,也会导致他心神涣散。所以,据说他从来没有受过伤。七葵前一任的天命师珞旖曾对他说过三个字的谶语:“伤即死……” 织芷,芷堂主,一个妖而媚的女子,天命师珞旖亲手带大的徒儿,从小到大生活在暗渊阁中。她负责为暗渊阁充盈阁员,招募杀手,手握财权。 涉汀,汀堂主,曾是世家子弟,抛弃身份进入暗渊阁,掌暗渊阁情报文书,书卷气息极浓,心思极其缜密,要想让四大堂主步入左霄设下的圈套,首先要瞒过他的眼睛。 揽兰,兰堂主,北漠狐人女子,听说是为了寻找姐姐才进入中原,后因为与姐姐反目成仇才进入暗渊阁。唐月朝曾告诉左霄,他猜测揽兰与自己的发妻,即唐辞嬅的生母之间有很不一般的关系。 最后,左霄和辛丘决定,先去揽兰的房间。 进去之前,左霄给了辛丘一颗药丸,并叮嘱她,要想办法让揽兰的幻狐吃下这颗药丸。 四大堂主住在浮图城最奢华的客栈中。精致的方形灯盏悬挂在客栈的走道上,橘黄色的灯光像一只只放大的萤火虫,黑灰纹理厚质木料构成的门梁地板看样子结实而古朴,正值深夜,整个客栈呈现出一种静谧的气氛。 揽兰的房间位于二楼,正对着客栈的花园,一棵高大的木兰树紧挨着她的窗户,一枝半开半放的白色木兰花伸进房间,停在梳妆台的铜镜前。 揽兰和大多数暗渊阁的人一样习惯晚睡,甚至是一晚不眠,这个习惯养成于他们刚刚获准进入暗渊阁时,随时有考验他们的人潜入房间刺杀他们,如果他们不够警觉,真有可能在无知无觉中丧命。 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窗外,白色幻狐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任她的手轻轻抚顺它的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三章:血花 林梓明是织芷手下的得力干将,原本织芷格外看重他,只是他这个人生性风流,不仅在暗渊阁内玩弄女人,还野心勃勃,不断争夺权力,最后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天命师七葵身上。 七葵虽容貌如同幼女,但本质上还是个青春少女,而且又位高权重,他或许就是抱着这么个想法,常常纠缠七葵,奇怪的是七葵竟然没有责罚他。 后来事情发展大大出乎意料,林梓明见从七葵那里索要不到半点权力,一怒之下,竟然不怕死地把七葵从暗渊阁虏走了,阁主好不容易才从千里之外的洛阳把她救了回来。 就是在那次七葵回来之后,阁主让织芷和揽兰去给七葵上课,没错,就是上课,内容就是“举大量例子证明男人何其会花言巧语,女人应该如何识别男人的谎言”。 这事织芷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挺怪的,但那时候她只觉得阁主认为七葵少不更事容易受骗,才让她和揽兰去给七葵传授经验。 没跟男人有过多接触的揽兰自是全过程不发一言,但织芷就不一样了,她可是有亲身经历的,于是她滔滔不绝地对七葵述说了一天的防骗心得。 到了最后,她发现七葵靠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宛如木头一般,心想,七葵不会是睡着了吧,于是她大胆地掀开了七葵的面具,发现七葵果然睡着了。而她也第一次看见了七葵的脸。 想到这,织芷脸上带着淡淡的惆怅。她那时怎么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阁主会突然病故,而七葵会毫无征兆地失踪许多年。 屹岸和涉汀见织芷沉默不语,好奇的目光在辛丘的脸上来回逡巡。 屹岸突然哼了哼:“即使她真是七葵又怎样,现在她可是伤害揽兰的帮凶,是站在暗渊阁对立面的人。” 织芷摇头:“她刚刚不是说左霄把她当人质吗?待我问清楚才能下定论。” 辛丘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七葵究竟指谁,但隐隐约约还是能猜到这就是左霄让她说自己是被胁迫而来的原因。 于是,她低下头,谨慎地回答着织芷的问题,谁知,屹岸突然从身后拽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把头仰起来:“看着织芷的眼睛!” 辛丘的视线与织芷的视线对上,从织芷眼中,辛丘神色如常,并没有心虚不安。 “七葵,你还记得我们吗?”织芷问了第一个问题。 辛丘摇头。 旁边的屹岸忍不住说道:“我看她只是和七葵长得相象罢了。” 织芷没有答话,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暗渊阁吗?” 辛丘点点头,又摇摇头。 见织芷疑惑,辛丘解释道:“没有哪个江湖人不知道暗渊阁的。” “可我指的是,你是否记得你在暗渊阁中待过?你的脑海中,可有半点你在暗渊阁的经历的记忆?” “没有……” “好,下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伶舟起吗?” 在织芷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看到辛丘的反应,就可以立刻确定面前的女子就是七葵了。 因为,辛丘先是微微张开嘴,似乎下意识想回答“不”,但她的表情忽然凝固在那一刻,嘴唇未动,眼睛未眨,整个人迷惘而怔愣,然后,她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猛地合上嘴向后退,眼中闪过一抹不经意间流露的痛色。 屹岸和涉汀也为她如此奇怪的表现而大吃一惊。 织芷只需一眼,就能从辛丘听到伶舟起名字时的反应中得知她就是七葵,绝对做不了假。可是她为什么要说不认识他们呢? 辛丘也很惊讶自己刚刚的反应,她明明不认识伶舟起这个人,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莫名其妙地好难过。 织芷看向辛丘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屹岸,她就是七葵,我可以保证。” 屹岸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那正好,如果她就是七葵,想来很乐意帮我们找到揽兰的解药。” 涉汀看了屹岸一眼,明明表现得最讨厌揽兰,可他三句话中有两句话不离揽兰。 这时,地上的左霄轻哼了一声,有悠悠转醒的迹象。 所有人看向他。 左霄的睫毛颤抖了几下,接着,那双如狐瞳般的眼睛忽然睁开,目光轻轻一扫,波光流转间,顿时容色添艳,满室生辉,仿佛天地万物皆汇聚在他的眼中。只是他的脸色惨白,越发衬得双唇如沾染了鲜血一般嫣红。 辛丘看见他醒来,刚刚的恐惧不安顿时烟消云散。 屹岸看着左霄,脸上怒火冲天,又一次将剥皮刀放在他的颈边:“解药何在?” 左霄看了眼刀尖,抿了抿唇,并没有答话。 “如若你不肯说出实话,我暗渊阁有的是各种刑罚让你生不如死……”屹岸恶狠狠地威胁道。 “这种毒根本没有解药,你们就算是杀了我也没用。” 就在左霄说这句话时,他的墨色瞳仁迅速转向辛丘,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就在电光火石间,辛丘瞬间了然,她大呼道:“我……我知道有解药的,你们别信他!” 辛丘想起了出发前左霄对她说的话:“若我被捕,你要配合我。” “怎么配合?” “让敌人近我一尺之内。” 当时,辛丘对他的话百思不得其解,当然,现在她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还是得想办法遵从他的嘱托。 屹岸、织芷及涉汀看向辛丘。 “我现在总算想通了,他一定是知道你们认识我,所以才把我绑来,打算趁你们袭击他时,用我的性命来要挟你们。他真是太可恶了,我偏偏不让他目标得逞!你们想要解药是吗?解药就在……” “你给我住嘴!”左霄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 辛丘惊慌地瑟缩了一下,看到织芷安抚的目光,才继续说道: “解药……解药就在他身上,被他藏在一件看起来最不显眼的物品上,你们最好把他所有随身之物,额,包括衣服全都检查一遍,还有,千万要小心,不然一不留神他就把解药摧毁了。” “所有随身之物?他不会藏在某些令人恶心的地方吧?”屹岸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狐疑。 织芷用料峭春寒般的眼神看向屹岸,屹岸无奈摊手:“好吧!不就是搜身嘛?本堂主又不是没搜过,别说身外之物了,甚至是身体内的皮肉我也可以用剥皮刀搜寻一遍……” 织芷、屹岸以及涉汀蹲在左霄面前,织芷手指缓缓在左霄脸上抚摸着:“这副皮囊真是不错……屹岸,你到时候能不能把人皮面具送给我?” “本堂主倒是肯,就怕有些人不愿意了。”屹岸看了眼涉汀。 三人开始把左霄的衣物一件件拿下来。 织芷对左霄说道:“你猜,我们能不能找到解药?” 她话语刚落,蓦地收起笑容,只见左霄突然绽唇一笑,眼底波云诡谲,浑身散发出神秘而致命气息。织芷不由为其目光所蛊惑,竟然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屹岸的惊呼声传来:“快躲……” 织芷听到这句话,还来不及向后退,便见眼前瞬间覆盖了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像绽放开来一朵朵的带着死亡色彩的曼陀罗花。 辛丘以为左霄自有逃脱的良策,可她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眼前的一幕堪称血腥甚至恶心,左霄躺在地上,就像一具被剥了皮的死气沉沉的尸体,就在刚刚,织芷说完那句话后,他所有裸露的皮肤,包括胸膛、手臂,脖颈,脸颊,像有无数针尖在底下刺挠,鼓起密密麻麻的点痕,然后在短短瞬间便一寸寸的爆裂开来,血肉碎屑四处飞溅,无论是离得最近的三大堂主,还是辛丘,都无一例外的沾染到了左霄的血肉碎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辛丘就像木偶一般僵硬,可她的神情却如此生动、惊恐、悲痛。眼前都是……鲜血,她呼吸仿佛停滞住了。他的良策难道就是选择自戕吗? 屹岸厌恶至极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渍和肉屑:“真恶心,就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别选择这么恶心的死法啊!希望解药没被弄脏……” “他真的死了吗?”织芷问道。 涉汀用手探了探左霄的鼻息,点了点头。 辛丘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吞没,如果不是绳子还捆绑着她,她一定会用力捂住自己的心脏。 “求你们……”沉默良久的辛丘突然在此时说道,“让我离开。” 织芷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不想回暗渊阁吗?” “一点都不想……”辛丘说道。 三大堂主沉默。 织芷犹豫片刻,开口道:“好,你走吧!” 织芷拿来屹岸的剥皮刀,想要割断绳子,屹岸阻止:“若阁主知道她还活着,未必会同意让她流落在外,她知道暗渊阁太多秘密了。” 织芷笃定道:“她不会帮着外人对付暗渊阁的,因为在她心里,始终有那个人。” 织芷最终还是割开绳子,屹岸依然不太放心:“等我们找到解药再放走她不迟。” “屹岸说的有道理。”涉汀在一旁劝道。 于是织芷让辛丘坐回了椅子上,只不过没有再捆绑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一章:老僧 段瑾把手中的花名册扔在一边,对辛丘说道:“既然大范围搜寻不出,那我就另辟蹊径了……” 辛丘好奇地问:“你又有什么打算?” 段瑾神秘兮兮地笑道:“我要去抓它们啦!” 和煦的阳光笼罩在浮图城外的山林中,烟雾缭绕在青葱林叶间,一队浩浩汤汤的人马穿梭在林荫大道上,朝着浮图城城门驶去。 浮图城城外聚集着大量的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他们来往穿梭于各种临时搭起来的棚屋,大声吆喝,有卖草药的男孩、有做饭的妇人、有售卖兔肉的猎人、有施粥布施穷人的大户人家,也有乞讨的人、躺在地上呻吟的病人。 清尹晨示意车夫停下马车,然后,他带着宁戌,步行在人群草棚之间。 看到别人悠闲自在的生活时,他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看到别人悲惨不幸的生活时,他眼神又流露出悲悯。 别人只知道,当今世家,清秋独大,清秋世子清尹晨身份尊贵万人瞩目,却有些不务正业,纵情山水不念仕途,明明博览群书无所不通,却从来不在经史子集等方面发表己见,只喜欢评价山水、雅乐、字画、园林,还有美人。 但是,只有亲近清尹晨的人才清楚,清尹晨最喜欢的是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以悲观的心态、睿智的思想,去观察别人各式各样的人生,而且他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从别人角度去理解这个世界。对于长久身居高位的人来说,这一品质极其难得。 这时,清尹晨已经走到了离马车极远的聚集人群的边缘地区,宁戌跟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那几个目光不怀好意的流民混徒。清尹晨玉面锦衣,在人群中看起来最像“有钱可劫”的人。 清尹晨的目光扫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荒废的土地庙里,神像倾倒,香火已断,却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僧,老僧面色黧黑带青,浑身瘦弱得宛如竹竿,脸上的褶皱像挤在一起的布团,他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一动不动,若不是清尹晨观察到他的眼睫毛微微动了一下,会误以为他已经断了气息。 清尹晨询问身旁贩卖油炸果子的妇人:“这位大娘,请问那位老僧在那入定多久了?” 大娘满手是油,扯着嗓门问道:“啥?啥叫入定?” 清尹晨咳了一声,宁戌在他身后偷笑。 “就是那位老僧坐在那多久了?” “哦!他呀!在那窄小的土地庙坐了快一年了吧!” “一年?他一直坐在那?” “是呀!平日里就睁睁眼,也不出来找吃的,睡觉时也坐在那里!” “不吃不喝,那他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宁戌其实还想问一句:“他又是如何解决拉撒问题的?”但主人在跟前,他还是不要问了。 大娘回答道:“谁说他不吃不喝了,他只是不出来找食物,有些好心人啊!例如我,偶尔会放一些食物进去……” 清尹晨笑了笑:“大娘真是心善,那大娘可知,那位老僧为何会一直守在那里不肯离开?” 大娘看了眼老僧,悄声对清尹晨说道:“听说啊!是为了赎罪!” “赎罪?” “没错!” “他犯了什么罪?” “听说他把自己的徒弟给弄丢了。” “若是无意中弄丢了徒弟,当师父的的确有错,但也不至于为此折磨自己一年吧!” “谁知道呢!他平时从不开口,这仅有的信息也是有人无意中听到他晚上说梦话才知晓的!” “大娘,你能否说说,那位老僧夜晚说了什么梦话?” “哎呀!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一直喊着他的徒儿,然后说一些我对不起你不该把你弄丢了之类的话……” 清尹晨再度看一眼土地庙下的老僧,从宁戌那里接过一些银两,然后递给大娘。 “大娘,我素来信佛,对僧人怀有敬重之心,这些银两算是我给那名僧人的布施之钱,但我知道他拿了毫无用处,所以就交给你了,劳烦你平时多多照顾那名僧人……” 大娘欣然应允:“你放心,我也是信佛之人,我一定会多多照顾他的!” 清尹晨回到马车里,宁戌问道:“主子,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清尹晨答道:“不那样说,大娘恐怕不会接受那些银两。” 宁戌似懂非懂:“为什么?她看样子那么穷,给她钱她会不要?” 清尹晨拿扇子敲了下宁戌的脑袋:“你呀!让你平时多读书!” 宁戌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听你说话就够长我几辈子见识了,我还看什么书!” 清尹晨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学会阿谀奉承了?” 宁戌快言快语:“在你撒谎说你是信佛之人的那一刻!” “对呀!都是假的,你也学会作假了!” 清尹晨说完这句话,突然目光一闪,收起了笑容,皱了皱眉。 “怎么了主子?”宁戌察觉到不对,忙问道。 清尹晨幽幽回答道:“我似乎猜到那个老僧是谁了……” 五年前,音懿大陆极西边的巍峨雪峰上的大乘寺中,一代高僧寂悟带着他那个不足十岁但被断定是名佛转世的小徒弟东行历练,却在半途中销声匿迹,大乘寺派出诸多僧人寻找他们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传闻说,寂悟之所以带着小徒弟离开大乘寺东行,是因为他这位被断定为名佛转世的小徒弟,真实性别却是一个女娃娃,由于欺骗大乘寺众僧之事最后被揭穿,他不得已带着女徒弟东行逃命。 站在树梢上的、似乎与树木融为一体的人影一动不动,注视着清尹晨的马车驶入浮图城中。 “那是何人?”一道声音响起。 “我在马车上看到了清秋世家的徽记,那应该是清秋世家的人……” “清秋世家的人怎么跑到浮图城来了?” “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介入此事的人越多,越不利于我们的行动,希望他们只是偶然路过……” “别说行动了!你看看我们派进浮图城多少人了,至今无一人生还!阁主前不久才给我们增援人手,现在又折损大半,等回去,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浮图城中一定有高手坐镇,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隐瞒下去了,把这边的情况如实禀告阁主吧!” “只能这样了……” 近日,段瑾每晚离开去抓所谓的“幻狐”,每次早晨回来时浑身都脏兮兮的,换好衣服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吃饭时辛丘再把他叫醒。期间苏清欢跑来这边寻过几次段瑾,但因为段瑾仍在补觉,辛丘也不能把段瑾晚上跑出去抓捕幻狐的事情告诉她,只好跟她说段瑾出去了。 如此过了三个夜晚,第四天早晨时,段瑾终于不再是空手而归。 两人向左府管家要了一个铁笼,把那只狐狸关了进去。 然后,段瑾和辛丘绕着那个铁笼打量着里面的动物。 “看起来很普通嘛!”段瑾失望得看着那只白色的狐狸。 “看起来真可爱!”辛丘说道。 段瑾望了辛丘一眼,忽然想起了苏清欢说过的类似的话,无奈扶额。 不过这只狐狸虽然长得跟普通狐狸差不多,但浑身的毛更加柔顺,而且长度是普通狐狸的三四倍,狐狸整个身体藏在长长的白毛里,就像个圆滚滚的毛球——是挺可爱的,段瑾想。 辛丘忽然问道:“阿瑾,你抓它的时候,没有受到幻术影响吗?” 段瑾答道:“它当时躲在那个新来的左府客人的窗外,我吸取了前几次的教训,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趁它毛发竖起,发出一种很轻微,若不凝神细听根本听不到的怪叫的时候,用你涂了迷药的细针刺向它的身体,在它被迷晕行动迟缓后再去抓住它……” “原来如此,你可知它为何会毛发竖起发出怪叫?” “我猜测它是在通过叫声对人施展幻术……” “不对呀,如果它是通过声音施展幻术,你听到了应该也会中招吧!难道你当时捂住了耳朵?” “没准它是有针对性的,不过你倒给了我启发,不知道捂住耳朵能不能抵挡住幻术。”段瑾若有所思地说道,“总之,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幻狐,我一定要通过它找出它的主人——那个神秘的北漠狐人!” 左府园中。 辛丘低着头,脚步匆匆。 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从假山后传出,打破了园中的宁静。 “你这搔首弄姿的贱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送茶送茶,还不是想着怎么勾引主子,眼见城主瞧不上你,你又跑去勾引少城主!” 辛丘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刚刚那人继续说道:“亏我拿你当好姐妹,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分你一半,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夺我的宠?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城主那里,看城主不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辛丘悄悄靠近声音传出的地方。只见两个人容颜娇俏的女子站在假山后争执不休,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辛丘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她就是那日站在城主左霄身边的侍女。 另一个女子抽抽噎噎地哀求:“薜儿姐姐,求你了,别告诉城主,要是城主知道我在少城主快要成亲时去引诱他,我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惜已经晚了!跟我走吧!”哭泣的少女眼见薜儿伸手拉扯着她的衣袖要往城主住所走去,顿时心急如焚,害怕地跪在了地上。 “姐姐,我再也不引诱少城主了,我知道你也喜欢少城主,以后我一定离他远远的!求求你了,薜儿姐姐!” 薜儿听闻此言,突然停了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保证以后一定离少城主远远的!” 薜儿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道:“那好,你先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薜儿拔出自己的头上的发簪,递到了女子面前:“用这个,划破你自己的脸……” 跪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停止了哭泣,呆愣地看着薜儿。 薜儿问道:“怎么,不舍得?不这样做你可就无法证明了!” “薜儿姐姐……你怎能如此狠心……”女子突然抬头,唤了薜儿一声。她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充满恨意和嫉妒的眼睛。 薜儿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女子快速地将发簪刺向她的心脏,接着动作狠辣地拔出发簪,再次刺了下去,如此刺了十几次。 薜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伤口,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辛丘震惊无比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女子站起身来,恨声道:“想让我划破自己的脸,你做梦去吧!现在,你可没有机会再要挟我了!想必,城主大人也不会在乎你的死活,听说他最近看上了一个比你年轻貌美的女子,每天让管家去看望他们姐弟,对他们可殷勤了!你就这么无人在乎、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吧!” 女子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跟她刚刚柔弱的形象判若两人。 薜儿终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辛丘从假山后走出,蹙着眉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 接着,她快速走向薜儿身旁,探了探她的呼吸,可惜已经彻底断气了。 听说撷芳君风流倜傥,世上无数女子为其痴迷,其封号便是由此得来。 而辛丘亲眼目睹两个女子为其争风吃醋,最后酿成命案。 她要去城主大人那里揭穿这个杀了他贴身侍女的女子吗? 就在辛丘出神之际,她的身后突然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目光凌厉的中年女子。 “辛丘,别管旁人的事了……” 浮图城城主坐在轮椅上,由左府管家推着轮椅,来到花园散步。 当他们看到薜儿的尸体时,左霄对左府管家说道:“查出凶手,然后把尸体处理了。”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似乎这个死去的人不是曾经伺候过他的贴身侍女,而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左府管家点点头,招呼了几个侍卫,抬着尸体离开了。 左府管家走后,左霄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着,当他缓缓走进假山中时,一阵低声细语的交谈传入他的耳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三章:中毒 这边,苏蕴醉后,将手掌放到段瑾头顶,不断揉搓他的头发,把他的发型弄得一团乱。 段瑾不耐烦的躲开,苏蕴又再次凑上前,不是揉他头发,就是灌他酒。 更过分的是,苏蕴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再比了比段瑾的身高,嗤笑道:“你怎么这么矮……” 辛丘和苏清欢无奈扶额。 苏清欢赶紧挡在了即将发怒的段瑾和醉醺醺的苏蕴中间,悄声对段瑾说道:“阿瑾你消消气,我哥一喝醉就这样……” 段瑾怒火未消,眼见苏蕴又把酒杯凑过来,旁边的辛丘忽然伸出了手,抢过苏蕴的酒杯,然后把酒……倒在了苏蕴身上。 苏蕴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衣服上的酒渍,头脑顿时清醒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眼辛丘,脸色阴沉地站起身,然后离开了沅楼。 苏清欢对辛丘竖起大拇指:“辛丘姐姐,你真大胆啊!”等她哥换完衣服回来,恐怕辛丘就惨了,不过,她还是有办法帮帮辛丘的。 苏清欢说道:“辛丘姐姐,待会儿我哥回来一定会找你吵架,而你一定吵不过他,我给你提供几个回击我哥的素材吧!” 于是她爆出了苏蕴的许多糗事。 “哥哥小时候最喜欢欺负我了,他总是把我气哭,然后在我哭的时候,往我张开的嘴边里塞黄连……有一次被父亲看见了,父亲斥责了他一顿,还让人在他的饮食里加了三天的黄连,那几天,我看见他一直是垮着脸的,三天过后,他把大量甜食往嘴巴里塞……这件事的后果就是,别看现在的他冷淡威严,他其实超级爱吃女孩子家喜欢吃的甜食!” “哥哥从小就有洁癖,洁癖最严重的时候,经常刚走出家门,没过多久就跑回来换衣服或者换鞋子,有一次,我父亲和母亲等他一走,就在一起亲热,结果傻哥哥为了换衣服突然跑回来了,还愣在了原地,被父亲看见了,把他给轰了出去,不仅衣服没换成,还规定他一天只能换一套衣服,只能用三条手帕……” “还有啊,跟你说个最近发生的事情,哥哥本来在家待着好好的,有一天突然无缘无故地瞒着父母收拾行李准备出远门,无意中被我撞见了,在我威逼利诱下,他才告诉我,原来他跟好友打了个赌,赌‘自己一定能先一步比对方寻找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并且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认输’。最美好的事物是什么?我估计千百年来都没人能说得清吧,但是,我的傻哥哥和他那个好友真的出门找了!我也趁机跟着哥哥跑了出来,看着哥哥一路上搜集了一大堆东西,什么奇珍异宝啊!稀奇的动物、植物啊!对了,之所以他想要牡丹君的牡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段瑾和辛丘听得唏嘘不已。 “你哥哥真是个奇人啊!”段瑾感慨道,看着苏清欢闪闪发亮的眼睛,怒火顿时消散无踪。 美酒佳肴,管弦钟磬,奇闻轶事,亲友在侧。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愉快美好,如果回忆也能收集,或许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便是段瑾此刻的记忆了!很多年后,段瑾已非段瑾,在高耸入云的峰峦上看见了一只雪白的野狐,恍然想起了浮图城中的人与事,似乎听到了故人的笑声,茫然四顾,却发现旧日亲友皆已不在。 就在段瑾话音刚落,管弦钟琴声、交谈声、笑声突然全停了下来,全场一片寂静。 辛丘、段瑾、苏清欢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宴席正中央。 在那里,突兀地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着蓝衣的年轻男子搂着一个红衣美人。 辛丘猜测,这便是那个久闻大名却始终没有现身的浮图城少城主左桡。 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撷芳君左桡以及他搂着的那个女子。 撷芳君高挺清癯,脸庞俊秀,只是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眼下一抹淡淡青黑,右手搂着美人,无畏地迎视众人,嘴巴挂着放纵不羁的笑容。 所有人内心极其失望。 难道这就是与洛阳牡丹君、上京书客君,颍州清流君齐名的撷芳君,未来浮图城城主之位的继承者左桡? 坐在上方的左霄缓缓放下酒杯,出声唤道:“桡儿,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左桡抬头,与左霄四目相对,却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众人窃窃私语,看样子左桡对左霄毫无敬重之心,一点贵族公子的礼仪风范都没有。 过了许久,左桡才向左霄施了一礼,回答了他的问题:“父亲,我在春萦馆待了一会儿,卿音说她也想来参加宴会,我就带她过来了,父亲应该不会介意吧?” 此时,将头靠在左桡胸前的红衣美人缓缓抬起了头,众人认出这女子便是春萦馆头牌——杜卿音。 想不到左桡竟敢当众承认自己逛青楼,还把青楼女子带到了准岳父面前。 辛丘诧异地看着红衣美人的脸,因为她刚刚看见女子的脸后,立刻想起初到浮图城那晚在树下见到的面色不善的红衣女子。 左桡的准岳父的脸色变得比左霄还难看,左霄极力克制住怒火,语气温和道:“桡儿,你是一个快要成家立业的人,应当谨记任何有违身份、可能会伤害未来妻子的事情都做不得……” “那依父亲看,什么事情做得?” “改掉你那些拈花惹草的习惯,与自己的妻子琴瑟和鸣,为左家传宗接代,专心掌管家族事务、继承左府家业!”左霄说完,左桡的准岳父在一旁哼了哼以示赞同。 左桡露出不以为意的轻蔑表情:“我说父亲啊!这些事情你自己都做不到,我又怎么能做到呢?” 左霄大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有你这么对自己的父亲说话的吗?” 左桡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露出倍感无奈的苦笑:“父亲,儿子不过是开个玩笑,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行行行,我依你便是!” 接着,左桡含情脉脉地看向杜卿音,对其说道:“卿音,我父亲不同意你进左府,我要听从他的命令,你准备怎么办呀!” 杜卿音回视以深情款款的目光,笑道:“既然如此,那卿音只有以死来报答你的恩情了!” 谁知左桡真的点点头:“真是难为你了,那咱们来世再相聚吧……” 说完,左桡竟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 旁人看得目瞪口呆,这一幕实在是太荒诞不经了,难道今夜沅楼真的要喋血? 辛丘喃喃自语:“牡丹君、撷芳君,行为都有点出乎别人的意料,不知道另外两位君子是不是也这样。” 看到左桡拿出匕首,左霄的表情晦暗难测,目光幽幽如夜烛。所有人都等着他采取行动。 过了一会儿,左霄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对左桡说道:“罢了,在你成亲前,你爱干嘛干嘛,想去哪去哪!但是,等你成亲后,你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了……” 人人都以为今晚的闹剧以左霄的妥协告终,然而,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情况出现了。 在左桡拿着两杯酒走到左霄面前敬了一杯酒后,左霄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头靠在身后的轮椅上,面容渐渐呈现青黑之色,染血的红唇就像一朵梅花落在雪地上。 “不好!城主中毒了!”左府管家大喊了一句。 拿着酒杯刚要回到席间的左桡脚步停滞住了。所有谴责的目光一齐聚在他的身上。 左府管家站了出来,对所有人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医治城主,凶手的事情等城主醒后再说,大家不要妄加猜测!” 左府管家说完,左桡突然扔下酒杯,不顾杜卿音的呼唤,急匆匆地走出了沅楼,杜卿音连忙追在他身后。但是到了门口,左桡和杜卿音被侍卫拦了下来。 左霄被送回房间后,沅楼的宾客亦散去了。 只有辛丘、段瑾和苏清欢三人还坐在原来的地方。 辛丘走到左桡刚刚站立的位置,拿起他刚刚给左霄倒了酒的酒壶。 刚刚左霄的酒杯已经被左府管家带走了,匆忙之下他忘了把酒壶一并带上。 辛丘嗅了嗅酒壶里的酒,又倒出一点尝了尝。 苏清欢看得瞠目结舌,转头对段瑾说道:“你师姐真大胆!” 段瑾向她解释道:“辛丘血液特殊,她即使中了毒也没事……” 这时,辛丘开口道:“这酒壶里的酒没有毒……” 苏清欢开口道:“他应该是先把毒藏在指甲上,然后再单独下在了左霄那杯酒里,这种伎俩我在宫廷……类型的话本里见的可多了!” 辛丘又捡起左桡扔下的酒杯,用手指沾了一滴酒液尝了尝,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皱起了眉:“这杯酒里有毒……” “啊?”段瑾和苏清欢齐声惊呼。 “为什么左桡要在自己的酒里下毒?”段瑾疑惑不解。 苏清欢猜测道:“是不是他不小心弄进去的?” “不知道……他会这么粗心大意吗?” 段瑾问辛丘:“辛丘,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辛丘答道:“我猜测这种毒就是被江湖人称为‘若水生花’的奇毒,若水生花无色无味,寻常人很难觉察,若不是我亲自尝了一点,感觉到身体出了点异样,我也不会知道这酒里有毒……” “那你……真的没事吗?”苏清欢问。 “没事,过一会儿那点毒就在辛丘体内自行消解了!”段瑾说道。 辛丘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尝了这么一点点身体就出现异样,而城主饮了满满一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估计现在管家已经从左桡那里找到解药了吧!” 然而,段瑾话语刚落,左府管家就急匆匆地回到了沅楼。 “辛姑娘,听说你会医术,你能不能去看看城主?大夫还没赶来,再等下去恐怕来不及了!” “左桡呢?他那里没有找到解药吗?” “他……他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四章:真假 清尹晨带着宁戌离开沅楼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关押左桡的房门前,一批侍卫昏倒在地,一个黑衣人带着左桡和杜卿音从房间逃了出来,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几只行动迅速的狐狸。 清尹晨惊奇万分:“那些难道是幻狐?”他曾经为了寻人,在北漠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很容易认出那些毛发奇长的狐狸就是北漠特产的幻狐。 黑衣人带着左桡和杜卿音很快消失在清尹晨的视线中,清尹晨以眼神示意身旁的宁戌,让他悄悄跟了上去。 宁戌跟在黑衣人以及左桡、杜卿音身后,只见他们三人快速地穿梭在漆黑的大街上,走到了半路,杜卿音主动要求回到春萦馆。最后,依然前行的只有左桡和黑衣人两个人。 宁戌跟着他们二人,来到了浮图城郊区的墓地。宁戌躲在一棵树后偷偷观察他们。 左桡走到一个墓碑前。 “想裳,我今晚杀了他……” 说完这句话,他久久沉默。 “你做得很好……”这时,他身旁的黑衣人开口了,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多亏了你给的若水生花,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虽然他疑心极重,在我给他敬酒时刻意拿了本属于我的那杯酒,但他没想到我两杯酒都下了毒,没有解药,他必死无疑……” “可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知道,我这样做,并不是在为想裳报仇……” “是啊,他早已不是你的父亲左霄,按理来说,杀了他更像是在为左霄报仇,可左霄却是杀害了你爱人的凶手……” “左霄也是对我有养育之恩的父亲……” 宁戌听着这段对话,感到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什么是左霄又不是左霄,一会儿杀了左霄一会儿又为左霄报仇的! “正因为你曾经不知道真相,顾念着他是你的父亲,所以这两年来没有直接杀了他为云想裳报仇,而是让我用幻术搞得他名声败坏,使他成日惴惴不安……” “是啊,如果你早点发现他并不是我父亲,或许我两年前就杀了他!” “发现真相只是个巧合,若不是无意中看到早就双腿残疾的他竟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带着一群黑衣人半夜溜出左府,我恐怕到现在也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左桡忽然露出一抹苦笑:“我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就像个笑话……” “那这个假左霄死后你有什么打算?你不想夺回城主之位吗?在两年前那位置本来就该属于你了!” 宁戌总算听懂了,原来他们说的左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一个是真,一个是假!这信息量真是巨大! 他震惊之下,一不小心踩断了手下的树枝。 “是谁在那!”黑衣人敏锐无比,立刻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声音,然后朝这边走来。 宁戌心想,反正已经听到了一个大秘密,趁早回去告诉主子吧!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 宁戌回到清尹晨居住的宅邸后,将他听到的对话一股脑儿全部讲了出来。 听完这些,清尹晨表扬了宁戌一下:“宁戌,你做的很好。” 接着,他又说道:“这段时间你花功夫去调查一下左桡的行踪,他既然想夺回城主之位,肯定还会有别的行动。” 辛丘第二次来到非园,观察得比第一次要仔细些,她发现在走廊的末端,有一块被几株芭蕉挡住的斜倚廊下的碧玉石,下有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径涌向一座爬满藤蔓的假山,而潺潺流水从假山洞口流出,汇聚成彩石铺满的清潭,里面有几条名贵的红元宝鹦鹉鱼。 城主左霄的居处和他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这地方清幽雅致,倒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公子的书苑。 辛丘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看到一人倚在芭蕉下的碧玉石上打盹,松松垮垮的白衣随意披身流露出他的潇洒不羁和写意风流,一睁眼,清蕴雅意便从他眉眼的亮光中颠倒众生… 辛丘揉了揉被风吹得酸涩的双眼,再睁开眼睛时,芭蕉和碧玉石的组合依然那样精妙绝伦,倚在碧玉石上打盹的人却已不再… 浮图城城主左霄倚在床上,透过窗户凝视着那个对着芭蕉碧玉石出神的青衣女子,神情万分复杂。 辛丘步入房中,一眼就看到了左霄。 左霄身着白色里衣,肩披灰色大氅,墨发松松垮垮地披散下来,几缕落在锁骨滑腻洁白的肌肤上,嘴唇却呈现出一抹不正常的鲜红。 此刻左霄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她。 辛丘愣了愣,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城主看起来似乎已无大碍了……” 左霄笑了笑:“多亏了辛姑娘,我才捡回一条命……”他的目光扫到辛丘用布包扎着的手腕上,语气变得无比温和,“伤口可还疼?” 昨晚为了替左霄解毒,辛丘支开左府管家,房内只留了辛丘和昏迷的左霄二人。然后她割开手腕,放了一碗的鲜血给左霄灌了下去。然后又用银针疏通了他的血脉经络,逼出了他身上的余毒。正当她准备把手腕上的伤口掩藏起来,走出房间通知左府管家左霄的毒已解时,左霄悠悠转醒,目光落在了她包扎到一半的手腕上。 “不疼,”辛丘摇头,忽然问道,“城主大人,你们找到少城主了吗?” 左霄神情黯淡下去:“没有……” 辛丘实在不习惯他这副模样,说实话她更适应他平日里那种狂傲的样子。 辛丘郑重其事地安慰道:“不管如何,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城主大人,请你尽量开心起来吧!” 左霄点了点头,神色渐渐舒展,揶揄道:“有时候辛姑娘说的话,像是长辈在劝诫小辈……” 辛丘偏头问道:“城主的意思是我讲话老成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言语中处处透露着智慧……” “……城主谬赞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看出左霄颇显疲惫,辛丘交给他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后便提出告辞。 辛丘行礼告退,走在长长的廊檐下,当她走出长廊,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时,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下一秒,她就晕了过去。 这一幕,又正好被无处不在的清秋世子看见了。 清尹晨在昨晚听完宁戌的禀报后,对左府的事情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他忽然想起自己来到浮图城后,只在宴席上跟左霄简单地聊过几句,还没有特意来拜访过他。 于是,今日他备好礼品,特意赶来左府,看望这个据说是“假左霄”的浮图城城主。 谁知,刚被左府管家带到非园,他就看到辛丘晕了过去。 在左府管家的建议下,他干脆让宁戌抱着辛丘回到了左霄的房间。 当看到宁戌抱着辛丘走进房间时,靠在床上的左霄身体微微前倾,眯了眯双眼,神情中显现出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清尹晨闻着房间浓重的血腥味,潜意识里竟觉得这气味是如此熟悉。他想起几年前,那隔三个月便会从一个神秘的地方送到清秋府中的装在寒冰玉瓶中的鲜血。鲜血一直不间断地送了两年,渐渐解了他身上致命的胎毒,母亲告诉他,这来自于一个无名医女,却不肯告诉他无名医女是谁。 此时,清尹晨探询的目光扫向了辛丘。 段瑾和苏清欢在街上晃悠了一天,临近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家酒楼用晚餐。 三日前,左霄宣布了一件震惊世人的事情。 浮图城城主左霄的养子、四大君子之一的撷芳君左桡,在宴会上下毒暗害左霄。由于左桡畏罪潜逃,他的罪名已经认定,被抢救回来的左霄在宴会次日宣布,将左桡永久逐出家门。 而左桡的婚礼则取消举行,但左府交给女方的聘礼不需退回。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由浮图城城主请客,免费在浮图城游玩十天。 又过了一天,左霄再次宣布,将举行一场文试、一场武试,为他百年归寿后的城主之位寻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他似乎笃定了自己不会娶妻生子,那么浮图城城主之位落在何人手中都有可能,反正不再会是他左家的了。 这个消息一出,但凡有野心有欲望有能力的人都赶来了浮图城。 他们幻想着在文试及武试中得到第一,然后得到浮图城城主之位。这对他们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啊!毕竟浮图城城主坐拥富庶领土,光是每年玉石采集就是一比惊人的财富,更何况还有旅游等娱乐产业的收入。说浮图城城主是“天下第一富”一点也不言过其实。 因为雨花节的缘故,浮图城本来就人来客往,在这一消息散播岚国各地后,浮图城变得更加拥挤不堪。 段瑾和苏清欢坐在酒楼,听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的大声交谈着各自的经历,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获知了不少小道消息、大道要闻。 奇怪的是,段瑾却一点兴奋劲也没有。 苏清欢嘴里咬着筷子,抬眼看了他一下,笑呵呵道: “怎么了?还没有通过幻狐找到左桡吗?” 沅楼那件事后,有不少人目睹一个黑衣人带着几只狐狸过五关斩六将地救出了关押在房间中的左桡和杜卿音。后来,杜卿音回到了春萦馆,被城主左霄审问时,一副蔑视一切的模样,关于左桡的问题一个也不肯回答,然而,当城主左霄问她那个黑衣人是否是北漠狐人时,杜卿音却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关于少城主左桡与北漠狐人勾结在一起陷害城主左霄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浮图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五章:酒楼泄密 “我以为那只狐狸认得回到它主人那里的路,谁知道它一步路也不肯走……” “当然啦,你用绳子拴着它呢!换做是我我也不走!” “我也不能放了它呀!绳子一解开,没准我眨个眼它就消失不见了!” “我就奇怪,你和辛丘姐姐无忧无虑地游玩天下美景不好吗?干嘛要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这不是闲事!助人为乐是大侠风范!” “行行行!你是大侠!你助人为乐!”苏清欢嘻嘻哈哈,总给人一种没心没肺的感觉。 “话说回来,怎么好久没看见辛丘姐姐了?她该不会是为了躲我哥不肯出门了吧?” 苏清欢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段瑾就郁闷。辛丘最近几天总是跑去左霄那里,美名其曰照顾病人,回来后,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什么,跟段瑾说的话寥寥无几,整个人表情比以前更加呆闷了,段瑾都怀疑她中邪了。 段瑾睨了眼苏清欢,答道:“辛丘会怕你哥?有你在她怕什么!其实她是去照顾城主大人了!” “哦!城主大人这人真够麻烦的,哪有让客人照顾主人的道理,下次我们把辛丘姐姐带出来,看他找谁照顾去!” “好建议!虽然说城主大人现在处于众人同情的弱势地位,但我们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纵容了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天色已晚,两人正准备结账离开,忽然,段瑾停下了动作,收起脸上的笑容,抬手示意择清欢安静。 苏清欢看他神情严肃认真,似乎是在倾听什么,于是她也竖起耳朵凝听起来。 可她只听到了酒楼内吵闹不休的声音。 “阿瑾,你在听什么呀!”苏清欢问道。 “如意谷……”段瑾说完这句话,回到了桌前,再次和苏清欢坐了下来。 这次苏清欢终于听清了包含“如意谷”字眼的交谈内容。 如意谷…… 哎!她听哥哥说过,那是个神奇的地方,谷里终年下雪,谷里还住着江湖人无比敬畏的天下第二高手——如意谷谷主。 如意谷谷主的身份极其神秘,但不久前,暗渊阁突然公布了如意谷谷主的死讯以及她的真实身份,这令许多人对她出尘脱俗的印象大为改观。 世人这才知道,如意谷谷主本名南宫姹芜,她本是白城派掌门南宫少言之女,在她十三岁那年,江湖魔教教主非魇血为夺白城派的祖传秘籍《将物三经》,带领魔教门徒,制造了白城派灭门惨案。 白城派三百多人被残忍杀害,只有南宫姹芜在父母的掩护下,带着《将物三经》逃出生天,从那以后,为白城派复仇成为她人生中唯一的目标。 南宫姹芜四处流浪躲避魔教追杀,同时不断钻研秘籍,武功日益高深,最终傲世武林。 因心中恨意,她变得残忍嗜杀,在不断屠戮魔教教徒的同时,还喜欢在醉酒时手刃其他游侠。 后来江湖人对她避而远之、恶而厌之,并称呼她手中的剑为“无黑无白剑”,意指她混迹于正邪两道,不分是非。 最后她成了武林大患,无论正派邪派,人人得而除之。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一次正邪两道发起的对她的围剿中,她一人独战众人后,突然消失不见,再出现在江湖上时,已经变成了如意谷谷主。 可这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暗渊阁并未对她这十多年的经历做出说明。 苏清欢对于这种悬念极强的故事向来拥有浓厚的兴趣,此刻也认真地倾听了那些人的交谈。 “你就吹牛吧!你说你进到过如意谷,鬼才信呢!谁不知道如意谷谷外面布有迷阵,谷内机关暗伏啊!你恐怕还没踏进去,就困死在外面的迷阵中了吧!” “你没去过你怎么知道?我看那些迷阵机关什么的都是谣传的吧!反正我进去时轻轻松松,而且谷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看啊!世人就是爱瞎说,什么武功盖世、身世坎坷的绝世美人!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吧!” “李兄,你不觉得你这些话才是凭空想象出来吗?”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在如意谷内的所见所闻详细地说出来,是真是假,聪明人自然能判断出来!” “哝……你就讲呗!” “是呀!我们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名堂!” “哼!你们认真听喽!我两个月前,跟随镖局护送货物,途径如意谷谷外的山林中,不幸地遇到土匪,只有我和另一个老头因为去解手了,才侥幸逃过了虐杀……我们回去时见到正在分赃的土匪和满地的尸体时,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玩命跑了起来,一不小心迷了路,闯进了如意谷谷外的迷阵中,那些土匪怕死不敢进来,我们就在迷阵中待了很久,本来不敢乱走,但老头想要去出恭,便走得远些,哪知竟让他糊里糊涂走进了如意谷谷内……” “老头回来找到我,我也进了如意谷谷内,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明明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如意谷谷内却是漫天冰雪,有鳜鱼游来游去的不会结冰的清江,以及绵延数里的梅花林,伫立在雪野中的楼阁……世人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如意谷真是太美了,宛如人间仙境!” 他一脸陶醉地描述如意谷中的美景,众人也不由着了迷。 有人问道:“如意谷谷内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吗?” “不仅是人影没有,什么机关,什么迷阵,都没有!倒是有十几个坟堆出现在梅花林里,我还想着,这么好的地方,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有很多人搬进去住吧!” “不怕死就搬进去吧!”一个声音突然冷冷插了进来。 众人朝着那道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彪悍的大汉冷眼嘲笑着。 “里面没人没机关没迷阵,还不允许我们住进去吗?又不是你家的地盘!”有人反驳他的话。 “没人没机关没迷阵,但是有坟堆啊!” “有坟堆怎么了?难道活人还会怕死人?” “活人不会怕死人,但是会怕死啊!实话告诉你们,我很多年前闯进过如意谷一次,当时差点死在里面,我清楚迷阵是真的,机关是真的,如意谷谷主也是真的!你误打误撞闯了进去,恐怕是因为迷阵和机关早已被破坏了吧,里面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死了!那些坟堆就是证明!”众人听了,毛发倒竖,面面相觑。 段瑾听完这句话,脸色倏忽惨白。 “走了……死了……里面还有刘伯和许大娘呢!还有,梅花林里怎么会有十几个坟堆……”段瑾喃喃自语道。 苏清欢察觉出不对劲,关切的问道:“阿瑾,你怎么了?” 段瑾猛地站起身来,一阵风似跑了出去。 红裙曳地,莲步轻移,推门而入的女子听到那床笫间传出的沉重呼吸声,不由轻轻皱眉。 半透明的银色锦幔依稀可见里面的男女纠缠不休,玉色胴体惊鸿一现,皆是刺眼的雪色。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给这夜晚平添几分香艳与诡异。 女子安静的站在床边,里面的声音渐渐平息,接着,她看见一双白净的手往两边掀开锦幔,露出里面的昳丽绝姿。 “师父…”女子沉声唤道,尽力忽视男子身后的无边春色。 男子披衣起身,举止优雅从容,一举一动皆萦绕着数不尽的风流旖旎。 “他那边怎么样?”男子的声音暗哑低迷。 “他已经被我说服了……”女子答道。 “很好,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要尽快行动!” 女子缓缓低头,睫毛在眼睑投下暗暗阴影,使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师父,你身上的蛊毒还是没有解吗?不是说她的血……” “没用的!”男子打断她的话,“这些年毒性顽固难清,除非放干她的血,不然是难以解除此毒的……” 当初他急于求成,还没完全驯服王蛊就离开了苗疆,导致王蛊反噬,蛊毒侵入体内,现在每个月都要牺牲一名女子压制蛊毒。 “放干她的血?”女子惊讶地瞪大眼睛,心中有些不忍,“师父,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去苗疆杀了苗疆蛊王,夺取他体内的王蛊,然后以蛊压蛊……” “但师父,你的蛊术就是他亲传的,这……太难做到了!” “我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眼前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现在,我们去暗室看一看……” 暗室位于地底深处,是以整块整块的方形黑石搭建而成,每面墙壁上都有四个往里凹陷的圆坑用作烛台,一根根长长的铁链嵌入墙壁中,铁链末端拴住的是一个个不知生死的人。 暗室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玄铁打制的铁笼,铁笼里面关着七八只两眼血红的狐狸,其中有一只狐狸的皮毛跟其他不同,并非是雪白色,而是火红色。 当女子走到这些狐狸面前时,那群狐狸立刻躁动起来,女子把手伸进铁笼,那些狐狸用舌头亲昵的舔着女子。 火红色的狐狸发出一声怪叫,其他狐狸立刻退后,只有火红色的狐狸走上前,用脑袋蹭了蹭女子的手。 “这些人行动怎么样?”男子指着用铁链拴住的那些人问女子。 “行动基本跟之前一样,幻蛊结合,幻术摧毁意志,蛊虫再侵入人脑,操纵的是他们的思想而不是身体,比之前只用幻术控制的行动迟缓的傀儡好多了……” “让我来试一试!” 男子走到一个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人。 “你是什么人?” 墙壁上的铁链突然动了动,原本无声无息的跪在地上的人竟然在此刻抬起了头。 “我是暗渊阁的杀手……”那人说道。 “你效忠暗渊阁?” “我效忠于主人你……” “可我是暗渊阁的仇人。” “那我就效忠于暗渊阁的仇人……”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主人你的人……” “很好!”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人除了想法上发生颠覆性改变,逻辑、记忆、情感几乎跟原来一样,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死士,以后那些艰险的任务,就不需要莫祺他们去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七章:暗室 辛丘悲痛地说道:“但是,这个七年之期,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七年后,师父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信中说,暗渊阁在天命师珞旖死后,推算卜卦的宝典已毁,在珞旖之后的天命师七葵根本不知道如何知晓天命、预知世事。” “师父感觉自己心里有个地方轰隆一声坍塌了,支撑她活了七年的信仰不复存在,其实她也知道,兴复旭国已不太可能,即使你作为旭国太子还存活于世……所以,她绝望自刎,追随她的主子陵苏而去……” 段瑾呜呜咽咽地说道:“师父为什么要丢下我,难道她不相信我能复国吗?如果她告诉我这一切,就算是不惜任何代价,我也要实现她的心愿啊!” “阿瑾,师父爱你,也相信你,但她又怎忍心把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施加于你身上呢?” “七年一过,岚国皇帝就会知道你还活着的事实,伶舟起七年前就已经死了,暗渊阁新一任阁主也会派无数人追杀你,与其让你饱受复国执念的折磨,还不如让你无忧无虑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如意谷里,许大娘和刘伯是不是已经……” “刘伯在我们走后第二天,与暗渊阁派去如意谷的高手决战,最后与之同归于尽,许大娘把他的尸体葬在师父玉棺旁边后,也快马加鞭追上了我们,阿瑾,其实许大娘一直在我们身后悄悄保护我们……” “许大娘呢?我想要见她!” “她……刚刚离开……” “她去哪了?” “回如意谷了,阿瑾,她快不行了……” 段瑾攥紧拳头,眼睛迸射出炽烈的怒火,只见他忽然冲出了房间,辛丘也追了上去。 外面正在下着瓢泼大雨,辛丘和段瑾站在庭院中,浑身被淋得湿漉漉的,雨水顺着发丝、脸颊流了下来,眼睛都快睁不开。 一道闪电出现在天边,伴随着那道稍纵即逝的白光,辛丘看到段瑾此刻的表情是那么坚毅。 段瑾拔出腰间长剑,雪光从剑身一闪而逝,剑气凛凛,锋刃指天,声音似蛇信嘶嘶:“苍天为证,我段瑾在此立誓,总有一天我要毁掉暗渊阁,屠尽所有的仇人!” 雨夜中指天发誓的男孩,话语是那样铿锵有力。 沅楼之上,左霄宛如雕塑般伫立在窗边,目光幽深绵长地望着伫立在庭院中的那两道身影…… 辛丘和段瑾回到各自的房间,换下淋湿的衣服。然后,辛丘去段瑾房间送了点驱寒的药丸。 段瑾躺在床上,脑海中回荡着辛丘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仇人,是整个国家,整个天下,但是,天下想要你死,不代表天下人想要你死,世上总有一些‘不知天下为何物’,甚至‘不把天下放在眼里’的人,利用好这一点,你一定可以活下来……” 而辛丘那边,脑海中也响起了类似的对话。 那天,辛丘由于失血过多,昏倒在花园,醒来后已经在左霄房间。左霄让人另置一榻,把辛丘安置在他床边。 等她醒来时,便看到这么一幕:左霄坐在床上,用玉箫吹奏着低沉乐曲。 辛丘静静地听他奏完一曲。 左霄忽然将目光移向她,眸色闪了闪。 她急忙开口道:“对不起城主大人,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左霄忽然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是不是在找人?” 辛丘懵懵的点了点头,他之前是听到过她和许大娘的对话的,只是为何他到了这时才问这个问题。 “你找他做什么?” “他能帮我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辛丘神秘地眨眨眼。 左霄缓缓笑了:“大逆不道?能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不知天下为何物,不把天下放在眼里的人吧!” 辛丘以为自己看错了,左霄说这句话时样子有些得意。 “或许吧,”听到他如此形容,辛丘有些迷惘,“不知天下为何物,不把天下放在眼里……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你这么说,我感觉世上没人能帮我了……” “当然存在,不知天下为何物的人,位于偏远蛮荒之地,例如南苗疆、北北漠、东海岛……” “有道理,这些人随心所欲,所受到的传统礼教的束缚最少!他们根本不会在乎阿瑾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辛丘心中升起一股喜悦之情,她似乎找到出路了。 左霄目不转睛地看着辛丘。 “怎么了?”辛丘不明所以地回视他。 “你不问我有没有‘不把天下放在眼里的人’吗?” 辛丘摇头:“这样的人太危险了,我求助于这种人,只怕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左霄目光如炬,轻声笑了出来。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辛丘面前。 那竟然是一条绣着海边旭日的手帕!与辛丘身上的手帕一模一样! “很不幸,我竟然得到了这种评价……” 尽管早就有了有关猜测,辛丘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大早上,段瑾敲响了辛丘的房门。 辛丘开门一看,不禁愣住。 段瑾此刻手里挎着包袱,腰间挂着水壶,头上戴着斗笠,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辛丘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辛丘,我昨晚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再待在浮图城,我们东行出海去吧!至于城主大人的事情,我把幻狐交给左府管家了,接下来就靠他们自己去寻找左桡吧!” “可是,这一路上没有援手,我们要是遇到暗渊阁的人怎么办?” “我们易容混在人群中,他们应该发现不了我们,等我们出海了,就算是整个暗渊阁出动,也找不着我们了!” “阿瑾,你太小瞧暗渊阁了,暗渊阁的眼线无处不在,如果我们稍有不慎,一定会被发现的!” “但我怎么不觉得暗渊阁有多厉害,你看,刘伯一人抵挡了那么多暗渊阁高手,许大娘又保护了我们一路,到现在,我们来浮图城这么久了,暗渊阁的人连个影子都不见一个,该不会是找不着我们了吧!” 辛丘摇摇头,她想要告诉段瑾,其实暗渊阁的杀手早就被浮图城另一股势力解决了,他们只是躲避在这股势力之下。 但是,左霄特意提醒过她,他帮助段瑾,只是将其看成一场游戏,一个与天下人作对的游戏。 而游戏的知情人本来只有他一人,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加上了辛丘。为了使其更加有趣,他决定让辛丘也参与这场游戏中。 左霄在游戏中的任务,是如何帮助段瑾逃脱朝廷和暗渊阁的追杀。 左霄布置给辛丘的任务是,陪他演一场戏,欺骗所有人,包括段瑾。如果她一不小心让段瑾知道,有人在不遗余力地保护着他,其实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么,辛丘在游戏中就输了,而左霄将施予辛丘相应的惩罚。 尽管左霄的话语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儿戏,但辛丘没有拒绝他的资本。 他们当中,一个人在制造谎言,一个人在假意顺从。 其实,两个人都做错了。 左霄真正的目的原本只是想让段瑾一直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样段瑾就不会阻止他那个有违道德的计划。但因为他用似是而非的模糊语言欺骗辛丘,导致后来辛丘在不信任左霄的情况下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此刻,面对段瑾的判断,辛丘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建议道:“再等几天吧!我们手头的银两不太够,需要找‘函人’取,就算是准备出海要用的物品,也得花上一两天的时间,更何况还要和苏清欢、苏蕴、城主等人道别呢!” “那我用这几天的时间帮城主抓左桡,你联系‘函人’取银两。” “好!” 苏清欢和段瑾猫着腰出现在左府花园中,样子鬼鬼祟祟,如果有路过的行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是盗贼。 “你真的要放了它?我用一斛珠跟你交换,你把它给我行不行?” “要是我是幻狐,我一定会觉得被你们女孩子捏来捏去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看不出来你还挺慈悲为怀嘛!” “不,你恰恰说反了!”段瑾咧嘴笑着,苏清欢觉得格外瘆人! 段瑾两手提着铁笼放在地上,接着打开笼门。 回去的路上,苏清欢眼珠子转了转,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意谷发生什么事了?你昨天怎么那么激动?” 一提到如意谷,段瑾的脸色就黯淡下来。 “对不起,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说……” 月色如银,铺泄在青砖墨瓦上,微风拂过竹林,灯光一点点流散开来,渐渐充盈了整个暗室。 女子轻抚着归来的幻狐,突然将鼻子凑到它身上闻了闻。 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阿柒,你该洗个澡了,这些不属于你的气味,还是早点祛除比较好。” 幻狐听闻,激动的摇了摇尾巴。 女子刚刚把幻狐身上的气味除去,便听到外面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明明洗掉了阿柒身上的气味……他们不可能找过来的……” 纵使惊疑交加,她依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决定。 左府管家带着十几名侍从闯进了左府旁边竹林掩映下青砖颓坯的废弃房屋,并找到了地底的暗室。 却见一道恍若黄鹂一般的身影在墙头一闪而过,跟随她的,还有好几只行动迅速的幻狐。 “看清楚那女子是谁了吗?”段瑾走了出来,问左府管家。 “好像是说书楼的唐辞嬅……” “唐辞嬅?”段瑾错愕不已,唐辞嬅怎么会参与进来? “你认识她?” “刚到浮图城时见过她一面……”段瑾心想,不管如何,还是得抓到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十九章:假死 辛丘数了数,对方有七个人,而左霄这次出门只带了三十个侍卫,论实力简直被对方碾压。 广阔的河面上,遥远的对岸看起来就像是天地之间黑黝黝的裂缝,凉风吹拂而过,不断扩散的涟漪像是随时会出现无底漩涡,连岸边飒飒叶声也似乎带着阴谋的意味。 左霄对面具人说道:“刺杀一城之主可是大罪,暗渊阁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你是浮图城城主吗?”对方首领轻蔑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我是不是浮图城城主,浮图城百姓说了算,朝廷说了算,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暗渊阁来质问我吧!” “是嘛!如果天下人知道,你只是个披着左霄人皮的前朝余孽,朝廷百姓还会支持你吗?” 听闻此言,辛丘震惊地看向左霄,左霄却只盯着面具人。 “那要看你们能不能证明我不是左霄,若你们今天杀了我,就已经失去了证明的机会,未来,暗渊阁只会百口莫辩。” 旁边的面具人低声对他们的首领说道:“老大,他说的有道理,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一城之主,要是杀了他……” 首领举手制止了他的话:“如果这里的人全都开不了口了,谁又知道是我们暗渊阁杀了他呢?” 左霄冷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杀了人,总会有迹可循。况且,你们有能力杀了我吗?” “试试就知道!”面具人首领大手一挥,所有面具人立刻向他们冲了过来。 左府侍卫严阵以待。 “会游泳吗?”左霄快速问辛丘。 辛丘点头。 “很好,待会儿你从河里逃走……” “那你呢?” 左霄来不及回答,就有一个持剑的面具人冲了过来,割断侍卫脖颈,将其尸体扔到一边,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将嗜血的目光扫向辛丘和左霄。 左霄一推辛丘:“赶紧走!” 辛丘踉跄了一下,拉着他的衣袖,眼看他眼中绽放寒光,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的剑是摆设吗?” 话一说完,面具人已经来到眼前,辛丘假装惊恐地躲在一旁,面具人掠过她直接刺向左霄,却在剑尖离左霄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听到了“哧”的一声,这是身体的穿肉碎骨之声。 他愣愣地低下头,看到胸口前一抹剑尖的银光。 辛丘站在面具人的身后,双手合握剑柄,然后用力一拔。 左霄本想用手按下轮椅开关的动作顿住。 “我轻功了得,逃命绰绰有余,根本不用跳入水底,但是,带上你,恐怕就要下河了!”说完,辛丘站到左霄身后,推着轮椅飞速地朝河水深处走去。 面具人看到这边的状况,下手更加狠辣迅速,只一个黑衣人就能在短短时间内解决两个侍卫,没过多久,左府侍卫全军覆没,而面具人中,除了那个中了银针毒发身亡的,其余一个伤亡也没有。左府管家由于和段瑾在抓捕左桡,今天并没有陪伴在左霄身边,反而因此逃过一劫。 辛丘气喘吁吁地推着轮椅上的左霄,河水还浅,反而成了前行的阻力,眼见黑衣人已经飞身过来。 “别管我了,带着我你逃不掉的。”左霄背对着辛丘,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双手却攥紧。 辛丘竟然笑出声来:“想不到城主大人还是个舍己为人的人!” 她依然推着轮椅向前走着,河水已经漫过膝盖,再走十几步,就可以到达河流深处。 辛丘咬咬牙。 “你……”左霄蹙眉,过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好,你愿意陪我赴死,盛情难却,我也就不扭扭捏捏推辞了,想我左霄茕茕孑立三十余年,临死前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愿意与我作伴,真是此生无憾了!” 辛丘皱眉:“到底是谁陪谁赴死啊!如果不是你答应帮助我们,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劫难!” 面具人此刻已经赶上,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 辛丘推着轮椅停了下来。河水已经漫过大腿处,一阵刺骨的冰寒渗透进左霄的身体里。 辛丘站在左霄身前,拔出剑,谨慎地扫视四周那群面具人。 “现在你只能陪着我了。”左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辛丘想也不想就应道:“嗯,陪着你。” 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逐渐逼近的那群面具人身上,或许是因为之前左霄轮椅上的暗器让他们觉得有些危险,他们并没有立刻冲过来。也或许是他们乐意看到弱者在强者的围困下深陷绝望然后彻底崩溃。 “你后悔吗?后悔没有扔下我逃命?” 辛丘此刻紧张无比,心想,左霄看样子怎么一点也不害怕,难道他就喜欢在危机时刻说一些煽情的话? 好!她就顺着他说下去。 “我一直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因此,自然不会存在悔意。 辛丘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背部吹来的风静止了,接着,整个人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辛丘震惊的扭头,仰望着身后的人。 注意,是仰望,因为此刻左霄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你……”辛丘眨了眨眼,突然怒目圆瞪:“左霄!你明明能走路,刚刚还让我推轮椅推得那么费力!” 左霄眼角漫上淡淡的笑意,此刻,他左手拦住辛丘的腰肢,右手拿着一颗黑色药丸放在辛丘嘴边:“大不了下次我背你一次,张嘴,把这个吞了……” “这是什么?”辛丘没等到左霄回答,嘴巴就已经乖乖张开,左霄的手指不经意间抚过她的嘴唇,将药丸喂了进去,她灵敏的舌头刚刚感觉到药丸的苦涩,便被左霄捏住下巴一合,然后她便将药丸吞了进去。 “你尝不出这是什么做的,因为,没时间!”左霄说完,扫了眼那群警惕地盯着他的面具人。 “我要感谢你们选择在水里杀我……”左霄的音量不大,但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自信,语调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却又显得威慑力十足。 “为什么?”对方首领的语气有些紧绷,因为,凭借着他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经验,他能感觉到周围突然多出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轻敌了?能让那么多兄弟一去不复返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被他们打败? “因为……”左霄抱紧辛丘,他的语气让辛丘也万分紧张,“水善利万物,尤其是……活物……” 他话语刚落,踩在水面上的面具人忽然感觉水底有什么东西穿透靴子钻进了他们的脚底、背部、腿部,那疼痛与锥心之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面具人皆忍不住喊叫出声,随之扑通一声坠入河中。 刚刚还气势磅礴威风八面的面具人,此刻在水里翻来滚去,痛苦呻吟,这一幕是何等诡异。 辛丘看得目瞪口呆,她仔细看向河水,竟然让她在里面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东西。 “啊!好多黑色虫子!”她惊呼出声,瞬间回抱住身后的左霄,如果她的自制力再差一点,她就要整个人跳起来了。 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如同洒在水里的芝麻粒,在水里游来游去,仔细看还能看到它们在蠕动。 左霄正想安慰她,她吃了药丸,蛊虫不会伤害到她,但是,入目的是她那蹙眉闭眼的表情,他立即顿住。 “很恶心吗?”左霄眼睛看向下方,嘴唇紧抿,用分不出喜怒的语气在辛丘耳边问道。 辛丘闭着眼,看不见他幽昧的眼神,立刻点了点头:“左霄,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本来在桌子上当食物的芝麻现在竟然自己会动了,这跟被宰杀的鸡鸭满大街乱跑一样,都是很吓人好不好!” 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左霄紧抿的唇忽然放松,幽昧的目光忽然明亮,沉下去的脸色也忽然缓和。 可面具人那边却没有这么温暖的气氛,蛊虫钻进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在饱受折磨中,他们一个个痛苦的死去了。 左霄扫了眼再无动静的面具人那边,放了一片巨大的长得像叶子的东西在水里,那些蛊虫立刻受到召唤,聚拢在叶面上,然后,只见那片叶子自动闭合成一个椭圆形的封闭的球,左霄便没再管它,对辛丘说道:“现在我们要换衣服了……” “啊?” “这群面具人的尸体我大部分会摧毁,只留下两具,我们要把这两具尸体伪装成我们的样子。” “为什么?” “因为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左霄和辛丘,已经被残忍地杀害了……” “可是我们与这些面具人的身形样貌完全不同啊!” “不用担心,有人会处理!” 左霄拿起水里的叶子,当叶子再次展开,里面的蛊虫已经全部不见了。 “那些……芝麻虫呢?”辛丘不知道这些虫子叫什么,只好如此称呼它们。 “被消化掉了。” 仿佛印证左霄的话,那片巨大的叶子在左霄手中蜷缩了一下。 它……似乎是活的! 辛丘脑海一片空白。 第二天,浮图城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仿佛炸开了锅。 “城主大人惨死!城主大人不幸惨死!”老妇人哀嚎着。 “你听说了吗,昨晚城主大人遭到谋杀,他和侍卫的尸体在河边被发现,死状极其恐怖!”前往私塾的小孩高声谈论着。 “唉!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城主大人迟迟未回,左府管家就带着人半夜出门去寻找城主大人,谁知让他们看到了几十具左府侍卫的尸体,他们那是一个心胆俱裂啊!终于在河里看到了城主大人和另一个城主大人的客人!据说,城主大人及其客人的尸体浑身是血窟窿,还发出一阵恶臭,简直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当时看见他们的人全都忍不住呕吐起来,那些凶手真是丧尽天良!连个像样的尸首都不肯留!最后,为了保留城主大人最后的颜面,尸体没有运回城主府,而是当场在河边火化,然后将骨灰装了起来,左府管家只留下了城主大人的腰牌以及那位客人的佩剑等随身携带之物……”茶馆里儒生商人详细描述了事情的过程。 然后,不管是女人、小孩,还是男人、老人,都会在最后面加上一句:“听说杀人凶手是少城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一章:唐月朝 直到唐月朝提着灯笼从楼道走了下来,那个男孩依然坐在那里,宛如雕塑一般。 唐月朝宛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接近那男孩,他手中的灯笼垂得极低,几乎要接近地面,以至于他整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 “你让你女儿把师姐还给我!” 男孩低吼出这句话,忽然抬头,利箭似的目光直直射向唐月朝。 段瑾神情坚定无畏地盯着唐月朝,仿佛就算是千仞铁墙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撞出血,撞破头,直到将阻碍他的铁墙撞倒。 唐月朝在离段瑾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到段瑾一脸敌意,他缓缓举起灯笼,使灯光照在自己脸上。 “你师姐是谁?” 段瑾痛苦万分地闭上双眼。 唐月朝皱眉看着他。 段瑾深呼一口气,似乎终于将心中的悲恸压制下去:“她就是跟城主大人一起……被杀害的客人……” 唐月朝顿住。 “我刚发现你女儿操纵幻狐帮助左桡,城主大人和我师姐就遇害了,左桡一定是凶手,而你女儿就是助纣为虐的那个人!” 唐月朝嘴唇张阖了几下,在他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 “那你要怎样?杀了我这老头子吗?” 段瑾忽然站了起来,拔剑指向他:“你别以为不敢!” “不,我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好孩子,”唐月朝话锋一转,“可你想过没有,为何你和你师姐会沦落到今日地步?因为你们插手了别人的事,你们自以为心怀仁义,却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段瑾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呵!可笑,凶手杀了人,还怪被害者不懂得保护自己?”段瑾冷笑道。 唐月朝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人,他亲眼看着父亲被敌人刺死在自己面前,他不敢告诉别人敌人的模样,接着,他又看着兄长被敌人毒害,为了保命,他向凶手跪地求饶,他的妻子嫌弃他无情又懦弱,于是离开了他,再没有回来过,最后,他看着敌人灭亡他的国家,杀了他的姐姐和姐夫,他却选择了逃到一个遥远的地方……”男子叙述时表情十分平静,可段瑾却看到他双手不断颤抖。 段瑾目光复杂的望着他,他说的该不会是他自己吧! “虽然那个人后悔过,但他知道他没有做错,他只是为了保护某些看重的东西选择了一条不为人理解的道路……我的意思是,有时候为了更重要更值得的事物,可以不顾世人的眼光,也许你成为不了世人眼中胸怀坦荡、道德高尚的义侠,但你可以成为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的强者。” 若旁人听来,一定会觉得唐月朝的话充斥着赤裸裸的利己之心,但段瑾却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另一层含义。 他怔怔地出神,指甲刺入手心。 放不下仁义道德,就会有太多的顾忌。有了太多的顾忌,就会有太多的弱点。而这些弱点,有时候会是致命的。 他联系到了自身,要是他没有试图成为苍生景仰的大侠,他就不会介入左霄和左桡的恩怨中,要是他没有介入左霄左桡之间的恩怨,辛丘也不会受到牵连而遇害。 段瑾捂着脑袋,眼泪簌簌而落。 唐月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激动,连忙走过去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 “乖!别哭了!我哪里说错了,你指出来就是……” 段瑾抽抽噎噎地说道:“不,你说的很对,正因为我放不下侠之大义,辛丘才会卷进是非之中无辜遇害。是我多管闲事,明明自己都保不了,还要去伸张正义,结果害了辛丘。” 唐月朝忙安慰道:“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刚刚跟我说,让我女儿把你师姐还给你,这句话是对的,害了你师姐的人是左桡和我女儿,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就和我有关!”段瑾倔强地说道。 “和你关系不大,唉,别再哭了,男孩子哭鼻子会被女孩子笑话的。” 唐月朝像个慈父一样,段瑾在他的怀抱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渐渐地哭声停了下来。他好像很久没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了。 他突然瞥见唐月朝腰间挂着的葫芦。 “那里面是什么?”段瑾擦了擦眼泪,现在的他对唐月朝好感渐深。 “一壶酒,你要尝尝吗?”唐月朝柔声问道。 虽然段瑾现在心情极度难过,很想借酒消愁,但是……“辛丘说过我不能喝酒……” “这不是普通的酒,它以水果酿造而成,酸甜可口,不会喝醉。它曾经是我……姐夫的最爱……” 唐月朝把酒壶递给段瑾,段瑾尝了一口,觉得十分好喝,于是大口大口灌进了肚子里。 唐月朝接着说道:“你这几天可以常常过来,或许辞嬅会回到说书楼。” 段瑾昨天和左府管家循着白色的植物种子去寻找遁逃的唐辞嬅,却被她提前察觉,抹去了路上的痕迹,因此,他再次失去了唐辞嬅和左桡的行踪。 听到唐月朝这么说,段瑾诧异的问道:“你不怕我找你女儿报仇?” “每个人都得为其行为负责……”唐月朝表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于是接下来几天,段瑾就待在说书楼守株待兔,和唐月朝聊天喝酒,偶尔为了拿东西才回左府一趟。 左府管家近日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准备左霄的后事,还要着手新一任浮图城城主的选拔比赛。 左霄还在世时说过,待他百年归寿后,浮图城城主之位将传给比赛中文试武试综合第一的人,他给朝廷的文书也递了上去,朝廷也批准了。但没想到,左霄的死亡会来得这么快。 于是,浮图城城主的选拔比赛交由左府管家和浮图城其他重要官员加紧筹办,武试定在了明天,文试则定在了三天后。 夜晚,唐辞嬅悄悄潜入春萦馆时,左桡正在杜卿音房中一杯又一杯地饮酒。 他已经醉了,倒在杜卿音怀中。此刻的他戴着一张陌生的人皮面具,即使是最熟悉他的人,也很难一眼识别出他的身份。 唐辞嬅甫一出现,杜卿音就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里可不欢迎你!浮图城第一美人~” 唐辞嬅面无表情道:“我要跟阿桡说几句话,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听你说话,你没看到他已经醉了吗?” “但是……” “没什么但是,这几天阿桡一直跟我待在一块儿,他过得可开心了,而你一出现,阿桡就会板起脸……” “我那是和他商量正经事。” “噢!现在可不是该商量正经事的时间,你明天白天再来吧!” 唐辞嬅怒了:“杜卿音,我又没招你惹你,为何你总是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没招我惹我?呵~”杜卿音嘲讽地笑了起来。“我和你结怨可深了呢!” “不就是夺了你浮图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吗?你用得着这么耿耿于怀吗?” 杜卿音冷笑道:“谁稀罕浮图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唐辞嬅,你抢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自从四年前唐辞嬅父女来到浮图城后,唐辞嬅就取代杜卿音成为了浮图城第一美人!世人还喜欢把两人进行对比,说唐辞嬅美得高贵端庄,而杜卿音美得艳俗。杜卿音倒不介意这些,毕竟两人都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人,一个是青楼女子,一个是说书先生的女儿,而女人的容颜易老,最后命运总会殊途同归的。 但是,她没想到最沉重的打击紧随其后。 “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唐辞嬅不解地问道。 杜卿音充满爱意的眼神扫向醉酒的左桡,唐辞嬅很快明白过来。 “你把我最爱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他虽然还是常常去我这,但我知道,他和你常常私会,唐辞嬅,你知道我有多很你吗?” “杜卿音,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愚蠢的人,抢走他的人根本不是我,或者说,没有人能抢走他,他的心已经永远留在死去的云想裳那里了!” 杜卿音咬牙切齿:“是的,他的爱我们都得不到,但你抢走了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 唐辞嬅强压制住心中的不耐烦,柔声说道:“卿音,我们以后再聊这些好吗?我现在真的有要紧事要跟阿桡谈。” 杜卿音看向左桡,此刻,左桡正好悠悠转醒。他睁开双眼,看了看杜卿音,再移开目光,看到一旁的唐辞嬅时,展颜一笑:“嬅儿,你来了。” 左桡抬起了左手,以一副命令的姿态对杜卿音说道:“卿音,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嬅儿说……” 杜卿音又气又哀地咬咬唇,终是摔门而去。 左霄定定地看着唐辞嬅。 唐辞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明天的武试,我会以幻狐助你一臂之力。” “好,只要赢了武试,剩下的文试我一个人也能赢,城主之位非我莫属。”左桡信心满满地扬了扬嘴角。 唐辞嬅忽然警觉地望了望窗外,宁戌此刻贴在窗户外面,听到她的脚步声,猛地蹿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三章:千钧一发 接下来场景变化忽然加快,辛丘如走马观花似,不过她心中暗自庆幸,因为她下意识里不想慢慢地详细地目睹这一切。 “啊!暗渊阁的人打进来了!”地宫外兵刃交接声、绝望呼救声、大火焚烧的噼啪声、房屋倾塌声全部传入地宫之中。地宫中的门忽然打开了,七葵护在瑟瑟发抖的女孩们前面,警惕地盯着前方。谁知进入房间的人竟然是倪希旖。 场景一变,来到了一个漆黑的花园中。七葵被她救过的那人护在怀里,在她眼前,到处都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她姐妹的。 倪希旖躺在魔教教主非魇血的尸首面前,神情凄婉哀怆:“七葵……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人……这是姐姐给你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忠告……” 四个女孩即使是快要死了,也要抱成一团,相互挽着手,她们欣慰地看着七葵:“七葵,你一定要替我们好好活下去,去看渺生殿外的天空,去喝渺生殿外的清泉,去见渺生殿外的人……你活着,就等于我们八个姐妹都活着。千万别忘了我们。” 辛丘看着这一幕幕,悲从中来,眼睛也酸痛起来。她忘了,她把这一切都忘了! “你救了我一命,我伶舟起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服下这颗药丸,你不用在暗渊阁的淬炼营经历九死一生的折磨,就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黑衣男子迎风而立,对跪在地下伤痕累累的女孩伸出了手。 “听起来诱惑蛮大,天降奇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可是,我这么辛辛苦苦地走出渺生殿,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女孩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男子的视线。 “我叫林梓明,大家都叫我衰佬,因为我走到哪,哪个地方就倒霉。”男孩咬着草根,在众人面前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叫七葵,大家可以叫我避雷针。” “为什么你叫避雷针?” “因为我会自动避开一切衰运不断的人。”女孩充满笑意的目光看向林梓明。 辛丘在梦中忽然感到有人在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肩膀,那人似乎焦急地在她耳边喊着什么,隐隐约约听见段瑾两个字。她忽然焦急起来,仿佛感应了她的想法,接下来梦中一幕幕场景像闪电一般迅速。 “从今以后,你的命,由我林梓明来护!” “七葵,我已经替你杀了林梓明,他不该仗着和你在淬炼营的交情,一味地向你夺取在暗渊阁中的权力,甚至杀了不该杀的人。” “什么是天命,不过是人们为了自我欺骗而设下的阴谋。七葵,我要你和我携手,共同推翻这天命。” “你不知道那策马而过的少年是谁吗?他可是周太傅之子周玥,哎小姑娘,他刚刚的马差点就踩到你了,你不如去太傅家索要点赔偿,可别看他是太傅之子就忍气吞声啊。” “刘嬷嬷,我真的不会绣花,你老人家饶过我吧!” “这可不行,你身为女子,长大后还要嫁人呢!不会点女工,就没人娶你了!” “刘嬷嬷,我萧无言敢跟你打包票,七葵不会嫁不出去的,阿玥已经为七葵找好婆家了!他说,他娶苏和雨,七葵就嫁给苏和雨的弟弟,一家人就是要这么整整齐齐!” 辛丘终于被左霄给晃醒了,她梦中的画面中断了,可是她脑海中的记忆,却源源不断涌入进来。 择清欢许多天没有看见过段瑾,近日哥哥脾气又暴躁得很,她一个人待在左府格外无聊,想要出去找段瑾。但择蕴担心她的安全,不允许她四处乱走,因此她发了一大通火,和择蕴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清尹晨答应陪择清欢一块出门,才使择清欢颜色稍缓。 说书楼里,唐月朝看着这几天一直面色阴郁的段瑾,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在乎你师姐!” “她是看着我长大的师姐,在我心中,早就是我的亲姐姐了。” “她有你这个弟弟,此生也算了无遗憾了吧!” 段瑾听完这句话,眼眶再次发红。 “我多希望她还活着,可她的佩剑就在我身上,虽然我没看见她的尸体,但管家笃定地说死去的人就是她。我就算再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去,可这么多天她还没有回来,我也不得不相信了。” 唐月朝复杂的目光落在桌面上。 “她未必值得你这样。” 在他过去的印象中,那个女子一直是个心机叵测、冷漠无情的人。 段瑾听了这句话,埋怨地说道:“唐大叔,我不允许你这么说!” 就在两人聊天之时,一面描有血红色铃铛图案的黑色大旗在说书楼的屋檐上竖起,宛如黑暗中张开的血盆大口。 夜深人静,四道黑影无声地朝段瑾和唐月朝靠近。 段瑾和唐月朝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冷滞,那是环绕他们周围的浓浓杀气。 “有人来了……”唐月朝低声说道。 “看来唐先生的警惕性并没有在安逸生活中减损啊!”一女子媚而糯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她的声音响起,四个人影从东南西北现身。 唐月朝惊疑的看着他们。 “你们是……暗渊阁四大堂主?” 唐月朝没有猜错,他们正是从上京赶来的暗渊阁四大堂主。 屹岸手中拿着尖尖的剥皮刀,揽兰腰间缠绕着红色皮鞭,涉汀手里拿着一把水墨纸扇,揽兰的肩膀上趴着一只白色狐狸。四人站在一起时气势非同寻常,他们的身份并不难猜。 “唐先生!”屹岸笑道,眼里闪过精明而狡诈的光,“能这么快猜出我们的身份,是早料到我们会来?” 唐月朝突然感觉自己一直躲避的东西被什么力量给扯过来了,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段瑾在暗渊阁四大堂主承认他们的身份时,便确信他们一定是奉了朝廷之命,前来除掉他这个后患的。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认识唐月朝。那么唐月朝的身份是? “唐先生贵为前朝丞相唐敖之子,如今却屈居于这小书楼,想必这几年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织芷扫视了周围一眼,故意露出同情的表情。 段瑾震惊地看向唐月朝,原来他的身份竟然如此特殊。 “唐某过得很好,不劳暗渊阁的人操心!”唐月朝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不管过得好不好,反正从现在起,唐先生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屹岸冷笑一声。 就在屹岸和织芷都针对着唐月朝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涉汀将目光落在了段瑾身上。 他有些书生气质的面庞浅笑了一下:“这位就是陵瑾皇子,屹岸、织芷你们俩怎么能光顾着与唐先生交谈,而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人物呢?” 在暗渊阁掌管信息情报的涉汀堂主,早就把段瑾这段日子的动向打探得清清楚楚。 “哎呦,这小娃娃长得真可爱,待会儿下手时可要轻点,别弄疼了他。”织芷似有不忍地啧了几声。 “凭你们也想杀我?”段瑾挑眉拔剑,样子有些狂妄。 他虽然表现得无惧无恐,但他内心十分清楚,他的武功与这四个人任何一个相比,都是远远落于下风。他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威慑一下对方。 “小毛孩口气不小啊!你可知就算是你师父还活着,也得费尽力气才能打倒我们四人?”屹岸不屑的哼哧。 织芷故作嗔怒瞥了屹岸一眼:“屹岸,什么小毛孩,说话放尊重点,这可是前朝皇子!血统尊贵得很呢,岂是你这种从奴隶营中出来的人能轻视的?” 听到奴隶营三个字,屹岸看织芷的目光不由冷了冷。 但他很快回头面向段瑾和唐月朝,举起了手中的剥皮刀,声音仿佛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本堂主管你是皇子还是谁,让我暗渊阁近三十杀手折戟于此,这笔债本堂主一定要好好讨回。” 就在屹岸的剥皮刀砍向段瑾的同时,说书楼忽然冒出了几十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人射箭弹开了屹岸的刀。 “帮手来了正好,让本堂主一次性解决你们吧!”屹岸猖獗一笑,在四大堂主身后,也出现了十几个面具人。 “你们快走!”为首的黑衣人对段瑾和唐月朝说道。 因为前门被暗渊阁的人拦住,唐月朝只好带着段瑾跑向后院,段瑾回头时看了一眼黑衣人那边,战况无比惨烈,短短时间内,好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就倒在了四大堂主面前。 他强忍住眼泪,跟着唐月朝跑向后院。四大堂主撇下黑衣人追了上来,让他们的手下对付这些黑衣人就已经足够。 段瑾和唐月朝刚跑出说书楼,就在街上被四大堂主拦了下来。 一些路人看到他们手里拿着兵器,纷纷吓得四散奔逃。 段瑾对唐月朝说道:“唐大叔,你会武功吗?” “不怎么会。” “那你赶紧逃,这里我拦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四章:七葵 段瑾说完,拔起剑冲向了四大堂主。织芷快速掠过屹岸,站到最前面迎战段瑾。 她的声音同时传来:“收起你那剥皮刀,这可是在大街上。” 屹岸摇摇头,握着剥皮刀有些遗憾:“你今天又不能痛快饮血了。” 揽兰轻蔑地看了屹岸一眼。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对战的两人身上。 女子身体柔软,男孩身手敏捷,两人的动作都是那样灵活多变,看得人眼花缭乱。 “哎武功还不错嘛,不愧是南宫姹芜的徒弟。”织芷不由称赞了一句。 段瑾想要斩断织芷的长鞭,可是,那鞭子宛如一条蛇一般,绕来绕去行踪不定。 忽然,段瑾的长剑被红鞭卷住,他憋红了脸也拔不出来,索性将剑一扔,赤手空拳地对付起织芷来。 “织芷,别玩了,速战速决。”涉汀这时候开口说道。 织芷失望透顶,忽然将红色鞭子用力一甩,在半空中躲闪不及的段瑾就被红色鞭子紧紧的束缚住了。 眼见那红色鞭子缠绕在他脖颈上,越来越紧。 唐月朝忽然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三只狐狸。 四大堂主惊诧地看向他。 狐狸站在唐月朝面前,咕噜咕噜地发出极为细弱的声音。但织芷的动作却不由慢了下来,其他三大堂主的脚步也难以移动。 段瑾趁机挣脱束缚,跑回了唐月朝身边。 “唐大叔,这是你……” “是我的幻狐。”唐月朝以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否则会泄露唐辞嬅的存在。 段瑾沉默深思。 “揽兰,还不动手!”屹岸忽然狠狠地瞪了一眼揽兰。 揽兰叹了口气,站了出来。她竟然还能移动脚步。 揽兰与唐月朝对视一眼,唐月朝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揽兰肩上的狐狸在此时忽然仰天长啸。 唐月朝身前的幻狐迟缓了一下,这是见到同类的反应。 屹岸在一旁露出厌恶的表情:“本堂主最讨厌这些歪门邪道了。” 涉汀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应该庆幸揽兰在,不然凭我们是很难对抗北漠幻术的……” 屹岸的表情有些不以为意。 揽兰看着唐月朝,突然问道:“你身边另有高人,她是谁?” 唐月朝动了动嘴唇,最后选择缄口不言。 涉汀在一旁解释道:“北漠狐人中,只有女子才会控制幻狐施展幻术,但有时为了保护她们身边重要的人,也会暂时把幻狐交予男子操纵,这称之为‘借力’,揽兰的意思是,唐月朝身边还有个精通幻术的女子。” “想不到唐先生沦落为依靠女人的孬种了!”屹岸不屑地哼了哼。 唐月朝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说话声渐渐消失,唐月朝和揽兰无声无息地对抗着。 过了许久,揽兰突然退后一步,她肩上的幻狐呜咽一声,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 揽兰却并未由于失败而沮丧,而是目光炯炯:“不知借力于唐先生的高人师承北漠何派?” 唐月朝面无表情地答道:“伽尘。” 揽兰叹道:“原来是伽尘宗师门下的,怪不得。” “本堂主输了。” 如果要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揽兰甘愿认输,那么,打败她的必定只能是伽尘派。 揽兰退后一步,做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 织芷惊讶地看着她。 屹岸道:“输了就输了,我就不信,刚进行完一场艰辛对战的幻狐还有能力拦住本堂主的步伐。” 果然,屹岸、涉汀和织芷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能动了。 唐月朝流下虚汗,嘴唇变得苍白。 屹岸最先攻向段瑾,其动作之迅速,在段瑾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割伤了他。段瑾好不容易躲开了致命一击,可他手臂却鲜血流个不停。 涉汀扔出纸扇,织芷挥出鞭子,他们的目标是那三只幻狐。 一只幻狐被纸扇边缘突然冒出的利刃削断了尾巴,哀嚎着跑走了。唐月朝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了。 段瑾浑身鲜血淋漓,半跪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 “陵瑾皇子伤得不轻啊!这种死法恐怕很痛苦吧!”织芷停下手中的鞭子看向段瑾。 揽兰不由地皱了皱眉。 涉汀纸扇上的利刃对着唐月朝的脖颈,而屹岸的剥皮刀就在段瑾头顶。很快,暗渊阁其他人也赶到了这里。由此可知,黑衣人全军覆没。 “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屹岸忽然说道。 “你这么变态,想出来的主意一定很不错!” 屹岸与织芷一应一答,像演着双簧戏。 屹岸无视织芷的话,继续说道:“唐月朝曾三次退缩,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所作为,如果这次,让他看着陵瑾提前死在他面前而他自己却依然什么也做不了,那么唐月朝一定会生不如死吧,这样做岂不是比杀了他还有趣?”屹岸目光兴奋而嗜血。 “不愧是暗渊阁掌管刑罚的老变态!话说回来,陵瑾皇子也算是他的亲人。他的姐姐可是陵瑾皇子的母妃呢!”揽兰嗤笑道。 唐月朝浑身颤抖,表情无比绝望痛苦:“你们杀了我吧!” 就在段瑾头顶的剥皮刀要落下时,一把利剑忽然朝他刺了过来。剑势汹汹,看来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四大堂主回头看向来人。 清尹晨、择蕴、择清欢以及他们的侍卫站在四大堂主身后,刚刚将剑飞掷出去的人便是清尹晨的贴身侍卫宁戌。 四大堂主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看到了震惊。 风啸王爷、清欢公主以及清秋世子,他们三个人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最后,四大堂主还是带着手下离开了,他们并不是打不过,只是,在阁主那个愿望还没实现之前,他们还不能动这些人。 择清欢和择蕴把段瑾带回左府后,整个听书楼只剩下清尹晨与唐月朝。 此刻的唐月朝仿佛瞬间苍老十岁,身形踉跄地走回房间,清尹晨让宁戌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跟在唐月朝身后走进房间。 “如果说,这一切事情都是颗颗碰撞的珠玉,那么浮图城一行,就是那根串联珠玉的丝线…循着它,你可以找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母亲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清尹晨似乎看到了谜题的索引。 屋内,唐月朝久久地背对着清尹晨。 清尹晨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清尹晨终是开口道:“唐叔叔,我以为你七年前已经死了。” 唐月朝一动不动,闷闷的声音传来。 “但我没有死……” “辞嬅也还活着?” “嗯。” 清尹晨攥紧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唐叔叔,为什么不告诉我?纵使朝廷一直在追杀你们,难道你不相信清秋世家可以护你们安全吗?你知道我找了你们多少年吗?我甚至还去了一趟北漠……” 唐月朝一脸苦涩:“尹晨啊!唐叔叔没有福气,错失了你么好的女婿。” 他接着突然话锋一转:“可你有一句话错了,清秋世家并不能护我们父女周全。” 唐月朝转过身来看着清尹晨,他的表情包含着怀旧与感激,但还带着悲怆与怨念。 “清秋世家早已不是原来的清秋世家了。” 辛丘在刚进如意谷时,给自己写了无数封信。 每一封信的内容,都与她那遗失的记忆有关。 她想象着自己失忆前无数种身份的可能,并以这些身份的口吻给自己写信。 有时候她是居住在山林间的采药女,不幸失足从山崖坠入山谷,被如意谷谷主救下。 有时候她是双亲尽失的乞丐,在大街上乞讨时被路过的南宫姹芜带回如意谷。 有时候,她是达官显贵与青楼女子的私生女,被商人扔在如意谷入口。 也有时候,她是江湖中某对侠侣的女儿,自幼脑袋受损,被送来如意谷医治。 不管是哪种身份,她的生活还是平平淡淡的。正如她为人那样,个性并无出彩之处,随时能够湮没在茫茫人海中。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恢复记忆,她会感觉如此痛苦。 “不要醒来……”她如同多年前那样,对沉睡的自己提出忠告。 只要梦境不灭,她终不会面对意志崩溃的那天。 正因为她抱有这样的想法,这一觉她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期间左霄已经听闻了四大堂主进攻说书楼的消息,形势紧迫,他不得不强制性唤醒她。 七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中,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红木桌,桌上摆放着一个密封的玉盒。 一男一女背对着她,站在红木桌前交谈着。 “师父,她恢复记忆为何对我们的计划如此重要?”唐辞嬅问道。 “嬅儿,有很多事情为师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看这幅画你就知道了。”左霄将玉盒中的画卷取出,然后缓缓展开。 唐辞嬅望了过去,不由一怔。 画上的是一个女孩,跌倒在花丛中,脸上粘着花瓣,故意露出嗔怒羞赧的神情。她的右手伸上前方,似乎等着面前某个人扶她起来。虽然她额头连着眼角处有一块红色的印迹,却丝毫减损不了她眼中绚烂夺目的光彩。画中的女孩若除掉那块红色印迹,五官轮廓都能跟现在的辛丘重合。 “这是……小时候的辛丘?” “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曾冒充医女欺骗我的天命师。” 唐辞嬅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现在总算明白师父为何要给她下‘相思豆’之蛊了,师父是为了重现七葵昔日容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五章:摊牌 左霄若有所思地盯着画像,目如冷星熠熠。 “她在暗渊阁待了八年,必定知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关于暗渊阁的事情。” “所以师父想利用她对付暗渊阁?” 七葵看不清那对男女的容颜,但却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当着面议论她真的好吗?七葵假装咳了一声。 她看见背对着她的那名男子浑身一僵,有些迟钝地转过身来。 七葵看见一个长相俊雅昳丽气质却十分阴郁的男子,她在暗渊阁待了那么多年,自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黑暗的气息。而女子容颜端庄秀美,气质纯洁,与男子站在一起,像两个世界的人。 她漆黑无物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记起这两人是“她”认识的人,一个叫左霄,一个叫唐辞嬅。 从两人刚刚的对话中便可得知,左霄从一开始接近她便是别有用心的,而且他说过她假扮成医女欺骗过他,那左霄究竟是谁呢?他的这副容颜在七葵记忆中从未出现过。 七葵开始搜寻“她”的记忆:芭蕉树后的玉石,吹奏的箫音,复杂的目光。 哦!原来是他!他竟然没有死在苗疆。 “周玥,是你么?”七葵的话语很轻,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问着一件自己漠不相关但不得不问的事情。 左霄手中的画卷突然掉落在地,从七葵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双手颤抖。 七葵以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他,试图找寻一丝与记忆中的他相似的点。 在她打量着他时,左霄也静静地凝望着她。 一缕墨发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眼角的光冷而淡,整张脸如同水墨画,空洞、寂寥。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如清泉叮咚:“周玥,你怎么变成今日这幅模样?” 她记得,他曾经温润如玉、气质谦和,是她见过的最符合“翩翩君子”这一形象的人,可他现在不仅模样全变,而且气质比妖魔还要邪气。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没有鄙夷,没有怜悯,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带着对一切事物的漠然与轻视。 原来这就是她的真正面目,左霄心想,曾经那个呆萌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孩,原来都是装的。 她甚至比不上辛丘,辛丘虽性格平淡,但有时她也会很温柔可亲,而现在的她只会让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厌恶。 左霄突然有些后悔,他让她从沉睡中苏醒是不是错了。 左霄暗自紧握拳头,冷哼一声:“还不是拜你所赐?” 七葵勾唇一笑,“你变成今日模样,我的确脱不了干系,当初要不是我潜伏在你身边窃取情报,你们不会输得这么惨!” 左霄没想到她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其实,七葵装成医女与周玥待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向暗渊阁传递过什么重要情报,但她最大的罪孽,就是将南宫姹芜前去刺杀择烈的秘密消息告知了暗渊阁阁主,这不仅导致南宫姹芜刺杀失败,还最终导致皇帝陵苏惨死于宫中。一想到这,左霄的恨意便源源不断地累积。 七葵却在此时说了一句火上浇油的话:“不过,陵苏的父皇早就把旭国的气运给被败光了,陵苏接手的,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帝国,你心里很清楚,你们迟早都会输的不是吗?暗渊阁不过是加快了一下旭国灭亡的速度而已。” “你住嘴!”左霄气得咬牙切齿,忽然上前一步,在床边蹲了下来,左手按住七葵,右手掐住了七葵的脖子。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唐辞嬅大惊,她从未看见过师父这么愤怒的模样?师父的自制力似乎在这个女人面前消失殆尽了。 七葵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点也不惧怕他这幅狰狞的模样以及放在她脖子上的手。 “你非常恨我,唤醒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吧,是为了救段瑾那个小孩?” 听到段瑾之名,左霄突然镇静下来,他手上的力道减轻了许多,但依然没有放开七葵。 “我要你阻止暗渊阁的人。” “可惜,你命令不了我。” “那我可以杀了你。” “你会吗?”七葵的话语带着挑衅。 左霄静静地望进七葵眼底。 唐辞嬅皱眉,她怎么感觉从刚刚到现在,七葵似乎一直在故意激怒左霄。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慈手软的周玥了。”左霄答道。 “你爱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反正我不会插手这件事的,也就是说,我不会救段瑾。”七葵淡淡说道。 左霄再次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了:“他可是你朝夕相处的师弟,你真的这么冷酷无情吗?” “不,他不是我的师弟,他是辛丘的师弟。”七葵的话语让左霄一怔。 “谁让你擅作主张恢复我的记忆?本来服食凰珠的副作用足以使我一辈子忘却往事,可你偏偏把我重新拉回深渊。左霄,你实在错得离谱,只有辛丘才会救段瑾,我七葵可不会。” 左霄目光中涌动着懊悔与愤恨,他这是叫醒了怎样一个怪物。 “希不希望‘她’回来?”七葵忽然微笑,声音带着蛊惑。 “她?辛丘?” “没错,辛丘,她才是你们需要的人,你,段瑾,所有人,你们希望看到的人是辛丘,而不是我七葵。”不知为何,七葵的话语听起来有些落寞。 左霄愣了愣:“她真的可以回来?” “是的。” 七葵心想,辛丘不仅能回来,还将带着她大部分关于暗渊阁的记忆——除了她不想记得的那些人。 “她会带着你需要的那些记忆回来。”七葵补充了一句。 左霄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做,他的怒火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他将右手松了开来。 接着,他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问题:“那你呢?你就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七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叹息道:“周玥,不要再说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原来是我不懂,”左霄发出冷笑,脸渐渐逼近七葵,“那看来,当初教什么都不会的你吹箫、作诗、绘画、对弈的人都不是我了,嗯?” 七葵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赧色,但她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说道:“自从他把我从渺生殿带出,又抛下我后,这个世间就不值得我留恋了。我没有逃避,我只是很累。”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伶舟起。 左霄忽然沉默。 就在他出神之际,七葵拿出怀中的银针,迅速精准地刺向自己脑中的穴位,唐辞嬅想问左霄要不要阻止她,但最后她奇怪地忍住了。 七葵再度昏迷过去。 很久以后,左霄才回过神来,看向七葵。 他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脸上不带有一丝情绪。 他对唐辞嬅说道:“嬅儿,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 “好的师父。” “对了,还有一件事……” 唐辞嬅停下脚步。 “清秋世子让你父亲转达了一句话,他明晚想要见你。” 唐辞嬅握紧双手,指甲不由刺进了肉里。 这次辛丘醒得比较早,当天晚上就醒过来了。 辛丘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地盯着坐在她对面的左霄。 “我脑海中多了很多记忆。” 左霄默默凝视着辛丘,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 辛丘一愣:“那你……” “这些记忆正是我需要的。” “我也想问你,你为何要这么费尽心思的帮阿瑾,我一直不觉得这只是个与天下作对的游戏。” “没错,这不是个游戏,这是一个承诺。” “承诺?” “我曾经对一个人发过誓,要好好保护他。” “你不是左霄对吧?那你的真实身份是谁?你对其发誓的人又是谁?” “我发誓的对象,是段瑾的父亲。我是旭国的朝臣。” “原来如此。”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现在可是有问必答,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原来的左霄去哪了?” 辛丘问完,左霄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他死了。” “被你杀的?” “嗯。他绝对不无辜,相反,他早就该死。他身为一城之主,却喜好幼女,竟然把自己养子的女人奸污杀害。所以我杀了他,剥下他的人皮做成了人皮面具。” 辛丘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么说,这不是你真实的容颜?” “不是,”左霄看懂了辛丘眼里的好奇,果断拒绝道,“别打我脸的主意,我是不会给你看的。” “好吧,”辛丘失望地说道,“我还有问题。你的体质很奇怪,我早就发现了。所以在唐辞嬅割我的手腕放血的时候,我并没有多么奇怪,我知道她是为了你才这么做。你当初根本没有中若水生花吧?因为你身上累积的毒比若水生花的毒性大了几十倍,你的血已经是毒中之王了。” “没错,我身上的毒已经积累了五年。” “为何会中毒?” “因为……我体内王蛊反噬。” “王蛊?苗疆蛊王最珍贵的蛊虫?” “你竟然知道。” “略有所闻。所以,你会苗疆蛊术,”辛丘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我之前中的‘相思豆’也是你下的?” 左霄尴尬地咳了几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六章:摊牌(二) 落地铜镜内,女子一身红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牡丹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笑容有些悲凉。接着,她走出房间,循着那阵琴声来到老宅外的湖边。 白色烟纱随风飘舞,隐隐可见一白衣男子坐在湖上的亭台中抚琴。 琴声轻缓柔和,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在唐辞嬅的心头。 她掀开白纱,步入亭台。 她的呼吸一滞。 白衣男子坐在软榻上全神贯注的抚琴,纤长洁白的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舞动,他的侧脸柔和宁静,浑身散发着如清风霁月般的气质。 一曲终了,白衣男子两手压在琴弦上,微微偏头看向唐辞嬅。 “辞嬅……”他启口唤道,语气满怀眷恋。 唐辞嬅沉默以对,不知道说些什么。 清尹晨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走向唐辞嬅,边走边说道:“这曲‘清蝉’,曾是你最喜欢的琴曲。” 唐辞嬅抬眼看他。 “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它了。我现在只喜欢杀戮之音,欣赏不来曲高和寡的高雅琴曲。” 清尹晨静静的看着唐辞嬅。 唐辞嬅忍不住叹道:“你的眼睛多像曾经的他啊。” 清尹晨完美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惊诧的皱起了眉:“他是谁?” 唐辞嬅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满月,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他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是他彻底地改变了我。那时我才六七岁,刚刚懂事,父亲几乎日日在我面前提起他,我竟然对一个几乎没有见过几次面的人充满了好奇,很多年之后,我和父亲流落北漠,没想到会再次遇见他……清尹晨……”唐辞嬅收回仰望夜空的目光,突然喊了一句清尹晨的名字。 清尹晨神态平静,从容地与她四目相对。但他的心底却五味杂陈。 “如果当初旭国没有亡,我没有家破人亡,或许我现在已经嫁给了你吧!” “你若愿意,现在也可以嫁给我。” “我不愿意。” 唐辞嬅说完,清尹晨陷入沉思。 唐辞嬅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来到浮图城?与朝廷有关吗?” 这个问题使清尹晨想到了唐月朝告诉他的事情。他心中顿时痛苦万分。 与唐月朝的对话回荡在脑海。 “你母亲一直瞒着你,她虽然痛恨你父亲,但为了保护你,终究还是选择了维护清秋世家。她是怎么告诉你清秋世家的处境的?” “母亲说,在旭国亡国之战中,清秋世家忠心护君,始终不曾像其他诸侯那样背叛旭国,结果在岚国建立,新皇登基后,清秋世家虽然没有被赶尽杀绝,但遭到重大打击,如今在朝堂举步维艰。难道母亲说的不对吗?” “不仅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不过也能理解,清秋世家作为音懿大陆第一书香世家,向来重视‘忠义乾坤’,如果让世人知道那个秘密,要如何稳固其生存根基呢?” “什么……秘密?” “尹晨,你现在长大了,也该知道这个秘密了,既然你母亲不愿意告诉你,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尹晨,你母亲深爱的人并不是你父亲,而是陛下,就是旭国皇帝陵苏,但她当初因为赌气嫁给了你父亲,在她在怀有你之后,服用了堕胎药,虽然最后你被你父亲救下来了,但是堕胎药导致你生下来便带有致命胎毒,从小体弱多病,还被大夫断言活不过十七岁。因为你,你父亲对你母亲因爱生恨,并把这种恨延伸至陛下身上,他悄悄投靠了择沐景,帮助岚国灭亡了旭国……” 那时,清尹晨听着唐月朝一连串的话语,从他激昂的语气中,读出了巨大的悲怆与无奈。清尹晨的眼睛盯着屋檐,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此刻,听到唐辞嬅充满防备的问题,清尹晨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 “我来到这,本来是为了送上撷芳君大婚的贺礼。” 即使真的是朝廷命令他来剿杀前朝余孽的,在他从唐月朝口中得知那些事情后,恐怕他也下不了手。 “那好,希望到时候你看到了什么,不要多管闲事,妨碍我们的行动。” “……辞嬅……”清尹晨怒极反笑,“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多管闲事?” 唐辞嬅嘲讽地笑了笑:“清秋世家秉着兼济天下、普渡苍生的信条,总喜欢自以为是,不是最会多管闲事吗?” 清尹晨盯着唐辞嬅:“看来,你现在很讨厌我……” 唐辞嬅没有否定,算是默认。 清尹晨忽然向前大跨一步,逼近唐辞嬅。 唐辞嬅惊慌失措地后退:“你要干嘛?” 清尹晨将唐辞嬅逼到亭柱那里,脸凑得极近,两人的鼻子几乎贴在一起,能听到对方紊乱的呼吸声。 就在唐辞嬅以为清尹晨要吻上她时,清尹晨却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物是人非,那这琴还留着干什么?” 他离开唐辞嬅,举起古琴,在唐辞嬅的惊呼声中,将古琴狠狠地摔在地上。古琴碎裂成两半。然后,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转身离去。唐辞嬅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她低下头,神情落寞,忽然被拉入一个人的怀中。 她诧异地抬起头,便看见了左霄。 “师父……”她的声音激动不已。 左霄搂着唐辞嬅,拍了拍她的背部,安抚道:“嬅儿,拒绝他令你很难受吗?” 唐辞嬅将头埋在左霄怀抱中,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她是如此眷恋这个怀抱。 “有一点,师父,我做的是不是太绝情了?” 左霄摇头:“你和他身份有别,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断然拒绝总比一直拖着好。” 唐辞嬅闷闷地嗯了一声。 “还有,师父,清尹晨身边的那个小侍卫已经不止一次撞见我们的行动了,这样会不会暴露我们的计划?” “他看见什么了?” “他不仅两次听见了我和左桡的对话,而且,他估计已经知道左桡易容成了他人去参加选拔比试。” “无妨,他还没有知道最关键的。或许我们可以请他和清尹晨帮我们一个忙。”左霄笑了笑,“你不介意为师利用清尹晨吧?” 唐辞嬅忽然抬起头,在左霄脸颊上亲了一下。 “师父,你可知我拒绝清尹晨其实是因为你……” 站在屋檐上的两人看着这一幕。 一个嘴角浮现冷笑:“想不到左霄还活着。” “那个男人是左霄?” “我看过他的画像,绝对是他。” “原来左霄没有死,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 “走吧,我们回去告诉屹岸和揽兰。你干什么?”那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喟叹道:“你看,她的眼神多像一个人啊!” “你指的是,”另一个人好奇的问道,“珞旖还是七葵?” “涉汀,你果然很懂我。当初师父看着那任暗渊阁阁主的眼神,也是这样痴迷热烈。后来的七葵也一样。据说,兵神陈舒逆创立暗渊阁后,第一任天命师徐洛人爱上了他,后来,像诅咒一般,每一任天命师都会爱上带她进入暗渊阁的阁主。” “她们最终的结局是一个自焚,一个失踪,织芷,幸好你当初没有成为天命师。” 涉汀的这句话把织芷的思绪拉向很远很远。 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一个红衣少女在上京最大的酒楼里,每天托腮看着窗外,出奇耐心地等待着那个贵族少年。 为此,她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戴上了精致的香囊,放下了长久绾起的长发,插上了沉重绚丽的珠钗。 她痴痴的等着,却等来了贵族少年迎娶另一个女子的华丽婚车。 她在酒楼上看着喜气洋洋的送亲队伍,突然狂笑不止,甚至笑出了眼泪。 然后,她拔掉珠钗,将头发重新绾起,捡回扔下的佩剑,斩断香囊的丝带,从酒楼跃下,挡在了送亲队伍面前。她不顾贵族少年的哀求,用剑刺穿了新娘,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暗渊阁。这时,本来属于她的天命师之位,落到了另一个女孩手上。 回忆充满了痛苦,织芷冷冷地瞥了涉汀一眼:“我现在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至少你我还安然无恙,还能岁岁常相见。” “涉汀,不要再三番五次提起你我之间的事,没错,我曾经是喜欢过你、为你做过傻事,难道这让你很得意吗?”织芷怒道。 “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涉汀望着织芷明艳动人的容颜,她与当年几乎没有多大改变。 他脸上是一抹极苦的笑容:“因为你的缘故,我踏入这无边黑暗的暗渊阁,该得意的,其实是你。” 织芷回到暗渊阁后的第十天,贵族少年麻衣带丧,出现在暗渊阁入口处,恳求暗渊阁阁主让他加入暗渊阁。后来的贵族少年,成为了四大堂主之一的汀堂主。 织芷听到他的这句话,沉默良久,忽然从屋檐上一跃而起,红袍飞舞在空中宛如炽热火焰,眨眼间便消失在暗夜中。 段瑾甫一睁开眼,便看见择清欢的脸在头上晃悠。 择清欢欣喜道:“哥哥!快来看,段瑾醒了!” 择蕴慢悠悠的走过来,瞥了段瑾一眼,说道:“清欢,他是被你吵醒的!” “谢谢你们。”段瑾轻声说道。 择清欢看了看段瑾,再看了看择蕴,择蕴冲她点了点头,于是择清欢问道:“阿瑾,暗渊阁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呀?” 段瑾咬牙,神情无比萧瑟。 “清欢,苏蕴兄,你们救了我,我也不打算瞒你们了。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旭国仅存的一位皇子。” 宛如晴天霹雳,择清欢的身体摇摇欲坠,而择蕴则深深地皱起了眉。 择清欢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跑了出去。 段瑾有些手足无措,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她怎么了?” 择蕴深深地看了眼段瑾,忽缓缓答道:“其实我和清欢姓‘择’。” 接着,他也转身离去。 段瑾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择”姓,当今岚国皇族之姓。原来这一路上的同伴,其实是自己的死对头。 段瑾大口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想起刚刚择清欢跑出去的场景,将床头的古董花瓶狠狠摔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九章:换主 唐辞嬅那双美丽的眼睛以掩饰不住的失望看着段瑾,仿佛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瑾避开了她的目光,继续说道: “大家都曾在沅楼宴会上见过我,知道我只是左府的一个客人,与城主大人与左桡之间并无半分利害关系,那么,无论是站在死去的城主大人那边,还是替左桡说话,我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我仅仅是出于江湖道义才插手此事,我可以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大家还是不相信,我愿意带着大家去寻找真正的城主大人的尸体,有人告诉我,城主大人被冒充他的人杀死后,他的尸体被埋在左府花园的柳树下,想必管家服侍城主大人这么多年,一定能通过某种方法判断那具尸体是不是城主大人的。”段瑾转身对左府管家说道。 左府管家点了点头。 于是,一群人浩浩汤汤地离开沅楼,来到左府花园中。 过了没多久,果然在柳树下挖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左府管家走到那具尸体面前,先是查看了衣服。 “这的确是城主大人曾经穿过的衣服。” 然后,他不顾恶心,在尸体胸前掏来掏去,最后掏出一个 “这……”左府管家脸上的表情既哀痛又震惊,“这是城主大人随身戴着的玉环,是城主母亲留给他的,两年前,我发现城主大人从未离身的玉环竟然不见了,我还以为是他不小心丢了,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冒充城主大人的人杀了城主大人,却没有看见城主大人脖子上戴着的玉环,因此这枚玉环留在了城主大人的尸体上……” 左府管家悲恸地说完这些话后,人们彻底相信了段瑾的话,看向左桡的目光也不由带上一丝愧意。 “那为什么凶手要冒充城主大人?”忽然有人问道。 “傻啊,当然是为了名与利呗!当城主多好呀!有钱有权有美人,就像有些人一样,刚刚不断地抨击左桡,不就是愤恨自己没有得到城主之位吗?”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段瑾看了过去,发现是混在人群中的宁戌。 宁戌直截了当地讽刺了所有刚刚责骂过左桡的人,不管他们当中的人是真的为了伸张正义还是别有目的。 很快,大部分人都悻悻然离去了,对于“为何会有两个段瑾”这个问题,他们只以为是左桡为了报过去十几年的仇,用两个“段瑾”来故意打他们这些人的脸。 而假段瑾亦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园里只剩下左府管家、左桡、段瑾、唐辞嬅、清尹晨、宁戌和左三只。 左桡看着那具腐烂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他再次想到了云想裳。 接着,他摇摇头,甩去脑海中悲伤的回忆,对段瑾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但还是谢谢你!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管家、尹晨兄还有辞嬅都可以作证!” 段瑾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双眼无神,此刻听了左桡的话,他僵硬地点点头,便举步离开了。 “三只……”左桡的声音忽然在段瑾身后响起。 原来在段瑾往前走时,左三只像一只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三只,你要干嘛去?”左桡疑惑地问道。 “我能不能认他当我的主人?”左三只用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看向左桡,没有人能在这种眼神下拒绝她。 左桡怔了怔,忽然笑道:“好,三只,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你跟着他吧,也算是我报答他的恩情了。” 就在这时,除了清尹晨,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唐辞嬅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与左霄的对话回荡在脑海中。 “师父,我们辛辛苦苦设了这么个局,真的只是为了让阿瑾假死逃遁吗?” “当然不是。” “师父的意思是还有别的打算?” “我们的目标不是把某些人变成死人,而是得到某个活人。” 那边,段瑾听到左三只要认他当主人后,一脸蒙圈。 “这位……三只姐姐,你为什么要我当你的主人?” 左三只微笑不语。 段瑾此刻的心情本来就极其不佳,见左三只怪怪的,也就不打算理她了,爱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见段瑾和左三只离去,唐辞嬅和清尹晨也提出告辞。 “辞嬅……”唐辞嬅临走时,左桡忽然唤了声。 于是清尹晨带着宁戌走了。 唐辞嬅知道左桡想要说什么,趁他开口前立即说道:“阿桡,不用说什么感激的话。” 左桡走到她身前,牵着她的手,语气是那样温柔:“辞嬅,你一路陪我走来,我绝不会负你的。” 唐辞嬅面容依然平静:“你的心里只有云想裳,我不会挟恩强迫你爱我或者娶我的,现在你已经成功当上浮图城城主了,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这些话,唐辞嬅迅速转身离去。 左桡在她身后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清尹晨和宁戌走出左府,漫步在大街上。 暖煦的阳光照在清尹晨的脸上,使其像从仙境中走出的谪仙。 宁戌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主子,我怎么觉得事情发展得不对啊!” “哪里不对?”清尹晨笑吟吟地问道。 宁戌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想用合适的语言表述出来。 “就是……你等我捋一捋啊!你我刚从风啸王爷那里得知段瑾是前朝皇子,我便看见唐辞嬅找了一个假段瑾,而且还在沅楼藏了很多炸药,然后主子你才猜测是有人想要假段瑾代替真段瑾赴死,好瞒天过海躲避暗渊阁追杀,但是,在左桡对包括假段瑾在内的所有人动了杀机后,他并没有点燃那些炸药,而是叫出了一个奇怪的人呀!” “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目的吧。”清尹晨淡淡地说道。 宁戌似乎想通了什么:“主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我知道的可都是你告诉我的。” “不对,那天晚上你和唐辞嬅还聊了那么久的天呢!主子,你该不会是甘心被那个唐辞嬅利用的吧?” 清尹晨微笑着摇摇头,即使是对着从小陪伴他的宁戌,他做不到把关于父母、家庭和青梅竹马的悲怆全然倾诉出来。 左霄和辛丘此刻正坐在酒楼上的雅间里。 就在刚刚,他们目睹了在沅楼发生的一切。 “她就是你说的送给阿瑾的一份大礼?”此刻正在泡茶的辛丘敲了敲茶杯的盖子,好奇地问道。 “是的,而且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 左霄此刻的语气怎么听都像一个刚做了好事急于得到别人夸奖的孩子。 但是,辛丘似乎过于迟钝。 “停,你别说你另一份礼物了,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孩留在阿瑾身边。”由于相思豆的事情左霄解释不清,现在辛丘对其说话都有些颐指气使了。 左霄耐心地解释道:“世上有一个人,她不能使段瑾天下无敌,但可以保证他不受到任何伤害。她,就是左三只。” “左三只真有那么厉害吗?” “实话告诉你吧,她其实是大乘寺高僧寂悟的徒弟,据说是名佛转世。可是,她与佛的行为背道而驰,小小年纪,就已经在大乘寺杀了不少人,她师父带着她离开大乘寺,就是为了阻止她继续杀人。现在她认段瑾为主人,以后凡是对段瑾怀有恶意的人,只要段瑾下令,她都会杀了他们。” 辛丘欣喜地说道:“这么说,暗渊阁和朝廷的人再也不能伤害阿瑾了。”接着她忽然蹙眉:“只是,她既然是大乘寺的出家人,为什么会是一个女孩子,而且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会大开杀戒呢?” “谁说她是个女的了。” “她……她难道不是女的?” “我暗中观察她两年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搞清楚她的性别。至于她为何会认主,又为何会杀人,而且手段诡秘,恐怕只有神才知道了。” 辛丘低头,沉吟不语。 “还有问题吗?”左霄看着辛丘,表情温和。 辛丘抬起头来,嘴唇微张,双眼瞪大,一副懵懂的模样,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你最近好像老是这么问我……”辛丘嘟囔道。 “因为你问题太多了。”左霄挑眉一笑。 “问问题收费吗?” “这个建议不错。”左霄点点头。 “行,那我问一个问题,你给我一个铜板。” 左霄:“……” “我以为是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付出代价。” 辛丘哧哧笑了起来,戏耍左霄的感觉真好:“好吧,随便你,反正我有钱。” “我记得你今早买菜的钱是从我这拿的。” “噢!先赊账,回头我找‘函人’取。” 左霄无奈扶额,低声喃喃道:“算了,我知道你失忆后缺了一根筋。”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辛丘忽然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阿瑾去见左三只,而是要安排这么迂回复杂的相见?” “经过烈火淬炼的钢铁,会更加坚硬。经过考验的段瑾,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得到左三只内心的认同。而且,在经历这件事之前,左桡未必肯转让左三只。”左霄夺过辛丘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真难喝……”当初他为周玥时教给她的茶艺全让她给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七章:两难 当弱者在强者面前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一可以做的,是像自然界中某些动物一样,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假死逃避毁灭性的伤害。你我,在暗渊阁面前,皆是弱者。但这种弱小,不会很久的。 ——周玥。 择蕴找到站在湖边发呆的择清欢,说道:“清欢,我们回上京吧。” 择清欢呆呆愣愣地看向他:“哥哥,你不会把阿瑾抓回上京吧?” 择蕴脸上升起怒气:“我像是那种人吗?” 他脸上的怒气接着被忧愁取代:“清欢,母后和皇兄出事了,我们必须得赶回去。而段瑾这边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就交由父皇处理吧。” 择清欢一听到皇兄母后出事,立刻露出焦急的神色:“是什么事情?” “现在还不太清楚,只能等我们回去探知清楚。” 择清欢身上散发的快乐无忧一扫而光。 “那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大早。” “那……” “你刚刚的表现,着实伤到段瑾了。”择蕴严肃认真地批评道。 择清欢羞愧地低下头:“我刚刚只是……太震惊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跑出来缓和一下。” 择蕴淡淡地说道:“你去跟他告个别吧。” 择清欢半夜出现在段瑾房间时,差点把段瑾吓了一大跳。 她假装无视段瑾防备警惕的样子,把一个风筝塞到段瑾手里。 段瑾一愣。 “阿瑾,我明天要回上京了。这个留给你做纪念,它可是我亲手做的第一个风筝。” “噢。”段瑾眼睛忽然酸涩起来,她应该是不愿意和他继续做朋友了,才这么着急离开。 “……我们还是朋友吗?”择清欢小心翼翼地问道。 段瑾眼睛一亮:“你……你还把我当朋友?” “当然啦!你是我择清欢一辈子的朋友。” 段瑾心里涌现一股暖流。 “前人的恩怨,我们这些后辈才不要去计较呢。”择清欢又加上一句。 她伸出手,与段瑾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段瑾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两岁被送出宫外,四岁进入如意谷,十岁的段瑾表现得已经像一个大人了。 他知道,母亲对他好,是因为她缺乏情感的寄托,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儿子。 师父、辛丘、刘伯和许大娘对他好,是因为他们朝夕相伴多年,有了情感积累。 那么她择清欢呢?她和他才认识这么短时日。 段瑾从小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所以在他心中,择清欢的行为令他难以理解。 而同样,段瑾突然这么感动,也是择清欢难以理解的,她不觉得自己对他有多好,相反,她觉得段瑾才是对她好的那个人。 择清欢用轻柔的语气说道:“我小时候是个结巴,其他同龄人都瞧不起我,只有两位哥哥陪着我,虽然他们也常常欺负我,但也会教训那些欺负我的人。后来我不结巴了,我却瞧不起那些曾经鄙夷过我现在又巴结我的人了!所以我长这么大,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噢,尽管你态度恶劣,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德行有亏,故作老成……”择清欢说着说着,忽然掰指头数落起段瑾来。 “停!”段瑾打断她的话,“你这些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除了最后一句话,其它都是假话!” 段瑾不屑的切了一声。 两人瞪着对方,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呢?有什么东西留给我做纪念?” 段瑾从怀里拿出一个竹哨,交给择清欢。 “这是陪伴我多年的竹哨,你拿去吧。” 择清欢临走时依依不舍,但最后还是离开了。 第二天,段瑾睡到很晚,他醒后,择清欢和择蕴的马车已经出了浮图城,朝着上京的方向疾驶而去。左府管家来到段瑾房间,邀请段瑾明天参加浮图城新一任城主的继任大典。巧的是,这位新城主也姓左,他的全名叫左遥。 在选拔比赛中,左遥在文试、武试中皆拔得头筹,因此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新一任浮图城城主。 左府管家前脚刚走,唐月朝便进入段瑾房间,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阿瑾,你不能去参加新城主的继位大典。” “舅舅……”段瑾唤了一声。 唐月朝坐在段瑾床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阿瑾,你的伤还没有养好,明天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段瑾目前也的确不太想出门,于是他答应唐月朝,明天不会去参加新任城主的继位大典。 当天晚上,段瑾躺在床上,一个飞镖忽然从窗外飞进屋子,带来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此刻,宁戌和清尹晨站在屋檐上,月光像一条流淌的银河,在他们面前铺开。 宁戌看着对面房间通明的灯火,挠了挠头,问站在旁边的清尹晨道:“主子,咱们这样揭穿别人的计谋真的好吗?” “你以为真有那么凑巧,对方什么行动都能让我们撞见?既然有人想利用我们,那我们就接受这利用,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利用我们?”宁戌听闻此言顿时大怒,“主子,谁敢利用我们?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清尹晨脑海中出现了唐辞嬅的身影,随即他转身离去,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表情。 次日早上,唐月朝带着精心煲好的粥来到左府,当他推开段瑾房间时,看到段瑾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旁,脸色无比阴郁。 段瑾看见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阿瑾你怎么起来了,快躺回去,你身上还有伤呢!” 段瑾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忽然问道:“舅舅,你的女儿真的是站在左桡那边的吗?” 唐月朝把粥放在桌子上,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不是知道了吗?她一直在帮助左桡。” “可事实是这样吗?” 唐月朝不由皱了皱眉。 段瑾将一封信拍在桌上,道:“舅舅,你看看这封信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唐月朝拿起信读了起来,一目十行地读完后,他脸色呈现出了极大的不安。 “信上说,唐辞嬅并不是真心帮助左桡,她只是在利用他。” 唐月朝缓缓地摇头,依然在坚持打消段瑾的疑惑:“这信上写的都是假的。” “假的?可是舅舅,我怎么觉得信上写的比我亲眼目睹的事实还要更可信呢?我就奇怪,为什么她是你的女儿,却帮着外人,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帮助外人,她跟你一样,都是在保护我。” 段瑾说到这,脸上没有丝毫感激的表情,反而露出了悲哀而嘲讽的苦笑:“但是,我宁愿你们不要保护我,这种手段,未免也太可耻了吧……” 信上说,唐辞嬅唆使左桡杀害了左霄,然后,她又帮助左桡易容成左遥,当上新一任城主。接着,她让一个人易容成段瑾,在继任大典揭穿左桡的真实身份。左桡被揭穿之后一定会恼羞成怒,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假段瑾杀害。这样,真正的段瑾就可以通过假死逃脱暗渊阁的追杀。 “阿瑾!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唐月朝淡淡地说道。 “原来这信上写的是真的。”段瑾苦笑着说道,突然起身冲向门外。 唐月朝迅速拦住他:“你要去哪?” “我要去继任大典上阻止你们的计划。” “阿瑾,你别任性!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不用这个办法,你怎么保住性命?像你这样被暗渊阁紧紧盯住的人,隐姓埋名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天下人都以为你已经死去。” “难道就为了让我活命,去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吗?师姐和左霄,甚至那个冒充我的人,他们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吗?” “阿瑾,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故事吗?有时候为了得到最在乎最重要的东西,必须有所牺牲。” 段瑾坚决地说道:“我行走江湖,为的就是‘正义’二字,如果要我为了自己的安危,去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么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说完这句话,段瑾猛地推开唐月朝跑了出去。 唐月朝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 可段瑾刚刚走出庭院,就看见了伫立于前方的唐辞嬅。 段瑾横眉冷对:“唐辞嬅,你怎么在这!” 唐辞嬅缓缓抚摸着怀中的红色幻狐,身姿语态皆是优雅美妙。 如林籁泉韵的声音响起:“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姐姐对吧?” “我才没有你这个……”段瑾想起了唐月朝以及唐辞嬅为他做的一切,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我只有一个师姐,可你却害了她。” 唐辞嬅皱了皱眉:“所以,就因为这个,你想要阻止我们为了你费尽心思制定的计划?”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我才不要以这种伤害别人的方式获救呢!” 唐辞嬅没有直接回应段瑾,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刚进左府时看到的那个幻象吗?我为你营造的那个幻境,完全是出自你隐藏在脑海深处的真实经历。” 听到唐辞嬅的话,段瑾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男子的模样,他是那样亲切慈祥,用怜爱的目光看着自己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那个人是谁?”段瑾问道。 “他就是你的父亲。” 段瑾蓦地睁大眼睛。 “你两岁时就被悄悄送出宫外,他对你寄予了厚望。他希望看到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而不是就这么死去。” “我当时那么小,怎么会记得他的模样和话语。” “别小瞧我的幻术,就算是隐藏得再深的记忆,只要我找到线索,我一定可以把它激发出来。阿瑾,你真要阻止我们的计划,你就是在辜负深深爱着你的父亲啊!” 段瑾难过地闭上双眼:“师父曾经跟我说,就算是有再大的苦衷与无奈,也不应该用别人的血肉为自己铺平道路,尽管,我一点也不想辜负你们的期望,可是让我看着别人因我受苦因我丧命,我真的做不到。” 唐辞嬅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犯傻,那别怨我。” 唐辞嬅话刚说完,她怀中的红狐立刻朝段瑾扑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二十八章:左三只 新任城主的继任大典依旧在左府沅楼举行,带着人皮面具、假扮成左遥的左桡坐在左霄曾经坐过的主位上。 就在大家酒酣笑浓的时候,“段瑾”忽然站了出来,指着左桡对众人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左遥,他是杀人凶手左桡假扮的。” 所有客人猛地站起来,茫然四顾后,目光不由紧紧地盯向左桡。 左桡执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神态自若地抬起头,笑道:“这位小兄弟不是在说笑吧?我哪里像左……” 可话还没说完,“段瑾”忽然提剑冲向了他。 左桡猝不及防,大惊之下身体迅速往后倒,可“段瑾”的剑法快于他的动作。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段瑾”的剑在左桡脸上快速划过,左桡的脸像平整的土地被犁铧翻出一道道沟壑,只是,沟壑处却不见一滴血渍。 左桡脸上的人皮面具碎片一点点剥落。 “天啊!真的是左桡!” “左桡!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弑父之徒!竟然有脸冒名顶替别人争夺这城主之位!” “我们把左桡抓住,关进牢中,然后把他送到上京,交由大理寺审判!” “对!让天下人耻笑他唾骂他!什么撷芳君,不过是一个声色犬马、心狠手辣的不孝子!” 无数的责备、侮辱、鄙夷向左桡涌来,左桡双手捂着脸上碎裂的面具,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那一刻,以为已经彻底埋葬的记忆全部复苏,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岁,被亲生父母抛弃。 三岁,被左霄收养。 八岁,发现左霄有怪癖,且对自己怀有不良意图。 九岁,在云家遇见云想裳。 十岁,被左霄猥亵。 十四岁,与云想裳情投意合,互许终生。 十五岁,成为撷芳君,位列音懿四大君子之一,被世人抨击成“名不副实”。 十七岁,云想裳被左霄奸污后杀害。想报仇,下不去手。 十八岁,想报仇,下不去手。 十九岁,想报仇,依然下不了手,却得知真正的左霄早已死去,现在的左霄为他人所假扮。 回忆着痛苦过往,左桡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至极,众人被他这么一嚎叫,渐渐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我想杀死对自己养育之恩的父亲吗?要不是他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要不是他杀了我一生挚爱云想裳,我怎么会这么痛恨他!” “是,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养子,不如你们这些人身份高贵,全家人宠着捧着,但我为了强大自己,日日夜夜呕心沥血的学习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军政,这些你们能做到吗?你们说我不配撷芳君这个称号,但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配。天下人觉得我‘名不副实’,我偏要坐上这城主之位,让你们知道,我左桡,是一个你们想要跪舔都跪舔不到的强者!” 左桡的话激起了人们的千般情绪,人们或愤怒、或厌恶、或不屑一顾、或仇视、或嫉妒、或恼羞成怒,总之,刚刚平息下去的讨伐之声再度想起。 “你永远都是个卑贱的人!” “你有什么好嚣张的,暴露了身份,你很快就会从云端跌入泥潭!”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左桡的拳头越握越紧,他像个发狂的野兽,怒吼出一句烈火炽热燃烧的话语:“都!给!我!闭!嘴!” “三只,给我杀了他们!全部杀了!让这群恶心的人永远闭上他们的臭嘴!” “既然你们对我不仁,一点也体悟不到我的痛苦无奈,那我何必对你们有义!今天,我要让你们血溅于此!” 左桡狂风暴雨般的话语刚落下,便见一个人从他身后的屏风中走出。 仿佛云消雨散,霁月破出雾霭,仿佛弱水止于苍穹,霎那凝成六瓣冰晶。 惊鸿一瞥间,所有人瞬间停止了呼吸。 从屏风后走出的人,拥有世间最美的颜,最雅的韵,最洁的质,最媚的神。 她看起来才十四五岁,一头齐耳短发,让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她身着紧身暗红色便装,勾勒出纤细匀称的身材,雪肤秀鼻丹唇,浅茶色的瞳孔水光潋滟,似藏着大海星辰,流露出天真懵懂的神态,间或又带着一丝媚入骨髓的撩拨。 如果她是女人,她一定会引得无数男子魂牵梦萦。 如果他是男人,他也能不经意间就掳掠女子的芳心。 藏在角落里的人无声而笑:“目标终于出现了……” 被左桡唤作“三只”的人自从站出来后,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直到她丹唇中吐露出一句话。 “主人,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了他们吗?”声音如敲冰戛玉,人们陷入痴迷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话语中的危险含义。 左桡向左三只点点头,嗜血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恨意。 左三只原本是他父亲左霄五年前从浮图城外虏获的众多“玩物”中的一个,但是,左霄把她带回左府没多久,怪事就发生了。 左霄的其他“玩物”不知为何纷纷暴毙而死,左霄经过调查,把原因归咎于左三只,因为那些死去的人在生前都曾由于嫉妒左三只而对其产生过恶意行为,最后他们全死了。 左霄由此猜测,左三只可能有一种诡异的能力,可以让她的敌人无缘无故地死去。 后来,左霄问了一些术士,他们都说左三只不是音懿大陆上的人,因为她身上带有轮回神宫的气息。 而左三只每晚睡觉前都要念的:“往事如烟,风拂即散。轮回之境,回头无岸。月明星稀,此情难忆。若得甘果,必先饮鸩”,更加证明了这些术士的话。 总之术士们说得挺玄乎的,左霄不得已,只好造了一个暗室把她关了进去。 谁知有一天左桡误打误撞救出了左三只,从那以后,左三只便称呼左桡为主人。 而左桡看她常常无意识地念叨“三只,三只”,便加上自己的姓给她取了“左三只”的名字。 左桡得到左三只后,无意中发现左三只可以听从他的命令,以诡异不明的手段杀死任何对他怀有恶意的人。 他本想借此除掉假左霄,但假左霄对他并无恶意,甚至想为他娶亲,所以,他只能亲自动手递上了那杯毒酒。 就在左三只环视那些刚对左桡出言不逊的人,准备听从左桡命令杀死这些人的时候,门外忽然走出一个人,对着所有人大喊一声:“杀死左霄的人不是左桡!” 左三只愣愣地看着那人。 随着那人的走近,她渐渐感觉到,这个人有着十分纯净的灵魂,比她当年见到的左桡还要纯净。 而且,那人似乎是在帮她的主人左桡说话吧? 人们闻声朝着那人看去。 来人正是段瑾。 唐月朝气喘吁吁地追在段瑾身后。 藏在人群中的唐辞嬅大吃一惊,迅速朝段瑾走去,可是密集的人群阻挡了她的步伐,段瑾以比她更快的速度站到了左桡旁边。 “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人们惊诧道。 “一个为真,一个为假……”段瑾说道。 左桡疑惑的目光扫向两个“段瑾”。 段瑾抿了抿唇,抓着佩剑的左手用力握紧,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 他被唐辞嬅的幻狐攻击后昏了过去,等醒来时,浑身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唐月朝守在他床边。 他对唐月朝说,反正现在他阻止不了他们的计划了,唐月朝能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他。 唐月朝犹豫再三,终究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原来,匿名信上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对的,唐辞嬅的确是在利用左桡,以达到让段瑾假死的目的,但有两点是错的,第一就是左桡杀死的左霄并不是真正的左霄,他也是别人冒充的,第二,就是辛丘其实还活着,她并没有被杀害。 唐月朝原本是为了让段瑾明白,他并没有间接害死辛丘,而虚假的左霄也是死有余辜的,以此减少他心中的自责感,并打消他破坏唐辞嬅的计划的念头。 但是没想到,听完唐月朝的话,他假意顺从,待唐月朝为他解开穴道后,他立即赶了过来。 此刻,段瑾心中不是没有犹疑的。 再进一步,唐辞嬅的计划,就彻底被他毁掉了。 从此,当着无数百姓、达官显贵、江湖门派的面,打消暗渊阁顾虑的机会,就永远失去了…… 错过了这个机会,四大堂主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他杀死,把他的亲朋屠戮,旭国最后一个希望,将会破灭…… 师父、刘伯、许大娘、唐月朝、唐辞嬅,这些人,全都要白白牺牲了…… 他还要再进行下一步吗? 他看了眼左桡以及那个无辜卷入的假段瑾。 罢了! 唐辞嬅告诉他,为一人故,千万人死又何妨。 但他想说,为千万人故,一人死,又何妨! 师父、刘伯、许大娘、唐月朝、唐辞嬅,阿瑾对不起你们了…… 他眼睛湿润起来,声音沙哑,却无比洪亮地说道:“左桡没有杀死左霄,因为左霄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唐辞嬅的脚步停滞,唐月朝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举步离开了沅楼。 接下来,段瑾把唐月朝告诉他的真左霄如何身死,假左霄如何取而代之,左桡如何杀死假左霄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在他说这些的时候,假段瑾默立一旁。 其实本来这些澄清的话左桡自己也可以说出来的,但是,没人会相信,除非揭露这一切的人是个与此事毫无利益关系的旁人。 但尽管如此,拿不出证据,大多数人还是不会相信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 真正的城主大人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这两年来有一个人一直在假扮城主大人? 左桡杀了假城主,不仅不是弑父,反而算是为真的城主大人报仇了? 还有,为何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却说出截然相反的说辞? 太多的疑惑,使人们不得不慎思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一章:深夜会谈 揽兰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唐月朝身后之人与伽尘宗师的关系。 北漠位于音懿大陆北端,自从几千年前被南方的古轩国征服,便从一个单独的国家沦为了南方国家的属国。无论南方国家如何改朝换代,北漠狐人都习惯称之为“南国”。 由于风沙肆虐,酷寒酷暑,地域广阔,干旱贫穷,北漠一直与苗疆一样,被南国人作为穷凶恶极的罪犯的流放地。同时,南国人也一直闯入北漠,侵占狐人的领地、霸占狐人的资源。 那些罪犯以及侵入者在北漠贻害无穷,再加上环境恶劣,北漠狐人天生体质孱弱不擅武功,在南方国家江山易主为“鎏国”时,当地狐人几乎灭绝。 后来,出现了一个在现今狐人心中近乎于神的伟大英雄。她驯服了北漠特有的擅长蛊惑人心的幻狐,使其幻术在幻狐的辅助下增强了数十、数百、甚至数千倍(其实北漠狐人的祖先本来就会幻术,只是他们的幻术没有幻狐加持力度,因此会弱很多),并创立了伽尘派来保护本族狐人。 传说中这个英雄在老年时达到极高的境界,竟然能同时驾驭数千只幻狐,并通过强大的幻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海市蜃楼”,她的余生便在海市蜃楼中幸福的度过。 而她创建的伽尘派在往后的几百年,一直试图创造一个能容纳十几万狐人的“海市蜃楼”,好使所有北漠狐人摆脱苦难。 自那以后,北漠幻狐大量繁殖,遍布北漠各地,每年北漠狐人都要举行“花月幻宴”,请所有擅长幻术的狐人合力施展幻术创造“海市蜃楼”。然而,没有一次成功过。 几百年后,伽尘派内部产生理念分歧,在血腥内斗后,分裂成三大派。这便是现今北漠存在的三大宗派:伽尘、赤流、镜洞。 赤流派,主张通过幻术入侵南国,掠夺所需,以实际行动争夺自己想要的财富和资源。他们是主战派。 镜洞派,认为向南国人宣战和建立海市蜃楼都是不可行的,最好的办法是通过幻术创建“沙漠监狱”,把所有流放过来的罪犯恶徒以及入侵者引到此地,然后囚禁于此,这样他们就无法伤害本族人了。 伽尘派,依然致力于创造在别人看来不切实际的“海市蜃楼”,他们被赤流派称为“最懦弱”的一派。但他们这一派的幻术却是最为精深的。 揽兰在她很小的时候被父母送入赤流派,而她的姐姐则被送到了伽尘派,没想到天资平庸的父母却生出了两个天赋异禀的女儿,不但她成为了赤流派中幻术前十的高手,她的姐姐也当上了伽尘派大祭司。 她曾经将此归因于两姐妹争强好胜,经常偷偷比试,两人的幻术糅合了赤流派和迦尘派两边的优点。 十几年前,旭国呈现出大厦将倾的形势,她的姐姐不知接到了迦尘派的什么任务,突然离开北漠前往旭国上京。过了一年,姐姐行踪全无,正好北漠赤流派宗师布置给揽兰一个潜入旭国当细作的任务,于是她一路南下,一边搅动旭国浑水,一边寻找姐姐。 机缘巧合之下她进入暗渊阁,只因为她得到当时的暗渊阁阁主伶舟起的承诺——只要她为暗渊阁效命,他会动用暗渊阁的力量为她找到姐姐。 伶舟起在很久以后履行了承诺,竟然找到了她的姐姐并安排她和姐姐见了一面。 她从多年未见的姐姐口中得知,姐姐已经嫁给了一个旭国人,并且还生了一个女儿。 她淡淡地祝福了一句,心中并无欣慰之情,只因她心中唯一在意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与姐姐的幻术究竟谁的更厉害些。 于是她提出要与姐姐比试一场。姐姐同意了,然后姐姐输了。揽兰觉得,这么多年里,姐姐一定是沉溺于家庭的温馨而怠于练习幻术。 按北漠规定,幻术输了的人要交一件东西给赢家,很多年前,她们互相输给对方很多次,交给对方的东西有桃木梳、精致耳环、一个木剑,甚至一缕头发。 但她没想到,姐姐这次输给她的,竟然是她的性命。 姐姐是用一根树枝结束自己的性命的,那根丑陋的树枝,掉在地上是那么不起眼,却被她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姐姐临死前笑着对揽兰说:“我输得心服口服啊……” 揽兰竟不确定,她说的这句话是不是指和自己的这场比试。 姐姐走得很突然,到现在,揽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尽。她只是在看着姐姐的尸体时,才发现姐姐的眼角眉梢萦绕着那么深的忧愁。 姐姐死后,揽兰悄悄火化了她,连姐姐的丈夫、女儿都不知道姐姐葬在何处。 又过了几年,旭国灭亡,岚国建立,揽兰其间回过北漠几次,知道伽尘派有了一个新的大祭司。那次过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北漠。 她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岚国境内竟然出现了这等幻术天才,光是借力于唐月朝,就足以打败她。 难道她真的老了? 还是说,如今的伽尘派已经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那个在浮图城操纵幻狐的人,究竟是谁?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阵敲门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深更半夜敲门,恐怕来者不善吧!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犹疑了一会儿,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青衣女子。 揽兰总觉得青衣女子的面庞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青衣女子含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揽兰。 揽兰皱了皱眉,极其不悦:“你是谁?” 青衣女子收回目光,以很猖獗无礼的姿态呈上一封信:“我是来送信的。” “谁的信?”揽兰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 揽兰却没有直接拆开信,而是用危险的目光紧紧盯着青衣女子。 “你最好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当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然后,她接过信拆开。 刚读时,她的嘴唇紧抿,一股怒火从她的眼睛中喷涌出来,但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又舒展开来。 “信里的人说要杀了你,你不害怕?”看来青衣女子早就知道信里的内容。 “我为什么要怕?” “你很自信,是笃定他杀不了你?” “我喜欢强者……”揽兰说出这句话时,恍然想起这是她姐姐曾经说过的。 她和姐姐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曾发誓要嫁给比自己强大的男子,所以她一直以为姐姐嫁的人是人中龙凤,如果让她知道,她姐姐最后嫁给了一个被音懿大陆人称为“无用纨绔”的男子,她一定会无比震惊吧! 青衣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欣赏,可是,很快她恢复狂妄自大的模样,径自掠过揽兰走进了她的房间,并坐在了桌前。 “谁允许你进来的?”揽兰美目圆瞪。 “我要留在这看好戏,看他待会儿怎么杀你的。” “或许我会先杀了你。”揽兰眯了眯双眼,眼中迸射出一道冷光。 “不,你杀不了我的。”青衣女子笑道。 “哦?你很强?” “不,我很弱。” 揽兰诧异地瞧着她。 青衣女子目光炯炯:“揽兰,比你强的人被你杀,比你弱的人却能杀你,你记忆中,不是杀过一个比你强的人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晴天霹雳,让揽兰浑身一震,只因她忽然想起那位她毕生景仰的北漠宗师临死前的话语:“囿于强,释于弱”,以及间接被她所杀的姐姐。 “你的话狗屁不通!比我强的我能杀,比我弱的,我更是想杀就杀。”揽兰此刻心神恍惚,也顾不上言语粗俗还是文雅了。 青衣女子摇摇头,怜悯地看着揽兰。 “都说了,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会挖出你的眼睛!” “我说的是实话呀!你别不相信,不然,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你怎么证明?” “在证明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未经揽兰开口同意,青衣女子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有一个女人,她一生要强,希望无论是在哪方面,她都能站在顶峰,将别人踩在脚下,可后来,她却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出生于名门望族,虽风流倜傥,却是世人眼中懦弱无能的纨绔子弟,一开始,她很爱那个男人,甘愿为他放下对输赢名利的偏执,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变成了一个贤妻良母,但是好景不长,在她眼中,那个男人变得越来越懦弱,越来越颓废,尤其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她曾经幻想过的夫婿是人中龙凤,她从来没有那么失望过,于是,她开始和他没日没夜的争吵,用最恶毒伤人的语言抨击他,殊不知,男人并不是真的懦弱,也不是真的无能,他只是在隐忍,在伪装,等待着把敌人一击毙命的时机。” “男人觉得女人变了,一点也不理解他了,有一天,男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把一切苦衷告诉了女人,女人终于理解了他,可他却已经对女人心灰意冷。后来,男人把另一个女人带回了家,女人伤心绝望下离开了男人。” “她离开家后,她的妹妹找到了她,并说要和她比试一场。她的妹妹跟她一样要强,两人竞争多年,一直想把对方打败。可那一次,她恍然间参透,世间真正的输赢,从来只在情感,而不在能力。她曾经不明白这点,所以把夫妻间最后一点温情脉脉耗尽了。” “最后,想必你已经知道结局了。”青衣女子向揽兰抛出这么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二章:深夜会谈(二) 揽兰用手扶住门框,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她知道! 她知道结局! 那场比赛中,姐姐输给了她,然后自尽而亡。 听青衣女子这么说,姐姐是主动示弱,败给了自己。 姐姐临死前那句:“我输得心服口服啊”,原来是这样的含义! 囿于强,释于弱,一个人的解脱,竟然是甘愿成为弱者。 揽兰此刻,似乎体悟到了姐姐临死前的真实想法。 在北漠狐人中,女子擅长使用幻术,而男子在体力方面有优势。 自从幻狐被驯服,幻术成为北漠狐人保护本族的武器后,男子在北漠狐人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北漠狐人女子莫不是志向远大立誓成为顶尖人物的。 所以,音懿大陆上,北漠狐人女子是性格最要强的,常常为了比较输赢不顾情面,但也因此,差点导致北漠狐人灭绝。 三百多年前,北漠狐人男子联合起来,大肆屠杀幻狐,遏制幻术在北漠的使用,遭到狐人女子反对,因此爆发了狐人男女双方的血战。 本阴阳协调的两性,竟然会相互敌对,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见的。 后来,战争虽停止,但北漠狐人瞬间从十几万减少到一万。 这场战争之后,北漠狐人依旧女尊男卑,只是有的男子学会了忍气吞声,有的女子学会了理解谦让。 但揽兰和她的姐姐从小就不是会理解谦让的女子。 囿于强,释于弱,姐姐竟然用了生命的代价去诠释这句话。 青衣女子的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比你强的人被你杀,比你弱的人却能杀你,揽兰,这不仅是你的宿命,也是你们大部分狐人女子的宿命,这就是身为顶尖强者的悲哀……” 揽兰怔怔地看向青衣女子,竟然发现青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幻狐抱在了怀中。 “你放开……” 她话还没说完,青衣女子就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你要的证明来了……” 话音刚落,揽兰背后一痛,口中流出一缕鲜血。 她费力地回头,看见一个如鬼魅妖魔般的黑衣男子站在她身后,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她看向青衣女子怀中的幻狐,艰难地呼唤道:“锦……” 可是,那只叫做锦的幻狐垂下了脑袋,一动不动。 揽兰倒在了地上。 青衣女子的表情带着一丝不忍。 左霄半蹲在揽兰旁边,眼角微微上挑,墨色瞳仁却下沉,薄唇噙着一抹冷笑,看样子戾气满满。 “当初,你们四大堂主闯入宫中,残忍地杀害陛下时,就该想到你们也会有今日。相信我的一封信加上你的一具尸体,会是给其他三个堂主的最好的战书。” “辛丘,走吧。”左霄朝辛丘伸出了手。 辛丘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走向左霄,然后将幻狐锦的尸体放在揽兰身边。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揽兰的左手忽然动了动,摇晃了腰间悬挂的铃铛。 “铃铃铃……” “不好,”左霄抓住辛丘的手迅速跑了起来,然而,刚跑下客栈的一楼,就听到二楼房门破裂的声音。 屹岸、涉汀以及织芷看到躺在地上的揽兰时,不由惊呼出声,幻狐的尸体以及那封信也印入他们的眼帘。 织芷快速说道:“屹岸涉汀你们去追捕凶手,揽兰这里我来照顾。” 屹岸和涉汀点了点头。 左霄和辛丘刚奔跑到大街上,屹岸和涉汀就带着手下追在他们身后。 左霄回头望了望那些人一眼,轻声对辛丘说道:“你是被我胁迫而来的。” 辛丘疑惑地看向他,这时被左霄握住的手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下一秒,她已经被左霄甩开手扔了出去,但从别人的视角看,就像是她用力推开了他。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便见暗渊阁的人已经围上来了,当然,大部分人都是冲向左霄。 涉汀的扇尾指着左霄对屹岸说道:“他就是昨晚我和织芷对你说的,那个诈死的浮图城城主。” 屹岸浓眉竖起,浑身肌肉蓄势待发,看样子极其愤怒,上来就是对着左霄一刀,左霄躲闪不及,整个胸膛被破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跌坐在地,然后,屹岸将刀放在了左霄颈边。 而涉汀则来到辛丘面前,微笑着摇了摇纸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对辛丘说道:“本堂主素来不喜欢对女子动手,这位姑娘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辛丘本来就没打算动手,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十个她加在一起也打败不了他,于是她干脆地点了点头。 涉汀:“……” 与屹岸那边血腥的场面相比,他这边也太平和了吧。 揽兰的房间里,屹岸、涉汀和织芷围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揽兰。 织芷蹙了蹙眉,说道:“揽兰流血不多,但中毒太深,若没有解药,恐怕性命难保。” “她的那只狐狸呢?”屹岸问道。 “已经死了。” “你们不觉得揽兰自从来到浮图城后就一直不对劲吗?这次更是愚蠢,不仅搞得自己性命有虞,还丧失了唯一一只幻狐,把我暗渊阁的脸面都丢尽了!”屹岸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揽兰,暗自握紧了拳头。 织芷和涉汀并未搭话,织芷看向涉汀,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涉汀将手中的信放回桌上,答道:“他约我们明天在瑰湖一战,还大放阙词,说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自不量力,”屹岸冷哼了一声,“这几天我们四人虽然忌惮风啸王爷,没有直接对段瑾下手,但派出去的手下已经消灭了他们大部分余党,就算是明天只有我们四人应战,也可以将他们全部摧毁。更何况,他们的首领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上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左霄作为他们的首领,为何不顾性命亲自来递战书?我看,他的目标就是揽兰吧!揽兰说过,他们那边有一位幻术高手,只要他们除去了揽兰,他们那边就还有一分胜算。”涉汀说道。 织芷点了点头:“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活揽兰。” 屹岸慢悠悠踱步来到左霄和辛丘面前。 此刻的左霄宛如死尸般躺在地上,被剥皮刀砍过的地方血肉翻涌,不断有淙淙鲜血冒出,像一朵开在伤口上的血花,幸好他的双眼半睁,睫毛偶尔缓慢一动,不然人们一定会以为他死了。 而辛丘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绑在了凳子上,全身没有一个伤口。 她极其担忧左霄的伤势,但想起左霄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她强迫自己低下头看着地面。 屹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辛丘,忽然将剥皮刀放在了她的脸颊旁。 “听说女人视美丽皮囊如命,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想?” 辛丘抬眼直视着他,面无表情。 屹岸心中带着一丝诧异,她看起来竟然不怎么怕自己。 “交出解药,不然我就把你整张脸皮剥下来……”屹岸用剥皮刀在辛丘脸上划了道轻微的口子。 辛丘不禁往后缩了缩,在寒光凛凛的刀下,她也不由露出怯意,她十分确信,如果他得不到解药,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屹岸在暗渊阁执掌刑罚,素来最是凶狠残忍,即使是面对老弱妇孺,他也能眼也不眨一下就直接动手。更可怕的是,这个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表面看起来毫无弱点。 屹岸看辛丘目光流露出恐惧,满意地勾唇一笑,谁知,辛丘接下来说出的话一点也不符合他的预料。 “我……我不知道解药在哪……”辛丘瑟缩了一下,慌乱地瞥了屹岸一眼。 “你和左霄不是一伙的吗?”涉汀在旁边出声问道。 “不不不,我是被他胁迫到这里来的。”辛丘着急地摇头。 “可笑!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他为什么要胁迫你来这里?”屹岸冷笑,一脸怀疑。 “他好像说……”辛丘低下头,眼珠子转了转,“我是人质……” 屹岸与涉汀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 涉汀看着辛丘惊慌如小鹿一般,用和缓地语气问道:“什么人质?” “我……我不知道……” 这时,一直为揽兰处理伤口的织芷离开床边,走到了辛丘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织芷觉得辛丘这张脸格外熟悉,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她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张脸像谁了。 七葵! 织芷眼里波光流转,手指轻轻拖起辛丘的下巴,语气淡淡,双手却有些颤抖:“是你么,七葵?” 屹岸和涉汀对视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她是七葵?” 在暗渊阁中,七葵作为天命师,一直保持着神秘感,偶尔出现在公众场合,也是戴着面具。可以说,暗渊阁将近三万人,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而织芷和揽兰便是其中之二。 织芷和揽兰之所以见过七葵,得益于另一个人——林梓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五章:抉择 辛丘觉得,明天就要与暗渊阁决战,不管胜负如何,他们也没有必要居住在左府了。所以她和段瑾把行李收拾好,带着左三只,并牵着两匹马离开了左府。 走到半路上,辛丘忽然想起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她为了给左霄疗伤,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脱掉了,而且左霄的衣服都留在老宅,若左霄醒来,发现没有衣服穿该怎么办。而且唐辞嬅和莫祺已经去见他了,若是看见他没有穿衣服…… 辛丘立刻告诉段瑾和左三只,她要去成衣铺买一身男装。 买好衣服后,段瑾指了指买来的衣服,问辛丘:“上次刺杀中,就是这个男人救了你?” 辛丘点点头。 “你知道他是谁吗?” 辛丘想起了“左霄”的真容,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听他自己说,他是旭国朝臣。” 段瑾的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道:“旭国朝臣?他是不是很厉害,有没有上过鲛血榜?” 在看到辛丘平安归来后,段瑾的心情好了许多,表情也丰富了。 “我其实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辛丘说的是实话,她好像到现在都还“左霄”“左霄”地叫着他。 “哎呀,辛丘,你怎么不问他呢?”段瑾颇有些怒其不争。 辛丘细想了想,她好像真没问过“左霄”的真名,她以为,只要知道“左霄”是盟友就可以了,关于他的过往,她没必要知道的那么多,是她过于冷淡了吗? 辛丘有些惭愧,对段瑾说道:“待会儿问。” 左三只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是好奇的目光来回地在辛丘和段瑾身上逡巡,一开始辛丘和段瑾都被她看得不自在,但后来,自动忽视了她那灼灼的视线。 辛丘和段瑾绝对想不到,自己被左三只当做特殊物种观察对象了。 左三只一直在思考着,这两姐弟的灵魂为何差别如此之大,一个至纯至净,另一个却……额,怎么说,也不算是邪恶肮脏,只是,看不透。 就算是灵魂再脏脏的人,左三只一眼就能瞥见其本质,尽管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种灵魂。 可辛丘的灵魂在左三只眼里却一点也看不透,就好像是有层层迷雾阻挡一般,而且,越是扑朔迷离,越是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有机会,她要单独和辛丘谈一谈。 辛丘等人抵达了租住的那间民宅里,便看见那个大娘一脸紧张焦急地站在门口。 看见辛丘,她立刻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哎……姑娘……刚刚有一男一女……闯进去了……” 辛丘之前让大娘帮忙守着房间不让任何人进去,此刻听她这么说,心想“一男一女”指的应该是唐辞嬅和莫祺。 于是她对大娘说道:“大娘,不妨事,进去的人是我的朋友,谢谢大娘了。” 她给了大娘一些银子,然后大娘便离开了。 辛丘、段瑾以及左三只走进宅院,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陌生男子站在院子中央。 辛丘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谁。男子虽然面容年轻了十几岁,但表情依然带着左府管家的阴气沉沉,而且身上的左府管家的衣服也没有换。 看到辛丘等人,他张了张薄唇,唤道:“段公子,辛姑娘,左……三只……”他也不知道左三只是男是女。 辛丘点点头:“莫祺,辞嬅在里面吗?” 外面只看见他一个人。 “她在里面照顾公子。”莫祺答道。 公……子? 辛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在称呼“左霄”吗? 她以为,莫祺会跟其他人一样叫左霄“主人”。 段瑾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莫祺。 辛丘拿着左霄的衣服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莫祺:“我可以进去吗?” 莫祺听到这个问题,脸色有些怪异:“辛姑娘想进就进,不必问我。” 辛丘点了点头,推开了房门。 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她很想立刻掉头就走。 唐辞嬅跪在左霄的床边,双手合握着左霄的左手,微微低下头,将洁白如雪的额头紧贴着他的手背。 她就那么跪着,像一尊玉像一样一动不动,就像是在对神祈祷,也像是在对爱人乞怜。 即使左霄浑身上下皆是丑陋的伤痕,胸前还有一道刀伤,唐辞嬅眼神依然充满了炽热的爱意。 辛丘的心就那么被触动了,她不愿在此刻打扰他们。 正当她想悄悄退出时,唐辞嬅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向她。 她看到唐辞嬅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 唐辞嬅哭了…… “辛丘姐姐,求你救救师父……”唐辞嬅语气凄切哀婉,让人听了不由悲从中来。 辛丘有些手足无措:“你放心……我……我一定会尽力救他的……我现在就去给他熬药……”说完拔腿就跑。 “辛丘姐姐……”唐辞嬅出声唤住了她,轻轻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全身肌肤破裂吗?” 辛丘转过身来,猜测道:“是因为王蛊?” 左霄曾对她提起过一点点,他说他身体里的王蛊没有完全驯服,每个月都会反噬。 唐辞嬅点点头,想从地上站起来,可她跪得有点久了,腿脚变得麻木,辛丘连忙把衣服放在一旁,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辛丘姐姐,师父身上的王蛊之所以没有完全驯服,是因为他没有食用一种特殊的草药……” 在唐辞嬅悦耳动听的声音中,一个未知的“左霄”缓缓走到了辛丘的眼前。 左霄原名周玥,是旭国太傅周方的幼子,亦是旭国最后一位丞相。他尽心尽责地辅佐旭国皇帝陵苏,并拉开了旭国灭亡之前的改革序幕。 可是,旭国依然在各方势力的围攻下走向了灭亡,周玥被打入死牢。 他的兄长周昭助岚国皇帝择沐景登基有功,请求择沐景放周玥一条生路。 于是周玥被废去武功,施以黥刑,流放到了苗疆,并被勒令永生不得回岚国。 在流放的路上,周玥不断遭到刺杀,幸而有曾经当过他门客的江湖侠士一路保护,助他几次死里逃生。 他进入了苗疆境域,苗疆瘴气弥漫、毒虫遍布,而他武功全失、体质孱弱,有一次,一条毒蛇咬中了他的小腿,就在他快要中毒身亡时,一个神秘的黑袍人现身救了他。 那个黑袍人不仅告诉了他很多关于旭国灭亡的真相,还帮助他拜苗疆蛊王为师。 他朝乾夕惕地学了五年后终于大成,但距离他师父蛊王的境界还差许多,他本来应该再等三年,但七年之期将至,他怕来不及培养与暗渊阁对立的势力去保护段瑾。 于是,他准备提前吞噬蛊王给予他的王蛊。王蛊至毒,需要配合苗疆九十九种特殊药材制成的药丸压制,但有一种草药,唤作“千血藤”,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的峭壁上,一百年才出一株,特别珍贵难寻。 他本来找到了一株,却被用来与蛊王交换王蛊,所以,他服下的是只有九十八种药材制作而成的药丸,并不能完全压制住他身上的王蛊。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苗疆。 当初蛊王答应收他为徒,就是因为他答应以身为皿,替蛊王培植蛊虫,这次他违反约定离开,蛊王对他下了一道通杀令,他再也不能回苗疆。 黑袍人曾嘱咐他前往北漠寻找一个对他一生至关重要的人,并告诉他,一旦找到那个人,他将如鱼得水,后来,他找到了唐辞嬅。 那时候,他身上的王蛊还只是一年反噬一次,结果第二年,变成了每半年反噬一次。 辛丘和段瑾到达浮图城时,是周玥吞噬王蛊的第三年,这年一月至四月,他的王蛊每个月反噬一次,而每一次解除王蛊反噬之毒,都要以牺牲一名女子的性命为代价。 唐辞嬅哽咽着说道:“可是师父每次极尽忍耐,宁愿压制着蛊毒,也不愿去伤害别人,是我不忍他受苦,将女人带到了他面前……他这次皮肤破裂,就是王蛊反抗他的身体造成的,王蛊得不到压制的话,他就会中毒而亡……” 辛丘听得心情格外沉重,她没有想到,一个会这么执着,一个会这么……痴情。 她深呼一口气,缓缓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他身上的蛊毒?” 唐辞嬅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水光潋滟,为难、犹豫、愧疚的神色一齐出现在她脸上。 “辛丘姐姐,我听说,你身上之血,可解百毒……” 辛丘点头,问道:“需要多少?” 唐辞嬅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血比较多,你说吧。” “师父好像说……全部才够……” 辛丘浑身一震,大脑一瞬间空白,过了许久,才神情恍惚地看向唐辞嬅。 唐辞嬅哭出声来:“辛丘姐姐,我知道不该让你牺牲自己来拯救师父,但是,阿瑾还这么小,他需要师父的教导和培养,而兴复旭国,也少不了师父的助力,师父绝对不能死!” 她继续说道:“辛丘姐姐,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心肠歹毒、自私自利,我可以让你解气的,如果你肯救师父,我愿意立刻为你殉葬!” 辛丘怔怔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唐辞嬅,她知道唐辞嬅一字一句皆是发自肺腑,如果说,唐辞嬅可能有一点私心,那么这点私心也在唐辞嬅说出要为她殉葬时彻底消除了。 唐辞嬅,是真心为阿瑾、为旭国着想。 辛丘明白了这一点,看向唐辞嬅的表情温和了许多,扯了一抹笑容出来:“我又不是皇帝,要你殉葬干嘛,你先出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四章:末尾一个小彩蛋 过了一会儿,屹岸从左霄衣物中拿出了一块血玉,辛丘怔住,那块血玉明明被她扔到了河里,左霄怎么又把它捡回来了? 屹岸将血玉放在地上,用剥皮刀狠狠一扎,血玉碎成两半,一个红色的珠子出现了血玉中央。 “找到了……”屹岸有些急切地走到揽兰床边,把红色珠子喂给了揽兰。过了一会儿,揽兰脸上的灰青色逐渐消散。 织芷对辛丘说道:“你走吧……” 辛丘站了起来,轻声问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把他的尸体带走。” 织芷疑惑地看着她:“你要他的尸体干什么?带回去埋葬?” “不是,”辛丘摇头,“鞭尸……或者喂狗。” 织芷、涉汀、屹岸:“……” “好吧,你带走吧!尸体留在客栈也不太好……” 辛丘尽量不碰到左霄鲜血淋漓的皮肤,在织芷的帮助下,把左霄裹在一块布里,然后放到自己的背上。 当轻飘飘的重量落在自己背上时,在织芷看不见的角度,辛丘不由红了眼眶。 左霄尸体的重量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 辛丘背着左霄走出客栈,每走一步,便忍不住抽噎一下。这个人,上次在河边明明说好要背她一次的,可现在,却是她背着他的尸体……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对辛丘指指点点。 “哎呀!这姑娘怎么背着一张布啊!” “布里面是什么东西?” “看样子像是一个人……” “这姑娘哭得怪惨的,应该是亲人死了吧……” 辛丘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么一天,清晨的和风夹杂着露草之香吹拂到她的脸上,周围喧嚣声一片,可她却感觉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就在辛丘哭得泪水涟涟时,忽然听到一个人在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辛丘……”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又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你……” 辛丘恍然分辨出这是左霄的声音。 “左霄!左霄!是你的魂魄回来了吗?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帮你完成……”辛丘一连串话语快速无比地说出,好像怕她要是说得慢了,左霄的魂魄就会消散,就听不完她的话了。 她听到左霄微弱的笑声传来。 “我的魂魄还在你背后待着呢。” 辛丘背着左霄艰难地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左霄,我看不见你,你还是直接把遗愿告诉我吧!” 左霄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辛丘,我的魂魄没有出窍,还被你背着呢……” 辛丘听到这句话一开始还不太相信,直到她轻轻掀开布的一角,看到左霄微微睁开的眼睛时,忽然破涕而笑:“左霄,原来你没死,吓死我了……” “我现在是死第三次了。”看样子左霄是开玩笑,可辛丘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嘲。 左霄现在的确是在自嘲,假死三次,别人只会说他阴险狡猾,可是他却痛恨自己的无能懦弱。 而且,第一次,死去的是太傅之子、旭国最后一个丞相周玥。 第二次,死去的是浮图城城主左霄。 那这一次,死去的又是谁呢?左霄迷惘地想,接着,他看了眼辛丘,似乎找到了答案。 辛丘说道:“那我们回老宅,我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不要回老宅,那里已经暴露。”左霄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像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好!” “然后让嬅儿和莫祺来见我……” “莫祺是谁?” “你找左府管家。” “好!” “你把段瑾和左三只也带过来。” “好!” “我可能晚上才能醒,辛苦你了……” 辛丘还来不及再次说声“好”,左霄的头就往旁边一垂,再次昏过去了。 辛丘背着左霄来到一个较为偏僻的平民百姓居住的房屋群,然后一家家敲响了别人家的宅门,到了第七家,终于有一个大娘愿意出租房间。 辛丘把左霄带到房间,向大娘要了些热水、剪刀和干净的布,又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帮忙去药铺买一些药。 待辛丘为左霄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时,她早已累得精疲力尽。由于没有干净衣服,辛丘只好让左霄全裸着躺在床上,并羞怯地替他盖上了一块干净的布。 最后就剩下左霄脸上的伤口了。 辛丘咬咬牙,用湿布擦了擦他鲜血淋漓的脸颊。 他应该是破相了吧,脸上的皮像蛇蜕下的皮一样卷曲皱起。 不对,这是……人皮面具…… 辛丘蹙眉,轻轻地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看到左霄的脸时,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左霄真实的面容看起来比那张人皮面具要乖巧许多,没错,辛丘看到这张脸时,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乖巧。 虽然脸上密密麻麻的红色伤口使他看起来就像充满裂痕的白玉雕塑,显得有些狰狞,但他闭上眼时,将眼底的波云诡谲全部掩去,纤长的睫毛像一把羽扇,神情安静温和,五官虽精致,却没有人皮面具美得那么邪气、锋锐。 而且辛丘发现,左霄的样子与清尹晨有三分相似。 难道这就是他不愿意以真容示人的原因?是怕别人看到他过于无害的容颜后而不再畏惧他? 辛丘脑海中冒出了很多的想法,最后,她不得不把这些想法全部赶走。因为大娘已经拿着药回来了。 给左霄的伤口上完药后,辛丘又发现左霄身体里有一种奇怪而凶猛的毒素在急速剧增,而且这种毒与他血液本来带有的毒并不一样。 她查不出这是什么毒,只是左霄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了。于是,辛丘又拿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给左霄喂了一碗血。 干完这些已经快到中午了,辛丘此刻头晕目眩,精疲力尽。 但她不得不去找唐辞嬅等人,于是她嘱托大娘帮她照顾好左霄,便出去了。 幸好唐辞嬅和段瑾等人都在左府段瑾的房间里,辛丘不用来回跑。 听完辛丘转达的话以及她说出的地址,唐辞嬅急匆匆地赶去见左霄,而左府管家因为刚刚以年迈之由跟左桡辞谢了左府管家之职,所以他也直接跟着唐辞嬅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段瑾和辛丘面对面站在桌的两边相顾无言。左三只坐在桌子中间,双手托腮,一会儿看着段瑾,一会儿看着辛丘。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段瑾。 段瑾清了清嗓子,看着辛丘严肃地问道:“熊二让光头强问熊大,为什么熊大不告诉熊二它还活着,让熊二伤心了那么久?” 辛丘同样一脸严肃地答道:“熊大让光头强回答熊二,因为熊大跟别人约定好了,不能把熊大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熊二。熊大很抱歉让熊二伤心那么久。” 左三只一脸懵懂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们在说什么呀?熊大熊二和光头强是什么鬼?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异? 左三只不知道,这是他们姐弟俩解决问题的特殊方式之一。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照顾过小孩的人,辛丘在段瑾刚进如意谷时的表现极其不佳,常常一不小心就惹哭段瑾,具体表现为“态度冷淡”“做饭难吃”“天天躲着段瑾”“把段瑾尿床的事情告诉南宫姹芜”。 但有时候,辛丘对段瑾也是挺好的,例如有一次,段瑾的娘亲刚刚离开如意谷,段瑾就伤心得要爬树跳河滚雪地,辛丘心软了,为了哄段瑾开心,她在自己带进如意谷的书堆里翻来翻去,竟然找到了一本奇奇怪怪的画册。 画册里用简单拙劣的画技画下了两只熊和一个秃头和尚的故事,并用更加丑陋的笔迹在两只熊和秃头和尚旁边标注了名字。 看起来大一点的熊旁边写了“熊大”,另一只小一点的蠢萌的熊旁边写了“熊二”,而另一个秃头和尚旁边写了“光头强”。 于是,辛丘觉得段瑾奇奇怪怪,这本画册也奇奇怪怪,没准正投其所好,于是,她就带着这本画册去哄闹脾气的段瑾。结果,段瑾一看到画册就爱不释手,从那以后,两人深深记住了画册中两个熊兄弟联手对付坏和尚的故事。 后来,两人每次惹对方不开心时,就自动启动“熊的对话体”。 段瑾听了辛丘的答话,继续问道:“熊二让光头强再次问熊大,熊大与别人约定的内容能告诉熊二吗?” “熊大让光头强回答熊二,熊大以后会把所有事情慢慢告诉熊二,而且熊大可以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再离开熊二,熊大永远永远不会伤害熊二。熊大让光头强回问熊二一句,熊二生熊大的气吗?” “熊二让光头强回答熊大,熊二也一样,永远不会离开熊大。而且熊二说,熊大回来就好,熊二假装生气,其实心里可高兴了。” “阿瑾……”辛丘忍不住唤了声,低下了头,不让段瑾看到她眼中闪过的泪光,然后,下一秒,段瑾扑进了她的怀中,哽咽地喊道:“师姐~” 左三只看着这一幕,嘴边缓缓扬起柔和的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六章:情动 唐辞嬅走后,辛丘拿起左霄的衣服,一边替他套上了一件外衣,一边嘟囔道:“还是给你穿上,不然你醒后又得骂我了。” 然后,她从怀中拿出一片青褐色的叶子。她手指轻轻戳了戳叶子,叶子立刻动了动。 辛丘笑了笑,不由想起了前几日左霄把这片叶子送给她时的场景。 在那晚左霄用这片叶子吸收了那么多黑色虫子后,她对这片会动的叶子产生了深深的好奇……与厌恶。 有一次,她做了一盘青菜,青菜叶子跟这片会动的叶子颇为相似,尤其是在锅里闷久了变成了青褐色后。 辛丘刚想把青菜放进碗里,便想起了这点,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将青菜放了回去,这一幕恰好被左霄瞥见了。 他淡淡地说道:“原来你会挑食……” 辛丘心想,她才不挑食呢!只是看着青菜叶子想起了那片会动的叶子,感觉有点恶心罢了。 不过她不敢当着左霄的面说她觉得“恶心”,因为她发现左霄有一种奇怪的癖好,老宅年久失修,再加上夏天即将来临,随处可见虫蚁蛇,有几次辛丘对虫蚁蛇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刚好路过的左霄就走过来问她:“你觉得很恶心吗?”语气怪异无比。 几次下来,辛丘不太想理他了,往往掉头就走,但他偏偏就要追着辛丘反复地问:“你觉得这些虫子很恶心吗?”直到辛丘虚伪地说“不不不,我可喜欢他们了,每次看见它们我都笑逐颜开!”,左霄才肯善罢甘休。 那次,虽然辛丘没有说出青菜叶子看起来很恶心,左霄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然后,他拿出那片叶子,交给了辛丘:“我把这个送给你了,希望你日日‘带在身上’……”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加强了语气,他就是想膈应她,辛丘有时候甚至觉得,左霄很希望她对虫蚁之类的东西产生“深深的喜爱”。 现在辛丘觉得自己当时的看法是对的,左霄或许是在苗疆待久了,所以爱上了虫蚁蛇,然后希望她也能爱上这些“可怕”的东西。 辛丘对着昏迷的左霄喃喃自语:“你说这片叶子叫鬼母叶,可以消化毒物为虚无,吸收灵物为己用,现在它正好派上用场了。” 辛丘搬了张凳子坐在了左霄面前,然后在手腕上割开一道伤口,将鬼母叶贴在上面,很快,她就感觉自己体内的鲜血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而鬼母叶也从青褐色逐渐变成了血红色。 “左霄,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了,不然怎么三番两次救你呢……” 辛丘的头靠在床边,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此刻的心情很奇怪,没有害怕,更像是一种解脱,她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时常出现在眼前的人影。 她绞尽脑汁回忆他的音容笑貌…… 可想起的只有一道模糊的声音…… “待一切事情了结,你还会继续待在暗渊阁吗?”这是他的声音。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对他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去哪都行!” 可他却用轻微责备的语气对辛丘说:“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他以为,辛丘不用依靠他也能过得很好… 所以他才会毫不留情地离她而去… 她以为,他反感她对他的依赖…… 所以,他死时她没有跪,也没有掉一滴泪…… 唐辞嬅端着药轻轻走进了房间,当她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辛丘以及血红色的鬼母叶时,一阵巨大的悲伤和愧疚淹没了她。 但她知道,她现在要做的不是哀悼,而是救人。 她将鬼母叶喂给了周玥。血红色的鬼母叶刚碰到周玥的嘴唇,便融化成一股红色血浆流进了他的口中。 没过多久,周玥身上、脸上密密麻麻的伤痕逐渐消失,除了那道狰狞的刀伤。 周玥缓缓睁开了眼。 段瑾、左三只和莫祺三人待在屋外,辛丘进房间后许久没有出来,唐辞嬅说她在里面为病人疗伤,过了许久,唐辞嬅端着药进去了。 谁知,她刚进去没多久,便听到从屋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段瑾听得出,里面的人是在叫辛丘的名字。 辛丘怎么了? 他连忙冲进了房间。 入目所及,是一个陌生男子坐在床边搂着辛丘,唐辞嬅站在一旁,本端着的碗此刻却摔在地上,药全都洒了。 段瑾看向辛丘,只见她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段瑾皱紧了眉,问道:“我师姐她怎么了?” 周玥低声吼了一句:“都给我滚出去!” “我师姐她到底怎么了!”段瑾看出情况不妙,再次质问道。 “都说了全给我滚出去!” 闻声而来的莫祺和左三只看到了屋内的场景,立刻愣在了原地。 “莫祺,带他们离开!”周玥冷冰冰地命令道。 莫祺看见周玥双目猩红,纤长的睫毛和苍白的嘴唇同时微微颤抖着,他的双手紧紧抱着昏迷的辛丘,即使在说话,眼神也从未离开她。 莫祺从未看见过周玥的这副模样,他忙劝段瑾和唐辞嬅道:“段公子,辞嬅,我们先出去吧!” 唐辞嬅听到了莫祺的声音,终于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悲痛地看了眼周玥,然后和莫祺一起,生拉硬拽地把段瑾带出了房间。 段瑾临走时威胁周玥道:“要是我师姐出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左三只看见周玥抱着辛丘,莫名地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而且心中蹿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左三只对此感到奇怪而恐惧,连忙跟着唐辞嬅等人跑出了房间。 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周玥和辛丘两人。 周玥定定地凝视着辛丘,心脏一阵阵收缩,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握住,然后掐碎。 她那玲玲小巧的唇,剔透鲜笋般的鼻,淡而秀致的眉,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可是,此刻看着她仿佛沉睡的容颜,他心中却再也没有五年前夜夜梦见她时咬牙切齿的恨意。 过去的一幕幕像潮水上涨,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禀城主大人,在下辛丘。” 左府再遇,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语气是那么洒脱而疏离。 “城主大人你放心,我和阿瑾很快就会去下一个地方,不会连累到你的!” 她焦急的样子让他看了特别想打人。 “这样的人太危险了,我求助于这种人,只怕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她对他有点防备,让他更想吓唬她。 “我的剑是摆设吗?” 她样子有些小得意,不过她的武功真的不怎么样。 “我可是如意谷厨艺第一的厨娘……” 他最后还是揭穿了她,她看起来气呼呼的,有些可爱。 “自从他把我从渺生殿带出,又抛下我后,这个世间就不值得我留恋了。我没有逃避,我只是很累。” 那时候,他多想问,难道我就不值得你停留吗? “左霄!左霄!是你的魂魄回来了吗?你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他今天终于看见了她的眼泪,哭得惨兮兮地,让他特别想把她拥入怀中。 他又‘死’一次,那一刻,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道:“第三次死去的,是我对你的仇恨……” 可现在,死去的人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七章:计中计 段瑾被唐辞嬅和莫祺生拉硬扯地带出房间后,一把甩开他们的手。 “莫祺,里面的男人叫什么?”段瑾问莫祺。 莫祺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公子原名周玥。” 段瑾哼了几声,叉着腰站在房门前,对里面大喊道,“周玥,你给我听着,我刚刚是看在莫祺和唐辞嬅的面子上才没跟你硬碰硬,要是你不解释一下我师姐为何会晕过去,我现在就立刻闯进来!” 莫祺也不知道公子和辛姑娘那边发生了什么,于是看向唐辞嬅,却见她脸色极差。 唐辞嬅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与此同时深呼出一口气,对段瑾说道:“阿瑾,你不应该这样对师父说话。” 段瑾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是我师父呢!” 唐辞嬅无奈地笑了:“那是我的师父,也是制订一切计划的幕后之人,阿瑾,他能够帮你摆脱暗渊阁和朝廷的追杀。” “而且……”唐辞嬅显得有些犹豫,“你的师姐……她……” 唐辞嬅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从他们身后传来落地之声。 他们四人惊诧地回头一看。 绿萝攀附的泥墙前方,两个陌生人忽然出现在那里,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其中一人,个子矮小如侏儒,穿着一身黑袍,整张脸被一个纯白色面具覆盖。而另一个人只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彪壮大汉。 唐辞嬅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两人。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师父曾经对她讲过。 可师父说黑袍人已经消失很多年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黑袍人和彪壮大汉停顿了片刻,径自朝他们走来。 段瑾和莫祺警惕地看着黑袍人和彪壮大汉。 “你们是谁?”段瑾和莫祺异口同声地问道。 黑袍人和彪壮大汉却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问题,旁若无人地走向周玥所在的房间。 “莫祺,阿瑾,他们不是敌人。”唐辞嬅朝莫祺和段瑾微微摇了摇头。 在掠过左三只身边时,黑袍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左三只轻轻点了点头。 段瑾诧异地看着左三只。 “三只姐姐,你们认识?”段瑾问左三只。 左三只天真纯澈的眼神闪了闪,缓缓摇头:“不认识,但我感觉我对这个人很熟悉。” “三只姐姐,你每次说话都似是而非。” 左三只抿唇一笑,双眼弯弯如月牙:“因为我分不清是非。” 对于这句话,段瑾没有另作他想,因为他知道左三只本来就很怪,在左府时,有一天晚上他无意经过左三只房间,听到她在念叨一些奇怪的字句,什么“轮回之境,回头无岸”啊,还有“若得甘果,必先饮鸩”啊,都是段瑾以前没有听过的话,而且,左三只念完这些,还要把自己的名字念上三遍。 见唐辞嬅和莫祺没有要阻止那两个人的意思,段瑾便眼睁睁地看着黑袍人和彪壮大汉走进了房间。 段瑾闷闷不乐地爬到了院子里的槐树上。 他现在觉得特别郁闷,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他不认识的人,他觉得自己眼前的状况越来越复杂了。他忧心忡忡地想着,希望辛丘只是暂时昏了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段瑾刚爬上树没多久,便见黑袍人和彪壮大汉出来了。 他目光扫向彪壮大汉,发现他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辛丘。 段瑾立刻跳下树,伸手拦在他们面前,质问道:“你们要把我师姐带到哪?” “放他们走,”周玥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门口。 段瑾怒道:“我干嘛要让这两个不明不白的人带走我师姐,还有,为什么我师姐到现在还没有醒?” 周玥凝视着段瑾,缓缓说道:“只有他们才有办法救辛丘。” 段瑾震惊道:“救……她?我师姐到底怎么了?” “她流失了大部分血液,凶多吉少。”周玥此刻面无表情,段瑾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愧疚与悲伤。 “你……”段瑾咬牙切齿,“你放干了我师姐的血?” “没错。”周玥坦然承认。 段瑾早就知道辛丘身上的血液十分特殊,可以解世间百毒,所以他在如意谷时就提醒过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血液的作用,以防止居心不良的人接近她,谁知道,她最后还是受此伤害。 “我要杀了你!”段瑾目眦俱裂,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就在段瑾要向周玥冲上去时,唐辞嬅悄悄走到段瑾身后,以掌为刃将其打晕,并接住了他。 唐辞嬅先是看了眼周玥,然后转头对黑袍人和彪壮大汉说道:“我怕阿瑾耽误了救治辛丘姐姐的时间,二位快点把辛丘姐姐带走吧。” 彪壮大汉抱着辛丘跃到墙上,跟黑袍人一起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周玥静静地目视着他们离开,然后,他收回了目光,对莫祺说道:“莫祺你来我屋里一趟,唐辞嬅,你去找一个房间安置段瑾。” 唐辞嬅听到周玥竟然称呼自己的全名,不由露出了苦涩万分的表情。 但她还是温顺地听从他的吩咐,抱着段瑾去了隔壁房间,左三只跟在她的身后。 莫祺进入屋内,没等周玥开口,就焦急万分地开口道:“公子,暗渊阁把我们城外的据点也查出来了,昨晚,他们又对我们的人进行了突袭。” 周玥听闻,皱了皱眉。 昨晚,就是他和辛丘去找揽兰的时候,怪不得四大堂主身边的人少了大半,原来是去袭击他们了。 “还剩下多少人?”周玥问道。 “死伤了大半,加上前几次袭击后剩下的人,我们明天只有一百一十七人可以参战。” “暗渊阁的人能以一敌三,四大堂主更是能以一敌百。我们的人根本不够,你让那十几个傀儡顶上。” 莫祺听闻此言震惊无比。 “公子,你不是放弃使用傀儡了吗?” 之前周玥和唐辞嬅幻蛊合用,把俘虏而来的暗渊阁的人变成了可供驱使的傀儡。 但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他们发现那些暗渊阁傀儡虽然会听从周玥的命令,站在暗渊阁的对立面,与自己的同伴拼命厮杀,但事后他们的心神遭到重创,极其容易陷入癫狂,更甚者直接自杀。 周玥当初本来打算把四大堂主也变成傀儡,为段瑾打造强大无比的“天罡卫”,但看到这些傀儡的后果后,便放弃了这种想法,甚至把那些已经制造的傀儡放弃不用。 这种事情有违人伦,人终究不能逆天,逆自己。 可此刻周玥竟然又升起了使用傀儡的念头。 面对莫祺的问题,周玥淡淡道:“暗渊阁傀儡不死,难道让你们去送死吗?我已经在瑰湖的湖中岛上布置了万蛊阵,再加上辞嬅的幻术,一定要让你、段瑾和辞嬅全身而退。” “公子,在莫家被择沐景满门抄斩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我的肉身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在乎,只是,为什么要让段公子也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 “正因为莫家只剩下你一个人,所以你一定要活着,至于段瑾,我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他参与。与追随者并肩作战,是他即将成为首领的第一步。” 而且,他们也并不是毫无胜算。 四大堂主中,揽兰重伤,唯一的幻狐已死,而其他三大堂主身上,皆沾染到了他的鲜血。 他曾是苗疆蛊王的养蛊器皿,他的血肉对蛊虫有强烈的吸引力。三大堂主沾染到了他的鲜血,又没有王蛊帮他们威慑其它蛊虫,当他们三人明天步入万蛊阵时,将会受到最为猛烈的攻击。 其实,昨晚周玥与辛丘不怕死地闯入四大堂主所居之地,除掉揽兰与幻狐只是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便是针对其他三大堂主。 周玥早就准备孤注一掷,拼死让三大堂主接触到他的鲜血,而辛丘因为天命师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还能把他从四大堂主那边带出来。 只是,周玥只把第一个目的告诉了辛丘,所以辛丘对第二个目的一无所知。没想到却导致了辛丘为救他而牺牲。 周玥暗自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无限悔意。 莫祺看了看周玥紧握的手,以为他是在担心明天的战局。 莫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周玥道:“公子,既然段公子要去,那左三只也要带上吗?” “嗯,或许,她会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人物。”周玥希望,明天对决结束,不仅能一次性消灭在浮图城中的暗渊阁的人,也能对左三只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进行一次测试。 “嗯,公子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八章:珞旖 莫祺离开房间后,周玥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门缝,接着,门缝由小变大,傍晚的艳丽霞光透进屋内洒了一地。 唐辞嬅轻轻走进了房间。 “师父……”她轻轻唤道,秀美的脸庞上挂着泪珠,满是惹人爱怜的柔婉。 周玥没有睁开双眼。 “师父,我知道你在怨我,是我把你王蛊反噬,需要凰珠之血解毒的事情告诉了她,导致她为你流尽鲜血,可是师父,不管你有多么怨我,我也不后悔这么做。” 周玥依然没有睁开眼。 “师父,阿瑾需要你,所以辛丘为了他甘愿替你解毒,旭国需要你,所以无数人誓死追随你,你知道你对别人有多重要,但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嬅儿需要你,所以就算不是为了阿瑾、旭国,我也会拼尽全力去解除你身上的王蛊反噬之毒,即使和你共赴苗疆夺取另一个王蛊,嬅儿也愿意。但时不我待,大战在即,师父决定不能在此刻出事,迫不得已之下,嬅儿才向辛丘姐姐求助……” 唐辞嬅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周玥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毫无波澜,像一潭平静的秋水,不过,他的语气恢复了温和:“嬅儿,今晚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暮色降临,微风拂过寒山寺的经幡,穿过冗长的弄堂,吹散溪草上的寒霜,然后像一个个轻轻的吻,落在了绝代佳人雪莲花瓣般的脸颊上。 唐辞嬅步入说书楼时,说书楼里空无一人,唐月朝孤身坐在观众的座位上,低着头像在沉思,三只幻狐安静地卧在他身旁。 唐辞嬅轻声唤道:“爹……” 唐月朝慢慢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看见唐辞嬅时,猛地站了起来,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嬅儿,你怎么回来了……” “嗯,我回来看看你。” “好好!”唐月朝欣慰地点点头,凝视着唐辞嬅:“嬅儿,你瘦了,你等着啊,爹去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说完就要急匆匆地跑去厨房,唐辞嬅连忙出声拦住了他:“爹……不必了,我待一会儿就走……” 唐月朝的脚步停顿住,他怔了怔,掩饰住失望之情,扯出了一抹笑容,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唐辞嬅:“啊!待一会啊,嬅儿应该很忙。那我们父女俩儿坐一会,聊会儿天。” 然后,两个肩并肩坐在一起,一时陷入沉默。 唐月朝看着唐辞嬅凝重的神情,皱着眉问道:“嬅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唐辞嬅神情平静地摇摇头:“没有。” 唐月朝重重地叹了口气。 “嬅儿,你不必瞒我,是不是与暗渊阁决战的日子快到了?” 对于周玥的计划,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不然上次也不会配合唐辞嬅帮助段瑾得到了左三只。 唐辞嬅抬眼看着唐月朝。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爹,这与你无关。” 唐月朝硬邦邦的声音响起:“嬅儿,你把这三只幻狐带回去吧。” “不必了,它们就留在你这。” “多带一些幻狐,成功的几率就大一些。” “我不用这些幻狐,师父也能打败暗渊阁。” “嬅儿,你不要太信任阿玥了!”唐月朝严词说道。 唐辞嬅听闻此言,忽然站起身来,就要举步离开。 “爹,我有事,我先走了。” 看着唐辞嬅匆匆离去的背影,唐月朝既懊悔,又难过。 他颤巍巍地扶在椅子上,就在唐辞嬅要消失在门口时,他忽然扬声说道: “爹知道,你一直瞧不起爹,爹懦弱无能,还逼走了你的娘亲。嬅儿,爹对不起你……” 唐辞嬅的身影僵在了原地,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说出了三个字:“你保重……” 唐辞嬅说这三个字时没有回头。 第二天,天边还是一片漆黑,东方的旭日还未升起,周玥、唐辞嬅、莫祺、段瑾、左三只便出发前往浮图城外的瑰湖。 在瑰湖边是一片茂密的枫树林,枫树林与瑰湖之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周玥的部属们早就站在空地上等候着他们。他们一律身着黑衣,站成一个横排,围在湖边,看起来像是一棵棵挺拔的树。 三条小舟停靠在瑰湖岸边,等暗渊阁的人到达后,周玥等人会和他的部属们一起对抗暗渊阁的人,然后,在两方打斗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周玥等人会在部属的掩护下坐上小舟,前往湖中岛。 暗渊阁的人一定会乘胜追击,到时候,在湖中岛等候他们的,是周玥的万蛊阵和唐辞嬅的幻术,以及那十几个暗渊阁傀儡。 辛丘缓缓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 她现在觉得全身酸软无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听不到任何声音,连想动都动不了,她难道已经被装进棺材里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重新闭上了双眼。 然后,再度睁开。 这时,她发现自己又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了。 此刻,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竹子搭建而成的卧室,她的头部正好对着大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翠绿的竹林。 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她昏倒在了周玥的床边,可此时,她怎么会躺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终于能够动了。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看到了那道还未痊愈的伤痕。这提醒了她,不知道周玥等人与暗渊阁的决斗怎么样了。 她费劲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刚一下床就扑倒在地上。 膝盖撞在地板上疼痛无比,这疼痛却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接着,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辛丘,一动不动地站在辛丘左后方的桌前,刚刚辛丘只顾着看前面,此刻摔倒时调转了一个方向才看见了那个人。 辛丘疑惑地看着那个人。 “你是谁?” 听到她的询问,那个人缓缓回过头。 辛丘甫一看见她的面容,便认出了她。 辛丘惊呼道:“珞旖!” 此刻站在辛丘眼前的人,正是那日带走辛丘的两个人当中的黑袍人,只不过,她此刻脱下了黑袍,摘下了面具,可以看到凹凸不平的红色疤痕布满了她整张脸。 辛丘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看见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三十九章:死神 辛丘是在七年前刚进如意谷时认识了珞旖。 七年前,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如意谷谷口,既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出来,到何处去,身边只有一箱子书籍和杂物。 南宫姹芜宛如天神般降临在如意谷谷口,没有问她一个问题,便将她接进了如意谷中。 那时候,珞旖就跟在南宫姹芜身后。 南宫姹芜收她为徒后,便把她和珞旖留在了如意阁的房间里。 珞旖告诉辛丘,是她把辛丘带进如意谷的。 辛丘问她:“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珞旖摇头。 辛丘又问:“那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珞旖还是摇头。 “好吧,反正我以后要待在如意谷了,我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好了。” 珞旖静静地看着她。 “我以后就叫辛丘好了!”辛丘忽然大声说道。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珞旖缓缓念出了两句诗,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一只鸟儿被扼住了喉咙。 “不是那种‘心秋’啦!是辛勤的辛,山丘的丘……” 辛丘刚刚说完,便看见珞旖忽然亮出了一把匕首。 “你你……你别拿匕首威胁我!我叫你说的那种‘心秋’就是了!” 珞旖眼中出现一丝笑意,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辛丘想得那样,然后她言简意赅地说道:“我要你的血。” “要我的血做什么?”辛丘疑惑地问道。 “救命。” “我的血还能救命?你指的莫非是救僵尸的命?” 珞旖摇头,辛丘发现,珞旖不太喜欢说话。 “你的血液含有凰珠成分。” “凰珠?诶,你指的难道是上古神兽凤凰的眼睛所化作的珠子?听说凰珠可解百毒,是稀世珍宝,我血液里怎么会有凰珠成分?还有,真是奇怪,我脑海中怎么会有这么多医药知识……” 辛丘知道,珞旖是不会回答她的这些问题的。 “你要多少的量?”辛丘问道。 珞旖从怀中拿出一个寒冰玉瓶。 “才这么点儿,简单!”辛丘拿过匕首在手腕上割了一刀。 “每三个月,两年。” “你的意思是,每三个月要取一次血,如此连续两年?”辛丘惊诧道。 珞旖点头。 后来两年里,珞旖每三个月都会来到如意谷取血,而且都是半夜悄悄地来。两年过后,珞旖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刻,再次看见珞旖,辛丘心中有着故人重逢的欣喜,她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珞旖面前。 “珞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是你救了我?”辛丘明明记得她为周玥流尽了鲜血,可她现在为什么还活着? 珞旖简单地嗯了一声,穿上黑袍,把脸藏回帷帽之中。 “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珞旖沉默不语。 辛丘略微有些失望,忽然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珞旖,我昏迷多久了?” “你是不是想问,周玥他们与暗渊阁的决战怎么样了?” 辛丘瞠目结舌:“你……你还是这么神机妙算,对对,我想问一下他们决战的结果是什么,阿瑾和周玥他们应该没事吧?” “他们全死了。” 珞旖的话语宛如晴天霹雳,让辛丘猝不及防,又惊又痛。 辛丘定定地凝视珞旖,然而,并不能看见她遮挡在帷帽后的面容,因此也不知道她现在表情如何。 可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辛丘脸上的表情像脆弱的面具被铁锤敲得支离破碎:“不……不可能……周玥明明准备得万无一失的……而且他们有左三只,怎么会全部死了?” “你自己看吧!”珞旖的手触及辛丘时,辛丘脑海中立刻闪现了无数真实无比的画面。 辛丘暗自心惊,珞旖现在的力量更接近于神而不是人吧! 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她已经被脑海中的画面吸引。 瑰湖岸边,遍布着断肢破肚的尸体,瑰湖的湖水被鲜血染得比晚霞还要通红。 瑰湖的湖中岛上,战场被划分为两部分,一边激烈而血腥,一边平静而暗藏杀机。 段瑾正跪在莫祺的尸体边,他咬着牙想要举起手中的长剑,却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最终双手无力垂下。 周玥护在段瑾身旁,操纵着蛊虫攻击周围的暗渊阁杀手以及屹岸和揽兰,他身边的尸体,包括人与蛊虫,已经堆积如山,在敌人刀光剑影中,处处血肉横飞,周玥身上亦伤痕累累。 而屹岸只受了点轻伤,而且若不是他要保护揽兰,绝对能杀出万蛊阵。 而另一边,唐辞嬅独自一人,带着四只幻狐对抗织芷和涉汀。 在她的幻术下,一个个暗渊阁高手崩溃自刎,或者直接陷入昏厥。 织芷和涉汀捂住耳朵,可幻狐的声音依然不断传入他们的耳中。 揽兰焦虑地望着这边的场景,心中矛盾无比。 她想要过来帮助涉汀和织芷,可是蛊虫拖住了她的步伐,而且她重伤在身,如果离开了屹岸身边,很快就会被蛊虫吞噬。 眼见唐辞嬅的幻术就要成功摧毁织芷和涉汀的意志,一个受了重伤的暗渊阁杀手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了身边的弓和箭矢,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朝着唐辞嬅的方向射了一箭出去。 周玥在身后看着这一幕,惊呼道:“嬅儿,小心!” 唐辞嬅闻声惊慌回头,可利箭已经离弦,朝她直直射来。 就在利箭快要穿透她的身体时,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挡在她面前。 唐辞嬅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当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时,全身摇摇欲坠。 她悲痛欲绝地唤了一声:“爹~” 唐月朝的脖子被利箭深深刺穿,他正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他看着唐辞嬅,伸出了手,嘴巴张阖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然而,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在唐辞嬅眼中看来,唐月朝脖子上的箭刃像死神的镰刀,带给她深深的绝望。 唐月朝焦急万分,他一直努力想要说些什么。 唐月朝含泪地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想把你一生的痛苦与无奈说给女儿听,你想临死前求得女儿的理解与绝望。 可是女儿为什么不早点给你这个机会呢! 唐月朝听了唐辞嬅的话,扯了扯鲜血还在不断涌出的嘴角。 女儿,你知道,爹就放心了。 那个世人眼中最懦弱无能的纨绔子弟,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择烈刺死在自己面前,不敢告诉别人凶手是择烈。 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向择烈动手的最佳时机,而且身为丞相的父亲的死讯暂时不能传播出去,不然旭国会更加动荡混乱。 看着兄长被敌人毒害,为了保命,他向凶手跪地求饶。 是因为当时的他已是百年大族唐家最后的幸存男丁,若他也死了,唐氏一族就彻底亡了,而且姐姐在后宫中无依无靠,会更加举步维艰。 看着敌人灭亡他的国家,杀了他的姐姐和姐夫,他却选择了逃到一个遥远的地方,这件事是他唯一无可辩驳的。那个令人失望、令人痛苦的时代啊,他选择了真正的懦弱下去。 所以,上天惩罚他,派他的女儿来完成他未完成的事! 他怎么忍心女儿受此磨难! 那就让他为女儿分担一点吧! 嬅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 唐月朝的双手蓦地垂下,接着双眼也缓缓闭上。 被他带到湖中岛的三只幻狐围在他周围咕咕地叫着,样子看起来无比悲伤。 唐辞嬅将唐月朝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七只幻狐成弧形站在她身前,发出对敌人最后的致命的一击。 一幕幕痛苦绝望的过去不断回放在眼前,织芷终于崩溃了。 只见她忽然仰天长啸,边哭边笑,指着涉汀吼道:“你进入暗渊阁根本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为了折磨我!” 她一声比一声凄厉。 “你只是想日日提醒我,曾为你产生过离开暗渊阁的愚蠢想法,曾为你傻傻地在酒楼等了一个月却等来你另娶她人,曾为你残忍地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而日日夜夜饱受折磨!” “你称心了!你如意了!现在,你再也不能折磨我了!这十几年我受够你了!”织芷说完,拿起地上的剑放在颈边。 “不!”涉汀发了疯似地冲向织芷,连为了减轻幻术影响而捂住耳朵的双手也放下了。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织芷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涉汀瞳孔蓦然收缩,然后猛地睁大双眼,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芷儿~” 他颤颤巍巍地走向织芷,拿起了她刚刚自刎的利剑。 然后,气息奄奄的他抱住了织芷的尸体,如同浓情蜜意的情人一般,在织芷耳边呢喃道:“你曾经说过,暗渊阁又黑又冷,我进暗渊阁,是为了陪你啊!” “现在,我也陪着你一起……” 唐辞嬅这边的敌人已经全部消灭了,她毅然转身,带着七只幻狐,走向周玥等人。 屹岸和揽兰看到织芷和涉汀双双自刎,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们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唐辞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章:故人重逢 辛丘看到尸体堆积如山,段瑾周玥皆重伤,莫祺战死,唐月朝为救唐辞嬅而死,织芷和涉汀双双自刎,屹岸和揽兰在周玥和唐辞嬅的攻击下左支右绌,被蛊虫啃噬全身,然后跳入湖水之中。 辛丘心惊,按理来说,是周玥他们胜利了才是,为什么珞旖要说他们全死了? 很快,她就看到了答案。 就在周玥他们松了口气时,一阵“叮铃铃”的声音突然传来。 接着,一辆四角挂着铃铛的紫色香车出现在半空中,迅速朝着周玥等人的方向移动。 香车外面空无一人,却能独自悬挂在空中,就像从天而降,紫色纱幔随风飘荡,伴随着连续不断的铃铛声,这一幕惊艳而诡异。 最后,香车停在了周玥等人面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了香车上的紫色车幔,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金色镶边暗黑长袍头戴银冠的年轻男子。 然后,年轻男子微微低下头,扶着车身走出香车,与此同时,香车背后突然走出一女三男,站在了年轻男子身后。 这时,珞旖的手离开了辛丘。 辛丘呆滞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暗渊阁以及新的四大堂主。” “他们早就到了浮图城?” “没错,屹岸他们不过是暗渊阁阁主的弃子,不管何方输赢,最后段瑾和周玥一定会死。” 辛丘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将嘴唇咬出了血。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左三只呢?周玥说她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 “左三只与我一样,都是已经死去却被轮回神宫复活的人,我们活着有各自的使命。” “可她曾经帮过她主人左桡杀过人。” “帮左桡不妨碍他的使命。” “帮阿瑾就妨碍了?” “这次妨碍了。” 辛丘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抽噎起来。 阿瑾,周玥,唐辞嬅,唐月朝,莫祺他们全死了? 她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想不想救他们?” 辛丘忽然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珞旖。 “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给你看的是即将发生的结局,其实还有补救的余地。” 辛丘浑身一震。 顾不上对珞旖吓唬她的行为生气,辛丘连忙问道:“怎么补救?” “你暂时没有这样的能力。” “那要怎样才能获得这样的能力?” “找到刺入你头顶的银针,并拔下它……” 辛丘毫不犹豫地照着珞旖的话做了。 拔下银针后,她闭上双眼,皱了皱眉。 睁开眼时,看样子她并没有改变多少。 可珞旖知道,她已经变回了一个完整的七葵。 而辛丘,只是未遇见伶舟起时的七葵。 辛丘,或者说七葵,静静地看着珞旖。 珞旖问道:“你是否还是同样的决定?” 七葵叹了口气:“是的。” 不仅仅是为了段瑾,也是为了暗渊阁。 她这个人其实一直在逃避。 当时让辛丘保留那一点关于暗渊阁的记忆,是因为她既不愿意看着段瑾死去,也不想帮着周玥对付暗渊阁,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她以为,不管如何,顶多两败俱伤,周玥帮着段瑾逃离岚国,四大堂主则回到暗渊阁。 但她没想到,周玥对四大堂主的仇恨竟然那么深,非得致四大堂主于死地,而不是把他们逼回暗渊阁。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姜问黎会离开上京,亲自来到浮图城灭杀段瑾。而且,他还把四大堂主当成弃子,任由周玥等人除掉他们。 现在倒好,段瑾等人的命快保不住了,而姜问黎连真正效忠于他的四大堂主也被除去了,正中了上京那人的圈套。 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段瑾被暗渊阁杀害,然后暗渊阁又被朝廷一点点毁掉。 “那好,”珞旖点了点头,朝外头的人喊道,“阿卿,你给七葵带路。” 就在七葵将要离去时,珞旖忽然喊住了她。 七葵的手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银色铃铛。 “你曾经怕睹物思人,把嗜魂铃交予我保管,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七葵握紧嗜魂铃。 几百年前,兵神陈舒逆创建了暗渊阁,他亲手打造的铃铛成为暗渊阁的象征,铃铛名为“嗜魂铃”,珍藏于暗渊阁万宝阁中,江湖中流传:“暗渊阁出,嗜魂铃现,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十年前,伶舟起将嗜魂铃赠予七葵。 “它原来的名字,叫做‘忘记’。”七葵对珞旖说道。 这时,彪壮大汉走进房间,对七葵彬彬有礼地说道:“请随我来。” 他看起来虽威猛凶悍,面对珞旖时,却温顺无比。 烈日当空,一面描有血色嗜魂铃图案的黑旗随风飘扬,紫色香车行驶在广袤的黄沙大道上,车后面跟着一队肃整的人马,约莫有五十多人,其中四人并成一排在香车前面开道,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戴着白底红图的面具。 “叮铃铃”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忽然,一个青衣女子从林中飘出,她身姿轻盈如羽,敏捷如燕,紧抿着唇,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如锋锐剑光,扫向四周时,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丝冷而媚的气韵,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待她落在香车面前时,香车已经自动停了下来。 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竟然拦阁主的香车,这个女人是不要命了吗? 七葵勾唇一笑,对着香车里面的人喊道:“阁主,别来无恙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女人与阁主认识? “我听说阁主最近新任命了四大堂主,作为前任阁主的旧人,我特意过来看看。” 七葵说完这句话,香车里的人忽然掀开了车幔。 七葵看见姜问黎,心中忽然感觉一阵酸涩。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涩少年,果然已经变了…… 姜问黎眯着眼睛打量着七葵。 “七葵……”他的嘴唇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没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只有戒备而警惕。 “七葵,原来你还活着,本阁主以为你给师父殉情去了。” 七葵:“……” “我倒是想啊,但你师父他老人家放心不下你,让我时不时回来看看你。”七葵的语气就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在跟自己的孙子说话。 姜问黎:“……” “时不时回来看看本阁主?这个时不时就是七年啊!” 七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一章:择野 见七葵尴尬不语,姜问黎忽然态度大变,冷冰冰地问道:“你刚才说,本阁主任命了新的四大堂主,谁告诉你的?” 姜问黎浑身散发着寒意,七葵却丝毫不惧不慌,缓缓走到香车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匹白马。 香车上,曾经坐着另一个人,可那人现在已经化作了一抷黄土吧! “难道不是吗?”七葵轻声问道,虽是反问,语气中却并无挑衅,她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淡然。 “你都知道些什么?”姜问黎再次眯着眼睛问道。 他的眼睛狭长且眼角上挑,天生带有一种疏离难近的感觉,偏偏瞳仁是淡淡的尽显温柔的琥珀色,两者中和,使他看起来高冷却不刻薄。 只是当他故意表现出怀疑或者愤怒时,比如此刻眼睛半睐时,就给人一种身居高位者极强的压迫感。 七葵再次想起了伶舟起。 伶舟起不喜欢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等一切故弄玄虚的小表情,他是直白的,生气时脸会发红,激动时嘴唇会颤抖,怀疑别人时喜欢瞪人,七葵就没少被他瞪过。 有时候,七葵会觉得他不像个暗渊阁阁主,更像个武功高强的游侠。 七葵摇摇头,别再想了。 七葵直视姜问黎,态度恭敬地回答他刚刚的问题:“禀报阁主,我知道的,或许就是你不愿意我知道的。” “哦?比如……” “比如,我知道阁主早就到了浮图城,此刻赶去瑰湖,意图剿杀前朝余孽,再比如,阁主早就清楚敌人的实力和今日的战局,却故意姗姗来迟,好让屹岸四人为敌人所灭,您任命的新的四大堂主顺理成章地上位。” 姜问黎瞳孔蓦地一缩,直接对着辛丘抛去一物。 七葵迅速侧闪,那物体便落在了地上。 七葵看到,那是一个上好的白玉酒盏,由于摔在地上,已经碎成几片。 “七葵,你躲得这么快,莫非以为我扔出的是暗器不成?”姜问黎嘲讽一笑。 七葵暗自气恼,你突然扔个东西过来任谁都会想歪好不好。 但她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原来阁主是想赠酒啊!这么说,阁主承认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七葵,太聪明的人容易死得快。” “既然阁主想要革旧换新,那我作为前任阁主的旧人,自然跟屹岸他们一样,也在阁主清除范围之内,不管怎样都是一死,我何不在临死前说得痛快?”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行,本阁主允许你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七葵定定地凝望着姜问黎,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知道,前任阁主的真正死因。” “本阁主以为,师父是病死的。” 七葵道:“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姜问黎面色波澜不惊,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前任阁主死后,我整理他的旧物时,看到了他的佩剑无痕。无痕剑的剑柄原本是乌黑玄铁打造,可那日的无痕剑剑柄竟然呈现淡淡的灰白色,我对锻造之术所知甚少,于是我拿着无痕剑去请教暗渊阁锻造大师玄崖子,他告诉我,无痕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它长期遭到某物腐蚀。” “我隐隐察觉到无痕剑不对劲,于是再次来到前任阁主房间寻找线索,恰巧前任阁主的侍女浣儿拿着他生前经常使用的紫砂壶等茶具准备扔掉,我把紫砂壶留下,在紫砂壶表面刮了一点紫砂,和无痕剑剑柄上的剥离物混合在一起,原本只是想随便碰碰运气,谁知,两物混合,竟然瞬间融化,生成了一种无色剧毒之物。” “若偶尔接触身体倒没什么,偏偏前任阁主喜爱饮茶,自然每天都能接触到紫砂壶,又常常握剑,于是,毒素透过手掌,渐渐渗透至体内,由于毒素过少极难发觉,可长此以往,毒素日积月累,必定毒发身亡。暗渊阁中,能接触到无痕剑的人只有你,而且,紫砂壶也是你送给他的。” 七葵说这些话的时候,悲伤涌上心头。 要是她早一点发现,或许他就不会死。 姜问黎听闻此言,倒不显得多么震惊,只是双手却不由紧攥在一起:“你怀疑是我?” 七葵幽幽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上。 姜问黎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既然你早就认为是我,为何不找我报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葵缓缓低下头看向地面,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何时说过是阁主您?” 七葵露出一副“你看我还是很信任阁主您的”的表情。 姜问黎终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我收回刚刚的话,不只有阁主您能接触到无痕剑,前任阁主自己也能,如果他将无痕剑放在某个固定的地方,而有人在那个地方动了手脚,那无痕剑依然能接触到异常之物。” “而且,前任阁主的紫砂壶虽是阁主所赠,却是阁主从择野那里得来的,阁主与择野多年交好,应该听说过择野身边聚集了大量能人异士,其中就有鲛血榜榜上有名的毒师于流殷吧。” “绝对不可能是择野!”姜问黎挥了下手,坚信不疑地说道,可七葵却看到他轻微蹙眉。 七葵缓缓露出了嘲讽的笑容:“阁主是笃定你与择野的深厚友谊不会使他暗害前任阁主,还是笃定暗渊阁与岚国的盟友关系坚固到岚国朝廷不会把暗渊阁视作眼中钉?” “七葵,挑拨朝廷与暗渊阁的关系,你倒是够大胆的啊!” “禀阁主,七葵不是大胆,而是过于看重暗渊阁,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朝廷将对暗渊阁磨刀霍霍的事实说出来。” “可惜你错了,就算是择野对师父下的手,他也不能代表岚国朝廷。”姜问黎说道。 谁不知道,择野是择沐景最不受宠,甚至是最厌恶的儿子? 在择沐景还只是择大将军择烈之子时,他一共有四个子女。 择野是其长子,却是卑贱的通房丫头所生。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因为难产而死。 后来择沐景的正妻叶氏又为其生了三个子女。 再后来,岚国建立,择沐景继位。他封叶氏为皇后,而叶氏所生的三个子女择依次被封为岚国太子、风啸王爷以及清欢公主。 作为长子的择野却没有得到封号,过了两年才得到了一个区区御林军首领的职位。 择沐景登基为帝后广纳后宫,又得了七八个子女,依次给了他们封号,直到岚国丞相周昭对择野产生了怜悯之心,上书请求择沐景赐予其封号,择沐景才封择野为“谦王”。 怎么看,择野都不像是会被择沐景委托“毁灭暗渊阁”如此重任的人! 更何况,就算岚国真的忌惮暗渊阁,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动手。 毕竟岚国刚刚建立不久,根基未稳,而暗渊阁已经存在了好几百年,实力强大无比。 七葵仿佛看出了姜问黎的想法,说道:“我有一铁证,可以证明择野代表岚国朝廷,正在准备灭亡暗渊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二章:细作 姜问黎静静地打量着七葵。 他现在十分好奇,七葵消失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得知这么多关于暗渊阁的事情? 难道她其实一直没有放弃她在暗渊阁的势力? 如果不是,她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得知这些的? “你说。”姜问黎说道。 七葵气定神闲地走到姜问黎新任命的四大堂主面前,阳光下闪耀着光泽的花钿别在墨发上,衬得她清灵婉丽,而青衫衣摆随风摇曳,让她看起来仙气出尘。 她戏谑的目光扫过四大堂主,只见三男一女,一男穿褐衣,约莫三十多岁,表情阴沉,看样子跟屹岸一样是个狠角色;一男穿红衣,年轻俊俏,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起来很是狡猾;一男穿得破破烂烂,表情哀苦,根本就不像个堂主;唯一的一个女子,银色玉带缠绕白裙,看样子冰清玉洁,是个冰山美人。 七葵收回目光,回头对姜问黎信誓旦旦地说道:“铁证便是这新任四大堂主。” 接着,未等姜问黎作出反应,她快速问四人道:“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新四大堂主面面相觑。 他们只看见阁主似乎与这位女子很熟,却不知这个女子是何人。 但看样子似乎地位挺高的。 七葵缓缓说道:“我是暗渊阁天命师七葵。” 四人震惊无比,一齐看向姜问黎。 她就是那个听说失踪了很久地位仅次于阁主的天命师? 可姜问黎并没有回应他们的目光,只是静默不语,若有所思地盯着七葵。 他没有反驳,就等于默认。 于是,新的四大堂主看向七葵的眼神不由多了丝敬畏与警惕。 这可是前任阁主的人,她会不会向着屹岸他们四人? 如果她真的向着屹岸四人,她在暗渊阁中可是地位崇高,那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七葵笑道:“你们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你们的过去、现在、未来,我都能通过推算卜卦得知,所以,你们在我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包括你们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姜问黎露出微微诧异的目光,七葵她在编什么瞎话,她明明就不可能会推算卜卦! 可姜问黎没有开口揭穿七葵,新的四大堂主绝对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天命师”有名无实。这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算少,但也绝不多。 七葵的表情是那样镇定自若。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了红黄蓝绿四种不同颜色的药丸。 “按理来说,每次有新的四大堂主上任,天命师都要辅助阁主,测试新的四大堂主的忠诚度,以及清除外人。你们应该知道我指的外人是什么意思吧?” 七葵说完这句话,眼睛紧紧盯着新的四大堂主,没有放过他们脸上任何一种表情。 至少现在看来,没有异样。 于是她将四种颜色的药丸依次分发给四大堂主,并继续说道:“服下你们手中的药丸,忠诚者自能通过测试,本忠于别人,却混入暗渊阁当细作的外人嘛,则会被清除。” “对了,忘了说明,我精通医术,不擅用毒,可能分给‘外人’的毒比较难吃,而且毒发后的死相也比较难看。” 新的四大堂主怔愣,互相看了眼。 七葵看到,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她心中大致有了判断。 “请赶快吞服吧!相信清者自清。”七葵加了一把火。 先是那个白衣女子看了眼姜问黎,然后迅速服下,然后是那个衣衫破破烂烂的男子满不在乎地服下,接着,那个红衣男子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了眼七葵,也犹犹豫豫地服下药丸。 最后剩下的,果然是那个中年男子。 七葵学着姜问黎,皮笑肉不笑,说道:“这位堂主还在等什么?” 中年男子把药丸放在嘴边,又放下,然后又放进嘴里。 可是,就在七葵看他快要吞下去时,他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剑刺向七葵,并同时把嘴里的药丸吐了出来。 七葵迅速侧身并后退了好几步才险险躲过要害,可是手臂的衣袖却被划破。 中年男子突袭未遂,连忙将马鞭重重打在骑着的马身上,骏马嘶鸣了一声,如一道狂风般飞奔而去。 “快追!”七葵急切地对其他三大堂主说道。 “不必。”姜问黎的声音忽然在此刻传来。 七葵回头,只见姜问黎忽然从香车上飞身而起,宛如腾飞的苍鹰,眨眼间便飞出数百步,过了没多久就追到了中年男子。 他的一只脚踏在中年男子身后的马背上,另一只脚直接踢中了中年男子后背。 中年男子像被苍鹰啄食后的小鸟,从马身直直坠落在地上,在尖锐砾石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半跪在地上,憋红了一张脸,却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口吐出了鲜血。 姜问黎飘落马身,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右脚踩在他的手背上,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他:“你是谁的人?” 中年男子不屈地抬头,目光狠厉而嘲讽:“你一直被人当成傻子一般愚弄,还算什么暗渊阁阁主!” “哦?你是第一个说本阁主傻的人,多说几句,没准本阁主一高兴,就亲自对你动刑了。痛并快乐着,别人想要这样的恩赐还没有呢!” 追上去的七葵听闻此言,停下了脚步,并无奈扶额。 姜问黎真是够了! 就在此时,中年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另一只没有被姜问黎踩中的手,出掌拍向近在咫尺的姜问黎,想要最后拼死一搏。 然而,姜问黎的右手看似很慢,却瞬间到了中年男子的脖子上,掐住了他的脖子,左手则咔嚓一声捏碎了中年男子出击的手腕。 中年男子“啊”的痛呼出声,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你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指使我的幕后之人了!” “本阁主已经知道了。” 姜问黎说完,毫不留情地扭断了他的脖子。 一旁的七葵看着这一幕,暗自心惊,同样是鲛血榜第一高手,他比他的师父要更加狠辣。 后来,七葵无意中跟姜问黎说起了这件事,姜问黎却嘲讽地看着她,说道:“我比我师父要狠辣?那是你从来没有看过他狠辣的样子。” 对于伶舟起,七葵似乎见过他很多别人见不到的样子,也没见过他在别人眼中的样子,所以,当后来伶舟起的那个秘密透露出来时,七葵会那样痛不欲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三章:真实目的 姜问黎和七葵缓缓步行回到香车旁边。 “阁主,您刚刚说已经知道他的幕后之人是谁了?”七葵道。 “你说得没错,朝廷已经对暗渊阁生了戒备之心。”姜问黎瞥了眼七葵,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淡淡的忧虑。 暗渊阁自第二任暗渊阁阁主起,为了使暗渊阁千秋万代地存在下去,便依从天命之说,认为国家兴亡皆有定数,暗渊阁要做的,不是誓死效忠于一个国家,而是寻找天命所归的人并辅佐其建国称帝。 可三百多年以来,天命师真实存在时,暗渊阁却从来没有机会将天命应用到国家兴亡中。 反而是暗渊阁丧失了真正的天命师后,旭国岌岌可危,天下呈现出改朝换代的趋势。 这么看来,暗渊阁天命师并没有发挥什么关键作用,反而增加了朝廷眼中“暗渊阁不忠”的可能性,毕竟暗渊阁有了“天命”指引,随时可能背叛现主,去另寻一个合适的帝王。 所以,在岚国眼中,暗渊阁成了潜在的巨大威胁。 这也是为什么岚国急于除掉暗渊阁的原因。 姜问黎思及此处,心中产生了一个坚定的想法。 他再次瞥了眼七葵。 或许,在与岚国朝廷斡旋或宣战之前,要先永久废除暗渊阁天命师之位。 当然,此事少不了七葵参与,甚至还要委屈她。 不过,为了暗渊阁,一点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让他先稳住她,把她带回暗渊阁再说。 姜问黎温软了语气,对七葵说道:“是本阁主思虑不周,若一直有你在身边良言相谏,相信本阁主定能将天下握于掌心……” 谁知七葵却一副没听懂他话里深层含义的样子,安慰道: “阁主,你之所以看不出来,不是因为你思虑不周,而是因为与择野的交情蒙蔽了你的双眼。” 她话音刚落,本来面无表情的姜问黎忽然眯起了双眼,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七葵心想,她没说错话吧。 七葵再次说道:“当然,没有择野从中作梗的话,阁主您还是很英明神武的。” 姜问黎冷冷地哼了一声。 七葵有时候挺精明,但有时候又很会犯傻,例如,她此刻以为,由于感情而犯的过错并不算什么过错,因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别人压根就不是在想这个。 于是尴尬的两人沉默良久。 突然间,姜问黎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七葵,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七葵,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的侧颜极其冷峻,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寒意。 七葵暗自叹息,她能听出来,姜问黎此刻对她生疑了。 若她的回答出现纰漏,她可不敢保证姜问黎会念及旧情。 于是她假装得意而庆幸地说道:“我不知道,不过是想要碰碰运气,才随便吓一吓他们罢了,哪晓得那人轻易就露馅了。” “碰运气?随便吓一吓?”姜问黎怒气蹭地蹿起,“你现在变得这么草率随意了吗?” “也不算草率随意吧!”七葵无辜地看着姜问黎,“若岚国朝廷想要除掉暗渊阁,怎么会放弃在你身边安插内鬼这么好的机会?我的方法是随机的,可结论确实固定的。” 姜问黎听完,幽幽地看着七葵。 七葵心想,难道他还是不信?她现在可烦他这种动不动就生疑的性格了。 就在她低头腹诽姜问黎时,姜问黎平缓的声音突然响起:“师父说得没错,你果然擅于玩弄心术。” 七葵乍一听,不由皱起了眉,他曾经这样评价过她? 他为什么会这么看她? 她以前在他面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他以前怎么不当面对她说这些话? 这话是褒还是贬? 仅仅只是瞬间,七葵的脑海中就咕噜咕噜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包裹着问题的泡泡。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七葵甩去脑海中怪异的想法,对姜问黎说道:“不管我如何玩弄心术,我对暗渊阁的忠心日月可鉴。岚国朝廷想要除掉暗渊阁,我们决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你以为岚国有这个能力除掉暗渊阁?当初师父帮助其灭亡旭国,本阁主照样能帮助另一方势力灭亡岚国。” “不,你做不到。” “你小瞧本阁主?” “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暗渊阁已经不复曾经的强大了,阁主,暗渊阁经不起两次亡国战争的折腾。” “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有,”七葵目光炯炯,“我们可以给岚国创造一个敌人,使其无暇对暗渊阁动手。” “哦?” 七葵决定直接把话说清楚,再绕弯子,她怕自己都会被绕晕。 七葵对姜问黎说道:“留下段瑾这股势力。” 姜问黎呆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七葵惊诧地看着他。 他……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姜问黎停止了大笑,以极具讽刺意味的眼神看向七葵,并说道:“一环扣一环,七葵,这才是你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意图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与姜问黎无比犀利的目光对视着,七葵说不出话来,在姜问黎眼中看来等于她在默认。 “呵呵,师父又诈了我一次,原来他还留了你这么一个后手,为了南宫姹芜,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姜问黎话锋一转:“你站在陵瑾那边,不就是站在南宫姹芜那边吗?本阁主还以为,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听闻此言,七葵浑身一震。 她强迫自己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此事与南宫姹芜无关,我只想知道,阁主觉得这个建议如何?” 其实七葵现在十分生气,她不喜欢姜问黎总是在她面前提到伶舟起,她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关于伶舟起的问题。 “不怎么样。”姜问黎不假思索地回答,“段瑾也是暗渊阁的敌人。” “但他与岚国仇恨更深,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未必会这么想。” “既然如此,那我告辞了。” 看七葵掉头就走,姜问黎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你要去哪?”姜问黎在她背后怒气冲冲地问道。 七葵没有回头,用嘲讽的语气答道:“既然你既不相信我,也不考虑我的建议,那我还留着干嘛,等着你对我动杀意吗?” “你这张嘴太危险了……”姜问黎喟叹道,“要本阁主考虑你的建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本阁主一个条件。” 七葵脚步顿住,回过头来。 “别用这种炽热的眼神看本阁主,本阁主说了,答应你是有前提条件的。” “什么条件?” “跟本阁主回暗渊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四章:归来 “休想。”七葵再次掉头就走。 要让她回暗渊阁,她还不如去跟段瑾并肩作战得了。 “你不问本阁主为什么让你回暗渊阁?” “无非是怕我向别人兜出暗渊阁的秘密罢了。”七葵想起了揽兰,心中感到无比愧疚。 姜问黎想的却是,又让他找到一个非得带七葵回暗渊阁不可的理由了。 “你很聪明,却不懂得识时务,还不给本阁主停下。” 看七葵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姜问黎无奈地叹了口气:“本阁主向你保证,等解除了你天命师的身份,你随时可以离开暗渊阁。” 七葵顿住,不可置信地回过了头。 “真的?” “本阁主言出必行。” “好,你给我一天时间。” 得到了姜问黎的允许后,七葵来到了瑰湖,此刻天色已晚,瑰湖之水呈现的血色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诡异。 段瑾和周玥他们已经离开了,七葵推测,他们现在一定在收拾东西,准备立刻离开浮图城。 她使用轻功,来到了湖中岛。 原本想替涉汀和织芷收尸,但湖中岛上空无一人,只余下一滩滩血水,看来周玥对其做了处理。 七葵更加难过,四大堂主就这么死了,其中两人连个全尸也没有,而另外两人的尸体不见踪影。 有时候她也不清楚,自己做出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七葵离开瑰湖后,前往浮图城内租住的民宅。 然而,屋子里漆黑一片,显然段瑾他们不在这里。 正当她心情有些低沉,准备就此离开时,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老宅! 柳暗花明又一村,七葵接着又来到偏僻老宅的地方。 她悄悄潜入院子,看到房间灯火通明,他们果然还在这里。 她轻声走到屋外,正纠结着待会儿见到他们应该说些什么,便听到屋里传来的谈话声。 她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细细凝听,果然听到里面的人此刻正在议论着她。 “你何必苦苦等辛丘!多留一天,你的危险就增大一分。”这是唐辞嬅的声音。 “可她现在生死未卜,我们怎么能抛下她呢!而且若我们离开了,等她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听到段瑾这番话,七葵一动。 说她完全对段瑾没有姐弟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朝夕相处了七年,之前对周玥说的那番话,完全是为了使周玥不要阻止她自封记忆。 里面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阿瑾!我跟你说实话吧!辛丘她不值得你这样对她!她是你的敌人。” “为什么你和舅舅都要说她的坏话,我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阿瑾,不是我们故意说她坏话,辛丘她的原名叫七葵,她不仅是暗渊阁天命师,也是泄密导致你父亲惨死的罪魁祸首,她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敌人,师父可以作证,当初,七葵就是潜伏在师父身边的细作。” “嬅儿说得没错。”周玥的声音蓦然响起。 七葵咬着下唇,极其忐忑不安。 阿瑾知道这些真相后,会怎么看她呢?应该会十分痛恨她吧!他曾经在雨夜中发过誓要除掉暗渊阁的。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段瑾的声音。 七葵又想,也许他会看在多年情分上原谅她也不一定。 就在七葵心怀希望,想要推门而入时,段瑾的声音响起了。 “好吧,我们明天一大早就离开。” 七葵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过了一会儿又立刻收回。 她把自己的佩剑,以及向“函人”提取钱财的信物放到了门口上,然后急急地转身离去。 离开了老宅后,七葵缓缓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漆黑小巷里。 她忽然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股热浪从心中涌上眼眶,她感觉鼻子像被什么塞住了一般,窒息得难受。 她使劲眨了眨眼,仿佛这样就能使眼中的热浪蒸发似的。 忽然,一只手覆上了她的两只眼睛。 “别动,是我。”那人温热的呼吸喷在七葵的头发上,另一只手从身后环住了七葵的腰。 七葵惊愣,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周玥感觉自己覆在七葵眼睛上的手心被她眨眼时煽动的睫毛挠得有些痒。 “想哭就哭出来吧。” 然而,周玥刚说完这句话,七葵立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现在的心情其实还是很烦闷,但她觉得周玥这番话令人忍不住想笑。 还有,周玥的手为什么还覆在她的双眼上。 然而七葵的双手被身后的周玥环住,不能把他的手拿开。 “你怎么会在这?”七葵的声音有些慌乱,两人此刻的姿势未免太暧昧了。而且她眼前一片黑暗,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我发现你来了。”看不见周玥的表情,但七葵感觉他的声音极其温柔。 “怎么发现的?” “我之前在你身上下了蛊。”周玥显得很诚实。 “你明明知道我中不了蛊。” “那时候你的凰珠之血已经没有了。”七葵发现他说这句话时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七葵明白了,他指的应该是在她为他解了王蛊反噬之毒后。 “什么蛊?”七葵越发慌乱。 “一线牵。”周玥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七葵猛地一震,苏蕴的话语依稀在脑海中响起:“相思豆’跟‘一线牵’一样,是一种苗疆的情蛊。” 七葵使劲挣了挣,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然而,周玥的手却越圈越紧。 “大爷,你到底想怎样?”七葵丧气地问。 “我要去苗疆了。”周玥忽然说了一句让七葵费解的话。 “你不是已经解了王蛊反噬之毒吗?为何还要去苗疆?” 周玥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我和蛊王之间必须得做个了结。” “那阿瑾怎么办?” “我会让辞嬅带着剩余部下跟他去邈云峰的渺生殿。” 听到渺生殿这个词,让七葵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问道:“渺生殿虽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但过于偏远,并不利于阿瑾扩大势力。” “他只需强大自己,我会从苗疆带着势力去找他。” “你不能太宠溺他。” 周玥轻笑出声。 “我以为你会说我刻意弱化他。” “不,我知道你对他绝对忠心不二。”七葵认真地说道。 周玥将下巴抵在七葵头顶,忽然说道:“我想找一个人陪我一起去苗疆。” 七葵不假思索地答道:“辞嬅是个合适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五章:分别 “我去苗疆风餐露宿,会遇到各种虫蛇猛兽、瘴气森林,我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弱女子受此苦难,我觉得,这些苦应该由你来经受……” 七葵:“……” 她有些哭笑不得:“我又怎么惹到你了!” 他现在应该不知道她又恢复了记忆吧,她现在可是辛丘,而不是他恨之入骨的七葵。他应该不痛恨辛丘才是。 “你的无知无觉惹到我了。”周玥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恼怒。 “我不去!”七葵毅然决然地摇头。 姜问黎要她回暗渊阁,要是她跟周玥走了,岂不是又把暗渊阁的杀手引到他身后了? 周玥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脸色沉了下去。 “七葵……”他忽然唤了一声。 “嗯?”七葵下意识地回应,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她一不小心露馅了。 果然,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我就知道,会这么断然拒绝我的绝对不是辛丘。” 七葵:“……” “那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周玥的话语刚落,七葵便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然后她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没过一会儿便晕倒在他的怀中。 意识模糊前,她心中唯一一个想法便是:没了凰珠之血,行走江湖真是好危险。 周玥把七葵打横抱起,将她带回了自己老宅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七葵在一辆深蓝色布罩的马车里醒来,马车的门窗被帘幔盖得密不透风,她的手脚皆被绳子缚住,嘴巴里也被塞上了一块布。 七葵所在的马车停止不动,她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对话声。 是周玥与唐辞嬅在告别。 七葵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段瑾的声音。 可七葵知道,段瑾肯定在外面。 他们应该是准备前往邈云峰的渺生殿吧。 她发出“呜呜”的声音,然而声音太小,被掩盖在周玥和唐辞嬅的谈话声之下。 没有人发现她藏在周玥的马车里。周玥应该是一大早上趁所有人还没有醒来时,把她弄到了马车里面。 过了没多久,马车行驶时车轮辘辘的声音以及阵阵马蹄声一并传入七葵耳中。 七葵沮丧地叹了口气,看样子段瑾他们准备走了。 就在这时,一声骏马的嘶鸣突然响彻云霄,刚行驶不远的马车就那么停了下来。 七葵竟然听到了段瑾的声音。 段瑾此刻正坐在马车车顶,一脸震惊地看着站在道路中央的人。 那是一个拥有无与伦比美丽的和尚。 也是他认识的人——左三只。 左三只此刻穿着灰色的袈裟,他把那一头齐耳短发全部剃光了,现在的他,虽然依旧美得雌雄莫辨,但不会再有人把他认成女子。 因为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和尚。 他浅茶色的眼睛看向段瑾,曾天真懵懂的神态已不复存在,现在的他沉稳得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段瑾从马车车顶上跳了下来,围着左三只转了三圈。 “三只……”他本来想叫三只姐姐的,但幸好没有说出口,“你怎么在这?” 七葵听到了段瑾的问话,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她想起了自己忽略掉的事情,那就是从决战开始,到决战结束,再到她去老宅找段瑾,她都没有再见到过左三只。 左三只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 珞旖对她说过:“左三只与我一样,都是已经死去却被轮回神宫复活的人,我们活着有各自的使命。” 七葵此生见识太多玄乎诡异的事情,所以对于轮回神宫,她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她唯一想弄清楚的是,左三只到底有什么使命? 他的忽然失踪与他的使命有关吗? 他的使命对于他们这些人,是灾难还是福运? 可惜七葵现在动弹不得,不然她一定要出去找左三只问个清楚。 正懊恼时,她忽然想起藏在怀中的匕首。 左三只听到段瑾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段瑾的国与家,曾经被他一手毁掉,而现在,命运兜兜转转,又让他来到段瑾身边,想方设法地帮助他活下去并强大起来。 天命真是世间最捉弄人的东西…… 左三只缓缓阖眼。 他想起了自己看到暗渊阁四大堂主第一眼时的慌乱迷惘。 想起了自己仓皇离去后在浮图城外土地庙遇到他师父时的震惊。 想起了自己听完师父对他说的那番话后的自我厌弃与绝望。 想起了很多很多,还有那个她。 再度睁开时,他的眼中一片清明,他对段瑾说道:“主人,让我跟你一起离开,我发誓,再也不会出现我突然消失这样的事情,不管有多大危险,我都会守护你身边,保护你的性命。” 左三只说这番话时,就好像在发表宣誓词一般。 段瑾听完左三只的话后目瞪口呆。 他觉得左三只变了,那个偶尔有些迷糊但阳光可爱的小姐姐,忽然变成了一个阴郁、满怀心事的小哥哥,他有点难以接受。 “三只,你说什么呀!我不需要你保护我。” 段瑾还不知道左三只的身份以及特殊能力,而周玥自从昨天发现左三只忽然消失不见后,感觉自己之前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没有再向段瑾作出说明。 毕竟他以为左三只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此刻再见左三只,周玥还是挺惊喜的。 虽然他消灭了暗渊阁四大堂主,重挫了暗渊阁的力量,但以后暗渊阁肯定还会派人去追杀段瑾,有了左三只,他放心了许多。 尽管他现在还不清楚左三只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于是周玥对段瑾说道:“阿瑾,让他跟着你吧。” 自从唐辞嬅对段瑾说了周玥曾经的身份和在浮图城所做的努力后,段瑾对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厌恶了,甚至还十分敬重他。 只是由于辛丘的原因,他对周玥的态度是“敬而不亲”。 听闻周玥的话,段瑾朝左三只点了点头。 左三只走向段瑾,但他并没有上马车,而是牵过一匹没有人骑的马,然后纵身一跃骑在了马背上。 段瑾一行人再度启程。 左三只独自骑行在车队的最前方,一路上不发一言,灰色的衣袂像是被阳光遗漏的一角,背影看起来有些萧条。 偶尔身后的人还能看见他忽然仰头望着苍穹默然出神。 很多年后,江湖上忽然冒出了一个足以与“暗渊阁”分庭抗礼的神秘组织“旭起楼”。 那时候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坐落于魔教渺生殿的声名显赫、成员壮大的旭起楼,会是由今天这个由数二十个人组成的小小车队发展而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六章:回京 七葵刚刚用匕首将手上的绳子割断,便见周玥掀开帘子走进了马车。 她连忙将手藏在了身后。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七葵故作愤怒地瞪着周玥。 周玥拿开塞在她嘴里的布。 她立刻嗔怒道:“干嘛非得逼我跟你去苗疆,我一点也不想去!” 周玥坐在她身边,淡淡地看着她。 “不把你带走,留下你祸害别人?” “我什么时候祸害过别人?” “你这么阴险狡诈,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祸害的人还少吗?” 七葵气呼呼地转过头,再也不愿意看到他。 周玥惬意地靠在车身上,嘴角不由上扬,放缓了语气,柔声对七葵说道:“苗疆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差,那里山林茂密,风景宜人,物产丰富,泉水甘甜……” 他还未说完,七葵便转过头来对着他,用讽刺的语气接口道:“还有很多虫子……” 周玥冷冰冰地盯着她。 “虫子怎么了?”他的语气有些瘆人。 七葵就想故意气他。 “虫子恶心,看了让人发怵!我最讨厌虫子了!”她说这句话时,还不忘摇摇头、撇撇嘴,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 “你再说一句。”周玥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我说,虫子恶心恶心恶心恶心……唔……” 周玥双手握住七葵盈盈一握的腰肢,唇间是一抹清凉柔润,他不由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父亲带着他和兄长去围场陪灵帝狩猎,结果他在狩猎时迷了路,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清凉雾气,带着花草的甘甜芬芳扑面而来。 “周玥,非礼勿动,这是你教给我的。”七葵气喘吁吁地推开他,脸颊白里透红,宛如一朵娇艳的桃花,眼中仿佛掬着一汪秋水,如果不是她在凶巴巴地瞪着他,或许他会觉得此刻的七葵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但他还是不由失了神,竟然忽略了七葵手上的绳子已经被割断的事实。 他以为时间过了许久,其实只在片刻之间。 他故作镇定,其实心中已经波澜起伏,一字一句地答道:“原来你还记得。” 记得他曾经把孤苦无依的女孩带回周府,认她做义妹,教她琴棋书画茶,带她看尽上京的旖旎风景,还为她精心挑选未来的良婿。 结果,她回报他的,是永不可原谅的背叛。 七葵羞赧的神色渐渐恢复平静,她转了转黝黑如鹿的眼珠,带着狡黠的笑容对周玥说道: “当然,除了这句,我还记得你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音刚落,她就伸出右手绕到周玥的脖子后面,然后往前一勾,将唇贴向他。 周玥耳根瞬间泛红。 然而,下一刻,冰冷而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玥不可置信地看着七葵。 当看到她冷漠的眼神时,他心中蓦地升起极其痛苦和愤恨的情绪。 七葵面无表情道:“我要你发誓,不带我去苗疆,不阻拦我离开,否则,旭国的兴复永无天日。” 周玥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七葵加大了力气,结果,匕首割破周玥的皮肉,鲜血渗了出来。 “若我杀了你,我照样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可是我为什么不杀你?不就是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吗?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七葵冷冷地说道。 为了让双手停止颤抖,周玥握紧了拳头。 原来在她眼中,他们只是相识一场啊! 周玥喉间忽然涌起一股腥甜的液体,他兀自咽了回去,然后脸色变得极其惨白。 他发出沙哑而僵硬的声音:“我发誓,不带你去苗疆,不阻拦你离开,否则,旭国的兴复……永无天日。” 听闻此言,七葵缓缓放下了匕首,接着低头割断了脚上的绳子。 她复杂地看了眼周玥,然后走出了马车。 “你要回暗渊阁?”周玥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七葵顿住,没有回答。 直到她走出狭窄的马车,来到了广阔的天地之间,周玥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响起。 “你曾为一人不择手段,而我也为了阿瑾残害无辜,我已经没有理由去怨恨你了,因为我成了跟你一样的人。” “但下一次见面,我或许还是会杀了你。” 七葵看不见马车里周玥的表情,但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无尽的悲凉与恨意。 她不知道此刻为何会产生低落的情绪,她再次欺骗了他,摧毁了他对她最后一丝信任。 可这样的结果虽然充满遗憾,却是对他们两人最有利的不是吗? 因为谁也无法确定,下一次见面时,他们各自将站在怎样的立场。 所以,七葵抛下了一句话给周玥:“很期待你动手杀我的那一天。” 当那一天真的来临时,七葵和周玥都不由想到了今日的画面。 他们本可以走得很近很近,成为让天下人艳羡的佳偶,可是,无数阴差阳错,使得他们从此注定只能厮杀。 周玥过了许久才掀开车帘走到外面,可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广袤绵长看不到尽头的黄沙大道上。 他用马车上的剑狠狠斩断了连接车与马的车辕,然后骑着一匹马绝尘而去。 七葵找到姜问黎时,姜问黎正在瑰湖边散步。 另外三大堂主远远地站在一旁。 看见七葵,他朝她走了过来,揶揄道:“听说你差点被别人绑架走了?” 七葵暗自翻了个白眼:“只是差点。” 瑰湖中的血色已经消退,若别人从此处经过,绝对想不到这里昨日刚刚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战斗。 七葵叹息一声,对姜问黎说道:“他们对你忠心耿耿。” 她指的是屹岸、涉汀、织芷以及揽兰。 姜问黎面上毫无表情,冷漠而平静地答道:“可他们的能力已经不如从前。” “这就是你跟你师父最大的区别,他从来不会抛弃自己忠诚的追随者。” “优胜劣汰,天经地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摒弃七情六欲,是本阁主最大的愿望。” 七葵没想到,姜问黎竟然拥有这种有违人性的愿望,这七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相比之下,我的愿望要简单很多。” “你什么愿望?”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叫我一声师娘。” 姜问黎:“……” 七葵眨眨眼,她说的可是实话。 “就算本阁主肯,本阁主那九泉之下的师父也不肯。” 七葵:“……” 好吧,不管姜问黎经历了什么,他嘴贱的特点一如既往。 浮图城在烟雨江南,而上京则位于岚国北部,一般人正常行程的话大约二十天才能回到上京。 可姜问黎一行人并非普通人,他们个个武功高强,不骑马时就用轻功飞,不到十天就抵达了上京城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七章:不到黄泉,不复相见 上京城外贸易往来极其繁华,丝毫不输于位于富庶江南的浮图城。 作为鎏国、翼风国、旭国、岚国四朝都城,它既是龙兴之地,也有山河形胜。 而峸山便是卧龙之头。 峸山是上京西面起伏山峦中最高大的一座山,山上生长着桦树、山杨、柞树以及漫山遍野的金莲花,清澈的若水如同一线银丝环绕在峸山外围。 姜问黎一行人并未直接进入上京,前往皇宫地底的暗渊阁地宫,而是来到了峸山山脚下的若水岸边。 在他们面前,若水积聚成湖,碧波荡漾,杨柳清风,高大巍峨的峸山矗立于若水湖水上,仿佛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 随着轰隆一声,山体的平坦石壁上裂开一道“冂”字形缝隙,一扇巨大的山门缓缓升起,露出一个深邃漆黑的山洞。 接着,一尾小舟从烟雾缭绕的山洞中,顺着水流迤逦而来,游入浩淼无垠的湖中,最后抵达藻荇交横的岸边。 除了姜问黎和七葵,其他暗渊阁的人,包括三位堂主,皆使用轻功在湖面上凌波前行,身姿轻盈如叶,丝毫不见疲惫,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山洞里。 若有樵夫猎户看到这些飘逸如仙的人,一定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姜问黎和七葵静立湖岸。 历代暗渊阁阁主都不会跟其他人一样用轻功穿过湖面进入山洞,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有失体面。 七葵正想以与其他人一样的方式进入山洞,却被姜问黎伸手阻拦。 姜问黎对她说道:“你与本阁主一起。” 七葵知道,姜问黎是怕她临阵退缩悄悄地溜了。 所以他上次虽然给了她一天的时间,却派人监督着她,周玥和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于是,她在姜问黎之后也踏上了小舟。 小舟搭载着两人进入山洞中。 然后巨大的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落下,从山体外面看,山体石壁恢复了了无痕迹,若有人从此路过,丝毫发现不了山体内部别有洞天。 与从外面看山洞时的漆黑一片截然不同,进入山洞后,可以看到石壁上涂抹了一种发光物质,使山洞发出璀璨银光,如镀上了一层银粉,人影移动时,光芒幽昧闪烁,令人仿佛置身于广寒宫中。 在水面上,那些亮光碎裂成一片片,一点点,如浮在半空的亮晶晶的天星,又如九天玄女洒落人间的铅华。 时隔七年再次回到这里,一切景物依旧,只是跟她一起乘舟而入的人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七葵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小舟靠岸,姜问黎和七葵踏在陆地上。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黑色楼阁出现在他们面前。 黑色楼阁宛如茂密的森林,幽幽的灯火把山体内部照得宛如白昼。 这里就像是与外界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 一明,一暗。 其实,位于皇宫地底的暗渊阁地宫虽然是暗渊阁主营地,但只是暗渊阁阁主、天命师、四大堂主,以及“乾天、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八使居住的地方。 被凿空的峸山内部才是暗渊阁大部分人居住、训练和休闲的地方。 姜问黎和七葵穿过楼阁森林时,许多人停下脚步对姜问黎行礼致意。 七葵她正赶上暗渊阁一年一度的“竞技大会”。 在楼阁森林中央的辽阔空地上,有一座“黄金台”,从淬炼营出来的人会在这上面进行“比试”,比试的内容主要是武功但不限于武功,只要是有特殊技能的,例如精通医术、文艺、锻造术,都可以通过筛选正式成为暗渊阁一员。 姜问黎作为暗渊阁阁主,会在“竞技大会”结束后举行“明焰会”,为竞技比赛中具有出类拔萃的表现的人划定其暗渊阁身份等级。 此刻,姜问黎只在黄金台下站了一会儿,便相中了一个人。 他对七葵说道:“此人不错,四大堂主正好有空缺。” 七葵震惊无比,何人如此了得,竟然能让一向心冷的姜问黎破格提拔,而且是一下子就提拔其为堂主。 她扫了眼正在黄金台上比试的各人,虽然个个都很出色,但没有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的人。 “你要让谁当你的第四位堂主?”七葵好奇地问道。 姜问黎口出损言:“你真是眼力不佳。” 他伸手一指,七葵便看见了被他“相中”的人。 “美则美矣,医术也佳,然而……”七葵看见那个正在行医救人的绝美少女后,对姜问黎如此说道。 “然而什么?” “然而留在你身边对她而言太危险。” 姜问黎眯了眯双眼:“莫非你以为本阁主会对她怎样?本阁主像是那种会垂涎自己属下的人吗?” 他地宫中的任何一位美人拉出来也丝毫不会逊色于这位好吗? 七葵翻了个白眼:“阁主,您想多了。我只是认为,她生得过美,看样子又是没有练过武功的,您宫中任何一个侍女都可以轻轻松松撂倒她,若其中有一位产生了嫉妒之心,您恐怕又得丧失一位堂主了。” 姜问黎哼了一声:“本阁主自有打算。” 七葵定定地瞧着他,他该不会是想利用这位美人做什么事情吧?毕竟她还是想不出来这个美人有什么突出的亮点可以让他破格提拔。 过了一会儿,七葵撇开头,算了,他的事情不是她可以管的。 两人离开黄金台,来到了尽头的“龙泉道”上。 龙泉道是连接峸山内部与地宫的通道。 关于它,有一个浪漫的故事。 据说兵神陈舒逆创建暗渊阁后,暗渊阁的主营地原本就选在了峸山内部。 但后来,陈舒逆某个行为触发了翼风国女皇燃烧的怒火,翼风国女皇决绝地对陈舒逆说:“不到黄泉,不复相见。” 陈舒逆事后悔恨交加,为了能见到翼风国女皇,征用了十万民工,耗银一百万两,花费了三年时间,掘了一条地道直至皇宫地底,然后在皇宫地底建了一座地宫。 地宫有泉水涌出,即所谓的“黄泉”。 时隔三年,陈舒逆以这种“无赖”的方式,逼得翼风国女皇同意见他。 而那条连接峸山与地宫的暗道,被陈舒逆取名为“龙泉道”。 七葵再次踏上这条道路时,心中隐隐作痛。 就是在这里,她一路狂奔,想要去见林梓明最后一面。 也是在这里,她问伶舟起:“是不是每个暗渊阁阁主的心中都有一个翼风国女皇那般的存在?” 更是在这里,她生平第一次,为一个人放声大哭。 离开渺生殿后,她将倪希旖的临终之言奉为圭臬,本以为一生都会绝情弃爱,可没想到还是为情所困。 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七葵仿佛走了一生。 她感觉时间流逝得那么慢,前尘往事有足够长的时间,冲破时间的阻碍,在她的脑海重新安营扎寨,破土而出。 七葵忽然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一句话。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可惜她做不到不相思,七年过去了,她还是忘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八章:穿越的书签 万物的灵识究竟是谁赐予的?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问题。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一个人,有的狗生下来就是一条狗,有的野草天生就是一株野草。 如果真要每天思考自己从何处来这个问题,生活应该会无聊透顶吧。 所以书签某a某一天忽然有了灵识后,便很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是个书签的事实。 a不是某a的名字,而是它的分类,代表它只是某个生产厂家生产的竹质书签,正如塑料是b、金属是c、纸质是d一样。 当某a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根书签时,它特意在商店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约一根食指长的淡白色竹片上,点缀着七朵金黄色的小花,竹片顶端有一个小孔,上面系着青色流苏。 某a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书签了。 当那个穿着陈旧衣裳,一看就不怎么富有的女人牵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走进商店时,小女孩却一眼就相中了某a:“妈妈!我要那个有七朵葵花的书签!” 正因为某a普通,所以价钱不高,那个被女孩称呼为“妈妈”的女人很爽快地买下了它。 某a想,小女孩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一眼看中了自己,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 于是小女孩成了某a的第一个主人。 某a被女孩带回了家,被夹在了一本名叫《安徒生童话》的书里。 一开始,某a还挺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主人而开心的,尽管那时候它还不知道什么叫“开心”。 然而很快,某a就不这么想了。 某a没有见过别的女孩,所以她不知道别的女孩的性格是不是也像它的主人这般闹腾。 主人每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无论是对熟悉人,还是路上的陌生人,她都要拉着人家的衣袖“发表自己的观点”。 例如,看到过路人提着早餐袋脚步匆匆地经过,她会忽然跑过去,仰头对那个人说道:“阿姨,你觉得今天的天气怎么样?我觉得挺好的。” 或者:“妈妈!你喜欢我今天的裙子吗?反正我挺讨厌今天吃的西红柿的!” “叔叔,你是老师还是警察?我喜欢警察,好酷哦!所以我以后要去做小偷,这样就能天天跟警察叔叔见面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每天发生,以至于女孩妈妈的好友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对女孩妈妈说道:“你娃哪都好,就是喝盐开水聊天——净讲咸(闲)话!” 某a心想,主人当然不只是会讲闲话,她还很捣蛋。 为了不去上学,把床单裹在身上装成木乃伊,导致她妈妈找她找了一早上。 模仿电视剧的角色,在厨房边捣鼓边唱道:“民以食为天,柴米酱醋盐,一日三餐谁都不能离。众口也能调,靠的是招招鲜,做人好比小葱拌豆腐,清清白白走四方。”结果差点被桌子上砸下来的开水烫伤。 上学的书本被她撕得稀巴烂,老师说她的书是“被老鼠咬过的”。 还有,最令某a生气的是,她差点把某a掉在厕所里了! 不过,女孩也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每晚临睡前她的妈妈会坐在床头,给她讲述童话故事。 “有一只100万年也不死的猫……有100万个人宠爱过这只猫,有100万个人在这只猫死的时候哭过……可是猫连一次也没有哭……猫问白猫:‘我可以待在你身边吗?’……猫抱着白猫,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晚上一直哭到早上,又从早上哭到晚上,哭啊哭啊,猫哭了有100万次……猫再也没有活过来。” “她弯下腰,在王子清秀的眉毛上亲了一吻,于是她向天空凝视——朝霞渐渐地变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跟,接着又把眼睛掉向这个王子——他正在梦中喃喃地念着他的新娘的名字。” 昏黄的灯光照在女孩妈妈的脸上,女孩伴着她低柔的声音入眠。 每当这时候,某a就会觉得女孩的妈妈真是世界上最最温柔的人。 后来某a看得书多了,知道世上还有很多她这一类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称,那就是“母亲”。 是的,某a发现,自己不仅可以识别书上的文字,还能理解这些文字的含义,所以夜深人静时,它经常在书里钻来钻去地看书。 女孩的书籍主要是一些童书,所以那三年里,某a看得最多的书是《安徒生童话》、《山海经》、《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中国古代神话》、《伊索寓言》、《青铜葵花》、《活了一百万次的猫》。 有时候它会忘了自己应该回到哪个位置。 这就导致,女孩和女孩妈妈再次翻开书时,都不知道自己看到哪里了。 从这一方面来看,某a是个不合格的书签,它不知道其它书签是不是也这样。 虽然女孩不懂得珍惜爱护某a的外观,常常把它的外表弄得脏兮兮的,但女孩也有对某a好的时候。 那就是她给某a取名字了。 “你身上有七朵葵花,所以你就叫七葵吧!” 给一根书签起名字,女孩应该算是比较另类吧! 后来,某a,哦不,是七葵读了一本叫做《窗边的小豆豆》的书后,觉得女孩特别像书里的小豆豆,只是女孩没有小豆豆那么好的运气。 三年后,女孩的妈妈嫁人了。 七葵第一次反应过来,女孩身边只有妈妈陪伴,她的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 女孩的妈妈嫁的那个人,不是女孩的爸爸,所以,女孩被送到了她外婆家。 她再也没有翻开童话书。 女孩性格大变,她不再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了。 有一天,她的妈妈欣慰地对她说:“你终于长大了。” 女孩很留恋地依偎在她妈妈怀里,当天晚上,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道:“我宁愿妈妈死了,这样她就会一直爱我。” 第二天,女孩把童话书连同书里夹着的七葵一起送给了她舅舅的女儿,那个看起来格外阳光开朗的大学生。 然后,女孩离开了家,去了另一个城市,七葵再也没有见过她。 在外地念大学的少女,成为了七葵第二个主人。 七葵的新主人就像一朵向日葵。 青春、秀美、生机蓬勃。 她奔跑的时候像流星划过,她微笑的时候如日月同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四十九章:穿越的书签(二) 七葵把第二个主人称呼为“向日葵少女”。 与向日葵少女相伴的日子,是七葵过得最开心的时候了。 因为它不仅不会被弄丢、弄脏,还能由于向日葵少女大学生的身份,到各种各样的书籍,不再仅限于童书一类了。 七葵对向日葵少女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她坐在学校爬满翠绿藤蔓的咖啡屋的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凝神静气地。 向日葵少女喜欢沃尔特、博尔赫斯以及马赛尔普鲁斯特,也喜欢舒婷、席慕容、席绢,所以她在出租屋的书桌上摆放的书籍大多出自这些作者。偶尔她也看一些杂志、杂书。 向日葵少女对谁都是一副热情友善的样子,向他人施以援手,或者像个贴心小姐姐一样帮别人排忧解难,是她经常做的事情。 向日葵少女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甜美而天真,身边几乎没有谁不喜欢她,但她却没有十分交心的密友。 总之,七葵对这个主人,很是喜欢。 不过,令七葵疑惑的是,有的晚上向日葵少女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凌晨才满身疲惫地回到出租屋。 七葵不知道向日葵少女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或许这就是她与别人保持疏离的原因,因为神秘是在别人眼中保持完美的最好的方式。 后来朝夕相处中,七葵越来越了解向日葵少女。 七葵发现,向日葵少女与别人交往应酬时都戴着虚假的面具,独处时才会露出她最真实的一面。 有一次,七葵看见她对着一张照片发呆流泪。 照片上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拥有如画的眉眼,阳光的笑容,以及文雅清澈的气质。 七葵猜测他是向日葵少女喜欢的人。 那时候的七葵已经能明白人类的七情六欲了。 有一天,向日葵少女刚刚下课,一个电话忽然响起,她接完电话后,顾不得回到出租屋把书包放下,便打车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七葵终于知道向日葵少女晚上去了哪里。 当看到豪华标间内那个男子压在向日葵少女身上时,七葵感觉自己有些崩溃。 那个人不是向日葵少女珍藏的照片中的少年,而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虽不至于肥胖油腻或者秃顶,但他的年龄毕竟摆在那。 事后,中年男子给了向日葵少女一把钞票,并解释了他为何突然把她叫出来——刚刚出差回来,他特别想她。 七葵万分不解,为什么向日葵少女可以一边想着一个人,一边又与别的男子产生肌肤之亲呢? 七葵有点不懂人类了,在它看完了那么多书之后,它自以为对人类无比了解,可现在它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很久很久以后,它才会懂得,作家笔下的美好爱情,大多都是臆想出来的乌托邦。 再后来,向日葵少女依旧在人前微笑,可是在人后,却开始服食一种名叫“氟西汀”的药,七葵无意中得知那药的另一个名字——“百忧解”。 向日葵少女病了。 七葵虽然由于上次的事情,对向日葵少女的好感不如从前,但得知了这件事后,它还是很担心她。 深夜痛哭、撕照片又粘回去、酩酊大醉、与中年男子疯狂游戏…… 向日葵少女深夜里越是反常,白天她在人前笑得就越发灿烂。 她唯一一次白天哭出声来,是在去医院取药的时候,向日葵少女似乎得了健忘症,常常忘记各种各样的事情。 那天回到学校后她才记起医生开的药落在医院了,于是她打车回去取药,却被出租车司机揩油调戏。 向日葵少女又吼又闹,好不容易下了贼车。 这时候,电话忽然响起,七葵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对向日葵少女说道:“你爸赌博又输了,债主在我们家里,打五千元回家吧!” 向日葵少女“滴”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在人流如织的路上,她边走边抽噎着。 两年后,向日葵少女快要毕业了。 毕业前一个月,她拖着行李去了另一个城市。 在火车上,向日葵少女捧着博尔赫斯的《沙之书》,眼睛却瞟向窗外的天空。 向日葵少女到了另一座城市的另一所大学。 正是炎炎夏日,她站在那所教学楼的门口等了七个小时,汗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浸湿了她白色的长裙。 夜幕降临时,终于有一缕凉风徐徐吹来。 她继续等了四个小时。 夜晚十一点时,她还没等到她想要见到的那人。 看着这一幕,七葵忽然想起曾经在向日葵少女的书上看到的一句摘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在那么多本中,女主角等候男主角,无论等了多久,最后男主角一定会现身,无论他身边是否有另一个女生,女主角总是能见到他。 可是现实残酷得多,向日葵少女连嫉妒羡慕另一个女生的机会也没有,因为她没有见到他一面。 而且随着岁月流逝,她早就失去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有些人,一旦分离,要想重逢,恐怕要耗光几辈子的运气吧。更多的人是一说“再见”,再也不见。 向日葵少女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了她的学校。 当晚,她写完日记,不知不觉将头靠在桌上睡着了。 七葵被放在她的日记本上面,尽管它不愿去窥探她的心事,但无法“闭上眼”的它,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一页日记的内容。 “从高一到大四,从蒙蒙细雨中默默跟随在他身后,到如今去他所在的大学偷偷看他,我以为,只要变得像他一样,富有、阳光、幽默、美丽,就可以得到他的喜欢。为了跨越卑微的我与优秀的他之间的距离,我努力变得与他相似,七年了,我费尽心血,从文静变得活泼,从木讷变得幽默,努力学习,用尽一切手段去赚钱,看他喜欢的电影,听他喜欢的歌,去他去过的地方,为了他对我说喜欢我的那一刻,我埋葬了我所有的过往。可山与海的距离是无法跨越的。到头来,命运给我安排了一出独角戏,连个配角也不给我。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 一个月后,向日葵少女毕业了,七葵随着一大堆书籍,被送给了回收废品的宿舍阿姨,宿舍阿姨又把这些书卖给了旧书回收店。 在犄角旮旯里,七葵度过了很多年不见天日的时光,直到它随同这些书被捐赠到了市图书馆。 在市图书馆,七葵遇到了第三个主人,也是最后一个主人。 他是市图书馆管理员,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人。 在整理旧书时,七葵从书页里掉了出来,老人把它捡了起来。 老人一般都比较恋旧,从七葵陈旧斑驳的身上,可以看到很多时光沉淀的痕迹,所以老人留下了七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五十一章:在魔教的保姆生涯 高大巍峨的渺生殿,位于邈云峰之巅,凰泪湖之旁,是魔教的滥觞地和聚集地,魔教教主非魇血每年七月于此召集教众举行血盟,以征战武林。 而渺生殿地底下,则是用来关押罪徒囚犯的地宫。 地宫中有数百间囚室,其中一间囚室,阴暗,封闭,潮湿,充满腐朽气味,摆放着八张床,以及一个陈旧破烂的桌子。 小风、小月、轻悠、沫沫、七葵、阿棠、小瑜、如冰等人在这里度过了四年。 在这四年里,七葵她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首先面临的是营养不良的问题。 最大的阿棠姐姐才九岁,最小的双胞胎小风、小月才三岁,每天狱卒给她们送来的食物不是饽饽咸菜就是稀饭菜根。 七葵在第三个主人身边读了那么多关于养生的问题,自然清楚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因为营养不均衡而发育不良。 果然,几个月下来,七葵她们全部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 要是能让倪希旖帮忙就好了,七葵无数次这样想道。 但不知是不是非魇血禁止倪希旖来看望她们,七葵一面都没有见着倪希旖。 更不幸的事情是,食物缺乏再加上环境阴冷潮湿,一天夜里轻悠忽然发起了高烧,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其次是心态崩溃。 七葵还好一点,她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十几年,心性自然要坚韧一些。 可其她人都是不满十岁的女孩,就算是阿棠、小瑜和如冰这些大一些的孩子,也不免会由于思念母亲和恐惧现状而精神恍惚战战兢兢,更别说小风、小月、轻悠和沫沫了。 一开始,小风、小月、轻悠、沫沫日日夜夜地哭闹,后来终于不哭了,她们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死寂无比,缺乏一切活力。 而小瑜、阿棠以及如冰看样子虽然好一点,但变得沉默寡言。 最后,是来自外界的威胁。 第二年,阿棠满十岁,魔教教徒奉非魇血之命,准备把她带走,七葵她们死命拽着阿棠的胳膊,不让别人带走她,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阿棠走后,七葵她们痛哭了一场。后来几年,小瑜和如冰也依次年满十岁而被抓走了。 面对营养不良以及心态崩溃的问题,七葵绞尽脑汁地思考解决方案。 七葵心想,只要能离开地宫,她就有办法找到食物。 她的第二个主人曾经看过荒野求生的电视节目,而且她第三个主人喜欢看一些烹饪的书,只要她能找到野菜、野果、野兽,她都可以把它们制作成食物,哪怕是蝗虫也行。 关键问题就是怎么离开地宫。 地宫上面就是渺生殿,渺生殿机关密布,通道迂回复杂,她要是离开了地宫,第一不能走出太远,第二必须在短短时间内回到地宫,不然一定会发现的。 能满足这两个条件,七葵能想出的唯一的办法是挖地洞。 她将这个想法对她的七个姐妹说了,一开始,她的姐妹们对这个方法并不具备丝毫信心。 于是七葵一个人干了起来。 她从自己的睡床上拆了一块木块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木块摔成好几片。 然后她用碎木片尖锐的那一端在地板上戳来戳去。 可地板是以黑色硬石铺成,木片的利角都磨平了,地板还是毫无裂痕。 这个办法暂时难以实施。 针对姐妹们心态崩溃的问题,七葵参照另一个世界大人照顾小孩的经验,决定给她们讲睡前故事。 先是童话故事。 七葵讲完,七双直愣愣的眼睛盯着自己。 “丑小鸭不会被主人抓起来吃掉吗?它怎么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呢?”小风问道。 “皇帝娶那么多皇后,大臣们不会有意见吗?”阿棠问道。 “人偶怎么可能会说话呢?会不会是苗疆巫蛊之术?”小瑜问道。 “若是让我嫁给一只青蛙,他皇子的身份还不够,必须是皇帝,七葵你觉得呢?”沫沫问道。 “公主怎么会长得那么小,是小人国的公主吗?”如冰问道。 “人鱼?是这种的吗?”双胞胎小风和小月从兜里掏出两条跟小拇指差不多大小的咸鱼干,不知道她们珍藏了多久,咸鱼干已经臭气哄哄。然后双胞胎姐妹一齐将咸鱼干摆放在七葵面前。 七葵被七人连连逼问,又被臭气熏到,连忙捂面逃离,第二天,她开始给她们讲鬼故事。 “八个人去登山,其中有一对夫妻。当他们到达山顶时,突然爆发了泥石流,大家四处逃窜。妻子侥幸活了下来,却与她的丈夫失散了。她在山下等啊等,到了第七天早上,终于看到大家都回来了,可是唯独她的丈夫没有回来。大家告诉她,她的丈夫不幸被泥石流埋掉了。他们赶在头七回来,心想丈夫可能会回来找妻子。于是大家把妻子围在中间,到了半夜,妻子的丈夫突然出现了,还混身是血。丈夫一把抓住妻子就往外跑。妻子吓得哇哇大叫,极力挣扎,这时她丈夫告诉她,泥石流把其他人都埋掉了,只有他还活着。你们觉得,妻子应该相信谁?”七葵故意用阴森森的语气问道。 阿棠、如冰、小瑜、沫沫、轻悠、小风、小月面面相觑。 然后,下一刻,猝不及防间,她们“哇”的一声,一齐扑向七葵,七葵脸上扬起慈祥和蔼的笑容,正准备张开怀抱迎接受到惊吓的她们。 谁知,她们在离她身体一步远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七个人同时张牙舞爪,阴森森地冷笑道:“七葵,你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难道你已经发现我们七个早已经不是活人了?” 七葵怔了怔,看着将自己围在中间的七张惨白的脸,吓得“啊”一声钻进了被窝。 七葵发现,这个世界的小孩真难带啊! 既然纯洁的童话故事她们理解不了,邪恶的鬼故事她们又不怕,那她就给她们讲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吧。 结果就是,当七葵把那个世界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讲出来后,她们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但看她的眼神却带了谴责的意味。 七葵忽然觉得自己很蠢,倪希旖就是因为爱情,把非魇血扶持上了魔教教主之位,从而致使她们沦落到这种地步。 此刻她们心中,最反感的就是爱情吧,她怎么能讲爱情故事给她们添堵呢? 于是,七葵垂头丧气地躺回自己的床上。 如此,所有人重新低沉下去。 夜晚,月光透过天窗照在地宫中,七葵看着看着,就不由想到了那个世界的经历。 在那个世界,她不会累不会饿不会冷,每天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地读书。 可现在,她不仅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还要想方设法驱除地宫里沉闷绝望的氛围。真是疲惫啊! 不行,她决不能放弃,即使囚室里的生活再单调无聊,她也要找到有趣的事情去做。 不然,她们即使身体没有死去,心也会提前死去的。 在所有人沉睡时,七葵握紧拳头,眼睛比星星还亮。 “我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五十二章:武功秘籍 在地宫囚室中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八个女孩每天宛如死尸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天窗外面的蓝天。 只有到了饭点时才会爬起来,去门口领取当天的食物。 囚室的守门人是个胡子拉渣的怪老头,皮肤黑得宛如木炭,穿得破破烂烂,腰间挂着一把破剑。 轻悠每次从他那里领取食物时都是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后来干脆躺在床上,让阿棠或者如冰帮她领。 对比柔婉的阿棠,内敛的如冰,羞涩的小瑜,呆萌的沫沫,乖巧的小风,活泼的小月,以及清灵的七葵,轻悠是所有女孩中脾气最不好的一个,但却是最漂亮的一个,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头发乌黑亮丽,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纵使是身处囚室,穿着灰色囚衣,也难以掩盖她的丽质。 若是长大成人,必定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她的母亲是倪柳云生前最宠幸的女子,所以可想而知,轻悠平日里过的日子有多好。 现在突然沦落为十天洗一次澡、每天吃咸菜饽饽、脏兮兮地躺在小木床上的囚犯,她觉得人生简直是糟糕透顶了。 所以,她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其她女孩女孩身上,不是对阿棠、小瑜颐指气使,就是对小风小月以及沫沫恶声恶气。 例如,沫沫的床铺离她最近,有一次沫沫做梦梦到了娘亲,爬到轻悠的床上,以为轻悠是她娘,所以双手双脚地缠在她身上。 第二天,所有人被一阵哇哇大哭声吵醒,原来是轻悠早上醒来看到沫沫,一把把她扔床底下了。 对七葵,轻悠更是厌恶至极。 原因是七葵俨然已经成为双胞胎姐妹小风小月以及沫沫这三个小孩的保姆,不仅晚上要讲故事哄她们入睡,还带着她们在囚室里玩游戏。 阿棠、小瑜以及如冰闲来无事,倒是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可轻悠却忍受不了这种吵闹。 终于有一天,她“嘭”的一声跳下床,来到七葵的床边,揪起她脸颊上少得可怜的肉,使劲往两边拉扯,还一边骂道:“你再给我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她平日里与倪柳云这个大魔头相处的时间仅次于她们的大哥二哥和十三姐倪希旖,所以倪柳云的残暴她学得蛮像。 七葵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好疼啊!轻悠看着瘦弱无比,想不到力气这么大。 阿棠、小瑜和如冰三个较大的孩子连忙冲过去拉开轻悠,沫沫和双胞胎姐妹则吓得呆在原地。 轻悠气呼呼地回到她自己的床上了。 七葵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心想,好可怕,原来这个世界的小孩都这么凶的。 这件事之后,七葵给小风小月以及沫沫她们讲故事时都是躲到囚室角落里,轻声细语地讲。 然而,一晚临睡前,当七葵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给小风、小月和沫沫讲一个关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的故事时,双胞胎姐妹小风小月和沫沫听到激动之处,突然兴奋地为七葵鼓起掌来。 七葵怔住,下意识看向轻悠。 果见轻悠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眼神宛如要杀人一般。 七葵暗叫不好,连忙以飞快的速度把双胞胎姐妹和沫沫抱回到她们自己的床上。 轻悠缓缓地走下床,又缓缓地来到七葵床边。 对于七葵而言,无异于魔鬼降临人间。 七葵连忙双手并用地护住头,然后,一顿劈天盖地的猛揍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棠等人想要上前阻止,但看了看自己身上被轻悠打出来的淤青,还是没有勇气上前。 最后,轻悠停止了暴力行为,七葵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样子楚楚可怜。 她在另一个世界从来没有经历过痛感,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怕痛。 轻悠打完后,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她依然站在七葵的床边,只见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本没有封面的破书扔给七葵。 七葵不解地接过破书。 “你不是要去挖地洞吗?有本事把这本秘籍里的武功练出来,那样你就能够挖地洞了!看你挖地洞都比听你胡说八道要好太多!” 七葵听完,对轻悠的怨气一扫而空,简直对她感恩戴德起来。这本武功秘籍一定是轻悠从倪柳云那里得来的,里面的武功应该很厉害吧。 她曾经在第一个主人那里看过一个视频,一个江湖绝世高手徒手把一块巨石劈成两半,而且看起来轻松无比,要是她七葵也能达到那种境界,挖地洞就不成问题了。 想到这,她激动地搂住轻悠的脖子,在轻悠左脸颊上“吧嗒”一声吻了一下。 轻悠被七葵这么一吻,脸上突然飞出两道红霞,她凶巴巴地瞪了七葵一眼,急匆匆地回到自己床上去了。 七葵说道:“我们一起练这个武功吧!到时候我们八人组成魔教八怪,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双胞胎小风小月和沫沫拍手叫好:“我们要和七葵姐姐组成魔教八怪!” 她们三人果然是七葵的坚定拥护者。 轻悠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嘲讽地对七葵说道:“忘了问你,你认识秘籍上的字吗?” 七葵现在的身体年龄是六岁,估计她娘亲还来不及教她识字吧。 而轻悠才五岁,虽然认识一些字,也理解不了武功秘籍的内容,这就是她为何要把秘籍给七葵的原因。 她纯粹是为了看七葵希望升起又破灭的样子。 谁知七葵却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说道:“认得认得!” 七葵热切的目光投向阿棠、如冰和小瑜。 “阿棠姐姐,如冰姐姐,小瑜姐姐,轻悠,我们一起练武功好不好?” 阿棠面容带着忧愁:“七葵,我明年就满十岁了。” 她的意思是她没有多少时间去练这武功,若满十岁,她就会被魔教的人抓去为奴为妓。 如冰和小瑜对视一眼,也对七葵摇摇头。 “没用的,七葵。”她们齐声说道。 轻悠嗤笑了一声,说道:“七葵姐姐,你也六岁了,仅仅四年时间,你也就只能挖一挖地洞而已。” 想要逃出去,难如登天。 七葵还想再劝,却见她们躺在床上假装要睡觉了,于是七葵沮丧地低下了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五十三章:该死的罪恶 小风小月以及沫沫还小,于是七葵只能自己一个人每天抽出时间钻研武功秘籍,不过或许她真有点武学天赋,过了一年,她床底下那块每天被她拍几百次的厚石板,终于裂出一道缝隙,她把厚石板的碎片搬开后,看到了厚石板下稀松的泥土。 然而,武功秘籍刚刚练到一半,七葵就发现自己被武功秘籍的作者狠狠地坑了一把。 在秘籍的第七十三页,忽然出现了一段潦草无比的字迹。 “古往今来,痴男怨女,莫不是结局凄惨。故笔者编写这本《戒情经》,以警醒世人,莫要耽于情爱。因此,练此功者,必须绝情弃爱,否则经脉寸断而死,亦不可中途放弃,否则一生不可再练武功。不是笔者夸大,此功速成,一旦练成,可傲世武林,笔者万分期待武林新星升起的那一天。” 很多年后,七葵遇到武功秘籍的作者,气呼呼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写这么一本害人的秘籍,谁知那个作者一脸震惊,看傻子似的看着七葵:“这你都信?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嗯?” 七葵当然会相信,这都要怪她被另一个世界的武侠给荼毒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姑且回到现在,话说七葵日日钻研武功秘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天,又到了她们洗浴的日子。 七葵她们被关在囚室,食物皆是外面的人送进来又端走的,而她们若要如厕,就直接在囚室角落的马桶里解决,每天早上会有一个女教徒来更换马桶。 但她们还是有机会离开囚室的,那就是每过十天,她们都会被一名女教徒带去浴池里洗一次澡。 洗澡这天,是八个女孩最高兴的一天,毕竟没有哪个女孩不爱干净,况且还可以短暂地离开囚室。 这天,守门老头打开囚室大门,一个着紫衣覆黑纱的女子抱着一捧衣服站在门口,阿棠走在最前面,带着七葵她们跟在女教徒身后。 绕过曲折交错的地道时,七葵乌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努力地想要记住这些通道,为以后的逃跑做好准备。 因此,她走得极慢,本来她是走在轻悠前面的,此刻却落到双胞胎姐妹后面去了。 轻悠回头看着七葵,表情呈现出一丝怒气,只是她那张稚嫩娇艳得宛如粉团子一般的小脸实在配不上这种大人的表情,因此使她看起来格外可爱。 她对七葵怒斥道:“七葵!排队!” 七葵愣了愣,摆摆手:“不必了,随便站就行。”不必非按年龄排队走路吧! 谁知轻悠对此十分执着,非得七葵站回原位。 轻悠一定是处女座! 只见她郑重其事地对沫沫和双胞胎姐妹命令道:“不许动!” 沫沫和双胞胎姐妹本来如同小木偶般低头向前走着,此刻无比迷惘地抬头看向轻悠。 轻悠在沫沫她们停下来后,硬是把走在最后面的七葵拽了回来。 然后,轻悠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继续走吧!” 期间要是七葵不小心走歪了,在她身后的轻悠就会举起小粉拳捶她一下。 七葵:“……” 于是,七葵她们排成一条笔直的队伍向浴室走去。 最终,她们停在了一扇石门面前。 守门人看见她们,拿着钥匙打开了大门。 一个巨大的水池印入眼帘,蒸腾的水雾弥漫在这间浴室中,这间浴室与地宫中其它囚室的构造其实差不多,只是,更大更明亮,还有专门放置衣物的屏风和几张石桌。 阿棠带着七个妹妹刚走进去,大门便在身后轰隆一声关上了。 女教徒站在一旁,看着阿棠她们脱衣沐浴,表情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小瑜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只见一个脸上布满刀疤的粗壮男子忽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阿棠和如冰吓得面色惨白,赶紧穿上衣服,离刀疤男子最近的小瑜直接惊呼着跳入水中。 沫沫和小风小月拽着七葵的大腿和胳膊瑟瑟发抖,七葵现在一步都走不动。而轻悠则躲在石桌身后。 女教徒看见刀疤男子,欣喜万分地走上前,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显得无比亲昵。 女教徒搂着刀疤男子的脖子娇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刀疤男子听闻此言,笑了笑,不怀好意地扫了阿棠她们八人一圈,说道:“我怎么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女教徒撇撇嘴,有些埋怨地说道:“我已经把她们带来了,你随便挑一个吧!” 阿棠她们听闻此言,顿时面无血色,浑身发冷。 七葵慌张地把沫沫和小风小月抱在怀里,她知道有一种人对幼童有一种极其恶心的特殊癖好,难道今天不幸被她们遇到了? 女教徒轻轻地捶了一下刀疤男子的胸膛,却被他的手握住:“死鬼,难道我还满足不了你么?这些小孩牙都没长齐,你就这么没眼光?” 刀疤男子在女教徒洁白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你不懂,小有小的好处,咱们教主被前任教主带回渺生殿时,不也才八岁吗?” 眼看女教徒的脸色沉了下去,刀疤男子忙安抚道:“当然,我只是想要试试前任教主的女儿是什么滋味,她们当然不及你这么风情万种!” 女教徒脸色缓和了一下,但还是一把推开他:“你不用在这对我甜言蜜语,反正你已经进来了,我还能阻止你对她们怎样不成?” 女教徒不带丝毫怜悯的眼神看向阿棠她们,冷冷地说道:“不过,你可别把她们伤得太重,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被人发现又怎样?不会有人帮她们的,她们那个姐姐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 说完,他充满的眼神从阿棠身上移到轻悠身上。 “这些个个都是美人胚子啊!”刀疤男子忍不住赞叹道。 “赶紧挑一个!”看见刀疤男子的眼神,女教徒不耐烦地说道。 “我要她!”刀疤男子指向七葵的方向。 七葵愣愣地回过头,看见她身后的轻悠美目圆瞪,本鲜红如樱的嘴唇此刻苍白如纸。 刀疤男子掠过七葵、沫沫和小风小月,径自走向轻悠。 轻悠看见刀疤男子,像看见地狱恶鬼一般骇然,她大脑一片空白,双腿沉重得难以移动一步,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刀疤男子朝她走过来。 直到刀疤男子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脸时,她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叫喊,满屋子乱窜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遗君之铃》正文 第五十四章:反转 整个浴室回荡着轻悠凄厉的哀嚎和阿棠她们惨烈的哭声。 女教徒却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仿佛觉得刀疤男子追逐轻悠的场面格外有趣。 轻悠绕着浴池不断地奔跑着,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叫喊:“救我!救我!救我!”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来求救。那声音悲惨无比,闻者落泪。 然而刀疤男子却一脸轻松地追赶着她,还发出“咯咯咯”的淫笑声。 七葵带着沫沫和小风小月来到阿棠和如冰面前,小瑜也从水里爬了上来,裹紧湿漉漉的衣服蹲在阿棠身旁抽噎着。 七葵一边安抚着吓得泪水哗哗直流的沫沫和小风,一边看着被追赶得狼狈哭嚎的轻悠。 此刻她的心中无比难受,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心脏一般。 她埋怨自己无能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轻悠受到欺侮。 魔教教主的其她女儿,那些沦为贱妓的女儿,不也是这样被一点点毁掉的吗? 她们虽然因为年幼,暂时被关押起来,但总有一天,这些不幸也会降临到她们身上。 但轻悠,却因为生得过于貌美,而比她们提前遭遇了这种不幸。 她们有什么错? 她们的母亲被掳掠而来,遭到了倪柳云的奸污,难道她们就要因为身体里留着倪柳云的鲜血,跟她们母亲一样面临被人奸污的命运吗? 七葵双眼通红,攥紧拳头。她艰难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不能让轻悠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即使最后她救不了轻悠,她也要让轻悠知道,轻悠不是孤苦无依的,还是有人跟这些魔教的人不一样的,那就是她的姐妹们,她的姐妹们愿意和她同甘共苦。 所以,她必须得站出去! 七葵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后,把沫沫和小风小月拽紧自己衣袖的双手拿开,将沫沫她们放到阿棠等人怀中,然后快速地跑向了轻悠。 “七葵!”阿棠小瑜以及如冰看见这一幕尖叫出声。 轻悠看见奔跑过来的七葵,宛如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此刻的头发乱糟糟的,手臂上全是擦伤的血渍,脸上也挂着泪珠,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飞速地冲到七葵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七葵回抱住轻悠,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了轻悠身体剧烈的颤抖以及急促的呼吸。 刀疤男子皱着眉走上前,不耐烦地打量着七葵,拎起轻悠的衣领,想要把轻悠拖走。 “松开!” 然而,七葵的手紧紧抱着轻悠,轻悠的手也紧紧抱着七葵,两人就像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任是刀疤男子如何用力,也难以将她们分开。 除非把她们的手折断。 刀疤男子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折断她们的手时,七葵恶狠狠地瞪着刀疤男子,说道:“你不过是教主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走狗,我们却是前任教主的女儿,教主夫人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就算是沦为囚犯,我们的生与死也比你有价值千百遍,你要是敢伤害轻悠,我不做别的,立刻触柱而亡,那么,即使轻悠受到侮辱的事情在你和那个女人的遮掩下传不出去,但我自尽而亡的消息必定可以传到教主耳中。毕竟死了一个重要囚犯,想必教主很乐意把两个无关紧要的教徒处死,以平息他夫人的滔天怒火吧!” 刀疤男子被震慑住了,他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女孩竟然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这么一大段威胁的话来,而且她眼中的杀意是那么浓厚。 他差点要误会站在面前的女孩是一个成人了。 他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眼七葵。 七葵很美,虽然比不上阿棠和轻悠那种能让人一眼倾心的美,但仔细观察后,会发现她的美有一股压抑住的强大力量,就像一朵封冻在冰晶里的盛世名花,让人看见忍不住想要释放或者摧毁这种力量。 趁刀疤男子怔愣之际,七葵给阿棠她们投去一个眼神。 阿棠等人立刻反应过来,停止了哭泣。 阿棠说道:“七葵,我们跟你一样,要是轻悠被欺侮了,我们也去自尽。” “别怕!轻悠,七葵,姐姐陪你们!”小瑜和如冰亦说道。 沫沫和小风小月有样学样地说道:“陪着七葵和轻悠!” 女教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刀疤男子看了眼七葵和轻悠,再看了眼阿棠如冰她们,不禁怒火冲天。 他左右手分别掐住七葵和轻悠的脖子,怒喝道:“贱人,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 轻悠和七葵满脸通红,差点窒息,但她们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彼此。 这时,阿棠她们带着沫沫和小风小月,来到刀疤男子面前,当着他的面跳下浴池中。 然后阿棠带头,将脑袋沉入水中,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不放过她们两个,我们姐妹就淹死在这。” 沫沫和小风小月还小,浴池里的水比她们还高,是阿棠、如冰和小瑜一人抱一个。阿棠沉入水中后,小瑜和如冰也沉入水中。 如果她们淹死了,被她们抱着的沫沫、小风和小月也会沉入水底 刀疤男子脸色极其难看,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他掐住七葵和轻悠的双手不由加大了力度。 眼见他手下的轻悠和七葵就要昏死过去,那个女教徒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刀疤男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女教徒,手下的力道松了松。 “你再不放下你的脏手,我就要砍掉它们了。”女教徒亮出一把匕首,缓缓地走向刀疤男子。 刀疤男子蹙眉:“你什么意思?” “你还搞不懂吗?”女教徒嘲讽地看着刀疤男子,“我根本不是你这边的人,你要伤害的这些女孩,可是我奉主人之命要守护的人呢!” “你……你哄骗我?你是倪希旖的人?” “看来你还不是特别蠢,没错,我奉倪希旖之命,在地宫中保护这些女孩,谁知你不知好歹,竟想买通我来到浴室欺侮她们。” “可你刚刚分明不打算出手救她们。”刀疤男子质疑道。 “我只是想看看她们姐妹之间是否有情有义罢了。现在看明白了,就没必要留着你了。”女教徒说完,扬起了手中的匕首,迅速刺向刀疤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