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细水长流》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一个女孩名叫红枣 似乎上一刻,还在四季恒温的办公室里敲电脑,手指尖还残留着按键弹起时的触感,然而待到下一刻睁开眼,抬起手,红枣看到自己手心里撰着的却仅是一把破旧的蒲扇。 所以,红枣想,我刚刚是又梦见了前世 俗话说“男记三,女记四”。六岁的红枣自打记事起便即有一种自己今生是前世yvette转世的荒谬认知。 前世、今生、转世这几个词,是红枣这世界婆婆媳妇们的口头禅,比如“前世的讨债鬼啊,今生转世讨债来的啊”……而这几个词搁yvette那一世则叫“穿越”、“重生”,使用范围一般仅限于小说和ip电视。嗯,卫星电视上不了,因为,不科学。 yvette的那个世界是科学的世界。 科学啊,当红枣躺在炕上正看着头顶的砖瓦屋顶的灰白纹路畅想那个世界里办公室白色天花板上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凉风时,忽地听到一声尖呼:“这都什么辰光了,都还没出来干活” 吆喝的是红枣的继祖母李于氏。 红枣的爷爷,李高地前后娶了两房媳妇,陈氏和于氏,生养大了三子两女。 五个孩子中红枣的爹,李满囤,和她大姑陈李氏,是她爷,李高地的长子长女,均由原配所出。次子李满仓,幼子李满园和小女儿钱李氏则都出于于氏。 这世人极其看重子孙。这于氏于李家不止有誕育之功,还帮忙养大了短命原配陈氏留下来的一儿一女,将其男婚女嫁,所以极得李高地的看重:现不止掌着家中钱柜的钥匙,还管着一家子的吃穿和女人们的劳作。 于氏自身原就勤劳,加上现管着家,这眼里便即最见不得子孙的懒惰。 现眼瞅着日头都要越过房子往西边去了,而管着家中打草喂猪的王氏还却窝在自个房里纹丝不动,于氏不禁就有些着急上火,心中暗恨:这王氏可是越来越懒了。 若是往常,于氏早就去拍门叫人了,但因念着这几天家中的大事,今日便即忍着脾性,坐到了现在。 “娘,”红枣的三婶李任氏闻声捏着棉条挺着刚刚显怀的肚子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我和二嫂都在呢。” “现金凤会纺线了,这棉条捻起来快。我和二嫂得闲便轧点棉花。” 男耕女织的农业社会,纺织是农户收入的重要来源。比如李家有十五亩水田和十七亩旱田。这十五亩水田,不用说,现都种着水稻。而十七亩旱田,则除了种了八亩玉米,五亩红薯做口粮外便即全种了棉花。 一亩棉花平均能收六十斤籽棉,然后可以加工成三十斤皮棉。市场上,一斤皮棉六十文,这三十斤皮棉,便即值银一两八,几乎与水田的收益相当。而待家中女眷将皮棉织成布匹––三十斤棉能成三匹布,这一匹布一两银,这便就是三两银。对比一亩水田一两八的出息,这一亩棉田就能多出息一两二钱银子,这四亩地可就是四两八钱银子,都能添亩下等田了。 是个人都知道棉田出息大,都恨不能将旱地都种上棉花,然后拿赚得的银子买口粮。只可惜织布除了棉花还需要织机,而一台机造价高昂,足要十六两银。且织布还需要劳力,现李家能织布的只于氏和她的二儿媳妇赵氏、三儿媳妇任氏三人––她三,歇人不歇机,轮换织布,一个月也不过堪堪一匹布。至于大儿媳妇王氏,她不行。她山里的出身,连纺纱都尚且不会,更遑论织布了。 所以,即便棉花田出息大,但时至今日,李家便还只一张织机和四亩棉田。 因为会纺织,能为家族增加出息,所以郭氏、钱氏甫一进门,便即都压过了先进门的王氏––王氏不会织布,便即只能干家里类似煮猪食,扫猪圈,养鸡,种菜一类的脏活,而她俩则只管轮换着织布、做饭,以及生孩子。 是的,生孩子。二媳妇郭氏和王氏同一年进门,便即就先王氏生了李家的长孙李贵雨,长孙女李玉凤,然后又再接再厉的生了次子李贵祥,三子李贵吉––她以三子一女的绝对优势完全彻底地碾压了进门十二年只生了红枣一个女娃的大嫂李王氏。 三媳妇李钱氏进门也是一举得男,然后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加上现今肚子里还揣着的一个,便即越发凹显得大房一脉的清冷寥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的压力似山一般压在李满囤,李王氏的头顶上,几乎将他们压成尘埃。 不同于被无后压垮精神的父母,有上一世职场冲锋陷阵记忆的红枣,则以另一个角度分析解读着这场由继祖母李于氏精心策了十几年的宅斗大戏:不管先前于氏面子情上如何贤良,只她一直枉顾继子李满囤大她亲子李满仓五岁的事实,硬压着两人同一年成亲,红枣便即就知道这便宜来的祖母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这个重嫡论长的宗族社会里,李满囤作为长子生就享有家族产业七成的继承权--这可叫一向要强的于氏如何甘心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只得三成家财的未来 于是,于氏便即在李满囤的婚事上大作文章。首先,在媳妇的人选,她给李满囤选的是深山里家中无地且没娘教导的王氏,给李满仓说的却是同村门当户对有娘有兄弟的郭氏。其次,于氏让两个媳妇前后脚进门,利用村里对两人嫁妆差异的议论来削王氏的脸,使她郭氏跟前抬不起头。接着于氏通过家中派活,故意地让郭氏展露厨艺和织布技巧,使王氏愈加自卑,从此对婆婆,妯娌处处退让,忍气吞声包揽了家中女眷打草喂猪,种菜养鸡等所有重活。 子曰:“不教而诛是谓虐”。于氏如此虐待王氏,不止精神还有肉体,红枣以为,王氏至今没疯,没抑郁,甚至还想着生儿子逆袭回来,这精神,也不是一般的强大。 难道说,红枣琢磨,这世界也是和前世一样,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于氏如此苦心积虑,所谓的不过是一份“长孙田”。 所谓长孙田,就是分家时,长孙可以以爷爷小儿子的份额参与分家。这具体到李家的表象就是:如果长孙在大房,那么分家时大房可得八成,二房三房各得一成;现在长孙在二房,那么分家时,大房得七成二房得两成,三房还是一成。 所以,于氏计划十来年,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多分一成 算清楚了帐,红枣不觉心生鄙夷:就老李家这种平素只两顿还一干一稀,农忙才有两干一稀三顿饭的人家,不说一起使力吃饱,竟然还有闲心搞内斗,也是没谁了。于氏,这心胸眼界,与她的手段相比,可是差远了。 听到屋外的动静,一直埋头打草鞋的王氏,放下手里的活,探头先看了看窗户外的日头,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家里养了三头猪,一头猪一天需要十来斤猪草,三头猪便即就要五十斤。五十斤草割回来,还只是个开始,后续还要清洗、铡碎、烧煮、喂食和打扫。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若非上年年底红枣在家里杀年猪时稚声问她:"娘,二婶,三婶织布卖钱,奶奶都给私房,你每天喂猪,这猪卖了钱,奶奶不给你私房" 王氏再想不到自己打草喂猪也是家里的出息,且出息还盖过了两个妯娌。 原来,织布,即便,还没胆气跟于氏要钱,但也不碍王氏私底下的志气,她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计,她一个人做的活计便即顶了她们三个。 确认自己不是无用之人,王氏再干活,就不再似先前一般拼命––她能挣钱,她现比郭氏差的只是儿子,而不是活计。而养儿子需要好身体,她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生儿子。 拿起自己自制的竹筒,王氏悄没声息地去了厨房。 厨房没人。王氏便即从灶上躺罐里舀了温水,注进竹筒,然后又防备地四下扫了扫,方从盐罐里捏了一点盐加进竹筒,摇匀后方斜挎在身上出了门。 天热,出汗多,早上一趟猪食喂完,身上的衣服汗得都能拧出水来。此时若不及时换下衣服,那么不久,这衣服的前胸后背就能析出盐来。 为此红枣还曾心疼的哭过一场,学着于氏端糖水招待农忙时来家帮忙的女婿,拿盐当糖加到水里端给她喝。 她不忍负了孩子的好意,加上水也不是很咸,便即就闭眼喝了。结果,没想到,她喝了几天盐水后,先前每到傍晚就累得打颤的腿颤少了。王氏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她知道盐吃了长力气,却不知道还能治腿颤但自那以后,她以后再出门打草,就会记得给带的水里加点盐。 其实,红枣起初的本意是要给王氏弄个低配版的运动功能饮料–糖盐水,但可惜,白糖为于氏锁在了上房,所以,红枣只得退而求其次地给王氏弄了点生理盐水。 这李家,可真穷啊,连个白糖都要上锁。红枣叹息着挎上小竹篮,跟着灌水回来的王氏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我在林地种生姜 我在林地种生姜 李家所在的高庄村建村历史不过五十余年。其百十来户村民多是当年水荒时逃难的难民,所以不同于一般单一家族兴起的村落––一个村的祖上都是一家人,遇到事有族长出面调协。以致,某一年,村民还为了抢占所谓的风水宝地,发生恶性群体斗殴事件,伤了好几条性命,以致惊动了县太爷。 县太爷有文化,审理案子时,除了将首犯伏法后,还将相关两户人给分迁到其他村。 对于那块风水宝地,县太爷也妥善处置。他将那块地的中央单独圈出来,然后四周的土地按照一块一亩的大小,分成八块后,以一块地八两的价格卖给争地的人家。接着再拿着卖地得来的六十四两银子给死了人还要迁户的两家人做了补偿,一家给了二十二两。最后则用余下的二十两银子,在中间留下的那块地上,打了口井,修了个磨坊,给全村人共用。 对于县太爷的处置,不说村里人是如何心服,只说红枣听说此事后,也一改先前影视剧里县太爷一脸奸诈,鱼肉百姓的印象,重新审视士族––这个世界的知识分子阶层的作用。 得人心的处置影响是深远的。总之,自那以后,村里一改先前无偿得宅基地的约定俗成,统一了新的分地规矩:新落户的人家需以六两银的价格购地,村里老户分出来的子孙买宅基地,则折半,三两银。 买地得来的的银子交里正管理,用于村里路桥、磨坊、晒场等公用设施的建设。 因为朝廷规定,村里的里正由田地最多的十户轮流担任,然后三年一轮,所以即便没有前世的政府账户公开制度,但也不存在里正的一手遮天。 这些年,村里人尝了卖地的好处,便即越发严格了宅基地的规矩:分配的每一块宅基地都是方方正正的一亩地,地与地之间,前后左右的间隔都留足六尺的通道,邻里间谁也碍不着谁,谁也别想占谁便宜––这便就不知绝了多少的纠纷口舌。 经过那一年知县大人的划地运动,如今这村里的地,连带上面的草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割。所以一般王氏打猪草的地方除了自家田地,便只剩村里公用的河岸。 高庄村有两条河。村南的那条东西向的大河,叫洪河,村东一条南北流向的小河叫细水。细水和洪河的汇集处,有一座石桥,叫高桥,这便是高庄村的村口。 洪河,是条界河,河北归高庄村,河南则是谢家玗––据说,整一个村的人都姓谢。 细水则是高庄村的主要生产生活用河。细水的河东是村人的水田,河西,则是村人的住地。这些年为了方便村人过河去对岸干活,村里特意在细水上修了两架能走牛车的石桥,至于村民自修的土桥,更是林林总总,有数十之数。 因为走的人多,细水两岸都是大路,连带的这部分河岸都是共用。 王氏平素都在细水河岸割草。 离河还远,王氏便即就听到前方喧嚣的人声。现近六月,天气炎热,村里的半大小子无事的多半都在河里戏水摸鱼。 王氏素知村里风俗,闻声,立领了红枣转向了后山。男女有别,红枣已经六岁,眼见也要说人家了。 红枣不知她娘的思虑,见她娘改主意,也不以为意,横竖她是出来放风的,根本无所谓去那里。 后山说是山,其实并不高耸。高庄村西北两面连绵的这一片,没一处高过红枣前世印象里的二十层楼,也就是六十米。所以,这所谓的山,其实只是一片丘陵而已。 高庄村的这片丘陵,虽说不高,但地表土层下覆盖的却都是实打实的岩石,且越往山顶石头越多。此外,山上除了夏天的雨水,并没有其他水源,所以这山腰以上极不适合种地。于是,这后山便即就成了村里的坟地。 仿着活人住的宅基地,这后山的每个向阳峰头也被村里作价一两卖给村人做坟地。 这世人重后嗣是因为更重祖宗,所以这近村的山头现差不多都已有了主。 李家因来的早,在村里统一卖地之前就来了,所以,早早的就占下了一整片山岗:其中山顶做坟地,山腰建宗祠,山脚则分划成片––按人头分给族里每一个年过六岁的男孙,供他们以后婚嫁时造房置家什,以及平素的烧柴取暖之用。 这林地属于宗族,是祖宗余荫,不算个人私产,即得地的人只有使用权,没有继承权––过世后得将地还到族里去。由族里再分配给新出生的子孙。 红枣的爹李满囤作为李家人在这后山自然也有这么一块林地。其大小,据说也是族里统一规划的,一亩整。 李满囤的这块地,原先都长着杉树。然后,十三年前为了盖房结婚,伐了一大半,后补种时,想着婚后将有孩子,便即挑常见的桃、梨、枣之类的果树载了十来棵。果树离不开光照,所以,后补的杉树便只地的外围种了两行,地中心部分便即只长着果树和一些编筐用的荆条以及猪吃的菜草。而待红枣五岁后能挎着篮子,提着小锹挖野菜后,这地里便即又添了新的花样。 事情的起始是红枣趁她奶奶于氏种生姜的功夫,将几块姜自家里摸出来种在了杉树下。这事,王氏起先并不知道,不然,借王氏胆子,她也不敢动家里的生姜––王氏对于生姜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于三弟妹钱氏。钱氏的哥哥钱多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他在钱氏做月子的时候送给钱氏一包姜。当时于氏正好有些鼻塞发寒,喷嚏要打不打,整个人难受得厉害。钱氏听说婆婆受凉,便即将自己正喝的加了姜片的红糖水孝敬了于氏。于氏喝了姜茶,立觉五脏六腑的慰帖––至此,生姜在李家一战成名,成了于氏的心头好:于氏每觉受凉便即就要喝姜茶。 生姜虽好,但只城里的杂货铺有卖,而且价值不菲,一斤要20文钱,都赶上一尺布的钱了。于是,在于氏听说城里的姜是邻县的人种植的后,便即突发奇想,想自己种姜赚钱。 因为姜贵,于氏将姜种得格外仔细,她把姜种在瓦盆里,每天搬进搬出追赶日头,看得比自己的孙子还精贵。要知道孙子有四个,姜可只有这一盆,值好几文呢。 可惜,世间的事不是有付出就有回报。于氏的姜每每抽了芽,长这么几片叶子后就会烂根(红枣提示:水浇多了)让于氏血本无归。偏于氏性子执拗,屡败屡战,乐此不疲(红枣提示:又一个偏执狂)。 这种情况下,无怪王氏一开始没认出杉树下杂草一样的姜苗。 王氏第一次注意到姜是因为看到了姜花 。白色的,似蝴蝶一样轻盈的花朵在晚霞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清雅提神的芳香。王氏一眼就爱上了姜花。她想摘一朵仔细看看,结果看到了根下方长出地面的生姜。 知道女儿偷拿婆母姜的一刻,王氏是恐慌的,她甚至想将女儿种的姜交给婆母以将功折罪。可待下一刻,她听到女儿跟她说:"娘,你吃,生弟弟!"时,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她这辈子活得太苦–少时家穷,吃不饱,亏了身子,月事不调,以致至今生不出儿子,带累得男人人前都抬不起头。 几乎毫不犹豫的,王氏听从了女儿的建议,甚至,她为了遮掩地里五彩缤纷的姜花,还去细河岸移了一些相似的野花来做遮掩。 王氏的地下工作非常成功,于是,这一年的秋天,她收获了近三十斤的姜。王氏非常高兴,可待她准备喝姜茶时,她才想起她没有红糖。 王氏向丈夫李满囤坦白了她的计划––留十斤姜,做种和自家吃,其余的卖掉,买红糖。 出于对儿子的期盼,李满囤轻而易举的同意了王氏的建议。他乘着进城卖草鞋的机会把姜卖给了药铺––三弟妹的娘家兄弟每每在县里杂货铺进货,认识掌柜的,而药铺,则因庄户人家普遍贫穷,故在这儿,不容易撞到熟人。 与生姜一起被药铺收购的还有王氏自河边挖回来的野花的根球–这些王氏起姜时顺带挖出来的蒜头一样的玩意。 本着万一县里有人识货的想法,李满囤把这十来斤不知名的东西给药铺掌柜的瞧了瞧,结果掌柜一见便即大喜,说这百合五文一斤,有多少他收多少。 这假蒜头真能换钱,还叫什么百合?李满囤此前只听说过百年好合,还是第一次知道世间真的有这种植物叫百合,而且就长在村里的河塘边上。 李满囤拿卖姜和百合所得的300多钱买了红糖,梦游般回到了家,将东西一股脑交给了王氏。 王氏头一次触摸整串的铜钱,一时间也是魂不守舍。 只红枣打开她爹买的红糖包瞧了瞧,然后表示了不满:"爹,我的呢?" 经过前世职场各种上弹下压洗礼的红枣找他爹要礼物要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回过神来李满囤刚想说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红糖,转即想起侄子侄女常吃的舅家送来的糕点,不觉有些心酸,缓声道:"下次给你买。" 李满囤说话算话,次日起便即让王氏以打猪草的名义,把河边荒洪河和细水两条河岸的百合分批收了回来,前后收了足有千斤之多。收来的百合藏在林地里,然后再由李满囤寻机会偷卖进城。 高庄村离县城只十里,李满囤来回一趟也不过只要花用一个时辰。 由此,来回几趟,李满囤赶去岁冬至前攒了足足五吊大钱。嗯,其他下剩的钱,都给红枣买桃酥和草纸花用掉了。 五吊钱,李满囤、王氏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以致他俩因忙着算账数钱而忽略了女儿拿钱擦屁股这件败家行径。 同样的,红枣在用上了草纸后,也选择性无视了自家父母这对没见过世面的庄户夫妇搁炕上数钱的邋遢和寒碜。 不批评,不抱怨,相互尊重,求同存异,红枣感觉自己还能再和自家父母同舟共济五百年。 经过一冬红糖姜茶的补养,王氏的月事虽还不正常,但整个人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一开春,王氏便以极大的热情在林地里种下了姜,然后差不多每一天都会来林地看姜的长势。 不过,河边的百合今年去稀疏得厉害,王氏一瞧就知道去年挖百合给挖狠了,得好好养几年才能再挖。心里暗道可惜,可也无可奈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有儿子才有公理 有儿子才有公理 王氏没想到在林地里看到李满囤。这是李家父子地里做活的时间。所以,当王氏看到李满囤抱头蹲在杉树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心中一跳:完了,家里人知道他们私下藏钱了。 红枣看到李满囤也是一惊,但她没有王氏的心虚,而是直言问相问:“爹,你怎么来了” 闻言,李满囤抬起了头,然后红枣便即看到了李满囤的眼泪。 啊?这下红枣也懵住了。毕竟两世,红枣都还没在现实里见过大男人哭。好吧,李满囤,因营养不良,是个二等残废,目测身高绝不超过一米七,当不得大男人这个称呼。但毕竟是三十五岁的成年人的眼泪,所以红枣在回过神后,也觉得眼里有些发酸。 “爹,到底咋了”红枣问她爹。 “爹,呃,你爷,你爷说分家。” 李满囤再一次痛苦地低了头。 李满囤为人虽然老实忠厚,但并不呆傻。先前他总以为自己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大部分家业,所以万事合该多做一点。 在先前没有儿子的时候,他还动过从二房过继一个侄子的心思。按他的想法,他得祖上传下来的七成家财,但家里的现银浮财则由两个弟弟平分,这样算下来,也跟他不差什么。 即便去岁瞒着家人攒了五吊钱,李满囤想的也是王氏没得娘家走动,只好自己手里存点钱,给王氏补补身子,好给他生个儿子。 毕竟两个弟妹的私房说起来是娘家送来的,但若没得家中给的回礼,他们娘家又怎肯十年如一的贴补 所以不说这么多年来的人情走动,只说一年三节的节礼,算下来就有六七两之多。总之,依照李满囤的逻辑,他私存五吊钱给媳妇,还真不是个事––即便闹到族长跟前,他也不怕。这其实都是他亲娘不在,弄出来的事。他娘若在,自然有好人家的闺女上门来做媳妇,可惜,人生没有假如,他只能娶同样没娘的王氏。这便是即便王氏生不出儿子,李满囤也没想过休妻再娶的原因。 所以,其实,李满囤,这个闷葫芦,也不是真的不知道于氏偏心,他只是在等个由头发作。 等机会的李满囤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爹,李高地会蹲在田头,吸着旱烟,闲话家常一般的跟他谈分家,谈如何把他给分出去。 “满囤啊,爹跟你说个事。” “爹听说村里又有人来落户了。” “这么一来,村里的宅基地可就没剩几块了。” “咱家现在这块祖地,虽说比一般的大,但你侄多,再过几年,可就住不下了。” “所以,我琢磨着啊,将你先分出去。” “原该呢,你是长子,我不该说这话。但你知道你两个兄弟,都孩子多,孩子呢,都还小,得要你娘搭把手帮忙看着。” 明知不该说,却还是说了。当时的李满囤闻言心底冰凉,满脑海只剩了“有后娘,就有后爹”这句俗话。 “啊,分家!”听到李满囤说要被分出去,王氏也是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分家!红枣闻言,稍稍一想,便即明白了李高地的用意。 李家的宅基地有两亩,有村里一般宅基地的两个大。而且十三年前建房时,便即是按照三个儿子同堂的规模,一气建了五间正房和东西各三间厢房,统共十一间大瓦房。 这处宅子,常规居住,该是正房五间,一间堂屋,一间李高地和于氏,余下三间都给李满囤,然后东西厢房给李满仓和李满园。 但事实上,现李家的五间上房,李满囤只住了一间,其他两间,被于氏分给了李满仓和李满园。 至于六间厢房,其中东边三间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库房,搁粮食,一间做了工房,摆织机织布用。西边三间,则一间给了长孙李贵雨,一间给了长孙女,下剩一间空着,给女人生孩子做月子用。 因只一间房,所以至今红枣还和李满囤王氏睡一张炕。红枣可没资格去于氏炕上睡––她那屋,只留孙子过夜。 所以,红枣想,这其实,也是李满囤和王氏生不出儿子的一个原因吧。 李贵雨今年十一岁,按这边定娃娃亲的风俗,讲究的已可以请媒人相看起来了。 这世道重嫡长,长子分七成家业是这边的普世行情。所以李贵雨虽占了长孙的名,但只要大房还在,他没过继给大房,那么好人家的闺女都不会轻易嫁他。这可叫一向心高的于氏,郭氏如何能服气,然后,红枣推断,她们便就想到分家这一出。 其实,红枣寻思,这分家,于李满囤王氏也不全算坏事––这头一件,便即是可以多盖一间房,将自己分出来,他二人便即能多做些炕上运动 “爹说,”李满囤一脸痛苦的与王氏转述他爹的话:“宅基地的钱,他出,然后他使钱再给我们盖三间房。” “然后他又说,家里钱财有限,要预备贵雨的亲事,只能给咱们盖泥瓦房。” 所谓泥瓦房,就是只屋顶是瓦片的泥土房。 显然,泥土房三个字触动了李满囤的心酸,一句话哽了几次才哽完。 孙子是重要,但为了孙子赶走儿子,使孙子处处越过儿子,李满囤委屈得心缩成了一团,这还是亲爹吗? 泥瓦房啊,红枣想到家中后院放置农具的泥瓦房一碰就噼里啪啦掉渣的黄泥墙壁,不觉打了个寒战。 这李高地也太坑了,红枣气愤地连爷爷都不想叫了,竟然分家只给长子泥瓦房,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那地呢?”作为一个庄稼人,王氏最关心的永远是地。 “地”提到地,李满囤更想哭了。 “爹,他说,我们人少,水田分多了给我们,也没得人种。” “所以,他说,水田一亩。旱地两亩。” “只这个”王氏气得嘴唇都哆嗦了:“爹怎么能这样” “我们可是长房啊!” “长房”李满囤怒急反笑,悲凉道:“他心里哪儿还有我们这房人啊!” 闻言,红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不思路挺明白的。既这么明白,就该到族长门口要公道去,现搁这儿对着媳妇孩子哭,算咋回事? 眼见李满囤王氏两人正事不干,只顾抱头痛苦,红枣不得不出言提醒道:“爹,娘,去年七叔公家分家吵吵,都是族长发话的。” 这话提醒了王氏,她立刻擦了擦眼泪:“对。我找族长做主去。” “不,不能去。”李满囤一把拖住了王氏:“你不能去。” “娘,她容不下我。” “爹听娘的。” “即便去找族长,”李满囤艰难地说:“他也会向着他们。” “他们,他们人多啊!” 没有儿子,李满囤苦涩的想,族长也不会帮着自己。他一定会帮着李高地将今日未尽的话意补充完整,他会劝说自己,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将来自己还要靠侄儿们养老送终。所以莫不如现在顺水推舟,成全了侄儿的好亲事。待将来年纪大了,也能得侄儿的依靠。 经多了人情冷暖,李满囤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族长劝说自己时胡须翘起放下时的颤动。 “你,你的意思是,”听明白了李满囤的言外之意,王氏抖着嗓子问:“这家,真就这么分了” “唉~”李满囤抱头蹲在了地上。 啧,红枣这次总算听明白了。感情,这没儿子,族长也会不讲良心啊。 所以,红枣两眼转了转,心想这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儿子啊! 只是,这儿子到底要咋生呢。上辈子剩了三十八年都没踩过医院妇产科门的红枣这次是真的发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自在人心 李高地的动作很快,前脚刚和李满囤提了分家,后脚就去了族长家。 李氏一族,现今的族长,是李高地的侄,李丰收。 当年李高地他爹李大江同三个兄弟带着一大家子人从老家逃荒到高庄村后落户时,因人多势众,为同路的李姓人推选为族长––那时候村里各姓氏的所有同姓人都自发地以连宗的方式抱团成一个宗族,以便与其他氏族争利。简洁地说,就是高庄村虽然人杂姓多,但只要姓同一个姓的,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姓的嫡亲族人–即便他们此前来自间天南地北,相互间没一丝血缘关系。 李大江过世后,他长子李铁牛接任族长。李铁牛虽是李高地的大哥,但年纪大了李高地十六岁。所以李高地和李铁牛的长子李丰收,虽说是叔侄,但因年岁只差了三岁,小时候没少在一起打闹淘气––从李丰收日常管李高地叫小叔哥,就知道两人的交情与一般的兄弟没差。 听李高地述说分家方案,李丰收一边吸旱烟,一边皱眉。心说小叔哥这家分得可不公道––满囤是没儿子,但,这不能生,还不能过继吗 不说族里其他人家,只他自家,就有四个孙子。 \"小叔哥,\"侯李高地说完,李丰收斟酌开口道:\"我听说三弟妹又怀了\" 听明白李丰收的言外之意,李高地叹气:\"丰收兄弟,你说的我懂。\" \"只你侄大了。\" \"咱们庄户人,说亲难啊\" 听说要给李贵雨说亲,李丰收默了下来––他也巴不得李贵雨说门好亲,以壮大氏族。 所谓好人家,就是儿子多的人家。这儿子多了,闺女自是少了,所以,在婚姻市场上,好人家的闺女一向供不应求,选女婿的门槛很高,多是非长子长孙不嫁。 满囤确是长子,但贵雨确也是长孙,是李氏一族的未来––身为族长,李丰收的脑海里时刻都绷着家族长远和延绵的这根弦。 如果赶现在给满囤过继,李丰收思索,贵雨的亲事确是会降一等。小叔哥这么安排,也不是全无道理。可若不给满囤过继,那么满囤的后事咋办? 李满囤勤劳孝顺,忠厚老实,一生也就没儿子这一个缺点––李丰收看着李满囤长大,也不忍心把这个小族弟逼上绝路。 \"满囤,以后,你咋想的\"李丰收问李高地。 \"满囤,\"李高地慢慢地道:\"好孩子。\" \"是我对不起他。\" \"当年说亲时,家里正盖房。钱不凑手。\" \"没给他说一门好亲,给他娶了王氏这个丧门星。\" “得了这么大一个教训” “丰收兄弟”李高地交心地说:“这孙子的事,我得好好相看。” “对”李丰收跟着点头,婚姻是大事,不能玩笑。 “待几年,贵雨的事办了。”李高地继续说自己的打算:“家里其他的孩子也都大了。” “那时候,红枣也嫁了。 “我想着,将满囤还搬回来。” “跟贵雨一处住着,由贵雨给养老。” “他空出来的宅子,正好给满园。” “地就不用交回来了。” “他自己留着。” “地里的出息,就给他花用。” “再以后,这地还是给贵雨” “也算全了他伯侄的情分。” 满囤由贵雨养老,李丰收寻思,除了没有父子名分,其他都还算妥当。 不过待想到将来红枣出嫁,李丰收细想了一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小叔哥”李丰收说:“红枣的婚事,怕是不好说。” 这提醒了李高地。王氏生不出儿子,连带的,她生的女儿也没人要。 “丧门星!”李高地恨得直咬牙。 “说不得,要多点嫁妆”李丰收也愁:“到底是咱族里的女娃儿。” “不能嫁的太低。” “丰收兄弟,我懂”李高地也知道其中厉害––媳妇可以低娶,女儿则不能低嫁,起码不能嫁太低。 如若女婿家太穷,难保哪天就会把人给卖了。若只是卖到富贵人家为奴为婢还好,要是给卖到那肮脏地方,这事儿可就大了––这女方娘家人,没脸见人不算,还会拖累整个宗族的婚嫁,为村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如此,即便红枣的女婿可能不好找。但再难找,也得找。 自古以来,女人都是“生不入祠,死不进谱”。即女人只有嫁人后才有资格在死后进夫家祠堂享祭祀,不然,都是破席一卷和夭折的孩子一样埋在乱葬岗,无人祭奠。 所以,不给女儿嫁人,和把女儿低嫁一样,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据说,有那一等讲究的人家,还会花钱给早夭的女儿办冥婚,以享祭奠。 红枣先天有王氏这个短板娘,想说过差不多的人家,便即就得花钱。 里里外外思索良久,李高地终下了决心:“那就分满囤两亩水田,两亩旱田。” “加的水田,出息给红枣置嫁妆。” 闻言,李丰收算了算这份田地已过了小叔哥家底的一成,便即点了头:“成。” 如果按规矩办,李丰收想,小叔哥分家,李满囤应该得七层,李贵雨、李满仓和李满园只各得一层。先前,小叔哥给满囤地就是照一成来的。 说实话,这给一成,虽说少了,但满囤家人口也少,日子也是能过的。 现小叔哥既然愿意再加一亩水田,满囤这日子就很能过了。不过,小叔哥愿意,不代表小叔婶愿意,所以,我得帮满囤给敲定了。 想了想,李丰收便即补充道“是要两亩水田。” “虽说满囤有你给建的三间房,住肯定是够了。” “但庄户人家,柴房,工房,也是少不了的。修这些房,也离不了草。” “满囤的媳妇不会织布,家常打两双草鞋,进城卖,也是一桩进项。” “这都得要有草。” 一番话说得李高地连连点头,先前多加这一亩地的不甘终是慢慢散了。 家分好了,接下来就是谈买地。 村里的地确是不多了,现空的十来块地,都在村子西北面,远离细水河、洪河的地方。周围虽有几处池塘,但塘水多是后山上冲下来的雨水汇聚,水中带泥,远比不得细水河河水洁净。除此之外,这池塘,一年还有四个月的枯水期––整个池塘,完全干涸,显露处塘底的污泥。 挑来选去,李高地终下定决心道:“就那块吧。” “正对着自家的旱地。” “满囤干活也方便。” 李家十七亩旱地中,有十二亩是分家得来的成片地。李家祖业置的早,这片地不仅位置好,离村近,灌溉也很方便,现正长着四亩棉花和八亩玉米。 其他五亩,则都是李高地自己置下的。庄户人视地如命,很少整片买卖。以致李高地置的这五亩地,竟是分散在了三处。 李丰收回想了一下李高地说的地方,确是不多不少的两亩。不过里面现只种了红薯,李丰收正欲皱眉,转而想起多加的那一亩水田,到底没有说话。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差不多,就这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不公分家 不公分家 商议既定,已是黄昏。李高地谢过族长的留饭,掖着烟锅,溜达回家。结果一进门,就听到于氏的叫骂。 “这丧门星都死哪儿去了。” “这都几点了,猪都还没喂!” 闻言,李高地心里咯噔一下。午后和满囤说分家时,满囤虽当场未曾顶撞,但那神色,却是极其不好––李高地瞧着不祥,当即就让满囤回家来歇歇。 现王氏不在,这满囤可在 思索至此,李高地立高声叫道:“满囤,满囤啊!” \"爹,\"李满仓闻声迎了过来:\"哥,不在家。\" “还没回来。” “没回来”李高地一阵头晕,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 待缓过神,李高地慌不迭的挥开李满仓搀扶自己的手,急声道:“满仓,快,叫上满园。” “去找你大哥。快!” 李满仓早由于氏告知分家之事,立刻便知道事态紧急––大哥若赶这时出了事,他娘经营了三十年的好名声可就完了,贵雨也会说不上媳妇,他这一大家子人,都得给人戳脊梁骨。 赶紧地叫上李满园,兄弟俩火烧屁股的出了门,分头去寻李满囤。 由此可见,李满仓,李满园也不是不知道道理人伦,只是财帛动人心,良知没处搁罢了。 “出啥事了”于氏不名就里,出门来扶住了李高地。 “进去说。”李高地摆摆手,示意先进屋。 进了屋,于氏小心问李高地:“满囤咋了” “你今儿和他说了。” “说了,”李高地对着烟锅叹气:“我下晌就让他家来了。” 这下于氏也默了。半晌,方战战兢兢地问:“这孩子,能去哪儿?” 李高地不语,只吧嗒吧嗒抽烟。 瞅见家里的人仰马翻,钱氏眼珠一转,立拉女儿去了厨房,择菜,准备晚饭。 如果分家把大房给分出去,钱氏暗想,这家里的猪,可就没人喂了。现自己怀孕,干不得重活。只要自己守好厨房的活计,婆婆就会将喂猪的差事派给二嫂。 这次分家,收益最大的可就是二房,二嫂多做点,也是该的。 郭氏见到钱氏的动作,心中气闷,却无可奈何。猪不喂不行,若因为喂猪闹起来,公公想起大房的好,这家可就分不成了。婆婆好容易才说动公公分家,自己可不能扯后腿,耽误了儿子。 想念至此,郭氏压下了心中不快,转向菜园,开始拾掇老菜叶,准备喂猪。 李满仓在林地看到坐在地上的李满囤一家的时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缓一口气,李满仓尽力做无事状走了过去:“哥,爹让我来叫你。” 下午哭了一场,现李满囤的心已趋于平复。这事,若是搁一年前,没准,李满囤就如李高地的担心的那样,走了绝路。但经过去岁秋冬五吊钱的历练,现在的李满囤虽觉得痛苦,觉得难过,觉得他爹对他不公,但唯独没觉得绝望––他有种姜挖百合挣钱的门路,怎么都能活。 瞧见李满仓寻过来,李满囤想难得,他爹居然还会挂心他。他兄弟,李满囤看着李满仓下巴上的汗珠,又忍不住想:明明他也参与了算计,但却还要来寻自己。这或者就是常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吧。 虽不是同一个娘,但满仓小时侯,他也没少抱他,而每次也会开心地叫他哥哥。 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生分了呢是在于氏先给满仓定亲的时候,还是二弟妹怀了孩子的时候 想着,想着,李满囤忽又觉得眼睛开始发酸。 无言地,李满囤站了起来,顺手还拉了王氏一把,把王氏也拉了起来。红枣一向乖巧,见状,自己便站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屁股,拍去了裤子上的浮灰。 可算是可以回家吃饭了,红枣庆幸地想。 李家分的那点地,红枣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她前世没种过地,今生也不打算种。种地太苦,投入产出比太低,红枣可不愿过这种费尽心力,却还要忍饥挨饿的苦逼日子。所以,若地真的按七成分,红枣还会担心地太多,他爹娘种不过来,然后会让她下地干活。 基本上,红枣以为地只要随便种种,够吃就行,有时间,还不如寻摸点其他赚钱门道,多多赚钱。 有了钱,多少粮食,买不回来 只李满囤把地看得比天大,她为人子女,不好独自一人去吃桃酥,便只好陪饿。 现在,可算是解放了。 “爹,大哥回来了。”甫一进门,李满仓就迫不及待地叫到。 隔着窗户,李高地和李满目光相对,都不自在地转了开来。 李高地瞅见大儿子眼皮肿了,便知是在外面哭过了,心里颇觉不是滋味。 李高地知道他这家分的不公道,委屈了长子––即便加了一亩水田,也还是委屈。 但又能如何呢?世道艰难,谁活在世不受委屈说起来,他还委屈呢?世人都说养儿防老,可他养大了儿子,结果却似养大了个债主––他该儿子地吗 他又找谁说理去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李高地呼出一口气,终下定了决心,叫到:“满囤,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满仓,满园,你两个也来。” “嗯,王家的,郭家的,钱家的。你们三个也来。” “对了,郭家的,你将贵雨也叫来。” 眼见李高地将家里大人都叫了过去,红枣气的得翻了个白眼:得,这晚饭没了。我还是先去吃块桃酥垫垫吧。 不止李高地想通了,李满囤其时也想通了。村里分家需要惊动族长的,都是老人走得突然,没有来得及留话。其他家,只要老人发话的,无不是按照老人意思办的,即便偶尔有些出入,也不会离了大谱。先他爹既开了分家的口,那他是一定会大差不差地被分出去的–– 既是这样,李满囤暗暗下了决心,那便就分吧。强扭的瓜不甜,他会分家,然后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比现在还好。 只没想到,一进门,他就被他爹迫不及待地给叫过去谈分家。李满囤即便想通了,但这一刻,还是感到了心寒。 看家里人到齐,李高地开门见山地说:“分家的事,我,或你娘,都跟你们提过了。” “现我再说一次。” “家里出钱再买块宅地,上面修三间,”李高地本想说泥瓦房,但瞅到大儿子的眼皮,终还是改口道:“砖瓦房,给满囤住。” 听到砖瓦房,于氏一怔,转即暗暗合计:三间泥瓦房,材料只需一吊钱,但若改为砖瓦房,这一间,就得一吊钱。老头子这是多给了老大两吊。 不过,于氏转念又一想:这宅子最后是满园的,便即也就罢了。多两吊就多两吊吧。 “家里的地,给两亩水田和两亩旱地。” 听到两亩水田,于氏又是一愣:村里水田少,统共才一千来亩,匀到每户不过七亩。这地少人多,以致村里水田经年都没有买卖。 现家里虽有十五亩水田,但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么多年,自家都没能置下一亩,可见这水田有多难得。 一想到现村里水田作价十两银,还有价无市。于氏都要犯心疼了。 “旱田两亩,就是宅地前面这块吧。” “水田两亩,也是离村最近的那两亩吧。” 听到水田是位置最好的两亩,于氏终忍不住了,她张开口想说话,结果却为身边的李满仓掐了一把,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又忍住了。 李高地说完想说的话,颇觉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问李满囤:“满囤,我这样分,你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李满囤低头讥笑:“听爹的。” “嗯”李高地点头,又问其他两个儿子:“你俩呢?” 李满仓,李满园能说啥,自是连连点头。 “听爹的。” “都听爹的。” 儿子的孝顺取悦了李高地,他抬手招李贵雨过来。 “贵雨啊,”李高地语重心长地拉着李贵雨说:“你大伯都是为了你。” “你,过去,给你大伯磕三个头。” “谢谢你大伯的成全。” “往后啊,你得记着你大伯的好处。” “好好地孝敬你大伯!” 看着李贵雨的头磕到了地上,李满高地的心也落到了实处。这下好了,贵雨的亲事有着落了,满囤的后世也有靠了。他这个家长,可说是尽力了。 磕头的李贵雨心里却是不平。生养自己的,明明是父母,大伯凭啥要自己孝敬。就因为他没儿子吗? 十一岁的李贵雨少年心性,不知人情事故。他眼里只有平素祖母和母亲的言行,他早就认定了大伯的无用––不止生不出儿子,而且还拖累自家。 磕头的不愿意,其实,受头的李满囤也是满心郁闷––爹这是啥意思他即便是认定我生不出儿子,难道也不许我过继一个儿子养老吗? 旁观的于氏则是掌心要掐出血来:老头子现与满囤的房地,便即就值三十五两––这已抵得上四个孙子娶亲的花费。若再加上将分给大房的农具、粮食和衣被。林林总总,可得五十两。 五十两啊!这全家没日没夜的忙活一年,也不过节余十来两。这五十两,可是全家三年的辛苦。 老头子竟然说给就给了。 屋里其他人,满仓、满园倒还罢了,他们确是占了大哥的便宜;钱氏也乐见其成––反正老大不要他们养;唯一与于氏一样,气炸了肺便只郭氏,她想不到公公会来这么一出––明明得益的还有三房,偏担责任的只有贵雨,公公实在是太偏心了;至于一边的王氏,她的泪早就流干了,现只似木头人一般呆住了。 虽然,分家这出戏里,只李高地一个人开怀,但这家到底是按照李高地的意思,分了。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李满地便揣着银子去里正家订了地。回来后又领着于氏同三个儿子去族长家写了分家文书。 写分家文书里李丰收依格式写好房、地、家什、农具、衣被等项后,看着最后一项分家银时,又问李高地银钱怎么分,李高地方省起忘了分家银钱了。当下,也不与于氏商议,便即说到:“家里一年,差不多能剩二十吊钱。” “这二十吊钱分四份,便即就五吊钱吧。” 听说还要给五吊,于氏急得脸都紫了,但奈何族里分家没女人说话的规矩,再着急上火,也是无济于事。 当下回家后,于氏便即说心口疼,躺上了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一亩三分地 一亩三分地 李满囤知道于氏的意图,但他以为这五吊钱是他该得的––难得他爹对他公道一回,这是他爹和他的父子情分,他绝不会把钱主动地推回去。 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李满囤领着王氏和红枣出门去看他分到的地。 李家的水田十五亩是一片地,所以这挨村最近的两亩地到底怎么划,是横着划,还是竖着划,得等他爹李高地看定后栽荆条立界才算。所以李满囤只领着妻女来看旱地。 途经一片荒草地,李满囤忽地停下脚步,告诉妻女:“以后,啊,我们将住这儿。” 红枣 这儿回头看看来时的路,红枣发现,离他们最近的人家都隔了有半里地。 “这么荒啊!”红枣忍不住感叹。 “村里地紧,”李满囤则不以为意:“这几处,就这块最近池塘。” 不愧是父子,李满囤的看地的思路和他爹如出一辙。 顺着他爹的手,红枣果看到地西有一处凹下了。 走近一瞧,瞧见一个长宽有十来米,深也有十 五六尺,但蓄水,却还没过膝的浅水洼地。其水质,瞧着还算清,红枣可以清晰的看到水底深一锹,浅一锹的黑色淤泥以及乐在其中的大团孑孓。 下意识地,红枣捂住了嘴鼻,即便她并没闻到什么奇怪味道。 这也能算池塘如果这也算池塘,红枣想,那她小学时念的“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是什么 红枣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她指控地看着他爹,结果却看到他爹一脸得意。 “当初,家里之所以买这边的旱地,就是看中这个池塘,比别处的都大。” “这池塘大,存的水就多。庄稼就长得好。” “自置了这地,这些年,每到冬天,你爷就领着我和你叔挖这塘,担塘底的泥肥地。” “你们看,这塘,比当年深了一倍还多。” 对比李满囤修理地球的壮志豪情,红枣悲伤得心里泪流成河。 怎么办红枣忧郁地望着所谓的池塘,还没搬来,我就已经在怀念细水河了––怀念她河水的清澈,怀念她河里鱼虾,怀念她春日里哗啦啦的歌唱,也怀念她冬夜里静悄悄的沉默 啊,无奈的现实啊,愣是给红枣这个前世的女汉子磨砺出了文艺范。 “而且,这池塘的水,虽说不够干净,不能喝。” “但不能喝,好啊。” “这也好”红枣觉得她爹绝对是魔怔了。 “当然好!” “这水不干净。那么,就没人来担。” “这先前留的路,便即没有人走。时间长了,这草长得比人还高。” “于是,村里就默许了这边挨着池塘的人家,可将路连着河岸打进院子。” “据说,能多出三分地出来呢!” 看着李满囤站在荒草围中,臭水塘前还一副赚大发的样子,红枣颇觉无奈:这地都荒僻潦倒成这样了––如果以前世都市的地段来做比较,那么原先李家住的地方就是村里的内环,现他们站的地就是村的外郊环,由内环上上只角沦落到外郊环下下只角,她爹,竟然还笑得这么开怀。只能说,她爹,不是一般的好哄。 “多三分地啊!”一直隐形存在的王氏也高兴得眼睛发亮:“这真是太好了!” 地是庄户人的命。几天来,因为分家不公而暗气暗憋的王氏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果然是夫妇!同心同德。红枣感觉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默默地待她爹娘高兴过去,红枣方提议:“爹,咱打口井吧。” 红枣实在是受够了这世界冬天用水难的罪。村中央的井水倒是冬暖夏凉,但也因为冬暖夏凉,用的人特别多––待细水河结了冰,但凡村里没井的人家,都得去村里的公井担水。以致红枣每次跟王氏过来洗衣洗猪草,都要排很久很久的队––露天排队,西北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每每冷得红枣的鼻涕都冻成了冰渣。 所以,每到冬天,红枣就格外怀念前世的全自动洗衣机––那神器,洗衣不用人不算,就连机器洗衣之前都还要把水先加热到三十度才洗。 打一口井,是村里所有人的梦想,但村里实际上做到的,也就那么十来户,而李氏一族,也只族长家有井。 李家先也想过打井,甚至银钱都准备好了––但在围观过其他人家打井的教训后,终还是退了。 打井,首先要花银钱。打一口井,少则三四吊,多则七八吊,甚至十吊都有可能。这对比一吊钱都能建间瓦房的消费水平,可谓是昂贵。其次是水质。井有咸井和甜井之分。所谓咸井,甜井,顾名思义,就是井出水的味道有咸,甜。人人都喜甜井水,而咸井水不止难喝,还不能浇园,即便用来洗衣,也比甜井水更易使衣服褪色。基本上,打出一口咸井,这钱基本就扔水里了,咦,还真是将钱给扔水里了,没差。 打井师傅们能根据地形地貌判断出打井方位,保证打出来的井一定出水,但不能保证甜咸。这必得等水打出来后才能知道。有时候,甚至一块地里,会有好几处出水。这时候,师傅就会问主家意见。可这师傅都不懂的事,一般人又如何能懂即便有那冲动的,做了选择,结果也是甜咸参半,没有规律可摸。 一般庄户人家,钱来得艰难,故花得也是小心。似这种花几吊钱博个享受,本分的庄稼人都是不会做的––受冻、排队、担水,这都不是事,只有乱花钱才是大事。 李满囤没想到他女儿口气这么大,一出口就是打一口井,但想到女儿才刚六岁,便即又觉得情有可源。出生牛犊不怕虎嘛! “咱家钱不够。”李满囤耐心地与红枣解释,以免她以为打井是件容易的事。 “不算材料,只打井师傅,一天的工钱,就得一百文了。” 这确是不是一般的贵,一般的短工,农闲时一天就30文,农忙贵点,也才50文。红枣明白了,想有井,还是得先挣钱才行。 没钱打井,那便就先放着。拣眼下有钱干的事关心吧。红枣想得开。 “爹,咱房子建这里吧!”便即指着宅地上最远离黑泥塘的东南位置建议道。 红枣实在不想住在那个黑泥塘边––不说别的,只说这夏秋两季,一般塘水里生出来的蚊虫,就足已让红枣望而生畏。何况,谁知道,水里还有没有其他虫,比如蛇。 李满囤见状倒是点头赞道:“不错,就是这里。” 宅地西侧的路既然要连河岸已经打进围墙,那么便即只能在东南方开门建房。至于,其他地方,当然是种植了。 “这边,到这边,都是菜地。” “塘边这块坡地,就种百合。” 看着李满囤胸有成竹的规划,红枣明白:她爹,就是个种地控。 “还有,咱家这块旱地尽头那片林子在的山头,因为小,统共不到六亩,至今,还闲着。” “我想买下来。虽然也得一两银,但咱们能种姜,种百合。” “怎么算,都不亏。” 何况,买地的一两银,就是卖姜得来的。 红枣没想到他爹没钱打井,却有钱买地。正琢磨,怎么继续说服他爹打井,便即听到他爹说:“这买地,可瞒不住爹。” 李满囤老实了一辈子,实在不会撒谎,何况,还是要对他爹撒谎。 “但若不买,我又不甘心。” “这么好的生钱法子。” 红枣理解他爹的纠结。好容易得来的挣钱门路,没人想拱手让人。何况,刚刚的分家,也伤了李满囤的心。 这种时候,李满囤还能纠结他对他爹的隐瞒,而内心不安。可见他爹,着实是个好人。 既然这样,红枣想,她还是成全他吧。再何况,俗话说的好,家有金子外有秤。自己家将来若真是发了财,但若没得一个合理的来源,也不好拿出来使。 “爹,”红枣决心彻底地推李满囤一把:“咱家马上盖房。” “房梁的木头,你自己砍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满囤随即想到自家盖房,少不得他爹和他兄弟帮忙。到时,他们一进林地就能看到姜。 除非,他把姜全部拔掉! 拔青苗毁田,那是庄稼人的大忌,即便连想,都是罪过。 李满囤甩甩头,似要甩出脑海里魔鬼。他终是下定了决心––他爹虽然偏心,亏待了他,但他却不能因为亏待,就变成魔鬼。这么多年的苦都熬过来了,他不能赶现在犯错,坏了一辈子的德行。 德行,可是一个人的根本。 李满囤想明白了,再看女儿。却见红枣好奇地东张西望,不停地问王氏:“娘,咱盖房,得多少木头” “咱地里的树够吗” “不会砍我的果子树吧?” 似乎,刚刚的一句,只是随口之言。 呵,李满囤自嘲自己刚想多了。瞧王氏一幅皱着眉头随口敷衍女儿的样子,便即知道刚她虽听懂自己的困扰,却还没得应对之法。所以,刚,是凑巧,只是凑巧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刚从地里回来,李满囤又一次被李高地叫到了堂屋。堂屋的桌上推着八吊钱,李高地坐在钱后,李满仓、李满园、坐在两边,于氏却是不在。于是,李满囤明白了,他后娘的气还没顺过来。 “满囤啊,”李高地把钱推给长子:“这钱,你收着。” “先家里盖房,就是你和你二弟跑的腿。” “这建房,该买啥,咋买,你都知道。” “建房事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即让你二弟给你跑腿。” “现,你三弟也大了。你让他也跟你后面好好学学。” “爹,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就在家替你看着吧。” 建房是件大事。很多庄户人究其一生,都没建过房。建房不容易,所需的砖、瓦、沙、石都得自己去跑,去拉––这世界可没买宝网、都西商城可以网购,也不支持快递送货上门。倘若再算上自备木料,仅一桩材料准备,就得一年半载。所以,村里建房,从来都是父子齐上阵,族人来帮忙。 李满囤早知道他爹和他兄弟会帮他建房:即便分了家,他们还是父子兄弟。他只没想到他爹会跟他服老,说自己年纪大了,在他面前露出老态。一想到未来有一天,他爹也会不在,李满囤不觉悲从中来––李满囤虽不似红枣,能用“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来文艺的表述自己的情感,但万法归一,他眷念父母心,却是一样的。 李满囤再一次后悔自己先前的纠结。 “爹,”李满囤深吸一口气后,方说:“我想买地。” “买旱地那头的山地。” 买地?还是山地李高地一愣:“咋了?你盖房的木头不够?” 李高地知道李满囤地里长了不少果树––那树苗,还是他给移的呢。 “那就到我地里砍去。只要留两棵,给我和你娘做寿材,就成。” 横竖这地在他身后得还回去,所以,给儿子,李高地没啥舍不得。 “不是,”李满囤想想自己地里的木头,觉得还真不定够,遂又改口道:“是。” 哎呀,还是不对。李满囤无奈又道:“是,也不是。” “我地里的木头,确实不大够建房。” “但我买地,不是为了木头。” “我是要种,种生姜。” “什么,你要种生姜?”李高地声音高了起来,他刚想拿于氏多年来的失败来打破儿子的白日梦,但因看到儿子坚定的表情,而改了口。 “难道,你种出来了”李高地试探的问。 “去岁,红枣,拿她奶丢的姜,种到了地里。”李满囤不傻,他选能说的说:“结果,立冬前收了有十来斤。” “今春,我拿这十来斤姜,做种。” “现在看,好像长得还不错。” 李高地素知长子品性,耳听他说不错,那便即就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还是得眼见为实,李高地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按着桌子站起来说:“种哪里了快给我瞧瞧。” 手掌压到铜钱,李高地把钱捧给长子道:“这钱,你先去收好。” “回头,你领我去瞧瞧。” 李满囤依言回屋,将钱交给了王氏:“这钱,你收着。” “其中五吊,是爹给咱们的家底,你和咱们的钱搁到一处。” “剩下的三吊,盖房用。你单独放。这样,我用起来才心里有数。” 嘱咐完,李满囤便出了房,王氏则依言收拾。 房里的炕头上叠放着两只油漆斑驳,一看就知道有了年头的樟木箱。这樟木箱还是李满囤亲娘当年的陪嫁。 王氏进门,可没有樟木箱。她的全部家当就是身上的一套新衣、脚上的一双布鞋、手提的一个包袱,里面只两件换洗衣裳,以及头上插着的三根木簪子。 王氏从炕洞里摸出钥匙,开了箱子,把五吊钱收了进去。而剩余的三吊钱,则用布一卷,和钥匙一起塞进了炕洞。 转回身,王氏看到坐在板凳上目不转睛瞧着自己的红枣,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看好了吗?看好了,跟娘一起出门。” 时隔十三年,再次踏进李满囤的林地,李高地再寻不出记忆中的一丝映像––整个林地充满了和河岸一样的野花,五颜六色,香气扑鼻。 难道,那河岸上疯长的野花,其实就是姜。李高地寻思。 不对,李高地摇头,那花,村里孩子经常拔去玩,若是姜,没道理,至今还没人知道。 蹲下身,李高地仔细观察,鼻尖的花香越发浓郁––这味道,李高地突地挣大了眼睛,伸手拨开花下密集的枝叶,然后便即就看到茎底泥面上冒头的生姜。 “爹,”李满仓激动地说:“真是姜。” 是姜!李高地点头肯定,然后问满囤:“这地,你估摸,能收多少?” “去岁,红枣栽在这棵树下,这么大”李满囤比划:“收了十斤出头。” “这么一小块地,十斤”李高地真的吃惊了:“你确定?” “这都要赶上红薯了!” “是。”李满囤点头:“当初,红枣,不懂事。” “栽着玩。过后就忘了。” “今年我种,我照爹教的法子,做了施肥对比。” “现瞧着,这片施的肥,长得最好!” 到底是三十年的庄稼把式,李满囤种姜,自不会似红枣那样的佛系––红枣所有的的种姜知识都来自前世她跟风朋友圈团购的“懒人首选,生姜盆栽,美观实用,辟秽去浊,增宅运,旺桃花,99元材料包,包邮送教程一个月爆盆。你可以尝试亲手种一盆!”。李满囤施肥除草,浇水灭虫,甚至还做了对比实验。所以,今年林地里生姜的长势远非去年所能比。 “所以,”李满囤实事求是地说:“今年,这块地,我估摸着能收六百斤。” 六百斤,李高地头嗡的一下,为这天下砸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晕眼花––六百斤,一斤二十文,这便即就是一万两千文,十二吊钱。 不,不,李高地拼命告诉自己冷静,二十文是卖的价钱,收的价钱会便宜,但再便宜,也得十文吧,甚至,再少一点,哪怕五文,那也是三吊钱啊。 三吊钱,还是林地。李高地蠕动着嘴唇算得飞快。林地现在便宜,一个山头,才一两银。而这姜若是传开了––算计至此,李高地赶紧道:“买地,赶紧的买地。” “我去找族长,”李高地沉着地道:“这事得跟族长透个气。” “买地需经过里正,没得里正知道了,咱族里不知道的道理。” 李高地是他爹李大江落户到高庄村那一年出生的。他虽没经过那年离乡背井的逃荒,但少时没少听他爹讲述当年的苦处––江堤破了,一个县都被淹了,几千户人拖大带小地往高地跑,然后便一直跑到了邻县。 结果,没想到邻县县城关闭城门,四下戒严。城进不去,自带的粮食吃完了,他们就吃野菜,树皮,观音土。后来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将他们往江北迁。按人头,给他们条子,每到一处,方由当地县衙与他们一人三斤柴米。 “最难的时候,连树皮都有人抢。幸而我兄弟多,又齐心,一般人不敢抢,不然,哪里能走到这里早就给人打杀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每一次,他爹李大江讲古完都以这一句做尾,以便儿子们知道兄弟齐心的道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唯一不变的只有父子兄弟、同族血亲。 后来他爹做了族长,李高地更是多次目睹了村里各族为了生存,合力与他族,涝年抢晒,旱年抢水的明争暗斗,宗族观念更是深入心底。 现儿子得了种姜的法子,瞒谁也不能瞒着族里––氏族是根,是依靠,是他家兴旺的基石。 亲手挖一株姜装入筐––虽然有些可惜,但李满囤以为谨慎起见,族长不宜贸然来林地,以免引人注意,失了机密,说不得,只能把姜带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枸杞打就篱笆墙 枸杞打就篱笆墙 在李高地在林地里看地的时候,红枣正看着她娘捡路边的碎石。 “娘,你捡石头干啥啊?” “盖房啊!” “不是说盖砖瓦房吗?为啥要捡石头” 难道说,红枣疑惑的想,这世界盖砖瓦房还得自己捡石头烧窑 那这工程可就大了去了。 “打地基,修围墙啊!” “你看,咱现住的你爷家房子的围墙不就是石头的吗?” 既然已经分家,王氏便即不再管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叫“家”。 红枣回想了一下自家那围了两亩地的碎石围墙,不觉小心翼翼:“娘,你说,咱家那围墙的石头,都是捡来的” “是啊,”王氏不以为意道:“都是你爹和你叔他们捡的。” “据说,捡了四五年呢!” (⊙o⊙)哦,y god。红枣为他爹的壮举惊呆了––四五年如一日的捡石头,其实他爹是精卫吧。 “娘,”红枣艰难地问:“我们家也要捡四五年石头” “不用。” 耳听不用,红枣刚想松口气,便听到她娘说:“我们家宅地只你爷一半大,加上还有面临河,不用打围墙。” “不过,我们家人少。” “我估摸着,咱们捡个三年,就差不多了。” 三年!!!红枣看着王氏若无其事地脸跪了––好吧,精卫的世界,她不懂。但她知道“有钱能使鬼退磨”。她要挣钱!挣钱!挣钱!她才不要日晒雨淋三年,捡石头,spy精卫。 细思一刻,红枣叫她娘:“娘,山上的石头多。咱们到山上去捡吧。” 这提醒了王氏,她想起了今儿丈夫和他提的那个山头。 “行!”没犹豫地,王氏答应了。 “这就是爹说的林地”站在自家旱地的尽头,红枣看着荆棘横生,却寻不到一棵树的山坡,问她娘:“我们走错了吧?” “没错,就这里!”王氏肯定道:“这地里有咱家的界石。” “咱村没主的林地,就是这样。” “因为没主,里面的树,都给人砍光了。所以就剩下荆棘了。” 这乱砍乱伐的习性,红枣怀念地想,倒是和前世的国人一脉相承。 “哎,”王氏叹气:“你爹想把这地整出来种东西,可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红枣摇头,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只看眼前这片荆棘,这么粗,这么密,竟然没被人砍去当柴烧,便即就能知道这荆棘上的刺是非一般的硬利。 他爹要开垦这玩意,他是当他自己铁骨钢筋,刀枪不入了吧 他可真自信! 不过,这荆棘,红枣忽然觉得这荆棘有点眼熟,而其枝条端挂着的零星红果则更为熟悉,啊,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年她超市购物抽奖抽中的“九天八夜古今\丝绸之路\特产美食探秘之旅”中在宁夏站的超市直供天然有机食品基地见到的枸杞吗? 为了确认,红枣伸手去摘那红果,结果手指却为茎上的刺给刺了一下。 “呲–”红枣疼得直吸气,心说连扎的疼痛,都是这么相似。 “尝尝。”王氏摘了几个小红果笑着递给红枣:“扎疼了吧?” “这刺棘的果子甜,就是难摘。” “半天才摘这么一捧。” “村里,就只你们小孩子摘来吃。” 红枣迫不及待的把果子丢嘴巴里,一尝––没错了,这刺棘就是枸杞。 虽然,那是一次坑爹的旅行––九天八夜里我参观了给超市供货的十五家农场,白瞎了我一年的假期,但也不是全无好处,红枣庆幸地想,起码,我认识了枸杞,知道这货的加工过程,哈哈,我可以赚钱了。 “娘,”红枣亲热地叫道:“咱挖这个回去打篱笆吧。” “这有刺防坏人,还有果子可以吃。” 红枣在农场里看到枸杞打的篱笆,一米多高的灌木整齐排列,绿叶红果,不但好看,而且好吃。 一想到打石头围墙得捡三年的石头,红枣便即越发觉得枸杞篱笆,经济实惠,实乃居家打围墙之首选。 对于红枣的异想天开,王氏早已习惯,当下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设身处地地设想了一下,竟是觉得这主意不错––村里也不全是石头围墙,不少人家打的只是玉米杆篱笆。 这枸杞篱笆比玉米杆篱笆墙,王氏如是想:起码不会倒,也不会叫鸡啄着啄着就啄个洞。 不过王氏谨慎惯了,即便心里认同,嘴里也只说:“这得问你爹。” 于是红枣明白了,其实她娘已经动心。 李满囤林地回来后,一进房,便即看见红枣坐在板凳上吃刺棘果。 又在吃!李满囤笑了,他这个闺女,生就一张羊嘴,整天嚼个不停。偏她娘宠她,只要她想,她就给她弄。 也幸而如此,才种出了姜。 “这又上哪儿弄来的果子?”李满囤故意地逗红枣。 “就是你说的山上。”王氏应道。 “红枣觉得好吃,”王氏笑道:“还说将刺棘打成篱笆。” “想吃就能摘。” 李满囤闻言也笑了,他蹲下身刮了下红枣的鼻子:“小馋猫。” “这不能给她多吃。”李满囤嘱咐道:“吃多了,流鼻血。” 不嘱咐不行,这娃太贪吃。李满囤摇头,还想着打篱笆,想吃––等等,打篱笆。李满囤思索了一下,与王氏一样,觉得这主意可行。他家,在也是十三年前才打的石头围墙,再前,可不也是玉米杆篱笆 其实细算下来,这刺棘篱笆,比玉米杆篱笆还省钱省力,它只要移活了,就一劳永逸,而玉米杆篱笆得靠原木撑着不算,还得几年一换。 刺棘篱笆,李满囤拈起一粒果子塞进嘴里,笑了:他闺女,可真会想。 李满囤决定奖励女儿。他问红枣:“红枣,爹下次进城,给你带点啥?” 红枣想了想,举起一粒果子,喂给她爹:“爹,这果子这么好吃。” “城里能卖钱吗?” 卖钱李满囤尝着嘴里的甜味,心说,能吧,毕竟这么甜。 不过,想起这果子皮薄易破,李满囤转即摇头道:“不行,这果子不经颠。运不进城。” 闻言红枣眨眨眼,商议道:“那做成干果呢?” “就像红枣一样!” 李满囤闻言大喜,一把将红枣举过头顶,笑赞道:“对,就像红枣一样。” 李家林地里很种了几棵枣树。所以每年都要制干红枣,用于一年的人情往来。所以,李满囤别的不会,这制干果子,确是会的。 去岁,卖过生姜和百合的李满囤坚信这干果子一定能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仓廪实而知礼仪 仓廪实而知礼仪 如李高地所想,族长李丰收看到姜苗,也是激动不已。 村里的地有限,而族人却越来越多––想他李氏一族,五十六年前来高庄村落户,全族不过八户,二十一个男丁,三十七口人。县里按一男丁十五亩水田,十亩旱田给地,李氏共得水田三百一十五亩,旱田二百一十亩。 现五十六年过去,李氏阖族有二十五户,六十八个男丁,一百一十九口人。而水田,却只得三百五十一亩,旱田三百二十二亩。 这多出来的地,除了少部分是买卖,其中,大多数,都是先人们披星戴月,开荒而得。 可如今,村里荒地已开垦精光,而族人却还在飞速增长––眼见下一代又到了婚嫁的年龄。 若再没得一个进项,李丰收每尝急得半宿不能合眼:可叫这些孩子怎么活 现在,好了,李丰收高兴地想,有了姜。姜可以种在林地。村里林地不少,族里的孩子,有活路了。 “好,好”李丰收捧着姜苗,端看良久,方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小叔哥,”李丰收高兴地说:“你,还有满囤,是我们李族的大功臣。” “有了这个,咱们李氏一族的孩子有希望了!” “嗯”李高地愣了,拿下了嘴里叼着的烟锅。他们族里的孩子咋了什么有希望了 看到李高地一脸的不明就里,李丰收笑道:“小叔哥。你就没觉得这两年咱族里的家务事多了吗?” “你想想,咱族里,姑嫂婆媳吵吵的,是不是比我爹在时,厉害多了。” “难道不是欺负你年轻”不大关心村里闲事的李高地还是不懂。 “小叔哥,”李丰收摇头:“你就没想过小辈们的事” “怎么没想,”李高地越发不解道:“我天天都在想啊!” 看小叔哥真心不懂,李丰收笑道:“小叔哥,你信我,你是真没想过。” “小叔哥,你想一下,当初我爷在的时候,分家,你得了几亩地” 水田十五亩,旱田十二亩。李高地在心里说。 “你分给满囤的,又是几亩” 李高地默然:两亩水田,两亩旱田。哎,自己,愧对祖宗啊。 想到满囤没儿子,有些敏感。李丰收便随口改了例子,斟酌道:“你现还有十三亩水田,十五亩旱田。” “而你有四个孙子,马上,可能是五个,甚至,将来还可能是六个,七个。” “小叔哥,你想过,他们一人将来有多少地吗?” 晴天霹雳,李高地恍然发现,即便以他现在四个孙子算,除了贵雨,其他三个孙子,水田,旱田加一块,每人都不够三亩地。 三亩地,一年产出,交了赋税,便只够三个人勉强吃饱。这也就是说他孙子,成了家,便即最多只能养一个儿子。若是生了两个,便即就要有人挨饿了。 孙子们这日子竟是越过越穷,比自己这辈还不如了。 不是说多子多福吗?怎么会这样? “人啊,都盼着后辈的日子比自己好,结果,”李丰收叹气:“孩子们,每人能得的地却越来越少。” “这家里穷了,媳妇们可不就要吵吵吗” “谁都想给自己的孩子争一口。” “不争,活不下去啊。” “仓廪实而知礼仪啊。圣人的话,没错的。” “还好,现在有了这个。”李丰收指着姜苗道:“孩子们,可以种姜。” “即便将来姜便宜了,和红薯一样,一斤一文。孩子们也是有了生计。” “咱村,林地,和旱田,一样都是三千亩。” “咱爹,他们一辈,重水田,所以咱们李氏水田多。” “村里一千五百亩水田,咱们占了五分之一还多。” “但旱田,我们却吃了亏。三千亩,只得了十分之一。” “现在,这村里的林地,”李丰收告诉李高地:“大片的,五十亩上的都做了祖地,这里面,大概有两千亩。” “说起来,还是咱爷气魄大啊,当初直接就占了片三百亩的林地做祖地。” “现在可是泽被后人了!” “空着的林地,大概还有一千亩。但都是十亩以下的山头。这么算,村里,约摸还有一百来个山头可以买。” “具体得,还得问里正。” “不过,我琢磨着我们李氏一族能买的数,也就二十吧。” “现在不比从前,其他氏族,人也多了。” “我听说,还有人去别村佃田扛活的。” “总之,这地是做不到户户都有了。” 听到不能户户都有,李高地心里一咯噔,立刻知道涉及各族子孙后代,村内这番争斗必不会小。 “小叔哥,”李丰收想了一刻,诚恳道:“一会儿,我就去找里正。” “这事若得公开,山头价必定重议。” “你若有看中的山头,不如趁机赶紧买下。” “赶明儿,我们趁给你办分家文书的时候,就把地契给办了。” 李丰收既开口说能买,李高地便即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不觉长舒一口气,道:“即是这样,除了满囤那块,我便即也买两块吧。” 李高地不贪心。他知道道理。村里不是没有有钱人,但村里却还一直压着地价,宅地价,为的就是让普通百姓都有地种,有地方住。何况,姜还没种出来,他不能将钱都砸在荒山上。 “就满囤左右两边的山头。大概一块七亩,一块八亩。”事发突然,李高地只能找自己熟悉的山头。 “三个山头的中间,我们挖个塘,蓄水。” “我寻思着,若这姜的价,不下来。还得有人在山里守着。” “你提醒了我,”李丰收道:“既这么说。我也跟你们买一处。” 李丰收虽挂心族人,但也不会放弃到手利益––他也有一大家子要养。 耳听李丰收要和自己买在一处,李高地更放心了。 话既说定,李高地留下姜苗,便即回了家。 家中,于氏依旧躺床上哼哼,李高地也不理她,只自顾想自己的事。 今儿族长一句“谁都想给自己的孩子争一口。”让他犯了疑,他不知道族长这个“谁”里是不是也有于氏。 他从来都知道于氏是个精明人,但这些年他也没见于氏对老大不好,所以,这些年他都信任于氏,没想过她会对老大如何。 难道说,李高地纠结,这次分家真的不利老大可这些,不都是他自个儿反复琢磨出来的吗? 李高地有心弄个明白,他想问问族长,却又拉不想脸。便即只能继续闭门造车的胡思乱想。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李高地领了三个儿子,一起去了族长家。里长竟然已经在了。 里长郝富贵,人如其名,是村里最富贵的人家––他家光水田就有一百五十亩。 李高地一见里长,立刻就点头问好。如此一番寒暄过后,众人方坐上族长家的牛车,去了县衙。 县衙里交了分家文书,改了户口,立了户头,然后再将原来的地契按照分家文书拆成两张后分交给李高地和李满囤。至此,这分家的官方流程便即就算走完了––从此,李满囤也是在官府挂了名字的一家之主了。 接下来才是买地。按先前说好的。族长李丰收果是买了和李高地父子同一处的地,而里长则买了他家旱田附近的一处八亩的山头。 几块地里,就数李满囤的地最小,只得五亩多一点。但他却不以为意。一则他家人口少,劳力有限。地买大了,也没法种。二则,若种姜真的赚钱,那他可以拿赚的钱去隔壁村买地,比如里正那样。 总之,只要挣了钱,什么都不怕。 回来后,先送里长回家,然后族长方悄悄地告诉李高地父子:“昨儿,我和里长商议。” “都以为种姜可行,但不宜大肆声张。” “一是姜种太贵。二十文一斤的姜,在没有看见收益的情况下,少有人愿意种。” “二是姜种也不够。眼下,村里只满囤有姜。里长的意思,是秋天满囤收了姜,按市价,优先卖给村里人家做种。” “愿意买的,让他们自己打听了来买,多少随意。这样即便种不出来,他们也没得抱怨。” “至于地价,里长的意思是,暂时不动。若有人想买林地,他会看着一户只给买一块。” “待到买地的人真的多了。里长说他就协调各族把空余的林地佃给族人种。” “到那时,即便是没力买地的人,也都能有所进项了。” 李丰收每说一句,李高地父子都禁不住点头。觉得里长和族长考虑的极其周到。这下,他们就知道这事具体要怎么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山头定大计 山头定大计 回到家,看到于氏还躺在炕上。李高地也不多话,只把分家文书的留存和地契交给她。 于氏仔细查看,结果发现多了两张地契––于氏虽然不识字,但数数还是会的。早起,她给了老头子一张水田和一张旱田,共两张地契,其中,水田的地契是办分户,旱田的地契是办转户。现在事情办好,老头子应该拿回一张水田地契。 但现在,地契却有三张。于氏糊涂了,她问李高地:“怎么还有两张地契” “嗯,”李高地点头:“这两天你说心口疼,所以没跟你说。” “我买了两块林地。” “林地”于氏一时反应不过来。 村里林地多。村里的林地除了祖地,都随便村人砍伐,以致现今村里无主的林地里连根粗一点的木头都没有,全是荆棘野草,蚊虫蛇蝎。 “对!林地”李高地说:“老大在林地里把姜种活了。” “姜,种出来了?”于氏惊住了。反应过来,于氏躺不住了,她得去林地亲眼瞧瞧。 “你不能去。”李高地拦住了于氏:“你平素不下地。突然去林地,招眼。” “这事,里正和族长都不伸张。” “咱们也得小心。” 于氏无法,只得按捺的呆在家里。但心中烦闷。 做为继母,于氏从来都是压着继子,不给他盖过自己亲子机会的。比如说娶亲,生子,以及最近的分家。 但继子现在种出了姜,他在当家的眼中的分量,于氏深思,可就不一样了。今儿甚至为了继子还拦了我。 不过,分量再重,又能如何?这分家文书都过了官府了。只要再过几年,这件事淡了。到时候再提分家,让满仓和满园按规矩七三分,这样满仓不要说地够多,就满园,也能得四亩水田,五亩旱田,九亩田。够他一家吃喝了。而贵雨,作为长孙,将来得继子的地,也不吃亏。 至于种姜,看老头子今儿买两块地的意思,也是要跟着种的。只要老头子在,继子就不能藏私。她亲子自也是一样能种了。 左思右想,想无遗漏,于氏方觉放心。 连躺了两天,于氏准备家里四处看看。 于氏走进厨房,厨房里只钱氏带着小孙女李金凤在忙。 “娘,”看到于氏进来,钱氏擦擦手,走了过来,低声问:“今儿晚饭怎么做” 照理,分了家,这饭也得分开吃,不过,继子的房没盖好,估计老头子不会同意分。摇摇头,于氏低声道:“照往常做。” “你爹不发话,你就照做。”想了想,于氏补充道:“起码,农忙前别提。” 钱氏明白了––再两个半月就是秋收。秋收二十天,一个短工就要五十文一天。大伯和大嫂两个好劳力,便即就能省一吊多。 厨房里,于氏数了一遍筐里的鸡蛋,觉得数目不对,便即又数了一遍,发现,确是较平日多出了六个。 “这鸡蛋,咋多了”于氏问钱氏。 “多了?”钱氏明显不知情,顺口说道:“这两天都是贵雨捡的蛋。” 猛然想起一种可能,钱氏猛地住了口,不敢相信地转问道:“娘,不会吧!” “先大嫂,捡鸡蛋,她不会……” “什么不会!”于氏愤恨道:“这蛋,一准是让她给偷吃了。” “不然,哪里会这么凑巧两天多六个蛋,一天正好多三个蛋!” “她一房,正好三个人。” “这蛋,一准叫她们一人一个给吃掉了。” “先我说她偷果子,你们都只不信。” “现,看这鸡蛋就知道了。” “她自己偷嘴不算,还带着男人和孩子一起偷!” “老天开眼,不教她生儿子!” 霹雳啪啦咒骂一通,于氏方自厨房出来,去了后院。 后院里二媳妇郭氏正在铡猪草。于氏见那猪草都还带这水,便就知道洗过了,方又转去了猪圈看猪。 眼见圈里的三头猪都没有瘦,于氏方点点头,转身进了织房。 织房里,大孙女李玉凤正在纺纱,顺带照看悠车里的弟弟李金吉。 眼见即便分了大房,两个儿媳妇也自发地把家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于氏颇觉欣慰––不冤她为他们打算一场。 红枣隔着窗户,看着她奶奶进进出出,然后告诉她娘:“娘,奶奶病好了。” “她出来检查活计了。” “她在厨房,数鸡蛋了。” “还骂我们偷嘴了!” “呵呵,”红枣捂嘴笑道:“说的好像她没背着我们煮鸡蛋吃一样。” “我们吃,都只是白煮。” “她们偷嘴,可是还偷了油、盐的!” 王氏闻言笑笑,并不接言。自红枣三岁,能帮着她捡鸡蛋后,红枣每天都数自己捡的鸡蛋、家里应该剩的鸡蛋、公里用掉的鸡蛋以及厨房里实际剩的鸡蛋,所以,没两天,她就知道了婆婆、妯娌同着侄子侄女们背着她们大房一起偷嘴的事。 王氏虽不善言辞,但却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便即就乘自己打扫鸡窝的时候昧下一个,拿热水冲了,给孩子喝。 偏孩子是个极孝顺的,难得一碗鸡蛋水,都是要先给她和她爹喝过了,然后再自己喝,让王氏更为心疼。 为了让孩子多吃一口,王氏就从开始的,偶尔昧一个蛋,发展到每天昧一个蛋,然后每天昧两个蛋,最后每天昧三个蛋。 横竖,鸡都在她手里,她说捡了几个蛋,就是几个蛋。 其实,王氏想,分家了也好,明年自己也养一窝鸡,然后想煮就煮,想炒就炒,随便孩子吃! 第一次临时决定买地,而且还是林地。李高地次日一早,便即就迫不及待地领着儿子们上山看地来了。 三处地,与李高地印象里的一样,连在一处。而连在一处的地方差不多有一亩半,正适合修池塘。 “这里,”李高地在看中的地方插了锹:“我们挖塘,存雨水。” “老大,你明天带老三去石场,让他认认门。” “再就是,你们都记得定界石。” “这山头不大,一个山头有十六个就够了。” “对了,老大,你得记得水田里也得有八个界石。” 既然分了家,而老大又有能耐,李高地以为该分的就得分开,以免将来一把烂账––他琢磨着老大的姜若是长成了,他就让老大把王氏给休了,然后他再给老大说门好亲。这样,如果老大有后了,他先前的话就得改。他不能养大于氏的心事。 虽然,还是没瞧出于氏的不对,但李高地以为还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好。横竖,只要老大够钱,他的未来就不用愁。 对于李高地的话,李满囤一直点头称是,直待他爹说要把山头的荆棘全砍掉,他方阻止道:“等等,爹。” “昨儿,我看见红枣吃刺棘果,便即就想,这果子,能不能制成红枣一样的干果,运到城里卖钱” 李满囤没说是红枣的主意––女儿家最重名声,他可不想女儿个人留个馋嘴的映像。 制干果,需要煮晒。一个院子住着,根本瞒不住。 李满地活到五十五岁,他从未想过将这丁点小果子也能跟大枣一样制成干果卖钱。可再一想到这果子的味道––制成干果,只会更甜。便即觉得说不定真有人买。 只要能卖钱,哪怕只卖大枣的一半价钱,十文一斤,李高地以为这生意就能做。 “这主意不错,”李满地赞赏地拍了拍长子的肩膀––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感到长子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时节刺棘才开始挂果,等全熟,起码得五天。然后制干果,这时日头好,估计也的五天。所以这第一批果子,制出来,就得十天。 既然山地暂时不能动,李高地便即又想着去山头砸石头––他知道建房,地基,围墙,无论哪里都离不得石头。 李满囤再次阻止了李高地。 “爹,”李满囤说:“您先等等。” “我想着,这石头,先不着急。” “如果,果子能卖钱。我就拿钱买石头。” 李满囤还记挂着生儿子,他可不想因为砸石头,伤了身子,耽误他生儿子。 “如不能卖钱,我就拿这刺棘打篱笆。” 再一次地,李高地为长子的想法感到震惊:花钱买碎石可待震惊过后,他又觉得长子确是出息了。他越发坚定了要给长子再说一门好亲的决心。 “好,好。你想得好。”李高地老怀畅慰:“那你说说,你这房,是怎么个章程。” 李满囤想了想道:“我想,先把地里的草先除了。” “河沿这边先种上菜。” “这样,一个月后盖房吃的菜就有了。” 李高地:嗯,河沿的地做菜园,确实合适。没遮没挡,阳光好不说,浇园也方便。 “地整出来后,先搭两个草棚子。” “一个支上灶,做饭用。” “一个留着搁东西。” “这围墙,不是立马就能有的。得先有个地方存放东西。” 李高地:对,是要修两个草棚。 “再就是修个茅房。” 李高地:修房人多,没茅房可不行。而且,茅房可以积肥。有了肥,庄稼才能长得好。 “茅房要的粪缸,灶房用的水缸,锅碗瓢盆,我等草棚修好后,去县城,一齐买回来。” “我估摸着这些都弄好。就能卖果子了。” 听到此处,李高地再无怀疑,当即拍板道:“成。就按你说的办。” “今天,我们先锄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二伯威武 二伯威武 一向荒芜的空地忽然有了动静,池塘外劳作的村人便即就发现了 趁休息的空走过来套近乎,待看清是李高地后,这八卦的心便即就退了一半––别看李高地年纪不算太大,但辈分高啊,和他们的爷叔一辈。 对于别人的窥探,李高地不以为意,横竖盖房这事瞒不住––与其别人瞎传,还不如他自己正名,来的大方。 眼瞅见在人后探头探脑,他二哥李春山家的孙子李贵银,便即叫道:“贵银啊!” 被长辈点名,不打招呼可不行。李贵银老实地凑过来,亲热叫人:“三爷爷。” 然后又挨个与他几个叔一一点头致敬:“满囤叔,满仓叔,满园叔。” “你爹呢”李高地问李贵银,然后不待他答,便吩咐道:“过几天你满囤叔盖房。” “你家去和你爹说,让他得闲来帮忙。” 李贵银的爹李满垅是满囤的同堂兄弟,满囤盖房,他必须到场。 “哎!”李贵银答应一声,赶紧往家跑。他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三爷爷家为啥是满囤叔建房––不该是满仓叔,满园叔才对吗?但他知道甭管哪个叔叔建房,他都得赶紧告诉他爹去,然后再跟着他爹和大哥过来帮忙。对了,还得去他二叔家告诉一声,不然,若独拉下他们,他一准地会被他婶子给抱怨死。 有了李贵银这个小喇叭,眨眼功夫,李满囤宅地里便即又多了九条干活大汉––除了族长李丰收,李高地两个哥哥家的儿子和成了丁的孙子都来了。甚至,后晌的时候,李高地的二哥李春山也来了,他吸着烟锅,和李高地蹲在了一处。 “咋突然想起来盖房”李春山淡淡地问:“还是满囤盖房?” 面对大了自己一轮,整十二岁的哥哥,李高地颇觉脸红––家分得太急了,竟未给他哥透个气。 但事已至此,也没啥好隐瞒的了。只得老实说道:“我分家了。” “为啥”李春山慢慢地吸烟。 “我把满囤分了出来。”看着李春山,李高地莫名地有些心虚,小心地解释道:“贵雨这不是大了吗,要相看人家” “啊–!” 话未说完,李高地的额角便即挨了他哥一烟锅。 “糊涂!就为个你们贵雨,成亲。”李春山低声道:“你心疼贵雨。” “你把贵雨过继给满囤,不就圆了吗?” “那哪儿成”李高地摇头:“贵雨可是满仓的长子!” 李春山看着依旧执迷不悟的弟弟,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难道满囤不是你的长子”他反问道:“你啊,你为了满仓的长子,就分了你自己的长子” “兄弟,不是哥说你,”李春山一锤定音道:“你的心,偏的没边儿了。” 李高地不承认自己偏心,他辩解道:“我,我这不都是为了子孙吗?” “呸!”李春山张口就啐:“子孙,子孙,先有子才有孙。” “你连儿子都顾不了,有什么脸提孙子” “贵雨是满仓的儿子。他不会顾,非要你来顾” “你就是江边卖水––多此一举。!” 看李高地还是一脸地不服气,李春山禁不住冷笑:“你知道你刚一句\分满囤\,现村里多少人在嘀咕吗?” “嘀咕什么?有什么好嘀咕的。” 李高地完全不觉得自家有啥好非议的。。 “嘀咕啊,\有后娘就有后爹\。” “\都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 “还有,说你家里的厉害,你软耳朵耙子的。” “不信,你现就去村里井口听去吧。” 村里那帮婆姨嘴角的厉害,李高地是知道的––天天论人长短,坏人名声,不知毁了多少人家的清誉。 他烦死这群婆姨了。幸而他辈分够高,不必答理这帮长头发,这才落了个耳根子清净。 不过,现在贵雨要说亲。这说亲,没名声可不行。李高地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问他哥:“哥,那依你说,现在咋办” 李春山闻言更气了,低吼道:“咋办这些年,我告诉你咋办的还少吗?” “二十五年前,满囤十岁,我让你送他去学堂学两个字,你咋办的” “二十年前,满囤十五岁,我让你给他说亲。你咋办的” “十五年前,满仓十三岁,你要给他说亲,而满囤二十岁,还没媳妇,我让你先给满囤说亲,你咋办的” “我告诉你这么多咋办,你办了几样” “我现在告诉你咋办,你确认你能办” 于氏比李高地足小了七岁,李春山平素都不计较李高地对这个后弟妹的纵容,男人麽,难过美人关麽,他懂。所以,这些年,他都只管着大面。但就是只管大面,这些年,也整出不少事。 耳听他哥提前当年,李高地的气焰消了––满囤的亲事确是被耽搁了。 难得的,他给他哥服小道:“哥,你说的,我不是没办。我当时也是给满囤相看了,只是几下里都不凑巧,才给耽误了。” 嗤,李春山冷笑,他心知他弟早为于氏拿捏在手心里––所以,这两年他才懒的再说。他是真没想到他弟分家敢把长子给分出去,而李丰收这个族长居然连拦都没拦––简直视族规为无物。说不得,他要出手管管––他必须得把这歪了的族风给正过来。 “行,”李春山点头:“我就再告诉你一次。你听好了。” “你再分次家,把你家的老三满园分出来。” 李高地…… “先你分家,独把原配生的长子给分了,而继室的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九,一个二十六了,都留在了家,”李春山问李高地:“弟,你告诉我,你觉得别人该怎么想,才能想你不是偏心” “满囤,他,他不是没有儿子吗”想到长子先前被耽误的亲事,李高地忽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他哥有句话对了,他确是没顾好儿子。 “没儿子”李春山气急反笑:“没儿子咋啦” “族规里有规定族人没儿子,就要被爹赶出门吗?” 听到族规,李满地心中一紧,他莫名想到今儿他家建房,独族长没来。 “知道丰收为啥没来吗?”李春山告诉李高地:“跪祠堂,抄族规去了。” “身为族长,连自己兄弟过继承嗣,这么简单的一桩事都办不好––他愧对祖宗,自省请罪去了。” 听说族长被关进祠堂,李高地 方想起他哥当年路见不平轮棍上的脾气,终感到一丝惶恐:他哥,是真能开祠堂打他板子––先前给满仓先说亲时,他大哥还在呢,他哥就敢揍他,现大哥不在了,可再没人能拦住他哥了。 想起他哥的板子,李高地终于低头:“好吧,我分。” “但,要晚点,”李高地与他哥讨价还价:“他媳妇怀了。” 一听就是于氏给的托口,也就他这个傻弟弟会信。李春山懒得与这个妻奴讲歪理,横竖他也意不在此。 李春山说:“三天。” “前儿你分满囤用了三天。我现在也给你三天。” “三天后,你交官府过了印的分家文书到族里。” “文书里的钱地,都比着满囤。” 虽然对他哥逼他分家,李高地颇为不满,但见他哥确是一碗水端平,让他给满园与满囤一般的钱地。他这份不满便即就消散了不少。 “今儿我找你两件事,”李春山说:“刚分家是一桩。” 听说还有一件事,李高地刚放下的心又紧张了。 “再一件就是满囤的事。” “族里规定族人四十无子,可过继。” “满囤今年三十五,再五年。满囤四十。若那时,还没得儿子,你就给他过继一个。” “孩子人选就先你孙子里挑,”李春山看着他弟不客气地说:“若你家里的舍不得孙子给满囤,那就在族里挑。” “满囤有房有地,人又勤劳能干,他家里的,除了不能生,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难得的是脾气还好。” “但看他两口子平素对红枣,就知道他家疼孩子。” “咱族里这么多人,地少的人家都愿意把孩子给满囤。” “你别愁满囤他两口子没儿子没人养老。” “这满囤有了自己的儿子,你家里的就不用再挂念满囤的房和地了。” “总之,我们李家没有故意让大房绝后,钱财都给二房的道理。” 明知他哥说的含沙射影,李高地却无可辩驳––他哥说的族人四十无子过继,确是族规。他先也想过从二房过继,偏满仓家里的舍不得,一提就哭,他媳妇也劝他不要因为一个儿子就断了另一个儿子的父子情分,说侄子养老也是一样,他才改了主意。 现经他哥一说,他便即明白他先前的计划根本行不通––族里大部分人家都缺地,他们都盯着满囤这份家业呢。他家再不过继,可就要便宜别人了––族人再亲,也亲不过自家的孙子。何况,满囤现在还种姜,未来的家业绝对小不了。 “哥,”李高地真心实意地说:“谢你提醒了我。” “等贵雨事定了,我就给满囤过继。” “哼,”李春山没好气地说:“你真明白了就好。” “别你家里的一哭,你就又忘了。” “哪能呢!”李高地老脸红了。 “对了,”李春山提醒李高地:“你得赶紧找里正再买块宅地,给满园。” “你知道,咱村的地紧,能买赶紧买。” 满园也是他的侄子,他可不能由着于氏把满园给毁了––不教孩子自给自足,而是干等着兄弟的房,这算怎么回事?他得给掰回来。 “哎”李高地点头。心说:现把满园分出来也好,宅地也能多买一块。家里孙子多,宅地自是越多越好。 至此,李高地为他哥压迫的那点怨气全消了。 “哥,”李高地跟他哥保证:“我今晚就回去分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又见分家 又见分家 地里干活的子侄,瞅见这边的动静,一个比一个躲得远。李春山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在场的子侄孙辈,没一个没挨过他的棍棒。 所以,若是待他话说完,而他们九个连这块宅地都没整完的话,就等着吃挂落吧。谁都没得好。 李满仓则一边干活一边发愁。他爹分家越过了二伯,二伯必是来挑理了,何况,他家这次分家,压根就没理––那还禁得起他二伯挑拣 李满仓知道他家分家对他大哥不公平,在族规里,这就是“灭长”––他娘做足水磨功夫,把他大哥的长子继承权给夺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李满仓痛苦地想:看他爹,有分家的十五亩水田和十二亩旱田做基础,这么多年辛苦,不过挣了五亩旱地。 轮到他,分家,按规矩,他只能得三亩水田和三亩旱田,他再辛苦劳作,也养不起他的四个儿女。 为了儿女,他想,他只能如此,他无路可退。 果然,他看到了,他二伯又动手了,拿烟锅敲他爹了。 哎,只希望,二伯这次还是差不多骂过就算,不要似大哥定亲那年那样,拿着棍子撵他爹。 九个壮劳力,九把镰刀,眨眨眼,这草就割完了。割下的草堆到一处,由太阳晒干,便即就可以当柴用,烧锅。 收拾好草,九个人再换九把钉耙,不一会儿地也翻好了。 拣出地里的草根,也堆到草堆上,待晒干了,也可以烧。 最后再拿钉耙挥两个来回,这地就整好了。 转头看两个长辈,见还在说话,便谁也不敢先走,即便先前说的活干完了。呵呵,二伯、二爷爷跟前,谁敢说活干完了,没活干了 无言地对视几眼,九个人便自觉地分成了两队:四个去挖茅坑,五个去修下池塘的台阶––这塘水虽不能喝,但在春夏两季浇个菜,洗个粪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终于,两个长辈说完了话,自顾走了。九个人方松了一直绷紧的身体,扛起工具,各自家去。 论理,族人出力,李满囤原该准备午饭招待,但此地万事具无,只得作罢。只待来日方长。 李满囤三兄弟也同路回家。这还是分家后第一次只三人一处。李满囤原本就是个闷葫芦,李满仓则是满腹心事,李满园虽然一向活泼,但因今儿因为李春山在,他干活累到了,不想开口。所以这一路竟是无话。 李满仓一进家门,瞅见他爹李在堂屋里揉烟叶,他便即进织房去找于氏。 “娘,”李满仓低声道:“今儿二伯来了。” 于氏闻言一愣,停下了手里的纺锤。 “然后,”李满仓说出自己的担心:“我看到他拿烟锅敲爹了。” 他二伯,于氏想,可真烦人。圣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偏他一个认死理。 抬起头,于氏却对李满仓轻松道:“没事。” “你二伯就是脸上凶,他不会把你爹怎么样的。” “这么多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何况,这文书都过官了,”于氏不止说服了满仓,也说服了自己:“他再厉害,又能怎样?” 说到最后,于氏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轻蔑。 晚饭后,听李高地又一次叫了所有的儿子和儿媳妇,李满仓和他娘相顾一眼,彼此明白––定是为了他二伯。 “满园,啊”李高地对李满园:“我想把你也分出去。” 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没人能想到李高地会在三日内会两提分家。 “平白无故的,”稳稳神,于氏轻声问:“咋要分满园” “他媳妇还怀着呢!” “先立分家文书,搬家不急。”李高地道:“村里地紧,咱们先拿文书,把宅地买了。” “房子可以慢慢盖。等房子盖好了,这孩子也大了。正好搬过去。” “买宅地”于氏看向她当家的。 “是啊,”李高地道:“今儿哥说,等满囤到岁数了,就给满囤过继儿子。” 李春山,这老不死的,于氏恨得咬紧了牙根,她知道她继子过继儿子这件事,她拦不住了––先前分家,族长因矮她一辈,万事都有避让,但族长现有了李春山这话,就不必再顾忌她的意见––她,先前的算盘落空了;李满囤和王氏则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二伯替他们说话了。这下好了,他们若能如愿生出儿子最好,即便命中无子,他们也老有所依,而红枣也能得个兄弟撑腰;李满仓则皱起了眉,他有地,不愿过继自己的儿子;郭氏也生气,不止贵雨的田地少了,她还得舍一个儿子;李贵雨则心舒一口气,他不用给他大伯养老了;至于李满园,钱氏两口子,他们则期待地看着于氏,他娘许过他们,分家时给他们四亩水田和五亩旱田。 如继子过继儿子,那确是要早点给满园置下宅地。于氏想明白,便即道:“宅地确是早买的好。” 李高地点头,这和他想到一处了。 “就是不知道,”于氏问道:“这分家文书怎么写” 李高地有点难以启齿,毕竟这和先前他和于氏商量的不一样。 但既应了他哥,李高地只得说:“这地和钱,都照满囤来,一样的一块宅地,两亩水田,两亩旱田和八吊钱。” 怎么会这样李满园茫然的看着他爹,他娘,前天还和他说给他九亩田。 “娘–”李满园转与他求援。 看着小儿子舔孺的眼神,于氏的心真的痛了。 “当家的,”于氏说道:“满园孩子多。” “这点地,怕是不够吃。” 李高地也犹豫––这地,过日子确是有点紧。 “爹,”李满仓犹豫道:“要不,把林地给三弟一块。” 李满仓知道此时他最好啥都不说,但他知道他弟让他娘给养娇了,干活时拈轻怕重。只先前有他和他大哥挡在前面,他爹没能发现。 所以,若真要分家单过,他弟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远不及大哥勤劳肯干,弟媳妇也不及大嫂踏实能干。 而他能帮他弟的也就是建议加块山地––这是他大哥分出去后置的,且爹一置两块,显见得是有弟弟的一份。至于别的,他即便有心,也不能加了––二伯盯着呢。 今儿他爹突然分家,显见得是得了二伯的授意。现族里,就数二伯辈分大,他既发了话,那还是老实遵循为好,不然,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次子的话让李高地还算满意。他点头道:“那就加块林地。” 如果种姜,李高地想,满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于氏觉得即便加了林地,分给满园的地也还是少了。不过先前继子就得了这么多地,当时继子并未说啥。所以,现在,自己必须得好好想想,这话,得怎么说,才能让李高地改主意。 李满园见他娘也不再说话,急得鼻子上出了汗,他想说些什么,偏偏脑中空空,没一句托词。 着急间,他媳妇钱氏已哭出了声。钱氏是一点也没想到会现在分家,而且她家分家得的地,竟然和大房一样少––这可叫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于氏想好了词,便摘下手绢来压眼角,然后悲声道:“满园啊,你就听你爹的吧!” “这事啊,是娘对不起你啊!” “娘命苦,这辈子只能与人做填房。” “自己矮人一头不算,带累得你和满仓也都矮人一头!” “娘在这个家,说话不硬气啊!” “若娘腰杆子硬,说啥算啥,咱家分家又哪里会轮到族里说话” “娘没用,将来就是为这个家操劳死了,到了地底下,还得给人家福气大得自己都压不住的短命鬼做低伏小。” “将来不说受人家儿子的头了,就是连我自身两个亲儿子的头都不能受啊!” “满园啊,你有这样没用的一个娘,你除了跟着受委屈,又能怎样呢?” 于氏越说越伤心,竟又哭起她娘来:“娘啊,我的娘啊!” “你生了我,怎么又舍得把我与人做填房的啊?” “这填房是人能做的吗?” “我给这个家操持三十年,却永远赶不上人家早进门的五年啊!” “娘啊,你知道这三十年,我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骂啊?” “娘啊,你误了我一辈子不算,还带累得你两个外孙子也出不了头,几个曾外孙子也没活路啊!” 于氏这么一哭,不说李满园了,就是李满仓也流下了眼泪––他爹的原配陈氏在族谱上是妻,将来,她将跟他爹合葬,立大碑,刻所有子孙名字,永享子孙香火,而他娘于氏作为填房将来在族谱上只是一个侧室,将来只能在他爹和原配的合葬墓侧后点个浅穴,立个小碑,碑上只能也刻他两个兄弟的名字,连孙子名字都不能有。 填房、侧室,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妾。 看见于氏和两个儿子的眼泪,李高地也觉难过––或许他曾对原配陈氏有过感情,但于氏确是和他同甘共苦了三十年。 五年和三十年,李高地心里的天平自是完全地倾向了于氏。如果让李高地选择,他一准选择和于氏合葬,至于,陈氏,他都已经完全想不起,她长啥样了! 将来,身后的事,眼下,分家的事,这一切都让李高地烦躁。烦躁中,李高地禁不住想:好好的,他为啥要分家 想着,想着,李高地忽地想起他分家也是因为端午节下,小闺女李杏花回娘家的那天夜里,于氏搁睡觉前突然开始哭,然后便和他说小女婿作为三儿子,分家只得了三亩地。幸而他家靠码头,可以卖大碗茶补贴家用。而满园,将来,分家只得四亩地,这日子要咋过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睡不着觉。她觉得对不起孩子,如果满囤是她生的,她就可以做主,让满囤匀几亩地给满园了,横竖满囤家人口少,没儿子。兄弟间相互帮衬,还不是应该的 就是那夜,李高地想起来了,他听了她这些哭诉,才动了分家的心思。不然他活得好好的,想这些身后事,做啥? 蓦然地,李高地又想起下午,他哥的那一句“别你家里的一哭,你就又忘了”。 似乎每一次,李满园想,他家一有大事,于氏就会哭:二十五年前,他要送满囤上学,于氏哭家里刚买了地,没有余钱;二十年前,他要给满囤说亲,于氏哭媒人说看好的人家嫌弃她是后婆婆,说她后妈难做;十五年前满囤必须赶满仓成亲前成亲,她临时给说了山里的王氏,然后又哭着说她办不好事,对不住满囤。 越想越烦躁,李高地突然站了起来––这一次,他决定硬气一回,照他哥说的做。村里没地的人家多了,既然人家都能活,为啥满园就不能活?何况,满园并没不是没有地,他完全是照规矩给了满园,他应得的一份而已。 先前分家,满囤,作为长子,得这样一份地,才是真的委屈,但他说啥了吗?还不是照自己的话做了。 咋自己,一样的话到了满园这儿就行不通了呢? 何况,这没分出去的地都还在自己手里呢。将来,满园的日子若真过不下去,自己还能干看着孙子们挨饿到时以孙子的名义给几亩地,也不是不行。 “明天,一早,”李高地直接告诉李满园:“去你二伯家写分家文书。” “这么分是你二伯定下的。” “你们有啥说道,就当着你二伯面说吧!” 丢下话,李高地自揣了三吊钱,去了里正家。 红枣听着正房的吵吵,又看见她爷气呼呼出门,颇觉奇怪––她这个便宜奶奶又想算计啥,嚎上了不算,还把她爷给气走了。 没一刻,王氏和李满囤也回了房。红枣听她娘低声问她爹:“今天到底是咋回事?” “二伯怎么想起替咱们说话了。” 她爹说:“二伯一向公道。” “今儿二伯和爹说了一晌午的话。” “对了,宅地的地翻好了。” “你明天过去,把岸沿边的地种了。” “那是我们的菜地。” …… 二爷爷,红枣忍不住笑了,她见识过那个一天到晚拿拐棍抽人老头的杀伤力,确是非同一般的强大。 对于李高地的再次分家,里正也不觉诧异––他自己也正打算分家呢。他也有三个儿子,年纪也大了。所以正合计借着分家,多买两个山头。 有里正帮忙,李高地很快选定长子宅地后面,隔了三户人家的一块地。也是一样挨着一个小池塘,可以多得三分地。 里正家出来,李高地想起家中的吵闹,不想立刻回家。想了想,他掖着烟锅,溜达着去了他哥家––他爹妈,大哥,都不在了,这世上,就他哥还给他说道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分家买地忙 分家买地忙 李满园见他爹和他大哥出了门,便即立刻向他娘求助。 “娘,”李满园跪抱着他娘的腿,哀求道:“您劝劝爹吧。” “四亩地,这可叫我这一家子怎么活啊” “起来,”于氏无力说道:“你听我说。” “你二伯铁了心要分,”于氏说地艰难:“那你就先拿这四亩地。” “和那块林地。” “四亩地,虽然少了,但林地能种姜。” 听到林地,李满园越发觉得伤心:“娘,你是不知道,这爹给的林地,和族里给的不一样。” “爹给的林地里面全是刺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叫我怎么种” “而且,今天,大哥和爹说了,要摘刺棘卖钱。” “这姜种不种,还是两说。” 刺棘卖钱于氏按下心里的疑问,嘴里只说,“不是还有族里的林地吗?” “我听说满囤那块地,能出600斤姜,一斤姜,20文,即便便宜了,10文一斤,也能得六两银。这便赶上四亩水田的出息了。” “你那块林地同满囤一样,只要好好种,就饿不着。” “两块林地,我给你大的那块。” “那地有八亩,你只要开出一半来。日子都好过。” “再就是娘的体己,也给你大半。” …… 费尽口舌,于氏终劝得李满园分了家––不分不行,如果李春山真的开祠堂,请牌位,代父母给他们重新分家,他们也只能受着。这样,便就连满仓也只能得三亩水田,四亩旱田了。 而现在,只要李春山不翻旧账,地就在满仓手里。只要满仓有地,他还能看着满园受穷 次日,李满园虽还觉委屈,但到底还是在他二伯家老实地签了分家文书。待后一日,他与他爹按约去坐族长的牛车进城,见到他二伯和他两个堂兄李满垅、李满坛也一在,即便心里还是不忿,还是上前老实问好。 李春山看满园与其他子侄无异,当下便即点点头,自与李高地说话。 “弟,”李春山说:“昨儿你和我说的几块地,虽然大,我想了想,我还是得和你买到一块儿。” “如果,这林地的出息,真有那么大,那么收成的时候,咱们就得结队看着。” “不然,即便地大,东西也保不住,还得生一肚子气。” 李高地闻言笑道:“成,只要你不后悔地小。” 李满园搁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家山头四周的山,还真就数他得的那块最大,这沮丧了两天的心方得了一丝安慰。 到达县衙,看到里正和他两个个弟弟领着子侄从另外一辆牛车上下来,便即知道里正家也要买山,而且买的还不少。 看来村里的山头,李满园想,用不了多久,就全部有主了。 一帆顺利地办好了户口和地契,李满园拿到房宅地契的一刻,心底莫名升起一股豪情––从此,他也是支撑门户的一家之主了。 在李满园忙着分家的时候。李满囤先跑了一趟后村的采石场,定了界石和拿货时间,然后便即就在自己的刚买的林地上挥着柴刀开路––刺棘实在是太密了。 王氏和红枣则跟在后面摘刺棘果。虽然刺棘刚开始挂果,但向阳处,总有几株先熟的。如此,一天,三人竟摘了近二十斤刺棘果。 果子摘回来了,自然要立刻处理。 晚饭后,李高地难得的进了厨房,看着长子和长媳收拾锅灶,架蒸笼,烧开水,然后将刺棘果放上去蒸。 “注意火,”李高地嘱咐道:“这果子小,不能按蒸枣子的火候来。” 红枣倒是知道蒸五分钟,但这世界没手表,平素的粗略计时就靠更夫,至于精确计时,唉,压根没有精确时间,一般人约时间的表达方式都是“一顿饭”、“一袋烟”之类,总之一点也不精密严谨––这些计时方式的误差都在五分钟以上。所以,红枣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她爹娘描述五分钟这个时长。便即只能看着她爹娘自己摸索。 还好,也不过三次,她爹娘就蒸出了合格的刺棘果。 蒸好的果子倒到入筛子里滤水阴干,今晚的工作便即就大功搞成。 早起,出了太阳,搬了筛子出来晒。李满囤同王氏红枣又出了门。 昨天近山腰的地方,李满园发现几棵细松树,今儿砍下来,搭草棚子,正好。 靠着一把斧头、一把锯子和一把锤子,李满囤三天搭好了一个草棚子。 王氏把草堆上层晒干的野草扎成把子存到草房里。这样,下雨也不怕没烧的了。 细松树砍下的树枝,也堆到宅地里晒着,这是正经的柴,比干草经烧。 再三天,李满囤又搭了一个草棚。 如此六天,干刺棘果晒干了。这天一早,李满囤丢下正垒的灶,背着干果进了城。 这一天,李高地一家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过去几天,家里摘了七八百斤果子––独王氏一个人一天就能摘五十斤,二房郭氏派了儿女打猪草,自己则跟着丈夫上了山,一天也能摘四十斤,三房钱氏怀孕,不能上山,她便即派了李贵富跟他爹李满园上山,一天也能摘二三十斤。如此一天就摘一百来斤,这六天可不就七八百斤吗? 为了这几百斤果子,家里还买了百十个筛子,置了好几个木头架子,前后花了有两吊多钱。 平常去县城,来去一个时辰就够了,李高地抽着烟斗蹲合计,今儿满囤带了四斤多果子,卖一个时辰吧。怎么着,晌午前都能回来了。 抬起头,瞅见两个儿子竟还没出门,不便即喝道:“咋还不去干活?” 李满仓,李满园方依依不舍地拿着砍柴刀出了门––摘果子得有路,这几天,他们忙着清理一条到山头的路,都没时间去他们大哥宅地里帮忙。 王氏今儿没去摘果,丈夫不在,没人开路,而有路的果子,昨天都摘完了。 王氏领着红枣去了宅地,昨晚上丈夫说今儿会买东西回来,他得去把两个草棚归整归整。 午晌的时候,李满囤没回家,李满垅家的李贵银却来了。李高地瞅见,便即挥手道:“贵银,告诉你爷爷,满囤一回来,我就让贵雨过去送信。” 李贵银见他满囤叔确不在家,也不纠结,答应一声,转身又跑了回去,他爷还在家等信呢。 傍晚的时候,李高地终坐不住了,他唤过长孙:“贵雨啊,你去村口等着。” “看到你大伯,就赶紧回来报信。” 李贵雨依言跑去了村口。结果刚到村口,就看到他大伯坐在一辆牛车的车辕上。 “大伯!”李贵雨迎了过去。 看到李贵雨一头的汗,李满囤知家里人等急了,便即从腰里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他侄说:“你拿这个给你爷,我先把东西送到宅地里” “回头,我就过去。” 李贵雨捏捏手里的布包,触感到里面的硬圆之物,便知是钱,赶紧捏紧,然后瞄一眼牛车,见上面尽是水桶坛子之类的家什,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爷奶都等着呢。” 一口气跑回家,李贵雨把东西交给他爷:“爷爷,大伯回来了。” “这是他给的。” “他人呢?”李高地往孙子身后张望。 李贵雨:“大伯坐着牛车去他宅地了。” “他买了家什,说放好了,就过来。” 闻言,李高地方打开手里的布包,拿出里面的铜钱,一共270文。 四斤半的干果,换270文,这果子合60文一斤算清账的李高地刷的睁大了眼睛,叫道:“贵雨,你去告诉你二爷爷和族长一声。” “就说,一斤60文。” 虽然,李高地数钱的时候,于氏,李满仓,李满园,郭氏,钱氏连带他们几个知事的孩子,都一眼不眨的看着,其中李满仓,李满园更几乎是同时与他爹一起算出了均价,但待亲耳听到他爹说六十文一斤时,还是激动得想哭。 六十文一斤,这都和皮棉一个价了。可一斤皮棉要多少功夫种、收、晒不说了,只这制皮棉中的一步去棉籽,就烦死人了。而这果子,一个人一天就能摘四十斤。四十斤鲜果能得十斤干果,这便即就是六百文。 天啊,一天六百文。 他家,真是要发财了。 李贵雨回来的时候,李春山,李丰收也都跟着来了。李满仓,李满园赶紧的站了起来,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于氏也站了起来,和李春山,族长寒暄之后,便赶紧的领着两个儿媳妇和孩子出了堂屋。这里,已没她们站的地方。 即便被赶了出来,于氏的心也是喜悦的,这份喜悦甚至压过了她对李春山逼李高地给李满园分家的不满。 出了堂屋,于氏吩咐道:“郭家的,你先去喂猪,钱家的,你跟我去做饭。” “今儿,你二伯和族长一准的在咱家吃晚饭。” 拿钥匙开了库房,于氏用竹竿从后房梁上挑下一块腊肉。 李家每年只杀一头猪。一头猪,肉也就百十斤。除了过年吃掉的,下剩就不到九十斤。这九十斤肉切成三斤左右的肉块,然后制成腊肉,挂在房梁上,也就三十块。 三十块腊肉,听起来不少,但一年三节端午、中秋、冬节,李高地自己舅家、于氏娘家、两个儿子的岳家,节礼一送,便即就去掉了十二块,然后还有春秋两季农忙,又得去掉十块,如此,一年到头平常家吃的只有八块肉,就这,还得留出待客的部分。 所以,似于氏这样一次挑一整块腊肉做菜的事,几可谓是绝无仅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有钱买肉吃 有钱买肉吃 李满囤让牛车停在宅地,王氏瞧见,赶紧迎了上来,帮着搬东西。 水桶,粪桶,一摞四个木桶,最上的桶里塞着柴刀、镰刀、木锯和斧头,红枣站一边看着牛车上搬下来的东西:大木盆,小木盆,一摞四个盆,盆里塞着稻草,包着粗瓷碗勺;再是两口一尺八的铁锅,锅倒放着,下面盖着菜刀、锅铲以及一包猪油和两包糖盐;然后是蒸笼,筛子和大小匾子。好多筛子啊,足有二十个。看到筛子,红枣便知他爹刺棘果卖得不错,赚钱了。 李满囤卸下东西,谢了租来的牛车的车把式,便即就急急地回去了,只留下媳妇和女儿慢慢收拾。 对着那块猪油,红枣盯着那块猪油问她娘:“娘,这猪油咋整?” 王氏笑道:“这是给锅刷油用的。” “新锅灶,肥油跳。” 红枣看看他爹垒到一半的灶,问她娘:“这灶没修好,能用吗?” “那灶不能用,但我们可以支个临时用的。”王氏拿三块石头拼到一处,将锅支了上去,然后底下放上柴,便即就是个简易灶台。 拿稻草把新锅内外细擦了一遍,然后再拿水洗净,干布擦干,接着再切一块猪油,把锅里上下擦一遍,王氏放点燃了锅底的稻草。 随着斯拉一声,猪油下锅,一股肉香,应声而起。 好香啊,红枣目不转睛地看着锅里的猪油绽出一个个油泡,然后油泡再相互碰撞破裂,汇聚成油,反过来推动猪油翻滚,绽出更多油泡。 看着锅里越来越小,越来越黄的猪油,红枣问她娘:“娘,这油渣,能吃吗?” 李家也熬猪油,熬出来的油渣,一向只给男孙,加上红枣他娘没有厨房活计,所以红枣不是一般的馋肉。 王氏闻言颇觉心酸,但想起此后自己掌厨,决不会亏了女儿,便即道:“等待会儿,凉了再吃。” 熬猪油加盐是常识,在夏天,放了盐的猪油能够保存更长的时间。红枣看他娘熬猪油竟不放盐,想起她娘为她奶和两个婶子抨击的厨艺,便即提醒道:“娘,加点盐吧。” “吃起来不容易腻。” 王氏知她女儿经常异想天开,哪有油里加盐的。但她素疼女儿,便即想着猪油烧菜也要加盐,早搁晚搁也都是搁,就依言加了盐。 待两口锅都熬了油,王氏把熬出的油装进罐子,方把放凉了的猪油渣舀了一勺递给早等急了的红枣,嘴里还不忘嘱咐:“勺子拿好了,别掉了。” “掉了,可就碎了。” “今儿家去,记得拿个木碗过来,别忘了。” “嗯,嗯”红枣含着满嘴的油渣没空搭理她娘,闻言只连连点头。 王氏看红枣吃得香,便即也拈了一个放到嘴里,品了品,觉得这加了盐的油渣确是比印象中的好吃––王氏还是刚进门时吃过油渣,后来,十来年,再没尝过。 李满囤刚一进屋,李高地便迫不及待地发问:“满囤,这刺棘果,真是六十文一斤” “你在哪里卖的” “好卖吗?” 等待期间,李春山、李高地和李丰收交换了他们的问题,最终凝聚成了这三个问题。 李满囤回答说:“我先去了杂货铺,杂货铺愿意二十文一斤收这个果子。” “我想着这果子比枣子难摘,卖二十文有些亏。便即就寻到药铺,问掌柜的收不收。” “结果,掌柜的说,这是《本草》里的枸杞。” “然后掌柜的说了一大串文,我记不住。” “就只记得,什么明耳目,延寿,固精,壮阳。” 一屋男人,其中李春山、李高地、李丰收还是有了年纪的男人,他们一听这刺棘果固精壮阳,便即就放了心––这刺棘有这功能,还真不愁卖。 “然后,掌柜的说,以后若都似今天这样的果子,他都按60文一斤收。” “即便有成色差一等的,他瞧了,也会折价收。” “掌柜的说这枸杞不止能入药,即便家常泡茶,煮粥,都可以。” “不过,掌柜的也说了,这枸杞虽好,但不能多吃。”同是男人,李满囤他懂,所以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一天不能超过三钱。” “补过了,也不好。” 确认干刺棘果,不,干枸杞能卖钱,李春山和李丰收一刻不肯多呆,立时就回了家––他们得敦促子孙和族人制果子。 李高地也去后院,看了满院晒着的筛子,心里算了笔账:近八百斤的果子,若按干果两百斤算,便即就是十二吊钱––几天功夫,竟抵他家先前大半年的收入。 这林地,可真是宝啊。 可惜,这地不能多买。李高地禁不住叹息,不然,孙子们也能一人得一块,多好! 因为开心,于氏晚饭的时候,破例端出了待客的腊肉。很大的一块腊肉,连红枣都给分了三块。 果然,一天两尝肉味的红枣咬着腊肉满足的想,不管哪里,都是有钱就能吃肉。 早起,王氏见李满囤又再盖草棚子,不觉奇怪:“不是说,搭两个草棚子的吗?” “怎么又搭” 李满囤道:“搭了住。” “住”王氏大吃一惊。 “嗯,”李满囤边忙边说:“这卖枸杞赚钱,家里人都摘果子去了。” “果子多了,这灶以后也要抢着用了。” 李满囤没说,一个灶两口锅,满仓,满园两个家里的正好一人一个。王氏争不过她们。 李满囤只说:“我们,分了家,再争用灶台,不合适。” “我觉得我们还是搬出来住的好。” 王氏听着觉得有道理,但想到自家房子还没盖起来,便即开始发愁:“大家都去摘果子,我们这房子也没人盖了。” “是啊,”满囤也叹气:“我只能先搭个草棚凑活一下。” 刺棘果能一直结果到十月初,基本上,族人在此前,都不得闲了。 不说族人,即便王氏,也不甘心不挣钱。她见丈夫一直扎草棚,便即将红枣丢在宅地,自去了山头摘果子。 红枣目送她娘挎着篮子去了山地,转头瞧见她爹汗流浃背地打桩钉草棚子,便即觉得心疼。 红枣觉得他爹是个好人,但太好了,以致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欺负他––明明主意是她出的,销售门路是她爹找的,结果,所有人都抛开她爹,自顾赚钱去了,搞得他爹建房都没人来帮忙。 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白眼狼! 心里正膈应着,便见李贵银和李贵林结伴来了。 “满囤叔,”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爷爹让我过来帮忙。” “哎,”李满囤闻言极为高兴,说:“那你们先帮我把这草棚子搭了。” 算二爷爷、族长还有点人心,红枣终满意了一点。 三个大男人,一天就把草棚子竖了起来。然后拿长凳架起新买的晒粮用的大竹匾,待回家再拿蚊帐过来挂上,这地还真能住人了。 傍晚的时候,李满仓从山头下来,路过他哥宅地的时候,瞧见他哥和两个侄子在挖围墙地基,便即使郭氏背着果子先回去,他则加了进来帮着挖。不久,又有人陆续加入。 因挖的人多,至晚,竟挖了有十来米。 至此,红枣方平了心气––她不用住太久的草房了。 当天晚饭后,李满囤跟他爹李高地说:“爹,我上次去采石场定界石时,顺带定了些石灰和黄沙。” “明儿就运来了。” “爹,我宅地围墙还没打,我不放心搁地里。” “我想明天东西到了后,就晚上住过去。” 虽然村里民风朴实,但一个村,近千口人,总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李高地听长子说的在理,便即点头道:“成,我知道了。” 李满囤又说:“再就是族人在我那地里帮忙。” “依规矩,我该招待族人两顿饭。” “所以,我想让王家的也住过去,做饭和帮着收拾,收拾。” 宅地那边确是需要有人准备饭菜。于是李高地点了头,只说:“行,你们明儿就过去住。” “不过,正式搬家还是得上梁之后。” 李满囤搬出去只是为了避免家中可能的口角,衣被放家里却是无碍,所以当下应道:“是。” 早起,李满囤去村里磨房买了三斗糙米和五升玉米面交给王氏。 王氏把米面临时堆放到大木盆里,笑道:“还得买个米缸。” “买了,”李满囤道:“上次进城卖枸杞,我顺便就订了米缸、水缸和粪缸。” “因缸太大,牛车放不下。得船装过来。” “估计得明天才有。” 说完米面的事,李满囤便即去老宅借了板车,然后方到村口的小码头等送界石的船。 倒是李贵银、李贵林又按时来了。红枣瞧这两个堂哥顺眼,便即将早起泡的枸杞茶装了两碗给两人送去。 “红枣妹子,谢了!”李贵银接过茶,一仰脖,便咕咚咕咚,牛饮了下去。结果喝完,才发现嘴里有东西,吐到掌心一看,见是枸杞,便即又一巴掌塞回嘴里,嚼嚼又咽了下去。 如此一番流水动作,看得红枣又好笑又恶心,怎一个囧字了得。 许是红枣表情太过古怪,李贵银还碗的时候,竟抬起刚那吐了枸杞的手去摸红枣的头。 红枣见状大惊失色,立抱着碗,转身跑了。 李贵银摸了个空,颇为不解地问李贵林:“红枣,咋了?” “咋跑了” 不愧是未来的族长,李贵林看出了红枣的嫌弃,嘴里只说:“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吧?” “羞啥,”李贵银不以为然:“自家哥哥。” 李贵林不理他这个粗神经的堂弟。他端着碗,细品着口里的茶水––除了村里正红的枸杞外,似乎还加了盐。 作为未来的族长,李贵林在县里念过五年书。他一个同窗,家里开医馆的,但凡夏天喝水,必放点盐,说这是他家秘方,可预防中暑。当时,李贵林并不信。直到后来,他在城里看到有人中暑倒地,他同窗的爷爷让学徒给病人灌盐水,他方信了。从此夏天喝水,都加点盐。 李贵林没想到红枣端给他的水里也有加盐。 想了一刻,不得要领。李贵林也就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猪草也美味 猪草也美味 菜种才下地三天,菜园连丝绿意都没有,中午却要招待族人吃饭,王氏急得一头汗。 红枣却觉得不是问题。红枣跟她娘说:“娘,咱前面地里不是有红薯吗?” “你把红薯藤加油渣炒了,可不就是菜吗” “红薯藤,那是猪吃的。”王氏觉得女儿什么都不懂,但奈何只她陪自己说话。 “对啊,”红枣说:“猪能吃。说明没毒,人肯定能吃。” “再说,猪也吃红薯,我们人不也吃吗?” 听起来好有道理啊!王氏的人生经历注定她怼不出“猪吃屎,你也吃屎”这样的回话,她为红枣的胡搅蛮缠给搅晕,便即真的去地里掐了红薯藤。 因为怀着给族人吃猪食的愧疚,王氏只挑最嫩的枝叶掐,没一会儿便掐了一整篮。 红枣知道她娘厨艺不行,当然她也不行。作为一个幼时吃父母,读书吃食堂,工作吃外卖,然后周末节庆继续啃父母或者吃饭店的大龄剩女,红枣的实践水平可能连王氏都不如––毕竟王氏确实烧过菜,而红枣可是连学校的劳动作业西红柿炒鸡蛋都要老妈帮忙,她摆拍的君子党。 不过有一样,王氏比不过红枣,那就是见识。 王氏二十八年的人生没下过一次馆子,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菜肴是族长家长子李贵林成婚席面上的一碗煮的透烂的由酱油烧的红烧肉––庄户人家,即便偶尔打顿牙祭烧顿肉,也都用自家做的豆酱,没人舍得用酱油,太贵了,有的甚至还舍不得烧熟––烧熟后,肉会缩,而带生,会比较见分量,摆出来好看。 而红枣,仅她三十八岁这年团购网团的网红餐厅便即就有五十多家,还没算她日常点的外卖––为此,她讲究养生的妈咪每天定点给她推送类似“惊爆网红餐厅一碗面调料超三十种––食品,还是□□,且看小编为你揭秘”的心灵鸡汤,在她眼里,她女儿就是一个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里都滴着化学试剂的调味包。 所以,红枣虽不会厨艺,但在见识了这么多厨子的手艺后,多少也有些心得,比如,不管什么菜,也别管是干煸还是上汤,蒜泥还是清炒,只要敢加油加盐加糖,那么味道就不会太差。 凭着这份自信,红枣指挥王氏炒红薯藤。 “油太少了,”看着王氏拿着勺子舀了一个底的猪油倒进锅里,红枣赶紧叫道:“娘,油太少了。” “本来就没肉,”红枣:“娘,这油再少了。” “贵林哥和贵银哥会觉得我们家小气的。” 确实没有肉,但多少合适,王氏实在是不知道。 “娘,”红枣拿过勺子,舀了一勺倒了锅里:“昨儿你熬油,我看到一块这么大的肉,熬一勺油。” “咱们就按照一个人一块肉,放油好了。” “我们五个人,就五勺。” 话语间,红枣又倒了四勺油。 看着黄澄澄盖过锅底的油,王氏觉得有点眼晕,她从没见过炒菜这么搁油的,族长家都没有。 “娘,锅里冒烟了,快放菜。” “您快放菜!” 手忙脚乱中菜下了锅,王氏也 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翻炒。 “娘,要加盐吧?” “娘,再加点白糖。” “对了,娘,油渣呢” “您多加点。我喜欢吃。” …… 李满囤上午接到船后,拉着板车,找到他爹,把地里的界石按地契立改了一遍。因只他和他爹两个人––李满仓、李满园一早就上了山,所以忙了一个晌午,方才回来。 坐上饭桌,看到只一碗绿菜,方省起家里没菜。 “呵,贵林,贵银,”李满囤干笑着招呼两个侄子:“洗个手,来吃顺便饭。” 李贵林,李贵银到没说啥––河沿那个菜园还是他们前几天修的呢。他们知道他满囤叔家确实没菜。 不过,一筷子进嘴,李贵银的笑就溢了出来。他不吝啬地称赞道:“婶子的菜,炒的真香!” 王氏平生第一次被人称赞厨艺,心里着实高兴。但因先前被于氏嫌弃的阴影太深,也没自恋地以为自己的手艺有所长进,她只以为是菜好,是红薯藤好吃的缘故。 “确是好吃,”李贵林也赞:“只这是什么菜” “好像从未吃过。” 李满囤看看筷子上的菜,只觉眼熟,偏就是想不起来。 “是啊,”李满囤也说:“这什么菜?” 红枣看她娘一直不说话,便答道:“红薯藤啊。 ” 红薯藤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喂猪的吗? “我们家地里只有红薯,娘就炒了红薯藤。” 听着很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红枣看看她爹和两个堂哥的表情,恶趣味地故做无辜道:“不好吃吗?” “可刚刚贵银哥还说好吃的。” “是挺好吃的。”李贵银老实地说:“只是没想到是红薯藤。” “红薯藤咋了”红枣一脸奇异地看着李贵银:“贵银哥,难道你不吃红薯?” “吃啊。”李贵银答完一想,自己既然吃红薯,那满囤婶炒红薯藤好像也对啊! 不再纠结,李贵银继续吃饭。 李贵林抬眼看看红枣,又一次觉得这个小族妹有意思––他真的没见过这么狡黠地小女孩,这一丁点大,就知道以你矛戳你盾请君入瓮了。 不怪满囤叔宠她,李贵林想,他要有这么个小闺女,也是得捧在手心里宠着。 微微一笑,李贵林再一次伸出了筷子。 既然两个侄子都不在意,李满囤自然也没意见––不过炒个红薯藤而已,水灾那年,爷爷们可以直接吃土的。 一盆油渣炒红薯吃的丁点不剩––盆底的一点汤,都给李贵银倒到碗里泡了饭。 下午,王氏带红枣上山采枸杞,结果红枣摘了一篮子枸杞芽儿。 “娘,晚上我们炒枸杞芽儿吧!” 炒过了猪吃的红薯藤,王氏炒枸杞芽儿毫无压力––枸杞那么贵,芽儿肯定也贵,起码比红薯藤贵。 枸杞芽儿的叶子带有苦味,但再苦,也架不住红枣舍得放糖啊。所以晚上一盘清炒枸杞头,入口虽苦,但嚼起来却是苦中带甜,清香爽口,让三个干了一天重体力活的男人胃口大开,欲罢不能,将王氏蒸的两笼窝窝头吃了大半,糙米粥也喝了个一干二净。 自那以后,一直到菜园开始出菜,常来宅地干活的李贵林、李贵银便即见天的吃到猪草,除红薯外,还吃过了蒲公英、侧耳根(鱼腥草)、胡萝卜和草头等。 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吃多了猪草的李贵林和李贵银干活闲暇,还会评判一下猪草的味道,比如李贵林喜欢草头,而李贵银则喜欢胡萝卜,间或的李满囤也会加入进来,说他喜欢蒲公英。王氏偶尔听到,便即有种她还在李家,养了三头猪的恍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6.棚户生活 棚户生活 晚饭后,晚霞还未消散,一团团蚊虫从地里,草丛里,潭水里翻滚出来,嗡嗡嗡尖啸着对草棚进行密集轰炸。 王氏见状赶紧放下澡盆,战斗一般给红枣洗了澡,便即将她塞进了蚊帐。 “今儿忘了。”王氏对不停拍打蚊虫的丈夫歉意地说:“明儿我去林地摘点艾蒿回来熏熏。” 族里分给李满囤的林地里原有艾蒿,不过今年为了种姜都给拔了。王氏说去林地找,便即只能是族里还没分配出去林地了。这部分林地因为有宗族维护,所以还维持着自然林地的基本形态,里面有树有草,荆棘并未泛滥成灾。 好了,想起族里那些未分配的林地,红枣一拍巴掌,菜有了––那林地里可有不少好东西,藿香、薄荷、金银花,野菊花都有。不过,红枣托着下巴想:以现在族人摘枸杞的热情看,难保这林地就给分了。所以,我最好还是自有自便。 一夜无话。次日早起,还没早饭,村里便即就有人传话来说李满囤先前订的缸到了。李满囤喝了口枸杞茶,便即小跑着去了村口。 王氏闻言,也赶紧把厨房收拾一番,挪出水缸位置。 红枣听到动静,也起了身。起来后,红枣先用盐水漱口––没有牙膏牙刷的坑爹世道,红枣只能用盐水充当漱口水,棉线充当牙线。至于杨柳枝刷牙什么的,不好意思,红枣一个工科女,书念得少,不知道还有这种神操作。 用棉线清洁牙齿太麻烦,而且棉线很贵,于是,懒癌晚期的红枣早起只漱口,饭后才用牙线。庆幸的是,这世界糖稀少昂贵,红枣几乎没吃过,所以,即便没有牙膏牙刷,红枣至今还是牙齿完好,没有蛀牙––这比她上辈子从幼儿园起就三天两头地去医院补牙,强太多了。 倒出大瓷碗里泡着的枸杞茶到自己的小木碗,红枣几口喝了,然后方从锅里拿一个玉米面窝头,捏在手里跑到了门外。 红枣见过村里的粪缸,每一个,都有五尺宽,五尺高。这么一个大家伙,连牛车都装不了,红枣很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到村里来的,还每家一个。 现红枣知道这缸是从县里水路过来的了,但到家呢?村口到宅地有二里地,这最后的二里地咋走,肩挑手抬,还是滚木? 红枣家的宅地四周确是空旷无邻,但空宅地里的野草茁壮得比两个红枣都高,于是,站在家门口眺望村口的红枣郁闷了––她目光所及,除了天,就是草,不说村口了,连座房屋都看不到。 这可真是,红枣苦中作乐地想: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红枣啊。 苦笑间,李贵银大步走了过来。“红枣,”他问红枣:“你爹在家没” 小婶子还年轻,满囤叔不在家,他一个人可不能进。 “去村口搬缸去了。”打量着李贵银,红枣心里琢磨他族哥咋没去给他爹帮忙。 “那我去村口。”没犹豫地,李贵银转身走了。 今天的日头似乎移的特别慢,红枣感觉自己等了好久好久,目视尽头处的野草林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黄球慢慢滚了过来,黄球后面的人也慢慢跟了过来。这个人,身影熟悉,正是他爹李满囤。 好吧,红枣以掌扶额,我犯经验主意错误了,我忘了这缸是圆的,它自己个就能滚过来。 李满囤这次买了三口大缸,八口小缸。其中,三口家事大缸:一口粪缸做茅厕,两口水缸搁厨房。一般人家,只一口水缸,但李满囤宅地离吃水远,所以多买了一口水缸,以防刮风下雨没法担水。八口小缸,则是一样,可用于存放粮食,腌菜做酱。 缸推回来后,还要放置到位。王氏不管这些,她要管的是今天的午饭。昨儿晚上,男人和她说了,磨坊这边有鸡蛋和豆腐,让她看着买。 拿一串钱系到腰间,王氏挎上篮子,想想又拿了个碗,留着装豆腐,叫上红枣,方出了门。 村里共用的磨坊,虽免费提供石磨,但要人力研磨。有那人力少的人家便即就愿意加点钱请人磨粮;而那地少人多的人家也愿意帮人磨粮赚的零花。如此供需两旺,这便即就形成了一个简易市集––只是磨坊前两条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四五个竹篮竹筐围成的一个圈。 王氏先前经过这处,都是快步走过。她一向畏惧旁人的目光,她总觉得他们在指点她。 王氏这毛病搁红枣前世叫“人群恐惧症”。红枣可没这破毛病,她自幼受的教育就是勇敢的表达自己。别人的目光,搁她这儿就是鼓励,就是赞美,就是兴奋剂,这搁那世,也有一个词“人来疯”。 当然,随着年龄渐长,红枣这毛病也好了不少,起码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总之,红枣,她不怵人。 几个竹筐,不过两眼就看完了。红枣很快地便蹲到了一个筐子前面。 “卖鱼伯伯,这鱼多少钱啊?”红枣眼盯着筐底的一堆小杂鱼,口水泛滥成河。 卖鱼的大汉今天没打到大鱼,懒得进城了,便即就随便在村里摆摊卖了。先几条鲫鱼瓜子已经卖了。这杂鱼搁城里可以卖给人家喂猫,在村里则无人问,因他还有半篮子鸡蛋没卖,所以才等到现在。不然,他早就回家把这小杂鱼剁碎,喂鸡了。 难得听到人问,大汉抬起眼,见是个不认识的女娃子,待往她身后一看,看到王氏,便即以为是村里的媳妇避嫌,只使唤孩子来问价,这也是常有的事。也不以为意,随口答道:“给三文吧,平时都要五文的。” 红枣看那堆杂鱼,足有二斤,便即觉得不贵。 “娘,”红枣跑去拖王氏:“买鱼,才三文钱。” 王氏瞧那大汉面生,并非族人,心中胆怯,而女儿又要吃鱼,且三文实在不贵,要知道,一个鸡蛋也得三文,便即从腰上解了三文钱,递给女儿。 红枣拿了钱,转身就跑,连篮子都没拿。 “给!” 大汉见女娃没东西装鱼,便即将筐底垫的荷叶翻过来包了鱼,递给红枣。 “荷叶”红枣眼睛亮了,这可是好东西。 上辈子胡吃海喝,偏还想瘦成一道闪电的红枣自是尝试过网红荷叶茶的功效––虽然当时体重没减,但体重确实也没增加,加上百度来的广告软文推荐,总之,红枣认定了荷叶是个夏天吃用的好东西。 “送你了!”大汉也笑了。 看大汉和气,红枣便问:“这那儿来的” “我能去摘吗?” “村西的野湖里就有。”大汉倒是不藏私。 拿了鱼,红枣跑回来递给王氏。王氏却拉住她低声道:“你去问问他,他鸡蛋怎么卖” “要是三文一个,就也买了。” 王氏自己不敢上前,只能支使女儿。 没办法,红枣又跑了回去,问大汉:“你这鸡蛋怎么卖” “三文一个,”大汉看看篮子:“这儿还有17个蛋,你要全拿去,就给50文。” 如此两边传话,红枣又买下了十七个鸡蛋。 王氏眼见昨儿丈夫说的鸡蛋买好了,想着有了鱼,豆腐用不上。便即就带着红枣回家了。 回到家,打开荷叶包,王氏看鱼只手指头粗细,不觉发愁,这么小,可怎么吃然后又即后悔,红枣还小,不懂事,只知道吃鱼,却不知道挑大小,以后还是得自己掌眼。 虽然鱼小,但买来的东西没有白丢的道理,王氏硬着头皮洗了鱼。 等到下锅的时候,红枣跟了过来,给她娘提意见:“娘,这鱼咱们炸着吃吧!” “就和过年奶奶炸丸子一样。” 闻言,王氏想说炸鱼,那得多少油但听女儿说起过年炸丸子,想起那年家里炸丸子,红枣和其他孩子一起围着厨房的灶台,结果其他人每人都有丸子,甚至还不止一个,而唯独红枣没有丸子。从此,红枣就再不去看炸丸子的心酸,便即应道:“行,咱们炸鱼吃!” 于是,这一天午饭,李贵林在继昨儿的猪草红薯藤后,又吃到了炸猫鱼。 同桌的李满囤和李贵林没养过猫,压根不知道猫鱼这回事,他们只觉得这鱼虽然不大,但炸得肉香骨酥,嚼吧嚼吧,竟是连鱼头也给咽下去了。 李贵林见状也夹了一条,然后就丢下猫鱼那点事,停不下嘴了。 红枣倒是吃的淡定,因为她先在厨房已经尝过了三条。 王氏见大家吃得香甜,方自夹了一条,然后一尝,也是满口香酥,不觉盘算,这鱼虽说费油,但细算下来,也就两个鸡蛋的钱。而家常一盘炒鸡蛋,三个蛋,还没算油钱。 这鱼倒是可以家常做。 白得了一张荷叶,红枣在这天午后的茶水里添加了荷叶。别人喝了,都无所谓,独李贵林觉出了茶水的不同,心里又是一番诧异。 待正午的日头过去,王氏领了红枣去林地。林地里,红枣看王氏以斩草除根地气势割艾蒿,只得阻止道:“娘,咱自家艾蒿都没了。” “这地要是分了,我们家是不是没有用的了” 王氏想说这地多着呢,转想起最近村人上山摘枸杞的越来越多,说不好这地那天就有主了,所以,可靠还是自家地里有可靠。 主意一定,王氏就根带泥的挖了几棵,放进了竹筐。 红枣见状放了心,自去寻了先前见过的薄荷,藿香之类,拿小锹挖了,放进自己的小竹篮里。 割了艾蒿,王氏又带红枣去了自家买的林地。这块林地虽然栽满了刺棘,但寻点地方栽艾蒿,还是有的。 王氏选近山脚的地方栽了艾蒿,红枣也跟着胡乱的种了篮子里移来的薄荷和藿香。 晚饭后,在草棚上风处烧一个草把,上面盖是艾蒿的叶子,燃烧的草把上便即升起一股青烟。 来一阵风,把烟吹进草棚,味道虽说呛人,草棚口集群的蚊虫确是立刻就散了。 驱了蚊虫,红枣也不用立刻睡觉了。她可以搬一把小竹椅子在草棚外纳凉了。 农耕时代的夏夜,因为没有空气污染和灯光污染,漫天的繁星比红枣前世春运时乘火车挤过的火车站的人头还要密集。 托前世义务教育和素质教育的福,小学参加过“十亿个为什么”百科知识竞赛的红枣很容易地就在头顶的千万星辰中找到了壮丽的银河,以及其标志性的牛郎星、织女星。 红枣不知道她现在这个世界所在的星球和前世的地球,是否也似牛郎织女一样隔着一条银河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能像七夕牛郎织女相会一样,有再回到,或者能再看到地球的一天 不管怎样,女汉子性格的红枣不过感伤了一刻,就又开始了自嗨:能看到熟悉的星系,总是好事。而且,夏天还是红枣自己的星座,天蝎座最光亮的时候。 前世,红枣想看天蝎座,还得跑郊外天文台,而现在,则是抬头就能见。 所以,这个世界,也不全是不好,起码,看个星星,还是很方便的。 红枣能歇,王氏却还在忙碌。她得洗碗筷和锅,然后还要收拾厨房,最后还要洗全家洗澡换下的衣裳。 不过,新宅子离水源远,用水都得李满囤去挑。王氏舍不得男人辛苦,若是还在老宅,她就会把衣裳拿到河边去洗。 老宅离细水河近,而且一路都是结伴去洗衣裳的女人,王氏即便一个人去河边洗衣,也是不怕。 但现在,新宅荒僻,周围半里地都没个人影。王氏可不敢一个人去井或者河边。 所以,王氏当下只是打一盆水,把衣裳去了去汗味,然后便随便的晾了。王氏打算明天早饭后再去细水河边重新漂洗。 早起,吃过早饭,王氏便即拿篮子挎了已经几乎全干了的衣裳,带着红枣去细水河边,寻了处没人的地方,开始洗衣。 红枣见惯了王氏在河水里洗衣洗猪草,当下,只管拿着自己的小锹挖百合。她计划乘今儿王氏去摘枸杞的时候,移几棵百合到自家山上。 至于,六月的天移栽百合,能不能活,红枣则不大关心。 王氏洗衣回来,瞧见红枣动作,想着和艾草一样,这百合还是自家地里有方便,便即,就帮着红枣挖了几棵。 打此,王氏再来河边洗衣,就会挖几棵百合栽到自家山头去。 几天工夫,李满囤已在自家山头开了一条直通山顶的路。过了山腰,再往上,许是人少上去的缘故,荆棘便不似山脚那样密集,竟有近十棵长成材的杉树,以及十来棵树龄一到十几年不等的果树,其中,有两棵桃树上,还挂着桃子。那桃子竟然还挺甜。 虽然枸杞赚钱,但林地的用处也不小,建房、打家具,哪里都少不了木头。现山顶既然还有一亩半的林地,李满囤自然要留着。这便即便宜了王氏移种百合。 王氏种百合,自不会似红枣随便刨个坑就种,她会留心光照和遮荫,最重要的是,王氏会不怕辛苦地早晚两次提水上山给百合浇水。所以,在红枣吃完两个桃树上的桃子,开始啃另一棵树上的青苹果时,李满囤家的山头上已开了半亩地的百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7.斧劈猪大骨 斧劈猪大骨 终于围墙地基打好了,正好家里的干枸杞也凑了一百斤,李满囤便又进了一次城。 将枸杞卖给药铺,李满囤得了六吊钱。 想着近来李贵林、李贵银两个侄子的辛苦,李满囤得了钱,便即就先去肉铺,花180文买了三斤五花肉和三斤猪油。因买的多,肉铺老板还额外送了根没肉的腿骨。 背着肉,李满囤去了杂货铺。他花10文钱给他家红枣买一包桃酥。结果桃酥拿到手,他想起这段时间都没去看他爹,便即又多买了一包。 买好桃酥,李满囤方买了家用的东西,盐糖之类。 东西买好,李满囤方去城门外的砖瓦窑定了五间瓦房的砖瓦––有了枸杞的收入,他决定修和老宅正房一样的五间瓦房,交了一吊订金。 回家后,李满囤将四吊钱交王氏收着,自己则揣着下剩的一吊钱马不停蹄赶去邻村的采石场定了打围墙的石料––上次,石场送石灰过来时,李满囤请教过他这么大的院子,打围墙,得有两船石料,需一吊钱。 王氏将钱收好,瞧着有两包桃酥,便即就先收到缸里––她不确定是不是送族长和二伯的,又担心红枣看见了跟她闹,只得先藏好。 至于剩下的肉,猪油骨头好弄,熬油熬汤就好。只这三斤肉要怎么煮才好家常一般只煮的一斤肉。 但不煮,又担心放坏了。 直到看到筐里还有的两包盐,和一包糖。王氏想起家里年下做腊肉,拿盐腌制后,能放一年,便即就拿刀把肉分成三块——两块拿盐腌了,一块则准备和骨头一块儿炖了。 家里两口锅,王氏准备一口锅炖肉,一口锅则先熬油,然后油盛起来后煮饭。 把肉洗净切成块,下到锅里,王氏正准备把骨头放进去,却被旁边的红枣阻止了。 “娘,”红枣不满意:“这骨头你不切吗?” “就这么一根,我们家三个人怎么分” “这骨头硬,刀切不开。”王氏教红枣:“会崩了刀口。” “咱家不是有斧头吗?”红枣觉得她娘不会变通:“斧头,山都能开。” “剁骨头肯定能剁动。” 红枣前世的某一年,满城刮起了一阵吃大骨头风,红枣紧跟潮流,狠吃了不少的猪骨头。 红枣还真没见过她娘这种一整根腿骨剁也不剁直接下锅的呢。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煮骨头汤,红枣内心里吐糟王氏,但我起码知道骨头得剁开了再煮,我娘的厨风真不是一般的粗犷。 斧头剁骨头王氏也在内心纠结:这听起来虽然可行,但可没见过有人这么做——她家,不管是她婆婆于氏,还是两个妯娌郭氏和钱氏,煮骨头汤,也都是整根煮的。 不过,煮汤的骨头从来没上过桌,去向,不说也知道。 不过,看到只一根腿骨,王氏想这剁便剁了吧,这一分为二,给他父女俩一人半根,正好。 李满囤到家时已过了饭点,他家里的和孩子还等着他开饭。李满囤颇觉开心,有一家之主的自得和宽慰。 王氏见她丈夫回来,赶紧端上了炖得透烂的骨肉汤。 红枣觉得这肉汤有股血腥味,怀疑是没放葱姜蒜的原因。李满囤倒是不嫌,他呼呼地将碗里的汤泡饭给吃了干净。 午休后,红枣见她爹在西北角的围墙前面挖坑,颇觉奇怪,跑去问她爹:“爹,你挖什么?” “不是说房子盖在中间吗?” “我这儿盖间柴房。”李满囤对女儿一向有问必答。 红枣看看她挖的地方和围墙地基间一米的距离,奇怪地问:“爹,这柴房怎么这么小” 李满囤闻言笑了:“这挖的是柴房的后墙,不是前墙。” “后墙啊?”红枣真心奇怪,她问她爹:“我们家不是没钱吗?” “怎么柴房还要单独修个后墙” 前世红枣去网红农家乐吃大灶红烧肉,人家农民都那么有钱了,比她这个城里人还有钱,可人家的柴房呢,还是搭着围墙修。她家都这么穷了,她爹还败家的给柴房打后墙,有这钱留着买肉吃不更好吗?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便即也想起他家起先只是玉米杆围墙,柴房只得独自打了间泥瓦房。村里人家跟他家一样,都是先是篱笆墙土瓦房,然后有钱了,再盖砖瓦房修围墙。而他现在直接打石头围墙,这柴房完全可以倚着围墙建——省一堵墙不说,还省了四周的下水。 李贵林李贵银下晌来帮忙的时候,看见李满囤在围墙处往宅地里挖,便觉奇怪。李满囤也不隐瞒,他打算在院子的东北和西北两个角搭着围墙各修一间偏房,用来做库房和柴房。 李贵林和李贵银听后,也颇为赞同——两间房总共八堵墙,这么一建,足省了三堵墙,而且还省了地方,确实便宜上算。 李贵银甚至还问:“满囤叔,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咱族里,嗯,咱们村,这么多人,竟没一家这么想过!” 李满囤闻言哈哈一笑,神色极为得意:“这还是我们家红枣提醒我!” 李满囤将事情经过口述一般,最后总结道:“我家闺女聪明哇!” 整个一无脑女儿吹的嘴脸。 李贵银听完,也是赞叹:“红枣妹子确是聪明!” 李贵林细思一刻,也想透了此前村里无人这样建房的原因——建房不容易,没人会扒房,但也认同红枣小丫头确是个聪慧的。 不说这建房主意,就是平时给他们端茶送水,虽说面上不显热络,但茶水,不论时间还是温度,都恰到好处,一见就知是过了心的。 李贵林不以为红枣的这份妥当是她娘满囤婶教的。如果,他想,满囤婶若有这份能耐,平素在家,也不会为她婆婆和两个妯娌踩成烂泥。 似这种歹竹出好笋的情况,李贵林只能归结为风水轮流转。 晚上,李贵林和他爹李丰收说起白天李满囤建房的事,李丰收听后沉默一刻,方长问道:“你去你满囤叔哪里几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收获李贵林知道他爹考他来了。 自满囤叔将制枸杞卖药铺的法子告诉族里后,李贵林想,族人便都疯了似的全上了山,没人再顾及满囤叔建房的事。 本来自己也是要上山摘果子的,独他爹把他叫了去,让他每天来给满囤叔建房。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虽和满囤叔差不多的年纪,但以前并不相熟——他是他爹唯一的儿子,李氏一族的长房嫡孙,未来族长,他一直是全族的宠儿,而满囤叔却幼年丧母,打小就沉默寡言,和谁都不亲近。简单的说:他俩的交情不足以让他放弃摘枸杞的巨大利益,即便他家上山的人够,他也可以去没主的山地里摘,何况他家的山还没完全开出来。 所以,李贵林以为,他爹此举必有深意。 李贵林想了一刻,方慢慢道:“满囤叔,为人和我想象的不同。” “他做事极有方法。” 李贵林只说方法,不说主意,是因为他以为主意,是个人都有,而方法,只聪明人才能有。 “我觉得他比满仓叔,”李贵林和自家爹没啥不能说的:“心正。” “有担当!” 其实,李贵林想,他和满仓叔的交情其实更好一些。 但现在,经过了三爷爷分家一事,他觉得满仓叔的作为颇让他失望。他理解满仓叔的选择,但还是觉得不够丈夫——人生在世,只有和自家兄弟争地这一条路吗? 五十六年前,他李家在高庄村可是没有片瓦。 李丰收闻言点点头,又问:“还有吗?” 李贵林想了想道:“很多人,都和我想的不一样。” 李丰收来了兴趣:“那你说说。” “头一个是三爷爷。”李贵林说:“我先以为三爷爷和二爷爷一样,” “管家管的严。” “但这次,满囤叔盖房,满园叔就头天跟着三爷爷,来过一次。” “然后,他再未来过。” “甚至,今早,满囤叔到码头搬东西,族里很多人都去了,满仓叔也去了,只满园叔没去。” “当时,村里人都瞧着呢。” 李丰收叹口气:“你三爷爷气病了。” 李贵林…… 李丰收道:“前两天,你三爷爷想给地里追一次肥。他叫你满园叔下地,你满园叔不去。” “说地不是他的。” 李贵林…… “所以说,”李丰收道:“还是你满囤叔心里有盘算。” “宁可住草棚子,也要搬出来。” 李贵林默了一刻,方问道:“我三爷爷到底是咋想的” 李丰收道:“这不是想的问题。” “比方说,行人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面前两条路,一条正路,一条岔路。” “在路口选择的时候,两条路可能只是毫厘之差。” “但踏错路后,再想回到正路,可就难了。” “而只要选择了正路,哪怕步子再小,也能行到目的地。” “我让你去给你满囤叔修房,”李丰收道:“一是他的主意给了全族人、甚至全村人一条生路,他是我们李家的功臣。如果你满囤叔盖房,我这个族长都没表示,那以后,不止你满囤叔寒心,就是族人,事后也会跟族里离心。” “二是让你以我为诫,不要似我这样想当然,自以为是。” “当初你满囤叔分家,我啊,心里总想着息事宁人,以和为贵。没按族规办事。亏了他。” “幸而你满囤叔,心正。” “即便吃了亏,还是依旧孝敬你三爷爷。说了种姜的事。” “本来,我们买山头,是为了种姜。结果没想到山头里的刺棘竟是个聚宝盆。” “就这几天,我们族人,家家添了好几吊的收益。家家都买好了山头。” “基本上,有了这些山头,可保子孙两代无虞。” “族里得了这些好处,我回过头再想,就想,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我当初为啥会以为我给他安排个侄子养老就能打发他一辈子了呢” “我仔细想了很久,结果发现我其实和你满囤叔,没啥来往。我对他压根不了解。” “相反,我和你三爷爷,三奶奶来往多,连带你,也是只和你满仓叔满园叔亲近。” “所以,分家的时候,我心里天然就有了取舍,有了偏颇。” “我照你三爷爷的意思,分了家。” “结果没想到,这吃亏的没吭声,占便宜的却闹了起来。” “祖宗说的没错,偏颇是乱家之源。” “贵林啊,”李丰收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可要把定族规,千万别学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8.草头烧鳜鱼 草头烧鳜鱼 晚上,李满囤同王氏、红枣提着桃酥回到老宅。 李高地听说长子回来了,从炕上坐了起来。 李满囤进房,见他爹这个点就躺下了,刚问一句:“爹,你咋了” 就听到他爹一阵咳嗽。 于氏一边给他爹捶背一边说:“你爹前儿受了风寒。” 李满囤四下望望,见只二弟满仓在屋,满园却是不在。 李高地摆摆手,示意无事。 “你房子怎么样了”李高地关心的问。 “围墙地基打好了,等石头送到了,就可以修了。” “嗯,”李高地点点头,他想说早点修好,因想到满囤修房,满园竟是一点力也不肯出,他便即觉得心灰意冷——老爷子一辈子信奉家族是根,兄弟是金,结果,自己的小儿子直接打了自己的脸。 亏他先前还想着把满囤的房子给他,让他念着他大哥的好,照看他大哥。 他哥骂得对,他就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长叹一声,李高地有气无力地说:“回吧,满囤。” “东西在地里,没人看着可不行。” 李满囤见他爹确实没精神,便即告辞出来。李满仓跟着送了出来。 “爹,到底咋了”李满囤问他二弟。 李满仓没法说自己胞弟的不是,只能沉默。 李满囤见状,也猜到些首尾,便即改口问他爹治病情况,耳听到已城里请郎中过来瞧过,并无大碍,便即放了心,只说明儿再来,便即领着王氏、红枣回了草棚子。 自算过香炸杂鱼胜过炒鸡蛋的账后,王氏来磨坊只要看到那大汉卖鱼,便就由着红枣买。横竖那卖鱼大汉最大的鱼,也就是半斤的鲫鱼瓜子,五文一条。买两条鲫鱼再加块三文钱的豆腐,烩一锅,也只十三文,比肉便宜。 今天出门的早,红枣到鱼摊上时看到有两条鳜鱼,立刻大喜过望。草头鳜鱼,红枣前世吃过的最好吃的菜,没有之一。 “这个鱼,多少钱?”红枣问大汉。 “这是鸡脯子。”大汉对着红枣这个老主顾,极有耐心:“一条十文。” 城里有钱人家买鱼喜买三斤以上的鲢鱼、青鱼:一个是肉多刺粗,吃起来不费劲,另一个是口彩好——买鱼人提着鱼家去,路上遇到邻居。邻居瞧见大鱼,必赞:“好大的鱼(余)!” ,而买鱼人也必回:“今天青鱼(净余)鲢鱼(连余)是大!” 似鸡脯子这种鱼,名字里连个鱼都没带上,便即只能给吃不起鸡肉的穷人家当鸡脯肉吃,过过吃鸡的瘾。 红枣瞧那鳜鱼每条都有七八寸长,□□两重,立跑出跟她娘王氏讨了钱来买下。 鳜鱼到手,红枣想:回去就割草头。 草头就是苜蓿,红枣也是在吃过江南某网红农家乐的草头鳜鱼后,才知道这所谓的“草头”,就是她家门口社区公园里那种一根茎顶三个心形叶子,旁边铜制铭牌刻“苜蓿”两个字的花园铺边草。 草头的生命力极强——基本上是,给点土壤就能长。前世里草头从江南长到了云贵,而这一世,草头,虽然不叫草头,也不叫苜蓿,还只是猪草里无名氏,但也是 遍布了高庄村的田埂地头,弯腰就有。 红枣家的宅地里原也有草头,不过整地时都被挖掉了。 红枣到家后,便即挽起自己的小竹篮,拿镰刀去家门前无主的宅地上唰唰割了一会儿,就凑齐了午饭主菜的材料。 做草头鳜鱼的步骤几乎和鲫鱼豆腐汤没差:一样的猪油煎鱼,煎到鱼皮变色,然后加水。加水后,先大火烧开,接着再小火熬煮。等汤熬煮的火候到了,就倒入豆腐或草头,待煮熟,就可装盆上桌。 做过几次鲫鱼豆腐的王氏煮草头鳜鱼几可谓是驾轻就熟——她原就不笨,先只是没人教,现她有个嘴刁的女儿在旁拿主意,她一来二去的竟也做得不错。起码,王氏以为不比她婆婆和妯娌做得差。 现王氏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她从没见过拿菜,咳,还是猪草,来煮鱼。村里吃鱼,不是红烧,就是烧汤,连加豆腐的都没有——她家鲫鱼加豆腐,也是村里独一份。 豆腐好歹口感还似肉,加了也就加了,这猪草烧鱼,算怎么回事?味道能好吗? 纠结良久,王氏终做了她这辈子没做过的一件事——她学着红枣拿锅铲铲了点汤,送到嘴边尝了尝。 “生三块,熟三块,不生不熟又三块”这是首老里流传下来,嘲笑馋嘴媳妇掌勺偷嘴的歌谣。 粮食短缺的现世,馋嘴是做人媳妇的大忌。所以,这世女人烧菜,全靠手感,不带尝味。 仙,太仙了,不过舌尖触及了一点汁水,王氏就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将全身心的感知集中到舌尖一点。 不同于几年前在族长家吃的那块红烧肉的肥腻和香甜,这鱼汤给王氏的感觉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味感。 王氏不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这种味道,便即只能用当地人日常吃到好东西的语气词“仙”来形容。 说实话,王氏此前虽经常听人说哪里的菜好,味道仙得不得了,但因没吃过,王氏也不知道到底是啥味。不过,这一刻,王氏知道了,仙,就是猪草烧鸡脯子。 不出意外的,午饭时,这盆草头烧鳜鱼征服了所有人。红枣,不说了,她已经跪舔草头鳜鱼两辈子了;王氏,也不用说,她已经成仙了;李贵银,他一筷接一筷的往嘴里塞草头,比猪都吃得块;李贵林倒是还能镇定的保持素日的一口菜一口饭的风范,但细看就能发现,他一筷夹的草头是他平日三筷子的量;只李满囤最孝顺,他吃过一筷子草头后,和王氏说:“爹这几天病着,嘴里没味,这菜还有,你就盛一碗给爹送去。” 李满囤既发了话,王氏自是满口答应——孝敬公公是应该的,她全力支持。 王氏去厨房揭开锅盖。锅里还有半锅菜——这得感谢红枣,她因自己爱吃草头鳜鱼里的草头,便即在她娘煮鱼时往锅里倒了整一篮子草头。 从锅里捞出原准备留待晚上吃的鱼,放进一只大碗,然后又拿锅铲把碗连汤带菜的装满,接着再给碗扣上一个盘子,东西便即就准备好了。 红枣想她娘王氏素来受她奶和两个婶子的欺负,且和爷爷平时没有言语,便即站起来到:“爹,我也去吧!” 李满囤闻言根本不做他想,便即点头算是允了。只上首的李贵林见状,又高看了红枣一眼——这个族妹不止聪慧,而且孝顺。她这是担心她娘受欺负呢! 王氏和红枣到的时候,老宅也正是饭点——一大家子人都在堂屋, 于氏正在分饭。 眼见王氏这个大嫂子大伯母进来,一屋子人竟没一个起身问好,而王氏也逆来顺受惯了,竟也习以为常。 “爹,娘,……” 打过招呼后,王氏看一屋子目光都集到自己身上,立犯了人群恐惧症——再说不出话来。 她娘真不是一般的无用!红枣心里摇头,嘴却似领导会见外宾一般把屋里人,她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以及兄弟姐妹挨个问侯了一遍。 直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红枣方脆生生地说:“爷爷,您身体好点了吗” “自我爹娘上次来见您生病,便即一直挂念您。” “难得今儿我娘买到了鱼,便赶着做了,给您送来。” “您尝尝!” 红枣掐了王氏一把,听呆了的王氏方如梦方醒,赶紧地把碗连着上面倒扣的盘子一起从篮子里拿了出来,递给了分饭的于氏。 于氏接过碗,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做的” 王氏拘谨地点了点头。 于氏知王氏底细,也不以为意。端着碗,对李高地笑道:“好歹是儿子媳妇的心意,多少尝尝。” 李高地点点头。于氏把碗放到了李高地面前,揭开了上面的盘子。 “鸡脯子,还有,这是什么菜” 于氏见只是一碗绿叶菜烧鸡脯子,连个酱色都没有,心里鄙视:什么好东西,也巴巴送来。 李高地病了几天,胃口越来越坏。为了给李高地开胃,李满仓还特地跑了县城买了肉,由于氏给做了碗酱烧肉。 自家做的酱,颜色自不如外卖的酱油容易上色,所以于氏做的酱烧肉的菜色,黄黄白白,实在一般。加上于氏烧肉习惯性的只烧八成熟,李高地此刻见了,着实没啥胃口。 与酱烧肉并排的草头鳜鱼,汤色雪白,菜叶碧绿,瞧着就觉爽口。没犹豫地,李高地将筷子伸向了草头鳜鱼,然后就完全停不下来。 瞧见焉了几天的老头子忽然食欲大振,于氏心中奇怪,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便即就怔住了:王家的,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手艺 李满园在家一向受宠,现见他爹眨眼吃下一碗饭,再憋不住,夹了一筷菜送进嘴里,当即大叫道:“好吃!” “这什么菜这么好吃?” “大嫂” 王氏听李满园叫自己大嫂颇为意外,她正纠结如何告诉人这是猪草呢,便即听到她古灵精怪的女儿说道:“三叔,这是同心菜。” “同心菜”不说李满园了,就是自诩庄稼老把式的李高地也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红枣理所当然地说:“这个菜一根茎连三颗心,三颗心又组成一颗大心。” “可不就是三心同一心,同心菜吗?” 经红枣一说,众人都反应过来了,哎,不就是那猪草吗? 不过红枣的一句“三心同一心”确是打动了李高地,他听得连连叫好:“好,好,同心菜。” “家里的,”李高地叫于氏:“你给孩子们分点同心菜。” “让他们也尝尝这同心菜烧鸡脯子。” “爷爷,”红枣打断道:“这鸡脯子是鱼。” “所以,这菜叫同心–财(菜)–余(鱼)。” “对,对,”李高地敞怀大笑:“同心财余。” 眼见红枣简单几句话就哄得老爷子开怀,于氏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一直为她所忽视的继孙女:糯米团子般白净面容上一双黑亮眼睛,弯弯的眉毛,微微上翘的鼻尖以及上翘的嘴角,无一不透出欢喜的意味,使人一见就禁不住心生欢喜。 再看她盘在头顶的发辫,溜光水滑,一丝不乱;身上的夏布衣裤,虽是半旧,却洗得透白;脚上一双木屐,露在木屐外的脚指甲是庄户人罕有的光洁圆润––这孩子,于氏惊叹,收拾得不是一般的干净。 于氏瞅一眼王氏,见她衣襟湿透,头发也汗在额角,与往常在家 一般邋遢,心中嘀咕:这真是母女 李高地开怀过后,对王氏说:“王家的,你菜烧得不错!” “红枣,你教得也好!” 平生第一次为公爹夸奖,王氏整个人都激动不已,其欢欣鼓舞地成程度,红枣只在前世红纪录片里□□接见的红卫兵脸上瞧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9.爹望女成凤 爹望女成凤 李满囤的这块宅地,不算地西的那条路,长宽都是八十尺。 村里房屋,一般面宽十尺,这八十尺宽的宅地,从东至西,一溜排全部建房,能建八间房。不过庄户人家,日常担水挑粪、牧羊放牛做活计,都走后门––正门,除了农忙,一般只走访客和狗。 猫爱荤腥。庄户人家,自己都常年茹素,哪有余力养猫总之,红枣长到六岁,就楞没见过猫。事实上,村里的狗也不多。红枣家常能见的也只族长家的大黄。 李满囤按村里规矩于前墙东三间处居中开了六尺正门,后墙西三间开五尺后门––牛车宽四尺,板车宽三尺。门开小了,农忙时,粮车进出不易。 门规划好了,李满囤便按原先的计划于宅地的四角挖房屋地基。 挖地不但辛苦,而且枯燥。李贵银年轻,嘴闲不住,边挖边没话找话:“满囤叔,你这几间房都是咋安排的” 李满囤便说:“西北这间做柴房,东北这间存粮食。” “东南这间搁农具。” “西南这间做厨房。” 李满囤自认为设想周到,不想李贵林却皱了眉头。 “满囤叔,”李贵林盘算许久,终对李满囤说:“论理,这话不该我说。” “红枣妹子今年六岁。”李贵林提醒道:“村里这么大的闺女都会纺纱了。” 女子四德:德言容工。红枣德言容都好,李贵林可不忍红枣这个族妹跟她娘一样,耽误在一个工字上。 庄户人家的工,也就三样,一个是整治饭菜,二个是四季衣裳,最后就是纺纱织布。 经李贵林十来天的观察,工里的头两样,王氏都做得不错,她都能教红枣,只这最后纺纱织布一样,王氏却是不行,她教不了。 李贵林没法开口直接和王氏说纺纱织布,你不行,你得给红枣找个师傅––不带这么打人,还是打长辈脸的。所以李贵林只能乘机会和李满囤提。 李满囤一听便想起这些年王氏因不会织布而在于氏和郭氏、钱氏手里吃的暗亏,当机立断就决定给红枣修一间织房,摆织机。 纺织是农闲时的活计。庄户人家,一年中就数冬季最闲––偏天也最冷。 为了取暖方便,一般将织房修在厨房旁边,然后接厨房灶火的热气做火墙。 一开始,李满囤想在西南角的厨房旁加建织房,后想起那房朝北 ,冬天没日头,便即决定在后墙东加建两间做厨房和织房。 两间房的地基规划在地上划好,李满囤瞧后墙盖房,也是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朝向比其他两面墙,东墙和南墙都好,便即决定一劳永逸,干脆的修了六间房,东四西二。 东边的四间,李满囤准备装门安窗照一般住人的厢房水准来修;西边的两间只顶西边的那间西墙上装一个窗户,其他都只修支撑屋顶房梁的墙、柱––柴房而已,只要保屋顶不漏,雨雪打不湿柴禾,自是怎么省钱怎么来。 综上可知,最后,李满囤的附房地基,最后打了八间。 附房八间,比他原来计划的四间足多了一倍。 红枣不明白为何一日之间,她爹的造房计划为啥又扩了规模。红枣跑去问王氏,结果王氏也是不明就里。不过王氏一向对李满囤盲从,便即道:“许是你爹手里有钱。” “咱们庄户人家,有了闲钱,不就是买房置地吗?” 红枣听得有理,也就没放在心上。 傍晚的时候,陆续有山上下来的族人过来帮忙。 红枣与往常一样晾好了茶水,一碗碗倒好了摆在方凳上供族人自取。 人群里瞅见李满园跟着李满仓,红枣不觉轻笑:中午的草头烧鳜鱼,没有白送。爷爷一准是给三叔上思想品德课了。 眼见族人越聚越多,聚了足有十来个。李满囤丢下铁锹说:“人够了,咱们来夯地!” 李贵银立跳了起来,挥臂呼道:“夯地了,夯地了!” “夯地的,过来!” 人群立刻闻声而动,往李贵银汇了过去。 李贵银和几个人搬出村里晒场借来的碌碡做成的简易夯。把夯上系的十来根麻绳分给族涌上来的族人。 拿到绳子的,自发的分站到地基的两边。李贵银绳子发完,正好一边六人。 见人站定,李贵银高声喊到:“我说叔伯兄弟们那,”。 族人齐声应道:“哎!” 李贵银领唱:“把夯抬起来呀,嘿嘿嘿呦啊!” 号子声中,族人抬起了两百多斤的碌碡。 “抓紧别松手呀,嘿嘿嘿呦啊!” “劲往一块使哇,嘿嘿嘿呦啊!” “高楼平地起呀,嘿嘿嘿呦啊!” “全靠地基实啊,嘿嘿嘿呦啊!” …… 族人们打着砸夯号子,把夯抬起,迈然后又松开手––夯由着惯性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待夯落定,又复抬起,如此循环反复,直待夯砸地面上都是白印,这样块地基才算夯好。 夯地与挖地一样是一项辛苦工作,但打夯的人却乐此不疲,热情昂扬。 周围干活的人听到动静都来瞧热闹,然后便即也为现场气氛所感染,激情澎湃地跟着一起喊号子了。 夕阳余晖中,红枣瞧见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兄弟三一样的步伐,一样的动作,以及砸在一起的汗水,忽觉自己有点理解李满囤将林地种姜贡献给族里的举动––落后的生产技术条件下,还是得发扬团结合作的集体主义精神,抱团求生存,求发展。 只帮一个时辰的忙,不用留晚饭,只要招待一顿点心和茶水就好。 夯地的时候,王氏照着规矩,捏了几十个窝窝头蒸了,然后拿箩装出来,给干玩活洗好手的人自己拿。 基本上,都是一人拿两个,也有拿三个、四个的,红枣就在旁边瞧着,把这贪小便宜的人名默默记下,然后似前世拉黑朋友圈里只抢红包不发红包的铁公鸡一样,搁这些人名字前打上“不可深交”的标签。 红枣可不是李满囤和王氏,每每都为人插刀了,还犹不可置信地问一声:“为什么?” “防患于未然”才是红枣,这个职场跌打滚爬了十来年的it民工生存之道。 留晚饭的只有李贵林和李贵银。 对于两个见天在家帮忙的侄子,王氏自不会只给吃玉米面窝窝头。她拿油煎了藿香煎饼,又拿了山头摘的桃子充素菜,还烧了一锅粥。 六月的天,青菜难长,想吃绿菜,便即只能猪草里找。横竖王氏现已做惯了猪草,知道这猪能吃的草,人吃了无碍,所以今儿红枣摘了一篮子藿香,她便即就拿来烙了饼。 藿香天生就带一股浓郁的香气,现烙进饼里,又额外地添了油香和麦香。 三股香混在一处,香得吃饼的人打嘴不丢。 直等吃完所有的饼,李贵银方才闲出嘴来问:“婶子,今儿这饼里搁了啥?” “竟然这么香?” 一起吃了十来天饭,王氏和李贵银也相熟了,当即笑道:“还能有啥?猪草呗!” 李贵银也笑了:“我知道是猪草。但猪草几十种,到底是那种呢?” 红枣闻言,跑去自家河边的菜地掐了一个枝头给李贵银:“就是这个。” 李贵银惊得下巴都砸地上了,结巴道:“红枣,你家的猪草,咋长菜园子里了” 红枣对这个能坚持每天来自家打卡挖地的堂兄还是极有好感的,当下笑道:“长菜园里,就不是猪草,而是菜了!” 李贵银听了,觉得极有道理,便即笑道:“你说的是,明儿我也去挖几棵,长菜园里。” “想吃的时候 ,一摘就有!” 李贵林可不是李贵银,只知道吃,当下凑近瞧过李贵银手里的枝叶,不觉笑道:“这不是霍香吗?” “我们这几天喝的茶就是拿它泡的吧?” “从前我只知道夏天喝藿香茶解暑,却不知道似葱一样和在饼里煎了吃,比葱还香!” 李贵林也是佩服王氏敢想。这藿香是药,平素也只城里讲究的人家得郎中指点暑天拿来泡茶解暑。他实在没想到王氏能从几十种猪草中取了藿香出来泡茶不说,还大胆的给加到面里煎着吃。这份在吃上的心思,也是没谁了! 到底是未来的族长,红枣心说:就是识货,知道这是藿香。 红枣不大喜欢现任的族长李丰收,觉得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搅和在婆婆和媳妇堆里,也染了一身婆妈气––遇事就知道和稀泥,以和为贵,没一点坚持和节操。净帮着于氏她们欺负自己的爹娘。 别以为他使儿子李贵林来帮忙建房,她就能原谅他分家时的助纣为虐。 不过,一口锅里吃了十几天的饭,红枣也不得不承认李贵林是个不错的人。勤劳耐苦,也就罢了,横竖这族里99的人都有这个品行。难得的是李贵林有见识。他在城里私塾念过书,眼界和心气比族里其他人都开阔。 和他说话,很收益。 饼吃完了,几个人方有闲心开始吃桃。李贵银是个心大的,吃桃,觉得桃甜,赞两句也就罢了。李贵林则心思多。他觉得红枣家的桃子好吃,便即就特意地留下桃核,准备自家明春栽。 李满囤瞧见,想着山头桃树旁还有几棵两三年的苗,便即就说道:“贵林,你等这桃核长成树,得等到啥时候” “我那山头这棵桃树旁,还有几棵苗,估计,就是这树上的果子落地上长的。” “你等秋天,天没这么热了,去我山头上挖去。” 李贵银听说,也跟着讨。李满囤自是也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0.术业有专攻 术业有专攻 与运石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石匠。两个石匠是父子,也是师徒。 据说他们石匠有一种祖传秘方。经他们祖传秘方调制的石灰、土和黄沙的混合物能有效的粘合石头,使他们千年不坏。 刚开始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红枣觉得石匠的祖传秘方可能是水泥––前世,她在无数的旅游景区都看到了水泥粘石头这样的的假名胜。 可待看到两个石匠的行李只两张草席和两个酒坛子时,红枣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前世她家装修,不过砌一堵墙,便即就用了二十袋水泥。现她家修围墙的工程是先前她家砌墙的十倍还多––红枣不以为这世的水泥能强过科技发达前世的水泥。 盯着两个石匠,红枣怀疑,这两人,真有祖传秘方别是皇帝的新装吧。毕竟保存完整的千年建筑,世间能有几个 前一世,红枣逛过那么多地方,也就见到了一个赵州桥。红枣可不认为她爹随便请个石匠,就是当世李春。 听从石匠的吩咐,李满囤混合好石灰、土和黄沙后,徒弟石匠打开一个酒坛子,从中舀出一竹筒透亮的绿色液体倒入灰沙混合物后,便即不停地拿着铁锹拌泥。 红枣瞧见,心说,看你装神弄鬼。 师傅爹则蹲一边吸烟。直待吸足一袋烟后方走过来。他叉着腰看了一会儿徒弟儿子干活,然后方拿桶装了一桶灰泥,走到围墙边,往地基里一跳开始砌墙。 围墙的地基已经为李贵林、李贵银两个小工堆进了一堆石头。 买来的一船碎石不止大小不一––大的足有一尺方,小的,则只有拳头大,而且形状也不规整,有的圆,有的方,有的还带尖角,总之没一块方正平整,每一块都极具个性。 红枣以为面对这么一堆不和谐的石头,石匠怎么都该先挑选一下,比如拼积木一样,对一下形状。结果却看到那师傅石匠极随便地拿了块石头,抹了泥沙就堆了起来。 几十斤的石头,就这么单手提了,红枣想,就冲这师傅爹石匠拈石如拈花的本事,说有祖传秘方,似乎也不算吹牛。 师傅爹石匠墙砌的极快,不过十天,就砌好了红枣家长高八尺、宽一尺,总长二百六十尺的围墙,然后带着李满囤给的一吊工钱,同儿子徒弟拎着空坛子,卷着草席,潇洒地走了。 石头还剩下不少。从中,李满囤先挑了几块略微平整宽大的石块铺在河沿上下池塘的脚窝里充当垫脚,然后又挑了几块细长形状的石块放置在菜园的垅间,这样,不管是浇水锄地,还是摘菜、种菜,都不会踩到烂泥了。 围墙打好,安全感备增。入夜,把围墙的前后门一关,红枣一家就可以放心的敞着门睡觉,凉块多了。 打围墙期间,王氏每日得闲依旧上山摘枸杞制干果,加上前一段时间做的果子,足有120斤。李满囤进城将果子换了七吊加两串钱。 腰里有了钱,李满囤的胆气就足了,他以两百文一天的工钱,请了一位城里建房的师傅和他的四个徒弟来修房。然后又请了村里的木匠带木料来家里做工。 做工期间,王氏要做所有人的一日三餐,只得暂停了枸杞的采摘,专心做饭。 城里的师傅就是不一样,他看了李满囤的地基后,立刻就给提了两个改进建议,让红枣大为佩服。 师傅提的第一个建议是卧室的炕洞由村里通常的室内改到屋后。红枣恨死了屋里烧炕,每次烧炕呛一屋烟不算,还得预防煤气中毒。现听说炕洞能修在屋外,自是举双手赞成。 看来,红枣想,有机会,还是得进城啊。前世也是这样,城里的生活水平比农村高多了。 师傅的第二个建议是堂屋后墙侧开一扇门,这样后墙的厨房就能直通堂屋,饭菜不容易冷。 对于这个建议,李满囤心存疑虑:“冬天刮西北风。” “这北墙开门,不会冷吗?” “不冷,”师傅极沉着地说:“只要后门挂个棉帘子就行。” 师傅的话再次坚定了红枣进城的决心:她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连棉帘子都没见过的村子里。 两个建议,李满囤不过思了一刻就同意了。 村里每年冬天都有一夜之间,因烧炕而一房人死绝的灭门惨剧。所以只要能杜绝这种危险,即便室外炕洞比室内废柴,李满囤也愿意。 至于加一个棉帘子,李满囤财大气粗地表示:搬新家要买新铺盖,家里原有的旧被改改,不就是现成的棉帘子吗? 夏日多雨。开工没两天,一场午后急雨浇透了王氏最新摘的二十来斤还没晒干的枸杞。 王氏心痛不已,这可都是钱啊,三,四百文呢。 李满囤也是发愁,这家里人少,又没个老人,以后出门做活,万一下雨,这家里晒的枸杞咋办? 建房师傅知道李满囤的困扰后,不以为然。 “这还不简单,”建房师傅说:“正房前面加个前廊。” “前廊”李满囤没见过前廊。 建房师傅拿一根树枝蹲地上划给李满囤看:“这房的前檐接出来,打柱子架短梁,上面盖砖瓦。就是前廊。” “有了前廊,雨雪打不到窗户,屋里就暖和。” “前廊的前面敞着,也不影响阳光和通风。” “你把果子放在廊下晒,雨打不着。这日头虽说挡了点,但夏天还怕缺日头吗?” 建房师傅说得句句在理,于是李满囤家的建房计划便即又多了五间正房前的四尺前廊。 红枣对于她爹从一个一个铜板恨不能掰成八瓣花的节俭农人转变成现今这房说加建就加建的撒把模样,颇觉欣慰:钱是英雄胆,能花才能赚。 王氏可没红枣的乐观。她为每日家里银钱的消耗焦心不已。她以为庄户人家够住就行,没必要建这么多房,起码别建这个前廊。但这么些年,她都素未跟丈夫呛过声,便即只能自我宽解:哪个庄户人家建房没有掏光家底现家里钱箱还有十六吊钱呢。 李贵银对于李满囤房屋越建越大,则拍手叫好––满囤叔有能耐,能建这么大的宅子,满囤婶的手艺好,还见天的吃肉。他巴不得天天在这儿建房。 李贵林知道李满囤手里有钱,他只关心这前廊是否真似砖瓦师傅说的这么好,如果是,他家就也建一个。 在李满囤彻底花光卖枸杞得来的十三吊钱前,房子终于修好了。 修好的宅子里共有十三间房,包括五间正屋和八间附房。其中,正屋是五间七架梁的砖瓦房,前檐如李满囤的所愿的建了前廊。 五间瓦房,居中做了堂屋,堂屋的后墙靠东开了门。这个天,将门打开,堂屋里便即就进了风,着实凉快。 堂屋两边都是卧室,东西两头的卧室都是单独开门,中间的两间则是由堂屋进去。 四间卧室包括堂屋都打了南炕,但炕洞却都开在北墙外面。北墙和南炕之间的隔墙做了火墙。据说这样做,屋子受热比较均匀,是城里取暖最时兴的做法。 屋里除了炕,还空无一物。李满囤以为家什不急,现要紧的是山上的枸杞。等枸杞卖了钱,什么家什不能置 八间附房,西北两间没门没窗的柴房,现已堆满了一间屋:先宅地里晒干的野草、木工做活剩下来的树皮、碎木,刨花和木屑;东北的四间向阳附屋,最西边的一间做了厨房。紧挨厨房的一间,李满囤准备给红枣做织房,只是里面的十来两的织机,还待来日方长。剩下的两间,李满囤准备做库房,存粮食;东南的附屋放了农具,虽然现仅一卷晒席、两把铁锹和三把镰刀;西南的附屋,则放了制干枸杞用的二十个筛子。现房建好了,李满囤准备再找木工打几个搁筛子的架子放在前廊里留晒枸杞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1.上梁 上梁 李满囤的房建好了,但想要搬进去住,还得过个上梁的风俗。 上梁是大事,李满囤带着王氏和红枣回了老宅,禀报李高地,并请他挑拣上梁的日子。 李高地听说房子修好了,亲自来看新宅。 前廊、五间主屋、八间附屋,李高地一间间瞧过去,心中慰贴之极––李高地一辈子就花了六吊钱,盖了六间砖瓦厢房和打了石头围墙,而他儿子李满囤则一气花费十七吊整了套十三间房的宅院。 养儿胜父,此生无憾。 李高地首肯了李满囤的上梁日子,又问:“这饭菜你准备怎么准备” 李满囤:“咱族里现有一百一十九口人,然后算上里正,和其他的亲朋好友,我算了一下一桌八人,得二十桌酒菜。” “我准备照二十五桌来预备。” 李高地点头,长子的账算得清。 李满囤:“菜色,我准备照咱村的规矩,准备八个碗。” “每桌按三斤肉,两条鱼预备。” “一碗红烧肉” “一碗红烧鱼” “一碗蒸腊肉” “一碗同心财余” “一碗韭菜炒鸡蛋” “一碗炸豆腐” “一碗红薯粉” “一碗油渣炒白菜” “这样一桌菜,肉要90文,鱼40文,鸡蛋15文,豆腐5文,红薯粉5文,加上米,面,一桌大概200文。” “二十五桌便是5吊钱。” “一桌还得一坛酒,这酒100文一坛,我得预备30坛。这便是3吊钱。” “这样酒菜一共得8吊钱。” 李满地闻言非常满意,长子不止会算账,人情也分得清,一桌三斤肉,这在村里绝对是上上等了。 红枣在一旁闻言大吃一惊:这房子才盖了十七吊,请客吃饭却要花八吊不过,想起一个半月来族人的帮忙,又觉得理所当然––似这类挑水,挖地基,夯地,搬石头,运砖之类的活计,红枣是请吃一百碗草头烧鳜鱼也不会做的。 确是要好好感谢族人!红枣想:自家还是要多多赚钱才是正道。 上梁定在八月初三,还有五天的准备时间。 一早,王氏和红枣去磨坊找大汉订鱼。红枣以为大汉一准认识其他打鱼的,所以,宁愿给他赚差价,也不想自家爹娘为省一点钱似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从现在到八月初二,我家请客要二十五条一斤左右的鳊鱼,二十五条同样大小的鸡脯子。”红枣告诉大汉:“我家八月初三请客,你在八月初二之前给我送活鱼,我好养在水缸里。” 时间长了,大汉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年纪虽不大,却能做得她娘的主。所以大汉想了想,直接跟红枣说说:“你家要这个量,价钱可不便宜。” 红枣心说,果然来了。 “你说多少钱”红枣问。 “鳊鱼好办,平时一般十五文,现我替你收。一条得加三文。” “鸡脯子不好说,我只能说尽力,这个平时十文,现一条得十五。” 红枣算了算,十五加十八,一共三十三,比她爹的预算便宜了七文,便即点头道:“成,你送到我家来。” “知道哪里吗?”红枣问。 大汉笑:“知道。” “村里最荒的那块宅地里唯一的一家。” 好吧,红枣默,你形容得非常到位。 鱼买好了,红枣又去找卖豆腐的订八月初三用的五十块豆腐,顺带又去磨坊把红薯粉给订好了。 李满囤则进了城,他先去肉脯订了五十斤肉,和掌柜的说好,八月初二就送到高庄村。 家里只有两口锅,即便借两口锅,也只四口锅。所以,红烧肉需要前一天就烧好,然后当天回锅后上桌。 肉定好,李满囤买了五斤猪油方去了酒铺,买了三十坛五斤装的酒。说好了一会儿叫了牛车后来拉。 李满囤接着去了杂货铺买了五包盐、五包白糖、一坛酱油,一坛醋。 买全东西,李满囤方租了辆牛车把东西拉了回去。 转眼,到了八月初三。一大早李贵银的媳妇林氏便即就过来帮王氏杀鱼。 “满囤婶,”林氏一刀划破鱼腹,由着血和鱼肠流出,嘴里却说得甜蜜:“您贵银侄,一早就催我过来。” “说您做的鱼好,特别是那个同心财余。让我好好跟您学学。” “好婶子,你可一定要教我。” 王氏为林氏赞得羞涩,嘴里只说:“哪能呢?别听他的。” 两人相谈正欢,忽见郭氏走了进来。 “大嫂,”郭氏极亲热地说:“我过来帮忙。” 王氏没想到郭氏会来,一时有些无措。 还是红枣机灵,立叫到:“二婶,你来得太好了。” “我娘正愁豆腐怎么炸呢?” “可巧你就来了。” 一句话,红枣打发她二婶炸豆腐去了。 整五十条鱼,那流出的鱼肠和鱼血啊,可以说是血流成河。 这一大桶血水,红枣心惊胆颤的看着水桶想,可不能似平常洗菜水一样泼在地上,不然,不知情的瞧见,可是要吓死所以,要怎么处理呢? 结果没想到,王氏拎起水桶,把一桶洗鱼水直接倒进了茅厕后面露天的粪缸里。 擦,红枣愤愤地想:平时,一两条鱼,血水倒粪缸也就算了。现五十条鱼,整一桶血,也倒。还让不让人好好的上厕所了 所以,红枣讨厌这世的粪缸,无比讨厌。 洗好的鱼,串起来,挂在前廊下沥水。 王氏和林氏正挂着,李贵林的媳妇江氏提着一筐白菜走了进来。 “白菜,来了。”江氏开始挽袖子:“我来洗白菜。” 一时,又有几个族里的媳妇来帮忙整治饭菜。 中午的时候,王氏盛了一碗肉,烧了一盆同心财余招待帮忙的人。 肉倒也罢了,几个媳妇尝过草头烧鳜鱼后,立都起了心思。在下午王氏烧鱼的时候,一个个眼珠不错的盯着,看得红枣又笑又叹。 想前世的自己活得多么自在。随便一点手机,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资讯。那像现在的女人,想学个家常菜,还要殚心竭虑。 啧,红枣叹息:有机会,似这种生活小技能,我还是能分享就分享吧。 傍晚的时候,族人们一个个拖家带口,扛着桌子,搬着长凳,提着篮子,装着碗筷,来吃席了。 走进院子,随便找块空地,放下自家的饭桌和长凳,男人们便即开始呼朋引伴,找相熟的兄弟坐到一处。女人则在家里男人坐定后,从篮子里拿出自家带来的碗筷给男人送过去。 村里的风俗,吃席要带两个碗,一个是自己的饭碗,另一个则是桌上装菜的菜碗。 一张桌子八个人,八个人有八个碗,八个碗装八个菜。这便即就是高庄村“八大碗”的由来。 女人摆好碗筷后,也领着孩子自找相熟的人坐到一处。 里正也来了,他只带了两个儿子,没带女眷。李满囤一见,赶紧把里正请到族长和他二哥一桌。里正的两个儿子则自找熟悉的村人一桌。 人坐齐,便即开始上菜。上菜的人,首先从各桌各收一个碗端进厨房,然后不一会儿,便即将装满了红烧肉的碗端送到各桌。然后再自各桌拿一个碗进厨房。 不用担心碗会拿错––庄户人家的碗只县杂货铺一家供货商,别无分号。所以,高庄村家家的碗都一个大小,一个花色(其实没有花色)。 菜一碗碗端出来,很快,每张桌子上的碗都装了菜。 菜上齐,李高地站起来致辞。今天于李高地几乎是一个节日。他不但穿了一套新的蓝布衫裤,还把要说的话搁脑海里预演了好几遍。李高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长子满囤新宅上梁的日子。” “我先替他谢谢各位乡邻、叔伯兄弟、亲戚朋友来给他上梁。” “下面吉时,还请大家观礼。” 上梁礼有砖瓦师傅主持。 其实,房已建好,梁已安放到位,只梁下垫了一块木条,以致梁没贴到梁架。所以所谓的“上梁”就是李满囤和砖瓦师傅分站在两个梯子上,一起抽掉木片,是房梁完全地贴到梁架。 首先祭拜天地。李满囤领着王氏和红枣在师傅的指引下,在王氏准备的“肉”、“鱼”、“鸡”的三牲前磕头。 接着,是登云梯。砖瓦师傅和李满囤分爬两个竹梯,砖瓦师傅同时还唱:“脚踏云梯一步, 一元复始, 万家更新, 春风堂棣振家声。 脚踏云梯二步, 二龙献宝, 瑞气绕庭, 庭前降瑞出贤人。 脚踏云梯三步, 三元早中, 名列榜首, 手攀丹佳占鳌头。 脚踏云梯四步, 四时吉庆, 处处平安, □□定国掌朝纲。 脚踏云梯五步, 五子登科, 书香门第, 光宗耀祖多神气。 脚踏云梯六步, 六位高升, 金榜提名, 文臣武将保朝庭。 脚踏云梯七步, 七步七财, 年年发达, 财源滚滚进主家。 脚踏云梯八步, 八仙庆寿, 寿比南山, 洪福齐天万年长 脚踏云梯九步, 久久富贵, 天随人意, 阶前铺金壁镶玉。 脚踏云梯十步, 十全十美, 万福来朝, 儿孙代代穿紫袍。” 一步一唱,十步正好站到了房屋的中梁下。 梁下站好,李满囤摸到了木垫片,师傅方开始唱:“日地吉良, 天地开张。 紫微高照, 正好上梁。” 话音未落,李满囤和砖瓦师傅同时发力拔出了木片。横梁则微微一颤,便即稳定在梁架上不动了。 见梁停稳,砖瓦师傅又唱:“ 宝梁一上, 大吉大昌。 南极献瑞, 北斗呈祥。 宏开甲第, 绍启书香, 六亲祝贺, 富贵久长。” 至此,礼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2.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满囤今天特别开心,这是他人生最值得记念的时刻。 李满囤今年三十五。按庄户人家的风俗,至今已做过三次席面的主角。 第一次是周岁席,他那时太小,不记得了;第二次是婚席,他那时并不满意王氏的出身,只想着他娘若在,必不如此。当时李满囤心里苦,脸上却还要带出笑来––后来日子过得不顺,李满囤便越发地不愿回想当初的洞房花烛夜;第三次,便是这次,上梁。 这次的席面,与前两次完全不一样。这一次完全是李满囤一个人的舞台––他修的宅子,他办的席面,他请的人,而他们也只为他庆贺。他们不在似结婚那天一样诙谐得叫他,所有人那天都一样的称呼“新郎官”,他们第一次庄重的叫他的名字,跟他说:“满囤(叔兄弟)啊,恭喜你!” 所有来恭喜的人,都端着酒碗。李满囤来者不拒,谁来都喝一口––这时候,高庄村还没有酒杯,装酒的,都是族人自带的粗瓷大碗。粗瓷大碗一碗能装半斤酒,且酒是稀罕物,庄户人家常烧肉都舍不得用,所以,高庄村人虽有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却没有“哥两好,一口焖”的劝酒风俗。 其实,根本不用劝酒。一来,今儿客人多,一人陪喝一口,加起来量也不少;二来,李满囤少有机会喝酒,他的酒量,不仅天赋有限,而且也没经过后天培养;三来,李满囤确是高兴,高兴得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如此,三管齐下,李满囤,毫无疑义地醉了。 第一个发现李满囤醉了的是红枣。李满囤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也是笑,继续来者不拒的接受敬酒。 醉酒百态,若非红枣在前世饭店见多了醉鬼,也未必能发现李满囤这种“真醉”,明明喝醉了,偏还不知道自己醉,还继续和人喝的“醉酒”。 红枣知道,跟喝醉的人没啥道理可讲。红枣倒了一碗开水,兑了两勺醋,端给李满囤,替了他的酒碗。 坐在李满囤旁边的李贵林瞧见红枣动作,他叫住红枣:“红枣妹子,你把刚端给满囤叔的汤,也给我一碗。” 李贵林今儿也喝多了。每一个来敬酒的族人看到他爹,族长,也都要借花献佛敬一杯。连带的,也会夸他几句。他能怎么办?只能陪喝了。 近两个月来李氏族人因都买了山头,有足够的枸杞可摘,几乎家家都挣了二三十吊钱。 有了钱,日子好了,族人们高兴,喝酒就爽快,爽快的结果就是喝多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李满囤的好酒品。宴席过半,这院子可就热闹了,有哭的,有笑的,有拍着胸脯吹牛的,也有瘫在地上打呼的。 女人们见怪不怪,自招呼孩子收拾自家的碗筷––饭碗不会拿错,菜碗则是桌上随便拿一碗,连剩菜一起带走。然后方搀扶自家的男人回家。至于桌凳,明天来拿也是一样。 如此,没一刻,族人就走差不多了。 李满囤家席好,一碗红烧肉足足二斤肉,男桌还好,男人饭量大,女桌,特别是孩子多的桌席竟剩下不少。谁也不嫌肉多,所以,在看到男人喝多了后,竟是一个赛一个的走了––没有红烧肉,也有红烧鱼,腊肉啊,再不济也还有炒鸡蛋、炸豆腐,而最后一个,可就只一个空碗了,同心财余,那个碗,可是连碗底都让孩子给舔干净了。 人走了,厨房里只留下帮忙的妇人。 王氏将办席面多准备的红烧肉、红烧鱼、腊肉、豆腐丸子与她们分了,算是感谢了她们的帮忙。 送走帮忙的族人,王氏关上大门。这宅院便就完全是李满囤一家人。 有了新宅子,红枣再不肯跟她爹娘挤一个炕了。当晚,红枣便即就要一个人住东屋––堂屋西边的卧室她爹娘住。 “不行,”王氏不同意:“你还小呢。” 红枣:“不小了,我都六岁了。” 前世,红枣可是三岁就自己一个屋了。 眼见说不通,王氏决定吓唬红枣:“没有蚊帐,我看夜里蚊子,把你给抬走!” 红枣拿出预先准备的艾叶,递给:“娘,你拿这个帮我熏。” 王氏从未拗过红枣,这次也未例外––红枣如愿一人睡了东屋。 艾熏过的屋子,有股艾味,窗户也不能开。但红枣毫不在意。 爹,娘,红枣躺炕上望着屋顶,心说:机会我可是给你们了。有没有弟弟,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早起,李满囤刚打开大门,就有人来拿桌凳,然后陆陆续续的,院子就空了。 红枣拿扫帚扫了院子,把垃圾,主要是土,倒进粪缸,试图掩盖住粪缸里的那股鱼腥味。 一个月都忙着建房,没有顾及庄稼,现在房建好了,李满囤便即就准备好好伺弄伺弄庄稼。 吃过早饭,李满囤去了地里,王氏则带着红枣去自家山头摘枸杞。 山头的果子一个月没摘,积了很多。王氏半个上午便即就摘了近二十斤。 眼见日头已经升高,王氏虽还有心多摘一点,但又不愿误了男人的午饭,只能放下手边的钱,依依不舍的准备回家。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看着对面山头依旧采摘枸杞的郭氏,王氏心中憋闷––明明是自家想出来的生钱法子,结果反倒是自家赚的最少,只十三吊钱。 昨儿王氏可听说了原先族里最穷的李富贵家这两月挣了足有□□十吊钱,是他们族挣最多的。 说起李富贵,王氏知道,他家虽有五亩地,两亩水田,三亩旱田,但儿子却足有四个。所以这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家四个儿子,都成年了,还一个没说上人家。 族长知道他家孩子多,日子紧,这次特意的借了他家七吊钱,让他把家分了,然后又帮忙去里正那里讨情,买了四个只两三亩一个,当时还没人要的小山头,一个儿子给了一个。他儿子也争气,知自己的未来都在这枸杞上。便没日没夜地摘––自家地里摘完了,就结伴跑到几十里外的深山里去摘。 如今,有了这些钱,李富贵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好了。他不止还了族长借他买宅地和山头的七吊钱,还给大儿子说定了人家,二儿子也在相看中了。据说,李高地和村里的高媒婆说了,他一个媳妇给六吊的彩礼钱。明年开春,就给儿子们盖房子结婚用。 到家后,王氏先蒸了枸杞,然后等摊晒到前廊了,方才开始洗米做饭。 饭点的时候,李满囤准时回来了。“地里还成,”李满囤告诉王氏:“这些天,爹都帮忙照看着呢。” 闻言,王氏也放了心。毕竟是庄稼人––枸杞再挣钱,也只是锦上添花,粮食才是农家的根本。 饭后,李满囤回房午休,王氏去厨房洗碗,红枣去了自己房间。 王氏洗好碗,从厨房出来,脸上却砸到了雨水。 王氏不信邪地抬起头,见头顶依旧艳阳高照。 悄无声息地,又来一场日头雨! 哎呦,想起晒得枸杞,王氏拔腿就跑。跑到前廊一瞧,便见她一上午的辛苦依旧稳稳地晒着日头,没一丝损失。 这富贵人家,王氏爱惜地抚着前廊的柱子,可真会想啊,竟想出前廊这么好用的东西。 红枣也对前廊表示满意。自从有了前廊,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开窗通风,不必担心南风雨打进窗户,淋湿土炕,夜里没地儿睡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3.稻田蟹壳黄 稻田蟹壳黄 阵头雨虽然只下了一会儿,下午的果子却不能摘了。王氏心里虽急,却也知道急也没用––沾了水的果子,摘下来极容易烂,远不如果子留在树上,等风吹干了再摘合算。 横竖下午没事,王氏见李满囤拿了把铁锹,知道他要去水田查看,便即说:“我也过去瞧瞧吧。” “咱家的地,我还不知道是哪块呢。” 李满囤一想也是,便即就同意了。 到了水田,李满囤领着王氏看自家的界石,红枣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眼睛则警惕地观察脚下。稻田里有蚂蟥,红枣可不想被这玩意附身。 眼光扫过一块土坷垃,红枣目光转过,转又转了回来。这颜色,比旁边的土要黑,这是,红枣凑近一看,便即条件反射地自篮子里抽出自己的小锹,一把压住了那块土坷垃。 “爹,爹。”感受到锹下那土坷垃的挣扎,红枣毫不犹豫地呼救。 李满囤闻声立刻大步折回,他以为红枣遇到了蛇。 靠近一看,李满囤松了口气,他缓声道:“别怕,这是八爪鳌。” “你松开手,爹拍死它。”说着话,李满囤举起了手里的铁锹。 拍死它!红枣惊呆了。没想到她爹这么威武––竟然要拍死四两大的螃蟹。 不过,红枣想起来了,这么多年,她还真没看到村里有人吃螃蟹。 难道说,她要做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别,别拍,”红枣赶紧阻止她爹:“你递个草给我。我把它扎起来。” 上一世,超市里阳澄湖的大螃蟹就是草扎着的。红枣觉得她也可以。 听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明白了––他小时候也没少玩八爪鳌。村里男孩子都喜欢抓八爪鳌,然后看它们打架。李满囤虽没人一起玩,但自己也会抓两只八爪鳌自娱自乐。 李满囤揪了根田埂上的杂草,对红枣说:“你松开手,看爹抓住它。” 红枣瞧她爹的锹丢在一边,放心的松开手,然后便见他爹极快地伸出左手,仅拇指和食指两只指头就捏住了螃蟹的背盖,然后捏着草的右手左缠右绕。眨眼,就把捆扎好的螃蟹递给了红枣。 “好好拿着,”李满囤说:“别给跑了。” 这是不给跑吗?红枣看着她爹递过来的螃蟹,禁不住心中咆哮:不想它跑,你倒是把螃蟹腿给扎起来啊,现你扎个螃蟹肚子,让我提花灯似的提着这个张鳌舞爪的货色,是闹那样 李满囤很快就给了红枣答案。 “爹再去抓一个,”李满囤兴致勃勃地说:“今儿我们回去,就让它们打架。” “可好玩了!” 螃蟹,打架,好玩,红枣呆滞地看着她爹潇洒而去地背影,好容易消化完她爹的话,心头一千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自家都穷得屋子里只剩四堵墙了,她爹竟然还要看螃蟹打架! 果然,没一会儿,李满囤提着另一只螃蟹来了。 “看,”李满囤跟红枣炫耀:“我这只更大。” “一会儿打架,我这只肯定赢。” “然后,我这只就会把你那只给吃掉。” 吃掉–吃掉–,李满囤的话糟点太多––让六岁的女儿看蟹自相残杀不算,还要看它们吞吃同类,并以此为乐,这三观还能更歪一点吗? 红枣实在是无力吐糟。 “爹,”红枣直接问李满囤:“你吃过,八爪鳌吗?” 嗯李满囤愣住了,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待低头瞧见手里的螃蟹,又补充道:“这八爪鳌浑身都是壳,怎么吃” “村里没人吃。” 果然没人吃。红枣眼珠一转,又道:“爹,你拿草给我把这两个八爪鳌的腿和鳌绑起来。” 虽然,不知道女儿的意思,李满囤还是依言拿了根草,把手里的螃蟹的腿鳌给绑了。 有打草鞋的经验在,草绑八爪鳌,对李满囤而言,实在是小意思––即便开始绑不好,但尝试几次,也就好了。 “这样”李满囤把捆成背壳形状的螃蟹递给红枣。 红枣点头,示意他放到她挎的篮子里,然后把手里的蟹递了过去。 “爹,这只一样捆了。” 等李满囤捆好了两只蟹,红枣问她爹:“爹,你还能再抓到八爪鳌吗?” “能的话,再抓几只。” “咱们回去煮着了吃。” 煮了吃这次轮到李满囤怔住了:“这八爪鳌能吃” 红枣:“当然。” 李满囤不信:“你咋知道能吃” 红枣奇怪:“爹,不是你说的吗?” “两个八爪鳌打架,赢的那个就把输的那个,吃掉了。” 李满囤:这话确是自己说的。但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说不过红枣,李满囤只能老实去抓八爪鳌。 这世第一次吃螃蟹,红枣不知道自己吃蟹是否过敏,也不知她爹,她娘是否过敏,也没敢让她爹多抓,不过再抓了一个,便即就罢了。 李满囤见红枣不再闹他抓八爪鳌,不觉松了口气。他以为红枣的心血来潮过去了。 红枣回到家,便即把三只螃蟹倒到木盆里,舀上水,拿刷锅的竹刷刷了几下,刷去了螃蟹壳说的泥水。 差不多,是这样吧? 红枣回想了一下前世海鲜自助餐厅里提供的下火锅大闸蟹的样貌,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样。 锅里舀上水,灶里添上柴,再点一把干草引火,烧灶小能手红枣很快的烧沸了水。 眼见红枣真的要煮八爪鳌,李满囤想上前阻止,被王氏拦住。 “你先别拦,”王氏劝李满囤:“你让她煮。” “等她煮完,发现都是壳,不能吃。” “也就不闹了。” “不然,你越拦,她越干。” 李满囤想着女儿的脾气,摇摇头,只嘱咐王氏:“你看着她,别让她真吃。” 红枣见水开了,立把三只螃蟹丢了下去。 很好,红枣满意地想,现在就等熟了。 王氏看红枣敞着锅煮,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红枣,” 王氏提醒女儿:“你锅盖没盖。” 红枣想着王氏一向节俭,也不以为意,随即便盖上了锅盖。 火锅也是有盖子的,红枣想,火锅店上锅底的时候可不都盖着盖子吗?这样省火。 王氏瞧红枣烧了一顿饭的功夫,还没烧好,只得又提醒到:“红枣,你还要煮多久啊” “娘等着锅,做晚饭呢。” 其实,红枣也在发愁,这螃蟹到底熟了没有 前世吃火锅,从来都是一群人一道吃,红枣压根没操心过生熟––每次都有那急性子,等不得熟,坐那儿不停地拿漏勺捞,然后等真的熟了,便会立刻大声报告:“熟了,可以吃了。” 唉,红枣怅然:好怀念前世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要不红枣想:也煮了好一会儿了,熟没熟,我先揭锅看看吧。 揭开锅盖,侯水蒸气散了散,红枣探头往锅里一瞧,瞧见螃蟹都变色成金红不算,两只母蟹的背壳也高高顶起,露出体内红色的蟹膏。 绝对熟了!红枣无比确认,因为她前世妈咪蒸出来的螃蟹就是这样。 王氏看红枣揭开锅盖,也伸头看了过来。头一眼,王氏看到螃蟹变色,也不以为意,只心说:这八爪鳌煮熟了到似虾一样,会变色。第二眼,王氏看到锅里的水面上竟然漂着红色的油花,禁不住“咦”了一声。 竟然有油!王氏心想:这有油就有肉,这八爪鳌,说不定还真能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4.少年情怀总是肉 少年情怀总是肉 红枣拿了三只碗,一碗装了一只螃蟹。红枣把装着最大一只蟹的碗摆到李满囤的面前,剩下两只母蟹,挑了一只大的摆到王氏面前。 红枣的举动,李满囤、王氏瞧在眼里,暖在心里,均觉这孩子没白疼。 “爹,娘,”红枣说:“我们吃八爪鳌吧!” 正要动手,红枣方想起没有蘸碟,便即又跑去厨房拿盘子装了醋。 理论上还应该有姜米,红枣想,但我不会切,便即先这样吧。 再次坐定,红枣把螃蟹拿起来,看了看,心说,也不用装了,这蟹黄都从脐下冒出来了。 毫不犹豫地,红枣撕了手上母蟹的团脐,然后顺着背壳下冒出来的蟹黄,抓住背壳的底部向上一掀开,便即把背壳完整的剥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金红的蟹黄。 瞧见红枣手里那块有鸭蛋大的蟹黄,李满囤完全愣住。 竟这么大块黄,李满囤想,这可比河虾的黄大太多了。 想起河虾的价格,李满囤精神一振。 “红枣,”李满囤叫住剥了黄正准备往嘴里塞的红枣:“你等一下。” “爹先替你尝尝。” 说着话李满囤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蟹黄放进嘴里。 抿上嘴,李满囤的口腔立刻就充满了类似虾黄,但却比虾黄更鲜香,更肥美,更甘甜的膻脂––再无怀疑,李满囤确定,这八爪鳌能吃,不止能吃,而且还好吃,比虾还好吃。(还是不对,为啥味道好,就能吃拼死吃河豚,不知道吗) 哈哈,眼见又要多一条发财路,李满囤特慈爱的看着红枣说:“吃吧,慢慢吃。” 王氏疑惑的看向李满囤,李满囤点点头,也自低头剥蟹。 只是,李满囤看着自己手里白色的蟹膏,又瞧瞧王氏手里和红枣一样的蟹黄,心说:怎么会这样? 红枣抬头看见她爹拿着蟹膏不懂,眼珠一转,便即明白了原因。 “爹,”红枣故作天真的问道:“这是什么?” 不待他爹回答,红枣飞速地掰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香,真香,”红枣跟李满囤安利:“比我这个还香。” 耳听红枣说好吃,李满囤便不再犹豫,掰了一块送进嘴里––舌尖立刻感觉到粘腻甘肥,口感似肥肉,却较肥肉多了鲜甘。 好吃,李满囤边吃边点头。 蟹黄吃完,露出螃蟹的腮。这腮和鱼鳃类似,不用看红枣,李满囤自己就把腮和内脏给撕了––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撕完内脏,红枣又寻了王氏做针线的剪刀来剪蟹脚和蟹身,从里面剪出褐色的蟹肉。 李满囤尝了那螃蟹腿肉,又是一阵失神,好吃,肉质鲜甘弹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味道。 吃完蟹腿,红枣又剪蟹鳌。 螃蟹的鳌外形丑陋,还长有黑毛,但随着红枣一剪子剪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蟹肉,李满囤、王氏齐齐失语––不用说,只看着,便即就知道这鳌肉比腿肉还美味。 一只蟹吃完,李满囤意犹未尽。他瞧着天还没黑透,便即站起身,提了个竹筐去了水田。 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李满囤提着满满一筐螃蟹回来了。 红枣…… 四两一个的螃蟹肉厚膏肥,红枣和王氏一人一个也就够了,李满囤号称能吃,也只吃了四个,就吃不下了。 看着差不多还是满筐的螃蟹,李满囤说出自己的打算:“明儿,我进趟城,看城里酒楼收不收。” 生姜和枸杞生意的成功,给了李满囤莫大信心,他觉得,把八爪鳌卖给酒楼,不是问题。 李满囤提到进城,勾起了红枣的心事。她不止想进城,她还想住到城里去。 不过城里米贵,没钱不行。红枣看着螃蟹,心里飞快盘算:这螃蟹虽好吃,但别人不知道啊。所以这宣传就得自家做。而自家辛苦做了宣传,有可能又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唉,还是自家人口太少,劳动力不够,在这重劳力的世界,比较吃亏。 不过,红枣转念一想,劳力不够智力补,我的优势是智力,只要我保持智力垄断,呵呵,红枣有主意了。 “爹,”红枣说:“咱家别直接卖八爪鳌。” “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啥。这八爪鳌卖不上价钱。” “爹,咱家可缺钱。”红枣沉痛地说:“而且,咱家人少,更不经事。” “你看,咱们家修房,便即就没法去摘枸杞。只能看着枸杞烂在地里。娘急得哭,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氏闻言,想起一个月前的状况,不禁擦了眼角。 李满囤看看王氏,也觉得心酸。 “爹,”红枣下重药:“这次咱家修房才一个多月。” “以后,要是有弟弟了,娘就是一两年不能干活。” “爹,养弟弟,没钱可不行。” 李满囤一想,确是如此。若王氏怀孕,自要好生保养,而孩子生了,两三年都离不了人。这样一来,李满囤便即觉得家里剩下的七吊钱,实在是太少了––真生了儿子,还得摆酒,这钱,摆酒都不够。 家里确是得备钱,李满囤下了决心,还得多备。 “不直接卖,咋卖”李满囤瞅着一筐螃蟹,想不出办法。 “拆开了卖啊。”红枣理所当然道:“这八爪鳌好吃的是肉,又不是壳。” “咱把壳去掉,再卖,谁还能知道原来是啥” 想起八爪鳌剥出的腿肉,鳌肉,李满囤不觉点头,深以为然。 想了想,李满囤又问:“这肉剥出来,会不会坏我瞧着这八爪鳌和虾差不多,没准和虾一样,得鲜吃。” 红枣假装想了想,然后方说:“要不,做成酱。” “族长家的那种肉酱。” 高庄村的冬天特别寒冷,菜园荒芜无出。村民日常下饭,便就是酱。 每年秋收后,主妇们会将收获的黄豆制成一坛坛豆酱。 豆酱制作,一般只是将黄豆泡发后蒸熟,然后加入水、酒曲和盐后密封,最后再放置两个月,便成。 豆酱咸香,很易下饭。但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一天两顿,连吃四个月。所以,高庄村条件宽裕的人家会在酱制成后,会用猪油熬酱,甚至有的还会添加肉丁,比如族长家,制成二次加工的油酱和肉酱。 李满囤他家,原先虽只制油酱,不制肉酱。但架不住族长和他爹交好,每年过年都会送他爹一小坛肉酱。 稀罕的肉酱,只大年初一,于氏才舍得拿出来,与家里人一人分一勺拌饭。 族长家的肉酱不只有肉,油也搁的比李满囤家的油酱多。当带着酱色的金色猪油铺满米饭,李满囤拿着筷子自豆酱中挑拣肉粒的时候,还是幼年的李满囤心底便即滋生出一个渴望:将来他,长大了,发财了,他一定只用猪油和肉熬酱,熬不放豆酱的酱。 尘封的记忆里翻出幼年期望,三十五岁的李满囤忽地来了兴致––现在的家,他说了算,他做主,试试这猪油熬八爪鳌的滋味。 再蒸六只八爪鳌:三团脐、三尖脐。三个人,一人两只,很快剥出大半碗肉––只能说,李满囤家的碗实在是太大了。 肉剥好,王氏起了油锅。而后待锅里整半碗猪油都烧得冒泡后,再倒入蟹肉,然后小火焖制。 比着熬油酱的时间,王氏关了火。李满囤家的晚餐桌上便即多了一碗新鲜出炉的蟹粉。 金色的猪油,深红色的蟹黄,白色的蟹肉和蟹膏,看着这诱人的色泽,先前吃了四个螃蟹的李满囤竟又觉得饿了。他拿起一个晚上王氏蒸来搭粥的玉米面窝窝头,倒转过来,将中间的孔向上,接着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蟹粉放进去,然后再送到嘴边一咬––立刻满嘴流油,唇齿鲜香。 果与他想得一样,李满囤激动得热泪盈眶:只猪油和肉(八爪鳌)熬 的酱,就是比族长家的肉酱还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5.软黄金换真白银 软黄金换真白银 蟹粉制作成功,红枣开始了苦逼的剥蟹生涯。前世红枣剥蟹只自己吃,一般视螃蟹大小,一次剥一、两、三只而已。 但现在,李满囤将卖蟹粉视作一条财路,偏他白天要忙农活兼抓螃蟹,王氏白天要做饭摘枸杞,所以,红枣就不可避免地被抓了童工,剥蟹粉。 以红枣的性子,原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范,但这次,她因想着攒钱进城,所以也就捏着鼻子认了,认命干活。 红枣原就能干,现加上认真,这剥蟹的水平便即就分新时异,嗖嗖地往上涨––不过两天,红枣就把 那一筐螃蟹剥完了。 晚上,王氏将红枣剥的蟹肉做了三十斤蟹粉,装了家里上梁席面上喝光的空五斤酒坛,整六坛。 蟹粉制成,李满囤便决定明日一早进城。 一夜无话。 早上,红枣听到他爹娘堂屋说话,一骨碌爬了起来。 “爹,”红枣抱住李满囤的腿:“我也要去。” 正准备出门的李满囤见状一愣,他家红枣还是第一次跟他提进城。 李满囤还未说话,王氏已经拉着了红枣。 “红枣乖,”王氏哄红枣:“你爹进城是干正事。” 红枣最不喜欢王氏将她当孩子哄的语气,立反驳:“爹进城干正事。” “我进城也是正事!” 李满囤噗地笑了,他最喜欢红枣这有理说理的性子。他幼年过得苦,五岁就继母手下讨生活,不敢行差踏错,极其羡慕其他人家爹娘宠着的孩子。所以现为人父,李满囤便即特能包容女儿的任性。 “成,”李满囤点头:“爹带你进城,干正事!” “当家的,”王氏还想阻拦:“红枣还小,进城得十来里地。红枣,她走不动。” “没事,”李满囤呵呵笑着又拿来一箩筐,把红枣抱放进去,然后套上扁担,一哈腰,把两个箩筐挑起来,掂了掂,笑道:“闺女,坐好了!” “爹挑你,进城去了!” 第一次坐进箩筐,红枣好奇地四下张望。 箩筐离地的高度,比红枣的腿还短一点,于是,坐在箩筐里的红枣发现她视角变低了,她更看不到远处了。 视觉受限,加上箩筐随着李满囤的脚步似摇篮一般晃得让人发昏,没一刻,抗不过睡意的红枣便即就睡着了。 瞧见女儿睡熟,李满囤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红枣醒过来的时候,李满囤正站在一家酒楼前,和小二说话。 “这位小哥,”李满囤极客气地跟最近门的小二请教:“请问掌柜的在吗?” 做小二的都机灵,见状立刻回笑道:“掌柜在的。只是,客官,您有什么事” “我自家制了些”李满囤正愁怎么跟小二描述自家做的猪油熬八爪鳌酱,能既保密,又形象,便即听到刚睡醒的红枣接茬道:“黄金酱。” “小二叔,我家做的黄金酱可好吃了。” 李满囤…… 黄金酱这是什么第一次听说黄金酱这个名的小二虽然心里狐疑,但嘴里却不怠慢。他对李满囤说:“客官,你且等着,我去跟掌柜的说。” 等待的功夫,红枣抬起头看见酒店门头上的牌匾“四海酒楼” ,心中一喜。这里的文字,她确是认识的。 自打有记忆来,红枣便一直留心文字,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成了文盲。红枣最先见到的字,是铜钱上的字,但悲剧的是上面的四个字红枣一个也不认识就算了,字形还方不方,圆不圆的,与红枣前世学过的中文方块字、英文字母文字,都不一样,让红枣备受打击。甚至为此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过年,家里接灶,红枣看到腊月二十八傍晚叫花子送来的灶神像上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方才重拾自信。 不过,庄户人家,没有书本,家常能见的也就这十个字。 再后来,李贵雨十岁,进了江家村的私塾识字,李高地珍重地拿出两本书送给李贵雨,说是李满囤、李满仓当年念的,一本两吊钱呢。李贵雨把两本书当宝贝一样,谁也不给碰。以致,红枣至今只看到过书外面的布质包皮,连书名都没见过。 好了,现在进了城,红枣确认自己不是文盲了,这匾上的字,她都认识。 哈–哈–哈–,红枣心里乐开了花。 等了没一刻,小二跑出来把李满囤和红枣给请了进去。 酒楼的一楼是大堂,现已坐了桌的客人,正在吃包子、面和馄饨。红枣禁不住皱眉:这酒楼消费水平不行啊,竟然卖包子、面条和馄饨。 他爹搁这儿卖蟹粉,能卖上价吗? “爹,”红枣拉拉他爹的手:“这就是县城最好的酒楼吗?” 结果李满囤还没回话,前面说领路的小二已经回头答应了。 “当然了,”小二骄傲地说:“城里几家酒楼,就数我们四海楼生意好!” 生意好和酒楼档次又没关系,红枣心里吐糟,但也知道他爹只有这份见识,实没法埋怨。 小二领李满囤红枣进了后院的一间厢房,见到了掌柜。 “客官,”小二一哈腰:“这是我们的许掌柜。” 李满囤闻言赶紧拱手。红枣则在他爹身后偷偷打量这个许掌柜。 这位许掌柜看着四十岁左右,身材不高,面容微胖,一身的蓝布袍子,虽是布的,但浆洗的笔笔挺挺,瞧着极是体面。 分宾主坐下,又待小二敬上了茶,这位许掌柜方才问道:“两位客官,刚小二说两位有黄金酱,还请拿出来,让我见见。” 红枣瞧这位许掌柜并不轻看自己,不只小二上茶有自己的份,说话也有自己份,称呼自己“客官”,心里大为受用。 红枣自箩筐里拿出王氏装与他们做样品的盐罐子,交李满囤打开。 许掌柜低头瞧那盐罐子,虽是粗糙,但其内容,黄澄澄的油层下红黄似金,洁白似玉的固体,确是未曾见过。 “请问,”许掌柜问:“这黄金酱由什么所制” 终于从女儿取的“黄金酱”这个口气大破天的中反应过来的李满囤拱手致歉:“恕难相告,这是我家秘方。” 许掌柜点点头,转问:“那这黄金酱,怎么个吃法” 这个能回答。李满囤回道:“与一般酱一个吃法。” “拌饭,蘸,”李满囤本想说窝头,转即改了口:“蘸馒头,都可以。” 看他爹只说了两样,便即没了话,红枣禁不住着急,便补充道:“还可以拌面,包馄饨,做包子馅儿。” 许掌柜闻言瞧了红枣一眼,心说:这小丫头倒是机灵,知道指着我这店里现有的生意说。 想了想,许掌柜叫过一边侯着的小二,低声说了几句。这小二便出了门,转眼端来一碗光面带一双筷子和一只勺子。 酒楼的勺子是白瓷的,比家里的木勺小很多。李满囤极不顺手的捏着这小白勺,连舀了三勺盖在面上,想想,又加了两勺。 许掌柜端过面,先送鼻尖闻了闻,竟没闻出什么味。摇摇头,许掌柜拿筷子把面拌匀,然后方吃了一口。 含着这口面,许掌柜愣住了:鲜、香、甘、滑、腻,一样样味道在唇齿间绽开,似海里的干贝,又似大湖里的银鱼,偏还没一丝腥味。 许掌柜本想浅尝截止,结果没想到,三尝两品的,便就吃完了一碗面。 放下空碗,许掌柜有些尴尬,他自袖袋里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方找回了镇定。 “这位客官,”许掌柜刚刚开口,便见外面小二领了两个人,为首一个须发皆白,后跟一个提着包袱的少年进来,赶紧站了起来。 “赵老,”许掌柜赶紧站了起来,又与李满囤、红枣解释:“二位客官,这是隔壁医馆仁济堂的馆主,赵馆主。” “我请赵馆主来替我掌掌眼。” 对于许掌柜的谨慎,红枣颇为欣赏。开饭店的,就得把食品安全放在第一位。许掌柜的行为无可厚非。 李满囤老实,没想到许掌柜请医馆馆主的用意。他只以为请了个邻居来试味。 直待赵馆主身后的少年解开包袱,取出里面匣子装的银针,插入盐罐,李满囤方醒悟过来,然后他便即感觉到了羞辱。 李满囤气得满脸通红,偏他不善言辞,只能握着拳头运气。 红枣走过去,握住李满囤地手说:“爹,咱不怕验。” 这安慰了李满囤,他粗声大气道:“对,咱不怕验。” 眼见从罐子里抽出的银针依旧闪亮,许掌柜松了一口气:刚他跟着了魔似的把那初始只想试味的面给全吃了。 眼见孙子收好银针,赵馆主方拿起小二新送来的碗筷试味。 一筷进嘴,赵馆主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好半晌才又睁开。他对许掌柜说:“品不出原物。但这酱确是可食。” “你这酱,匀我两坛。” 许掌柜…… 擦一把汗,许掌柜跟赵馆主解释:“赵老,这酱是这两位客官的。” 赵馆主将脸转向李满囤,因眼见他还一脸通红,便即只问红枣:“小姑娘,这酱你家的啊?怎么卖啊?” 红枣闻言笑道:“是啊。我家的。一坛十吊钱。” 自古“物以稀为贵”,又说“奇货可居”,红枣觉得这蟹酱开价太低都对不起自己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名号。 何况这几天红枣剥蟹剥的指甲盖都秃了。就是为了自己的指甲盖儿,红枣也得开个高价。 十吊钱!不说屋里其他人,就是李满囤闻言都呆住了。这猪油熬八爪鳌虽说好吃,但一坛卖十吊钱,这都够盖七八间七架梁大瓦房了。他原先只想一坛卖一吊钱,没成想,女儿一下子就狮子大开口,给涨了十倍。 “十吊”赵馆主咽口唾沫:“这也太贵了。” “好吃,就不贵,”红枣摇头:“我家这一坛子就是五斤。” “这算下来,一斤才两吊钱。” “刚许掌柜一碗面,拌了五勺酱,大概是一两。这样算下来,才值200文。” “赵馆主,”红枣问:“两百文吃个美味,贵吗?” “不贵,不贵,”赵馆主被红枣的小算盘逗得开怀,便即叫孙子道:“谦儿,你回家去拿二十两银子来,给这小丫头。” 眨眼卖出两坛,红枣心里高兴,便即乘等银子的功夫给赵馆主这个好吃老头一点好处。 “赵爷爷,这酱虽然贵,但吃法很多。” “除了家常的拌面、拌饭,这酱还能和肉和在一起,做包子馅、馄饨馅和肉圆。” “对了,家常烧豆腐,加一勺,也好吃。” 红枣边说边留意许掌柜的神色。赵馆主见状也不以为意,只乐呵呵地听着,间或问一两句话。 赵谦拿来一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四锭五两一个的银元宝。 银子,红枣下意识地看向李满囤。李家,嗯她爷,李高地家或许有银子,但红枣从未见过。红枣只知道她娘王氏的樟木箱子里只有铜钱,没有银子。 李满囤也没见过五两的元宝,他也一时辨不出真假。不过,他想这酱横竖就是费些力气,假的也不怕,便即冲红枣点了点头。 红枣上前拿起一锭银子,翻过来,瞧见底部有敲印章,方将银子重新包了,交给李满囤。 前世有一段时间流行银镯子,红枣跟风网上买了一个。然后收到的银镯子,背面也是敲了一堆章,附带的说明上说这是他们店的印记,假一罚十。 现红枣瞧见这银子上也刻章做了防伪,便即觉得这银子是真货的概率加大,所以方才收了。 送走赵馆主,李满囤问许掌柜:“许掌柜,你怎么说?” 许掌柜点头道:“剩下四坛,都留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6.乡下人进了城 乡下人进了城 背着六十两银子,李满囤做梦般走出四海酒楼。一坛猪油熬八爪鳌,十两,竟真有人买,还一买就是两坛、四坛。这城里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懂。 不过,管它呢。李满囤摸摸箩筐里压在干粮和水桶下面的银子:横竖银子,是他的了。 想到银子,李满囤领着红枣,第一次踏进了县城的钱庄“永丰银号”。 “换钱。”李满囤学着排队时看到的前面人的样子,掏出一锭银放到柜台上。 柜上的伙计立刻拿起银子,翻到底部,高声叫到:“永丰银号戊戌年春玄字号铸五两雪花银,一锭。” “换钱四吊九串五十文。” 眼见那许掌柜给的银子真能换钱,李满囤舒了一口气:起码到手的这近五吊钱是真的。 怕招眼,李满囤不敢多换,且换一次钱,得收五十文,李满囤心疼,便即领着红枣出了钱庄。 首先去肉脯,城里四家肉脯,李满囤每家三斤猪油,凑到了十二斤猪油。 这年头猪都是吃草,所以都瘦,能出的猪油不多。而且一家肉铺,一天也就杀两三头猪卖,所以要想多买点猪油,便即就只能多跑几家店了。 凑猪油的路上,路过一家布庄,李满囤看到招牌想起王氏不会织布,以后自家都得买布穿,便即就担着红枣走了进去。 布庄的迎面是木制的柜台,柜台后是货架,货架上下两层竖放着布匹。 买布时,客人站在柜台外面,伙计站在柜台里面。两方隔着柜台说话,然后伙计根据客人的要求搬布看货、量布、剪布、算钱。 布店的一切对于红枣都是新鲜––红枣前世压根就没见过布店,自然就没买过布,这世也是第一次进城。 瞧见李满囤担着箩筐进来,立有一个圆脸的伙计含笑迎了上来:“客官,这边请。” “请问您是要粗布,还是细布” 李满囤只穿过家织布,不知道粗布和细布,但腰里有钱,李满囤一点也不怵,便即道:“粗布、细布各拿一匹我瞧瞧。” “好叻!”伙计答应着立搬来两匹布,一匹灰褐,一匹水红,并热情介绍到:“这灰褐色粗布,做外衣,不止耐穿,还耐脏。” “这水红细布,是府城过来的,您瞧瞧多细。给您女公子做衣穿,一准好看。” 李满囤瞧那灰褐色布的质地与自己身上的没差,便知所谓粗布就是本地人织的布了。 再看那水红细布,果然软绵细滑,极其贴手,便即有些动心,问道:“这细布多少钱” “这细布22文一尺,两吊钱一匹。” 这细布贵了一倍还多。李满囤知道郭氏她们织的布售卖都是一吊左右。便即又问粗布:“这粗布呢” 伙计:“粗布一尺15文,一匹1200文。” 一匹布100尺,还是整买合算。不过,李满囤心里合计:这布一匹比家织足足贵了200文。 伙计见到李满囤的犹豫,立哗哗地把布打开了五六尺。 “客官,你看,”伙计介绍道:“我们店的布,染的多好。” “这布的染料贵,着色牢,不似一般的家染布那样容易掉色。” 耳听布不易掉色,李满囤便即有些心动,加上他确刚得了笔钱,于是李满囤便决定买下那匹灰褐色的粗布。 眼见生意成交,伙计更热情了:“客官,您不给女公子扯一件吗?” 李满囤低头看看搭着柜台踮脚伸头往里看的红枣,目光柔和:闺女这么大也没穿过一件颜色衣裳。今儿便即就买一匹吧。 “成,”李满囤对伙计说:“那就拿一匹你说的细布吧。” 伙计闻言,眉开眼笑。一般人买这细棉布也就扯一身、两身。没成想,这乡下汉子一气就买一匹。果是师傅教的对,“人不可貌相”,“和气才能生财”。 其实,伙计误会了。李满囤平生第一次买布,他虽听伙计说了可以按尺买,但他脑子中还是没有这根弦。 红枣伸脖子看了半天,总算看好了自己要的东西。 “爹,”红枣扯李满囤衣裳:“你给买那个青色的,给我做个帐子。” 红枣一提,李满囤也想起来了,家里只一顶蚊帐。 “行,”李满囤立刻对伙计说:“麻烦拿那个青布。” 伙计心里更高兴了,立殷勤道:“客官,您要做帐子,可以看这匹夏布。” 伙计搬来两匹青色布,给李满囤瞧。 “您瞧,这是夏布,做帐子透气。” “刚女公子看的这细棉布,做衣裳和铺盖,倒是合适。” 经伙计这么一说,李满囤又想起来了,家里也只一床铺盖。 “成,那便这两匹也要了。” “再拿两床棉被。” “好叻,”伙计干脆的答应着一边包货,一边说:“客官,您眼光好。” “您买的这两匹细棉布,红的做被面,青的做被里,一准的好看。” “这夏布,做一顶帐子,下剩的还够您和女公子各做一身衣裳。” 红枣见她爹和自己都有了衣裳,独王氏还没有,便即对他爹道:“爹,你给娘也买身衣裳吧。” 伙计闻言立赞道:“女公子孝顺。” 恭维红枣,比恭维李满囤,还让李满囤舒坦。李满囤立点头道:“我闺女确实孝顺。”转方对红枣说:“那你,就替你娘挑一匹吧。” 红枣闻言便替王氏挑了匹暗红的细布。 最后结账,一匹粗布,1200文,三匹细布,6000文,一匹夏布850文,两床棉花,500文,一共花费8550文。 竟然近九两银,李满囤一边感叹城里花销大,一边自箩筐里掏出两锭银子。 看到李满囤递过来的雪花银,伙计自又一番感叹:不怪今年掌柜的三声五令,让对庄户人与城里人一般看待。看这庄户人出手的气派,竟是连银子都用上了。县里早就传闻城外的庄户人卖枸杞发财,看来是一定的了。 拿着找回的一吊四串五十钱,李满囤终于放心了,银子都是真货。 东西太多,李满囤先寄存在店,然后租一辆牛车,来取。 租车行的旁边有一家家具店,红枣瞧见家具店门口出样的刷了红漆的马桶,立让李满囤给买三个––两个她自己用,一个给她娘,这样她们就各有两个马桶,然后可轮换着放在阳光下暴晒消毒了。 李满囤以为红枣让买三个马桶,是家里的房间一房放一个,便即就没计较数目,只问店里伙计价钱。 李满囤没买过马桶,所以听伙计说一只马桶两百文也不以为意,直接霸气地说:“来三个。” 对于李满囤一气买三个马桶,伙计虽觉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说不定,是帮人带的呢。 正看着伙计包马桶,李满囤又听红枣道:“爹,再帮我买一个炕桌吧!” 李满囤瞧那炕桌也是刷着红漆,正要问多少钱,眼光便即为其下面的长案所吸引。 刷着红漆的长案,架在两个同色的五斗柜上。案上可摆香炉挂中堂,案下可放八仙桌,两边的柜子可以放白糖、桃酥这些精细吃食。 李满囤左看又看,越看越觉得这长案适合他家空荡荡的客厅。 “这个长案多少钱?”李满囤问伙计。 伙计:“客官,这案子三吊钱。” “三吊”李满囤感觉贵了。先他爹家的长案才花了二百文,当然,木料是他自家出的。 伙计见李满囤不再说话,便知他嫌贵,立笑道:“客官,你看这长案的漆面,能照人影。” “这木头也不一般,是咱们这儿没有的红木。木头本身就是红的,才能刷得这么红。” “这木头做的家具,不变形,不开裂。还有股香味,防虫防蛀。” “不信,”伙计拉开一个抽屉:“客官,你仔细闻闻,这木头的香味。” 李满囤依言探头一闻,果是闻到一股幽香。 “爹,爹,”红枣在前面叫了起来,李满囤应声瞧去,便见红枣坐在一张架子床上。 瞧到李满囤的目光,红枣立叫道:“爹你给我买这个床,我要这个床。” 红枣想要睡木床很久了。炕,冬天睡睡还凑合,夏天睡,就不透气。竹床夏天睡倒好,但可惜,太窄,才两尺宽。夜里睡觉,红枣得掉下来好几次。 未待李满囤开口,伙计已介绍道:“女公子看中的这张架子床,与刚长案是一批木头。” “这张床五吊钱。” 五吊李满囤想:这都赶上三间瓦房了。 红枣见李满囤不接声,立跑了过来,抱着她爹的腿哀求道:“爹,买吧。红枣想要。” “红枣以后一定好好赚钱,孝敬爹。” 李满囤原就见不得红枣委屈,现听红枣一哀求,心立马就软了。 横竖,李满囤想,这钱就是红枣自己个赚的:这八爪鳌就是她剥的,酱也是她卖的––搁他卖,也就六两,连买布都不够,偏红枣就能卖出去六十两。 就当没得这五十两吧,李满囤想,好歹家里还得了东西用。 李满囤想得开,立就把架子床(5两)、长案(3两),炕桌(500文),马桶(600文)给买了不算,还另加了两张衣橱(8两),一张炕柜(1两),一张八仙桌和四把椅子(3两)。如此,一口气付了二十一两还加一吊钱。 因买的多,掌柜都来了,还额外送了两张架子床用的席,一张草席,一张竹席。 货都是现成的,掌柜的当即安排了三辆牛车送货。这下,李满囤也不用额外雇牛车了––出城时顺路取了布,正好。 到家的时候,大门挂着锁。李满囤看看天,便即王氏不在家,必是上山摘枸杞去了。 自拿钥匙开了锁,李满囤使伙计将东西都搬进屋。李满囤家徒四壁,只堂屋一张饭桌,当下也没啥收拾的。 跟车来的四个伙计,都是老手,当下抬的抬,摆的摆,没几下就把家具安装摆放到位。 送走牛车和伙计,李满囤再瞧自家的堂屋,红条案,红桌椅,简直满堂红;红枣的房间,也是红炕桌、红炕橱、红衣橱、红架子床、红马桶,也满目皆红,喜气洋洋。 瞧完红枣房间,再进自己房间,李满囤看着屋里破旧的炕桌、破旧的炕橱、破旧的樟木箱,只一张红衣橱,鹤立鸡群般挨墙立着,便即就觉得扎眼。 若再得了钱,李满囤想,说不得,我这屋也要换套家什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7.节前送礼忙 节前送礼忙 王氏背着装枸杞的竹筐习惯性地从后门进了家。 一进家,王氏瞧见堂屋的后门敞着,便就知道李满囤和红枣回家来了。 “怎么样,卖出去了吗?”等不及放下竹筐,王氏径直走进堂屋,想问问情况。不想,才进屋,就为屋里红彤彤的家什亮瞎了眼睛。 这家什,王氏试探地摸了把椅子背,漆面竟较族长家嫁女儿的陪嫁还好,光滑不说,还特别厚实,比她此生见过的所有家什的漆面都厚实。 “这,这得多少钱啊?”王氏自言自语地出了声。 李满囤闻声进来,正听到,便答道:“这一堂家什,长案加桌椅,正好六两。” 六两,王氏直觉自己听错了,便即又问一遍:“这多少钱?” “六两,”李满囤理解王氏的心情,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花二十来两买了家什,便耐心解释道:“长案加下面的柜子,一套3两,桌椅一套,3两。” “这堂屋两样加起来六两。” 真是六两!王氏觉得头晕,半晌才问道:“咱家哪来钱买这家什” “你来,我告诉你。”李满囤叫王氏进了房,把红枣卖猪油熬八爪鳌十两一坛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拿出剩下的六锭雪花银交王氏收着。 想想,李满囤又嘱咐道:“家里的,咱们庄户人难得能存下银子。这银子,咱家先存着,不要用。” 六十两银子,半天就使了一半,现倒来嘱咐我王氏心中好笑,嘴上只管答应。 收好银子,王氏又一样样细瞧过堆了半炕的棉胎、布匹,方去红枣房里看家什。 有了李满囤的话做基础,王氏再看红枣房里足花了十七两,比建现在这所宅子都贵的家什,便即只有骄傲。 还是自家闺女有出息,王氏骄傲地想:小小年纪便即就把自己的嫁妆都挣出来了。 不像自己,没本事,出门只一个马桶和一个包袱,为婆婆和妯娌看低嫌弃。 想到自己这些年受的明里暗里的气,王氏啐了一口。 呸,一个个养了儿子又如何现还不都指着自己闺女的主意赚钱。她一个闺女便胜她们儿女全部。 可惜,王氏的这一番心思,无人能诉,只能自己腹诽一番。 回到房间,王氏把从樟木箱里拿出两锭银子,然后放入另一个箱子收着。王氏决定从现在起就给女儿存嫁妆,她得让女儿体体面面地出门,比村里所有女孩儿都体面。 王氏的心思,红枣不知道,她正吭哧吭哧地拿刷子刷竹席。 这没自来水和浴缸就是不方便啊,红枣边刷边抱怨,这水,都是她爹辛苦挑回来的,她得省着用,但席子不刷干净,怎么行不行。红枣丢下刷子,跑去拦住拎着竹筐正准备出门抓八爪鳌的李满囤。 “爹,”红枣道:“咱家还是打口井吧?这水用起来实在不方便。” “成!”这次李满囤同意了:“等过了中秋,咱家打地窖准备秋收,就请师傅一起打口井。” 他家人口少,有挑水的劳力,不如去抓八爪鳌––这八爪鳌过了九月,就很难见到了。 红枣算了算,今儿八月初五,离中秋十五,也就十天了。她等得及。 家里买了好几匹布,晚上,王氏准备做活。她想先把红枣的帐子给做出来。结果,布摊开了,王氏才想起没有剪子––她的剪子被红枣拿堂屋剪螃蟹去了。 帐子做不成了,王氏便即也到堂屋帮忙剥蟹。瞧见王氏回来,李满囤觉得奇怪,顺口问了一句,王氏便说了剪刀的事。 李满囤想了想,便即说道:“既这样,我明天再去城里一趟。买剪刀,再顺便把八月节给舅舅和你娘家的礼托驿站给送过去。” 八月节,李满囤得给他爹、族长、二伯、他舅家和王氏娘家送礼。他爹、族长、二伯好说,就在村里,啥时候送都来得及。他舅家则在六十里外的青苇村,王氏的娘家则在八十里外的大山里。给这两家的东西,得折成钱,托驿站送过去。 昨儿原说办这事,结果买东西给买忘了。 原先未成家时,李高地都是参照与于氏娘家一坛酒、两条鱼、一块腊肉和一包白糖的礼物给他礼金300文送舅家节礼,而他因要付驿站费用50文,故每次只能送250文。 后来,他亲妹桃花许了舅家的表弟,于氏便即说自家要送满囤舅家的礼,而桃花又要送娘家的礼,两个礼一来一往,白便宜了驿站,倒不如两家省事的好。所以,竟是再不给李满囤礼钱。 李满囤没钱送礼,他舅舅也不计较,每年大年初二都使他表弟同桃花回来瞧他,倒送他几串钱零花。 后来,李满囤成了家,于氏许儿子们留私房零花,李满囤打零工赚了钱,除了上交,一年也能剩一吊多钱。李满囤手里有了钱,便即立复了与他舅的节礼。至于王氏娘家,则是由公中的给,与先前一样都是交50文驿费,250文礼钱。 今年,李满囤准备一家就按300文送,驿站费,他另出。同时还打算各稍一封信,说明他制干枸杞得钱的事。 干枸杞已经是全村,包括外姓皆知,李满囤以为没必要再瞒着舅家和王氏娘家。 至于分家,李满囤则一字没提,横竖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现在说了,没得叫他们悬心。 分家出来,照规矩,李满囤还得给他爹李高地送孝亲钱。李满囤准备参照他家与岳家礼300钱的标准加倍给。李满囤准备给他爹一坛酒、两条鱼、三斤肉、一包白糖,然后再外加一块做一身衣裳的粗布,就他买的那匹灰褐色粗布,和3串钱。这些,差不多900文,在村里也算是顶尖的了。 此外,族长、二伯是至亲,也得有节礼来往。这两家,李满囤也准备参照岳家的给。然后,今夏建房期间,族人多有出力,虽说族人们帮忙是该的,但该有的谢礼还是不能少。对于族人,李满囤准备一家送两包点心。 早起,李满囤又进了城,这次,红枣没跟着来。红枣得在家剥螃蟹,昨儿布匹和家什的物价使红枣明白,她家的家底离进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得继续为进城而奋斗。 李满囤进城后,先去杂货店,买了剪刀、白糖后便即在街头寻到一个代写书信的书生,与了他二十文钱后借了他的笔墨写了两封信。 写完信,李满囤把笔墨还给书生后拿着两封信正欲吹干,却不想前方突突跑来一个人,一直跑到近前,方喘气说:“客官,我们掌柜的,请您过去说话。” 李满囤细瞧来人,见是昨儿四海楼里顶和气的那个伙计,便即问道:“可是许掌柜” “是,是我们掌柜。” 李满囤奇怪了,钱货两讫,还能有啥事? “知道什么事吗?”李满囤不解地问。 小伙计摇头:“不知道。” 李满囤想了想,决定跟伙计走一趟,毕竟拿了人家那么多银子。 依旧是昨日的厢房,许掌柜一见李满囤进来,立站起来迎道:“客官,你那黄金酱,还有吗?” 还要李满囤颇为吃惊:“许掌柜,昨儿,四坛酱,您都卖了” “卖了!”许掌柜点头。 “您生意兴隆。”李满囤拱手恭贺。 一碗面一两酱,二十斤酱,便是两百碗。李满囤心说:这城里人可真有钱,竟有这么多人舍得花200文吃碗面。200文,买近七斤肉,都够全家吃好几天了。 许掌柜闻言拱手回礼道:“彼此,彼此。” 李满囤想了想说:“掌柜的,不瞒你说,这酱,我还有,但不多。” “多少,我都要。”许掌柜说道:“不过,得赶八月节节前。” “客官,”许掌柜推心置腹:“我不瞒你,买这个的都是送节礼用。” “不然,仅靠我这个店,可吃不下这么贵的货。” 经许掌柜这么一说,李满囤明白了:城里的有钱人,送节礼自不是他庄户人所能比。 没有送上门的钱不要的道理。李满囤点头道:“掌柜的,我也不瞒你。” “我家现还有八坛,我可以明日,也就是,八月初七给您送过来。” “您可来得及” “来得及,来得及。”许掌柜闻言不迭点头:“我还是那句话,节前,也就是八月十一前,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过了八月十一,我便只能看店里情况,量力而为。” “成,”李满囤点头,站起身道:“那就说定了。明天我送八坛来。” “一言为定!”许掌柜也站起身,似忽然想起一样拍了下额头:“瞧我,竟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李满囤老实地拱手道:“免贵,姓李。” “李爷,幸会!”许掌柜世故地回礼。 四海楼出来,李满囤赶紧去驿站捎了信和钱,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家里只红枣在剥八爪鳌。李满囤洗了手,也跟红枣一起剥。 午间,王氏回来,听说酒楼八月十一前敞开收猪油熬八爪鳌,便即连枸杞也顾不得摘了,在家里帮着剥蟹和熬制。 如此一番劳作,终于当晚赶出十坛猪油熬八爪鳌,早起由李满囤挑进城,换得百两白银。 银子到手,李满囤也顾不得去买先前想要的家什,便急急忙忙买了猪油,然后赶回家去剥八爪鳌,捉八爪鳌。 就这样两天十坛,到八月十一,李满囤第三次将十坛酱送到四海楼,得了百两银子后,以为交易达成,将事先额外准备的一坛酱搬出,准备给许掌柜,不想许掌柜又说:“李老弟,十三之前,你还能再送十坛吗?” 是的,经过几日的交易,李满囤和许掌柜的交情突飞猛进,两人已以兄弟相称。 李满囤搬坛子的手停下,吃惊道:“还要” “要!”许掌柜说:“李老弟,我私下告诉你,你自己明白就好,别跟人说。” “我们东家生意做得大。这年节应酬的人就多。” “你这酱稀罕,漏送了谁都不好。” 说不得,李满囤一家又忙了两天,赶八月十三又送过去十坛,方才完了这桩生意。 这一次生意,李满囤一家忙活八天,竟得银四百两。红枣琢磨,有这四百两银子,终该够在城里买套房了吧。 八月十三,李满囤城里回来,带了四坛酒、八条大鲢鱼、十二斤肉和几十包点心。 到家后,李满囤便即同了王氏,领着红枣拿了一坛酒、两条鱼、三斤肉,一包白糖,二十尺粗布和五百文钱赶去了老宅。 几日没来老宅,没成想,老宅添了一头牛。 李高地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心思都在牛上,咋见到李满囤竟是一楞,竟没问一句李满囤十来天没见,都干啥了。 李满囤瞧着老宅的牛也是羡慕,但知自家人口少,没人放牛,便即只能暗叹。家里什么都好,就是这孩子少了点。 中午,于氏留了午饭。饭桌坐定,李满囤瞧他爹、他继母、他两兄弟、两弟妹,以及他的侄子侄女们,人人一身新衣,便即觉得心酸––他、王氏和红枣还是一身旧衣。 家里不是没布,但就是没时间做,上不了身。李满囤想,还是红枣说的对,他家人口少,禁不住事。 一有事,他家就抓了扫帚丢了耙,顾了这头丢了那头。 可叹他活了三十五岁,竟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8.雉水这个城 雉水这个城 饭间,李高地又一次提起了牛,说自家的牛买的如何的合算,如何的能干活,竟没一句提及李满囤,好似家里没他这个人一样。 饭后,自老宅出来,李满囤颇为失落,他回首这个自幼长大的宅子,听着堂屋里他爹洪亮的嗓门,第一次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似个外人。 李高地粗心,他是真的没把长子当外人,至于衣裳的新旧,他更是没放在心上。 但宅里的其他人,却不这么想。钱氏悄悄地跟李满园说:“当家的,看到了没。这家里劳力少,就是不行。” “大哥、大嫂也算能干,手里也有山头。” “但有什么用呢?枸杞烂在山里摘不出来,大节下的,一房人连件衣服都置不起。” 钱氏说的,真是李满园所担心的。他点点头,心里暗暗合计。 郭氏也有此想,甚至她还想到三房过节能穿上新衣,就是占了她们二房的光。不过,这话,她不敢说,毕竟,李满仓和李满园是亲兄弟,上头公婆还在。 公公倒也罢了,婆婆却是偏着三房,分家这许久,绝口不提三房搬出去的事不说,自己的私房恨不得全贴了三房才好。 幸而,公公发了话,山头枸杞的收益归到各房,不然,她绝没这么好性。 这次的牛,又是她们这房出钱买的,三房分文不出不算,用,倒是要用的。 当然,有老爷子在,这牛也得给大房用,但大房的明事理啊。瞧瞧,这节下,自己不做新衣,也赶着把节礼送来。对比老三,天天吃喝家里的,可是连块肉都没往家里买过。 于氏瞧见大房的旧衣,更舍不得把小儿子一家分出去了。 “爹,你咋了” 李满囤回神,看着红枣拉着自己衣襟,满脸关心,心头一软:自家就这一个闺女,没得别人都有,独她过节没新衣穿的道理。 王氏没时间做不要紧,城里有成衣铺子。只要他有钱,什么好衣裳买不得。 弯腰抱起红枣,李满囤对王氏道:“走,我们今儿赶着把礼都给送了,明儿得闲,也进城逛逛去。” 听丈夫说要带自己进城,王氏颇为激动。虽然高庄村离城只十里,但村里大多数妇人是没有进过城的。一辈子能进一次城,然后去城隍庙上柱香是村里每一个女人的奢望。 先家里女人中只有于氏同郭氏进过城。那还是李贵雨周岁的时候,李满仓借了族长家的牛车送于氏、郭氏、李贵雨去城隍庙烧香记名。李贵雨名字中雨字就是城隍庙的师傅给起的。 王氏没想到李满囤平白无故就能带她进城。她高兴之余又觉为难。 李满囤将卖猪油熬八爪鳌的四百多两银子都叫王氏收着。王氏做梦都不到自己能过手这么多银子,每天茶不想,饭不香,就想着把这银子藏哪儿。现银子虽然已经埋在柴房地下了,自己敢出来吃顿饭也就罢了,若是进城出门一天,可叫王氏如何放心自家的银子。 所以,王氏当下竟未直接答应,只含糊道:“这,晚上再商量吧。” 入夜,睡觉前,王氏方和李满囤说:“明儿,进城,我就不去了。” “家里这么多银子,一个人都不在家,不行。” 李满囤想想也是,便也罢了。只和王氏说:“这银子放家里也不是事,我想着咱们还是得置几亩水田。” “这是正经良田。”李满囤说:“水田收益虽说比不过山头枸杞,但谷子耐放,放十年都不坏。” “若真有个饥荒,还是得谷子来扛。” “再就是,我想城里置个宅子。” “那年水荒,我爷他们从老家跑出来,就是因为城里没宅子,进不了城。” 城里置宅子,李满囤这想法对王氏的冲击比带她进城还大。 村里有句老话,叫“三代修个城旮旯”。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自爷爷起开始做人家,然后父辈接力,那么到了孙辈才有可能住进城––摆脱庄户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过上城里的享福日子。 王氏没想过她也有住进城的日子,但想到家里的四百多两银子,她又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城里宅子,贵吗”王氏问李满囤。 “好像还行,”李满囤说:“城里的宅子虽比咱村贵,但似咱家这样大小的宅子也就120两,还带三间铺面。” 李满囤进出四海楼几回,也便见过中人说和房地买卖。事后再请教许掌柜几句,李满囤也就知道城里买房找中人的规矩。 见识过四百两银子的王氏今非昔比,她现听说城里宅子要一百二十两,已不再觉得遥不可及,便即只说李满囤想得极好,他做主就行。 早起,李满囤只领了红枣出门。红枣瞧见王氏不去,问原因,王氏只说先前的帐子还没做,趁得闲,在家把帐子做了。 红枣知道这年代女人们做针线其实是一种休息福利,当下也就罢了。 这次进城不卖东西,李满囤没法挑红枣去。不过,这难不住李满囤––他将两个竹筐叠起来,然后把红枣抱进去,接着自己背起竹筐,最后再拿一根扁担就出了门。 李满囤的打算很简单,先背红枣进城,等买了东西后再挑回来,或者坐车回来。 与上次睡着进城不一样,这一次,红枣一路都趴在李满囤背上东张西望。 高庄村在雉水县的北面,离县城隔了两个村:大刘村和西陈村。 出了村,顺着洪河往南走,走过两三个丘陵,红枣又看到一个小码头,便即问李满囤:“爹,这边就是西陈村吗?” 李满囤摇头:“这是城里周大地主家的农庄,周庄。” “周庄”红枣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红枣看着周庄外高高的石头墙以及原木大门,不觉赞叹:到底是地主家的庄子,打这围墙得花多少钱啊! “嗯,周庄。”李满囤不欲多说。 地主家的农庄和李满囤他们村,可不一样,农庄里面的人虽一样种地,但却都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奴隶,被成为庄仆。 小时候,李满囤从长辈口中听多了水荒那年一路缺衣少食地悲惨过去,知道当时有一部分人为了一口吃的,就卖儿卖女,甚至自卖自身。 据说,现他们住的这一片地,从大刘村起,往北,经西陈村,再过他们高庄村,秀水村,高桥村,一直到邻县,有大小十来个庄子,而庄子里的庄仆都是那拨卖身人的后代。 似他们高庄村,据说原来就是一个高姓地主家的庄子。只是后来高地主家坏了事,全家被杀,连带这地被充了公,然后用以安置当年水荒的流民,方才有了现在的高庄村。 少时听故事,总以为里面的缺衣少食是人间至惨,而随着年岁渐长,李满囤方知道,天下无事能比过庄仆世代为奴的绝望。 李满囤不欲红枣小小年纪,便知这人间至苦,故含糊其辞。幸而红枣没纠结此事。 走了不到一里地的样子,然后又走过了一段丘陵,李满囤放说:“这才是西陈村。” 西陈村的外面同高庄村似乎没差,村口也有个不大的码头。 过了西陈村,便就是大刘村。大刘村的码头,不是一般的大,停泊的船只也特别多。无数的挑夫似蚁群的工蚁一样,排着队在船上和码头上穿梭忙碌。 码头外载货的手推板车也排成两队,一队进,一队出,秩序颇为井然。 进城的路自大刘村便转了弯––大刘村村中的大路直通县城的北城门。 穿村而过,红枣注意到路两边的住户差不多都在家门口打了棚子,摆了茶水摊,使家里的孩子或者妇人老人看着。 间或地,还有几家其他棚子,出售黄沙、砖瓦、木柴之类。 红看到这些,禁不住问道:“爹,咱家建房,黄沙砖瓦是不是都这村买的” 李满囤闻言摇头:“不是。这里的砖瓦都是卖给城里人。价钱贵。” “我们家用的砖瓦都是直接去砖窑订的。” 没想到自家盖房的砖瓦竟然是一手货源,红枣想,他爹真不是一般的会省钱。 显然地,大刘村比高庄村富裕多了。大刘村的村户几乎家家都是砖瓦房不说,就连看茶水的老妇孩童身上,或项圈挂锁,或簪子手镯,总之,都有银饰,甚至,偶尔还有两个,带着足金耳环。 果然,红枣想,还是要想富,先修路。这大刘村村人的穿戴比城里,也不差什么了。 难怪于氏要把小姑李杏花嫁到大刘村,这大刘村的日子确实比高庄村强。 红枣没问她爹李满囤小姑家在哪儿,李满囤虽然知道但也没提,他父女两个都和李杏花不相熟。 不过,城里,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一进城,红枣便即就感到道路为之一变––一路行来的土路,瞬间变成了青砖石板路。路的中间铺着石板,两边铺着青砖,竟是一点黄泥不见。回首看看身后的城墙,红枣便觉这城墙就好似一道分水岭,把城里和城外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雉水城方圆不过三里,东西,南北两个城门的连线便是东、西和南、北四条大街。四条大街的相交处便是县衙。县衙的南边有孔庙和县学,东边有城隍庙。县城的主要店铺和大户人家便即就集中在这四条大街上。其他人家则分散在四条大街连接的小巷之中。 县城里的店铺,李满囤先前常买的只是一个杂货铺,就在北大街上。县里其他街也有杂货铺,但都不及北大街这家,东西多,品种全。 或许,李满囤想,这就是近着码头的好处吧。 北大街虽然背靠码头,交通方便,但因来往的都是脚力挑夫,街上的店铺都是大碗茶、玉米饼、猪头肉这类的平民吃食,住户也都是普通百姓。 所以,这雉水城里最繁华的街却不是北大街,而是东大街,城隍庙所在的街。 每月初一、十五,不说城里人,就是四乡八村,也都有人来烧香。若待遇到一个佛诞法事,那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因为靠近城隍庙,东大街的店铺主要做的是打卦、算命、香烛、纸钱、寿衣、画(遗)像、花圈、棺材之类的神佛生意,连带的,馆子也只两三家,都只做素食生意。 与东大街相对的西大街,做的则是城里的富人生意。街上客栈、酒楼、银楼、首饰店,布铺、医馆、点心铺,应有尽有,顾客也多是车轿里下来的富贵人。 南大街因挨着孔庙,街边的店铺,除了近县衙孔庙处有几家客栈和一家酒楼外,便即就只有一家书店和一家纸品店。可谓是极为冷清。 横竖是闲逛,李满囤进城后,背着红枣很快地就将四条大街走了个来回。 逛完一圈的红枣搁心里合计了番,决定给他爹安利进城住的好处。 “爹,”趴在李满囤的背后,红枣贴着她爹的耳朵问:“咱家那么多钱,您打算怎么花啊?” “哦”李满囤来了兴趣,禁不住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红枣,你可是有想买的东西了” 她爹不傻嘛!红枣眨眨眼,对她爹直言:“爹,咱在城里买个宅子吧!” 李满囤闻言一愣,转即便以为是王氏不小心露了口风,也不以为意。笑答道:“好啊,咱们就买个宅子。” “哈,”红枣开心的笑了:“爹,你真好!” “爹好吧”李满囤哈哈大笑:“爹还能更好。” “爹,今儿先带你买套新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29.私房钱是这样存下的 私房钱是这样存下的 布铺旁边就有成衣铺。成衣铺的格局与布铺差不多,也是进门一张柜台,顾客站柜台外,伙计在柜台里。成衣铺里伙计的身后也是货架,只是为了更好地展示衣服,货架只得一层。因货架有限,而衣服又没有叠放,故柜台上的房梁上又钉了一排钉子,用以挂展示衣服。 进了成衣铺,李满囤将展示出来的衣服一件件看过去,眼见都是成年男子的衣服,便问伙计:“伙计,我请教一下。” “你们店竟不卖孩子衣服吗?” 伙计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一身庄户人才穿的本色土布衣裳,便即知道他不知城里规矩。 成衣铺做的是店铺生意,主要是为街面上的铺子提供一年三节铺里伙计们的制式衣裳,其次,也给来城里跑商的马队、行商提供衣裳。所以,一律都是成年男子的衣裳。 “这位客官,”伙计陪笑道:“我们成衣店不招待女客,客官想买孩子衣服,得去绣庄。” “绣庄专待女客,才有孩子衣服。” 经伙计这么一说,李满囤明白了。男女有别,这衣服确不可混卖。 李满囤搁成衣铺替自己买了两套衣服,一套300文,比自家买布做,足贵了100文。但李满囤将王氏做衣裳的时间,折换成制八抓鳌的时间,便即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经伙计指点,李满囤寻到了绣庄。果然,这里进出的都是女人。 站在绣庄门外,李满囤一时有些犯愁,他一个大老爷们,进绣庄算怎么回事。 红枣看出她爹的无措,便说道:“爹,我先进去瞧瞧。” “有合适,再出来跟你拿钱。” 李满囤想着红枣买过豆腐,买过鱼,便即就答应了,只嘱咐红枣看了就来,不要乱跑。 红枣进了绣庄。只见绣庄,一连三间铺面,东一间收放绣活,有三个女人坐在那里描花样;中间一间出售绣品,有荷包,鞋垫、鞋子,腰带、扇子,烟袋,钱袋,手帕,抹额,帽子,盖头等等;西边一间才是衣服。 店里女工,隔着门,看红枣父女很久了,现看红枣一人进来,也没小瞧她,竟是有问必答,举止与对待成人无异。 红枣扒着西间的柜台,垫着脚,努力往里看。帮工看她辛苦,便即问道:“姑娘要什么告诉我,我可替姑娘拿下来挑。” 红枣看那帮工梳着发髻,便即道:“婶婶,我要给自己,和我娘,买衣裳。” 女工一听就明白了,便即看着红枣的个头,拿下一套衣服过来道:“姑娘,看看,这套。” “这套粉藕色,颜色适合姑娘。” “上面绣的海棠花,花样也漂亮。” 红枣拿手摸摸衣裳,见料子,是细棉布的,极为细密,且衣服的做工,领口的绣花,以及收腰的样式,远非王氏的手艺所能,当即就有些动心。 红枣问:“这衣裳,多少钱?” “一套,连裤子,300文!”帮工一边回答,一边留意红枣的神色。见她听到300文,也眉眼不动,心里诧异,转即想通,又不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这不过是个孩子,哪能知道衣裳价钱做主的,是外面那个候着的汉子。 看完自己的衣裳,红枣又看她娘的衣裳。 买衣裳,得有尺码,女工问红枣:“你娘衣裳的尺寸,带过来了吗?” 红枣闻言一呆。进城前,李满囤可没说买衣裳,所以,就没带尺寸。 不过,这可难不住红枣,她瞅了瞅四周,便即指着东间一个描花样的妇人,与女工道:“就那个紫衣婶子的尺寸。背影和我娘一样。” 紫衣女人常年在绣庄接活,女工稍一回想,便即就拿来一套暗紫色衣裳。 红枣瞧那衣服与那描画样的妇人一致,便即道:“婶婶,这件不行。” “老气。” “我娘年轻着呢,还不到三十岁!” 女工闻言一怔,心说,你娘,即便不到三十岁,但看你,就知道你娘,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二十三、四起码的。这颜色不正该你娘穿 “那件,那件天青色的。”红枣看了一圈,终看到自己满意的颜色。 女工依言取来衣服,心里吐糟这天青色,是未出阁的女孩才穿的颜色,这小丫头买衣裳只凭自己喜好,她倒是敢买,她娘敢穿吗? 红枣瞧那衣裳领口和袖口绣了几支梅花,极是素雅,好看,便即就决定了,就这一件。问清楚价钱,500文一套,红枣又去看鞋子,试鞋子,然后挑了两双六十文一双的暗红色布鞋,红枣方出门去与她爹讨钱。 红枣至今还没穿过布底鞋,因为布贵、小孩子的脚长得快。一直以来,红枣都穿的木屐,即便是冬天,也是在木屐上加一个草和鸡毛编的毛窝。布鞋,她爹娘倒有,但也只吃席时才舍得穿,平时和她一样,也是木屐加草鞋。 红枣想穿布鞋很久了,她决定宁可不要新衣,也要买双布鞋穿。 “爹,”红枣跑出绣庄,告诉李满囤:“我的衣服,一套要300文,娘的,要500文。” 女人孩子衣服竟然这么贵李满囤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竟较他们男人衣服还贵。明明,女人、孩子的身量比男人小,比他们省布才对。 不过看到满街的红灯笼,以及来往孩子妇人身上的新衣,李满囤终忍住心疼,自腰间钱袋摸出一锭银子给红枣道:“这银子,你拿去,给你自己买两套,你娘买一套衣裳去。” 不是李满囤豪气,一气给女儿五两银子。实在是李满囤家现钱只有十一、二吊,银子却有八十多锭。此外,不拘村里还是城里,常交易的还都是钱,而搁银号拿银子换钱,还得额外收五十文钱,李满囤舍不得。所以,现李满囤进城,便都带一锭银,寻机用掉,找换成钱带回家去。 红枣原想给他爹说买鞋的事,但听说他爹让他买两套衣服,便即就改了主意。当下,答应着去了。 乘着红枣讨钱的工夫,女工也与掌柜说明了情况,问这衣裳这么卖是否合适。 绣庄的女掌柜顺便女工的话,目光转向店铺外,然后就瞧到李满囤给红枣银子。 “银子”女工也很诧异。毕竟市面上流通的多是铜钱,银子并不多见。 掌柜的见状,微微笑道:“卖吧,没事。” “这孩子的娘,得了孩子她爹给买的衣裳,不拘什么颜色,心里必定是喜欢的。” 女工一想也是,她家男人,若舍得给她买衣裳,不,哪怕是能买块包头布,她也是极开心的。 红枣进到店里,请女工帮忙把两套衣裳和两双鞋拿纸包起来,红枣给女工五两银子,女工找回四吊钱加80文给红枣。 捏着零碎的80文,红枣想了想,便即花30文买了三个同款如意绣花却不同颜色的荷包,准备家里人,一人一个。然后又花10文与王氏买了块与衣裳配套的绣花包头巾,花5文与自己买了两根大红发带,至于,剩下的35文,不好意思,红枣自己笑纳了。她留着自己跟村里货郎买草纸用。 先从新买的三个荷包里挑出自己看中的粉色荷包扎到腰间,红枣把35文私房钱收好。然后方让铺里的女工把其他东西包起来。 铺里的女工看红枣一个孩子,既要拿四吊钱,还要拿货物,便即就好心的帮她将东西送到了铺子外面,看着红枣将东西一样样递给李满囤后,方才回了店铺。 不得不说,红枣想,这年岁虽然物质不大丰富,但店铺里的掌柜、伙计、帮工的服务意识却不差,少有店大欺客,缺斤少两的情况。起码,红枣今天没有遇到。 瞧见找回来的四吊钱,李满囤颇觉奇怪,边问女儿:“红枣,这钱,怎么多了一吊” 红枣把几个纸包给李满囤看:“爹,衣服,我只买了一套。” “这套,是我的,这套是娘的。” 李满囤瞧两件衣裳都是细棉布的,心说,乖不得贵,这细棉布可不就比粗布贵吗。 “这个包里,是我买的两双鞋。” 看到红枣买的布鞋,李满囤暗叫自己糊涂,竟然没想到给红枣买鞋。好马配好鞍,300文的衣裳,配草鞋,确是不合适。所以竟未责怪红枣乱花钱买鞋。 “这个包里,”说着话,红枣打开最后一个包,拿出其中一个深蓝色荷包给李满囤:“爹,这个荷包,给你。这个秋香色的,给娘。” “爹,你看,我也有一个。” “咱家一人一个。” 拿着女儿送的荷包,李满囤幸福地浑身舒泰。心说:红枣,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孝顺。 “这个包头布给娘,这个发带是我带的。”红枣把发带虚缠在自己的双丫上,问李满囤:“好看吗?” “好看,好看,”李满囤喜得连连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东西,买的真好。” 自始至终,精明的李满囤压根没想到问他女儿一声,每样花了多少钱。要么,怎么说,是,傻爹呢。精明,那都是对其他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0.中秋月明夜 中秋月明夜 逛好西城,李满囤又背着红枣去了东大街。 正是大节节下,城隍庙开了庙会,请了戏班连唱三天酬神。所以,此刻的东大街几乎集齐了全城的闲人,以及跑来做闲人生意的货郎、摊贩。什么卖瓜子的、卖茶水的、耍杂耍的、卖糖葫芦的、捏泥人的、敲麦芽糖的、画糖的,应有尽有。 红枣听那卖瓜子的孩子叫:“瓜子––五香瓜子吖––今年新下的瓜子呀––”。便央求李满囤花三文钱,买了一包瓜子。 红枣瞧那瓜子拿纸包成棕子形状,偏却没用线缠,便即拿着翻来覆去的瞧。 卖瓜子的小伙子,见状露齿一笑,拿过红枣手里的瓜子包,手指一拉,便即就打开了瓜子包。 “小姑娘,拿好了。”小伙子把瓜子包递还给红枣,自提着篮子走了。 打开了,红枣才觉得原理很简单。不过是把纸卷成圆锥形,然后往圆锥里放瓜子,最后把尾部的纸左右一按,多余的纸塞进按下的纸缝里,就成了。 照着原样,红枣把纸折回去,李满囤瞧见,不免又夸一通红枣聪明。 关上再打开,红枣方捏了颗瓜子,方进嘴里。果是今年的新瓜子,瓜子仁的那个新香,好似带着夏日阳光的味道。 塞一个瓜子到李满囤的嘴里,红枣问李满囤:“爹,咱家怎么不种这个瓜子啊?” 李满囤吃着瓜子,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便即说道:“这个瓜子,据说是别的国家进来的。” “种子贵,不说,没点窍门,结出来的果子都是空心壳子。” “不如种芝麻合算。” 红枣听说种地就麻爪,何况还是这种要窍门的种地,当下就果断退缩,跟她爹说:“照这么说,咱家还是想法子赚钱,然后拿钱买瓜子吃!” 李满囤深以为然。 李满囤想着家里都是粗粮,过节,也当买点细粮尝尝,便背着红枣去附近的粮店买了一斗精白米和三升白面。 看着装进袋里雪白的精米,红枣禁不住泪流满面––六年了,她可算是找到白米饭的正确吃法了。 细粮买好,李满囤便即准备回家。路上,李满囤瞧见往来的人手里多拿着红灯笼,便跟风也买了两个红灯笼,然后又买了几支红蜡烛,以备点灯笼用。 回到家,王氏瞧见李满囤给买的衣服,果是一番惊喜。天蓝色,这么鲜亮的颜色,她做姑娘都没敢(机会)上身的颜色,李满囤竟然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买给她了。这可叫她怎么穿呢? 红枣见王氏拿着衣服,迟迟不换,便即催道:“娘,你赶紧试试,合不合适。” 为红枣所催,或王氏的心底也还存着点不可与人言说的小心思,总之,王氏终是换上了这套天蓝色衣裳。 看着房里忸怩出来的王氏,李满囤只觉眼前陡然一亮。村里素没有天蓝这样鲜亮的颜色衣裳,现见王氏这么一穿,李满囤便即就只见衣裳不见人的认为王氏这件衣裳是罕有的漂亮,再加上这衣服价值500文,李满囤更加认可这件衣服的颜值了。 “好、好、好。”看着王氏的新衣,李满囤连赞了三个好字。 王氏为李满囤的称赞添了几分信心,顶着羞涩问道:“这颜色,我穿,真合适吗” “会不会显得,不大庄重” 李满囤大手一挥:“合适,当然合适。” “不庄重怎么会?” “天都是这个颜色,谁会说上天不庄重” 王氏一听也对,脸上便即就喜欢起来,也不提把衣服换下来的事了。 虽然认同王氏的年纪和这件衣服的颜色,但平心论,当王氏穿上这件衣裳,红枣觉得她娘的脸实在黑了一点。她娘那在衣裳上露出来的脸面就象朵乌云飘在蓝色的天空上一样,不大协调。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红枣想:破锅自有烂锅盖,她爹娘看了对眼,就行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一早,李满囤把两个红灯笼挂在了堂屋前前廊的两边。 城里人家,都是把红灯笼挂在门外,但李满囤舍不得,他担心门外风大,把灯笼刮走,被孩子们捡了去。这灯笼可是花了十文钱呢。 红灯笼这么一挂,李满囤便即觉得这院子平添了一股喜气。因此,也越加佩服城里人会过日子。 等红枣起床,看到这红灯笼,也是觉得非常不错,以致,竟开始质疑自己前世的审美:当年的自己为啥会在网上吐糟物业在楼道里挂灯笼贺年节的行为土气 有了精米、白面,王氏早饭,便即做了米粥、煎饼和鸡蛋。吃到了久违的精米白面,红枣自有一番感慨,也无需多言。 午饭,王氏做了米饭,菜色则酱油烧肉,红烧鲢鱼、红烧豆腐和炒青菜。 这四道菜,是族长夫人在每年的除夕、清明、中元节、冬至四个日子为族里祭祀准备的菜色,然后被王氏赶今儿八月节照搬了过来。 对于王氏这种死活不分,生搬硬套地行为,红枣简直无力吐糟。偏她爹李满囤竟然觉得不错,盛赞王氏手艺好,烧肉火候到位,肉肥而不腻,强过族长夫人。 这是烧肉的手艺问题吗?红枣对李满囤看问题抓不到重点,也颇感绝望。 晚饭,王氏则是包了白菜肉馅饺子。 对于八月十五,为啥要吃饺子这个问题,红枣已对王氏放弃治疗。她知道她娘王氏以前日子过得苦,年节能吃上一盘白面饺子就是无上的幸福。 这白面饺子就是她娘心里的白月光。 虽然,八月十五这天的午、晚两餐糟点无数,但当月上围墙的时候,红枣立在堂屋里,看着李满囤站在凳子上,接过王氏点亮红蜡烛,插入前廊的红灯笼,心底也似前院被两个灯笼的红光温柔地笼罩一样填满了一种“家”的温馨。 不管怎样,红枣想,今年的八月节比去年,到底是强得太多,吃上了精米白面不说,肉也不再限一人三块,可以敞开来吃,至于中午那盘故意剩下来的鱼,红枣也相信再不会似往年一样,悄无声息地没影了。 红枣家吃饭的时候,李高地家也在吃饭。 晚上,一家人坐定,李满仓端着李满囤送来的酒,对李高地、于氏举杯:“爹、娘,今儿过节。” “这第一杯,就庆咱们一家团圆。” 说到团圆,李高地忽地想起,李满囤,他四下瞅了瞅,转头问于氏:“怎么满囤,没来?” 于氏没想到李高地会突然问起继子,微微一愣,转即笑道:“满囤8月13来吃过饭,当时我见他一家都还是旧衣,便即就知道王家的最近忙着赚钱,没时间做活计。” “所以,我想着她也不容易。今儿她难得得闲,便即就让她在家做些活计吧。” “横竖,咱们是一家人,也不讲究这些虚礼。” 李高地想了想,方想起前日,李满囤一家过来,好像都没穿新衣。李高地摇摇头,不再说话。心里只埋怨王氏无用,连男人和孩子的衣裳都顾不好。 虽然李高地没有再提,但于氏心里却添了刺––继子一家虽被分走了,但余波却还是在的。老头子还是时不时会想起他们。她何时才能过两天畅快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1.送上门的庄子 送上门的庄子 八月十六,王氏珍惜地包好那套李满囤买与她的天蓝色衣服和包头巾,收进衣橱,换穿上家常的旧衣,开始日常劳作。 李满囤瞧见,颇觉奇怪,问王氏:“衣服收起来,干嘛” “拿出来,穿啊!” 王氏笑道:“这细棉布不禁穿,我留着得闲的时候,再穿。” 李满囤闻言,也就罢了。 红枣得了布鞋,只舍得在家里穿。她家五间瓦房都是青砖铺地,不脏鞋。 所以,跟王氏上山,红枣依旧换了草鞋。 李满囤则出门去找师傅回来挖地窖。秋收在即,他得挖个地窖存红薯。 李家三兄弟的山头在一处,王氏上山的路上遇到了郭氏和她闺女李玉凤。 妯娌相见,双方不过点头问个好,然后便各行一方。 擦肩而过的瞬间,郭氏瞧见红枣身上的新衣,不觉一愣。村里人常穿的都是自织自染的家织布。家织布中从没有红枣身上这件粉藕,这样清新素雅的颜色。 不用想,郭氏瞬间就肯定红枣身上这布是城里买的。 这死丫头倒是好命,郭氏心说:她娘不会织布,她爹就舍得给她买布穿。瞧这布的颜色,还有质地,郭氏目光如炬地凝在红枣衣脖领上的那圈娇艳的海棠绣花上,眼里几乎嫉恨出血来。 这衣裳,这衣裳,竟然是城里绣庄出的成衣! 郭氏的娘家姑姑,好命,嫁进了城。城里日子舒坦,不必似村里整日劳作。她姑姑日常得闲,便即就从绣坊拿些轻快活计回家做做。年节回娘家,郭氏每每都能从她女儿身上看到这个花样。她姑姑说绣庄里有这个花样的女孩子衣服得300文一套,她买布自做,一套才100文。 300文,这套衣服300文,红枣这丫头,小小年纪,竟这么败家,也不怕折了寿数。 郭氏想着想着,忽然笑出了声:这大房能有多少家私,禁受得住这个败法。亏婆婆还想将三房的孩子过继给大房,得大房那个山头。 呵呵,郭氏冷笑,照大房这个败法,将来,还能剩什么给三房?别是,到时候,还要三房倒贴钱给大房养老。 对于近来于氏偏帮三房,郭氏极度不满,现既有机会看笑话,自是要顺其自然。 “玉凤,”郭氏瞪了女儿一眼,嘱咐道:“回去,看到红枣她们的事,一个字,也别说。” “知道吗?” 李玉凤奇怪地问:“我没事说红枣干啥?” 郭氏一想也是,便即笑道:“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 李玉凤也笑了,转即问郭氏道:“娘,红枣身上的衣裳是城里买的吧?” “可真好看!” 郭氏闻言,登时气了个倒卯,她咋生了这么个蠢货让她别说,她还偏说。 忍住气,郭氏只好编了通话来糊弄李玉凤。 “唉,你不懂。” “昨儿你看见了,你爷问你奶,为啥没叫你大伯来。” “你奶说红枣没新衣,你大妈在家做衣服。” “你若是回家乱说话,让你爷误会你奶。” “你可就是不孝。” “所以,你大伯一家,谁穿啥,你可都别管,别说。” “这样,有什么事,也都和你没关系。听明白了” 李玉凤虽然还是不明白,嘴上却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想着,红枣的衣裳可真好看啊! 李满囤进了城,在北门附近的茶馆,找了一个颇有资历的中人,与他讲了自己打地窖和打井的要求,中人想了想,便即就在北门外一堆蹲地找活的短工中找到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瘦小老头。 “这是崔师傅,”中人与李满囤说:“城里最有名的打井师傅。” “城里县衙和文庙的井,就是他祖上打的。” “他今年五十,打了近四十年的井。” “这城里一多半的井,就是他带着徒弟打的。” 李满囤听中人说得玄乎,但瞧那老头那没四两肉的胳膊,心中充满了怀疑。 中人,多精的一个人啊,当即就不高兴了,和李满囤说:“我不知道谁介绍你来找我的,但你找了我,就得信我。” “不信我,就别找我!” 李满囤每次进城,偶尔在城门外歇腿时,都能见到这个中人与人找帮工,看似信誉极好的样子。 现听中人这么一说,便即点头道:“没人介绍我来。” “我是往常进城,曾瞧见你,与人说和。所以,是我自己找过来的。” “现你既这么说,我就信你一次。” 那中人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你倒是直爽脾气。” “那就说定了,崔师傅带两个徒弟,去你家打井挖地窖,一天工钱两百钱,包吃不包住。” “包吃,午晚两顿,得每顿有三碗酒,一碗肉得有一斤。” 听了这话,李满囤总是明白这师傅为啥这么能耐,还搁这儿蹲着了。感情是谱太大。 一天二斤肉,六碗酒,这便即就是近80钱。一般人家,确实不舍得。 不过,现李满囤,不在乎钱,他只在乎井。他家人少,太多的活要做,他不想把时间和气力花在担水上。现在的李满囤,舍得拿十吊钱出来打井。 说好了,明日一早北城门口见,李满囤谢了中人五十文钱,便即就去四海楼买酒,顺便问问许掌柜,还要不要猪油熬八爪鳌。 许掌柜见到李满囤,极是高兴。跟他说:“我还说你今日再不来,明日去你家堵你去。” 李满囤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咋了有什么事吗?” “还能什么事?黄金酱啊!”许掌柜低声道:“我给你透个底。” “我们少东家来了。” “要见你!” “见我”李满囤迷惑了:“见我干啥?” “好好想想,”许掌柜拍拍李满囤的肩:“我先去通报少东家。” “估计,一会儿就会请你。” 李满囤思索一番,总不得要领。最后干脆不想了。见我,李满囤想,再见我,我也咬定十吊钱,不给降价。 没一刻,许掌柜过来,把李满囤请进了正房的堂屋。 难怪,李满囤想,许掌柜见自己总是厢房,原来这正房是给东家留着的。 四海楼的少东家谢子安,虽然瞧着年轻,只不过二十出头,但真实年龄则是和李满囤一样,都是三十五岁。 寒暄过后,双方分宾主坐下。 “李爷,”谢子安一拱手:“今儿请您过来,为的是您的黄金酱。” “您黄金酱好,”谢子安挑拇指赞道:“喜欢的人也多。” “一直供不应求。” “所以,我今儿想问您一声,这方子,您卖不卖?” 卖方子李满囤闻言一愣,这事他还真没想过。李满囤原先想的是,今年他家先攒点家底,待明年就把这八爪鳌的事告诉族里,让族人一起发财。 后来,李满囤见族人因枸杞都发了财,日子都过得好,便即就决定把这方子留下,作为自家的主要进项––他家人口太少,不能少了钱财防身。 谢子安瞧着李满囤变幻的脸色,继续说道:“李爷,我在你们高庄村西边不到二里地的地方,有个小庄子。” “虽然庄子,不大,但里面也有三十亩水田,八十亩旱田和十来个山头,一百三十亩山地。” “可能还有几块荒地,”谢子安微微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庄子里还有庄户11户,大小63口人,牲畜有两头牛、两头骡子,以及各种房屋五十来间。” “似这样一个庄子,现在市价值1200两,而且,有价无市。” “李爷,我拿这庄子换你方子,如何?” 谢子安没有吹牛,现在一亩水田8两,三十亩,就是240;旱田一亩五两,八十亩,400两;山头,现在市价一亩一两,130亩也是130两。如此,三田相加便是770两,然后再加上地里金秋的收成大概80两,以及庄里的人口、房屋、牲畜,确是值1200两。 1200两的庄子,一年只产出120两的农庄,谢子安没放在眼里,但于李满囤却是金娃娃。 虽然,八爪鳌来钱快,但却不长久,谁知道哪天就被其他人发现。要知道“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能拿方子换田,特别是水田,李满囤是一万个乐意。只是想到庄子价值过千,李满囤却犹豫了,毕竟他这方子说穿了,便即一文不值。 想了又想,李满囤和谢子安说:“少东家,这个庄子太贵了。我不敢要。” “这方子,你若真心想要,”李满囤咬牙道:“你给我十亩水田,我就告诉你。” 只要十亩水田?谢子安闻言一愣,转细看李满囤,见他目光清正,眼下三重丝状阴德纹光泽清晰,再想起先前从许掌柜处得来的李满囤教族人买山头种姜,结果歪打正着制枸杞,让半城人都跟着收益的消息,便即暗暗点头:不拘此人先天命格如何,现他行善事,利众生,面相上已有增福延寿,子贤孙贵之兆。估计,他离得儿子也是不远。 谢子安虽只是个秀才,但五经里,他主修易经,其人极其畏天知命。他自从知道李满囤制枸杞,给了半城人生路活计后,便即就收了拿钱打发的心思,而决意与他结个善缘。不然以他谢家,五十来年,只买地不卖地的传统,又怎会轻易许出一个庄子 既然已决意结缘,谢子安自不会收回庄子,当即微笑道:“李爷,不必担心。” “我既主动拿庄子跟你换,便不会后悔。” “你若不放心,”谢子安停顿一下,转头叫道:“谢福。” 一个中年人自柱子后走过来,拱了拱手,并不说话。 少东家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同李爷去趟县衙。” “把高庄村后面的那个庄子转给李爷。” “是。”谢福答应一声,便即跟李满囤一伸手:“李爷,您请。” 李满囤一脸茫然地看着谢子安,心说:我不是说只要十亩水田吗他为什么还给我庄子? 谢子安看着李满囤,只笑不语。 李满囤将头转向许掌柜,许掌柜冲李满囤点点头。 李满囤再看那谢福,谢福依旧恭腰伸手,似乎能一万年不变。 李满囤没法,只心里发狠道:这可是你主动送的。我推过了,你还非给我,那我就收下了。 拿定主意,李满囤拱手道:“如此,我便多谢少东家了!” 谢子安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 丢下话,李满囤同谢福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2.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上回分家,李满囤同里正、族长来县衙时,在门口等了许久。没想,今儿同谢福刚在县衙门口的一露面,门口的衙役便即就接了出来,三步外就拱手笑道:“福管家,您今儿怎么得闲来了” 福管家李满囤诧异的转头看向谢福,心说:没看出来,这竟是位管家。而且,看这衙役说话的架势,这管家的地位竟似不低。 谢福也还礼笑道:“王差头,这一向可好?” “今儿,我家大爷让我来转个庄子!” “怪不得,”衙役的手亲热地和谢福握在了一块儿:“原来是谢大爷的差事!” “庄子的事,得找主簿。来,我陪您进去。” 托这位福管家的福,李满囤第一次知道原来衙役也是会笑的。 有这位谢福在,李满囤的地契到手飞快––只主簿一人就敲完了所有的章,中间没一句废话。 若非主簿在县衙留底的户头上增添了庄子的地契说明后让李满囤按手印,然后又给了李满囤一张高庄村地税变更说明,让其带回去交给里正,李满囤一定觉得自己拿了张假的地契。 地契过后,又过身契。李满囤看到身契,才终于把六十三口人这句话和自己联系起来,吓得赶紧推辞:“福管家,这人我就不要了。” 谢福眼神示意主簿继续,自与李满囤笑道:“李爷,我家大爷一向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从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人,您实在不想要,等过了今天,您卖了就是,这六十来口人,就算一人五两,也值几百两银子呢!” 一听说,还要卖人,李满囤立不敢再说。但至此,李满囤就怵了这位福管家。 县衙出来,谢福问怀抱着装着几十张文书的匣子依旧还在发蒙的李满囤:“李爷,这方子,您打算怎么给” 听到方子,李满囤方回过神,然后想了一刻,方问福管家:“福管家,这个方子,需要点东西,我得先回家一趟,可以吗?” 谢福想了想说:“我有车,我送你吧。” 李满囤觉得这不是大事,便即就答应了,结果立刻后悔至死––谢福的车是骡车,跑起来飞快,好悬没把李满囤给颠死。 为了保密,谢福亲自驾车,且为了不让他主人多等,一路跑得飞快。直待到了高庄村,谢福放方慢车速,回头,问李满囤:“你家怎么走”时才瞧到李满囤脸色发白,不觉皱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李满囤摇手道:“没事,我就是有点发晕。” “我家在村西,一直往西走。” 谢福听说李满囤只是发晕,便即明白李满囤只是第一次坐骡车不适应而已,当下放下心来,只使唤骡子慢慢跑着,果然,没一刻,李满囤便缓了过来。 王氏在家,正等着李满囤吃饭。今儿卖鱼的大汉送了两条鳜鱼来,王氏想着红枣爱吃,便即趁鲜给做了。 王氏嘘着门,瞧见李满囤引着一辆骡车进来,心说,又买啥了手里却不停闲地通了火,开锅,把洗干净的草头给下到锅里。嘴里还不忘叫红枣:“红枣,红枣,你爹回来了!” “你瞧瞧去!” 红枣正在房里瞧王氏与她做了一半的帐子,闻声立跑了出来,迎着李满囤甜笑道:“爹,你回来了” “你又买啥了有给我买东西吗?” 红枣跑车前探头看看,空的,而她爹手上只一个匣子。不觉奇怪道:“爹,你就一个匣子。” “还雇了个这么大一辆车” 李满囤颇为尴尬地对红枣说:“红枣,这位是福管家。”转又对谢福陪笑说:“福管家,红枣是村里丫头,不懂礼,您别见怪!” 原来是客人,红枣恍然大悟。不过,红枣眨眨眼睛,心里转过无数念头:这福管家,是谁的管家他爹,咋会认识管家这种人物这管家来她家做什么?是主人让来的,还只是他自己…… 红枣打量谢福的时候,谢福也在打量红枣。谢福见红枣一身新衣,一双新鞋,且神情自得,不觉暗自点头,心说:这李满囤虽是庄户人,但在没儿子的状况下,还能如此善待女儿。可见人品不错,不是那苛待家人,沽名钓誉之徒。 谢福虽是奴仆,但跟着家主见多了人情冷暖,平素最见不得卖女儿养儿子的行径––这家都穷得卖孩子了,还有啥好传承的传承卖孩子吗? 红枣打量好谢福:“爹,您吃过饭了吗?” 李满囤摇摇头,邀请谢福道:“福管家,吃顿顺便饭吧!” “东西,得后晌才能有!” 谢福虽内心着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吃饭。 李满囤把匣子交给红枣说:“把这个给你娘,让她收起来。” 红枣答应着去了厨房,告诉王氏来客的事,又把匣子交给王氏,王氏没地搁,便即先搁在米缸里。 有外男在,王氏在堂屋摆好饭后,便即只领着红枣在厨房的灶上吃饭。 谢福饭桌坐定,瞧见酒碗里的酒,只是最便宜的水酒,碗里的肉,肉色发硬,油汤上漂着水滴,一看就是昨天过节的剩菜,今儿隔水蒸了,偏蒸时没放蒸布,使汤里进了水气。 只一盆鳜鱼汤,还罢了,里面的菜叶青绿,瞧着似今天新做的。 嫌弃的拿起桌上的竹筷,谢福挟了一筷子鱼:嗯,味道还行,不比店里的厨子差。 一筷子鱼,搭一筷子饭,再准备挟菜,谢福实在在其他碗里下不了筷子,只得再挟了鱼碗里他叫不出名字的菜叶子。 结果这菜一进口,谢福便即就觉得他被烦躁心情压抑的食欲一下子就复苏了––他感受到了久违的饥饿,心底里升起赶紧吃的欲念。 不假思索的又挟一筷子,然后又一筷子,一筷子,……。就着这盆菜,谢福整吃了一碗饭,李满囤家,一碗顶谢福自家三碗的一碗饭。 “李爷,”吃完了饭,谢福方空出嘴来问李满囤:“刚吃的什么菜?” “我先前竟未吃过” 那是,李满囤心说:你们富贵人家怎会吃过猪草不过,李满囤告诉谢福的是红枣给猪草起的名“同心菜。” “这同心菜烧鸡脯子,我们村的人都爱吃。” 同心菜,谢福默默记下菜的名字,然后方问李满囤:“李爷,这菜能否给我瞧瞧” 李满囤不以为意道:“一会儿去地里,我割一筐子给你带回家去。” 吃完饭,歇了一刻。李满囤方拎了两个筐,领谢福出了门。先去河边割了一把苇草,然后又拿起镰刀割了一筐同心菜。 做完这些,李满囤方领谢福进了自家的水田。 背着装着苇草的筐,李满囤挽起裤腿,脱掉草鞋,走进潮湿的稻田。 “这里,”李满囤指着地里的一个洞,跟站在田埂上的谢福说:“踩一下!” 说着话,李满囤脚下用力,然后一只螃蟹便即从洞里爬了出来。 举着螃蟹,李满囤给谢福看:“就是这个,八爪鳌。” 福管家看那八爪熬一身壳甲,两只钳子一样的大鳌空中挥舞,极其凶恶,不禁心惊问道:“这咬人吗?” “咬,而且很疼,”李满囤抽出一根苇草,两下扎好,递给谢福:“绑成这样就没事了。” 谢福接过扎好的八爪鳌,只觉这八爪鳌的甲壳极为坚硬。 难怪没人吃,谢福心说,这么硬的壳,一般人实在兴不起吃它的念头。 有李满囤这个老手在,加上螃蟹历年没人吃,确实肥大,没一会儿,就装了一筐。回到田埂上,李满囤就着灌溉渠里的水洗了脚,穿上草鞋。 抓两把同心菜盖在八爪鳌上,李满囤背起螃蟹筐,提着同心菜筐,同谢福往家去。 路上遇到一个族兄。族人看李满囤领着的童管家一身绸缎衣裳,便好奇地打听:“满囤,干啥呢?” 谢福闻言一惊,便听李满囤说道:“外村来打听同心菜的,我村口遇见,便即替他割点。” 族兄闻言,果不再多问。显见得不是第一次遇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3.文剥和武剥 文剥和武剥 红枣见李满囤和那个福管家走了,便即就撺掇王氏打开了搁在米缸里的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叠纸,打头一张抬头”地契”两个字,王氏倒是认识的,但下面的小字,王氏就不认识了。不过这不妨碍王氏告诉红枣“这是张地契。” “你爹又买地了。” “就是,这地不知在哪里?”王氏知道高庄村没地,便觉有些挂心。地太远了,可不好种。 红枣则想着不对,便即问王氏:“娘,爹买地,跟你拿银子没” “对啊,”王氏方反应过来:“你爹买地咋没拿银子呢?” 红枣想起今儿莫名来的管家,还有刚李满囤出门提的两只竹筐,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娘,”红枣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王氏:“爹是不是把做八爪鳌的法子告诉人了,然后人家就给了爹地” 王氏一想,可不是吗,十之八九就是了。 一想到,李满囤得了地,王氏便即开心。 “还是地好,”王氏告诉红枣:“虽然出息没八爪鳌大。但好在安逸。” “这八爪鳌好是好,我总觉得咱们守不住。” “就是不知你爹这次换了多少地。” 水田三十亩,旱田八十亩,山地一百三十亩,以及两头牛和两头骡子。红枣看着地契上的小字,搁心底合计:这给地的人,倒是大方,一给就给了两百多亩地。 “这是地契,地契下面又是什么?”王氏好奇的拿开地契,露出了下面的身契。 红枣看到“身契”两个字惊了一下,他爹竟然买了人! 王氏认识“契”,不认识“身”。看了半天没看出头绪,便即说道:“算了,这后面的东西咱们不认识,还是等你爹回来,再问吧。” 仔细地把地契放回去,匣子关好,王氏将匣子收在房间衣橱的最底下。 回到家,红枣看李满囤同福管家抓了螃蟹回来,便即更确认了李满囤拿螃蟹换地的事。 红枣想去瞧瞧这主家是谁,竟然这么快就把握住了她爹想地想疯了的弱点,便即就拿了家里的剪刀和自己特制的工具打了个小包袱,和李满囤说:“爹,我也去吧。” “我剥这个八爪鳌,剥的快!” 这倒是,李满囤点头,转看谢福。谢福当然同意,他家大爷都等大半天了,自然是帮忙的人越多越好。 回去的路上,谢福放慢了骡车的速度,于是这次李满囤没有犯晕。等车平安的停在了四海楼后门,红枣见到迎上来的许掌柜,便即就放了一大半的心。 许掌柜钱给的爽快,红枣极相信他的人品。 第一次瞧见八爪鳌,谢子安也颇为好奇,他让人拿来一个银盆来,然后解了一只八爪鳌壳上绑的草,搁盆里,他自拿了一根筷子去戳蟹鳌。待蟹鳌咬死筷子,他便慢慢地提起筷子,还故意地左摇右晃,问李满囤:“它不掉吗?” “不掉,”李满囤回答说:“除非把它放回水里。” 于是,谢子安又让人拿水…… 过来见识主家厉害的红枣…… 折腾良久,谢子安方问正事:“这个黄金酱,怎么做?” 李满囤干巴巴地说:“先蒸,等蒸熟了,把肉剥出来,用猪油熬。” 谢子安摸着下巴道:“这么说,我们去厨房。” 几人换到厨房,李满囤拾起几只螃蟹,便准备下锅,被红枣叫住:“爹,等一下啊。” “我先洗洗。” 李满囤尴尬地放下了螃蟹,谢子安一看就明白了,转向红枣笑道:“红枣,是吧?” “这黄金酱,你会做” 红枣本想说“当然”,但想起她不会熬油,便即说道:“煮,剥,我会,但是熬猪油,是我娘做的。” “不过,少东家”红枣为了不让对方失望,于是说:“这熬油原是为了保存。” “其实,这八爪鳌还是现蒸现吃,最好。” “现蒸现吃”谢子安来了兴趣。他想知道比黄金酱还好,是怎么个好法。 红枣从筐子里选了四公四母八只蟹,拿刷子刷干净了,方给谢子安说:“少东家,您瞧。” “这圆脐盖的是母鳌,这三角脐盖的是公鳌。” “母鳌里是黄,公鳌里是膏,到时,就看您喜欢那一个。” 谢子安见红枣口齿伶俐,举止大方,便即心生好感,心说:这李满囤虽然没得儿子,生的这个女儿却是回了本。 蟹放进锅,然后加上两瓢水,红枣小大人般坐到灶后,捡起一个草团,放到灶洞里,然后拿起火石,学王氏的样子,一敲,没动静,再敲,没动静,又敲,还是没动静。正准备四敲,噗,旁边的谢福递来了燃着的火绳。 有谢福帮忙,红枣终于点着了火,然后跟谢子安说:“就这个火,烧一炷香的三分中的一分时间就可以了。” 当即,就有人取了一炷香的13点燃了。 红枣想了想,又道:“最好还有一小碗醋和一小碗新切的生姜米。” 很快,又有人送来了醋和生姜米来。 烧到了火候,红枣重新洗了手,方揭开锅盖。 谢子安看着红枣洗手洗的认真,先洗手心,再洗手背,最后还以一种从未见过的方式,把左手立在右手心里,搓洗了指甲,心说,这丫头不止干净,还极有心思。 把八只蟹装到盘子里。一众人又回到了屋里。 红枣又要了一只碟子、一个盘子和三个碗,碟子放醋放姜,盘子则放了一只母蟹,碗则留着放蟹肉。 准备好一切,红枣方才打开自己的小包袱,露出里面的剪刀,竹针和竹刮片。 想了想,红枣又问:“有小勺吗?手指头这么大的” 没一刻,红枣又得了一个小银勺。 工具终于凑合,红枣先拿起王氏裁剪的剪刀,把蟹的鳌和八条腿分段剪下,然后撕掉脐盖,顺势揭开蟹盖。 谢子安看着红枣手微微一提,这八爪鳌的硬壳就被打开,正自好奇呢,便见红枣将那蟹壳和小银勺递到自已面前,跟自己说:“少东家,您尝尝鳌黄。” 谢子安好奇地接过蟹壳和勺子,依言尝了一口,便即觉得自己尝到了人间至味。 与这口比起来,先前的黄金酱算什么谢子安含着蟹黄想:这现蒸现吃的,鳌黄才是真味。 接着吃蟹身,红枣拿剪刀将多余的蟹脚、蟹嘴和蟹肺剪掉,然后拿竹刮片把里面的肉刮到小碗里,再一次递给谢子安。 “少东家,您尝尝这鳌身肉。若觉得无味,可加姜醋调味。” 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鳌身肉的谢子安表示这肉有味,不必再加姜醋。 不久,红枣又剥了腿肉、鳌肉分装到两只碗里递给谢子安。谢子安先尝腿肉,觉得这肉比方才的身肉又有不同,添了弹性。 一眼瞧到鳌肉与众不同的洁白细腻外形,颜控谢子安的眼一下就亮了––这肉瞧着就不是一般的好吃。 果然,鳌肉的鲜嫩是谢子安从未品尝过的,比先前的身肉、腿肉都更合谢子安的胃口。 一只蟹拆完,红枣把剥下来的壳重新拼好,盘子里又是一直完整的八爪鳌。 毕竟,红枣以为,拿了人家那么多地,总归是要哄一哄,让他开开心,不至于后悔的。 这就和她前世出差给客户做产品技术演示,总会在最后结尾部分抖一个花哨的小功能做包袱,引人一笑,以便于市场的同事后面跟进一样。 “呵,”一向矜持的谢子安人前罕有的笑出了声。 谢子安出身豪富,自幼便被仆从围着,见多了仆从们争宠的小手段。所以,谢子安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人,甚至,有时候,谢子安非常苛刻。 但今天,剥蟹的红枣太老成、太有条理,让谢子安忘记了她的年龄,但红枣最后的小嘚瑟,却让谢子安又恍然发现她,其实还是个孩子。她还有着孩子的天真和童趣。 谢子安笑得其实是他自己––掌家七年,从来都是他唬别人,不想竟然今天,他为一个六岁的孩子给唬住了。 这着实有些新鲜。 “李爷,”谢子安笑着对李满囤问:“令爱活泼,这八爪鳌剥的可谓是别具一格。” 李满囤也没想到红枣会来这么一出,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言,只能憨笑。 李满囤不说话,谢子安也不以为意,只问红枣:“你平时在家剥八爪鳌,也是这般费工夫” 红枣闻言笑道:“怎么可能?平时剥蟹,讲究的是快,跟打仗一样,我管这种快剥叫\武剥\,刚才那种剥法是我剥蟹剥久了,想出来的乐子,我管这种慢剥叫\文剥\。” 谢子安听红枣剥蟹还分了文武,越发觉得这孩子机灵有趣,便即笑道:“刚看了你的文剥,现再让我见见你的武剥吧。” “哎!”红枣答应着,便即再要了一个盘子碗,拣了一只雄蟹,开始剥。 还是先拿剪刀剪,然后再撕开脐盖,掀开背壳。接下来,红枣拿起竹刮片,一顿刮刮刮,这八爪鳌便即就成了碗里的一团肉。 谢子安目不转睛的瞧着红枣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对于红枣的突然停下,没一丝预期。 瞧瞧端到面前的碗,谢子安尤不敢相信:“这便好了” “好了,”红枣给谢子安看她剥下来的壳,确是干干净净。 谢子安不觉连连点头,与李满囤赞道:“令爱不是一般的能干!” 这话,李满囤爱听,当即谦虚道:“还行,还行!” 许掌柜听李满囤连自谦都不会,不免替他着急,谢子安倒是不以为意,红枣这孩子,确是爽利能干,李满囤若是太过谦虚,他反倒看不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4.坐等天下钱雨的一家人 坐等天下钱雨的一家人 傍晚,谢福依旧赶车送了李满囤父女家去。 从李满囤家出来,谢福驾着骡车行到高庄村村口,想了一想,便即调转车头去了高庄村后的庄子。 谢家庄子多,似高庄村这种有三千亩地大的庄子,就有五处,然后还有其他大小不等的庄子三十来处。谢家这许多庄子,若都叫谢庄,账房一准抓瞎,所以,谢家的庄子除了最大的五处冠了谢姓,叫了谢庄,大谢庄、东谢庄、大谢东庄和大谢西庄,其他的庄子都是因地而取,以便区分。 谢家送李满囤的这处的庄子因为在城北,所以,一开始就叫北庄,后来,北庄北面又建了庄子,比这北庄还北还大,这北庄便即就改了名,叫老北庄,新建的北庄叫大北庄。 老北庄的庄头姓余。这余庄头听说谢福这个往常只在大少爷跟前伺候的大管家冷不丁地来了庄子,不知何事,慌不迭地迎了出来。 谢福也不下车,只把余庄头叫到车前,低声道:“余庄头,我来与你提个醒。” “这老北庄今儿让大爷给送人了。” “送给了庄前村子里的李满囤。” “往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些,谢福再不多言,自管驾着骡车走了。 庄前徒留下为晴天霹雳劈中的余庄头。 谢家仁义,与庄仆留地里出产四成的粮食,这对比一般庄主留庄仆的三成,足多了一成。所以,老北庄庄仆的日子,虽不及村里庄户,但较其他他姓庄子,却是好了不少。 余庄头没想到一夕变天,整个庄子连地带人突换了主人,而且还是个村人。这前村,可不是高庄村吗余庄头想:这高庄村里可没啥大有钱人家。这一般人家想变有钱,可不就得压着庄子多出息吗 可见,余庄头叹息,他们的苦日子来了。 回到四海楼,谢福进房与谢子安复命,然后便瞧到他家尊贵大爷正拿着让人赶制的竹刮片在刮鳌身肉,当下,也不敢多说。只搁旁边侯着。 反倒是谢子安瞧到他,随口问道:“说说,今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闻言,谢福不敢隐瞒,便即就把早晌去衙门办事,事后去李家午饭,捉鳌,以及刚刚还去过老北庄的事都给说了一遍。 话说完,谢福瞧他主人还是在专心致志的剥鳌,也不表态,说如何,便即只能继续静侯。 也不知等了多久,总之,房里已经掌灯,一直静立的谢福忽地听到一声轻笑:“成了!” 谢福抬头看去,正看见他家大爷面前的盘子上由鳌壳拼了一只八爪鳌。 谢福…… 谢子安先前瞧红枣拼八爪鳌拼得容易,便即也决意拼一个,回家逗儿子,谢尚,玩。 不过,没成想,这事儿看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却难。他细细地看过红枣那孩子复原的八爪鳌,却还是剥了四只,才算是大功告成。 今晚,回家,谢子安想,我可以给儿子露一手了。 拼好八爪鳌的谢大爷心情不错,当即赞扬了谢福:“事情你办得不错。” “不过,你先只送来了那李满囤的八字。” “赶明儿,你生个法子,把他闺女红枣的八字送来我瞧瞧。” “李满囤的八字,我怎么瞧怎么普通。” “不似有大格局的人。” 谢子安说话留了一半,他并未告诉谢福其时该是个过了七七的死人。 “今儿,我瞧他那个闺女红枣倒似有些福气。” “说不准,他家这福气其实都在他这闺女儿身上。” 谢子安评价人,都是先看八字。先他瞧了谢福从县衙那儿弄来的李满囤的生辰八字,怎么瞧,李满囤都是贫困孤苦短夭的命格,不说惠利他人了,今夏六月,就是他的死期––他命当横死。 可今儿八月十六,这李满囤不止活得好好的,而且他瞧李满囤,虽一脸风霜,但眉眼清正,眼下子女宫上三重丝状阴德纹––其人已是个福德双全的大功德主。 阴德纹,非大功德,非大机遇不出。而且,阴德纹,荫及子孙,但他瞧红枣,李满囤唯一的女儿脸上,眼上并无承袭父辈阴德眷顾的小阴德纹,反倒是那丫头笑起时,眼下也是三重阴德纹。显见得,这丫头自身也有广利众生的大福德。 富贵如谢家,如果想更上层楼,并不是只靠子孙用功就行,还得要时运并济,福德加持,不然,这世间,勤奋用功的人多了去了,而有所成就的,才得几人千不足一,罢了。 所以,谢子安非常好奇李满囤家的这轮福运,最好他谢家也能从中得益,福及子孙。 谢子安说一句,谢福答应一句。心里却暗自合计:先前大爷要李满囤的八字,容易,衙门户籍就有。只这红枣小丫头的八字要去哪里弄?自古女人不能立户,官衙能寻到的妇人八字,都是男方家的婚书备案。红枣小丫头方才六岁,也不知媒婆那儿有没有她的消息。 说完正经事,谢子安又补充道:“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同心菜,明儿,你也让人做了午饭来,我尝尝。” 谢福一听,忙答应了。等了一会儿,谢福见谢子安再无其他吩咐,方出来使人去寻高庄村的媒婆和鸡脯子鱼不提。 晚饭后,李满囤方与妻女说起得了一个庄子的事。 说到庄子,李满囤忽地想起该交给里正的文书,还没送去。便赶紧开了匣子,寻到文书,提了两包点心去了里正家。 里正家也正吃过晚饭,看见李满囤一人来了,颇觉奇怪。 “里正,”李满囤规矩的与里正行礼,然后递上文书道:“县里的主簿大人命我将这个文书送来给你。” 听说是县里主簿的文书,里正不敢怠慢,赶紧接过,打开一瞧,却似吃了一惊。 “满囤,”里正惊疑地问:“你买了城里谢家,在咱们村的庄子,老北庄” “不,不,”李满囤赶紧摇手道:“这庄子,不是我买的。” “是四海楼少东家,送我的。” 送里正更奇怪了:“好好的,谢家为啥要送你庄子?” 李满囤自不敢说八爪鳌––刚拿方子换了人家许多的地,结果转眼就告诉别人,算怎么回事? 但里正的话,不回又不行,李满囤便即斟酌道:“里正,前几天,我家里的做了些吃食,我拿去城里四海楼卖了。” “今天,这四海楼的少东家就送了我这个庄子,换我家里的那个吃食方子。” 里正想问什么吃食方子值一个庄子 但想起谢家的势大,终是歇了念头。 谢家,不是凡人。谢家的老太爷,是县里几十年来唯一的二甲进士,他入过翰林,进过枢密院,放过主考官。二十年前,这谢老太爷虽然致了仕,但他儿子谢老爷,还是城里有数的举人老爷,谢家,依旧是雉水县第一家。 李满囤自觉这番说辞,实难服人,现眼见里正不再追问,终是舒了口气。 送走李满囤,里正夫人凑过来问里正:“刚你怎么不问问李满囤是什么吃食” 里正摇头:“这里碍着城里谢家,不好多问。” “不过,”里正话锋一转:“你倒是可以打听着城里四海楼近来有什么新鲜事?” “酒楼买吃食方子,终究还是为了多卖吃食。” 次日,里正夫人果使了儿子进城打探不提。 回家后李满囤方仔细说了庄子的事。一听说家里平白多了三十亩水田,王氏便即就念了佛:“神佛保佑,咱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红枣早知道详细,当下便只问自己关心的事:“爹,咱家有了这么多地,以后能天天都吃上大米饭吧了” 虽然李满囤还没想过这水田出息的问题,但他素疼红枣,想着家里人口少,即便顿顿米饭,一年也不过多花三两银子,便即点头答应:“能,以后天天都吃!” 这下红枣也高兴了。 说完水田,李满囤又说旱田有八十亩,山地有130亩。王氏听说后除了再次感叹家里地多,也说不出什么其他。至于红枣,她只关心自己以后能吃上米饭。地再多,她也不想去种。 说好地的事,又说庄仆。李满囤拿着一匣子身契,颇为为难。 “这是庄里63口人的身契。” “咱家以前连短工都没用过,只这一次盖房才请了师傅。现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我要怎么安排” “爹,”红枣提醒李满囤:“昨儿我瞧那个福管家管人很厉害的。” “我要什么,才说出嘴,立马就有人给送来。” “这个福管家这么厉害,他家的庄子肯定也管的好。” “说不定,我们什么都不要管,只要按时收钱就行。” 一不小心,红枣就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李满囤听了红枣的话,心里大石放下,当即也高兴起来:“你说得对。” “那谢家,可不是普通人家。” “家仆都极有规矩。” “咱们不懂,还是不要乱了他们的规矩。” “咱们只要等着收钱就好。” 地契、身契在手,李满囤自信一定能收到钱。 王氏一向都听李满囤的,现听说连地都不用种就有钱,自是一万个好。 当下,王氏重新收了匣子,一家人洗洗睡了。 早起,李满囤进城买了肉和酒,然后如约在北门外会了崔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一同家来。 崔师傅拿着烟锅,绕了李满囤宅子一圈,便即就选好了方位。 西南角偏屋的门前七尺处打井,东北角偏屋的前方九尺处挖地窖。 地方一定,崔师傅的两个徒弟,就开始干活。 先挖井。两个人,两把锹,不过半个时辰,就挖了个三尺深口径三尺的圆坑。 崔师傅探头瞧瞧,方放下手里的烟斗,说道:“行了,这里我来。” “你两个挖地窖去。” 崔师傅脱掉上衣和外裤,只穿了一条中裤,拎着一个粗布袋,跳进了圆坑,开始干活。 李满囤见崔师傅跳进圆坑后,便即开始在坑壁的一侧挖脚窝,便知这确是挖井老手,当即放心。 因家里有人挖井,李满囤每日除了早起进城买肉,便即就守在家里。而王氏,守着规矩,领着红枣日常只在厨房忙活,得闲便上山摘枸杞,所以一家三口人,谁都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连日来,里长夫人每日都让儿子进城打探。今日不过是三天,便即就得了消息,四海楼的昨儿推出的新菜“同心财余”大受欢迎,以致今儿城里的鸡脯子都涨了价,同鲢鱼一般,15文一斤了。 听说卖的是“同心财余”的方子,里正夫人悔得直跺脚,这菜她也会做。 那日李满囤上梁,里正夫人虽没一道去,但在里正回来后,她也没少打听席面上的菜色,知道有这么一道“同心财余”,极受欢迎。 里正夫人没听过这菜,便即仔细打听了一番,方才知道这所谓的“同心财余”,其实就是猪草烧鸡脯子。于是,也好奇地烧了一回,意外发现味道居然不错。便即就将这鱼纳入了家常菜,隔三差五地烧上一回。 里正夫人没想到这猪草烧的农家菜,能值一个庄子。早知如此,里正夫人悔不当初,明明她的手艺比王氏还好来着。 倒是里正,心里清明,听得他家里的抱怨,立骂了回去:“少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那谢家,是你三言两语能糊弄的” “人家不会打听” “那天吃席几百人,谁不知道那菜是李满囤的媳妇李王氏做的” “幸好,你没去四海楼卖方子。” “不然,这谢家寻你一个冒名顶替的罪,拖你去县衙受板子。” “还发财呢” “做梦!” 经里正这么一骂,里正夫人方才减了嫉恨,然后又起了别的心思。里正夫人以为自己比李王氏强,李王氏能做的,她也能做。不就是寻个新的猪草烧菜方子吗?这有啥难以前没寻到,那是因为她家菜日子好,菜多,够吃,现她每天烧一样猪草,一准能胜过李王氏! 至此,里正家的饭桌上也每尝多一碗稀有猪草,里正见了也当不知––其实,里正心里也有一个猪草方子换庄子的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5.李满囤老爷 李满囤老爷 自城里鸡脯子涨价后,卖鱼大汉的鸡脯子也涨价了。这村里妇人一听鱼一条涨价了五文,就急了,与那大汉理论。 那大汉也不恼,只说,现鸡脯子,就这个价。城里四海酒楼就是这个价收鸡脯子,多少都要。他是懒得为一、两条鱼进趟城而已。 妇人没法,只得骂骂咧咧地买了鱼。 午饭时,妇人习惯性的与男人抱怨鱼涨价了。男人正好准备进城卖枸杞,便即就在进城的时候跟药铺的伙计随便打听了一句,便即就知道了四海楼“同心财余”大卖的新闻。 村里不止一家进城卖枸杞,所以,没几天,村里老少都知道了鸡脯子涨价的原因––四海楼卖“同心财余”。 不过,这新闻村里人听过也就罢了。毕竟鱼涨价也有限,而村里人有枸杞收入,家家都有剩钱,因此,这新闻与村人的影响,也就买鱼时抱怨两句罢了。该吃的,还是继续吃。 真正引起的喧然大波的是余庄头的到来。 这余庄头自知道庄子易主后,是日夜不安,心头如焚。结果,一连五日,这新庄主愣是没露一面。 余庄头摸不着头脑,便即就想歪了:莫不是这新庄主在家等我们主动上门拜见 想想也是,从来都是仆从拜见主家,没听说过主家来见仆从的。 余庄头越想越觉有理,便即就摘了两筐果子,抓了两只鸡,凑成四样礼物,同庄里的两个管事一道拜见李满囤。 余庄头只知李满囤住在高庄村,却不知道具体地址,便即只能与人打听。 可巧,余庄头打听的路人是李贵银。 李贵银背着筐子自家里出来,正准备上林地摘点果子,他媳妇有了,想吃口酸的。 李贵银一听说问李满囤,便即就笑了:“你问满囤叔啊?” “那是我叔,我领你们去。” 余庄头一听,自然愿意。一路同行,余庄头不动声色地跟李贵银打听李满囤。 “怎么,”余庄头问:“你叔跟你们不住一块儿” 李贵银是个直肠子,当即就说了:“我三爷爷家分家了,把我满囤叔分了出去。” “三爷爷家倒是和我家隔壁。” 走了一段路,见还没到,余庄头继续试探:“你满囤叔住的离你们蛮远的啊!” “可不是嘛,”李贵银赞同道:“我满囤叔家在村子的最西面,跟我们隔了大半个村子。” “我还是节前他来我家送礼时瞧见过他,这几日都没见过。” 想想,李贵银又道:“估计,在家忙着呢!” 终于切到正题,余庄头屏气问道:“你叔家里的活很多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李贵银挠挠头,迟疑道:“其实,地也不多。” “就两亩水田,两亩旱田,统共四亩地。” “再就是有个小山头,可以摘刺棘果。” “对了,这摘刺棘果制枸杞,还是我满囤叔第一个发现的呢。” “我们村,全都跟着沾了光。” 余庄头听了李贵银的话,禁不住想:怎么听,这李满囤都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唯一不同的,也就是这制枸杞了。 只这枸杞是个什么东西呢? 谢家规矩大,庄仆无故不得出庄。余庄头身为庄头,虽说相对自由一点,但也都是来往庄子和谢家主宅,不敢随便乱跑。所以,老北庄虽只隔了高庄村两里,却一点也不知道枸杞的事。 李贵银越说越兴奋:“还有啊,我告诉你。” “现城里四海楼卖的那个\同心财余\,其实是我满囤婶早就会做了。” “这个夏天,我帮我满囤叔盖房子,吃了好多次!” 听到“四海楼”,余庄头微微一愣:他知道四海楼也是谢家的产业。但他联系不上四海楼的卖的菜和李满囤媳妇做的菜之间的关系。 余庄头可不以为谢家大爷送李满囤庄子是因为一道菜。 李贵银得意过后,见余庄头终不说话,终品出了一点不对。于是问道:“对了,还没请教过几位,这是打哪里来?找我满囤叔什么事?” 对着新主的侄子,余庄头可不敢怠慢。当下客气地一拱手,说道:“我们打老北庄来。” “特来拜访贵叔。” 说着话,余庄头留心李贵银神色,见他一脸茫然,便知他不知情,当下也不再多说。 李贵银确是不知道老北庄。李贵银只知道村子附近的几个庄子都是城里地主的产业,但具体详情并不知晓。且平素并无来往,所以这些庄子虽然实际存在,但于李贵银,或者说是高庄村的绝大对多数人来说,几可谓是隐形。 李贵银以为老北庄与他们高庄村一样,也是一个村子。当下也不以为意,只笑道:“那可是够远的。” “我都没听过。” 余庄头 走到李满囤家,李贵银拍门:“满囤叔,满囤叔,你在家吗?” 李满囤正在院子里看挖井,闻声便开了门,见是李贵银,立笑道:“是贵银啊?” “满囤叔,”李贵银眼神示意李满囤看身后:“有人寻你,我带过来了。” 李满囤看向余庄头三人,目露疑惑:“请问三位是” 余庄头三人见到正主,赶紧恭腰行礼:“小人余财富赵富贵李贵祥见过老爷。” “小人是老北庄的人,特来给老爷请安。” 李满囤…… 李贵银…… 好半晌,李贵银方问:“满囤叔,他们,咋叫你老爷” “你啥时成老爷了” 李贵银的话唤醒了李满囤,他推开门:“进来说吧。” 老爷给李贵银的震动太大,他穿过院子,走进堂屋,竟未发现院里有两拨人在干活。 反倒是余庄头沉着,他过院子时瞧见了井架,和旁边新挖出来的土,便知道新主没去庄子的原因:在家挖井呢。 堂屋里,李满囤学谢大爷的样子,极不自在的在主位上率先落座,然后方请余庄头三人坐下––李满囤实在学不来谢大爷他一人独坐,其他人站着的场面。 余庄头三人不敢坐堂屋里下剩的椅子,告罪后,只肯虚坐在一边的长凳上。心说:这新老爷倒是和善,竟让他们坐。 红枣听见外面动静,趴在堂屋后门往里看,心说她爹的架子看着还满似一回事。 李贵银为李满囤的气派惊呆了,他半张着嘴站着,完全忘了他要去摘果子的事。 李满囤坐下后,不知该说啥,余庄头则是主人不问不敢多言。于是屋里一片安静。 红枣瞧着不是事,便即倒了五碗水,端进了堂屋。 “爹,你喝水。”红枣把一碗水搁在李满囤面前,低声提醒道:“照旧,秋收,送粮。” 第二碗水,红枣给了傻站着的李贵银:“贵银哥,你喝水。” 下剩的三碗,红枣端给了余庄头三人。 刚余庄头听到红枣叫李满囤爹,便即知道了红枣身份。见状赶紧站起来,谢道:“小姐,放着吧。” “没得折了小人。” 红枣见于庄头三个壮年男人因为身份所限与自己做低伏小,心里颇不是滋味。但知道世情如此,也不强求。只把水放到旁边的方凳上,自顾走了。 有红枣这么一打岔,李满囤终想好了自己的说辞。 “咳,”说话前,李满囤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方说道:“你们来,也看到了。我现家里打井,走不开。” “你们就先还照以前的章程办。” “秋收时,记得把粮食拉我这里来就行。” “当然,过几天,我得了闲,也会过去瞧瞧。” 余庄头没想到李满囤这么好说话,不用他们哀求,一切照搬原样,压根没提涨出息的事。显见得是个省事的主。不由得露出几分高兴。 “一切听由老爷做主。”余庄头谢过李满囤后,方说道:“小人来时,带了些庄子出产,还请老爷收下。” 说着话,余庄头将两只鸡和两筐果子呈给李满囤。 李满囤瞧那鸡和果子,都是红枣爱吃,偏家里没有的,便即很是高兴,笑道:“这庄子里还有鸡” “先我还想着,得明年开春捉了小鸡,养大了,过年才有鸡吃。” 余庄头…… 门后的红枣听了也是捂脸––她爹还是这么接地气。 反应过来,余庄头赶紧说道:“老爷,庄子里年底能交55只鸡,55只鸭。” “此外,猪、羊也各有11头。” 李满囤…… 余庄头见李满囤一脸震惊,便即从怀里掏出历年送往谢家主宅的账簿,递与李满囤:“老爷,这是去岁秋冬和今夏,小人们交的庄子出息。请您过目。” 李满囤结果单子一瞧,方才知道,这庄子除了一年两季的粮食外,还得给庄主送鸡,鸭,鸡蛋、鸭蛋、猪,羊,菜,鱼、棉花和布。 基本上,有了这个庄子,李满囤就可以啥都不做,还每天好吃好喝了。 怪不得,李满囤心想,城里人不用做农活,就吃喝不愁。这庄子的出息真是太多了。 送走了余庄头,李满囤瞧李贵银还在发愣,便即说道:“贵银啊,今儿辛苦你了。” “这儿有新鲜的果子,你拿点回去吃。” 余庄头送的果子是罕见的紫色圆果,而且果子连着藤聚成一挂一挂的,看着特别喜人,李满囤此前从未见过这果子。想着李贵银素爱新鲜,李满囤便即拿了六挂果子装到李贵银的筐子里。 李贵银感受到背上的重量清醒过来,又接上了刚才的茬,说:“满囤叔,你真得了一个庄子啊?” 李满囤觉得这庄子秋收还得缴税,一准瞒不住,便即干脆应道:“是啊,得了一个庄子。” “就在村后,等得了闲,我带你去瞧瞧。” 李贵银一听高兴了,背着李满囤给的半筐果子走了。 红枣见人都走了,方开心地扑过来,抱住李满囤的腿说:“爹,咱家有鸡吃了。” “还有羊!” 这真是太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6.富贵的葡萄 富贵的葡萄 李贵银背着半筐果子,回到家。他娘孙氏瞧见他,立问他:“去哪儿了” “摘果子摘这么久”眼瞅到李贵银的背筐,不觉奇道:“这什么果子怎么是紫的咱家啥时候有这果子了” 孙氏顺手摘下一颗果子,送到嘴里,立刻甜倒了牙。 “唷!”孙氏叫道:“这什么果子,竟然比白糖还甜” 李贵银道:“不知道,满囤叔给的。” 满囤叔孙氏一愣,问道:“好好的,你摘果子,怎么遇到你满囤叔了” 李贵银:“我出门摘果子,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三个人问路。” “他们问满囤叔,我就领他们过去了。” “结果,他们一见满囤叔就叫老爷。” “娘,你知道吗?满囤叔得了个庄子,做老爷了。” 孙氏…… “谁做老爷了”李春山自外面进来,听了半截,便即问李贵银:“刚你说谁做老爷了” 李贵银一见李春山,立把筐子举到他面前,说道:“爷爷,您瞧,满囤叔给我的果子。” “您认识吗?” 李春山虚着眼睛瞧了瞧,说道:“这是葡萄吧?” “这葡萄可是稀罕东西,只有富贵人家才有。” “哪是你满囤叔能有的” “真的。”李贵银认真道:“爷爷,满囤叔得了个庄子。” “这葡萄就是庄子里的人送的。” “那庄子里的人还说了,过年的时候要给满囤叔送55只鸡,11头猪,11头羊呢!” “啥?”李春山也惊了:“你说满囤得了个庄子,哪里的庄子?” “庄子说就在村后,叫––”李贵银回想半天,终想了起来:“好像叫什么老北庄村。” “老北庄,”李春山习惯的拿起烟锅,这是他想事时的习惯:“现是满囤的” “应该是,”李贵银回想道:“他们一见满囤说就叫老爷,对了,还管红枣叫小姐。” 那是没错的。庄仆称呼庄主一律都是老爷。看来,满囤得了一个庄子是一定的了。 想了一刻,不得要领,李春山把烟锅塞到腰间,丢下一句“饭,你们先吃,我去隔壁问问”,即就去了李高地家。 李高地家正在摆饭,忽见李春山进来,一大家子人立都站了起来。 “哥”,“二伯”,“二爷爷”招呼声中,于氏给李春山在主位上添了一副碗筷。 李高地知道他哥这时候来,一定有事,便主动问道:“哥,你咋来了” 李春山看到于氏给碗里盛饭,想了想,说道:“有事,等会儿,再说。” “先吃饭。” 听到这话,在屋里的,除了孩子,谁都知道李春山说有事,就一定有事,且事还不小,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所以,这顿午饭,李高地一家吃得很快,即便是最小的李贵吉也在周围气氛的渲染下,埋头猛吃,且没有掉米。 吃完饭,不等女人们收好屋子,李春山便即问道:“满囤,这几日来过没有?” “满囤,”李高地一惊:“他咋了” 屋里其他人,听到“满囤”两个字也是凝神。为了多听一刻,女人们都下意识地放慢了收碗的动作 “没事,”李春山安抚道:“我就问问,你最近啥时候见过满囤” 李高地想了想,方说:“还是节前吧。” “八月十三,他过来送节礼。” “八月十五,”李春山停下点烟动作,撩起了眼皮,瞅着他弟:“你没叫他来吃饭” 李高地:“没有。” 想想,李高地又道:“我原想叫他来吃晚饭。” “后来,想着他房子刚盖好,家里一堆的事。趁节下得闲,好好歇歇。便即就没叫他。” 李春山一听就明白了,下意识地瞅了于氏一眼,心说:让你不贤,马上有你后悔的。 “你啊,”对着被于氏拿捏得死死的弟弟,李春山无奈地叹一口气,方道:“今儿,我听说,满囤有了一个庄子。” “庄子?”李高地没反应过来:“什么庄子?” 李春山:“据说,就是村西的老北庄。” “满囤得了老北庄。” “老北庄”李高地终于震惊了:“那庄子不是城里谢家的吗?” “咋成满囤的了” 李春山:“我也是听说,然后就跑来问你。” “看来,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李高地摇头:“别是弄错了吧” “谢家,不是旁家,这些年,不说庄子了,就是一亩地也没卖过。” 李春山一想也对,这谢家从来只听说过买田,没听说过卖田。 李高地也是越想越有道理:“再退一万步说,这谢家真的卖地,也轮不到满囤。” “这近城的地,多紧!” “城里,除了谢家,还有周家、刘家、杨家,这十来家大地主呢。” “轮转过来,也轮不到满囤。” 李春山越听越有道理,但告诉他这话的是他孙子李贵银,他可不以为李贵银有胆骗他。而且,李贵银还背回来了半筐葡萄。 “弟,你说得有理。但,”李春山 话锋一转:“今儿早晌,贵银确是领了三个人去见了满囤。” “那三个人见了满囤,便叫满囤老爷。” “对了,还管红枣叫小姐。” “三个人送了果子和鸡给满囤。” “那果子,满囤给了贵银一些,我瞧了,是葡萄。” “葡萄”李高地一愣:“哥,你没瞧错吧?” “错不了,”李春山肯定道:“这葡萄,我每年都能在城里的年画摊上瞧见。” 李高地知道葡萄只富贵人家才有。李满囤若真有葡萄,那即便没有庄子,也定是认识了啥富贵人。 敲掉烟锅里的灰烬,李高地站起来道:“哥,这事儿,我们还是直接去问满囤。” “问问这来的三个人和葡萄是咋回事。” 李春山同李高地一出门,堂屋里立是炸了锅。 “娘,”李满园抢先问:“若二伯说的真的,大哥得了一个庄子。” “那大哥,不是得有几百亩地了” 连月来,李满园进城卖了几次枸杞,颇长了不少见识。现他一听庄子,就知道那是城里大地主家才能有的财富。 耳听丈夫说大房可能有几百亩地,钱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心说:若大房真能有这么多地,这孩子过继给大房可不亏。将来,孩子得了大房几百亩地,自会帮扶他亲爹娘和大哥。 郭氏瞧见钱氏的动作,心中愤愤:婆婆偏心三房。先闹着分家,就是为了让大房给三房占块宅地。接着见族里要给大房过继,便即又想把三房还未见天日的混沌肉块过继给大房。 现若大房真得了几百亩地,郭氏暗道:说不得,我也得争一次,没得啥好事都要便宜给三房。 于氏听说能有几百亩地,不觉心中暗悔,悔自己分家时机不对,若能压到年底,这几百亩地就是家里公中的了。说不得,她的两个儿子都有份。 果然老话说的对,于氏悔得断肠:“年头分家利阿兄,年尾分家益阿弟”,这年尾分家,可不就利自己两个亲儿子吗? 偏自己当时油蒙了心,为了名声,选了“柑分瓣,柚分片”,分家后兄弟同样发达的六月。 但什么名声能抵得上几百亩地的利害 何况,什么时候分,外人眼里自己都是个后母两样心,有个屁的名声。 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李满囤的院子,瞧见院子里的井架,李高地一愣:“满囤在家打井” 李春山也是一愣:“贵银也没说啊,这混小子。” 打井是大事,花的钱够起好几间瓦房了,偏李满囤谁都没提,李高地禁不住想:满囤跟他,这是生分了。 李春山也想到这一点,不觉叹了口气:满囤,有自己的主意了,偏他弟弟,还当他跟以前一样,好脾性。 李满囤正陪着崔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在前廊下吃饭。崔师傅挖井,见天的一身泥。他不肯进李满囤满堂红木的堂屋吃饭,李满囤没法,便即就在前廊摆了小饭桌吃饭。 李满囤说话算话,每顿与崔师傅的饭菜都必有酒有肉,且肉不但是每日现买的鲜肉,而且还煮得烂熟。吃得崔师傅异常满意,活也就做得仔细。 今儿饭桌上除了红烧肉、豆腐、青菜外,还有一盘子葡萄。李满囤素来大方,他把余庄头送来的两筐果子送了半框给李贵银后,然后又拿篮子装了两份,准备晚饭后,一篮送族长,一篮送老宅。对于剩下的大半筐,他洗了一挂给崔师傅们尝尝鲜。 崔师傅给富贵人家挖过井,,知道这是葡萄,当下便即非常高兴趁酒性与李满囤说了些富贵人家的事。而李满囤,他刚当上老爷,真是好奇这老爷怎么做的时候,当即便听得津津有味,所以,这午饭吃得时间就比平时长了一点。 李满囤瞧见李高地、李春山突然进来,当下赶紧迎了过来:“二伯,爹,你们怎么来了” 李高地没好气地回道:“来咋了,我们不能来” 李满囤见他二伯也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便即说道:“二伯,爹,有事进屋说吧。” 李高地一进堂屋,就为一屋红彤彤的家什看花了眼,红条案,红柜子,红八仙桌,红椅子,一样一样,都是村里没有的样式和做工。 满囤,李高地禁不住想,看样子,还真是发财了。不然,哪里置得起这些家什 想起八月初三,满囤新房上梁时,这堂屋还荒得跟雪洞似的,今日,不过是八月二十一,这前后还不到二十天,李高地心说:贵银说满囤得了庄子,怕是没假。 李高地椅子上坐下,方留意到眼前的八仙桌上放了两篮葡萄。 果是有葡萄,李高地心说:我哥没看错。 李满囤见李高地瞅着桌子上的葡萄,便即笑道:“爹,今儿我得了些葡萄。” “原想着晚饭后给您和族长那儿,各送一篮子尝尝。” “可巧,您来了,就不用我晚上送了。” 李高地见李满囤得了葡萄,并非完全没想着自己,甚至还想到了族长,心里的气方平了一些,当下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你这葡萄是哪里来的” 李满囤也不隐瞒,直说道:“二伯,爹,前几日,我把王家的,做的吃食方子,跟城里四海楼的少东家换了离咱们村三里地的老北庄。” 即便亲耳听到,李高地犹自不能信,追问道:“满囤,你真得了一个庄子” “什么吃食,这么金贵,方子竟值一个庄子?” 李满囤经过了里正上回的问话,早想好了说辞。当即严肃道:“爹,这方子,是人家拿庄子给我换的。” “我得了人家的庄子,便即不能再提方子的任何事。” “这方子已经是人家的了。” 李高地一想也是,便即丢开方子,只问庄子:“这庄子大哇?” “不算大,”李满囤笑道:“不过也有三十亩水田,八十亩旱地和几个山头。” “对了,还有几户庄仆。” “这葡萄就是庄头给送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7.不患寡唯患不均 不患寡唯患不均 确不是大庄子,李高地想:但能有百十亩地,在他们村,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了。 不过,李高地转念一想:村里有这些地的人家,都是人丁兴旺的大户,满囤家人口少。哪里看顾得了这许多地。 李高地想了一刻又问:“满囤,你得了这些地,可想过怎么种吗?” 李满囤懂李高地的意思,但经历过上次的分家,要说李满囤对李满仓、李满园没一点想法,那就是骗人。即便后来李满囤建房,李满仓,李满园有过来帮忙,李满囤也不打算再让这两个弟弟染指自己的庄子。 兄弟归兄弟,建房归建房,庄子也归庄子,李满囤分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一句话,以后李满仓,李满园,不拘谁建房,李满囤都会过去帮忙,但庄子的事,即便是他爹,李高地,他也不会让他沾手。 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李满囤笑了:“是啊,爹。开始,我也愁呢。” “家里现这四亩地和一个山头,就够我和家里的,忙的了。” “过去一个月,我不过盖了个房,这枸杞便就摘不出来,全烂在了地里。” “所以,我这平白得了一百来亩地,可要怎么种?” 李高地想接话茬说让你兄弟帮忙,但张着嘴却说不出口。过去一个月,李满囤家一个山头的刺棘果全烂在地里,是全村都知道的事。就是族里也有人跟他说怪话,说李满囤护食,宁可果子烂在自家地里,也不愿让给兄弟和族人摘。 李高地也曾与于氏提过此事,当时于氏回说自家两个山头都还摘不完呢,而且满仓、满园已在帮满囤建房了,枸杞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反倒是贵林和贵银的媳妇帮着摘过几次,但她们也有自家的山头要摘,所以也是杯水车薪,有胜于无。 失去了插话的时机,李高地只能听李满囤继续往下说:“结果,我发现我压根不要操心。” “这是城里谢家的庄子。庄子里的所有事都由先前谢家的管家分派得极其妥当。” “不管是啥时候种啥,还是啥人干啥都分配得清清楚楚。” “而且每季庄里出息,都有账可查。” “所以,我竟是只要坐在家里,等出息送来就行。” “你看,这几天,我在家打井,这庄里的人就自己寻过来给我送葡萄了。” 李满囤这番话一出,李高地更无话了。难道他能说满仓、满园比谢家的管家还能耐,还会派活吗? “当然,”李满囤说:“我什么都不管,也不行。” “我想等两天,家里井打好了,地里也收了,我便去庄子里看他们秋收。” “乘机也学学活计的分派。” “这样,慢慢的,我就能自己个儿把庄子管起来了。” “自己个儿”四个字刺痛了李高地,但他不死心,依旧问道:“你就不怕你一人拿主意,万一错了,庄子亏了吗?” “亏了,你要怎么办” “爹,”李满囤诚恳地说:“您说亏,是有这可能。” “但是,我不怕亏。” 说到这儿,李满囤忍不住自嘲道:“我家人口少啊。” “只要这一百来亩地在,再亏,也饿不着我们。” “最坏,也不过是把庄户卖了,地赁给人种而已。” 眼见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被李满囤给堵了回来,李高地把烟锅一收,自顾自地走了。 李春山瞧见,赶紧也站起来,跟了上去。 李满囤瞧见他爹愤而离开的背影,也是满心无力:他爹的心果是偏的。明明他才是长子,明明他才挣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偏他爹夸都没夸他一句,满心里想的都是他两个弟弟的得益和机会。 李高地走的极快,李春山小跑了近百米,才追上了李高地。 “我说,”李春山喘着气扯着了李高地的衣裳:“兄弟,你走慢点,行不行后面又没狗撵你。” “我宁可被狗撵!”李高地悲愤道:“哥,刚你都听到了,他都说了些啥” “自己个儿,自己个儿,”李高地愤怒之极:“他这么能,也不想想,没老子我,他能长这么大吗?” 李春山想了想道:“满囤也没说不孝敬你啊。” “不说八月节的节礼,就是今儿他得了些葡萄,不也记得送你一篮子吗?” “连带的,我和丰收也都沾了你的光。也都有葡萄。” “咦,葡萄呢?拉下了”李春山扯着李高地往回走:“走,回去拿去。” 李高地为他哥这番胡搅搞得没脾气,无奈叫道:“哥,咱正经说话,行不行?” 李春山瞧瞧李高地,放开了手,点头道:“行”。 李高地取出烟锅,往地上一蹲,开始抽烟。李春山见状,也陪着蹲了下来。 李满囤家附近荒僻,入目都是人高的野草。李春山、李高地往地上这么一蹲,正适合私下说话。 “唉,”蹲下良久,李高地方长谈一声道:“哥,你说,满囤咋变成了这样?” “这才发了几天财,便即就连兄弟都不认了!” 李春山看着自家的弟弟,无奈笑道:“那依你说,满囤要怎样做,才算认了兄弟” 李高地觉得他哥语气不祥,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哥,”李高地说:“我也没想怎样。” “我就觉着,满囤有了这么多地,家里日子过得好。” “不妨就帮衬帮衬满仓和满园两个弟弟,把他们日子也过好才是。” 李春山看李高地依旧执迷不悟,禁不住反问道:“满囤地多,日子好过,是靠帮衬得的吗?” 李高地不服,反驳道:“是,满囤是比他两个弟弟有能耐。” “一个吃食就能换一个庄子。” “但,他是大哥啊,哥哥帮衬弟弟,还不是天经地义\” “是,哥哥帮衬弟弟是天经地义。”李春山点头道:“兄弟,现我问你。” “咱们两个人的大哥,也有能耐吧?” 李高地不知李春山为何提起过世多年的大哥,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李春山接着说道:“那咱们兄弟分家的时候,大哥咋拿了七成,你我各只拿了一成半呢?” “大哥咋没想着帮衬帮衬你我” “明明,你我两家的孩子,比大哥家都多。” 李高地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方说道:“他是大哥啊。” “他比你我都大,家业都是他和爹一起挣的。” 李春山就等着李高地呢,当即反问道:“难道满囤不比满仓、满园大家里的房子,地,不是满囤出力最多” 李高地…… 李春山摇头:“兄弟,刚你说,咱们大哥是大哥,七成家业是该得的。” “那么,我问你,满仓、满园两个弟弟可有当满囤是大哥” “他们拿他大哥的家业,就拿得那么心安理得” “他们的手足情分呢?” 李春山越说越生气,他质问李高地道:“兄弟,你想过没有?” “为什么你知道的道理,满仓、满园两个会不知道” 李高地被李春山教训得慌了神,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公!”李春山痛心疾首。 “你的不公,养大了满仓、满园的心。” “让他们以为夺哥哥家财,是天经地义。” “他们在你这儿的根子,就歪了。” “你看,满囤离了你,一下子就发了财。为啥?” “因为先前他啥事都被你压着,只顾帮衬两个弟弟了。” “帮衬得两个弟弟都儿女成群,独自己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现你又让满囤帮衬。” “兄弟,你这是要让满仓、满园越长越歪呢,还是真心要让满囤绝后” 李春山的话问得诛心,李高地 不能认,当下反驳道:“我也不是一味的让满囤帮满仓,满园。” “这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满囤再能干,也少不了兄弟扶持。” “我让满囤帮衬两个满仓、满园,其实,满仓、满园何尝不也是在帮衬满囤” “帮衬满囤”李春山气极反笑:“谁帮衬满囤” “满仓还是满园” “满园是自己能种地啊,还是能管家啊?” “分家都两月了,满园有自己一个人下田干过活吗?” “至于管家,他连自己家的房子都没盖起来,还能管家” “你先让他把自己房子、地,该盖的盖起来,该种的种起来,再想着帮衬满囤吧!” “至于满仓,”李春山道:“你让他先帮衬着满园把日子过起来再说。” 李高地被李春山说得满脸通红,只喏喏的反驳道:“满仓、满园,干活是不如满囤,但也还好,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李春山无奈地看着李高地:“兄弟哎,你竟然还觉得他两个没问题” 李春山摇头:“今儿,我去你家吃饭。” “你看看你,家里都吃的啥?” “啥?”李高地莫名其妙:“油渣烧白菜啊,咋了” “还问咋的了”李春山摇头:“这个夏天,你家没摘枸杞,没赚钱吗?” “你家两个山头,过去两月,少说也挣了五六十吊。” “你剩这么多钱,过节就没舍得多买点菜” 李高地赶紧道:“枸杞钱,我都给满仓、满园自己收起来了。” “我想着分家了,再收着满园的钱不合适,所以,干脆把满仓的也给他了。” 李春山一听就更怒了:“你把钱给他两个,他两个不该孝敬孝敬你吗?” “八月节,他两个给你,或者家里买啥了” 李高地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感觉到了不对。整个八月节,因为满仓买了牛,所以他的整个心思都在牛上,压根没注意满园给家里买了啥。不过,满园送他老丈人的礼,倒是于氏给置的。 当时于氏一气置了四份节礼,一份给他舅家,一份给她自己娘家,一份给郭氏娘家,一份给钱氏娘家。李满囤禁不住回想,他当时就在旁边,为什么竟然没觉出不对 以前,于氏置礼,是因为没分家,家里的钱都由于氏收着。现在既分了家,虽然没分彻底,但满仓、满园今年都赚了大钱,满仓甚至都买了牛。结果,这送岳家的节礼竟然还要他娘置备。不该是他两个给他爹娘送节礼才对吗? 李春山瞧着李高地的脸色,冷笑道:“不会吧?难道两人一样东西都没往家里买” 想了想,李春山又道:“满仓倒也罢了。中秋前,满仓给家里买牛,听说花了有十一吊。” “这马上秋收了,满仓舍得掏钱买牛,也算是知事。” “但我可听你满园岳家同村的人说了,满园送他岳家的节礼可是除了过往的鱼肉糖酒之外,还有两套衣裳的布。” “整个礼加起来有一吊钱呢。” 李高地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是看着于氏给东西的––于氏根本没有给布。 “哼,”李春山不满地问李高地:“满园有钱孝敬岳家,却不孝敬你。” “兄弟,你现还说满园不歪” 李高地沉着脸道:“我这就回去问问这事。” “嗯,”李春山点头:“记得仔细问问。” “这是谁的主意” “是满园的还是他媳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8.小错得大惩 小错得大惩 李高地气呼呼地回家。一进家门,李高地就高声叫道:“满园, 满园呢?” 因中午都听说了大房得了个庄子的信, 故今儿一家人都没出去做活, 都在家等消息。 当下听到李高地进门, 众人都凝神听着。其中李满园听到李高地叫自己, 当下立跑了过来,笑道:“爹,您叫我” “你跟我来, ”李高地道:“把你媳妇, 也叫来。” 郭氏在房里听见公爹只叫三房的人, 心里气苦, 便即跟李满仓道:“爹回来就叫三房的人过去说话。” “不会是说给大房过继的事吧” 李满仓没好气道:“是不是,都跟咱们这房, 无关。” “先前, 爹跟咱们说这事的时候, 你可把话都说死了。” 当时不是没想到大房能有庄子吗?郭氏恨恨地想:若早知如此, 她早把贵雨过继过去了。还有三房啥事? 可恨人没有前后眼,看不到前面的路。于是, 就一步错, 步步错。 李高地堂屋坐下, 方说道:“满园,我今儿听说你与你岳家的节礼, 竟有两套衣裳的布。” “这事, 是不是真的” 李满园以为李高地叫他是说庄子的事, 结果却不想李高地竟问他节礼的事,当下,就有点懵。 “爹,”李满园疑惑地问:“您咋想起问这个” “今夏,我不是卖枸杞赚了钱吗?所以,我送节礼时,就多给岳父岳母孝敬了两套衣裳。” 李高地看李满园一副我干得多好的表情,气得浑身哆嗦:满园,做了这样的事,竟没觉得自己有错! 咋会这样满园,咋会变成这样李高地愤懑之极:明明他对满园是和满囤、满仓一样教的。 于氏立在房门口,闻言也是一趔趄:满园竟然将自己与他岳家的礼给加了两套衣裳! 满园,怎会如此糊涂 “满园,”于氏颤声喝道:“你还不给你爹跪下!” 李满园见他娘让他跪,终于感到了不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钱氏,见她也是一脸苍白,浑没了主意。只得老实跪下,叫娘:“娘,娘,我就给加了两套衣裳,这到底是咋的了” 于氏一见李满园看钱氏,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觉全身无力,偏还要撑着教他。 钱氏还怀着孩子呢。她看在孙子的面上,也得把这件事给平了。 “满园,你糊涂啊!”说着话,于氏的眼泪落了下来。 “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要给你岳家加衣裳” “你加衣裳,为什么不先和我、和你哥,商量商量。” “现,只你与你岳家加了衣裳。” “你这样做,可有想过你舅知道这事后,会要怎么想我和你爹又怎么想你” “你哥岳家又将怎么想我和你爹怎么想你哥?” “满园,你这是踩你爹娘和你哥的脸,给你岳家挣面子呢!” 于氏是真的伤了心。满园八月节想到了孝敬岳家,却是忘了自己爹娘。 她这儿子,可是替岳家养了。 听了于氏的这顿哭骂,李满园终知自己闯了大祸––他抬岳家高过了舅家,这就是不孝。 “爹,娘,”李满园吓得给李高地和于氏磕头:“我添衣裳的时候,真没想这么多。” “我以为这是件小事。” “我真没有抬岳家盖过舅家的意思。” “爹,娘,儿子,干啥,都不敢不孝!” 看李满园依旧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敢不孝,李高地都气笑了。 “看看,刚你说了些什么?”李高地冲于氏叫道:“他这只是抬岳家盖舅家的错吗?” “他是抬岳家灭父母!” “娶了媳妇忘了娘!” “他一切都谁给的田地、银钱,都谁给的” “结果呢,我们前脚给,他后脚就送到了岳家!” “没有,我没有,”李满园慌乱地为自己争辩:“爹,娘,你们相信我,我真没……” “没什么?”李高地悲愤地打断李满园地话:“你没什么?” “你没在剩了钱后想着孝敬你爹娘!” “你有了钱,知道孝敬你岳家衣裳,咋没想着给我和你娘一块布头” 李高地的一针见血让李满园似醍醐灌顶一般瞬间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当即头磕在地上再不敢抬,悔恨道:“爹,儿子不孝。” 李高地眼见李满园终于知道了他的不孝,也是心力交瘁。喘息一刻,李高地方叫二儿子:“满仓,你来一下。” 上房动静很大,李满仓和郭氏将李高地发作李满园的经过听得清清楚楚。 现李满仓听李高地叫他,便即就知道李满园要糟,但他又不能不应,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堂屋,低声问道:“爹,您叫我” “嗯,”李高地点头。李高地本想叫李满仓去叫李满囤,但想起李满囤在家挖井,走不开,便即说道:“你领着满园,去见族长,让族长教教他族规里都写了啥” 李满仓心知这事经了族长,李满园一准的挨板子,便即试探开口道:“爹,……” “怎么”李高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满仓的下面的求情,只问道:“你也想不孝” 李满仓吓住了,不敢再开口。 于氏眼见李高地要动真格的,再站不住,当即哭诉道:“当家的,满园不懂事,你教他就好。” “这俗话说的好,‘胳膊断了得折在袖子里’!” “这要是经过了族里,给小辈们知道了,你叫满园以后可咋做人啊?” 李高地眼见满园都捅下这么大篓子了,于氏却还只想着替满园隐瞒,当即就气不打一出来,连于氏都骂上了。 “我说满园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知道理原来根源都在你这蠢妇身上!” “刚你说啥?说胳膊折了得藏在袖子里” “可这得满园他有个袖子啊!” “满园岳家的事都过三个村子传回咱们村了,你以为咱族里人会不知道” “族里既知道了,却见咱们还装聋作哑,作不知道。” “你觉得咱家在族里还有脸?” “到时不说满园的脸,就是我的脸都丢光了!” 在丢满园的脸和自己的脸之间,李高地果断地选择保全自己地脸。 李高地越想越气,气得上前啐了于氏一口,方接茬骂道:“呸,搅家星,长舌妇!” “放着亲生的儿子不好好教,一天到晚只知道搬弄是非。” “这几天没少跟人说满囤不敬你这个后娘,节礼只肯送一套衣裳的布吧!” “现到了满园,你亲儿子这儿,他过节连块布头都不肯给你,你咋就不肯跟人说了” 于氏为李高地骂得无地自容,当下气血上头,嘴里叫道:“天啊,我活不了了!”低头便即向桌子角撞去。 李满仓正站在桌前,见状,立抢过去抱住了于氏的腰,哭叫道:“娘,你不能啊。” “您这样,可是要叫爹和我们以后怎么活?” 李满园此刻也是悔不当初,连忙跪爬过去,抱住于氏的腿痛哭道:“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看着眼前哭成一团的三人,李高地虽余怒未消,但也骂不下去了,他也不想于氏真的寻短。当下无奈的叹气一声,自顾地出了门。他要寻个僻静处,好好想想,家里这些烦心事。 眼见李高地出了门,李满仓心舒一口气,和李满园一起把于氏扶进了房躺上了炕,然后又叫郭氏送了茶进来,喂了于氏两口,方说道:“娘,你放宽心。” “爹刚只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爹是啥脾气,您还不知道吗?” “咋今儿就想不开了呢?” 于氏喝了两口热水,心里明白了一些,她知道她今儿迷糊的根源还在李满园身上。 满园,即便是无心的,但还是真的伤到了她。 “满仓啊,”于氏疲惫地开口:“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明白着呢。” “我刚只是气不过。气不过满园这么大了,做事还是这么顾头不顾尾。” “连带着我也没脸。” “娘,儿子不孝。”满园除了这句话,再不知道还能说啥了。 “满园,”于氏转与李满园道:“你爹说话虽然难听,但有句话确是对的。” “我没教好你。” “我以前老想着你还小呢,便即就老纵着你,纵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 “刚你爹让你哥领你去见族长。” “你这就去吧。” “若真等事情传开,族里治你更狠。” 于氏一直是个明白人,不然,也不会拿捏住李高地和李满囤这么多年。今夏,若非于氏私心,搞了分家这出,李满囤一家想脱离于氏的掌控还真不容易。 李满仓同李满园出房时,留意到钱氏已不在堂屋。他想了想,便去找了郭氏,让她看着点钱氏,别出意外。 郭氏已知钱氏得罪死了于氏,心里正是开心,当即便点头答应––有了钱氏这片绿叶,方能在婆婆跟前衬出她自己这朵红花。 李满仓领了李满园见了族长李丰收。李丰收听了事情起尾,便即叫了族里的几个同辈兄弟,一起去祠堂合打了满园十板子。 祠堂里出来,族里便即就都知道李满园因听信枕边风抬岳家压父母自行去族里请罪,挨了家法板子。然后,不久,村里也都知道了。 因是满园自行请罪,所以村里传出来的话里都带着对满园知错能改的赞赏和李氏一族族风清明的赞誉。话里唯一一个受人诟病的,只是一个钱氏––她唆使丈夫送私财给娘家,德行败坏。 后来,这话传回李满园岳家耳里,当即把钱氏的爹钱多有气得一个到卯。他脱下身上的衣服,直摔到钱氏她娘肖氏脸上,骂道:“没开眼的村妇。” “女儿女婿难得孝敬一件衣裳,也要到处显摆。” “现在好了,全村都知道你女婿为衣裳挨了板子,你还显摆吗?” “都是你这张破嘴,若因你累了我钱家其他女孩儿的婚嫁,我一准拿针将你嘴给缝起来,看你再怎么显摆” 钱肖氏无故得一场埋怨,心里暗恨,恨亲家李高地行事狠毒,败了她家和女儿的名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39.事不过三 事不过三 李高地在自家的田埂上蹲到天黑,终是下定了决心:满园必须学自立, 自己持家, 自己种地, 不然, 将来谁帮衬都没用, 烂泥糊不上墙。 临近家门的时候,李高地远远地瞧见李满囤提着两只篮子往这边走,便知他是送葡萄来的。 李高地瞧李满囤走路昂头挺胸, 步伐生威, 不觉心里感叹:分家后的满囤, 已不再是记忆里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过去十来年满囤见天地和满园一道干活, 李高地想:定比他哥李春山还明白满园的就里。先前满囤不说,不过是碍着自己, 但现分了家, 满囤自觉翅膀硬了, 便即就连自己的话也不听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李高地自嘲地想:满囤确是翅膀硬了。不说族里每家都得了他的益, 就是村里,他也是一道川的好名声。现他若和人说满园不肯帮衬兄弟, 没人信不说, 还得反过来被人劝要一碗水端平, 比如他哥李春山就是。 他哪里没有一碗水端平事实上,他把能教的都教了满囤, 满囤现在这么能干, 还不都是他的功劳, 是他教的好 可惜,他的苦心都为满园给拖了后腿。族人瞧满园干活不行,便即就以为他教孩子不行。所以,他非得把满园给教出来不可,让族人知道满囤的根,其实在他身上。 “行了,东西给我吧。”李满囤走近,李高地要过了他左手的篮子,然后挥手道:“你家里事多,那篮子送了族长,也就赶紧家去吧。” 李满囤答应着去了。李高地瞧着李满囤转向李丰收家的院子,心中五味繁杂:满囤会做人,得些葡萄,便即就知道送长辈和族长。对比满园,有东西只送岳家的行为,实在是天上地下。不怪他哥和族长都向着满囤。满园这胳膊肘向外拐地行径是人都看不上。 他也看不上满园,但自己的儿子,他再不满,也得教啊。 李高地进门的时候,李满园已挨了板子躺在了炕上。板子其实不重,且还只有十下,但李满园觉得丢人,便即称痛躲在房里,不想见人。 钱氏不知就里,含着泪上前想瞧瞧李满园的伤情,被李满园嫌恶地一把推开:“滚开,搅家星。” “好好的家,被你给搅成这样。” “现还在这儿多手多脚招人烦,还不滚出去。” 被赶出屋的钱氏心中委屈,只能在厨房里哭。她八岁的儿子李贵富牵了五岁的女儿李金凤进来,拉着她的衣摆叫道:“娘,你别哭。” “你还怀着弟弟呢!” 钱氏闻言再忍不住,抱着两个孩子嚎啕大哭。她想不通,不就是家里剩了钱,她额外给自己爹娘买了两套衣裳布嘛,咋就成了不孝,遭到公婆和丈夫厌弃难道公公婆婆身上的衣裳,不是她每天织布织出来的? 郭氏隔窗看着,心中摇头:钱氏还是日子过得太好,不知道“媳妇熬成婆”里的“熬”字都咋写的。 先前有王氏在,婆婆于氏的火烧不到她们身上。现在王氏分了家,自在过日子去了,这于氏拿捏不到王氏,这婆婆的款还不得搁她们身上找补 还是她娘精明。还在端午,她回娘家时,她娘听她说婆婆有把大房分出来的意思,便即就给她分析了其中利害,让她万事都隐忍为上。所以,她分家至今,一直都纵着三房的拈轻怕重,自己揽了喂猪的活计。 钱氏这次得意过了头,狠打了婆婆的脸,婆婆收拾她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哭过一场,钱氏依旧按时做了晚饭。她不敢再为活计没做而遭骂,她得将功赎罪,重新笼络好婆婆。只要重拾婆婆欢心,丈夫那儿,她就有把握。 于氏躺了一刻,终是不放心儿子而起了身。李满园见到他娘过来,立刻坐起了身。 “娘,”李满园满脸委屈:“您信我,我真的没想不孝。” 于氏见状,也是心酸道:“娘自是信你。” “你是我肚肠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吗?” “你素来心软,你屋里的又怀着身子。你看着孩子的份上,一时行着踏错,也是情有可缘。” “坏心的只是那蛊惑你的贱妇。” 经于氏这么一说,李满园也想起来,这两套衣裳的布可不就是一个月前钱氏让他买的,然后半月前又自己拿出来说捎个她爹娘的吗? “娘,”李满园立刻告诉于氏:“是钱家的。她算计我。 “她是先让我买布,然后又过了十来天再跟我说送布的。” “如果……”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氏拦住了李满园余下的话:“罢了,看孩子份上,咱们谁都别提了。” “只是,满园,”于氏严肃地说:“你经了这件事,也得长长心。” “以后,别再别人说啥你就信啥。” “再遇到这样的,你就先来问问我,知道吗?” “知道了,娘。” 一席话,母子尽释前嫌。除了,于氏心中暗恨上了钱氏。至此,钱氏替了王氏,成了于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高地把葡萄拎进堂屋,于氏瞧见,便知李满囤得庄子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心中暗恨,却也没有办法。 晚饭摆好,于氏与往常一样替李高地盛了饭,只是不和他说话。李高地也不放在心上。他向来不和长头发的女人一般见识。 两个长辈不说话,屋里其他人,包括孩子,便即也不敢出声,所以,这顿晚饭吃得沉闷无比。 吃完饭,李高地放下碗,却坐着不动,众人便知他有话要说。钱氏、郭氏赶着收了碗,又与李高地、于氏、李满仓、李满园泡了茶。 喝了一口茶,李高地方道:“今儿下午我仔细想了想,咱家既然分了家,还这么搅和在一块,也不是个事。” 李满园吓了一跳,当即道:“爹,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还不够,”李高地不在意地说:“你得知道怎么做事。” “满园,”李高地问:“你是知道怎么建房,还是知道怎么种地?” 李满园张张嘴,不敢吭声。经历了帮他大哥李满囤建房,李满园方知道建房有多难––所有的材料都要自己准备,花钱不说,他大哥差不多每天都要跑一趟县城或者别村。一天光路就要跑二三十里,家来还得干活,活还得干得比帮忙的人多,包括满仓和他,也跟着一刻歇不得,甚至,他不想去宅地里帮忙,在村里放松一刻,去河里耍了一会儿,为他二伯看到了,也要被骂一顿。 李满园实在不想自己建房,他情愿在老宅窝一辈子。 “所以,我决定了,这家就从这次秋收彻底分开。” 李满园闻言一惊,求助地看向他娘。 于氏则想着分开满园也好,分开了,满园才知道爹娘的好处,才不会一心向着岳家。于是,于氏冲李满园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秋收前,”李高地接着说:”先把住的地方给分了。” “五间正房,现满园住的西二间空出来,给满仓住。” “贵雨搬出来,住到原来满囤那间。” “玉凤呢,就住到原来满仓住的西间。” “这样,三间西厢房就空了出来,先给满园住。” “秋收过后,满园得闲,就去把那宅地的地基给挖了。” “明年一开春,直接就能打围墙,盖房。” “这样,明年夏收前,满园就能搬过去住了。” 李满园…… 钱氏闻言则是惊喜交加,惊的是这分家分得突然,与先前说好的再住几年不一样,喜的则是搬出去后万事由心,再不必看公婆脸色。 三言两语安排好李满园的建房,李高地又道:“房子分了,粮食也分了,以后这饭也分开吃。” “满园,明儿,你就在你住的西厢房南面,打个草棚做厨房。” “然后,该添置的家什,也趁早都置好。这样秋收时,也不用手忙脚乱,吃不上饭。” “秋收一个月,吃的粮食,我让满仓称给你。” “菜园子里的菜,你们也随便吃。但钱家的,你得学着点,别搬出去后吃不上菜。” 钱氏闻言赶紧答应了个“是”,换来李满园的一瞪眼。 李满园心中不满:明明搬出去后所有事情都要他来做,他看不惯钱氏那副不做事却还讨好卖乖的嘴脸。 “后院的三间柴房,也分满园一间。但过冬的柴和草,得满园自己存。” “似这样,粮、柴、菜,都有了,满园的日子也就能过了。” “这样,明春搬进新房,也不至于吃不上饭,打饥荒。” 听李高地说完,于氏搁心底合计了一下,便即觉得不错。横竖还在一个屋檐下,儿子满园和孙子贵富,有她看着,吃苦也吃不到哪里去。至于钱氏和金凤,她就不管了,横竖一个不孝,另一个是个赔钱货。 于是于氏点头道:“满园,你爹这么费心给你安排,你可得识好歹,知道吗?” 李高地闻言,诧异地看着于氏:他以为于氏会反对,但想到于氏也许是死过一回,想开了,便即点了点头,对李满园道:“既然你娘也同意了,那就这么办吧。” 李满园眼见他娘也不为他说话,也没有办法,只得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爹、娘。” “我会好好过的。” 最后一句话已然带上了哭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0.年租改月租 年租改月租 李高地在家分家的时候,李满囤一家则聚在油灯下, 研究老北庄的出息。 听李满囤读完历年账目, 红枣首先发表意见:“爹, 咱们庄子每年年底送咱们55只鸡, 55只鸭, 不合适,得改。” “咱家和谢家不一样,谢家人多地方大, 估计100来只鸡鸭, 没几天就吃完了。” “而咱家就这么大个宅子, 得搭多大一个鸡窝” “而且鸡这么多, 聚一块儿,可养不活。” “所以, 这鸡的送法得改。” “让他们开春送一窝十只鸡来, 咱家养着, 还能吃蛋。” “立夏送十只鸡来, 咱就把开春那窝下蛋多的留下,其他的或卖或吃, 都好。” “然后, 立秋, 立冬,都一样各送十只。” “这样就是四十只鸡。” “最后, 腊月底, 再送十五只, 正好五十五只。” “这样,咱家鸡窝里总有鸡,想吃就能吃。” “而且,鸡不用凑到一处卖,费工夫不说,还招眼。” 李满囤一听就赞到:“这主意好。就这么办。” 红枣闻言当即就笑了,她最喜欢吃鸡了,特别是这个世界的草鸡。这下子,她差不多每月都能吃三只鸡呢。 李满囤则接着说:“红枣的话提醒了,咱家的十一头猪,咱家留一头杀年猪,也就罢了。” “其他十头,我得闲去问问肉铺的掌柜,看他收不收。” “一头猪,起码两吊钱。这十头猪,也二十吊钱呢。” 虽然李满囤认识许掌柜,但他猜想四海楼用的肉都有谢家庄子提供,所以,他就不去讨嫌了。 “还有这鸡蛋、鸭蛋,”李满囤也得考虑:“每年立夏和冬至,各有1100个鸡蛋、鸭蛋。” “这鸡蛋3文一个,鸭蛋,便宜点2文一个,一年2200个鸡蛋,2200个鸭蛋,咱们怎么也吃不完。” “也还是得卖。而且,也得分开卖。” “鸡,三月开始下蛋,到冬节11月初,是九个月,就让以后一个月送200个鸡蛋、200个鸭蛋,然后立夏和冬节的两个月再多送400个好了。” 红枣心思都在鸡上,压根没留心猪和蛋的安排。 “这年底一百条鱼,都年底送,也是麻烦。” 听李满囤说鱼,红枣的精神为给之一振。 “爹,”红枣说:“自从城里四海楼卖同心财余后,这鸡脯子可是越来越难买了。” “咱家反正只过节才买大鱼。平时还得拿钱出来买小鱼。” “你跟庄子说说,让他们四节前送几条大鱼来给你过节。其他的,似鸡脯子、鲫瓜子、鲈鱼这类,他们平常打到送来,你就按市价给他们记账,然后年底这部分鱼咱就不收了。” “收了,也吃不完,还得想方设法的卖。” “这一进一出,不少钱呢。咱何必便宜外人,不如把这好处留给自家庄里人。” 李满囤一想也是,虽然年底的鱼贵一点,但吃不完去卖也是麻烦。他家人口少,还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就这样,李满囤和红枣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商量了一个把原年底才送的肉食分散到平时送,以满足红枣口欲的吃货方案。 李满囤想得开,这庄子原就是红枣挣来的,庄里的土地、粮食、出息、已足够李满囤心花怒放,所以,这庄子附赠的猪、羊、鸡之类的肉食,红枣想咋吃就咋吃,只要她吃得下,他都没意见。 至于王氏,她已经为天上的馅饼砸晕了,至今尚未缓过来。她除了开心,压根生不出其他想法。 早起,李满囤继续进城买肉,顺便接崔师傅来家里––家里平素只王氏和红枣在家,李满囤不在家,崔师傅他们不好进来。 八月二十六这天,崔师傅拿布袋装上来的泥土终于由干土变成了湿土。不说李满囤如何激动,就是崔师傅自己也是大为得意,在午饭时吹嘘道:“我说这地儿有水吧” “这才打了几天?嗯,我算算,八月十七,到八月二十六,正好十天。” “这井才三十尺出头就见湿了,这下面一准儿的有水眼。” 果然,没过三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九这样,这湿土,就变成了泥水,布袋也换成了水桶。 守在井架前的李满囤接到第一桶泥水,顾不上肮脏,当即就拿掌做碗舀了一手掌心的泥水,放到嘴边舔了一口,立高兴叫道:“不咸,这水一点儿都不咸。” “放心吧,”崔师傅在井底远远回应道:“这水甜着呢!” 这天,崔师傅吃完了晚饭,便即与李满囤告辞:“东家,这井打到这儿,算是第一步就做好了。” “我明儿,就先不过来了。” “往后,半个月里,你即便再忙,每天早晚也记得去井边看看。” “只要看到有水,你就要把水打干。” “井里会再慢慢渗水,有了水后再这样打。” “总之,你打的越勤,这井出水就越旺。” “等水眼全开,估计得半个月,到时候,也就是9月16左右,你再一早去北门等我,我来给你掏井。” “井掏干净后,可以砌井,你若是要砌砖井或者石井,就要提前把材料准备好。井栏,井台,轱辘之类的也得准备。” “不过,我砌井的工钱和打井是一样的。” “你若想便宜,北门外找泥瓦匠,也是一样。” 李满囤对崔师傅的手艺已经心服口服,当即笑道:“一事不烦二主,这砌井还得牢烦崔师傅。” “好,”崔师傅点头道:“我砌井和别人不一样,除了常规的石灰,黄沙和土外,你还得准备七升上等糯米。” “糯米”李满囤诧异道。 “对,糯米。”崔师傅点头:“这是城墙的砌法。” “这样砌出来的井,井壁不掉泥,水就更干净。” 崔师傅没说,这样砌还能防止旁边的水塘渗水过来,脏了井水。 当晚,李满囤结算了崔师傅两吊六串钱的工钱。 工钱加上每天80文的伙食,这口井差不多已经花了3吊六串钱。若再加上后续的糯米、砖瓦和工钱伙食,李满囤合计了一下,这口井和地窖差不多要花五吊钱。 五吊钱,去掉地窖的一吊钱,四吊钱,打口井,不算便宜,李满囤想:但不管怎样,这井总算是打出来了,而且是口甜水井。 八月三十,李满囤先进城买了肉、糯米和一套便宜的笔墨––为秋收的收租准备账簿,然后便去大刘村买了两牛车的砖,一牛车的石头以及相关的黄沙石灰等。 大刘村的东西虽然贵,但都是现送货。 马上就要秋收,他得提前把东西预备好,以免9月十六那天手忙脚乱。 九月初一,秋收。 李满囤一早先打空了井水,然后又挑满了水缸,方才拿着事先磨好的三把镰刀准备下地,结果却被王氏叫住。 “当家的,”王氏端了一只碗给李满囤:“你先吃了这个,再下地。” 李满囤瞧见碗里是一碗鸡汤和一只鸡腿,颇觉意外:“这才刚吃了饭,怎么又吃” “这不是刚做好吗?”快嘴的红枣接茬道:“爹,你赶紧吃了吧。” “不然,若等午饭送到地里,这鸡腿,一准给三叔要去。” 李满囤…… 感念妻女的关心,李满囤终是吃了鸡腿、喝了鸡汤方才下地。 虽说是农忙,李满囤看着日头想,横竖他只两亩水田,收割也只需两天,而下剩的两亩红薯,十月前挖出来就可以。晚一会儿,也不算碍事。 李满囤到地里的时候,李高地同李满仓、李满园已经割了好一会儿了。 割稻素来是一人一垅地割,所以谁活干得如何,只要站田埂上,就能一目了然。 李满囤见李满园的活计比李满仓、李高地差了一大截,不觉心里奇怪:满园干活虽然不行,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啊。难道说前些天的板子真的打重了 上次,在族长家,李满囤就已经听说了李满园挨打的事。对此,李满囤不置可否。 反正他爹李高地,自己就是这样,听继母于氏的,这些年也没少往于氏娘家送东西,只他爷奶,死的早,没人追究罢了。 李满囤这些年,都习惯了。何况,他已经分了出来,老宅里这种事已经影响不到他。 不过,想起于氏对李满园的溺爱,李满囤便即就明白了李满园的心思:这是装病躲懒呢。李满园这是担心自家的两亩地割完了,就会被他爹叫去给他哥干活呢。 对自己的亲哥李满仓都如此算计,李满囤不屑地想:李满园这个弟弟,他是真的不敢亲近。 走进自家的地,李满囤岔开腿,哈下腰,然后挥动镰刀,“唰唰刷”几下,一排稻谷割下,随手折了稻草一捆,便即就捆好了一扎,正合搬运和脱粒。 李高地割完一垅,起腰休息的时候,瞧见后来的李满囤割稻不止进度越过了李满园,且身后割下的稻谷码放整齐,与旁边满园横倒在地里的谷穗,形成鲜明对比。 满园的活计,李高地叹息,竟是越干越回去了。 临近晌午的时候,王氏和红枣推着手推车来了。 手推车上放着一个篮子和一个水罐。篮子里有两个反扣着盘子的大碗,一看就知道是午饭。 王氏把车停在一棵树荫下,红枣便即就隔着田埂喊道:“爹,歇会儿吧。午饭有了。” 不好意思,红枣完全不记得自己家的地在哪儿了。偏地里的人都是一身本色土布,又都哈着腰,戴着草帽,她实在分不出谁是她爹,便即就只能吼了。 李满囤直起身先回应了红枣:“来了!”后走到同一块地里的李高地身处道:“爹,我午饭来了,您要不要先过去用点” “不了,”李高地摇手:“你先去吃。” 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李高地心中不悦,心说家里怎么回事,这午饭竟还不来 李满囤也不强求,自拿着镰刀来到树荫下。 搁灌溉渠里洗了手,红枣又自水罐里舀了碗茶水给李满囤冲了手方才揭了盖盘。 一碗糙米饭,饭上盖着厚厚一层红烧肉,一碗青菜豆腐汤,半汤半水,正合日头下干了半天活的农人胃口。 李满囤率先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直觉滋味鲜美,不似平常菜汤,便知搁了鸡汤。 一看就是红枣的手笔。王氏一向循规蹈矩,干不出这种往菜汤里兑鸡汤的事。 “鬼灵精。”李满囤弯腰挂了下红枣遮在草帽下的鼻子,方端了饭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1.一碗鸡汤 一碗鸡汤 最大号的粗碗,满满一碗米饭, 饭顶上盖着红得流油的红烧肉。肉里还埋了两个煮鸡蛋。鸡蛋的蛋白给油煎得酥酥的, 又搁肉锅里煨足了肉汤, 这一口咬下去, 比肥肉还解馋。 一气吃完了两个鸡蛋, 李满囤心说:他家闺女真不是一般的会疼人,啥好吃,就可劲的给他装啥––早起就给他吃鸡腿, 现肉里又给塞鸡蛋, 还不是普通鸡蛋, 瞧这又是炸又是煮的, 真是不嫌费事。 想他,李满囤, 幼年失母, 没得母亲缘, 成年后娶的媳妇, 除了老实本分,其它方面也不是太合心。他本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和所有庄户人一样凑和、不大顺心地委屈一辈子。 不想媳妇给生的女儿, 却是个暖心的。打小就知道对他笑, 哄他开心,大了, 连抓个知了烤了, 也知道分三份, 给他,她娘和她自己,一人一份。 李满囤想:他今生的福气,其实都是在他闺女身上吧。 正吃着饭,郭氏推着板车也来了。见王氏也在,便即把车停在了旁边一棵树的树荫下。 探头瞧见李满囤的饭菜,郭氏便即就笑了。 “大嫂,”郭氏道:“你都这么发财了,还舍不得炖只鸡给大哥补补” 王氏…… 虽然李高地回家后并没说啥,但吃了葡萄的郭氏却是坚信大房确是发了财,有了一个庄子。 对于大房的好日子,郭氏心里不忿,见面就忍不住想刺两句。 红枣见状,接口道:“二婶,我家现只有两只鸡。” “当初分家时,我娘养的十来只鸡,可都归了二婶。” “现二婶家有十来只鸡,不知道今儿有没有舍得宰一只给爷爷补补身子” 郭氏…… 先前红枣忍着郭氏,不过是碍于于氏捏着她娘,她投鼠忌器,不敢作妖。现既分了家,她便就没了顾忌,于是就立现了前世网上为真命与人撕逼时的战力。 时在水田干活的人多在树荫下吃饭,闻言便就有人笑出了声。 郭氏闻声,脸上挂不住,便即冲王氏道:“大嫂,红枣小小年纪,就这样牙尖嘴利,你若再不管管,这孩子将来可嫁不出去。” 王氏虽一向好性,但也听不得郭氏咒红枣,何况近来,她自己当家做主,颇长了些心气,于是当即啐道:“呸!” “亏你也知道红枣还小。这小孩子说两句真话,也说不得” “刚红枣说,分家时,我养的十来只鸡都白给了你,现让你宰一只给她爷爷补身子,这里面哪点不对” “值得你这个做婶子的这样咒她” 郭氏…… 一向要强的郭氏第一次知道原来鹌鹑似的王氏动起嘴皮子来也是不弱。她小看了她。 眼见李高地一行走了过来,郭氏不敢再吵,只恨道:“统共就一个丫头片子,你爱宠就宠着吧。” “将来有你后悔的!” 三房现遭了婆婆的厌弃,大房,这个庄子,将来一准是她儿子的。到那时,不拘王氏,还是红枣,看谁还敢跟她呛声!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郭氏口角不过,又拿王氏没儿子说事,直把王氏气得心肝乱颤,无可奈何。 红枣见了,大为心疼,立挽了她娘的手道:“娘,等过了这阵,我让爹带你去城里城隍庙烧香。” “然后再去城里医馆找郎中瞧瞧,咱再多买点莲子花生桂圆啥的回来天天吃。” “娘,您一准能替我生个弟弟。” “气死那些说嘴的人。” 虽然前世只是一个剩女,红枣并不知道什么生儿子的秘方,但架不住她同学、同事里结婚生子的多啊,见惯了或去普陀山求子、或半夜去医院排专家号、或两者兼顾的成功案例。所以红枣对王氏生儿子充满了信心––以前,那是没钱,红枣没办法折腾,现有钱了,红枣自然是无论如何,也得给她娘整个儿子出来。总之,红枣坚信,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红枣的话不仅抚慰了王氏,也让蹲地上的李满囤看到了希望:是啊,可以到城里看病求神。城里的法子总是比村里多的。 树荫下旁观这场口角的村人,当下也是无言:李满囤没儿子确是硬伤,加上李满囤一家素来寡言,和他们都不相熟,所以这场口角也只是给他们下个饭罢了。 红枣好事,抚慰好她爹娘,便即朝蹲地上吃饭的李高地、李满仓和李满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开心 招呼:“爷爷、二叔、三叔,你们吃饭呢?” 搞得她爷和两个叔叔好像很待见她似的。 李高地不明就里,放下碗道:“是红枣啊,吃过饭了吗?” 红枣瞧瞧李高地碗里,也是红烧肉,便即笑道:“爷爷,刚我问二婶今天杀鸡了吗?” “二婶说没有。我不信,就过来瞧瞧。” “现瞧到了,果然没有。” “爷爷,我回去了。” 丢下话,红枣溜溜达达地走回了王氏身边。 一听红枣问鸡,李高地心里就一咯噔,往年,农忙,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家里必杀鸡,煮汤,给全家补补身子。但,今儿午饭,只是普通菜汤。 今天,本来是分家的第一天,但因昨晚他说钱家的有身子,让郭氏送饭时帮忙给满园带下饭,结果,往年的鸡汤就没了,成了菜汤。 李高地转向郭氏,郭氏给李高地瞧得极不自在,躲闪着说:“早起,我忙着打草喂猪,这鸡就收拾得晚了。” “现才下锅煨着,晚饭一准有。” 晚饭!李高地一口气卡在胸口:这是诚心不给满园吃呢!一碗汤也要计较,这还是亲嫂子吗? 李满仓闻言狠狠瞪了郭氏一眼,瞪得郭氏浑身发凉,心里则恨透了红枣:坏透心的小蹄子,将来落她手里,看她怎么收拾她! 李满园也听明白了郭氏的潜台词,当下笑道:“爹,吃饭吧。” “鸡汤,晚上有也是一样。” “只可惜,我尝不到嫂子的手艺了。” 李满园可不是忍耐的人,他一向想说啥就说啥,压根不顾忌别人是否有脸。 对着这样的李满园,郭氏能说啥,只能强撑笑道:“一碗汤罢了。今儿晚饭,三弟只管过来,汤一准有的。” 李满园和郭氏的对话信息量太大,有那灵巧的,当即就领悟到了几句话背后的真相:李满仓、李满园兄弟虽然还住一个院子,但锅灶分开了。嫂子郭氏煮了一只鸡,不想给小叔吃,但为孩子给说开了,抵不过,只得又给小叔一碗。 没想到啊,李满仓、李满园这两亲兄弟,在合力挤走同父异母的大哥后,自己也闹翻了。 李家三房,这出分家大戏,可真热闹啊! 对于红枣跑李高地跟前给她二婶上眼药,李满囤也是目瞪口呆。他早知红枣胆大,却不知道这么大,敢当着她爷李高地做妖。可对着跑回来的红枣,李满囤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毕竟,红枣到底也没说啥不好的话,不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2.鸡腿的故事 鸡腿的故事 一时,吃完了饭, 王氏把篮子, 水罐收好, 便即把地里扎好的稻穗搬上了手推车。搬满一车, 便就推到了家。 家里人口少, 没法匀出人在村里晒场看场,新下的稻谷便只能推回家。 家里的前院已经铺好了晒席,王氏把卸下的稻穗, 堆在晒席上, 然后又返回田里继续推, 红枣则帮忙把一小把, 一小把的稻穗斜竖起来,以便阳光尽快晒干。 傍晚的时候, 李满囤终于割完了一亩地, 和王氏一起推了最后一车稻谷和水罐回来了。 一进家, 王氏便忙不迭的烧火, 做晚饭。 李满囤则先打空了井里的泥水后方搬出村里木匠做的打谷桶,开始打谷。 红枣就拎着小篮子在打谷桶外捡溅出的谷粒。 颗粒归仓, 这四个字, 搁前世, 只是红枣书本上的 文字,在今生, 却是红枣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 晚饭后, 王氏收拾好厨房, 也来帮着李满囤打谷。 如此,李满囤、王氏一刻不闲的干到半夜,然后方才歇下。 次日早上,天一亮,李满囤一家又开始和昨日一样辛苦的劳作。 如此忙活整两天,李满囤家终于完成了稻谷的收割,然后又两天,忙完了稻谷的草谷分离。 至此,李满囤家的秋收大头完成,后续,只要每天早上把稻粒摊开来晒,等日头晒干后入仓,即可。 忙完家里的活计,李满囤又去与他爹李高地、李满仓割了两天的稻,帮他们把稻全部割完,方才与李高地道:“爹,我明天得去庄子一趟。” 庄子是正事,对此李高地能说啥,只能答应了。虽然他内心里极希望满囤能帮他把稻子也都打好。 这个秋收,李高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与满囤一样只两亩水田的满园,现他自己的那点稻子都还没打完呢。无论李高地如何催促,李满园都只是口头答应说好,但实际行动,没有。 满园干活不行,吃饭却是跑得飞快。 偏于氏疼满园。秋收头天的晚饭前,于氏把郭氏午晌烧的一只鸡拽了一条腿子,偷偷地交给李贵富,让他端回屋给满园收着。 于氏以为她做得机密,且家里她分饭,没人能知道少了条鸡腿。结果,于氏没想到李贵富也馋嘴,他竟把鸡腿给吃了。 于是,李满园收工回来后便记着午晌的话来堂屋蹭饭。 于氏拿不出鸡腿,便即就分了鸡胸肉给满园,不想满园不满意,当即叫道:“娘,我干了一天活,你咋给我这个” “好歹给我一个鸡腿咋!” 郭氏早就对于氏偏心三房不满,现见餐桌上只公公李高地碗里有个鸡腿,自己丈夫李满仓和儿子李贵雨的碗,里面都只一个鸡翅,还有啥不明白的 郭氏当即就笑道:“娘,你就给三弟一个鸡腿吧!” “一只鸡,两条腿,碗里应该还有一个鸡腿。” “我记得三弟就爱吃鸡腿。” “对,对!”脑子被鸡腿糊住的李满园也跟着附和。 对你个头,这一刻,于氏恨死了李满园的馋嘴。 于氏把鸡腿给了李贵富,哪里还能拿得出鸡腿,当即不过在汤了捞了捞,便即道:“没有了,就这么多。” “怎么可能”在家任性惯了的李满园压根就不看他娘的眼色,他抢过于氏手里的汤勺在碗里搅和,嘴里还唠叨:“怎么可能没了呢” “一只鸡,两条腿。” “从来都是爹一只,我一只,咋会没了呢?” “不会是被谁给吃了吧?” 说着话,李满园的眼神又转向李满仓和李贵雨的碗里寻找。 听到这儿,李高地再忍不住,当即一拍桌子:“吃就吃,不吃就滚。” “你不吃饭,别人还要吃饭呢!” 至此,李满园方安静下来,但脸一直拉着,就跟谁欠了他十个鸡腿似的。 是夜,李高地私下和于氏道:“往后啊,你别再给满园单独留鸡腿了。” “现既分了家,那么这家里的东西你就别再私下给满园了。” “儿子们都大了,你就少操些心吧!” 一只鸡,两条腿,分饭的于氏能不知道 结果鸡一经她手,就少了条腿,屋里,即便是大些的孙辈,比如贵雨和玉凤,也都能想明白。他们看着虽不说话,难道心里就真没一点想法? 说实话,李高地自己也觉得丢人,为有李满园这个儿子。 多大的人了,为口吃的,都抢到兄弟、侄子碗里来了。 次日,也就是九月初二,李满园一早就花150文跟族人买了只鸡,使钱氏做了,赶午饭让郭氏给带到地里,然后连他爹李高地都没让,自己一人独吃了两个鸡腿,把郭氏给气得够呛。 李高地虽然不馋一个鸡腿,但看着这样的儿子,也是头疼:好吃、懒做,庄户人最厌的两个恶习,他一下就占全了。 再说当晚,于氏受了李高地这些话,也是气得心口疼。 自打进门,三十年来于氏把持家务,一向说一不二,即便家里有隔了肚皮的长子长媳,也都没敢跟她高过声。 好不容易,她才把碍眼的大房分家给分走了。她本以为能过两天安生日子,不想老了,老了,却被男人说藏私,而亲生的儿子,偏又不与她裹嘴,非得当着一家老少的面拆她的台,白让儿媳妇和孙子们看她的笑话。 恨一刻李满园,于氏转又恨火上浇油的郭氏。亏她平素看她郭氏是个好的,谁想私心竟这么重!家里的鸡,明明是公中的,她不过分家时少说了一句分满园几只,现就全变成她的了 小叔吃只鸡腿,她也看不得。也不想想,这次分家,她这一房,占了三房多大便宜 现她还在呢,郭氏就敢这样!若是将来她不在了,满园是不是连往这宅子门前站的地都没了 越想越恨,于氏恨不能去撕了郭氏的嘴。但可惜不行。 过去十来年,族人都知道她大房儿媳妇王氏懦弱无能不省心,二房郭氏和三房钱氏都是能干孝顺的好儿媳。 不想分家还没三个月,族里就有了王氏能干的口风。偏八月节钱氏又送私财与娘家,坏了名声。现她若再与郭氏撕了脸,她可就成了族里的笑话了––她三个儿媳妇,若只一个不好,搁别人口里那都是儿媳妇不好;如若两个不好,舆论就会对半,会议论做婆的偏心或者两个儿媳妇不懂事;但若是三个,全不好,舆论则会一边倒的骂她,恶婆婆。 于氏是个要面子的人。她不想平白地给族人看了笑话,那便即就只能隐忍着郭氏。 俗话说“忍”字头上一把刀,于氏任性惯了的人,何尝能忍得住气所以,于氏不过忍了一夜,早起牙帮子就肿了,牙疼得张不开嘴,只能躺炕上哼哼。 于氏这一倒,家里的活计就全落在了郭氏身上––打草、喂猪、喂鸡、洗衣、做饭。 家里的活计都做不完了,郭氏哪里还能顾得上地里 地里的活计,做不完,李高地想找两个短工。没想到,一打听,今年竟找不到工––村里家家都有山头,村人有了时间都在山头摘枸杞,不止人轻松,得钱还多。 李高地十来年都没打过谷了,今年,没办法,只好和李满仓一起打谷。 想想去年,割完了稻,他就在晒场看场,打谷都是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王氏的活计。 今年不过分了个家,这地里的活计,竟就没人干了。 五十五岁,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竟然还要亲自打谷,李高地边打谷边咬牙:好好的,他咋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李满仓看着他爹李高地顶着一头花白头发,和他面对面打谷,心里也不好受––分家,他爹给了他八成的家产,他却让他爹的日子倒退了十来年。 他无能啊! 他兄弟三人,论理,原该合力秋收,相互帮衬。但可惜,年中的分家耗尽了大哥李满囤和他兄弟间的情分––今年秋收大哥能帮忙割两亩稻,已完全是看着爹的面子。 而他的亲弟弟,李满园,也因为分家得的地少,和他起了嫌隙,不愿给他帮忙。 偏他娘,还一天到晚的帮腔,说分家亏了满园,让他帮衬满园。于是,助长得满园愈加觉得自己委屈,愈加觉得他这个做哥哥的对不住他。 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他娘为了他兄弟两个算计走了大哥,结果却得了这么一个他们两个亲兄弟离心的结果。反倒是被算计的大哥,天降横财,得了一百多亩的地不上算,还白得了几十个壮劳力,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古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 先前,他不信,现在却不能不信。 人果是不能干一点坏事的。李满仓想:看他,就知道报应了––今夏,他明明攒了几十吊钱,分家,也得了最多的地。但他的日子却并不开心。他每天都活在愧疚和苦闷中。 如果可以,李满仓情愿回到分家前,他兄弟三个同堂干活的日子––他爹歇着,他和大哥努力干活,满园在一边相帮着一边插科打诨,顺带再偷点懒。 即便再次分家,他一定只拿该他的那一份。 他不想再歉疚任何人,他只想安心的过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3.老北庄的客堂 老北庄的客堂 王氏因要在家晒稻,李满囤只带了红枣来老北庄。 站在老北庄足有一丈多高, 200来米宽的石头围墙外, 红枣仰头看着眼前虽然没有雕花、也没有刷漆、完全由剥皮原木加铁环拼接, 但个头也就比城门小那么点儿的气派大门, 嘴巴禁不住张成了一个“啊”字––这不就是前世影视剧里那种天高皇帝远, 我是土皇帝的土皇帝们住的那种山寨吗? 这种占山为王的感觉,红枣当年就很喜欢,现在自然就更喜欢了! 这可是自家的! “爹, ”红枣对李满囤道:“这庄子, 真气派啊!” “嗯!”李满囤点头:“这围墙打得好。” “一看就知道, 得花不少钱呢!” 他爹还是这样的接地气, 红枣想:其实他爹说得也对。仅这一个大门,在她前世的家居城里也是要六位数了。她买不起, 便就只能看看。 李满囤瞧这大门禁闭, 便即四下望了望, 瞧到大门东面还有个侧门, 便即就走到侧门在门板上拍了两下,然后就听到里面有人询问:“请问哪位说上姓名, 我好去通报。” 李满囤想了想, 说道:“我是前面高庄村的李满囤, 麻烦告知余庄头,就说我来瞧瞧。” “原来是老爷, ”里面的声音立刻回说:“失敬, 失敬。” “小人这就去通报余庄头。” 李满囤闻言倒是罢了, 红枣眨眨眼,心说:这看门的竟然让老爷我们等着他去通报,看来,这余庄头的势不小啊。 余庄头听说李满囤来了,立从侧门接了出来。 “老爷,小姐,”余庄头与李满囤、红枣行礼:“小人来迟,还请老爷、小姐恕罪。” “小人这就使人开大门,迎接老爷。” 李满囤看看自己身上的家常补丁衣裳,刚想摆手说不用,就被红枣拉住了。 “好啊,爹,”红枣笑道:“这便就有劳余庄头使人开门了。” 余庄头对于红枣的自作主张颇为诧异,但他什么都没说,匆匆转回去开门去了。 李满囤犹豫地看着女儿,低声道:“其实,我们从侧门走,也是一样。” 不一样。红枣在心里小声反驳道:爹,你是不知道。我前世看电视里林黛玉进贾府走角门,远不及薛宝钗走大门威风不说,还掉价,以致后来贾府里的丫头下人,是个人就敢踩林黛玉一脚。今儿,咱第一次来,绝没有走侧门的道理,咱们得大大方方地从大门进来,才不会让这些庄仆小瞧。 “爹,”红枣坚持道:“你觉得咱们第一次来自己的庄子,不该堂堂正正地走大门吗?”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觉得在理,于是也就耐心地等着开门。 余庄头隔着门听到外面的声音,心说:这老爷倒是好说话,只是这小姐虽然年幼,但这心眼子却一点也不少。 随着大门敞开,老北庄的面纱缓缓揭开。 迈步走进大门,大门后面是庄户人家没有的大门堂。大门堂是三间敞开式的轩堂。余庄头同两个年轻庄户就立在堂前。 “老爷,小姐,”余庄头为李满囤父女介绍:“这两个看门的庄仆是小人的侄子,余福,余禄。” 余福、余禄闻言,立叉手与李满囤红枣行礼:“小人余福禄,见过老爷,小姐。” 原来是余庄头的两个侄子,红枣心说,怪不得维余庄头马首是瞻。 余庄头继续说:“这门堂的两侧还各有三间小房。余福、余禄平素就在这小房里听门。” 红枣心说:听门是得两个人,一个通报,一个看着。安全第一,两个人不能省。 大门堂后迎面是一条石板和碎石铺就的空旷院子。院子长有十米,宽有十米,东西两侧的院墙,也都是石头所打。 院子的尽头,通着一个设了石头假山的大花圃。石头假山上长了些叶子果子,或绿或黄或红,树干却七扭八拐的灌木和藤蔓,郁郁葱葱的,颇为好看。 余庄头领着李满囤红枣沿着院子中心的路往前走,走过假山花圃,方瞧见花木掩映下的五间瓦房。 这五间瓦房的地基足有三四尺高,房屋四周都有回廊和可下到地面的青石台阶。 房前回廊下的地面东西两边各有一棵碗口粗的桂花树,也是郁郁葱葱的,极为养眼。 房屋四周除了桂花树还栽了好些树,仅红枣认识的就有腊梅、海棠、玉兰、紫薇这些。 虽然上面这些花树,在红枣前世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但这一世红枣都还未曾见过。当下见得,红枣便十分欢喜,跟李满囤笑道:“爹,这房子修得好。” “但最好的还是这院里的树,都是咱们村没有的。” “想必一定很稀罕。” 说心里话,红枣不大相信李满囤的审美,着实担心哪天李满囤犯浑,把这些树给砍了,以便空出地来种菜,所以,红枣觉得有必要把预防针给提前打好。 这院子里的花树是余庄头和他爹、他爷三代人的心血,闻言当即便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在高庄村还是高庄的时候,庄子里也有不少花树,可惜,高家犯事后,这些树便即就为县里安置的流民给砍去取暖用了。 有此前车之鉴,余庄头自是也怕李满囤砍了这些树。 虽然这些树,只是先前主家的喜好,并没有什么出息,但这院子是他祖辈的劳作,余庄头还是极有感情的。 “小姐,有见识。”于庄头毫不吝啬地赞道:“这房前的树,大多是原来的谢老太爷居官时,花重金从别处运来,分到庄子给培育的。” 余庄头的话有点夸大,谢老太爷当年确是运了不少花木回来,但都长在谢家主宅和几个大庄子了。 似老北庄这样连个谢姓都没有的庄子,是压根没机会的。 不过上行下效,余庄头的爷爷自从知道主家喜欢花树后,便即就留了心。然后在听说高庄村流民砍树时,便即就带着儿孙混在流民里挖了不少花木回来,栽种在庄子里,精心伺候,就希望有一天主家心血来潮,来庄里瞧瞧,然后赏他们一个进身,不必世代都窝在这个庄子里。 结果,没想到余家三代人兢兢业业五十多年,都没等来一个谢家人,只等来一个庄户出身的新庄主李满囤。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李满囤不大理解谢老太爷做官为啥不给家装银子,而是装花树––难道雉水县本地的桃花、杏花、石榴花还不够好看吗?但听得重金二字,还是上了心。 庄户人可不兴糟蹋东西,特别是钱买来的东西。 于是,李满囤点头道:“既是花钱买的,就好好留着。” “横竖,我家人口少。五间瓦房也够住了。” 余庄头…… 思揣一刻,余庄头方说:“老爷,这里是庄子的正堂。” “是老爷您查账、理事的地方。” “正堂的东套间,铺了炕,老爷理事累了,可以休息。” 红枣一听就明白了,这房不住人。于是,红枣当下笑道:“爹,这屋是您的客堂,见客的地方。” “我听说富贵人家的规矩大,男客女客都是分开见的,不似我们庄户人家,就一个堂屋。” 这么一说,李满囤也笑了:“你说的是。先我进城时,也听说有钱人家的院子都是二进、三进的,四五进的也有。” 余庄头一听李满囤明白过来,立舒一口气,笑道:“老爷、小姐说的是,这处客堂后面,才是正院。” “老爷、小姐、你们穿过客堂,就能瞧见。” 踏上客堂的台阶,红枣忍不知吐糟:这人住的房子刚啥修得跟神佛住的庙宇似的,上上下下的麻烦不说,还给我一种进庙烧香的神圣感。这是在闹那样 (谢家大爷:我们富贵人家,要的就是这种端坐正堂,旁人过来膜拜的尊重感。学着吧,小红枣。) 客堂五间,居中三间都是堂屋,当中贴墙摆了条案,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这些和红枣家的堂屋格局一样,差别也就是条案更长一点,八仙桌,太师椅更大一点而已,当然,木头也更好一些,不过,红枣和她爹两个人,都不识货,看不出来。 与红枣家堂屋不同的是,这间堂屋除了以上内容,还多了八张椅子和四张茶几。每两张椅子间一茶几一行排着,整排了四排。这架势,就和红枣前世看的电视梁山寨里的聚义分赃厅一模一样。 红枣:这派头,对她家来说,好像有点大啊。 客堂的东间,倒是如余庄头所说,南窗下铺了炕,东墙开了窗,放了案几,几上摆了笔墨纸砚等文房。北墙和西墙,则是放了两排空架子。 红枣瞧这架子像摆书用的。 西间和东间类似,就是铺炕的地方,换摆了一张书桌而已。 屋子一看就是许久没人住过,但干净得一尘不染。对此,红枣蛮佩服余庄头:干事不是一般的细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4.老北庄的院子 老北庄的院子 站在客堂的后廊,红枣方知道, 这客堂的东西两面都有荷塘。两处荷塘和后面的河水相连, 后河里也长着荷花。这时节, 荷花虽说败了, 但叶子还在, 田田圆圆的,还算能看。 后河上有石桥,石桥的那头连着的就是庄子的正院。 走上石桥, 余庄头道:“老爷、小姐, 这正院有门堂五间、正房五间, 然后又东西厢房六间, 耳房四间。” “正房后面又有一排十一间库房。如此,这正院共有三十一间房屋。” 说着话, 行到院前, 余庄头先拿钥匙开了院门, 方才请李满囤、红枣进去。 正院果是如余庄头所说的房屋不少。与客堂一样, 正院的地基也是三四尺高,房屋也都是七架梁的大屋。不过, 正院最好的地方是所有房屋的回廊相通, 雨雪天进出可以不湿脚。 李满囤瞧着这院子, 心中欢喜异常。这院子,比他刚修的宅院大了两倍还多, 换算成银钱, 得有四、五十吊。室内虽没啥家什, 但院子东南角,有一口井,这便又是几吊钱。 这样算下来,竟又是白得几十吊钱。这桩猪油熬八爪鳌方子换庄子的生意,他做得不亏。 红枣瞧这院子回廊下的地还都是泥土,连花木也没有,便即就知道,这院没住过人。 “这院,没人住过?”红枣试探问道。 “没有,”余庄头摇头:“前庄主谢家,只管家们收租时来过。” “管家们收租,只在客堂,这正院没人来过。” 红枣一想也是,这庄子离城就十来里,牛车来去也就半个时辰,管家们实无留下过夜的必要。 “这房子,这么久没人住,不漏雨吗?”红枣问出心底的疑问。 “不漏,”余庄头回道:“每逢大雨,小人都会来瞧瞧。” “再就是,这正院和客堂的房屋,三年必重铺一次瓦,重粉一次墙。” “所以,小姐尽管放心,这屋子一点不漏。” “此外,这院里的炕和火墙,也都是前年大修时改建重盘的。” 这次,红枣是真的佩服于庄头了,明知这房子没人住,还好好维护,即便是谢家规矩大,也不可否认这是个人才。 看着廊下刷得通红的柱子,红枣忽想到一事,便即问道:“这修屋子、刷墙都要钱。” “这钱从哪里出?” 余庄头笑道:“这修屋、刷墙,以及修桥,补路都有定例,每年庄息里预留的十吊钱,就是干这些用的。尽够了。” 红枣心说:果然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过,这钱算物业费,为了住得舒心,必须花。 正院后面又是一片石头打就的围墙,围墙上有门,门外又是条河。河上也有石桥,石桥那边,就是一片刚收割完的稻田。 稻田里人影晃动,瞧样子,是半大的孩子在捡稻谷。 余庄头道:"老爷,咱庄子水田少。" "三十亩水田前天就收好了,现都在晒场晒着。" "您可要去瞧瞧" 李满囤关心粮食,自然立刻答应。 走过石桥,红枣瞧得更清楚了。七八个孩子,男女都有,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也有七八岁。 看清孩子们身上的衣裳,红枣禁不住皱起了眉。 李满囤家虽然穷,但一年三节,家里人还是都能做一身粗布衣裳,包括孩子。所以,红枣家里衣裳虽也有布丁,但补丁也都还算齐整。 于是,前世看过建国初期生活片的红枣也就没觉得自家穿得有多寒碜。毕竟国民不打补丁也只是这近四、五十年的事儿––她妈,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也都穿过补丁衣裳。 可这些孩子,身上,都穿的啥?男孩子的裤子,最长都在小腿肚,女孩子的裤子虽说都在脚踝,但那个补丁打得,红枣觉得就这缝补的花的线,已经够织块补丁布了。 余庄头却习以为常。他见红枣看着几个孩子,心念一动,对李满囤道:"老爷,我叫两个孩子过来陪小姐玩。" 经这么一说,李满囤想起自己当年对同伴的渴望,便即笑道:"行!" 余庄头闻言立招手叫道:"四丫、五丫,你两个过来!" 捡稻的孩子早看到余庄头领着两个人过来了。他们也听说了庄子易主的事,感知到家中长辈的惶恐和茫然,当下,也不敢自己靠过来,只聚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孩子中的四丫、五丫忽听到大伯召唤,不知何事,便惴惴地跑过来,结果,却听他大伯说道:"老爷,小姐,这是小人的两个侄女。" 四丫、五丫听说,赶紧蹲下福了一福,极规矩地说道:"四丫五丫见过老爷、小姐。" 李满囤见两个丫头极有礼貌,便即以为是谢家的规矩如此,也不以为意,只笑着点点头,对红枣道:"红枣,你同她俩一处玩,可好?" 红枣自幼只跟着王氏,跟其他人,即便家里的两个姐妹,李玉凤和李金凤,一点也不亲密。 李满囤不知道红枣这性子是否是受他和王氏的影响,他夫妻两个人性子就独,都没啥说得来的朋友。 李满囤知道这种性子不好,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所以,他挺希望红枣的性子能改一改,不要随了他夫妻两个。 李满囤瞧余庄头办事周成,两个侄女也是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八九岁的模样,正合给红枣作伴。 红枣想了想,同意了。她想知道这么挣钱的庄子,里面的孩子穿这么破的原因:是余庄头的私心,还是其他? 前世看过电视剧《包青天》、《康熙微服私访》的红枣,也有一颗惩恶扬善的心。 余庄头同李满囤去了晒场,红枣不想去染一身灰,便即就立在原地没动。四丫、五丫奉命陪着红枣,心里紧张之极。 四丫、五丫自幼就知道,自己最好的出路就是被主家选中,进城伺候太太和小姐们,不然,就得一辈子困在这个庄子,或者被管家指亲到的另一个庄子。 现在难得有机会和小姐独处,即便知道这个小姐只是前村的庄户,但历年来根深蒂固地为奴思想,还是让四丫五丫对红枣心存畏惧––小姐就是小姐,一句话就能发卖自己。 红枣见两个女孩低着头,不吭声,想了想问道:"这庄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四丫犹豫了一下,紧张说道:"庄里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正院后面的河。" "那河里有荷花,夏天可漂亮了。" "而且可以摘荷叶和莲蓬,还能捉虾。" 红枣心里问道:"那能抓鱼吗?" "不能,"四丫摇头道:"荷塘的鱼都是养着留交租的。不能捉。" "捉鱼,只能抓水田里的鱼。" "而且,捉到大鱼得交到荷花河里养着,不然,年底凑不足租,就麻烦了。" 红枣一想,可不是吗,这世界都是野生鱼。这野生鱼要长到五斤以上,可是不容易。 红枣不接茬,转问道:"荷花夏天才有,还有其他类似的地方吗?" 五丫鼓起勇气道:"后山你去吗?" "庄子后山有一个山头,这时候开满了黄花。" "黄花虽然没有荷花好看,但一大片连在一块儿,也是极好看的。" 黄花,红枣心说:别是菊花吧。这我得去瞧瞧。 红枣便点头道:"好啊,我们去瞧瞧吧!" 到达后山,先要经过庄里的地。红枣走着走着,不觉奇道:"庄里的宅地在哪儿啊?"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一般来说,村里的宅地就是村子的中心,红枣感觉都穿过整个庄子了,偏还没见到庄里的住宅。 "宅地"四丫想了想道:"庄里宅地只有主院那处。" "主院只有老爷太太小姐们住的。" 红枣…… "我们平时就住在地里。"四丫想了想,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块地说:"刚我家过去了,这是五丫的家。" 四丫说住在地里,还真是住在地里。站在三间还没玉米杆子高的泥胚草顶房屋前,红枣一脸震惊。 不是没见过泥草房,前世网红动响网站上,红枣因为新鲜关注了一个在非洲出差然后就顺便直播非洲某地乡村生活的号。 通过这个号,红枣见识了各种匪夷所思的贫穷。后来到了这界,红枣也没少回想这段记忆来忆苦思甜,阿q的安慰自己过得还不算太差,毕竟住的瓦房,穿的衣服––她好歹穿上了裤子,不必似非洲某些女人一样,裹个床单就出门。 但现在,红枣见识了比非洲泥草屋更寒碜的泥草屋。五丫家的泥草屋竟有半截是埋在地下的。 进屋,正常人家走台阶,是步步登高,五丫家则是后辈(背)更比前辈(背)高。 这得穷成啥样,才是连土胚都得省着用啊。 这还是余庄头的弟弟家呢,可想而知,其他家,得穷成啥样 红枣不以为余庄头在做局骗她。这房子生活的气息和主院的没人气都让人一目了然。 三间房中间没有任何隔断,也没有任何窗户,所以,这唯一的屋门打开时冲出的气息像积存了几百年的老陈醋,独特得让人永世难忘。 房屋,如果能叫房屋的话,东墙、西墙都铺了炕,炕席的边沿参差得像春晚上宋丹丹扮演老太太时笑豁出来的门牙。 灶台设在屋中间,几个引火的草团散落在一堆捡来的枯树枝上。水缸缸盖的水瓢底残留的水迹,以及屋外玉米杆子和泥搭的鸡窝里的鸡,原木活泥围的猪圈里的猪,连粪缸都没有完全就是露天大坑存在的茅房––看着这一切,红枣终忍不住,问五丫道:"你家没石头吗?" 五丫道:"庄里的石头都在建庄子的时候捡光了。" "现在再想用石头,就得花钱去采石场买。" "我们钱不够,买不起。" 红枣想着庄前那几百米长的石头围墙以及庄里的碎石道路,沉默了。 大些的四丫见红枣脸色不对,赶紧描补道:"小姐,其实我们庄子比起别的庄子来,好多了。" "起码,我们都能吃饱。" "真的,小姐。老爷只收六成的出息,已经是别家想都不敢想的恩典。" "小姐,我们还是去看黄花吧。我会编花环。" "一会儿,我给小姐编一个。" 不由分说,四丫连哄带骗的把红枣骗到了后山,当然,这其中,也有红枣顺水推舟的缘故。 立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前世那么发达的社会,都还没能完全消灭贫穷,以现世自家那刚刚侥幸脱贫的家底和见识,红枣真不以为她能马上就有办法。 慢慢来吧,红枣想,自家一家发家算快的了,都还用了六年,现要解决这几十口人的贫困问题,不说五十年吧,起码十年是要的。 黄花如红枣所想的是黄菊花,只是花型特别小,只有前世泡茶的杭白菊那么大。 这么小的花,跟野花似的,红枣想,估计没人愿意买来观赏,若是白菊,倒是可以晒晒泡茶。 想到泡茶,红枣想了想,决定摘点回去试试。反正试试又不花钱。 四丫手巧,见红枣摘花玩,便即拿山里的枝条编了个篮子装花,还不忘告诉红枣:"小姐,这花,你玩腻了,别丢。" "你煮猪食的时候,倒进去,猪吃的。" 红枣…… 红枣很想撬开四丫的脑袋瞧瞧,里面都装的啥 明知道自己是小姐,为啥会认为自己在家还得煮猪食难道自己长了张烧猪食的脸明明她和她娘不煮猪食都三个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5.一只鸭子 一只鸭子 回去的时候,李满囤瞧见红枣提了一篮黄花, 笑得一脸褶子。经过了八爪鳌换庄子一事, 李满囤巴不得红枣再来这么一次, 搞个更大的庄子。 对, 李满囤承认, 我就是这么贪心。我穷过,所以我怕穷,我希望钱, 不, 地越多越好。 余庄头瞧两个侄女和红枣处的不错, 也很开心。 庄仆女儿, 也是庄仆,婚事就是庄主的一句话。余庄头不指望侄女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只是希望孩子能活得好一点, 活得有点人样, 不要一辈子在这庄里受穷。 对于做药, 红枣唯一的了解就是制枸杞。于是红枣回家后,把一篮子□□放锅里蒸了蒸, 便即就放在前廊里晒。 王氏瞧见顺手捡了朵菊花放嘴里嚼了嚼, 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呸!"王氏啐道:"这么苦!" "猪都不会吃, 谁会买" "真的很苦吗?"红枣不信,明明四丫说猪喜欢吃的, 于是也捡了一朵放进嘴里, 然后也一样吐了出来。 真的很苦啊, 红枣苦得直吐舌头,心说这得多自虐,才会拿这货泡茶啊。 想来,前世也不是没有□□,但大家都拿白菊泡茶,这就是说,一般人都是受不了这份苦。看来,卖花茶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算了,这条路不行,换条路再想吧。至此,红枣便即丢开了□□花,不管了。 李满囤自去了庄子后,回来便即就合计上了。一亩地,李满囤能得15石稻谷,30亩地,就是45石。 这45石稻谷,光堆着,就要不少的地方。他宅子小,可放不下。何况,他家里的两亩地,也收了5石稻谷,除了留出做种的部分,下剩的可以出3石米,合540斤,差不多够家里吃了。 此外,今儿余庄头还商量拿20石稻谷和他换玉米和红薯。因为庄仆从45亩玉米和15亩红薯地里得来的出息根本不够吃,便即就只能30亩水田里得到的稻谷来换粗粮。 李满囤想着他自家还收了近千斤的红薯,便即就按市价把庄里的红薯全给换了稻谷,余下的又换了玉米。 所以,这么算下来,李满囤今年秋收庄子将出息65石稻谷和9000斤玉米。 于是,李满囤思考再三,决定这么多粮食就先搁庄子库房,然后得便的时候,再卖出一半。 活到三十五岁的李满囤早知道粮食珍贵。别看过去这五十年,高庄村没闹过水荒,但干旱、冰雹、蝗虫、倒春寒也都有经历,总之,信老话“五年一小灾,十年一大灾”,是没错的。 所以,李满囤只敢卖一半粮食。也不只他,村里家家都是这样。 次日,李满囤得闲去庄里找余庄头说了换粮和把秋收粮食放庄里正院库房的事,余庄头闻言喜出望外。 庄仆几乎家无余粮,庄主若肯在庄里设粮库,几乎是给了他们抵御荒年的保证––荒年,地主们为了护住粮库,都会给粮库的护院粮食。老北庄庄户不多,到时候只要一家出一人护粮,这人得的粮食就能够全家活命。 说完话,李满囤挑着余庄头准备的十只鸡、四只鸭和两百个鸡鸭蛋回家来了。先前两只鸡,余庄头坚持是庄仆们的孝敬。至于鸭,李满囤家没养过,所以先拿四只回来试水。 昨儿,李满囤也和余庄头说了鸡鸭鱼分次送的事。余庄头自是乐意。 鸭也就算了,鸡这玩意容易遭瘟,一遭瘟,全庄的鸡差不多都能死光。然后为了完成上缴,他们就得从牙缝里省出钱来买高价鸡顶上去。现在换成分批送,则就极大的降低了他们年底赔钱的风险,这实在是太好了。 若非庄主家人口实在太少,余庄头恨不能把猪也这样按月送过去––这畜生也是和鸡一样,容易遭瘟。 至于鱼,那就更好了。新庄主除了一年四节各要十条用于走礼外不再限制一定要五斤以上的鲢鱼,鲫鱼,鳊鱼,鸡脯子六两以上都能按斤顶,这任务也是轻松好多。 至于蛋,就更不是问题了。庄里11户庄户家家都有一窝鸡,每家一个月交20只蛋就好。 其实,余庄头想:这新庄主虽然穷了一点,远不及老庄主的富贵,但也不算不好。 这新庄主因为穷,就更依赖庄子的出息,便即就越想把庄子搞好,连带的他们这些庄仆日子也能过好。不然,搁老庄主手里,再辛苦,还不是无所谓,说送也就送了。 家里的鸡窝都是现成的,就在临河的那条路上。 李满囤进家后便即把十只鸡和四只鸭放进了鸡窝––余庄头说了他们就是这么养的。只是鸭子白天要额外放到水里吃鱼虾。 鸡鸭放好,李满囤瞧着宅西已经干得露出淤泥的积水潭不禁有些皱眉,就这一个烂泥潭,能有鱼虾吗? 思索良久,李满囤摇摇头,算了,不行,就不养了,吃了算了。 想通了,便不恼。李满囤丢下鸭子,自去河边的菜地摘了些老菜叶丢了进去。 看了一会儿鸡啄菜,满囤和王氏说:“这处养了鸡,没树遮荫可不行,我去林地移两棵桃树来。” 桃树遭虫,养鸡窝里正好给鸡啄。 王氏闻言便即笑道:“我正想去林地看看姜和果子。你去,我就不过去了。” “我就直接摘刺棘果去了。” “去吧!”李满囤边回话,边去工具房拿锹,他得先把河边准备种树的坑先挖好。 当天傍晚,李满囤自林地挖回一棵人高的桃树后告诉王氏:“姜差不多了。我们明日便起了去。” “爹,”红枣在旁边插嘴道:“咱家庄子的山地里也能种姜吧?” 如果,红枣想,庄仆们能够在山地种上姜,必是能多进些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不然,一直这么穷着,她还真下不了手剥削。 “对啊,”李满囤一拍腿:“那我明儿早上告诉他一声去。” 庄仆们种姜,他可是有六成出息的!不然,只他一人种姜,收益着实有限。 晚饭后,李满囤告诉王氏明儿把鸭子宰了,自提了另外三只鸭子出了门。 按着先族长家、再二伯家、最后自家爹的顺序,李满囤给送了鸭子。 今夏,族长家的李贵林、二伯家的李贵银整帮他修了两个月的房子,偏今年秋收,李满囤都没给两家帮上忙,李满囤心里过意不去,便决定一家送一只鸭子给他们补补。 意外收到鸭子的族长和李春山,自是高兴。不说鸭子在他们村稀罕,只李满囤这份心就让人慰贴––满囤这(兄弟、侄子)并没有因为发财,就不认他们。这才是最难得的! 对于李满囤送鸭子过来,李高地自然也是高兴。这些天,他被李满园的好吃懒做搞得怀疑人生,现看到李满囤的孝顺,终是感到了一丝欣慰。 不管怎样,李高地想,他教养的满囤还是极好的。 李满囤问李高地秋收咋样了,还要不要他帮忙。李高地思了一刻,摇头道:“今年,满仓买了牛。” “咱家不用再去排队借牛,活便即就没以前那么赶。” “倒是你自己的地咋办准备啥时候耕,要用牛?” 李满囤想了想,方道:“明儿,我想先把姜给收了。” “姜收好了,就去耕地。” “到时,我到我那个庄子借头牛,就行了。” 李高地一听,也觉得安排很好。毕竟姜是大事,族里很多人等着呢––虽然有了枸杞,但谁家也不嫌钱多。族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劳动力过剩,就缺活干。 李满囤送完鸭子,自己家去了。郭氏眼见白得一只鸭子,正自欢喜,不想于氏突然说道:“郭家的,满囤这只鸭子既是送给他爹补身子的。你明儿便就煮了罢。” “煮好了,”于氏一字一顿地说:“你记得提醒我,送碗给满园尝尝。” 毕竟是当了几十年家的老主妇,于氏敲打郭氏可谓是驾轻就熟。 别以为分家了,于氏轻蔑地想,这家就轮到你这个做人儿媳妇的高声!我和他爹还在呢,你还是慢慢熬吧! 郭氏为于氏的话气得心颤,但还是只能忍耐说道:“知道了,娘!” 郭氏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明白。看这次秋收大房只帮着割了两天稻就知道,李满囤对他两个兄弟再不似往年那样同进同退。 今儿大房送这只鸭子,也只是孝敬他爹,跟两个兄弟都没啥关系。她们二房今后若再想占大房的光,便即就只能攀住公公这棵大树,而婆婆把着公公,连带的,她便得继续忍着婆婆。 忍吧,郭氏宽慰自己,只要再忍五年,到那时大房过继了贵吉,这一大家子,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余庄头现最头疼的事就是老北庄这个庄子太小了,开出来的水田加旱田一共才110亩地,均到他们每个人头上才一亩七分地,等交了出息,每人才合七分地的收成。 七分地的收成什么概念以一亩地一季玉米收500斤算,七分地,也就是350斤,再加上一季小麦,收200斤,七分地,140斤,两者相加,一年就出490斤粮食。而一个壮年男子,以一顿半斤粮算,一年就得有550斤粮。 这490粮完全不够吃。现在庄人还能吃饱的原因,就是女人和孩子嘴里能匀出粮食,若等哪天匀不出粮食,这日子就难过了。 发愁的余庄头听说李满囤让种姜,立刻就喜出望外––庄里的林地若能用上,这庄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于是,次日李满囤去了一趟庄子,便带回来余庄头同两个庄里最善种地的老农。 眼见挖姜的人手够了,王氏就不去林地,改去山头继续摘枸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6.我还是一个孩子呢 眼见日头越升越高,而她娘王氏却还在手不停息地摘枸杞, 红枣不觉有些心急––昨儿, 她爹李满囤可是说了, 今儿吃鸭子。 红枣是爱吃鸡, 但并不妨碍鸭汤也是她的心头好。 甚至, 红枣还以为鸭汤的鲜美更甚鸡汤––红枣前世的街面上多的是鸭血粉丝汤,而少有鸡汤店。 所以,只要联想到城市商业街的寸土寸金, 便即就能得出鸭汤味胜鸡汤的结论––这可是长期以来广大人民群众拿嘴投票的结果。 作为一个长期的外食消费者, 红枣自然知道满街卖鸭汤的店家在吹嘘自家食材主料老鸭的年份上都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故对于今儿中午将吃的鸭子充满了期待––这不仅是红枣这辈子吃的第一只鸭子, 而且还是老北庄天然河道放养五年的麻鸭,是红枣前世有钱也买不到的真正天然食材。 广告里炖老鸭都要慢火, 红枣看着日头觉得若再等下去, 就赶不上午饭了, 于是便拉了她娘一把:“娘, 时侯不早了。” “该家去做午饭了!” “您别忘了,今儿林地里, 还有人给咱家挖姜呢!” 王氏闻言一愣, 庄仆的饭, 也要她给预备吗?男人出门前可没提啊! 虽然没使过人,但见过庄仆身契的王氏却知道庄仆是她家的奴婢––其身份地位比族长家的长工还不如。 长工觉得主家不仁, 还可以和主家解约, 而庄仆, 则生死都捏在主家手里,就是无故被主家打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这些都是来家里挖井的崔师傅的原话。 崔师傅还说了就是她家的家务,诸如洗衣、做饭之类,也都可以使唤庄仆来做。 现城里的老爷们都是这么干的,不然,诺大的几进院子,光扫地,只太太奶奶们扫,就是从早扫到晚,一天也扫不完呢! 但庄仆来给家里帮忙,王氏想:而自家若真不给饭吃,这话传出去,没得又是好说不好听的。 多年来王氏因没生儿子,背地里都没少被人批评议论––说她德行不好,福分不够,所以才不该有儿子。 而她婆婆于氏家常没事更是骂她和她男人心坏––前世不知孝顺,故今生才早死了亲娘,说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 若这辈子,她夫妻还这样继续心坏,不孝,只怕来生连人都做不得了––她两个将要被阎王爷判罚投胎畜生,给累世的爹娘做牛做马,偿还生养之恩。 而现今,无子的恶报,就是上天给她夫妻的警告––都成畜生了,自然就不配享子孙祭祀了。 于氏骂她还不算,还拿她两个妯娌做对比。说她两个妯娌,不止出生好、嫁妆多、人能干、而且心地好,懂孝顺,故才能一举得男,从而好上加好! 如此被于氏的因果报应论荼毒十来年,软弱的王氏便即就把自己生儿子的希冀寄托在修正自己的德行上––遇事,不管有理没理,她都已习惯先自我检讨一番。 眼下也不例外。 不给干活的人饭吃,王氏寻思,这话经了人嘴,就不知最后得歪成啥样了。 当即地,王氏住了摘枸杞的手,收拾篮筐,准备回家做饭––她家现在有的是粮,她可不愿因几碗饭而落人口舌,被人拿儿子和德行来说事。 到家后,放下枸杞,王氏便准备杀鸭。 这是王氏第一次杀鸭。王氏想着鸡鸭长得差不多,这杀鸭和杀鸡该是也差不太多。 故王氏烧了锅热水,然后便提着菜刀去鸡窝抓出了鸭子。正准备去粪缸前杀鸭,好让鸭血流到粪缸里做肥呢,不想红枣递来一只海碗。 “娘,”红枣说:“你把鸭血滴这碗里,咱们做血豆腐吃!” 王氏一愣:“这鸭血能吃” “你贵林哥先前可说过,城里富贵人家都不吃鸡血,吃了容易招病。” 李贵林城里念过书,王氏对他的话非常信服。 不是招病,红枣搁心底给她娘纠正,是发病。 鸡血营养价值高,含有多种活力成分,吃了后能让人精神亢奋。有慢性病的人吃了鸡血后,精神上是亢奋了,虚弱的肉体却减了休息,可不就要犯病吗? 若鸡血真是一无是处,前世也不会有人能琢磨出通过往人身体注射新鲜鸡血来治病的“鸡血疗法”了,且受众颇广,一度甚至曾引发鸡价上涨––以致几十年后的网络时代都还有“打鸡血”这个流行词。 鸭血营养与鸡血相当,但却没有鸡血中那种让人过度兴奋的成分,且性寒、败火,故才店铺遍地开花,广受欢迎。 不过,与她娘王氏讲述鸡血鸭血区别,难度太高,红枣懒得费这口舌,便只说:“娘,这鸡和鸭根本就不一样,鸡血不能吃,并不代表鸭血也不能吃。” “我听余庄头说鸡容易遭瘟,鸭子却不容易生病。” “经常一窝的鸡都死光了,同窝的鸭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娘,鸡血不能吃,可能和这鸡容易生病有关。你想,这鸡有病,这血里也就有病,人吃了,可不就跟着生病吗?” “而鸭子,根本就不生病。这血里自然就没病。” “娘,你说,这好好的鸭血,白扔了,可是可惜” 王氏最爱惜东西,闻言立就信了五成,然后不过再追问一句“余庄头真是这样说的”,眼见红枣点头,便就真把鸭血给滴到了碗里。 一时放净了血,王氏又和收拾猪血一样将鸭血和热盐水兑了,放到一旁凝结。 等到拿热水给鸭褪毛时,王氏才体悟到鸭和鸡的区别––鸡,毛一撸就掉,而鸭,撸掉大毛后,皮上还留了一层黑色的细小绒毛。 这下咋整看见鸭皮上千万根小细毛,王氏傻了眼。 红枣也没想到吃只鸭子竟还有这个麻烦,不由得叹口气,找出家里的猪毛镊子来说道:“娘,我来给鸭子镊毛吧!” 为了能早些吃上鸭子,红枣也是拼了。 王氏担心这鸭子一时半会收拾不好,便即在灶台煮上饭后就去库房后檐挑了块腊肉,洗净后搁到饭锅里蒸煮。 忙好这一切,王氏方去菜园拔了几棵萝卜和青菜,然后又摘了几个茄子。 午饭,除了腊肉外,王氏还准备再做个肉渣炒茄子和青菜汤。至于萝卜,则留着预备下鸭汤用。 刚收拾鸭子的时候,王氏可是捡了半碗鸭油,可见,这鸭子得多肥。 捡出来的鸭油,王氏准备和猪油一样熬制,然后留着炒菜用。 果然,直待王氏午饭整好,红枣手里的鸭毛才摄了一半。 王氏道:“红枣,洗洗手,跟我去地里给你爹送饭去!” 红枣被这鸭毛磨去了吃鸭的热情,闻听此言,如蒙大赦,当即便丢了鸭子。 起身抓一把草木灰,红枣边搓手边跟王氏唠叨:“娘,你得打听打听这鸭子别人家都是咋整的” “富贵似谢家,一天吃几十只鸭子,若都这样拔毛,厨子还不得累死” 红枣觉得一定有给鸭子快速褪毛的法子,只可惜她家不知道。 王氏嘴里答应,心里则盘算四只饭碗,腊肉要怎么分。 李满囤的碗,不用说,肯定肉最多,但余下三个庄仆的碗,具体要搁多少肉,王氏则犯了难––搁多了,她心疼,搁少了,她又担心被人议论小气和刻薄。 红枣实在看不惯她娘拿着筷子在几个碗里将几块腊肉匀来匀去的行径,便即就只能自己走开。 横竖前世的医学家说了,红枣想,是个人都多少有点精神疾病。 红枣觉得她娘王氏被于氏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这么多年还没报社,还知道尽量平均分配饭菜,已经很难得了,所以她现在才能容忍她娘身上这股子小家气。 红枣自己不爱看,就自己走开好。 相互尊重,其实,也不是很难。 拿到午饭的庄仆,包括余庄头在内,对王氏的送饭行为几乎感激涕零––常年玉米红薯当饭的他们,不止吃上了糙米饭,还吃到了好几块腊肉。 他们的新太太,委实是个好心肠。 收拾好碗筷,装进篮子挎回去的路上,王氏第一次为族里的几个女人围住。 “王家妹子,”同在林地里干活的一个族嫂亲热问道:“现在你家林地,帮着满囤兄弟挖姜的三个人,都是谁啊?” “是你家请的帮工吗?”又一人问。 “唉,我说王家妹子,”又又一个自来熟插嘴道:“你啊,就是太向里了。” “你家没人挖姜,族里叫一声。我们可不来帮忙了。” “别忘了,一笔可写不出两个李字,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呦!” “对,对,”又又又有人附和:“这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 “先满囤兄弟和族长说了,按去年十五文一斤卖姜种,可是要说话算话!” 至此,红枣恍然大悟:她说族里这些平时路遇她娘王氏,连眼皮都不抬的女人咋突然这么殷勤呢,感情是为了她家姜啊。 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红枣又想,只从这份殷勤单看,今年世面上的姜该不是涨价了 红枣素知王氏不善应对这些破人破事,且还担心她不会说话落人口实,当即说道:“各位伯娘,婶婶,谁不知道种姜是我爹和族长商议办的。” “我娘在家哪能知道” 几个妇人一想也是,王氏一看就是个不能拿人,只能被人拿捏的没脾气。平素人前,李满囤对王氏,似乎连句话都没有。想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至今只一个红枣,可见王氏多不得李满囤欢心。 男人都是这样,喜欢,才什么都好,不喜欢,就要么打要么骂要么干脆无视。 先没听说过李满囤打骂王氏,几个女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看来,不管和王氏说啥都是白说。 有人瞧到红枣,想起李满囤对王氏虽一般,对这个丫头却是极宠的。八月节前,有人瞧到李满囤背着这丫头进城逛庙会,还给买红灯笼。 于是,当下便有人笑问红枣:“红枣,你说你娘不知道。” “那你知道吗?” “你爹告诉你了吗” “我爹当然不会告诉我了。” 红枣对于从小孩子嘴里套话的人实在没有好感,当下恶意笑道:“不过,我爹和族长说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听到了。” “各位伯娘,婶婶,”红枣吊起所有人胃口后方慢慢说道:“我听我爹和族长商量的是按照什么市价,20文一斤来。” “小郭婶婶,”红枣极天真地问开始那个说十五文一斤的妇人:“当时,我爹和族长说话时,你是藏哪里了,我怎么没有瞧见你” “会不会是你藏得太远,”红枣最后做恍然大悟状自说自话道:“听错了” 小郭婶是红枣二婶郭氏同族的妹子,也是许了李家同族。当下听得红枣问她族长和她爹说话时,她在哪里,只得尴尬笑道:“别胡说。” “你爹和族长说话,我怎会听到。” “我也就是听别人这么一说。” “小郭婶婶,”红枣笑得极其无辜:“那别人可是听错了。” “当时我就在屋里,听得真真的。” “我爹说––市价20文。” 反正,红枣想,她家的姜卖20文不亏,若是收购价不到,那也可往去年的市价上推。 至于听话只听一半,红枣笑了:别忘了,我可只有六岁。 我还是个孩子呢! 拿孩子的话说事,说破天去,也没理! 这么一想,红枣不觉有些心疼自己:唉,我才六岁呢,竟然就为爹娘操碎了心。不行,一会儿回去我得多喝点鸭汤给自己补补。 王氏不傻,她拙的只是嘴,现眼见得红枣随口就应付了族人,心里充满骄傲––她女儿心眼多得大人都比不过! 话实在说不下去,几个女人只能无奈散了,王氏和红枣见状也自寻了路回家。 二房的郭氏看人都散了,方自树后闪了出来,快步追上她的族妹,然后笑道:“我告诉你的,没错吧。” “那丫头,不是一般的坏。” “坏透了,”小郭氏恨恨道:“我恨不能撕烂了她那张b嘴。” “看她还怎么张狂” 竟然敢说她偷听男人说话!她,活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呢! “我劝你还是省省事,算了吧,”郭氏故意劝道:“那丫头鬼得很。” “你看,她先前看着多老实!” “其实啊,都是装的!” “现在她看到她爹得势,立马就抖起来了。” “我说妹子,看在咱同族的份上,我得提醒你,别招她。” “我们家那位大房哥哥,是真的宠她。” “八月节给她买一套衣服,就花了300文。” “300文”小郭氏惊呼:“咱们做一身衣裳也才200文,这丫头片子,当自己是谁呢这样的衣裳也敢穿,也不怕折了寿数” “可不是吗?”郭氏不忿道:“你看我们三房,八月节不过给岳家送了两块粗布,不过才400文,就挨了顿好打。” “连带咱们一族的媳妇都受了敲打。” “偏轮到这丫头身上,连个高声都没有,你说气人不” 郭氏气不过大房的顺心日子,便即决意给大房添点堵,让他们花钱悠着点,这些钱,将来可都是她儿子的。 “你婆婆也不管”小郭氏也不是傻的,狐疑道。 “咋管?”郭氏摊手:“大房分家单过。” “而且又隔了一层。” 小郭氏一想也是,当下也不再言语。心里确是忌恨上了红枣。 郭氏见小郭氏不说话,也不着急。小郭氏的嘴可把不住门,没三天,族里妇人一准全都知道红枣衣裳的事。她等着看那时公婆的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7.最好的生意 李满囤同三个庄户搁林地挖姜。李满囤才刚蹲下,便即听到有人问道:“这也是姜吗?” “怎么瞧着像蒜头?” 李满囤闻声望去, 不觉笑道:“不是姜, 也不是蒜头。” “这是百合。” “城里药铺也收。” “只是价钱便宜。去岁, 只五文一斤。” “能卖钱?那能种吗?”余庄头也来了兴趣。虽说这百合不及姜值钱, 但一斤也抵五斤红薯了。 “这应该是去年从细水河河岸边野地里移来的。”李满囤想了想道:“许是地里有没收干净的根茎, 今年又长了出来。” “老爷,”余庄头问李满囤:“咱庄子也有河,您看我们庄子能在哪儿种吗?” “对啊!”李满囤一拍大腿, 蚊子再小也是肉, 何况, 老北庄的河岸可不比细水河短。 李满囤当即高兴道:“种!今儿这些挖出来, 你们就担回去种。” “嗳!”余庄头答应了。 傍晚的时候,李满囤同三个庄户或推或担的运回了生姜和百合。 一到家, 李满囤便迫不及待的将姜过秤, 秤出了630多斤, 与先前李满囤预估的差不多。 眼见一亩林地能收这么多姜, 余庄头几人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老北庄里的山头虽多长着参天大树,但为了每年能伐树烧炭, 也有两个速生林可以种姜。第一次种姜, 没啥经验, 有两个小山头练手也就够了。 商量好老北庄种姜的安排,李满囤便按户均一亩林地十斤姜种秤了110斤姜, 给余庄头带回去。 庄里有地窖, 保存姜种, 很容易。 林地里的百合只收了半担。李满囤便即就让余庄头先挑着姜和百合回去,他则自提了竹筐,去细水河边挖百合。 余庄头他们是村里的生面孔,李满囤可不想村人由他们身上发现百合的秘密。 李满囤自住上新宅后,便不大来细水河。所以,再没想到,现今的细水河岸,除了几棵柳桃外,竟然连一处平整的猪草丛都寻不到––偌大的河岸上到处是翻挖过的黑泥洞。 显见得是有人抢先挖走了百合。 沿河走了一里地,李满囤瞧到牵牛下河饮水的李贵林,便即跟他打听。 “贵林,”李满囤问:“你知道这河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给挖成这样了” 闻言,李贵林也是一脸苦笑。 “半月前,”李贵林道:“村里有人进城卖枸杞的时候,顺带了村里野地里长的果子、根茎给药铺的人相看。” “药铺的人说咱们河边先前长的那种夏天开各色大花,地底下的根结出来似蒜头一样的东西叫百合。” “药铺收百合,一斤五文。” “还有一种猪草,就是那个婶子炒了有股子鱼腥味的,叫鱼腥草。” “药铺也收,2文一斤。” “对了,似艾叶,藿香,药铺也都收。也是两斤一文。” “村里人,得了这个消息,可不就见天来河岸边挖吗?然后,没几天,就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哎–”李贵林摇头:“搞得,我现在牛都没地儿放了。” “只能每天拉到自家林地里。” 李满囤…… 空手而回的李满囤一到家就和王氏说起这细水河岸挖秃了的事。王氏听说立拍腿懊恼:“哎,我先前还想着,今年细水河边两边的百合长得不好,许是去岁被我们给挖狠了。” “我就想着今年咱先不挖了,好好养一年,明年再挖。” “没想,却叫咱村的其他人得了便宜。” 李满囤也悔:“可不是吗?” “现挖成这样,连留点做种,给庄子和自己家种,都不够了。” “种,这倒是有,”王氏道:“还是六七月的时候,我在山头移了近一亩地的百合。” “你要种,便去山头挖吧。” 李满囤闻言,当即就去山头看百合。毕竟,这关系着庄子明年的收益,李满囤可不敢懈怠。 自家山头上,李满囤瞧见近山顶处果有一亩来地的百合,不觉欢喜——不仅庄子明年种百合有了种,而且,庄子除了河边、山地也能栽种,这收益可就大了。几乎立时的,李满囤就挑了健壮的苗连根挖了几十棵,担去了老北庄,让余庄头栽种。 因不想招人眼,这山头的百合,李满囤决定还是和去年一样自己得闲了就悄悄来挖,不然,若被人知道了讨要种子,他谁给谁不给的,都是饥荒。 家里剩下的姜里,李满囤留够了一亩地的十斤种,然后又留了20斤家吃,余下500斤,边准备明天先去药铺问下今年收姜的行情,然后再告知族长处理。 安排好正事,李满囤家方准备吃晚饭。 自午后从林地回来后,王氏先处理了午前摘的枸杞,然后便即就一直在给鸭子摄毛。好容易把鸭子收拾好下锅,这天也眼见得就黑了。故王氏一个下午竟没能上山摘枸杞。 从锅里捞出鸭子,装碗端上桌,王氏自嘲道:“当家的,你今儿可要好好尝尝这鸭子的味道。” “这鸭子整费了我大半天的工。” “就连红枣也相帮着摄了小半天的毛!” 听说红枣也有帮忙,李满囤登时就笑了:“那我得好好尝尝!” 看她爹李满囤拿筷子叉起鸭子,手捏上了鸭翅膀,红枣赶紧阻止道:“爹,你分我个鸭腿吧!” “一个小腿,就行!” 摄了半天的鸭毛,红枣让鸭翅膀上密集的黑色绒毛给膈应到了,即便下锅前,红枣已帮着她娘反复瞧过,确认鸭皮上的细毛都已经清干净,但这胃口却是给败坏了。 “真不要鸭翅?”李满囤狐疑地看着红枣,他闺女吃鸡不是就喜欢鸡翅膀吗? “鸭子,”顶着李满囤的疑惑,红枣给自己拽了条鸭小腿,然后对着她爹扬了扬,干笑道:“我吃这个就好!” 李满囤看红枣真不吃鸭翅,便把鸭翅撕下来递给了王氏。 “这个鸭翅,”李满囤道:“红枣不吃,你就吃了吧!” 王氏受宠若惊,却不肯接,推辞道:“当家的,红枣不吃,你吃好了!给我做什么?” “这翅膀都是皮,没啥肉,”李满囤将鸭翅膀直接丢王氏粥碗里,不以为意道:“我吃鸭大腿就好,那里肉厚!” 眼瞧见男人果给他自己撕了条鸭大腿后,王氏方从粥碗里捞出沾了米粒的鸭翅开始咬。 怪不得,王氏便吃边想:先前家里杀鸡,婆婆于氏总是给二房的儿孙分翅膀吃呢,原来这翅膀肉是这样的鲜嫩多汁,一点也不似胸脯肉粗糙塞牙。亏她先前还以为鸡肉也就是这么回事,还没腊肉好吃呢! 红枣咬着鸭小腿,斜眼看她爹娘为一只鸭翅推来让去,心里实在是无力吐糟。 把孩子和自己都不吃的食物,才给媳妇吃,她爹这思路,也是没救了。偏她娘,竟然没觉出毛病。 他两个,可真是夫妻! 早起,李满囤赶出门前,把家里制好的枸杞装进箩筐,回头瞧见前廊架子上红枣嫌苦而丢弃不要的□□花,便即用了一点纸包起来,揣进怀里。 李满囤的想法很简单:药不都是苦的吗?这黄花这么苦,说不定就是种药呢? 进了城,李满囤去药铺问了价,方得知今年虽然种姜的人多,但买姜吃的人更多。 吃过姜的人都知道姜的好处––一个头疼脑热,看病吃药得多少钱?但若能在寒凉初起时,切几片姜,加点红糖煎了水,趁热喝了,然后睡一觉,便即就能好。这得多省钱? 且今年很多极偏远的、没郎中瞧病的村子里的庄户都卖枸杞得了钱,买得起姜。故此,这姜的市场价格竟是涨了,要25文一斤,连带的药铺收购也是比去年涨了,收19文一斤。 得了准确的消息,李满囤方卖了枸杞,得了近五吊钱。然后又掏出怀里的纸包,请掌柜的看。 “掌柜的,”李满囤笑道:“不知道这黄花,你们收不收?” 掌柜的接过纸包,打开细瞧,然后又捻了一朵,方嘴慢慢的嚼。 “呸,”掌柜地也受不了这个苦,啐掉了嘴里的残渣,然后又端茶漱了口,方和李满囤道:“这是本草里面的□□。” “我们铺子收的。” “不过,你这制法不对啊。” “这□□不能蒸,只能晒干,或者烘干。” “蒸了,这药性可就减了。” 药铺掌柜和李满囤都是老熟人了。药铺掌柜记得李满囤这个第一个来卖枸杞和百合的汉子。 今年铺里的枸杞生意,让东家赚翻了天。东家赚钱,他们也沾光。今年八月节,东家直接给了他六十两银子的节礼钱,足抵他半年工钱。 所以,不用李满囤多问,药铺掌柜便即就开好了价。 “下次,你拿这个品相的晒干的□□来,我给你40文一斤。” 得了准信,李满囤又去了一趟四海楼,跟许掌柜买了两坛酒。再几天,崔师傅要来掏井,没有酒可不行,所以得便,李满囤就给买了。 许掌柜瞧见李满囤也极其高兴。 自得到李满囤的方子后,谢福连夜便即就被少东家派去了庄子做酱。 待三天后,庄子做出第一批酱后,少东家便起程去了京城。 谢福跟过去打点。于是,这雉水城制酱的总干事便即就落到许掌柜的头上。 这是许掌柜第一次代替谢福出面,居中协调调度谢家五大庄的庄头干事。也是许掌柜第一次知道少东家谋干的机密。 少东家计划用这猪油熬八爪鳌的黄金酱敲开省府薛皇商的大门,然后再通过薛皇商为东家谋官。 目前,少东家这一步棋已经成功。 昨儿许掌柜收到的谢福信里已经提到薛皇商上进的黄金酱烧豆腐已被列入内廷重阳宴的菜色,薛皇商已帮东家谢老爷在户部荐了官--隔壁赤水县的县令。如无意外,任命半个月后就能到。 故信里谢福让许掌柜悄悄准备,以免谢老爷上任后搓手不及。 所谓的悄悄准备,也就是提前去赤水县探路,安排食宿,打探地方风土人情。 这事机密,故谢福嘱咐许掌柜务必亲自去做。这年头出趟门可不容易,许掌柜正准备着呢,可巧李满囤来了。 跟着少东家、谢福干了二十来天,许管家自觉自己脱胎换骨。 先前的自己还是见识太少,许掌柜想,好东西到自己手上,也认不出,最开始的四坛酱,买的那个瞻前顾后,战战兢兢。 这对比少东家和李满囤还没见面,就砸下一个庄子的气度,简直是天上地下。 亏自己以为少东家买酱是为了卖,正盘想着怎么卖酱能值回本呢,这少东家就不声不响与老爷得了一个好官。 有了这个官位,不管什么本,都全回来了。 结果,少东家还有后招。信里除了让自己为老爷做官准备外,又让自己敦促五个庄子秘密制酱,以备冬节时京里、省城和府县的孝敬。 似少东家这么个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却对李满囤、甚至连对他的小女儿都和颜悦色,许掌柜琢磨许久终琢磨出点味道。 自古以来做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路遇贵人”。这所谓的贵人,并不是指高贵的人,而是特指能帮你成就,或成就你的人。 李满囤能成就谢家,他就是谢家的贵人,少东家自然就要与他结个善缘。 同样,李满囤此番也成全了自己,许掌柜想,他也是我的贵人。我自是也要同他结一份善缘。 丢下手里的事,许掌柜很同李满囤说了一会儿话,问了家里人的好和庄子的情况。 很少有人和李满囤这样亲切地说话,李满囤便即就把自己的近况说了,还再一次跟许掌柜表达了对谢家大爷的感激。 许掌柜见李满囤满意于自己所得,并不在意少东家拿了方子的得益,便即感触平生:最好的生意,就是这样相互成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8.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回了家,李满囤先把卖枸杞的钱交王氏收了, 然后又找族长说了姜的价钱和分量, 最后方带红枣去老北庄找余庄头。 最近的余庄头被一个接一个的喜讯砸得晕头转向。这次又听李满囤说姜今年收购19文一斤, 当下激动得手都抖了。 一亩林地出600斤姜, 这便就是11吊4串钱, 庄户每家就能得4吊5串钱。有了这钱,庄户家家除了能买一匹布外过年还能杀一头猪,存一年的肉了。 “好, 好, ”余庄头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老爷, 小人们一定好好种姜。” 李满囤也高兴道:“到时我也来瞧着。” 一亩林地, 李满囤能得6吊9串钱,11亩林地就是近75吊钱, 李满囤可不愿有任何闪失。 说完姜, 又说□□。余庄头听说干□□药铺能卖40文一斤, 立就把当日的四丫、五丫一并叫到了后山, 然后又请红枣详细地给演示摘黄花的技巧。 红枣…… 红枣有个屁的摘花技巧,但她理解余庄头的郑重, 于是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诸如要只摘刚开的花, 完整的花之类的要求以作安慰。 从此, 庄里八个半大的孩子就有了每天去后山摘黄花晒黄花的任务。 第一批干黄花制出来的时候,余庄头亲跑了一趟县城, 拿10斤□□换得了4串钱。 回到庄子, 余庄头把钱分成两份, 一份240文,记账,算给庄主,一份160文,则分给8个孩子,一人20文。 是夜,余庄头偷偷地给他爷爷烧了纸,顺便告诉他爷爷:他余家等了三代人的谢家家主还没来,但他等来了他们家的贵人。先前他爷爷连夜挖来的黄花终于遇到了赏花人。 看到孩子真的拿回了钱,家长们偶尔得了闲便即也会去后山摘黄花。如此,一个月后,家家一算账,竟发现都得了有六、七百文,当下人人欢腾。 这黄花虽然十月后会败,但来年三月,便即又会爆芽开花。从三月到十月,整八个月,都有收益。 李满囤对此也很满意。现在他这项干黄花收入一月能有7吊钱,往后一年摘八个月,便即又是一个五、六十吊,比起种姜的收益,不仅不差,还更稳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实里,这时才是九月初十,李满囤每天早晚还在苦逼的打干井水中。 中午,李满囤正干着活呢,族长李丰收来了。李丰收带来了姜种的消息。 早起,李丰收在家族祠堂召开了氏族大会。因知道族人们的脾性,这次大会,李丰收故意地没叫李满囤,他只提前告诉了李高地。李高地听说后想了想,便即就让李满仓和李满园同去。 李高地告诉李丰收:“满园分家了,以后他家的事就让他自己操心,我这边就让满仓替我去。” 李丰收点头表示明白。 现在谁都知道姜好,也是谁都想种姜。现族人一听是为种姜的事,当天早上,31户家主或准家主,一个没落,全都准时到了。 过去三个月,为了能抢夺点山地,李氏家族的户头从25户飞涨到了32户,整多出来了七户。 32户中去掉李满囤一家,可不就是31户吗? 李满囤的姜价钱虽然比杂货铺一斤便宜六文,但一斤也是要十九文,这便比去年药铺的收购价贵了有四文。 于是,在李丰收说了买姜种的价钱后,就有人提出让李满囤按去年的收购价15文收。 李丰收闻言都气笑了,理都懒得理他,直接告诉族人道:“满囤的姜呢,就500斤,族里能分配的就320斤,一亩地10斤,族里要种姜的,就来我这里登记,有多的呢,我答应过里正,多了,就再给村里匀一点。” 有人一听,就更不乐意了,说道:“族长,先满囤不是说一亩能收600斤吗,怎么只有500斤了” “有500斤姜,怎么只给族里320斤,这一户才合一亩地?” 又有人说:“昨天,我看到满囤领了三个生面孔在林地里收姜。” “后来,那三个人挑了姜出了村。” 此人的话引起一番骚动,不少天开始东张西望,跟周围人嘀咕求证。 李满仓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嘴巴紧,别人问,都说不知道;而李满园则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他也不傻,他正想着得李满囤提携呢,哪里肯说李满囤的不好,嘴里便只说听族长的话就好。 别人从李满囤俩兄弟身上掏不到话,便即只能对李丰收发难。 “族长,”有人叫道:“满囤把姜偷卖给外村人,可不厚道啊。” “这可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 “是啊,”有人附和:“族长,满囤今天怎么没来?” “是说话不算话,不敢来吗?” 李丰收目光从说得最凶的几个人脸上转过,笑道:“我们先说500斤姜只给族里320斤的事。” “另外的180斤姜,我做主,留给里正和其他八家里甲了。” “他们一家二十斤。” 里正手里握着村里的土地、徭役和赋税,而里甲则是预备的里正。 没人觉得族长这么做有啥问题,当即纷纷表态道:“对呦,里正们的那份得留出来。” “是哟,该的。” “咦?”有人提出疑问:“里甲不是该9个吗?” “咋只有8个了?” 李丰收笑了,就等你们问呢! “其实还是9个,”李丰收说道:“只是还有的那个里甲是满囤,这姜原就是他的,故就不用再另外分了。” “满囤?”,“里甲?”,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李满囤,谁不知道,李高地家的长子。今年都35了,还没得儿子。平日家常见到,都是低着个头、沉着个脸,和谁都不亲,和谁都不近,一副孤家寡人的独狼模样。 若非这次种姜、卖枸杞,族里谁也想不到这人会是个能人。 但能人又怎样?还不是没儿子,没后继。所以,夏天盖房,血亲里就只有李贵林和李贵银两个后辈见天来帮忙,就是他自己两个亲兄弟给出力也都是得闲、抽空。连带的,他们这些隔了房的人,帮忙也都是个面子情––如果李满囤的房子一直盖不起来,整个氏族都会在村里没面子。 在座的,谁都没想到李满囤能这么能:这才分家几天,就一下子成了里甲。 他这是走了什么运道?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李丰收好脾气地说道:“咱们村西的老北庄现在是满囤的了。” “这个秋收,满囤要交近4吊钱的地税。在咱们村能排前四。” “只等10月,县里完税的文书下来。” “满囤就是咱们村的里甲了!” 消息太出人意外,屋里一片鸦雀无声。 在座的都是当家人,他们即便不知道老北庄,也都知道有庄子不仅意味着有许多的土地,也还代表着拥有众多的劳力--庄仆 。 李满囤这就过上使奴唤婢的日子了? 一直以来,高庄村的村人,人生梦想都是似里正家、族长家那样,有百来亩地,然后在家里人种不过来的时候招几个佃户和长工。 庄户人家,从来都没想过买人。买人使唤,那是城里的老爷们才有的做派。 李满囤忽的一下从连儿子都没有的可怜虫,一下子跨越成城里富家的老爷,这个转变有点大。族人一时间都有点方。 “难怪!”有那脑筋转得快的,反应过来后立拍了大腿:“我听人说,满囤家的闺女身上一套衣服,就值300文。” “这么看,就对了!” “满囤成了老爷,红枣就是小姐。” “小姐的衣服可不都是贵的吗?” 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奇怪。先前看不起李满囤,以为李满囤一定绝后的这拨人,在知道李满囤成为人上人后,立刻对李满囤充满了敬畏––李满囤成了里甲,儿子不再是问题,在座的不说全部,起码大半都愿意把儿子过继给李满囤当儿子。于是族人于李满囤的定位就是未来的里正,李满囤老爷。连带的他的女儿,红枣也成了小姐。 红枣穿件300文的衣裳,见闻者也只会羡慕她有个好爹,有能耐,能剩钱,而想不起她三叔李满园一月前刚为了400文粗布挨的打。即便想起,也还是觉得她三叔活该––世人都知“有钱赔女儿”,可从没听说过“有钱贴岳家”的道理。 一日之间,红枣成为全族少女的艳羡对象。 眼见没人说话,李丰收又道:“下面再问一遍啊。” “族里,现在32户,除了满囤,其他的31户,有不要姜的吗?” 当然没有人不要,毕竟十斤姜,比市面上便宜六十文,二斤肉呢。 李丰收停了一刻,见没人出声,便即笑道:“既然都要,那就一户十斤。傍晚带钱来我家买姜。” 当下又有人有意见了。高声问道:“族长,那剩下的十斤姜呢?” 李丰收笑道:“我做主给满仓。” “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李满囤他爹李高地现跟李满仓住,族长多给李满仓十斤姜,是天经地义。 对于自己也要掏钱买姜,李满园颇为气愤:大哥都那样剩钱了,结果还跟自己要十斤姜钱。 真是越有钱越抠! 对于李满园的抱怨,李满仓装听不见,心里确是明白:经过分家一事,他们和大哥之间,就只剩同宗这点香火情了。他爹不来,想必也是想到这一点,心里难过吧! 李丰收简洁地告诉李满囤,500斤姜,李氏一族,留下320斤,剩下180斤给村里9个里长和里甲。 对于这个分配方案,李满囤没啥意见。他把准备好的姜搬到李丰收赶来的牛车上,一同送到他家去。 李满囤家离李氏族人的聚集地太远,族人过来不方便,反倒是李丰收家便宜。 送完姜,李满囤便继续回家干活。 傍晚的时候,李丰收便送来了九吊加五串的姜钱,这500斤姜,竟是一天就卖完了。 拿到钱,李满囤一点没推让,照数全收了,于是李丰收也没出声,只是在心里替李高地可惜,但终也知道,人心不似烂泥,糊了,还能重抹。有些事,只要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王氏私心里觉得李满囤把姜卖便宜了,500斤足便宜了3吊钱呢,但她一向不多嘴,所以也只是心里嘀咕两声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49.砖砌下水道 余庄头听说李满囤要借牛,当即就笑了:“老爷, 咱庄里有的是闲人。” “这世上哪有小人闲着, 老爷干活的理?” 李满囤一想也是, 便即就由着余庄头叫了庄子里养牛的潘安驾着牛车同他回村犁地。 有了牛, 两亩水田, 不过一天就犁好了。 9月12、13两日,潘安帮李满囤挖了两天的红薯,然后又用牛车把1000来斤红薯分趟拉回了宅子。 9月14日, 潘安又驾着牛把李满囤家的两亩旱地也都耕了。 活早早干完, 李满囤自是高兴。他想着潘安与他忙活了四天––虽说潘安是他的庄仆, 与他忙活是应该的, 但因想着潘安不来帮忙,在家摘黄花, 还能得钱, 便即就照着村里短工的行情, 给了潘安四天的工钱200文。 潘安推辞不过收了, 结果余庄头连夜又送回了120文。 “老爷,”余庄头如此说:“潘安给老爷出工, 是天经地义。” “老爷仁心, 给潘安赏钱。” “却是给多了, 潘安可不能收。” “老爷请想,小人们给老爷干活, 结果老爷出的钱和外面请人一样……” 虽然余庄头只说了半截话, 李满囤却是明白了, 当即笑道:“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庄仆给主人干活,不好谈工钱,只能是赏钱。若赏钱给得太多,风声传出去,以后主人再外请短工,就难办了。 毕竟,普通百姓也是有自尊的,并不愿意被人当庄仆一般看待的。 所以,此番余庄头提醒确是为主家考虑。 送走余庄头,李满囤把钱交给王氏,嘱咐道:“往后,庄人来干活,工钱你就照一般的四成给。” “倒是饭菜,你给多整点肉罢了。” 庄子去了几次,李满囤也瞧到了庄仆日子的艰难。李满囤原身就是苦过来的,且现今自家日子委实好过,于是,李满囤就不肯多占庄仆们的便宜。 王氏听说工钱只给四成,不由得喜出望外,先前备饭的不满立刻一扫而空。 往后,王氏边收钱边想:家里做不完的活计倒是使庄人来做合算。一则,工钱便宜,二则活计做得精心。不然,活计找族人做,若做得不好,碍于情面,工钱照给、不能批评不说,还得矮着身子配笑脸,反还似欠了对方的情一样,让人如鲠在喉。 水旱四亩地,李满囤准备种三亩小麦,半亩油菜,半亩蚕豆。 现在的李满囤不缺粮食,所以他决定种点日常吃用的东西,比如给红枣磨牙的蚕豆,以及可以用来点灯,灯很亮的菜籽油。 耕地是李满囤的活,播种则是王氏的工作。 所以,对于李满囤而言,9月14日他就完成了这年秋收秋耕的大头。 李满囤有一个庄子的消息随着李氏一族生姜的配买,飞快地传遍了全村。而连着几天,潘安每天按时来给李满囤干活,地里干活的人确实都听到了潘安恭敬地称呼李满囤“老爷。” 至此,村人方完全相信李满囤不止有地,还买了人。 李满园羡慕死李满囤不用自己干活了。 分家以后,李满园受够了每日里家中挑水劈柴的活计—分家前,这两样活计李满园虽然也做,但大头还是两个哥哥。分家后,柴房和水缸分开,李满园若敢哪天偷一点懒,想不挑水或不劈柴,那么一家人立刻就吃不上饭。 而雪上加霜的是,他媳妇钱氏出嫁前是家中幺女,其人也不似大房、二房的两个嫂子会持家。 就拿用水来说吧。家里两个嫂子,哪一个洗米洗菜洗衣洗碗洗猪草,不是提下河去洗? 偏钱氏娇养,一应的米、菜、锅、碗以及衣裳,都搁家里用水缸的水洗。 如果只是在家里洗也就罢了,偏用水还大手大脚,不知节约。她做一次饭就要半桶水,洗一次衣裳更要半缸水。 一口缸,不过装两桶水。如何能禁得住钱氏如此花费?将水缸里的水用完后,钱氏就使他出门去挑水,全然不顾农忙时节,他地里的活计有多重。 钱氏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他。 幸而,家里还有他娘在。他娘于氏看不过眼,狠骂了钱氏一顿后,钱氏才算消停下来,肯似两个嫂子一样下河洗刷。不然,他每天啥事都不用做,每天只挑水都挑不完呢! 好容易挨过了农忙,现在又要上山摘枸杞。 当然,比起地里的活计,还是摘枸杞轻松自在。 如果,李满园想,他也买个人,然后把地里的活计和家中的挑水、劈柴都分给这个人做,他自己家常就只管摘摘枸杞,然后进城卖卖,再顺带四处逛逛,这日子得多美? 于是李满园便也动了买人的心思。 借着进城卖枸杞的机会,李满园开始打听买人的事。 九月十五,李满囤一早就去了城里买肉,然后按约去北门接了崔师傅同他徒弟来家掏井。 掏井,和打井一样,也是崔师傅脱了衣服下到井里,把井底的淤泥一勺勺地挖到桶里,然后由井架上的辘轳搅上来,倒掉。 崔师傅留在地面的徒弟则开始架锅煮糯米。 等糯米煮好,崔师傅方上了井,然后便即指挥徒弟和泥。 等泥活好,崔师傅又下井继续挖掉刚渗出来的泥水,然后方慢慢的开始拿砖重砌井壁,重凿脚窝。 不过一个上午,崔师傅就砌好了井壁。 午饭后,崔师傅又修井台和井栏。等一切都弄好后,崔师傅眼见糯米汁和砖还有多,便即就和李满囤商量了一下,然后叫过两个徒弟,使他们把李满囤家地窖下人的深井和三个存储室的支撑土柱子都拿砖给砌了。 虽然费了不少材料,但李满囤家的地窖却是不用再担心塌陷了。 是日,下工前,崔师傅又一次打空了水井挖脚窝时掉下的碎砖和泥水,然后告诉李满囤明早依旧接他来收尾。 九月十六,一早,李满囤习惯性地来井边打水,结果低头一看,只见井里一汪清澈照人的明镜。 井打成了!迫不及待地丢下水桶,然后又赶紧提上来,李满囤弯腰鞠了一掌水,只见清汪汪一掌水下,水下的手纹都似乎显得愈加清晰。 再低头尝一口,李满囤仰天大笑:哈哈,甜的,他确是打了一口甜水井。 按时接了崔师傅来家,崔师傅看到井,也很满意。 再一次打空井,崔师傅踩着昨天刚凿的脚窝下到井里,然后又刮了一遍泥。 再上到井上,崔师傅便拆了井架,重新给安了轱辘。 不过半天,崔师傅就结了所有的活。 虽然只干了半天活,李满囤依旧按一天给崔师傅结了工。 打到一口甜水井的李满囤懒得计较崔师傅的小算盘。就当给崔师傅的喜钱吧,李满囤如此想。 家里有了井,李满囤再不用每天几趟穿越半个村子去井边打水了。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轻松。 王氏也觉得轻松。这几天她每天去村里公井处洗衣洗菜,都有人跟她打听她家的庄子有多少亩地,多少庄户,秋收了多少粮食诸如此类。 这些虽然都被王氏以不知道给拒绝了,但还是搞得王氏烦不胜烦。现家里有了井,她就再不必去井边做话题了。 有了井,红枣也很高兴。第一,这个冬天,她不必和王氏在西北风中排队等水了;第二、她洗手洗脸洗衣都方便了,不必每次用水都心存愧疚。第三、以后夏天湃点黄瓜桃子,不要太舒服。 不好意思,这高庄村的夏天没有西瓜、香瓜和哈密瓜,目前只有黄瓜和桃子。 井台的出水直接出在西边的池塘里。没两天,红枣就发现近河的路见天一洼烂泥。 虽然都是清水,但红枣还是觉得难看。于是红枣蹲井台出水处研究半天,终于回想出了前世下水道的设计。 红枣找来李满囤,问他:“爹,你能把这地方挖开吗?” “啥?”李满囤觉得自己听错了,刚修好的井台外边挖开,这是啥意思? “这儿挖开,”红枣比划:“往下挖,挖深一点,然后,这用过的水从这井台这坑里出来后流进这个坑,然后,再顺着路挖道沟,沟直通河里。” “挖好后,拿石板把这个沟盖上。这条路上,就不会都是泥水了。” 虽然,这个下水道很粗浅,但对于一个做it的剩女跨行业研究建筑排水的成果,也不能期待太高。 虽然红枣说得粗陋,但对于常年水田干活的李满囤而言,不过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不就是在水田排水沟上盖块石板吗? 李满囤依言在那条路上挖了条横沟,不过在盖石板前突发奇想,竟先拿糯米熬了汁,然后又活了灰泥,接着就拿砖砌了个宽一尺、高一尺、长五米的下水道。 红枣…… 有了这个下水道,井台洗用倒的剩水,果然不再漫到土路上了。 李满囤仔细观察两天,确认这条水道确是不渗水,方拿石板盖了下水道,四周又再拿土填平。 经此,李满囤家的井台,周围清清爽爽,再没一处积水。 李满囤学会了拿糯米砌不漏水的下水道,一时间热情高涨,趁兴又拿石头把出水在河岸的口往下的地方又修了三米,这样水就完全流进了河潭里。 经了两处练手,李满囤热情不退,很干脆的从庄子里叫了两个人来,花三天时间,把正房四周的屋檐下都挖了排水沟,而厨房门外,更是无师自通地修了个城里街边常见的阴沟。 有了这个阴沟,再从厨房往外倒洗澡水,就容易多了––先前,还得把脏水提到河边,才行。 对于厨房的常规下水,洗碗水,王氏依旧倒进鸡窝里丢的菜叶上,洗肉、洗鱼水,则是倒进粪缸后加两勺土混混––李满囤家人口少,加上又没养牲畜,肥料不够,王氏便即就拿这些下水凑数了。 种好了小麦、油菜和蚕豆,王氏趁着有庄人在,让李满囤使庄人把河边的菜地翻了翻,种下了过冬的白菜和萝卜。 这次干完活,李满囤与了两个庄人一人六十文钱。两个庄人这三天都吃了肉,现又得了钱,自是千恩万谢的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0.城隍庙敬香 稻谷颗粒归仓、稻草堆进柴房、生姜、红薯也收进地窖后,李满囤的日子一下子便闲了下来。闲着的李满囤不再需要打草鞋进城卖, 便即就想起先前进城烧香的心愿, 当即便拍板明日, 十月初一全家进城去城隍庙烧香。 进城是件大事, 李满囤故早早的就和余庄头说好, 明天一早就让潘安赶牛车来接他。 庄里出来,李满囤便就进城,买了两条糕, 又请了香烛, 准备明日一早, 献给神佛。 王氏听说进城烧香, 也很激动。她带着红枣去了家里的林地,挑树上最红的苹果摘了一篮, 枣子也挑大的摘了一篮。 十月一日, 天刚亮, 潘安就赶着牛车来了。李满囤一家也都换了最好的衣裳, 就是八月节买的三套衣服,准备妥当。 帮着把准备妥当的三个篮子搁牛车上放好, 红枣跟着王氏上了牛车。 平时拉东西干活的车, 现在坐人, 座位不过就是中间架着的一块厚木板罢了。 王氏爱惜衣裳。她瞧那木板只是块光木板,并没有上漆, 便就拿手上下狠摸了一刻, 直到确认木板面角都磨得光滑, 不会刮坏衣裳,方才领红枣一道坐了。 李满囤则没上车。他坐到牛车的车辕上,这样一方便和潘安说话,二也便宜他瞧清潘安的赶车动作。 赶牛车,是每个庄户男孩的少年梦想。先前家里没有牛,李满囤的这个梦想便就只能压在心底,而现今有了牛,李满囤就觉得自己可以学习一下了。 事实上,自上次坐过谢福的骡车后,李满囤还添了赶骡车的想法––谢福都说了,晕,不是问题,习惯就好。 现老北庄就有两头骡子,李满囤觉得自己一定能习惯坐骡车,学会赶骡车。当然,在这之前,李满囤会先把赶牛车学好。 庄户人起身早,天才蒙蒙亮,路上已三三两两都是人。 李高地同李满仓、李满园也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眼瞅李满囤坐在牛车上,李高地立叫道:“满囤,你这是去哪儿啊?” 李满囤瞧见他爹,立刻示意潘安停车。然后待车一停,李满囤便即跳下车辕,笑道:“爹,我进城烧香去。” 李高地一听就明白了,当下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你进城给神佛好好许个愿心,让神佛保佑明年得个大胖小子!” 李高地的话说得真心实意,他现就两桩心事:第一,就是希望满园能学好,能好好干活;第二,就是希望满囤得个儿子。 李满囤闻言立告诉李高地:“爹,我今年刚种了油菜。” “明年若得神佛保佑,心想事成。我就给神佛添灯油去。” 听了这话,红枣方才知道,感情他爹种油菜,不是为了家吃,而是给神佛点灯用啊! 李高地闻言,自是说好,目光扫过牛车,早恭敬立着的潘安立行礼道:“小人见过老太爷。” 车上的王氏也低头站着招呼:“爹!” 红枣跟着叫人:“爷爷!” 李高地点点头,方才对李满囤道:“你们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 “这敬香,就得赶早。” 目送李满囤的牛车走了,李高地方同李满仓、李满园继续走。李满园忍不住和李高地道:“爹,我听人说,大哥庄子里的人可不少。” “这几天,就见了七八个生面孔。” “嗯,”李高地点头:“老北庄原是城里谢家的庄子,庄仆少不了。” “爹,”李满园不满道:“你说大哥,有这么多人手,也不说使两个人来伺候伺候你。” 李满园去城里打听过了,买一个壮劳力只要八吊钱。李满园手里有钱,不在乎这八吊钱。但李满园吃了八月节两块布的教训,遇事不敢自专,便就来试探他爹的反应。 李高地文言心里登时不大得劲––儿子满囤至今都还没请他去庄子瞧过呢,虽说忙,但也不至于连个口风都一点不露。 李满仓最近比较沉默,闻言却说道:“三弟,咱爹有咱们做儿子的伺候,用不上外人。” 分家之后,李满仓替了李满囤的位置,方才知道长子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站的。 虽然一家之主是他爹,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实际暗地里的一切活计都得他来操持。就比如,现今的秋种,他爹做主决定种冬小麦、油菜、蚕豆,那么,他得令后就得把三样种子需要的量按他爹的分配给提前算好,然后再把自家留的种,拿出来筛选,不够的,还得出去买,最后都准备好了,还得按规矩分类泡浸。 这还都是在他家现在有牛的情况下,似他家以前没牛,那就还得提前去和族长家商量好借牛的日子。借牛,不是一家,经常都要排队,而活计不等人,这其中就得费心思见缝插针的安排活计。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李满仓便即就越来越理解当年李满囤在家时的沉默,心里要权衡、要合计的事太多了。 李高地听了李满仓的话,方觉心里好受了点。 把李满囤分出去后,他今后的养老可就在满仓身上了。幸而,满仓不似满园,不然,他真得活活气死。 李满园见二哥李满仓拦了自己话头,也是无奈,只能搁心底继续合计买人的事。 隔着一道门,郭氏也瞧到了牛车上一身新衣的王氏,心里嫉恨不已。 当年她可是在生了李家长孙贵雨一年后才得婆婆看中,陪着进城烧了一次香。 而这王氏,现连个消息都没有呢,凭什么也进城烧香还穿着好几百钱的衣裳,提着好几百钱的东西。老天咋还不降道雷劈死这个糟蹋钱财的败家精? 气愤不过,郭氏进房告诉了于氏:“娘,刚我瞧见大房一家坐着牛车,进城烧香去了!” “啥?”于氏闻言一惊,差点就摔了手里养生的生姜红糖茶。 稳稳心神,于氏又问:“你瞧仔细了?” “瞧仔细了。”郭氏回道:“他们还和爹说了话。” 于氏放下碗,开始寻思:若神佛真护佑大房得了儿子,那自家亲孙,可就跟老北庄再没关系了! 自听李满园说过李满囤秋税近四吊,于氏便即就由此倒推出老北庄这个秋收有一百吊出头的收益。 有这收益,于氏进而就估量出老北庄有100来亩地。 再根据庄主收七成出息的通例,于氏又预估出李满囤能得70吊钱。 由秋收的利益再估算夏收的利益,于氏推算大概又是50吊钱。 如此层层推算,于氏最后就推算出这老北庄这个庄子虽然不大,只有百亩左右的耕地,但一年能给大房的进项,则足有120吊。 除了这些地息,庄子还会另给猪、羊、鸡、鸭、鱼、蛋这些肉蛋牲口。如此算起来,又是好几十吊。 这一年一百好几十吊的收入,不说村里了,即便在城里,也是很好的人家了。 于氏原以为大房这个庄子将来一准是她孙子的,但现在听郭氏这么一说,才恍惚明白:王氏和郭氏年龄一般大,今年都是二十八,并不算太老,她还能生。 疏忽了,于氏叹息:她实该再压大房几年的。 这次分家,分得太亏了。 虽然,一时间,于氏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阻挠大房进城烧香求子,但于氏也不会束手待毙。 于氏起身下地,去堂屋点了三根香,然后拿在手里喃喃祈祷:“满天的神佛啊,求你们保佑我的孙子能过继给李满囤做儿子,得老北庄吧!” 郭氏见状,也跟着双手合十,跟着婆婆敬拜,心里也暗暗许愿:“信女李郭氏恳请神佛护佑三子李贵吉能过继给他大伯,得老北庄家资,富贵万年!” (满天神佛……) 潘安驾着牛车行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才刚开,入城排队的人车还有一个尾巴。 排队进城,周围便有轿夫过来揽活。 “太太、小姐,”轿夫说道:“今儿烧香,还是坐轿子吧!” “城里谢家老爷做了官,一连七天都在城隍庙作法事祭天谢神。” “东街上车马都进不了,只能坐轿子。” 李满囤听到谢家老爷做官微微一愣,转想起谢老爷中举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想来,也该轮到他做官了,便即也就听过算数。 是的,李满囤以为举人老爷做官也是跟村里里正一样,轮着来的。 现李满囤在意的是,东街不能进,这牛车得停哪儿? 想了想,李满囤和潘安说道:“既然东街车马进不去,你就在城门这儿等我们吧!” 潘安自是满口答应。 李满囤提了两只果篮、王氏提了香篮和糕,红枣扯了王氏的后摆,三人结伴步行进城。 轿子太贵,一趟得100文钱。 反正县城不大,通城也就三里。北城门走到城隍庙,也就二里来地。 王氏第一次进城。眼见这城里的人,远比村里井口的人多多了,当即就犯了晕。她低着头不敢乱看,只盯着李满囤的脚步,一步不敢落下。 红枣倒不怕人多,且县城已来过两次,故北门外这些乱糟糟地吃食茶水摊,实在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此外,这世人口买卖合法,所以,即便现实里红枣还没听说过人贩子,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她家刚过上好日子,她可不愿乐极生悲。 红枣巴不得赶紧离了这人蛇混杂之处,自也是跟紧了王氏的脚步。 很快的走过县衙,转入东街。这街面上的行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正是初一,东街街面上几乎一半的人,手里都拿着香烛,一看就是来进香的。至于下剩的一半没拿香的,也基本是已进好香的回头客。 雉水城的城隍庙不用门票。李满囤一家一路顺着人流,就径直走到了庙里的菩萨塑像面前。 与前面一家一样,李满囤领着王氏、红枣跪在菩萨像前的摆垫上,然后把两个果篮一个一个地举过头顶,交给前方管香火的道士,由道士摆到香案上。 敬过两篮果子,李满囤接着又奉上两条糕。 管香火的道士眼见李满囤送的东西不少,便在将糕放到香案上后,端起案前供着的一个白瓷瓶,从里拿出一根杨柳枝,沾上瓶水后,洒向李满囤、王氏和红枣头面。 “施主,”道士说:“神佛护佑你!” “心想事成!” 感受到头顶和面颊的冰凉,李满囤、王氏激动不已:这可是前面一家所没有的待遇。 李满囤领着一家人虔诚地与佛像磕了三个头后,李满囤方才提了香烛去后院焚烧。 后院有个极大的铜鼎香炉和两排能插几百根蜡烛的蜡烛架。 李满囤先在引火的火堆上点燃蜡烛,然后插到蜡烛架的空位上。接着又点了香,举着,领着王氏红枣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拜了,方把香插进铜鼎香炉。 虽然蜡烛是李满囤点的,香也是李满囤敬的,整个过程,王氏都是一个吃瓜群众。但饶是这样,王氏还是激动得泪流满面:今日她进了庙、她瞻仰了菩萨金身、她得了菩萨的甘露灌顶、她在佛前许了愿心,现在的她,也是个能得神佛护佑的有福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1.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了 城隍庙,其实不太大。进门就是佛堂, 堂后就是院子, 院子里可燃香烛。院子后有三间房, 这三间房就是庙里师傅每日早晚诵经以及法事的场所。 谢家老爷得了官, 舍了银子在庙里连打七天蘸。 故现在三间房里就设了法坛。然后有十来个道士穿着京戏里皇帝龙袍一样的花衣裳, 或弹着琵琶,或吹着箫、或敲着锣,或打着鼓, 或演奏着其他, 红枣不认识的乐器, 合力吹奏演唱着红枣一个字也听不懂的经文。 红枣抬头看看她娘, 王氏目光专注地看着法坛,脸微微侧着, 显然听得极为用心。红枣又看他爹, 李满囤也是如出一辙。 算了, 红枣无谓地想:我听不懂没关系, 你们听得开心,就好。 城隍庙听完一场法事出来, 日头早已过了树梢。 红枣看着依旧沉浸在法事余韵中的爹娘, 不得不提醒道:“爹, 这城里的医馆,是在四海楼隔壁吗?” 李满囤闻言看了看日头道:“对, 就在隔壁。” “现医馆应该开了, 我们过去瞧瞧!” 许是求子的人多, 这县里的医馆竟有专门的妇科。不过妇科里看诊的郎中依然还是个男人。 王氏第一次瞧病,心里本就惴惴,现又要面对一个陌生男人,即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说话,也还是又开始犯晕。 红枣在一旁见那郎中让王氏伸手都说两遍了,王氏都没反应,便就自伸手把王氏的左胳膊从凳子上拉到桌面上摊开。红枣瞧到桌上有方帕子,便就抖开盖到王氏手腕上。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也不知道对不对?红枣心中嘀咕,眼睛瞟了瞟那郎中,瞧见那郎中脸色如常,伸手按住了王氏隔着布的脉搏,便就知道自己蒙对了。 看来,红枣想:电视剧也不全都是骗人。 第一次为陌生男人按住手腕,即便隔了层帕子,王氏的心也紧张得咚咚打鼓。郎中摸着这越跳越快的脉搏,不觉皱眉,便即说道:“放松,别紧张!” 王氏瞧郎中眉越来越皱,不知就里,心里越加恐慌,于是这心跳就更快了。 红枣一听郎中让王氏别紧张,就知道事情难办。她娘王氏本就胆小,越是让她别紧张,她就越紧张。 想了一想,红枣说道:“娘,你想想弟弟。” “想弟弟,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菩萨怀里的那个孩子模样。” “大眼睛,高鼻梁,穿一身红衣裳。” “娘,咱家有大红色的布吗?” “没有的话,咱们得买一块,给弟弟做衣裳。” 王氏是个没主见的女人。红枣的东拉西扯,很快就让她放下了紧张的心神,于是郎中顺利地摸到脉搏。 摸到脉搏的一瞬,郎中诧异一刻,转即想起这个号是个村妇,便即又觉得正常。又仔细感知一刻,确认无误,郎中方放开手笑道:“向西,再走两家,就是布店。” “小姑娘,你可以和你娘买布去了!” “啥?”一旁紧张得不停搓手的李满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张问道:“大夫,刚,你说啥?” “我说,”郎中答道:“客官,你家娘子有了身子。” “一个多月了。” “有了”李满囤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真有了啊?” 见多了傻爹,郎中也不以为意,耐心道:“真有了!” “这,这,这也太快了!”李满囤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们刚,才,敬了香,这便就有了,这,这,神佛,真是太灵了!” 郎中掐着胡子脸色不变,心中呵呵。 郎中转移话题,提笔问道:“客官,现在怎么说?” “需要开两剂安胎药吃吗?” “当然!”李满囤回答得极为干脆。 红枣虽觉得没事少吃药,但瞧她爹娘的神色,还是自觉闭紧了嘴。 吃吧,吃吧,红枣想,吃个安心。 付了200文看诊,再加100文安胎药药费,王氏由李满囤扶着走出医馆,心中依旧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便就有了?只要进城来敬个香,就有了。早知如此,王氏忽地滴下了眼泪,实在该早点来烧香的。 要是,那年,婆婆带二房来为贵雨寄名的时候能带上她,她也不会这么多年没儿子! 明明,只是顺路,明明,她也可以的。 红枣见她娘掉眼泪,想起她娘这些年受得磋磨,也觉得心酸。不过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红枣劝道:“娘,你现在可不能哭。” “弟弟还小,可不知道你这是高兴!” 王氏闻言,立擦了眼泪,强笑道:“对,咱们是高兴,高兴!” 李满囤也激动得想哭。这么多年,李满囤看着两个弟弟一个接一个的生儿育女,心里如何没有羡慕?先他以为是王氏身子不行,但现在看来,李满囤恨道:还是于氏这个继母坏心,压着王氏的原因。 从这次分家,李满囤就看出来了,他后娘于氏想他们大房的家私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分家,他们大房虽吃了大亏,但也因祸得福,得了八爪鳌这桩横财。 往后,他会护好子嗣,护好家私,绝不再给他后娘一点机会。 李满囤想着自己子嗣艰难,难得王氏有了,便即不肯使她操劳。 想了一刻家里眼下的活计,李满囤便领着王氏和红枣去了绣纺。 站在绣纺门口,李满囤对王氏说道:“你带红枣进去把你们过冬节的冬衣买了,我也去成衣店买冬衣。” “咱今明两年都买衣裳穿,家里的布,等以后得闲再做。” 钱袋里,李满囤掏出一锭元宝,本想递给王氏,想了想,却给了红枣。 “红枣,”李满囤说:“你拿着钱,看着买。” “别都听你娘的,她就怕花钱!” 王氏…… “嗳!”红枣极干脆的答应了。心说,这次她可得给她娘好好挑两件合适的衣裳。天蓝色,真心不适合她娘。 红枣习惯地打开荷包,想把银元宝放进去,结果发现荷包太小,放不进去。 红枣:这有点尴尬啊! 王氏瞧着好笑,拿出自己的钱袋给了红枣,方解了红枣的燃眉之急。 腰带上扎好钱袋,红枣心想:一会儿,我得记得给自己买个钱袋。 铺子里接待王氏和红枣的,依旧是同一个女工。 女工看到王氏一张黑脸穿身天蓝却没一点难色,便即心想:怪不得孩子敢买,这孩子的娘是真敢穿! 不过,客人穿啥都是客人的自由,她们开门做生意的,便只管让客人满意。 女工极客气地问道:“两位贵客,可是要些什么?” 王氏依旧不说话,红枣扬声道:“买冬衣,我的,我娘的!” “棉鞋,我的,我娘的!” 有过一次经验,红枣极老练地选了比自己身型略大一些的一件棉背心、一件贴身小棉袄、一件大棉袍、一条棉裤外加两身罩衣罩裤和两件棉袍罩衣。 然后又照样替王氏选了一套。因想着王氏有了身孕,红枣把王氏的衣服都放足了尺寸。 所有的衣裤,都是内外细棉布衬棉花的,摸着就非常暖和。 挑好了衣裳,红枣方才问价钱。 女工回道:“姑娘您的背心要300文,棉袄350文,棉袍600文,棉裤250,罩衣两身600文,棉袍长罩衣,两身600文。合计2700文。” “您母亲的衣裳,背心400文,棉袄500文,棉袍800文,棉裤350文,罩衣两身1000文,棉袍长罩衣,两身1300文,合计4350文。” “姑娘,承惠7吊35文。零头抹去,只收您七吊钱!” 红枣摸向腰间钱袋的手顿住了––钱不够啊…… 王氏眼见红枣自说自话要了这许多衣服,原就心中恐慌。现待听得店家说这些衣物要7吊钱,当即就劝道:“红枣,我有那个棉袍子和袍子罩衣就够了。” “其他,都有呢!” 王氏着实眼热那个棉袍,想象着穿自己身上,能一直遮到膝盖。有了这件衣裳护住肚子,王氏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今冬再不会受冻。 红枣探头往门外瞧了瞧,瞧见李满囤已经立在路口了。 “娘,你等着!”说着话,红枣就丢下王氏,跑去找她爹要钱去了。 女工瞧这母女,做主的竟是孩子,而且还是六岁的孩子,也不知说啥才好。她只好低着头,没话找话道:“太太,您瞧,我们绣纺的棉衣,拆洗的时候,只要把腋下这两条线拆开,然后这样一翻,就能把棉花整片拿出来。” 说着话,只见那女工两手这么一翻,然后再一提,棉花和布料就分成了两家。 王氏看直了眼,左右看看,不确定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女工便详细讲解起来。 红枣跑到屋外问李满囤:“爹,你身上还有钱吗?” “有,”李满囤说着又摸出锭元宝给红枣,问道:“这够了吗?” “够了。”红枣抓起元宝,又跑回店里。 自红枣穿上新衣后,往后再换洗,换回旧衣裳,李满囤便即觉得这旧衣裳简直白瞎了自家女儿的花容月貌,所以,他早就想着给女儿再添几件好衣裳了。 横竖他现有钱,穿的起。 红枣拿了钱,折回店里,不但买了先前的衣服,而且还买了一个钱袋和大小四双棉鞋,足付了8吊两串钱。 因买的衣服够多,绣纺还额外送了两个细棉布包袱皮,用来包衣服。 拿着衣服,寻到李满囤,李满囤一手提过两包衣服,方才问道:“这都买了啥,这么沉” 红枣瞅了瞅李满囤手里那个不大的纸包,心知她爹十之八九就买了套罩衣,暗自摇头:她爹,也是有钱不会花,还想着去年那件老棉花棉袄呢! “爹,回去再看吧!”红枣劝道:“今儿城里人多,咱家去慢慢看!” 李满囤一听有理,便即就自提了包袱,领着妻女,去北城门,寻了潘安,坐了牛车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2.焕然一新 焕然一新 比起上一次的天蓝色,红枣这次为王氏选的秋香色棉背心、藕荷色袄子、绛紫色棉裤、胭脂色棉袍、绛紫色、竹月色罩衣和黛蓝色、琥珀色长罩衣都极为合适, 且衣服是专为妇人裁剪的款式, 腰腹的处理, 类似现代的孕妇装, 可从不显怀, 穿到生––外人能看出的差别,只是衣服长度从臀下上提到正常长度而已。 王氏这辈子都没得过这么多颜色衣服,所以, 每上身一件, 都觉得自己好似换了一个人。 李满囤也是第一次发现, 穿了新衣裳的王氏, 鼻梁其实很挺,比他印象里的妇人, 于氏、郭氏、钱氏, 都挺。 据说鼻梁挺的女人, 李慢囤想:帮夫。其实细想下来, 王氏除了没生儿子外,其他也没啥大的缺点。她给自己生的女儿红枣, 福分就不是一般的大––若非她心血来潮, 想吃八爪鳌, 自家也不会如此发达。如此一想,说王氏帮夫, 也是没错。 现在王氏有了身子, 只要这胎是个儿子, 他这家,可就齐整了。 红枣与她自己挑的琥珀色背心、银红袄子、妃红棉袍、绛紫色棉裤、檀色、杏红色罩衣和胭脂色、橘红色长罩衣,都是红色为主,非常符合李满囤的喜庆审美。 不是红枣偏爱红色。事实上,随着村里牛越来越多,红枣还颇担心自己哪天就被牛给斗了。但奈何店里其他的衣裳,颜色不是鹅黄、就是葱绿,不耐脏不说,只那份鲜艳,红枣也实在穿不上身。于是,红枣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在红色系里打转转。 天还不太冷,穿不上棉衣。所有衣服在给李满囤看过后,又一件件叠起来,拿包袱皮包好,收进衣橱。 正收拾着呢,余庄头来了。今儿是初一,正是庄里给送鸡蛋鸭蛋的日子。余庄头本来打算今儿一早就送来,但因想着他们今儿进城烧香,故才在潘安回庄后给送了来。 又是两百个鸡蛋,两百个鸭蛋!王氏一边数蛋一边发愁:家里的男人和孩子都爱吃鸡蛋,故每天都要开销三、四个。但即便如此,一个月有100个鸡蛋也就够了。如此,过去一个月,家中仅鸡蛋就还剩了100个。 而这鸭蛋,不说水煮了,就是用油炒,红枣和她爹都不爱吃,现她家,都是她一个人吃。可只她一人,又能吃多少?上月的鸭蛋才吃了二十来个,家里现还剩170来个,这又来200个,要咋整? 思索良久,王氏和李满囤商议:“当家的,咱家鸡蛋鸭蛋吃不完。” “你看,有没有什么法子给卖了?” 李满囤闻言也是皱眉:鸡蛋,好卖。都不用进城,只搁村里磨坊,就能很快卖掉。 可这鸭蛋,要咋卖?鸭蛋不比鸡蛋的细嫩香滑,且还有一股难闻的土腥味,城里人就不说了,就是村里人都不爱吃。故鸭蛋不止难卖,而且也卖不上价––鸭蛋饶是个大,一个足抵一个半鸡蛋大,价钱却比鸡蛋还便宜1文,才两文一个。 “这鸭蛋不好吃,难卖!”李满囤发愁地说:“我明儿早起进城卖卖看,看能卖几个。” 红枣一向心大。先前她吃饭吃到炒鸭蛋,觉得不好吃,便即就不吃,改吃其他的菜––她家现在顿顿有荤腥,一盘炒鸭蛋,红枣又哪会专门搁在心上? 现红枣听她娘王氏说鸭蛋吃不完,让卖,又听她爹说鸭蛋不好吃,不好卖,不觉瞪圆了眼睛:鸭蛋不好吃? 那她前世在清明节排队四个小时就为买两个网红肉松咸蛋黄青团的行径,算啥? 鸭蛋若不好吃,那咸蛋黄哪来的?还不都是鸭蛋腌咸了来的。 腌咸––红枣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便即说道:“爹,这鸭蛋不好卖,咱就不卖了呗。” “咱留着慢慢吃。” “等到了腊月,然后一直到明年二月,整三个月,可没蛋送。” “爹,娘,”红枣终于说出了重点:“你们要是怕蛋坏,为啥不拿盐把蛋给腌起来呢?” “就和腌腊肉一样,把蛋腌起来,留着过年吃。” 李满囤听了也觉得有理,现在是家里有鸡蛋,所以就挑嘴鸭蛋不好吃,等再过上两个月,鸡都不生蛋了,这鸭蛋还不就是个宝了吗? 只是这腌蛋,李满囤想:虽然以前没见人做过,但自家先前不也是没做个猪油熬八爪鳌吗?还不是因为做成了,才得了这个庄子。 说干就干,李满囤当即拿出木盆和盐,准备腌蛋。 不过,真动手做了,李满囤却傻了眼:蛋和肉不一样,肉吸得住盐,蛋壳却是滑的,吸不住盐。难不成,得把这蛋埋盐里?可那得费多少盐啊?李满囤可不舍得这么糟蹋盐。 有钱也不行。 红枣前世的家乡风俗,每年清明,家家户户都腌鸭蛋。红枣虽是个手残,但却是见惯了她妈腌蛋。所以,大概的方法确都是知道的。 于是,红枣道:“爹,你拿水把盐化了,咱们把蛋泡盐水里试试。” 李满囤一听也想起来了:他在城里的酱菜店见过,那些豆腐、萝卜、蒜头啥的可不都腌泡在酱水里吗?(大雾)。他还看到有人舍不得买盐,专门拿碗来买酱水回家烧菜呢! 想到那腌过菜的酱水还能卖钱,李满囤嫌弃地看了一眼鸭蛋上沾的鸭屎,便丢下盐,往盆里加了水,然后又拿稻草扎了草把,开始洗鸭蛋。 一边洗,李满囤一边告诉红枣:“你这主意好。” “我看到城里酱菜店的酱菜就是这样做的。”(大雾) “这盐水能腌菜,腌蛋肯定也行。” 想到酱菜店的酱菜都装在坛子里,李满囤洗好二十个蛋,便即就寻了个空酒坛来。 于是,问题又来了,这盐水怎么兑?红枣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到底是怎么个比例。 果然是细节决定成败,不想,她吃咸蛋黄的大业竟会败在盐水配置上!红枣忧伤地抬起头,却看到她爹李满囤正在称盐。 “爹,”红枣诧异地问:“你知道称多少盐?” “嗯,”李满囤头也不抬地说道:“族长家每年都腌100斤咸菜,要用10斤盐。” “咱们腌三斤蛋,就用3两盐。” 虽然李高地家不腌菜,但族长家腌啊。李满囤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他觉得就按族长家腌咸菜的方法来。 似族长嫂子把洗干净的菜挂在晾衣绳上晒干水一样,李满囤把洗干净的鸭蛋摊筛子上放到阳光下晒。然后又学族长嫂子拿开水烫腌菜缸一样,拿开水把酒坛子烫了一遍。 既然烫酒坛子都要开水,那么兑盐水也必须开水了。 将盐放进酒坛,李满囤估摸着冲了半坛盐水,也放在前廊里晾着。等盐水凉了,蛋上的水也干了。李满囤把蛋一个一个的放到坛子里。眼见放进最后一个蛋后,水还没及坛口,李满囤便即又往里加足凉开水,然后方拿油纸封了坛口,摆到厨房墙角。 这蛋便算腌好了,至于能否成功,就要等二十天后开坛了。 李满囤回房瞧见王氏正把叠好的新衣收进衣橱。 李满囤瞧见房里鹤立鸡群的红色衣橱,想起上次换家具的事,便即又于次日十月初二,进了一次城,照搬红枣屋里家具的样式,给自己屋也整了一套。 结果付账时,李满囤想着如今有了儿子,儿子也得有个房间,房间里也得有家什,然后便即又多买了一套。再想想,五间正房,四间都有了家什,只留一间空着,也不像样,所以,李满囤最后干脆一咬牙,全买了。 当晚,李满囤躺在架子床上,盖着水红被面青色被里的里外三层新的被子,看着头顶笼罩着自己和王氏的新青布帐,蓦然悟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感––温暖。 王氏有了身孕,李满囤就不再让王氏上山摘枸杞,但想到枸杞的收益,李满囤又觉得心疼。何况这生孩子、养孩子也不是盖房那样两三个月的事,难道明年的枸杞还得烂在地里?再想想家里的活计,虽是不重,但也少不了提搬举抬。不过想了一刻,李满囤便即又来找余庄头。 “余庄头,”李满囤开门见山道:“我家里的有了身子。” “我想问问庄里有没有合适的人,帮我做一些家务。” 余庄头听说主母有孕,也是欢喜。李满囤是个不错的主人,他的儿子,想来也不会苛刻。 余庄头想了想道:“老爷,您也知道,我们老北庄的妇人日常干的都是粗活。” “喂个猪,提个水,种个菜啥的,还行。” “做饭,虽说能做,但都做得粗糙。” “洗衣,她们也没洗过啥好衣服。” 经余庄头这么一说,李满囤倒是觉得摘枸杞不急了,毕竟王氏生孩子、做月子,家里没人做饭可不成。难道那时,家里还得再请人帮忙? 于是,李满囤当即就压下了摘枸杞的事,说道:“能做粗活就行,我家里的也不是一点不能做。” 余庄头便即道:“老爷,即是这样,那就让我家里的去吧。” “她替我生个三个孩子,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李满囤没见过余庄头媳妇,但也知道这庄里就数余庄头能干,他媳妇想来也是个能干人。 李满囤点头道:“既是这样,你回家商量商量,明儿就来吧。” 商量一定,李满囤就回了家。林地里的果子熟了,他得把果子收回来。 带一块旧床单,拿一根竹杠,再担一副空箩筐,李满囤便即就去了林地打果子。 红枣不喜欢“打红枣”三个字,一定要家里称为“打果子”。但红枣改变不了村里其他人的说法,便即就眼不见为净——每年这时节不去林地。 到傍晚,李满囤便即就分趟挑了两担红枣回来,倒入家里晒枸杞的筛子里,放到前廊里晾干。 早起,余庄头过领着他媳妇余曾氏来了。 余曾氏也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因为常年的劳作而过早的发白,身上的衣裳,也明显得比余庄头身上的破旧。 红枣一瞧就知道,这是个很克己的女人。 红枣不大喜欢太克己的人,因为相处起来心累––老得担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又欺负人了。王氏,是她娘,红枣没办法,只能收缩自己忍着,现眼见又来一个,红枣眨眨眼,觉得还是得先看看。 红枣瞧余曾氏气色还好,力气也大,单手就能拎起她家注满了水的打水桶,便即估摸着这人身体还算健康。 健康、力气大,这算一个优点吧。红枣想:先就她吧。庄仆实在是太穷了,女人若再不省着点,那全家真是一件像样的衣服也穿不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3.收果神器 王氏并不是一个娇惯自己的人,但她这一胎等得实在焦心, 所以王氏也就比当年怀红枣时更加留心:她听李满囤的不再上山, 也不再做诸如种菜、扫地、提水、搬米坛子注米之类事, 日常, 她就只做些喂鸡, 捡菜、炒菜、煮饭之类,类似先前于氏、郭氏、还有钱氏家常做的轻省活计。 李满囤家没养猪,家常活计本来就不重, 加上王氏自己还搭手给做了一半, 这余曾氏到了下午, 便即就无事可做了––李满囤家的衣服都洗晾了, 厨房水缸都注满了,晚饭的菜也都洗好了, 甚至, 连鸡窝都扫了两遍了。 红枣瞧这余曾氏是个勤快人, 做事也算讲究––红枣看她给她爹李满囤洗衣时, 去灶塘抓了把草木灰回来当肥皂,便即想:算了, 就她吧。估计庄里也找不出更干净的女人了。 红枣走过去, 扬脸问道:“余大娘, 你会摘刺棘果吗?你会的话,我带你去摘, 摘回来, 做了枸杞, 我让我爹给你分钱。” 余曾氏早听说过枸杞赚钱,现听到了,自是乐意。当即笑道:“小姐,小人家常倒是经常摘果子。这枸杞,小人虽没做过,但还请小姐教我。” 红枣便即就和王氏说了一声,带了余曾氏去了自家的山头。 这个时节,枸杞已经差不多下市,但枝头的果子还零星有。若肯好好摘,一天摘个十来斤,还是有的。 摘果子,余曾氏原是干熟了的,红枣告诉她一句就是摘这个红果子,她便即就干得极好。 傍晚,李满囤回来,见红枣带余曾氏摘了刺棘果,自不会有啥不满。工具房里拿出秤来一称,见余曾氏一个下午竟摘了有十斤出头,李满囤当即就笑了––这枸杞卖了钱,他可是大头。 晚上蒸枸杞,就更简单了,连红枣都会,她只是搬不动蒸笼而已。所以,王氏不过示范一次,余曾氏便即就会了。 等余庄头来接余曾氏的时候,余曾氏把一切已经都收拾好了。 至此,红枣家算是掐了把今年枸杞收入的最后尾巴,半个月左右又多收了70来斤干枸杞,得了四吊五串钱。 参照老北庄得利□□分,李满囤与了余曾氏1吊1串还外带25文。 拿着这些钱,余曾氏哭了,今年家里人都能有套新衣过年了。 枸杞的收益让余庄头震惊,他特地跑来问李满囤老北庄能不能种枸杞。 李满囤听了也是动心不已,不过枸杞苗却是没听说哪里有卖的––枸杞挣钱,也就今年这四个月的事,之前,这玩意就是连当柴火,都被人嫌扎手,又哪里有人想过买苗卖苗? 思索良久,两人都不得方法,便即就只能搁着,慢慢打听罢了。 一进入十月,这天说冷就冷了。李满囤不敢耽误,家里的事一安排好,就赶紧去林地收果子。 李满囤的林地里有三十来棵果树,品种有枣、桃、苹果、梨、橘子、柿子、杏子、李子八个品种。其中,桃、李子、杏子早让红枣给吃光了,昨儿,李满囤又打好了枣子,故现要摘的,也就是苹果、梨、橘子、柿子这几种能放地窖存着过冬的果子。 一般村人摘果子,都得两个人––男人上树摘、女人在树下接。 李满囤家今年只他一人去摘果子,不过他不急,因为他有摘果神器。 要不怎么说红枣这孩子聪明呢?红枣打小就知道,树顶上,离日头最近的果子最红,最甜,最先熟,而她人小摘不到,她爹娘也不会为她每天爬树给摘果子。 于是,某一天,红枣便捡了家里一个废弃的毛竹水桶,来找李满囤,让他在这段竹筒中间掏了个倒葫芦形的洞。 当时,李满囤当孩子爱玩,不知在哪里看到人家孩子的玩具,让他也给做一个。 李满囤虽没钱给孩子买玩具,但当孩子要他做个简易的玩意儿时,只要他得闲,他还是乐意满足的。于是,李满囤就依言给竹筒掏了个洞。 掏完了洞,李满囤也不放在心上,结果,晚上回房,便即看到屋里多了好几个表皮完好,内里却熟透了的桃子。 李满囤奇怪之余,问了王氏,方才知道,他那才四岁的女儿,下午就拿竹杆绑了那竹筒,自己个儿举了从树顶套来的。 李满囤看那竹筒粗陋,想不出怎么摘果子,便即就让红枣给他示范了一下。结果,这一看,李满囤就拍了脑袋,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都没想到,简直白活了。 所以,这两年来,李满囤和王氏、红枣来林地摘果子,基本都是各摘各的––红枣嘴馋,夏天只要来林地,都要挑最好的果子摘着吃,以致到了秋天,家家摘果子的时节,他家树上都只剩下些稀疏的歪梨裂枣––一棵树上就没剩几个能摘的果子,当然只能分头摘了。 这两年,为了摘回家的果子少,于氏也没少阴阳怪气,李满囤也都没理:先前果子都摘回家的时候,于氏一个冬天也没给红枣几个果子,现红枣愿意夏天吃,就吃了吧,他又没别的能耐,难道孩子馋几个果子,也要不给吗?这林地原就是族里给他的私财。 不过,今夏因为盖房,加上又不养猪而不需要天天打猪草,故王氏林地来得少,连带的红枣也没来摘果子––家西边山头的果树就够她糊嘴了。所以,今年李满囤林地的树上,也和别家一样,挂了不少果子。 李满囤刚走进林地,就见李贵银惊喜地自树后钻了出来,兴奋叫道:“满囤叔,你也是一个人啊。” “我也一个人。” “咱们结伴摘果子吧。” “我先帮你摘,然后你再帮我摘。” 李满囤看一眼李贵银,心地盘算:家里这摘果子的法子,原先不说,不过是为了给红枣多弄口果子,现分了家,家里的果子就随便红枣吃。那这法子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毕竟,爬树摘果子也是有风险的,每年都有人从树上摔下来。 若是往后,因为这法子,村里摘果子少摔几个人,也是自家的阴德。 “喏,拿着!”李满囤自筐子里拿出一个备用的竹筒递给李贵银:“把这个绑你带的竹杆上。” 李贵银看着手里开了洞的毛竹筒,一脸茫然:“这是啥?” 李满囤想了想,便即将李贵银领到自己的林地,拿出另一个竹筒,用草绳绑在自己带来的竹竿上。 固定好竹筒,李满囤举着竹竿走到一颗梨树下,看准枝头的一颗梨,一套,一拉,就见那枝头立时就空了。 一连摘了三个梨,李满囤放收回竹竿。 李满囤一边把梨从竹筒里倒出来,一边问:“贵银,看明白怎么摘了吗?” 问完没听到声音,李满囤奇怪地回头,正瞧见李贵银瞪眼瞅着自己手里的梨,嘴巴张得老大,整一个傻样。 李满囤心中得意,拍拍李贵银的肩膀笑道:“看明白了,就自己摘去!” 李贵银回过神,立满口赞叹:“满囤叔,这法子,你都是怎么想到的?” “真是太聪明了!” 李满囤心里舒坦,嘴里抑不住地说:“这不是我的主意。” “这都是你妹子,红枣想出来的。” “我红枣妹子,就是聪明!”李贵银改口转赞红枣,不带一丝犹豫。 李贵银全身上下,就数这点直爽,最招李满囤喜欢了。 有了新武器,李贵银一个人果子也摘得飞快,转眼就摘了一担梨。 这竹筒正是太好用了。李贵银依依不舍地把竹筒收到果子筐里,把果子担回了家。 孙氏瞧见李贵银回来,当即奇道:“咦?咋是你先回来了?” “你哥和你嫂子呢?” 李贵银放下担子,另拿了两个空箩筐后方说道:“娘,我哥跟嫂子还在地里摘果子呢。” “我摘得快!呵呵。”李贵银反身把摘果子用的竹筒拿过来,放进空箩筐。 说话间,李贵银担着空箩筐,又出门去了。 “哎––,贵银!”孙氏眼见叫不回李贵银,便即与院子里蹲着的李满垅抱怨:“这孩子,还是这么急脾气。” “眼见要做爹了,也不改改。” “我这儿话还没说完呢!” “行了,”李满垅不愿听孙氏唠叨,站起身道:“我去地里看看。” 其实,地里的活都已经干好了,李满垅大门口站了一刻,便即就去了林地,他决定给小儿子帮忙去。 小儿子虽然干活快,但肯定比不过两个人一起干。 进了林地,李满垅经过大儿子李贵金的林地,便即先进去瞧了一瞧,然后便看见大儿子李贵金站在树梢上摘果子,他媳妇周氏站在树下,一叠声提醒道:“当家的,你看着点脚下,小心啊。” 李满垅没出声,自退了回来。老大李贵金做事细致,摘果子都是一棵树摘完,再摘下一棵。不似小儿子李贵银,做事只一味求快。 进了李贵银的地,李满垅吃惊地发现李贵银竟是连树都没上,就站在树下,拿根竹竿举了几下,便即就摘下三个梨来。 贵银,啥时候会了这个? 吃惊过后,李满垅走过去问道:“贵银啊,你这摘果子的法子,哪儿学的?” 李贵银回头看见他爹,立咧嘴笑了:“爹,您怎么来了?” “这法子,是满囤叔教我的。” “可管用了。” “爹,你看,我摘的快吧?” “这又有半箩筐了!” 李满垅看着李贵银喜滋滋的脸哭笑不得,摇头道:“你既有这个法子,咋不告诉你哥呢?” “刚我来时,瞧到你哥站在树梢上,怪吓人的。” “是呦!”李贵银终于恍然大悟道:“我咋忘了告诉我哥了呢?” “不过,”李贵银抓住竹竿道:“这个筒,我就一个。” “一会儿还得还给满囤叔。” “还是等今晚回去,我找两个竹筒,做了,给我哥一个。” “明儿,他就能用了!” 李满垅道:“那个筒,你拿下来,我瞧瞧。” 东西实在简单。李满垅拿过竹筒看了看,然后又上手摘了几个梨,便即就明白了道理。当下道:“我瞧明白了,这就回去替你两个做去。” 将竹筒还给李贵银,李满垅又转回家去做摘果子的竹筒。 傍晚,李贵金和媳妇周氏担着两箩果子回家时,瞧见院里摆放的三担六箩筐的果子,不禁一愣,问他娘孙氏:“娘,这许多果子都哪里来的?” 孙氏笑道:“都是你弟贵银给摘回来的。” 李贵金一怔:“贵银摘的?他不是一个人摘果子吗?” “是啊,一个人。”孙氏想了想,又补充道:“好像今儿个,贵银遇到了你满囤叔。” “你满囤叔给了贵银一个什么竹筒。” “贵银拿了这个竹筒,摘果子就特别快。” “对了,你爹在后院做这个竹筒呢。” “明儿,贵金也能有。” 现在的李满囤几乎已经成了族里的神话,李贵金一听是李满囤给的,立刻去后院找他爹去看究竟。 周氏不好跟去,便即洗了手,过来帮孙氏做事,心里则暗暗埋怨爷爷偏心,当初满囤叔家修房,派了二房去,结果自家替了二房的活计,满囤叔哪里得脸的却只一个二房。 埋怨间,偏心的爷爷李春山牵着牛和挑着担子的李贵银一起进门。 李贵银,竟又摘回了一担果子。 李春山已经听了一路李贵银夸赞满囤叔与他的竹筒,现又亲见了李贵金只一担、李贵银足四担的果子对比,不觉叹了口气。 这两年于氏没少与族人抱怨李满囤秋收往家里担的果子太少,话里话外都暗指李满囤两夫妻偷卖果子藏钱––先李春山也以为于氏是胡说,这果子从林地担出村会没人瞧见?但瞧见这个竹筒,李春山便即知道,李满囤确是藏了私。即便他没私卖果子,但也确是给孩子偷了嘴。 俗话说“猫生的猫疼,狗生的狗爱”。李满囤为了给他闺女红枣弄口吃的,硬是学会了藏私。 若非已经分家,李满囤这摘果子的法子想必还不会告诉人吧! 想了一刻,李春山也去后院找了正在忙活的长子李满垅,说道:“回头,这竹筒你多做两个,然后给你三叔家送去。” “啥?”李满垅一愣,转即也想起 三叔家的无头公案,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4.风水轮流转 不过几天,村里家家都用上了李满囤家的摘果竹筒。 看着院里一担担由李满仓、李满园担回来的果子。忍了两年的于氏终于抓到了李满囤的把柄, 与李高地抱怨道:“我先前说满囤偷摘果子卖, 你总不信。” “现在, 看到这竹筒, 你总该信了吧?” 眼见李高地蹲地上吸烟, 不说话,于氏又道:“满囤,打小, 就心思重。” “一天到晚阴沉着脸, 性子特别独。” “他和我不亲, 也就算了。横竖我是个后娘。但他和你, 你可是他亲爹啊,也全没个笑脸。” “原以为长大了性子会好一些。结果你看, 他都干了些啥?” “咱祖祖辈辈, 谁不是老实摘果子?” “他呢, 为了偷卖一点果子, 竟是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明明是为了偷果子,于氏最气不过的就是这一点:但村里人却众口一致的夸赞李满囤巧思。 眼见李满囤在族里、村里名声越来越响, 存在感越来越强, 于氏的内心也越来越焦虑。 自古都是雪中送炭君子少, 锦上添花小人多。先前于氏敢蛊惑李高地那样分家,不过是欺负李满囤没钱没势, 故而没人替他说话罢了。而现在李满囤时来运转, 发了财, 这族里村里的风声可就渐渐地变了。 以前,村里谁知道李满囤是谁?但现在,村里是个人都知道。连带的李氏三房分家的事也被越来越多的人议论。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口咬定她是后妈,苛待了继子。 第一次,于氏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同时,于氏也深刻地体悟到李满囤的长子排行在别人口里是多么的神圣而不可犯。 由此,于氏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现家里房契地契都还是李高地的名字,若是哪一天李高地有了长短,这李满囤以长子大义,夺了她亲子满仓的房地,那可如何是好? 日益加重的危机感让于氏越说越气:“当家的,你说满囤这是得多防着你这个亲爹和我这个后娘,才藏这么严实啊!” “偏外人不知道,还直夸他。” “当家的,这你得出来给族里说句话。” “不然,由着他,把族里的小辈给带歪了,可不好!” 虽然阻止不了李满囤发财,也阻止不了李满囤成为里甲,于氏想:那她就得尽力阻止族里人心向大房的靠拢。不然,往后的李满囤有钱有人,这李氏三房可就没她两个儿子的地了。 近来为李满园的没出息和李满囤的离心气得上火的李高地,耳听于氏左一个偷,右一个偷,终是怒了。 “闭嘴!”李高地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咧咧。” “你没事瞎咧咧把这家都给咧分了,还不满意?” “现你又要咧什么?” 于氏最怕的事,来了! 一听李高地把分家的锅扣在她的头上,于氏当即就开始叫屈。 “当家的,”于氏哭道:“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满囤是不是我生的,但我来时,他也才五岁。” “人人都说生儿不及养儿恩。” “我把他养大,难道他做错了事,我还不能说两句吗?” “满囤都做错啥了?”李高地轻蔑道:“你别拿果子说事。” “但凡你平素肯把红枣和金凤、玉凤一样看待,家常分她几个果子。” “满囤也不会生这个法子。” 李高地又不是傻子。第一年李满囤地里果子少,第二年他不会留心瞧吗?于是他瞧过这么几次,也就看出端倪了。 每次都是少那么几个熟果子,这有啥好说的,定是叫红枣给吃了呗。 由此,李高地也留意到于氏总是在红枣同王氏出门的时候给几个孙子孙女分果子。于是,李高地还有啥不明白的––于氏偏心,满囤舍不得孩子,就私底下弥补了。 不过,李高地以为这都是家常小事,就和先前家里的另一个鸡腿,于氏总是给满园,而不给满仓一样。算不得什么。 女人吗,哪个没点小心眼子?李高地作为男人,也犯不着为点果子就大动阵仗。他觉得似满囤这样处理就很好,大家都各自相安。 所以,李高地对于李满囤过去两年都摘不回果子,不发一言。 先前不放在心上的事,现李高地回想起来,方才恍惚觉出一个问题:先满囤在私底下责怪于氏偏心的时候,都是怎么想自己的?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偏了心? 若是这样,李高地想,他这不就是让于氏给连累了吗? 天地良心,他是不大喜红枣是个赔钱货,但也犯不着少红枣一口果子。他对红枣可是和玉凤、金凤一样看待的。 “都是你!”李高地指着于氏骂道:“几个果子,也要和孩子计较。” “害得我们父子离了心。” “你,你就是个搅家精!” 骂完于氏,李高地气急败坏地出去了,只留于氏在院里哭泣。 李高地、于氏吵架的时候,家里只有钱氏和她的两个孩子。 钱氏眼见公婆吵架,大气也不敢出。 自八月节后,于氏看钱氏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无事还要寻隙骂她,现于氏受了公公的责骂,没得又拿她撒气。她惹不起,只能躲着。 直待隔着门听到于氏哭声低了,自己回了房,钱氏方低声嘱咐两个孩子好好呆在房里,然后自去后院菜园摘了菜,提到河边去洗。 李满园并不是个勤快人。分家后,他还是跟分家前一样一天只挑一担水。 分家前,李家担水除了李满园外,还有李满囤和李满仓。这两个兄长都是勤快人,担水担满水缸不算,还会额外担一担水,搁桶里留用。所以,分家前,钱氏从未为洗衣洗米下过河。家里的水,随便她用。 分家后,李满囤搬了出去,家里挑水还有李满仓。钱氏也没觉得家里水不够用。 但这次秋收,自家独自开伙的第一天,钱氏就感到了水荒。 早起,李满园和李满仓一起出门,担了一担水回来,注满了水缸。 钱氏敞开用水惯了,早晌不过做了顿午饭,洗了盆衣裳,水缸就空了大半。 午饭后,钱氏洗了碗,然后又做了顿晚饭,这缸底就见了天。 当晚李满园抱着吃鸡腿的热情去上房吃晚饭,结果却只吃了几块鸡胸肉不说,还遭他爹李高地一顿骂。李满园心情很不美丽。所以回屋听见钱氏让他挑水,当即就怒了––他地里劳苦一天,一只鸡腿都没吃上,至晚还要挑水,有这么使唤人吗?就是给地主家扛活的长工,也没有带晚做活的。何况早起,他又不是没挑水,水哪有用这么快的? 钱氏辩解说自己只是做饭,洗衣服,并没浪费水。便即就为屋外听动静的于氏给骂了个狗血碰头。 “懒断了手脚的娼妇,”于氏隔墙骂道:“成天只知道坐屋里享福。” “村里谁家的媳妇不是下河洗衣?” “落到你,就是不行?” “就要男人把你供起来,给你担水洗衣?” “可怜我,儿子养这么大,自己都没舍得使唤过,现却给别人往死里使唤。”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于氏开始哭嚎。 李满园一听他娘于氏开始哭,立又骂钱氏:“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娘们。” “往后,我每天就挑一担水吃用。” “衣裳,你都给我下河洗!” 李满园说到做到。当天竟就真没再出门挑水。农忙一天,手脸竟是连洗都不洗就睡下了。 钱氏连带孩子也都没水洗漱。夜里,钱氏哭了一场,方才睡下。不想躺下后,鼻尖闻到李满园生上的汗味,钱氏又觉得男人也不容易。 钱氏想李满园先也没吃过什么苦,现在却要和兄长一样支撑门户,她作为妻子,除了帮衬,又能怎样? 于是,自九月初二起,钱氏便即下河洗淘。家里的水只用于洗漱和吃喝,倒也勉强能够。 不过,眼见天气变冷,河水越来越凉,自己的肚子又越来越大,而李满园到了农闲,也依旧不主动挑水,钱氏心里又变得不是滋味。但现在的她,已不敢再多劳动李满园了。她婆婆于氏的眼睛见天盯着她呢。 现婆婆和二房一处过。 二房养了三头猪,二房嫂子郭氏得见天的出门打猪草。 郭氏每天出门,这二房一日三餐的厨房活计便即就落在了于氏身上。 于氏做婆十几年,养尊处优惯了,现呼啦一下又过回小媳妇烧煮全家饭的日子,心里如何没有气? 偏家里白天日常除了孩子就只有婆婆和她两个人,于氏可不就事事挑拣她,拿她撒气吗? 现在的钱氏就盼着,明春早点到来,到时她家建了房,她就能搬出去,远离于氏这个恶婆婆。 不过,今冬到明春还有四个月。这四个月到底要怎么过钱氏实在是没有主意。 钱氏不敢想象数九寒天自己顶着西北风在上冻的河水里洗淘是个什么滋味。 细水河边,钱氏瞧到了二房的郭氏––她正高挽着衣袖,提着篮子在河里洗淘猪草。 自细水河河岸草挖空后,郭氏打猪草便只能去自家的林地和山头。 一筐子猪草足有二十来斤,而郭氏每天早晚得林地山头来去两趟。 想来这些天,郭氏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到此处,钱氏不禁合了合眼,心里苦笑:先前没分家的时候,她们俩个妯娌和婆婆一条心地合力应付大房,当时她们之间的相处是多么融洽! 如今得偿所愿地把大房分家给分出去了,不想,她们两房人的日子不仅没过好,反倒是都过倒退了。连带的她们婆媳三个之间也不复先前的和睦,变得矛盾重重,家中口角不断。 钱氏不知道郭氏和于氏对于分家后不后悔,反正她是后悔了。房子和地都没多得一分不说,她也是分家了才知道,男人李满园遇事只会喊娘,竟没一点担当,远不及她先前看不起的大房兄长可靠。 分家后,钱氏每尝早起去磨坊买豆腐,都能见到大房兄长李满囤挑水的身影。 钱氏听人说李满囤早晚都要来挑两担水,这对比李满园的一天一担,简直是天上地下。而现今,更是听说大房打了一口好井,这用水就更不用愁了。 偶尔的,钱氏也能瞧见王氏和红枣。 王氏依旧不善言辞,连买块豆腐都得红枣问价。 故此,钱氏依旧和先前一样看不上她,但暗地里却添了羡慕––羡慕她有个靠得住的男人。羡慕她这么蠢,竟然日子还能过得比自己好。 钱氏知道以前的王氏也是暗地里羡慕过自己的––她羡慕自己嫁妆丰厚有娘家走动,而且自身还能织布。 就是钱氏自己,分家前,又何尝不是以此为傲呢?但现今,现实已教会她啥叫“所托非人”! 她俩个的境遇啊,简直映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若问分家后不后悔,郭氏当然是后悔的。不说别的,只一个老北庄就能叫她悔得断肠。何况,秋收第二天,于氏便倒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做活,郭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却也只能咬牙撑着。 与于氏一样,郭氏丢不起人。说嘴了这么多年,她比大房嫂子王氏强。结果一分家,家里的活计就乱了套,可是平白与族人添了谈资?所以,再辛苦,再后悔,她也得撑着,不肯教人小瞧了去。 她可不是三房的钱氏,做事落人笑柄,连带的男人也被人看不起。 三房男人外头失了面子,这股子气还不是得在钱氏身上找回? 偏钱氏又恶了公婆,坏了名声,以致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每天下河,而村里、族里这许多人,竟连个肯帮着出头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三房钱氏的苦啊,还在后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5.咸蛋黄 枸杞、黄花下市的时候,李满囤终于想起了月头腌的鸭蛋, 便即就开了坛, 拿出三个, 让王氏煮了试味。 王氏想着家常腊肉都是白水煮, 便就也拿白水煮了鸭蛋。 鸭蛋煮熟, 李满囤率先敲破一个壳,剥出里面的蛋。吃前先送到鼻前闻了闻,李满囤果闻到一股咸味。 试探的咬一口, 咸。不过, 李满囤细细地咀嚼, 慢慢地品味:这蛋却不似咸菜的那种死咸, 他空口吃,好像也似无碍。 一口咽下, 李满囤又咬一口, 放下手的一瞬, 李满囤瞧到蛋白上溢出的橙黄色汁液, 不由得挣大了眼––这,这不是黄金酱吗? 黄金酱不是用猪油和八爪鳌熬制的吗?为啥, 他在家随便咬口腌蛋, 都能咬出黄金酱来? 一时间, 李满囤有点懵。 抿紧嘴,李满囤的舌头无意识地品味到嘴里的食物––剔除了先前第一口的咸蛋白, 现在的口腔确是多了黄金酱那种沙质的咸香。 品着嘴里的味道, 再看着手里的腌蛋, 李满囤回头叫王氏:“家里的,你把菜刀拿来!” 王氏闻言拿来菜刀,不解地问:“好好的,你要菜刀做啥?” 李满囤也不说话,他拿起菜刀,然后手起刀落,手里啃咬得只剩一半的鸭蛋也随之一分两半,露出了里面红澄澄,油汪汪的蛋黄来。 王氏看到李满囤动作,刚想说:“仔细桌子!”,便即就为桌子当中切开的两个半蛋黄间流淌的金色液体而忘记了言语。 好半天,王氏方能出声道:“当家的,这蛋,的黄,怎么跟,啊,一样啊?” 对于,给家里带来好日子的黄金酱,王氏一向敬畏,不肯直呼其名。 李满囤心说我哪儿知道啊?我弄这腌蛋也就是顺着闺女的话头想着在冬天能吃上个蛋而已。 不过,李满囤想,这腌蛋里能生出黄金酱的事可是非同小可。 由上次城里谢家大爷为八爪鳌制黄金酱送了自己一个庄子就可以看出谢家多看重这黄金酱。现自己既知道了腌蛋也能出黄金酱,那可就不能藏着,掖着。不然,若教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做了腌蛋拿到市面上卖钱,那谢家可是要吃大亏? 毕竟,这腌鸭蛋的本钱就只是盐和鸭蛋--无论本钱还是人工,比起猪油熬八爪鳌,便宜太多了。 不敢耽搁,李满囤赶紧拿来一个竹筐。他把装腌蛋的酒坛重新封好,外面又拿旧衣给包了,放进竹筐。再拿一只碗,李满囤装了那还在滴油的两半个蛋黄和留给王氏的完整腌蛋,也塞进竹筐的旧衣里。 分给红枣的那个蛋,李满囤可没舍得要过来––做一批蛋,得等二十来天呢,他得留一个给孩子解馋。 临走前,李满囤嘱咐王氏道:“你带着红枣好生在家,我得进城一趟。” 丢下话,李满囤自顾走了。王氏不明就里,转问红枣:“你知道你爹为啥进城?” 刚事情发生的太快,红枣都没反应过来。不过,等看到李满囤刀劈鸭蛋后蛋黄淌出来的黄油后,红枣也明白过来了,她爹这是拿咸蛋黄当黄金酱了。 别说,红枣想,还真像。不然,前世电视里也不会有不法商人拿咸蛋黄冒充蟹黄的新闻。 她爹啊,这是打假去了! 眨眨眼,红枣和王氏说:“娘,你别担心。” “爹,进城,估计是去和谢家说这腌蛋的事去了!” 王氏一想,可不是啊,现家里的庄子可不就是卖八爪鳌方子来的,这腌蛋看起来和黄金酱一样,说不定也能卖钱。只是,不知这次能卖多少钱。 经红枣这么一打岔,王氏虽还会胡思乱想,但却是不担心了。 李满囤依旧来四海楼找许掌柜,结果却扑了个空––许掌柜不在。 耳听伙计说许掌柜出了远门,归期不定,四海楼现在的事务都由原先的账房冯账房暂代管理,李满囤的脸上便即露出焦急的神色:这事儿要咋整? 那伙计认得李满囤。他见李满囤似有急事便好心说道:“要不客官,您见见冯账房?看他是否知道掌柜回来的消息。” 李满囤一听也是,便请伙计代为通报。 冯账房也知道李满囤。他和许掌柜搭档多年,现又暂代管事,自是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主家的事。现他听说李满囤来了,不敢怠慢,便即就把李满囤给迎了进去。 李满囤此前没见过冯账房,也不知道黄金酱的事,他知道多少,当下便不敢多说,只坚持问许掌柜的归期。 能接替许掌柜的冯账房当然也是聪明人。他见李满囤不肯说明来意,便即试探道:“李爷,我们掌柜的虽然不在,不过,我们主家的福管家却是在的。” 十一月冬节,谢家每年都有大祭,故谢福早几天就从京城回到谢家老宅安排祭祀。 李满囤本来就是想通过许掌柜给谢福捎信,现听得真主在,立刻喜出望外道:“太好了。我就是想见一下福管家,给他递个信。” 冯掌柜见李满囤找许掌柜只是为给福管家递信,直觉地就知道此事不小。不敢耽搁,立便寻了伙计立刻去谢家老宅报信。 统共三里的小城,伙计去了没一刻,谢福便即就架着他标志性的骡车来了。 谢家规矩大,谢福虽是大管家,却一点也不敢怠慢他主子谢子安的座上客。 谢子安,人,能干,管教起家仆来,也是当仁不让的。 一进门谢福和在谢子安跟前一样,极恭敬的与李满囤拱手:“李爷,听说您找我?” 李满囤看到正主,立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道:“福管家,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一直陪坐的冯账房见李满囤过来确有要事,不敢多待,当即冲谢福拱了拱手,自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眼见房门关上,李满囤长舒一口气,方提过脚边的竹筐,自里面的旧衣里掏出碗,搁到桌上,说道:“福管家,你看。” 谢福依言瞧去,当即也愣住了:蛋里生的黄金酱? 回过神,谢福拿手掰下一点蛋黄,送到嘴里尝了尝––没错,确是有黄金酱的口感和味道。 谢福的脸严肃起来,目光转向李满囤:“李爷,这蛋,您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什么蛋?” “鸭蛋!”李满囤示意谢福看碗里那个完整的蛋。 谢福看看碗里的另一个蛋,还是不敢相信:“这是鸭蛋?” “这真是鸭蛋?” 谢福虽是家仆,但因爹娘是谢家的内外管家,打小的吃穿并不差,鸡蛋、鸭蛋都是随便吃––他也不爱吃鸭蛋。 若非,太医院的太医说鸭蛋味甘,性凉,有大补虚劳、滋阴养血的功效,补身效果比鸡蛋更好,谢家也不会要庄子送鸭蛋来吃––谢家老太爷、老爷、大爷、大少爷,总之谢家这些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当家人都不爱吃鸭蛋。 今儿午饭,谢福还在老宅伺候午饭时瞧见大少爷谢尚一脸忍耐地吞老太爷给挟的炒鸭蛋呢,现却被李满囤告知这鸭蛋黄其实是黄金酱。 谢福觉得自己有点方:他们谢家和李满囤吃的真是同一种鸭蛋? 唉,若不是自己亲手做的,李满囤也不会相信这真是鸭蛋。 叹口气,李满囤自竹筐里抱出装着鸭蛋的酒坛。 “福管家,请看,”李满囤说:“庄子给我送的鸭蛋太多,我吃不完。便即就想着把蛋腌起来,留着腊月里慢慢吃。” “我十月初一腌的蛋。” “今儿二十五,我想着差不多了,就拿出来煮了吃。” “结果,这蛋黄竟然就自己冒出了油,味道也和黄金酱一样。” “福管家,我也不知道这是咋回事。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 “如果,这鸭蛋腌了就能出黄金酱。你们再用前面的那个方子做黄金酱卖,可就要亏本了。” 虽然,谢家并不靠卖黄金酱赚钱,但谢福却知道李满囤此番过来完全是好意,当下也不辩解,只拱手道谢:“多谢李爷告知此事。” “在下这就书信家主说明此事。” “不过,这腌蛋……” 眼见谢福目光看向酒坛子,李满囤心领神会,说道:“就留在这里。不然,做一次要二十来天。” 谢福笑道:“如此,多谢李爷!” “等家主人回来,再登门道谢!” 说完话,谢福请冯账房安排酒楼里会赶车的伙计送李满囤回家,自己则借了冯账房的笔墨,开始给谢子安写信。 九月重阳的时候,薛皇商虽然进黄金酱得了上宠,但竞争对手夏皇商却不甘心。他买通了盐官,弹劾薛皇商奸妄小人,只知邀宠媚上,不知体恤百姓。 虽然,这件事里,不管骂人的言官,还是挨骂的薛皇商,甚至包括当今圣上在内,都没把这当回事––朝廷政治中心,谁不是时刻在算计别人或者被别人算计,区区一场骂架算个屁啊! 谢子安则因初入京城,万事谨慎,故此,冬节都留在京城看风向,只使了谢福回来祭祖。 谢福知道谢子安留京的内详,故暗恨自己帮不上忙。现他得了李满囤腌咸蛋蛋黄出油的消息,自是要立刻禀告。 虽然,谢福自己也不确认这消息能帮上什么忙,但他相信他家大爷一定有主意––顶不济,谢福想,他家大爷也得了个把鸭蛋做好吃的方子,不必每次在家陪老太爷吃饭时都一脸土色地吃炒鸭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6.冬至大过年 冬至的祭祀,是一年中最重大的, 甚至, 重大过了除夕。 离冬节还有十天, 族长李丰收便召集所有族人商议冬祭。这次, 李满囤也被通知来了。他一来便就去坐他往年惯坐的位置。 李贵银坐在李满囤身后斜侧的条凳上。他见李满囤走近, 立起身招呼:“满囤叔。” 与李贵银一辈的子侄闻声也都站起来,轮番地跟李满囤打招呼。 李满囤的发家经历搁族里年轻一代眼里比城里茶楼说书先生嘴里的传奇还传奇。现难得能有和传奇亲密接触的机会,热血沸腾的小伙子们自是不会放过, 当下叫得“满囤叔”三个字一个比一个地响亮, 一个比一个地亲热。 李满囤人前何尝受过这份热络, 当即便笑得合不拢口, 只顾不停地点头“嗳”“嗳”的答应了,竟未发现一向早到的他爹竟然还没来。 李高地一家差不多是最晚才到。李高地在家没等到李满囤, 方才掐着时间带着李满仓、李满园以及四个男孙过来。 李高地的心情很不好。他以为似冬祭这么大的事, 长子李满囤应该先去他家跟他通个气, 商量一下办法才是。结果, 他白在家等了许久,满囤竟然自己先来了。 “爹!”看到李高地进来, 李满囤招呼, 其他后辈见状也都跟着招呼“三爷爷”和“三叔”。 李高地点点头, 没搭腔,自行走到位置坐下。李满仓和李满园冲李满囤点点头, 也跟着坐下。李满囤于是也自坐了。 所谓的商量, 其实就是筹钱。筹钱都是按房来, 比如族长是长房、李春山是二房、李高地是三房。 一般来之前,各房人都会商量好自家这一房祭祀给出的东西。所以对于李满囤没提前去老宅商量,李高地就特别生气。 其实李满囤早想好了今年祭奠祖先准备的东西。当下他直接告诉李高地道:“爹,这次冬祭我献一头羊。” 今年,李满囤不仅财源滚滚,而且王氏还有了身子,李满囤以为这都是祖宗护佑。故此,今年给族里祭奠的出手就特别大方。 李高地听李满囤愿意献一头羊,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快意。 往年,李高地家冬祭都是出500钱。这在族里算是最多的三家之一。 今年族人都摘枸杞赚了钱,李高地担心他若还只出500钱就会被别房人给越过去––他可是长辈,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李高地就想和长子李满囤商量,让满囤也出500钱。如此凑成一吊钱––这就与族长和他哥两房人出得一样,他这房的体面就有了。 至于另两个儿子,满仓和满园,李高地以为满仓现在和他算一家––他既已出了钱,那么满仓就没必要再多出一份;而满园,他家地少人多,钱财上不宽裕,且明年开春还要建房,故这次祭礼就不用他出了。 现李高地见满囤愿意献头羊。市面上一头羊大概两吊钱。 有了这头羊,李高地合计,再加上他出的500钱,这次他们三房的祭礼一准是上上等了。 果然,记账的时候,族长李丰收和二李春山两房人和事先说好的一样都是出了一吊钱。 眨眼问到三房,李高地立刻扬声道:“三房献500钱和一头羊!” “一头羊啊!” “三房真是发了!” …… 听着周围族人的低声议论,李高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问话的李丰收闻言便是一愣,但转想起三房李满囤今年确是发了大财,他现在愿意多献祭品给祖宗也是该的,便即笑道:“好!”。 李丰收随手提笔记下:“李氏主宗嫡系三房献500钱并一头羊。” 稍后这记账的红纸将张贴在祠堂门口任由族人围看。 如此一番问下来,高庄村李氏一族现主旁十五房人共集了有八吊多钱和一头羊。 这数超过了往年的一倍还多。李丰收算了一下,有了这些钱,今年冬祭不止能献整猪,还能献整羊了。这氏族确是发达了。 族里的事有李丰收办,家里的事,却得李满囤操心。 冬至要吃汤圆,而做汤圆就要磨糯米粉。 这天,李满囤翻出家中还是砌井时下剩的糯米。眼瞧着还有五六斤的样子,李满囤便觉得过节够了。 把糯米口袋敞开搁在前廊下透气,李满囤便去磨坊预约磨糯米的时间。 结果到了磨坊,李满囤方才知道今年村人竟然提前大半个月就在预备冬节––不仅家家都磨了面,且磨面的量都很足,最少也得十斤。 似李满囤这样只打算磨五六斤面的人家,竟是绝无仅有。 “今年,家家都磨这么多?”李满囤瞧着磨坊人拿出的账本有些吃惊。 糯米比普通白米还贵三成,李满囤没想到村人这么舍得吃。他甚至还瞧见上面有李满仓和李满园的名字,他两个弟弟家竟都是磨20斤糯米粉—分家前,家里十来口人吃饭,也才磨十斤面。 “这哪里算多”磨坊的人笑道:“你是没瞧见他们预定年下打年糕要的面。哪家不是三四十斤?再加上上供用的糯米团子,就没有低于50斤的人家。” “今年年成好,家家都剩钱。连带的咱村十六个氏族,每一族冬祭都用了比往年更多的米面。” “我这儿现在单单预定的腊月做馒头都做不过来了。” 李满囤瞧那磨坊是真忙不过来,活计都已经排到了冬节后。李满囤没法子,便只能想着家里就三口人,红枣也不大爱吃粘,他自己去城里随便买几斤糯米粉回来应节,也就罢了。 回到家,王氏见面就问:“可订好了具体那一天磨面?” 李满囤摇头:“排不上,人太多了。我倒是进城买点糯米粉还便宜。” 余曾氏在一旁听说,当即说道:“老爷,咱庄子里也有磨坊。” “大磨、小磨都有,还有骡子呢。” 李满囤一听,对啊,庄里六十多口人吃饭,肯定得有磨子啊。 把糯米装进口袋,李满囤提起粮袋,准备去庄子里的磨坊瞧瞧。 红枣听说她爹要去庄子,便即也要跟着去。 现王氏每日在家养胎,于曾氏也不去山头摘枸杞了,红枣天天在家,都快憋死了。 李满囤一向疼爱红枣,连城里都能背红枣去,现红枣想去个庄子,自然也是好、好、好。 老北庄的磨坊是间一间就能抵别处三间的石头房,位置就在庄子客堂东面隔墙外的树林边上。 磨坊前面有口深水井,后面也是河,河里也有荷花,甚至还有菱角。河上有座可以走车马的碎石土桥,桥的另一头连着庄里的水田。 磨坊的东面有两个石头垒的院子,每个院子里有十来间砖瓦房。两个院子,一个用于存棉花布匹和摆织机弹床,做女工的工房;另一个则架了大锯、堆了木头毛竹给男人们做木工、竹匠,制造和修补农具用。 老北庄今秋收的二十亩棉田近两千斤棉桃现都存在女工房的院里等着冬季被加工成皮棉和布匹。而历年来砍伐的原木也架在男工房里风干。 工房东边又是片树林,树林再东就是牲口棚。庄里的牛、骡子、羊和鸭都养在这儿。潘安一家也住在这儿––占牲口的光,他家住的是有门有窗的砖瓦房。 李满囤瞧眼前的这块地,东西长有半里地,南北也有百余米,目测能有三四十亩地呢,偏就只立了个石头磨坊、工房和牲口棚,余下地都空长着草和树,不觉奇怪,问潘安道:“这地咋不种呢?” 潘安挠头道:“这是荒地,不给种。” 荒地?李满囤环顾四周,只见这块地平平整整,东、北两面都接着河,几乎只要稍微规整规整,就是上好的水田。 这样的地怎么能是荒地? 红枣闻言也是一愣。她心说这地里有牛羊吃草,不该是庄子的牧场吗? 亏她刚还在想她家这个庄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庄子里有平原山林河流湖泊不算,还有小草原呢! 李满囤回想着地契上的标注,这块地似乎还真是荒地––好像还是42亩。 印象里,似乎还有两块荒地,一块是35亩,另一块是37亩。 李满囤正想问另两块荒地的事,便听潘安说道:“我大概记得当初余庄头是这样说的。” “余庄头说谢家的规矩都是这样,庄子里得地只许种一半。” “一半都荒着不种。” “据说这地是留给子孙的。叫子孙田。” “横竖这地种不种,谢家的银子和粮食都花不完,吃不尽。” “所以,莫不如,先就这样留着。一来,可以不用交税、二来就是将来子孙用不上最好,若用上了,也是个双份保障。” 潘安的话,让一旁的红枣目瞪口呆––感情这种地,还有种一半,荒一半的?这简直比前世有钱人喝豆浆,喝一杯,看一杯,还要过分! 果然,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李满囤也为谢家的豪富惊得忘了说话。好半天,李满囤方才结巴问道:“这么说,庄里其他两块荒地,也都是田地?” 潘安点头:“那两块地在两个山头的中间。两块地本来是连着的,但后来让我们在中间挖了条水沟引水给分成了两块。” 竟然真还有一倍的田地,一百多亩好地。李满囤兴奋得一把把红枣举上过头顶,哈哈大笑。 红枣出其不意,很吓了一跳。但瞧到她爹兴奋得两眼放光,只能做作陪笑:“太好了,爹。” “咯咯咯,好多地啊!” …… 终于,等李满囤兴奋过去,红枣脚落了地,方问了一个她挂心的问题。 “爹,你这地,是自己种,还是和谢家一样,也做子孙田,留给弟弟呢?” 李满囤当然想自己种,但想到谢家,又复了犹豫。谢家是官宦,见识远非他所能及。谢家既做规矩留子孙田,自然,必有深意。他想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照做。 可那是100亩田啊!李满囤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到底多一个前世,红枣倒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谢家的用意。 土地,作为现世最稳固的生产资料,不管对谁而言都是越多越好。但当地种到某个程度上,比如谢家这样,再多种,却不定合算––这就和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似的,容易生产过剩,不符合大地主的利益。 她爹李满囤作为一个小地主,自然是地能种都种比较符合个人利益。但现在的问题是,她爹先得的100亩地已经在村里引起太多瞩目––她爹现都是里甲了。 在这种情况下,若她爹在短时间内,再得100亩地,这一下子就盖过了村里原来的所有大户,明年一准就是里长。 这可不一定是好事!红枣心中摇头。古话都说了“一口吃不成胖子”。似前世那些彩票中奖的人,发财大都是昙花一现––中奖得来的千百万钱财不用几年都会败给精光。 究其原因,不外是这些人的学识和他们所拥有的财富不相配,故此便每每被人所骗而守不住幸运得来财富。此外再加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常情,以至中奖人往后的日子反较先前未中奖时更为落魄。 今年她家为突然得了一个庄子,村里族里已不知招了多少眼红––起码,被他顶了里甲的那户人家就巴不得她爹出些差错。 先只看族长分姜就知道了,里甲这个位置可也是有些油水的。 想她爹李满囤作为一个没啥见识,也没啥根底的农民,突然一下子被推到里正这个位置,估计未等屁股坐稳呢,就会被人寻隙给拉下来。搞不好,她和她娘还会被连累给吃官司。 所以,红枣想:保险起见,她爹最好还是先干几年里甲,好好的涨涨经验,理理族里村里那些七缠八绕的关系。然后再做里长也不迟。 对,就是这样,红枣肯定地点头:前世国家培养后备干部也就这思路了––所有考上干部的大学生们毕业后一律先下乡给村长做两年助手。直等他们都深入了解了民情后,国家才会另给前程。 总之,为了不给家里招祸,这地先不能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7.小强羊 想从根本上打消她爹开垦荒地为粮田的主意,红枣以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这长草荒地的出息盖过粮田。 目视前方白色的羊群, 再回忆一刻前世草原旅游时导游于牧民家庭的介绍, 红枣方缓缓开口道:“爹, 这地, 咱先别种粮食, 咱家现在粮食也多。” “但咱家这地,也别空放着,浪费。” “这地, 现不长着草吗?那咱就养羊啊。” 前世, 红枣听说过鸡瘟、猪瘟和疯牛病, 就是没听说过羊有啥病啥瘟。 而且, 养羊的地方都是经济不大发达连带医疗也大不发达的地方。由此可见这羊的生存能力,得多强––羊绝对的, 红枣坚信, 比猪和鸡强, 好养活。 此外, 庄子已经有羊群了,想必庄仆们于养羊一道也有些经验。故她爹现要做的只是个扩大生产而已––把眼前这个二十来只羊的小羊群扩展成百十只、甚至几百只的大羊群。 眼见李满囤只听不说话, 红枣便知道她爹还是想着种田, 只得继续哄道:“爹, 咱家送族里的羊,我听娘说, 值两吊钱呢!” “爹, 你算算这账啊!是不是只要这一亩地的草能养活一头羊。这养羊就能比种地赚钱” “对了, 荒地养羊还不用交税!” 不用交税,这四个字照实打动了李满囤。 作为一个庄户,李满囤虽没胆子漏税,但若能在保证收益的情况下少交一份钱,李满囤还是乐意之至的。 即便,刚刚秋收的地税让他升了里甲。 李满囤是个本分人,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和根基。他现能当上里甲全是因为突然有了个庄子。真论起族里村里的人望,他压根比不上其他的里甲。偏他现在排名还是第四,比族长李丰收这个多年的里甲还高––这已让李满囤深为尴尬。李满囤不敢想象他先族长做了里正,然后给族长下派任务的场景。简直太羞耻了! 总之,李满囤是不愿自己的里甲排名继续上升了。 此外,李满囤还知道羊贵,一斤羊肉,价钱能抵二斤猪肉。 以往村里人连猪肉都吃不上,又哪里会想到养羊卖肉呢?卖了,也没人买啊。城里买得起羊肉的人家,谁家里没几个佃户帮着养羊呢?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村里有了枸杞这个营生,家家手里都剩钱。只看这次冬节磨糯米就能知道,村里舍得吃的人家啊,多着呢! 再不济,李满囤退一万步想,这一年清明、中元、冬节、除夕四个日子,村里这些氏族还得祭祖呢。若他们都跟自己买羊,那可就是15,30,45,60,4个15,整60头羊。一只羊,两吊钱,这可就是120吊钱,这都快赶上这庄子一年两季的地息了。 行,李满囤一拍巴掌,养羊。 潘安自从跟李满囤说了庄里有三块荒地,100亩良田后,内心里便即希望新庄主李满囤能允许开荒种地。 这些年,他们庄户看着这许多地,却守着穷,这心就跟被猫爪子挠过一样,全是血痕。 先前,潘安听李满囤大笑,以为种地有望,没想又听小姐说不种地要养羊,最后老爷竟也同意养羊,他这心啊也跟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虽然还是不能种地,潘安想:养羊也不错。即便卖不出去,也能留着自家吃肉。反正,养羊总比地就这么荒着强。 何况,养羊并不麻烦。早起,把羊赶出来吃草,晚上再赶回圈,夜里草料给足就行。不似猪,一天两顿都得煮,也不似鸡,下了蛋,还得跟着去捡。 确定了养羊,李满囤又思了一刻,方和潘安道:“你等余庄头回来,先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养羊。” “咱庄里若是羊群不够,你们把钱算出来,跟我拿钱。” 虽然没养过羊,但养猪得买猪仔,养鸡得孵鸡子,李满囤还是门清的。 买猪仔鸡子都得要钱。李满囤想着庄子的粮种都是他给出,便就决定自己拿了这买羊羔的钱。 说话间,骡子已经磨好了面。李满囤瞧那骡子一身青毛,油光蹭亮,便觉喜欢,笑问道:“这骡子,会拉车吗?” 潘安也笑道:“会的。” “这是大青,脾气好。” “还有一头大黑,那可真是驴脾气。” 李满囤爱惜的摸了大青好一会儿,心说:等羊养成了,有了钱,他也尝试着养个牛和骡子啥的。这些大家伙,可比羊值钱多了! 余庄头晚饭后才回来。今儿一个白天余庄头都去隔壁赤水县打听枸杞苗去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回来后,余庄头听了潘安来说养羊的事,也以为可行。 最近余庄头在外面跑了几趟,亲眼目睹了周围村户的改变。村人真是有钱了––进城买肉都是三斤,五斤的割;细布,也是整匹整匹的往家买。想来养羊卖肉,也会有主顾吧。 村人的这些变化都是枸杞带来的。连带的,村人也特别在意枸杞苗––压根就没人卖。 余庄头本想去邻县碰碰运气。结果去了这一趟,余庄头才发现邻县也有外地商人在收枸杞,便知在这周围想买到枸杞苗的机会几乎没有。 既然买不到枸杞苗,余庄头发狠,那就养羊!总之,他不能啥都不做,干受穷。 因李满囤留了话说想买羊找他,故于庄头和潘安、潘安他爹潘小山和以及潘安他哥潘平,商量了整一个晚饭方才拟出一个大概。 现庄子里有一个20来只羊的绵羊群。但到腊月交租,庄子里却要出成羊16只,那时便即就只剩下十只羊。 庄子要养羊,若按15只成年母羊配一只公羊然后一年产30–50只小羊来算,那便按一块地一群养算,就要最少再买30只成年母羊和两只公羊,这便就要60多吊钱了。 余庄头,不知道李满囤手上有多少钱,所以在商议好后,便趁来李满囤家接余曾氏的机会赶紧询问。 李满囤听完余庄头的账,想了想说:“这钱,我有,明天送去给你。你看着买。” “就按你们说的,先买两个族群,放在山那边的两块地上养。” “原先年底给我送的十一头羊,我今年,也不全要。” “除了冬节的这一只,我再要四只,一只除夕祭祖,三只家吃外,余下的六只,也都留着做种。” “你们的五只,若是不吃,我这边也买下来做种。” “这样,就有三群羊了。” 余庄头一听,自是愿意,他们的羊本来就是要卖掉换粮食和猪肉的,现李满囤愿意收,自是免了他们卖羊的麻烦。 对比卖羊难,买羊却是简单。谢家庄子多,这些年租交下来,余庄头也认识了好几个小庄子的庄头。他跟他们能收到成年母羊。 有了羊,还得准备牲口棚。李满囤于是又加给二十吊钱买石头和砖瓦,而木料则用庄里工房现存的就好。 送走余庄头和余曾氏,李满囤便关了大门和后门,然后方拿着铁锹进了柴房。 搬开柴房中间的柴禾,然后又搬开铺在地上隔潮的石头,李满囤便开始挖地。不一会儿泥地里露出一口扎着油纸的缸。 小心的解开油纸,露出缸口,李满囤伸手自缸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将银子放进篮子,然后又接着掏。如此,掏了二十回,凑足100两,李满囤方才停手。 照原样,把缸扎好,土填上,土上的东西又一样一样放好。李满囤拿着锹,提着篮子出了柴房。 王氏瞧见李满囤进房提了这许多银子,不觉问道:“这么多钱?” “咋了?城里的房子,看定了?” 经王氏这么一提,李满囤方想起八月节他说过进城买房的话,偏这阵忙,他竟给忘了。 “不是。”李满囤摇头笑了:“刚你提醒了我,我明儿进城瞧房子去。” “这是买羊的钱。” 李满囤简要地和王氏说了多出一百亩地和准备养羊的事。王氏闻讯自是十二分的欢喜,不提。 早起,李满囤趁余庄头送余曾氏过来时把80两银子给了余庄头,让他买羊和建牲口棚使。 余庄头没想到李满囤拿出来的竟是银子,吃惊过后便是感叹:新庄主人不可貌相,家中竟有存银。先前,他倒是小看了。 吃完早饭,李满囤决定进一趟城。冬节在即,李满囤准备把冬节的节礼给办了,然后就是打听打听房子,最后则是顺路给自己也添一套全新的棉袄棉裤。 看过了媳妇和闺女的新衣,再看自己的旧袄,李满囤便觉得有些寒碜,故他觉得有必要给自己也添套新袄裤。 眼下正是农闲,李满囤想着进城也没有要事,倒是把红枣带上才好:一来两人路上作伴说话,也不寂寞;二来天气日冷,若待下了雪,这进城可就是遭罪了。到时,红枣就是想进城,他也不能带。 似红枣这么大的孩子,若是染上风寒,那可不是玩笑。 这一次,李满囤依旧背着红枣进城。他还没学会赶牛车,而潘安得留在庄子里和他父兄一起帮着余庄头张罗养羊的事。 随着收购枸杞商人的离开,大刘村码头停泊的船只明显少了,连带的北门外聚的短工越发多了。 因为活少,李满囤很轻易地在县城北门外的茶馆找到了空坐的朱中人。 小县城的中人,一向都是身兼数职––招工招徒、帮佣帮闲、商铺租赁转让、房屋买卖,甚至还有保媒拉纤。总之,不管啥事,只要肯使钱,中人啥都能办。 朱中人瞧见李满囤也很高兴。他甚至还记得李满囤的姓氏。 “李爷!”朱中人站起身,冲李满囤抱拳笑道:“好久不见!” 中人这行当吃的就是朋友饭、信用饭。先朱中人和李满囤不熟,不敢招呼。但经了崔师傅这桩生意,他摸了李满囤的底,知道对方是个殷实的庄户人,故现才敢交道。 呵呵,不是殷实人家,可招待不起崔师傅师徒三个的吃喝。此外他没从崔师傅嘴里听到一句李满囤家的不好,这便即就难得了。 李满囤这两个月做了老爷和里甲,与人说话交道能力也长进不少,当即也抱拳回笑道:“朱中人,您发财!” 哈哈哈,寒暄过后,李满囤说明来意。朱中人回想一刻道:“李爷,今年因为枸杞生意,城里,特别是北街这块,房屋涨价涨得特别厉害。” “如您先所说的,一进宅院,再加三间铺子,现今,已不是120两,而是150两了。” “还有价无市!” “涨这么多?”李满囤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嗯!”朱中人肯定地点头:“价钱就这三个月里涨的。” “我七月居中了西街一个三开间店面加一个齐整院子的宅子,也才115两。” “而这个月,我经手的北街一个类似的宅子,谈好150两。” “结果,临到写文书了,卖家竟然反悔了。说不卖了!” “他要先租半年,看看形势,再说!” 李满囤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三个月,竟差了三十两。 联想起村里磨坊排不上队磨不上面的事,李满囤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就买不上城里房了。 “那现在城里就没铺子要转手了?”李满囤还是不死心。 “有倒是有,”朱中人道:“但就一个只一个门脸的小铺子。” “诺,”朱中人咧嘴:“就在北城门进去一百步内。” “门脸朝东。这铺子,原就是个门堂兼灶房。门堂后有三间向阳房屋。” “说是向阳屋,但屋前方六尺就是就邻家的后墙。房屋实际的日头并不好。” “似这样一个小宅子,先前只要十二两。现在则涨到了三十两。” 李满囤想象了一下堂屋门前六尺外有堵墙,觉得无法接受,便即就不再追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8.学堂房 李满囤正想问问朱中人手里有没其他铺子,即便稍微贵点也无妨。便听到他家闺女的声音。 “朱伯伯, ”红枣问:“城里带铺子的房子涨了, 那不带铺子的呢?” 这段时间红枣家日子舒坦, 天天吃肉, 以致红枣都忘了自己先前进城住的抱负。现听中人说起房屋涨价的事, 方才跌足后悔––这房价竟然都涨过一波了! 朱中人闻言一愣,最近买房的都是外来的商人,他们一般只要带铺子的宅子。所以近来他经手的两起买卖都是铺子。 仔细回想了一下, 朱中人方摇头道:“如果只是宅子, 那倒是没怎么涨。” 红枣一听方才安心。前世红枣所在的大都市, 房地产辉煌发展三十年。商铺也就开始十年飞涨, 后来二十年都再没跑过住宅。而且商铺转让要交重税。所以,投资商铺的收益, 远不及投资住宅, 而投资住宅首选, 当然是投资学区房了。 好吧, 这世界,还没学区房的概念, 但这难不倒红枣, 没一个, 就创一个呗。 “爹,”红枣转与李满囤说:“咱家在城里置了宅子后, 弟弟就能在城里念书了。” “爹, 你得给弟弟买一个离城里学堂近的房子。” “啊?” 虽然还在追儿子的路上奔跑的李满囤此前从没未想过儿子将来读书的问题, 但经红枣这么一说,便立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李满囤自己,直到12岁,才有机会和7岁的李满仓一道进了村里的学堂认字。当时的他格外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学地很认真,也很刻苦。加上他比一般的孩子年龄都大,故写字认字比所有人都快。 可惜这样的念书机会,只有三年。三年里,李满囤也曾幻想过某一天他一朝得中,衣锦还乡。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现实里,可没人供他科举––于是十五岁那年,他只能放下书本,扛着锄头跟他爹下地干活。 现在,可不比当年。李满囤兜里有了钱,他腰杆子就挺了。他的儿子,只要能读书––科举,他供。 红枣眼见李满囤不出声便就继续讲故事。 “爹,”红枣说:“我听爷爷给大哥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 “说这孟母,一个寡妇。她为了儿子学好,但凡攒到钱,就搬家。” “她开始住在城外的墓地旁,等有了钱,便即就搬进了城里的铺子旁,然后再有了钱,就搬到了一个学堂旁,然后她儿子就学好了。” “爹,你看,这自古以来,这学堂旁边的房子就比铺子旁的好和贵。” “孟母的故事就是告诉我们买房当买学区,”红枣本想说学区房,但幸而及时想起当前可没学区概念,便即改口道:“学堂房。” 前世红枣所在城市,有十来个区县,但不管这十来个区县如何做规划,炒概念,房价最高的永远是中央城区的学区房。 红枣以为不管这个雉水县将来怎么发展,但只要发展,县里的人为了孩子一定会效仿孟母三迁的故事买学堂,特别是好学堂附近的房子。 “爹,”红枣又说:“我听人说这县学是城里最好的学堂。咱家就在县学旁买个宅子。” “往后,我弟弟住在这宅子里,一定能和孟母的儿子一样出人投地,成为圣人。” 一直以来朱中人都是“一铺养三代”这句话的奉行者,他以为城里最好的宅子就是带铺子的宅子。 今儿朱中人听红枣这么诠释孟母三迁的故事,急切间竟就被唬住了。他心中开始生疑:难道我半辈子买卖商铺竟是错的? 不过待听到红枣要在县学旁买房子,朱中人就撑不住笑了––笑自己竟然信了孩子话。 这县学是住在旁边就能念的吗?那是得考的,得考中了秀才才能进。 李满囤听了红枣的话却深以为然,当即就和朱中人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烦请朱中人帮忙打听南街近县学的房屋。” 朱中人虽然日常都在北城,却也没有生意上门往外推的习性,当下自是满口答应。 留下一串钱,算辛苦费。李满囤方背了红枣继续进城去买东西。 李满囤先去成衣铺子买棉袄,结果一眼却瞧中了铺里新到的羊皮大氅。 黑土布做的衣面内衬米白色绵羊皮,雪白的羊毛从领口袖口支楞出来,光只瞧着,就觉得暖和。 而待衣服穿上身,不一会儿就给后背烘出一背的白毛汗,于是李满囤就更满意了––有了这衣裳,再冷的天进城,他也是不怕了! 李满囤衣裳穿在身上问价,伙计赶紧回道:“客官,这大氅三吊钱。” “三吊钱?”李满囤觉得贵了。 三吊钱,这都够盖三间砖瓦房了。 “客官,”伙计一点也不恼,极耐心地翻检衣裳给李满囤看:“您看这衣裳,前襟、后背、两个袖子,加起来用了六张皮。” “这六张皮,可都是绵羊皮。” “不是外面常见的山羊皮。” 李满囤见那大氅的内皮果是毛卷绒厚,便知确是绵羊皮,于是也不再嫌贵––李满囤正准备养的就是这种绵羊。 雉水县本地的山羊,不止肉膻,皮子也不及绵羊的皮子柔软暖和。只这绵羊都是富贵人家从外地买来的,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李满囤若非白得了谢家一个庄子,也没这种绵羊。 衣裳实在合心,李满囤狠狠心终决定买下这件大氅。 李满囤脱下衣裳让伙计给包起来。伙计又殷勤问道:“客官,您可再看看小店的其他衣裳,可有您家人合适穿戴的?” 听伙计提到家里人,李满囤立想起他爹李高地,进而想起他爹今年都五十五了还没穿过皮,然后便就想到几天后的冬节祭祀他穿皮,而他爹穿棉袄的情景,不觉打了个寒颤––他一准将被族人批评“不孝”、“轻狂”的唾沫星子给埋了。 八月节于氏抱怨他只送一块布的事儿李满囤也听说了。虽然把这话转给他的族人是将这事与李满园挨打的事关联在一起当笑话讲的,但李满囤还是留了心。李满囤可不想因为一件衣裳而成为第二个李满园。 几乎立刻地,李满囤问伙计:“这大氅可有尺寸再大些的了?” “我爹比我高半个头。” 红枣一直笑嘻嘻地立在一旁看她爹试穿羊皮大氅,心说她爹若再得个羊皮帽子,就是妥妥地一个杨子荣––很可以上台唱一出林海雪原打虎上山了。 正笑着呢,红枣忽听她爹提到她爷,不觉一愣:她爹这是要给她爷买衣裳? 红枣心念转动,转即点头––既然这世讲究百善孝先行,那么她家若想过太平日子确是必须得安抚好她爷。 想她前世的公司为了稳定员工队伍,每年都要花费巨额资金用于团队建设。现她爹若真能用一件衣裳换得她爷好感,让她爷觉得她爹孝顺,那么她那继奶奶即便心眼再多,也掀不起风浪。 这羊皮大氅虽贵,但想要和平和发展哪有不付出代价的?这衣裳钱,就当是自家的安保费了。 对了,前世那话咋说来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对此,红枣深以为然。 于是红枣立拉李满囤的衣裳道:“爹,爷爷得了这羊皮大氅一准高兴。” “咱族里还没人穿过羊皮大氅呢!” “就是族长,也只一件老羊皮袄呢!” 李满囤得了红枣这话更顾不得心疼钱了—先前送布,他后娘还有话抱怨,现他孝敬他爹大氅,他后娘可是无话说了?难不成,她一个女人还想穿羊皮大氅? 买好两件衣裳,李满囤去杂货铺买了四包白糖。红枣看到铺子里有面脂卖,不禁回想起往年西北风刮脸上的疼痛,当即就问价钱。 面脂由猪油熬白糖所制,冷凝后与前世的蛤蜊油一样装在蛤蜊盖里,故十文一个。 李满囤听伙计说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便也不仔细瞧看,只让红枣看着买。于是红枣便乘机又加买了好几包草纸。 现红枣家住得偏僻,货郎不大来,以致红枣有钱也买不到草纸。故趁这次机会难得,红枣给自己备足了半年的货。 杂货店出来,李满囤又去四海楼买了四坛子酒。不过这次,许掌柜却是不在。李满囤问了伙计两句话,知道许掌柜出了门,也就罢了。 回到家,歇了一晚,李满囤方去庄里看情况。红枣横竖没事,也就跟着去了,李满囤也是乐意。 余庄头自拿了钱回庄后立先拿十两银子给了潘安,使他先去采石场订石头,然后方把下剩的钱收好,开始敲锣。 听到锣声,庄里的人都从地里和工房里走出来聚集到磨坊前听余庄头说养羊的事。 庄仆们一听有得钱的路子,自是人人愿意。于是,余庄头很容易地就把11户人按人口劳力亲疏给分成三组,分配到三块荒地上养羊。 因今年是第一年养羊,每块地上的羊群都只十来只羊。连带的,要赶修的牲口棚,也是有限。 客堂东面的荒地,原本就有五间石头瓦房做羊圈,故今年足够用了,不必再修。而山间的两块空地,余庄头便准备也先各修五间石头羊圈。 与李满囤独立建房不同。老北庄建羊圈,那叫一个群策群力。先由潘安他爹潘小山负责看地方。然后待地方一定,每块地里便即都有七八个铁锹开始挖地基。同时铁锹们的女人也不闲着,她们拿了镰刀开始割草。 天干,草割倒在地里堆着也不会烂。待几天后男人们把草棚子搭好,这草也都成了干草,正好能收进草棚子存着,留待下雪后给羊做饲料。 先前秋收村里收的玉米杆子,今冬也不能烧了––都得留着做牲口过冬饲料。幸而庄里山头的树木够多,孩子们捡了枯枝枯叶回家也都能烧。 分到客堂东面那块荒地的四家庄仆虽然不用盖羊圈,但也并不闲着。他们得帮着另两组人剥树皮、锯木头,做房梁、房橼以及窗框门框。窗户和门不急,可以慢慢做,但窗框和门框却得卡在石头里,必须尽快地赶出来。 他们的女人也得帮着割草。牲口棚先只存了几头羊过冬的草,现多了十头羊,就得继续存草。 李满囤带红枣到庄子看地的时候,两个羊圈五间房的地基都挖好一半了。 一个壮年男子一天能挖五方土。庄仆们昨儿干了大半日,差不多每人都挖了有一面墙。五间房总共就16面墙,这七八个人一起干,可不就是一半的地基吗? 李满囤看着这两天就能挖好的地基,心中感慨:还是人多力量大啊!想他先前盖房,若是也得这许多人帮忙,那他也不必光地基就挖一个月了。 红枣不耐烦在山地里吹风,她看了一会儿庄仆挖地,便就让四丫、五丫陪自己去找个避风的地方。 四丫想了想,笑道:“那我们去工棚那儿吧。” “那里有房屋,暖和。” “我和五丫也可以帮着摘棉籽。” 红枣也不愿耽误四丫、五丫干活,影响他们家的生计,就同意了。 红枣跟着四丫五丫走进工房的堂屋,只见地上一个大竹匾,匾里堆满了秋收的棉花。 四丫、五丫搬来三个板凳,然后又搬来四个竹筐。准备妥当后,两人就分别在红枣两边坐下,开始干活。 红枣看四丫拿起一朵棉花,小心的剥下上面的棉籽。 四丫的动作和李家三房李金凤的动作很相似,但却没有李金凤剥棉籽时瞟自己的得意眼神。 红枣压根不明白李金凤被她娘钱氏当童工使唤剥棉籽有啥好骄傲的。想她前世新闻里的工厂,都是棉花倒进去,染织好的花布产出来的流水线,普通人压根都不知道棉花里还有棉籽这种杂质。 干it的红枣一直以为,凡是而已机器能替代的工作都没前途。对比剥棉籽,她宁可打猪草。打猪草好歹能找到不少新鲜东西呢,剥棉籽能有啥?只有简单枯燥的重复劳动。 不过,四丫、五丫对她没恶意,她也不好强拉四丫、五丫陪她玩,便即就只能干坐着看两个丫头干活。 临近午饭的时候,李满囤终于来找红枣了。小板凳坐烦了的红枣闻声立跑出了工房。 李满囤讲究人,知道工房这边都是女人,并不直接进来找人。 李满囤看到红枣自工房出来倒是欢喜。他似天下所有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一样,极希翼地问道:“红枣,刚你在工房里干啥了?” “有没有跟人学纺线啊?” 红枣…… 红枣震惊了,她第一次知道她爹竟然还有让她学纺线的想法。 纺线,那是她这个手残党能干的吗?首先,她没这个耐心,其次,她还是没这个耐心,最后,她就是没这个耐心。 红枣以为她得打消她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于是不客气地反问道:“爹,你咋会这样想?” “你现都有庄子都做老爷了,我也做小姐了,你咋还想着让我纺线呢?” “你庄里都那么多人纺线,差我一个纺线吗?” “爹,纺线,是一个小姐该做的事吗?” 李满囤…… 李满囤是真不知道老爷家的小姐都要做啥,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不过,李满囤却是知道族长家的大嫂子却是不纺线的。族长家有长工,所以,他家的棉花都是按斤量给工钱包给长工家的媳妇加工成棉被和布匹的。 毕竟,当初贵林和他说红枣纺线这事的时候,他家还没得庄子。而现在,他家有几百亩地––他家现在的地比族长家还多。将来,他一准能给红枣说个门当户对的家境殷实人家。 于是李满囤想,他闺女红枣不会纺线,似乎也没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59.黑猪白羊 许是上午在山头吹了风,午饭后红枣就觉得鼻塞。怕染上风寒, 红枣赶紧告诉她娘王氏, 并让她给煮生姜红糖茶喝。 李满囤听说红枣受凉, 当即就决定烧炕。 虽然, 高庄村的风俗是进了十一月才烧炕, 但李满囤现自己当家,自是说烧就烧,不带犹豫。 今年李满囤盖房, 很得了一批木柴头和刨花。当下搁北墙外的炕洞放好木柴头和刨花, 然后用两把草团给引燃, 李满囤跑到前廊外等屋顶的烟囱出了烟, 方才放心地又跑去添了两把草助燃,关上了炕洞门。 乘热喝一碗火辣辣的生姜红糖茶, 红枣捂被子里睡了一个午觉。 等红枣一觉醒来, 正屋里的炕和火墙就有些温了。 在温暖的房屋里再吃一碗手擀醋汤面, 然后发一身汗, 红枣这场风寒也就悄无声息的退场了。 虽然李满囤没再提纺线的事,但红枣还是决定离庄子和工房远一点, 以免她爹触景生情, 又让她学纺线。 即便没再去庄子, 但庄子的事,红枣却还是差不多全知道。余曾氏每日来她家帮忙, 余庄头早晚都来接送。余庄头每次来家都会和李满囤商量些庄子里的事, 即便李满囤刚从庄子回来。 于是, 红枣便即就知道了庄子羊圈的地基打好了、石头到了,瓦到了,窗装上了,羊到了,先和前面一群养在一起,上梁了,羊圈建好了,羊群分开了。 在今年头一场雪下来的前一天,忙活了十天的羊圈终于建好了,三个羊群也各就各位,有了自己的石头窝。 下雪的那天早上,余庄头送余曾氏过来时捎来了李满囤要来过节的羊、鱼、鸡、鸭以及过冬的炭。其中羊已经洗剥干净,并且切分成了头、身和四条腿五份。至于羊杂,李满囤先就说好了不要。他家红枣受不了那个味道--分家前老宅杀猪,红枣那么馋肉都不吃杀猪菜,现在自然就更不吃了。 李满囤看看天,把那死不瞑目地羊头单拿出来给了余庄头道:“明天过节,这个羊头就给你拿回去熬汤吧。” “你家里也忙,今儿午饭后就来接了你家里的回去。” “过了节,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来。” “路不好走,有我在家,不来也没事。” 送走千恩万谢的余庄头,李满囤看了看羊身和四只羊腿,便即提了一只前腿给余曾氏,请她帮忙收拾了,羊身则让搁到外面冻着留待以后吃。 余下三条羊腿,李满囤准备一条前腿送族长,两条后腿分送他二伯和他爹。 二伯和族长不仅是至亲,在夏秋自家建房时帮着出力,而且在族里村里都有人望,李满囤想做稳当里甲少不得他们的帮衬。 至于他爹李高地,李满囤更是要送孝亲礼了,而且还必须送得比其他所有人都多才行。故此这次冬节李满囤还额外花大价钱给他爹买了件羊皮大氅。 拿三个竹筐,李满囤先在每个筐筐底垫上两片干荷叶,方把羊腿送进去,然后又垫一层荷叶,再放进两条五斤大的鲢鱼,接着又垫荷叶,放进先前准备的酒和白糖。 东西装好,李满囤提了提,终确认筐子分量够重,每个足有二十来斤。 外面下雪不好推车。李满囤只能先拿担子担了两个箩筐给族长和他二伯送去,然后再赶回来提他与他爹的礼筐和买的羊皮大氅。 因赶着回家,李满囤到族长和他二伯家都是进屋打个招呼把东西放下就走,连口水都没喝,压根就没说送了些啥。 反倒是他走后,李贵银他娘孙氏为了讨她公公李春山的喜欢,故意地把筐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翻看。 “糖、酒,”孙氏看一样报一样:“嗯,下面是鱼。” “好大的鲢鱼啊!”一手一条拎出筐里的两天大鲢鱼,孙氏掂掂分量,心里乐开了花:她的手就是秤。这鱼每条都五斤以上,两条鱼十斤没跑了。 李春山虽然一直坐着吸烟锅而没出声,但瞧见大鱼心底也是喜欢,满囤这孩子大方,有东西舍得给人。 放下鲢鱼,孙氏又去提肉,结果一不留心,竟没提起来。 “咦,”孙氏两手端起筐掂了掂,不由笑道:“爹,满囤兄弟怎么送这么多肉?我提着,得有十二三斤呢!” “这么多?”李春山也奇道:“好好的,咋送这么多?” “他杀猪了?” “估计是吧。”孙氏把肉连筐端起来,想细瞧瞧送的是哪个部位的肉,没想入眼却是一整条腿,且腿的蹄子也不似猪蹄子。 瞧了半晌,孙氏不确定说道:“这是羊吧?” 李春山闻言道:“你提过来,我瞧瞧。” 孙氏赶紧把竹筐提过去,李春山低头瞧了,点头道:“嗯,就是羊。” “这么大一条腿,可得大几百钱呢!”孙氏得了确认,喜得连嗓门都高了。羊肉多贵啊!比猪肉还贵! 李春山则吩咐一旁看热闹的小孙子道:“贵银,你去打听打听,你满囤叔给你三爷爷家和族长家都送了些啥?” 李贵银不过出去了一刻,便就跑回来说:“爷爷,刚我问贵林哥了。满囤叔给他家的东西和咱家一样,就是他家的羊腿小点,只有十斤出头。” “三爷爷家,我门口过了一下,就看见满仓叔在门堂劈柴。” “好像满囤叔还没过去。” “不过,刚我回来的时候,倒是看到满囤叔背着个和送咱家一样的竹筐,手里提着个包裹进了三爷爷家。” 李春山听完李贵银的话,心情舒畅:满囤送他的羊腿比族长家大––可见满囤送他礼不只是面子情,心里确是有他这个长辈。 而满囤多送件衣裳给李高地也是该的,那究竟是他爹。 李高地瞧李满囤一人来家送节礼,有些不悦:“咋就你一个人来了?” 李满囤闻声笑道:“外面下大雪呢,路不好走。” “等明天雪停了,再让她两个来。” 李高地听完没吭声,心里不大得劲。他觉得儿子李满囤连带儿媳妇王氏和孙女红枣都不尊重他。 李满囤放下筐子,把手里的衣服包袱递给李高地:“爹,这是我孝敬您的衣裳。” 眼见李高地不吭声,且于氏坐在一旁也不来接,李满囤便自己解开包袱抖出里面的羊皮褂子给李高地看:“爹,您上身试试。” “看大小咋样?合不合适?” 李高地一瞧见是羊皮褂子,耷拉着的眼皮立撩了起来,眼珠子也开始放光。他伸手摸了摸褂子的布面和内里的皮毛,点头赞道:“是绵羊皮,好东西!” 摸摸自身的衣裳,李高地犹豫站起身穿上了羊皮大氅。衣服上身的一瞬,李高地的脖颈立感受到了绵羊毛皮那与众不同的柔软和温暖。 不好意思进卧房照于氏的铜镜,李高地矜持地抬了抬腿,看到大氅的衣摆过了膝盖,然后又抬了抬胳膊,看到袖口稍稍过了手腕,便点头道:“这衣裳合身,你有心了。” 劳作一生,李高地身体不可避免的都有些筋骨痛––上了年纪的人几乎都畏惧凛冬腊月的西北风。于是,得一件能挡风的皮子衣裳,几乎是高庄村每个老人的心愿。 李高地五十岁时就想得件皮子衣裳,只可惜衣裳太贵,即便一件普通的山羊皮袄,最少也要四张羊皮,此外还要另加布,最少也得一吊多钱。 买不起衣裳,李高地也不强求。他只是在每每筋骨疼的时候会禁不住想,若得一件皮子衣裳就好了。 没成想,今年寒冬还没来,满囤倒先孝敬了他一件绵羊皮衣裳。有了这件衣裳,往后他出门放牛,可就不怕风了。 越想越开心,李高地心底的笑就情不自禁地从脸面上漾了出来。 “这衣裳得不少钱吧?”李高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价钱还成。也就三吊多。”李满囤回得轻巧,好似当初那个听伙计说一件三吊钱时嫌贵的人不是他一样。 “嗯,难得的是城里的成衣铺,有爹您的尺码。” 李高地的个子比一般人要高一些,也更废料一些,这件衣服用了六张半的皮子,开价3吊四串钱。 李高地一听衣裳当三吊钱,且还是城里成衣铺买的,就更舒心了。 先前听于氏和郭氏嘀咕李满囤给红枣买300文衣裳的时候,李高地心里其实也是酸的––儿子养这么大,却只知道给女儿买衣裳,把他这个爹抛在脑后。 偏这事还不能对人说。不仅不能说,还得在别人说起的时候,故作不在乎,以免白给人笑话,他这心里的窝囊啊,别提了。 现李高地得了衣裳,这以往的介意便即就全消了。谁说他儿子发财后没想着他?这皮子衣裳不就是他儿子给买来的吗?你说你儿子孝顺你,你有皮子衣裳吗? 满囤实在是个有才能又有孝心的好孩子。 于氏瞧着李高地穿上羊皮大氅,一身喜气,连带的整个人似乎都拔高了一截,心中不忿。她暗恨老天不公,独使继子家发财。明明她生的两个儿子,不拘是满仓还是满园,打小都是比满囤聪明伶俐,会来事的。 本来继子另住,家常见不到,她还能眼不见为净。不想,今儿继子家来给老头子送了皮子衣裳。这老头子想这皮子衣裳都想好几年了,现凭空得了,还不得跟人夸耀啊。 一想起李高地到处跟人夸耀继子送皮衣裳的情景,于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郭氏一旁瞧着,心里也是酸涩。这大房现今得多剩钱,才能随手就是一件皮子衣裳和一头羊啊。 试好衣裳,李高地和颜悦色地告诉李满囤:“明儿过节,早起去祠堂祭奠了祖先后,你就家去接了王家的和红枣来吃午饭。” 李满囤闻言自是答应。明天不用提东西,他能空出手来护住妻女,不怕下雪路滑。 李满囤走后,郭氏方上前收拾东西。 “娘,有一坛酒、一包白糖。” 虽然已经分家,但于氏还在,这内务便还轮不到郭氏把持––年节的人情往来都还得于氏看过拿主意分配。 “两条鲢鱼。”郭氏把鱼拎起来,刚想夸鱼大,便因见于氏脸色不愉而识相地住了口,转去提下面的肉。 入手一沉,郭氏便知这肉分量不小,便再忍不住话里的惊喜:“这肉,挺沉。” “呀!竟是整一条腿子。” 郭氏用力提起肉来给于氏看,自己也仔细端详,李高地闻言也眯眼看了过来。 “这是条羊腿!” 李高地在城里肉铺见过羊腿,所以认识。 “羊腿?”郭氏有点抓瞎。她向来只听说过羊肉,实际可没见过。这叫她怎么收拾? 郭氏决定跟婆婆于氏请教:“娘,您知道这羊肉怎么煮吗?” 于氏见到这么一整条羊腿也顾不得生气了--她跟郭氏一样,这辈子就没吃过羊肉,自然也是不知道如何收拾。 倒是李高地有主意。他告诉郭氏:“你去隔壁族长家问问你大嫂子。” “冬节,满囤献了一头羊给族里。” “明儿族里祭祀,这菜色都是她收拾。” “你去问她,她一准儿知道。” 郭氏果去了族长家请教。一会儿回来郭氏便跟于氏道:“娘,大嫂子说祭祀用羊和猪头不一样,猪头要卤,羊,却是要白羊。” “烧一锅水,把整羊,直接放大锅里熬汤,加一点盐就行。” 于氏一听,也想起来了,当即笑道:“可不是吗?” “自古以来,祭祀都是黑猪白羊。” “猪头得卤,羊只要白烧。” “偏我刚刚竟没想起来!” 郭氏闻言,也笑了,说可不都是没想起来吗? 既得了主意,郭氏也放了一锅水,把一条羊腿洗了洗,便即既整个的下锅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0.冬祭 红枣不用跟李满囤出门送礼,便就在家跟她娘王氏和任曾氏收拾羊肉。 余曾氏虽家常能见到羊, 但收拾羊肉也是头一回。他们庄仆粮食都是勉强够吃, 年底得的半头羊, 还不都是找屠户给换成更多更肥的猪肉 于是, 余曾氏便找王氏问主意。王氏一听也是傻眼, 她也没弄过。 红枣眼见两个成年人竟然被一块肉给难住,也是无语。好吧,她也没煮过羊肉。但她有见识啊, 前世的见识。 “娘, ”红枣说道:“羊肉也是肉。你就当肉煮好了。” “反正不管是猪肉还是鱼肉, 煮来煮去, 都是红烧和白切。” “咱们今儿把这腿给切了。腿骨就烧汤,切下的肉里, 留一块红烧、余下的就加上白菜一道剁了做饺子馅包饺子吃吧。” 王氏一听就觉的有道理, 然后就照做了。 一刀切下约三斤肉, 红烧, 一刀又切下五斤肉,剁饺子馅儿, 余下一根带肉腿骨, 差不多还有三斤, 正好烧汤。 一个上午,余曾氏先把送礼余下的四条鲢鱼给洗了, 然后又把饺子馅儿给剁了, 这便就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 余曾氏虽单独吃,但也得了三块红烧羊肉和一碗羊汤萝卜。这是余曾氏第一次吃羊肉,只觉得满口生香。余曾氏想难怪羊肉比猪肉贵,原来竟是有这么一股香味的原因。 红枣午饭也吃得很香。本来绵羊肉就细嫩鲜香,且还不膻,现调料放足,自是鲜美异常。 李满囤本就是个粗人。饭菜里只要有肉,他就觉得好,当下也是吃得高兴。 就是王氏,她虽然有了身子,但她苦惯了,自也不会挑嘴说羊肉不好吃,拿腔作态地说吃不下。她午饭也吃了不少。 午饭后,余曾氏收拾了碗筷后自回了庄子。王氏则和了白面,坐堂屋里包饺子。 堂屋的后门挂了崭新的蓝色粗布棉门帘。先前王氏做的旧床单本色门帘被李满囤嫌弃难看不给挂,王氏无法只好使新布重做了一个给挂上。至于先前的旧床单,王氏则在拆洗后收了起来,准备留做腹中孩子的尿布。 堂屋虽然没有铺炕,但因为有东西两堵火墙,故屋里竟是不冷不热,舒适异常。 王氏家常穿一件夹衣和新买的秋香色棉背心。 自穿上这件棉背心后,王氏便赞不绝口––棉衣护住胸背,不受寒,空出来的两只袖子,则正适合做活。 王氏爱惜衣裳,搁这细棉布的背心外又罩了一件粗布围裙。 外面下雪冷得很,红枣便就在堂屋靠着火墙帮她娘包饺子。 红枣虽然是个手残,但前世到底受过她妈三十几个大年夜的□□,故眼下不管是擀饺子皮还是捏饺子都做得有模有样。 由此可见古语“勤能补拙”就是真理,而所谓的“手残”只是懒人的借口罢了。 王氏不知就里,她只瞧到她闺女一双小手翻飞几下桌上小匾就能整齐排列出一个小巧水饺来,不觉心生自豪。她家红枣不过看她包了两回饺子,现今一上手就包出了大小一样的饺子––红枣这份心灵手巧啊,别家不敢说,但盖过二房的玉凤,却是一定的了! 亏玉凤打小就给她娘郭氏在厨房帮忙,且年龄也大红枣三岁,可她包的饺子,至今还是大的大、小的小,端不到人前。 其实,王氏对侄女李玉凤并没啥成见,但她一自豪起自家闺女来就无师自通了“踩一捧一”--–下意识地就拿李玉凤做对比。 对于躺着也中枪,李玉凤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的命不好,谁让她妹子是红枣呢? 想当年人人都夸李玉凤的娘郭氏能干,不也都是拿红枣娘王氏的蠢笨来做衬托的吗? 所以老话才说“说嘴打嘴”,教人要谨言慎行。要知道现还只是王氏自己一个人的腹诽,而将来两孩子境遇的差别才是整个雉水县往后几十年的谈资。 李满囤则在前廊下劈柴。庄子里的人前两天都在山头伐木以备过冬。李满囤便也跟风砍了两根鬼头杨,然后给锯成两米多的木段使潘安用牛车拉回来堆在前廊下风干。 今儿下午得闲,李满囤便就劈这两个鬼头杨。冬天烧炕,木柴费得厉害,故准备再多也不会嫌多。 当天晚饭吃的就是羊肉白菜饺子。吃过晚饭,李满囤早早地关了院门和后门,然后又往炕洞里添足够烧一夜的木柴,方才进了卧房。 房里王氏收拾出明儿过节要穿的衣裳后便整齐地叠堆在炕桌上。现今,李满囤和王氏依旧睡在架子床上:一来是卧房里有火墙和炕两个热源,暖和的很,她夫妻两个睡架子床并不觉寒冷。二来则是夜里睡炕早起口干,睡床则没这个问题。三,则是炕靠南窗,屋外有一点动静人躺炕上就听得清楚,而床则靠北墙,只要放下蚊帐,就能睡得很实。 故此,李满囤两口子自打有了架子床后,就不想再睡炕了。 冬至一早,李满囤一起床便即就穿了新买的棉袄棉裤罩衣罩裤。 炕上放了一夜,衣服都烘得暖和和的,上身就是一个词:舒服。 吃完王氏下的圆子当早饭后,李满囤又加披了他那件花三吊钱买下的羊皮大氅后方才挑着王氏与他准备的两箩筐纸钱出了门。 来到祠堂,李满囤见他爹李高地同两个弟弟李满仓、李满园带着四个侄子早来了。李高地也穿着羊皮大氅,正给他二伯李春山吹皮子呢。 李满囤一见赶紧过去招呼:“爹,二伯!” 李高地见李满囤也是一身羊皮大氅,心里越发高兴––儿子比他有本事,年纪轻轻就穿上了皮子不说,还知道孝敬他,他当然开心。 李春山见了李满囤也高兴。满囤可是他亲侄子,早起,他喝的那碗暖洋洋的羊肉汤,可就是满囤给送的。 李春山的大儿子李满垅则在一旁盘算:他爹李春山比三叔足大12岁呢,今年都67了,竟还没得一件皮子衣裳。他今儿家去就和兄弟商量商量,两家凑钱,给他爹到城里成衣铺置件绵羊皮大氅。 他家业虽不能和李满囤这个族弟相比,但他爹都这么大年纪了,他们做儿子的给置件皮子衣裳,也是该当的。 李满仓、李满园看见李满囤,也上前来叫哥。 见到李满囤的新衣裳,李满仓倒也罢了,他虽羡慕,但也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于是,也只是单纯的羡慕罢了。 只李满园,眼睛都羡慕绿了。 一般人家,从来都是老大穿新、老二穿旧、老三补丁,偏李高地家于氏不服气自己两个亲子穿继子的旧衣,故从来都与儿子满仓满园新衣穿。 一开始,还是只一年三节做新衣裳,平素满园也都是旧衣加补丁,可待李满囤十五岁下地干活,家里日子好起来后,李满园就再未穿过补丁衣裳。横竖他不大干重活,衣裳没他两个哥哥费,此外再加上他娘于氏以织布为名给他媳妇的贴补,他一向穿得都比李满囤体面。 今年秋收,李满园只收了两亩水稻和两亩红薯,也没得棉花,自然也没有布匹。李满园体面惯了,这次冬节他特地进城买了两匹细棉布回来做衣裳。 节前,李满园记住上次的教训,与他爹李高地一样送了节礼,并额外给添了两身衣裳的布给他爹娘做衣裳。 李满园本以为这次自己与爹娘的细棉布价钱盖过了他上次给岳家的粗布,他能重得他爹娘欢心,却不想他大哥直接给了他爹一件皮子,搞得他爹的心思全在皮衣裳上,对他的细布压根没眼看,让他孝敬爹娘的心思打了水漂。 李满园更没想到的是他大哥自己也穿上了皮子,刚一进门就出尽了风头。 这可叫李满园如何能服气?明明从小到大,他才是他兄弟里最体面的那个。 祭祀与往年一样,只是今年的祭礼尤其丰盛,多了整一头羊不说,其他糕团圆子馒头之类,量也较以往的大,估计一会儿,每个人都能分不少。 今年族长李丰收念诵的祭词也比往年都长,但大家都听得很耐心。今年年景好,家家都余了四、五十吊钱,差不多是往年的两、三倍。而且家家都有了山头,即便有的小些,但只要肯精心照管,往后每一年也都能有今年这样的好收益。 好日子,就在眼前,族人们都分外感激祖宗的护佑––对于李满囤,族人虽然也说他好,但却无法崇敬––如果没有祖宗逃荒逃到这里,李满囤能发现枸杞吗?如果没有祖宗,能有李满囤吗?所以,归根结底,现有的一切都还是祖宗护佑。 念好祭文后,又烧了比往年更多的纸钱,然后方是各房人上山扫墓。 李高地领着三个儿子各挑着一担纸钱也上山扫坟,李贵雨则拉着李贵吉和李贵祥同李贵富跟在后面。 首先,祭拜的自然是李高地他爹娘的坟头。坟前倒下整一箩筐的纸钱后,李高地看着三个儿子各倒了半箩钱,方才开始磕头,然后又让儿子、孙子轮流磕头。最后方才打火点燃。 其后,李高地再给原配陈氏坟头烧纸。这一次李高地只放了两串纸钱,李满仓、李满园也是如此,独李满囤倒下了整一箩钱。 李高地张张嘴,想批评,但到底没出声。分家了,满囤也有自己主意了。李高地便想横竖陈氏是满囤亲娘,满囤孝敬再多纸钱也是该的。 陈氏坟头,李高地只要作揖,不必磕头。李满囤兄弟三个和孙子们却都得磕头。 眼盯着墓碑上红黑两行名字,红色“夫李高地”,黑色“妻李陈氏”这八个字,李满仓头磕在地上,心底则涌上不平。 明明三十年来为他爹操持内务的都是他娘于氏,偏将来与他爹合葬的却是这个短命的大娘,而他娘于氏,只能以继室身份偏安于他两人合葬坟的侧后。 所以,李满仓想:不怪他娘心有不甘,他这些年埋头干活,不也是为了让人知道,他作为他娘的长子,不比他短命大娘留下的所谓长子差吗? 但奈何天不随人愿,今秋大房一路吉星高照,财源滚滚,让他拍马也难望其项背。 难道这辈子,他都再越不过大房去了吗? 这叫他如何甘心? 接着,则是给李高地的大哥李大江烧纸。李高地对他大哥大嫂很尊崇,当下放下了四串纸钱,三个儿子则是各放了两串。 最后,在给李高地的三个叔叔都烧了纸后,李高地方和三个儿子四个孙子提了空箩筐下山回到了祠堂。 祠堂里族长李丰收正在给族人发祭食––按人头,每人一块一斤左右的熟羊肉,四两猪头肉,一斤糕团,十个馒头,这些都是能带走的。 对于不能带走的,比如羊汤、比如圆子,则是架起两口锅,重新热了热,就你一碗,我一碗的给喝掉了。 按人头拿东西的结果,就是下山的时候,李满仓的箩筐里有他和他爹以及他三个儿子的,整五份祭食。李满园也有两份祭食。李满囤虽只得了一份祭食,但今年的他却并不灰心,他媳妇王氏有了身子,保不准明年他就也是两份祭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1.白切羊肉 送李满囤出了门,王氏关好院门又去柴房拿了几根干柴补进炕洞后方才进了屋。 先去东房瞧了瞧红枣, 王氏见她睡得正香也不惊动, 自轻手轻脚地出来带上了房门。 天光还早, 且又不必准备午饭, 王氏便就端出针线匾子来开始缝衣裳。 外衣可以买, 内衣还是得自己做。 自知道城里铺子涨价的事后,王氏也是暗悔。她悔自己没能提醒男人早些进城买房导致自家现今买房要多花许多钱。 故这些天王氏没事就在家寻思何处能省下钱来填补这买房多花的窟窿。 于是王氏再不舍得拿家里的颜色布来做内衣。前两天王氏乘李满囤再次进城找中人问询买房事宜的时候让他买了两匹本色细棉布——果真每匹便宜了有三百钱。 一想到自己随便一个主意就为家节省了六百文,王氏悔恨了几天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 果然, 王氏边穿针边想:“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男人心粗, 有时事情一多就顾及不来, 往后她倒是得替男人多想着才是。 听到红枣开门的动静, 王氏丢下了手里的活计起身出房。 现堂屋南面两个墙角,一个摆着脸盆架, 另一个摆着黄泥炉子。黄泥炉子里烧着庄里冬节前送来的炭, 上面则架着一个小巧的铜茶吊子。 看到红枣掂着脚尖从脸盆架上往下端铜脸盆, 王氏赶紧道:“红枣, 放着,娘来。” 唉, 红枣心叹一口气, 无奈的放下了手。一个铜脸盆而已, 就是她真的失手给砸地上也不会似前世的搪瓷脸盆一般掉瓷,偏她娘爱惜得和眼珠子一样, 端都不给她端一下。 不过等转过脸来, 红枣已是双眼含笑, 甜叫道:“娘!” “嗳,”王氏答应着拿下脸盆架上的铜面盆放到椅子上,然后打开门去前廊下拿晾着的擦面巾,嘴里还不忘嘱咐:“红枣,你刚起床可不能受风,乖,站门后去!” 顺手从廊下围着稻草贴着炕墙放的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王氏方回了屋。红枣赶紧地跟在她娘身后关上了堂屋门。 将擦脸巾和水丢倒进面盆,王氏提铜茶吊子兑了热水,然后方唤红枣洗脸。 脸盆架、黄泥炉、铜盆、铜茶吊子,都是这几天李满囤进城搬回来的。 自从知道城里铺子涨价后李满囤得闲就进城打探消息—错过了低价铺子,李满囤可不想再错过低价宅子。 随着进城次数的增多李满囤渐渐留意到了先前许多年他都没留意到的城里人家和庄户生活的不同。 比如城里人家,起码北城街面上的人家的日常烧煮都用炉子而不是灶。基本上李满囤每次早起进城都能在北街两边见到许多弓着腰挥扇子燃炉子的女人。 虽然男女有别,李满囤不好盯着人家女人多看。但女人中总有那人笨手脚慢老是燃不起炉子或者虽燃起了炉子却因多费了木柴而挨婆婆责骂的小媳妇。故早起在青烟缭绕的北街留心地走了两趟的李满囤便就知道了烧炉子也是门学问。 既然,李满囤想,他家将来要进城住,那倒是让王氏早点学会生炉子为好。不然一家子人进城却吃不上饭,算咋回事 何况他家现就有炭。 李满囤打听着去杂货铺买了炉子,然后又从店伙计处知晓炉子一烧就是一天,故除了烧三顿饭之外,其余时间都可捂热水。捂热水得要茶吊子,其中有钱的人家用铜茶吊子,没钱的人家用锡茶吊子。 李满囤老爷能是没钱人吗?于是,红枣家就多了一个烧水的铜茶吊子,接着,理所当然的便有了茶捂子、饭捂子、铜脸盆、脸盆架以及一个黑瓷夜壶。 王氏虽然心疼钱,但也知道男人思虑得在理——她可不想进城后因为不会生炉子而为新邻们看轻。她夫妻两实在吃够了为人所看轻的苦头。 忍住心疼,王氏开始学习使唤这些新家什。 新家什里夜壶是李满囤专用的。王氏要做的只是每天早起倒马桶时帮着也洗刷一下。 明明家家都有马桶,王氏一点也不理解城里男人为啥还要额外花300钱给自己买个黑乎乎的而且一碰就会碎的瓷夜壶干啥?这300钱省下来存着不是更好 这城里的风俗啊,还真是奇怪! 勤劳的王氏吐糟夜壶真的只是觉得费钱,而不是因为要多刷一个男用马桶的麻烦。 本以为最难的生炉子于王氏一点也不难。她家有的是刨花和木柴头,而她又烧惯了火,所以她不过经李满囤讲解了一回便就摸索着生好了炉子。 偏她还有个伶俐闺女红枣。红枣嫌弃生炉子时烟大熏人且心疼她娘有孕在身还得为个炉子弓腰半天,故为了快速生好炉子,她给炉子里堆的木柴头沾了灯油。这样引火用的刨花一经点燃,木柴头就能极快地生出大火把炭给烧红。 对于红枣的败家行径,王氏是一半心疼一半安慰,李满囤则想得颇开。他告诉王氏道:“红枣做得对。” “现今咱家不差这点灯油。” “你为个炉子受了炭气才是不好!” 得了李满囤这句话,故王氏方算舍得拿灯油来生炉子。 自用熟了炉子,王氏忽地就发觉家中活计轻省了许多。现在她再不用在厨房里看着躺罐烧水了。她家茶吊子的盖子带有哨子——只要水烧开,就会自动叫唤。故现今烧水,她很可以放心大胆地坐在卧房的热炕上做针线。 一个白天,她家炉子上都有热水,加上前廊现放了水缸,于是她早晚再不必因为一点洗漱用水而一趟趟地出屋跑厨房了,而且她家前廊后门都有下水道,一般的洗漱剩水可以直接拿盆往外泼。 再有就是她家的喝水泡茶现也方便很多。两个卧房的炕桌都摆了茶捂子。她烧开的水只要倒进茶捂子,一天都不会凉。如今夜里喝水,她都不用再去厨房现烧了。 现在的日子啊,王氏想,搁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对于家里新添置的铜面盆和铜茶吊子,红枣也极为满意。铜面盆精铜所制,打磨得及其光亮。以至她现今梳头都是拿面盆当镜子用了。 至于铜茶吊,红枣以为更是必不可少。说起来,也是心酸。这世她活到六岁,可算是能喝上口开水了。 高庄村村户家家都喝躺罐的水。所谓躺罐,就是在两眼灶的两个灶眼间镶装的一个粗陶罐子。罐子下虽能烧火,但除了冬季以外其他日子并无人烧。家常吃用的热水都是趁着煮饭烧菜两口锅下的火力将凉水捂热而来,故一般水温,最高也就是个六七十度。 前世红枣所就读大学的校长曾经自豪地说过他们大学毕业生就业好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学校开水房的水烧得开,以至他们学校毕业生的智商普遍比其他学校高10个点。 对于校长的这份开水理论,虽然见仁见智,争议很多。但红枣却是其中信众––国人的高智商可是全世界公认的,而全世界也只有国人才喝开水。 故此几年来红枣都很为自己的智商而担心。她担心自己这世智商低,人蠢。所以,自分家另过后,红枣便每常以帮忙烧火的名义给躺罐也加把草,如此,也只不过是让水更热一点,想烧开却是不能的。 现今好了,家里有了茶吊子。茶吊子非水烧开而不叫。她再不必担心自己的智商了。 按李高地昨天的吩咐,李满囤把祭食先送回了家,然后便领着妻儿去老宅午饭。 屋里王氏、红枣都准备好了。两人都在家常穿的棉袄外套了棉袍,然后外面又加了长罩衣––王氏穿了黛蓝色的那件,红枣则穿了橘红色。 雪天出门,红枣可舍不得穿棉鞋。她换穿了木屐底的毛窝。王氏比红枣更爱惜东西,自也是如此。 看着穿戴整齐的妻女,李满囤心中充满自豪——他这一家子穿得多齐整! 想着昨儿两人没去送礼,今儿大节下的空手上门不好,李满囤便就把昨儿包好后放前廊冻着的白菜羊肉馅儿饺子捡了100个拿篮子装了,自己提着,方才出了门。 幸亏雪才刚下,还没开始化,三人一路走去老宅倒是顺利。 透过厨房的门,郭氏第一个瞧到李满囤一家三口进门,当即就红了眼睛––红枣身上衣裳的颜色象夏天的日头一般鲜亮,与那年她进城烧香瞧到的城里大户人家小姐身上的衣裳几乎没差。 王氏身上的蓝衣裳,看似不大显眼,但实际细看,却能看出衣裳颜色娇艳,浓淡均匀远非一般家染布所能比。 两件衣裳都是长袍,且下摆处鼓鼓的,显见得里面还衬了棉袍子。且衣裳领口都有绣花,这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绣纺的样式。 大房连袍子都穿上了!郭氏心中嫉恨不已。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忙不完的活计,谁不是短打扮?即便是新媳妇进门,也全都是短衣裳,其中顶讲究顶讲究的才系条蓝布圆裙。 这大房实在是太能花钱了!郭氏心中不甘,却没有办法––族人都觉得大房有了庄子,和城里老爷一样花钱,是该的。公公和族人想法一样,压根不管,婆婆想管却是管不上。 所以郭氏除了生气,还是只能生气。 于氏瞧见王氏有了棉袍,脸立刻拉得老长:她一个做婆的还没穿上袍子呢,王氏一个做人儿媳妇的,如何敢穿? 无奈现实比人强。现分了家,大房的男人和她原就隔了肚皮,而今更是和几个侄子也不大见,她若想把孙子––近来郭氏笼络的好,于氏又开始在二房和三房之间摇摆,过继给李满囤,现今就犯不着为一件衣裳得罪他,不然,若大房真和她拧上,改从族内旁家过继孩子,大房那偌大的家私,可不都是旁人的了? 横竖也就五年。于氏想得开,唔,不,也就四年工夫了,现在都年底了。到时等族里开了祠堂后,她还不是想啥有啥,应有尽有。 今儿钱氏也来了上房。近来,因为每天去井边排队等水洗衣洗米,钱氏的脸颊和往年的王氏一样,早早的生了冻疮。幸而她人机敏,感觉到不对就拿立布包了头脸,然后又与自家货郎哥哥讨了冻疮药涂抹。所以,今儿钱氏的脸颊虽有几处红肿,却未曾溃烂,勉强还能见人。 钱氏不羡慕王氏的衣裳,她只羡慕王氏光洁的头脸––王氏家里有井,这样的天,不用出门,水就能随便使。 开春建房,钱氏想,她一准的要打一口井,似今年这样要水没水的罪,她是再不想受了。 居移气,养移体。王氏近来和余曾氏一处做活,没事就能听到余曾氏对自己满口的恭维和艳羡,个人自信颇涨了不少。 现她眼见自己一身内外四层新的细布长棉袍,而上座的婆婆和两个惯常说嘴的妯娌都还只是家染的蓝粗布短罩褂,王氏这往年畏婆婆怂妯娌的毛病竟减了不少。于是她极大方的在堂屋给公公婆婆行了礼,叫了爹和娘––这简直就是俗话里说的“只敬衣裳不敬人”的现实写照。 于氏眼见王氏分家后不仅衣服鲜亮,而且举止气度都有长进,心里惊疑:分家不过半年,王氏就有如此长进,若再给她掌家四年,这往后,大房即便过继了自己的孙子,也还能再受自己拿捏吗? 这可是个大问题! 前世混过职场的红枣嘴巴嘴贼甜。她跟她娘身后,把屋里人自李高地、于氏起,一直到同辈的兄弟姐妹,一个没拉的全给问候了一遍,愣是给自己喊出了一个全家就她一个最受宠的阵势来。 得了羊皮大氅的李高地近来心情极好。他闻声打量了红枣一刻,见她面白如玉,眉清目秀,容貌神态远比一向养他跟前的玉凤、金凤大方出挑,不觉暗自点头。 果然是人要衣裳,李高地想,这满囤发了家,连带闺女都往好里长了。 红枣有这样的样貌,而她爹又有这样一份家业,将来到了年岁,怕是连城里人家都能去了。 “红枣,”李高地和李满囤说道:“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李满囤这辈子最喜欢的事就是听人夸红枣,当下便笑道:“爹,您眼光好。您说红枣有福气,红枣就一准的有福气。” “红枣这是借您吉言了!” 一旁的李玉凤先前就艳羡红枣八月节的新衣,今儿瞧到红枣的棉袍罩衣,早就恨不得心底生出两只手来,把红枣的衣裳都扯到自己身上穿了才好。现听得爷爷夸赞红枣,心里更是泛酸。她暗暗去了厨房,扯她娘郭氏的衣裳,低声道:“娘,过年,你也给我做件长棉袍呗!” 郭氏心中暗气。她气女儿不知事––她儿子贵雨说亲在即,女儿若赶这时穿棉袍,可是叫女方娘家知道后多要彩礼钱?她有三个儿子呢,以后三个媳妇进门都有样学样,她如何吃得消?她都还没棉袍呢! 郭氏不愿现在生事,叫大房看了笑话,只说以后再说,算是把李玉凤给安抚住了。 寒暄过后,李高地看李满囤提着篮子,便即问道:“满囤,你昨儿才送了东西来,今儿过来,又提了啥?” “一百个饺子。” “昨儿那头羊,我自己也煮了条腿子。” “王家的看腿子肉多,除了烧汤、红烧外,还有剩,就添了白菜,包了不少饺子。” “我想今儿吃饭,就带过来,给添个菜。” “好!好!”一番话听得李高地连连点头。他还没吃过羊肉饺子呢。 昨儿满囤送的羊腿,全让二房媳妇郭家的给一锅煮了,压根没想着要留一块红烧或者包饺子。 以前,人都说郭家的能干,但现在看起来,也就这样––连个包饺子都想不到。反倒是这大房王家的,出息不少,不止鱼做得出彩,这羊肉也收拾得极好。 俗话说“远香近丑”,郭氏天天费心费力准备全家饭菜,偏李高地记住的只是农忙时她炖鸡汤的私心和不会收拾羊肉这两桩。 至于三房媳妇钱氏,自打她蛊惑李满园八月节节礼多送岳家之后,李高地眼里就没了这个人。连带的,她生的儿子李贵富在李高地跟前都退了后,地位落到了二房三个孙子后面。 不然,有李高地管着,李满园也不会一天只挑一担水––李高地可不许家里有空水缸,每每水还有半缸呢,李高地就已叠声叫儿子们去挑水了。 煮羊肉也有于氏的主意。她不愿二房郭氏在李高地心里落下不及大房王氏能干的印象,便就接了篮子,自提到了厨房。 “羊肉怎么样了?”于氏问。 郭氏答:“已经热好了。锅里焖着呢!” 于氏揭开锅,瞧了瞧,然后拿漏勺捞起一块羊肉,沥干汤,放到刀板上开始切。她吃过里长家的席面,其中有一道拿酱油青蒜做汁浇在水煮猪肉上的白切肉味道极其不错。 只是酱油贵,庄户人家平素不用。所以,她家一般家常都是白水煮肉。 不过现在为了挣面子,于氏也顾不得心疼酱油了。她当即切了两盘肉,一盘肉多些,给男桌,一盘肉少些给女桌。然后又切了寸长的青蒜苗,撒在两盘肉上,最后再拿酱油自肉顶淋下一圈,这羊肉一下就添了颜色––有了青绿色蒜叶和黑红色酱汁装点的白粉色羊肉,新鲜得让人想一口吞下。 “到底是娘!”郭氏看得很服气。羊肉经这么一整,不说味道,只这菜面就是不凡。 于氏也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她端详片刻,方跟郭氏道:“一会儿,你就这样上桌。” “这还有一篮饺子,你一会儿煮了。” “上桌时,分五盘,一盘二十个。” “大桌上三盘,小桌上两盘。” 大桌就是男桌,小桌就是女桌。 厨房看一圈,确认都没问题了。于氏方回到堂屋,使孙子孙女上菜。 李高地家的堂屋也没有铺炕,而且也没有火墙,所有的热源都只一个火盆。 王氏、红枣坐的女桌离火盆远,穿棉袍一点都不嫌热。李满囤陪他爹坐着,倒是脱了身上的羊皮衣裳,露出里面和王氏一样的黛蓝色罩衣来。 红枣瞧见,心说:她爹娘倒是会秀恩爱。 屋里冷,菜凉得块,红枣近来吃惯了好东西,并不馋一般的鱼肉。一般菜上桌,她不过是趁菜刚上来的热乎劲吃一口、两口罢了。这对比桌上其他与她同辈的六个男女孩子埋头吃肉的样子,几可谓是城里乡下。 于氏一见就知道大房平素伙食不是一般的好。看来村里传闻大房一个月吃两三只鸡两三只鸭,是真的了。 直待白切羊肉上桌,于氏瞧见红枣先尝了一筷子后,又连夹了几下,便即就知道这菜味道不差,于是也伸筷子夹了一块,立觉得这肉鲜咸嫩香,比昨儿的滋味强得太多,便心怀舒畅,自觉挣回了脸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2.城里买房记 从老宅吃完饭回到自家,红枣立喝了碗茶后, 方才脱掉了棉袍, 改穿了棉背心, 然后又在外穿了一件罩衣后出房寻她娘王氏。 在家喝惯了开水, 现再喝老宅躺罐里的水, 红枣便就觉得水里有一股怪味,再喝不下去。 李满囤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炕洞里添柴,把火通大。但想要整个屋全热起来, 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所以, 在脱了棉袍后, 王氏也在家常袄子上加了棉背心。 王氏越穿棉背心越觉得合心。她打算明年冬节, 给自己做件下摆到大腿中间的中长棉背心。她上次在绣纺看到了这个款式,只是当时不知道做什么用。现在她知道了绣纺的衣裳都是各有用处, 只是以前自家穷, 自己见识少, 穿不上, 不会穿罢了。 红枣在西房寻到王氏,直言道:“娘, 今晚咱家也吃白切羊肉吧。” “和爷爷家一样, 不带汤干切, 然后加蒜和酱油做浇头。” “中午,贵富哥哥和玉凤姐姐抢太快了, 我都没吃上几块。” 王氏也觉得老宅中午的白切羊肉味道极好, 当下就笑道:“好。” “咱们晚上就吃白切羊肉。” “酱油, 咱家有,就是青蒜,咱地窖里也还有一点,一会儿让你爹取些出来。” 晚饭敲定,红枣方觉满意。 冬节过后,李满囤彻底地闲了下来。不过老北庄的庄仆还不得闲。他们中女人得纺纱织布,而男人也得在工房剥树皮,锯木头,修补农具。加上今冬庄里养了羊,每户人家还得轮流在日头出来的时候把羊赶到荒地里吃草,打扫羊圈,堆积羊粪做肥。 李满囤瞧庄里的男人每天往返三块荒地干活,中间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他们的女人连带孩子白天都在工房干活,故他们自个家里白天没人,炕就舍不得烧,便即就动了恻隐之心。 李满囤苦出身。他知道寒冬腊月想个暖地想口热水的滋味。他和余庄头商量了商量,便即就许了庄仆把家从地里搬到三块荒地上,以就近照顾羊群。 只今年地冻住了,得等明年开春了再说。 余庄头闻言自是高兴,心里暗自盘算,今年家里因为给老爷家帮忙,加上卖黄花,多攒了三吊钱。明年开春,再求求老爷,使他许自己买两船石头和一船砖瓦,自己也修个石头房住。 执着的李满囤在天气好的时候,会进城去寻朱中人问问房子的事。先前瞧过几处,李满囤都觉得房子实在太小––住惯了村里大宅子的李满囤,实在受不了城里那种隔墙有耳的紧仄,便即又托了朱中人寻大宅。 朱中人问明白李满囤的想法,知道他竟舍得出100吊钱买宅子,便就和他约了十一月初八给信––朱中人平素只牵手三四十两的宅子,手里并没有大宅房源,他还得先去打听打听。 十一月初八,李满囤如约在北城外的茶馆寻到了朱中人,然后便即跟着朱中人看了三处宅子。 三处宅子都在城南,虽说都不在南街上,但统共就方圆三里的小城,即便不在街面上,也没离得太远。 三处宅子中,最大的那处宅子靠近南城门,有近两亩地。因为地大,房屋就修得方正。三进的院子,进门处的门堂和倒座就是各五间七架梁房屋,然后前后两处正房也都是五间七架梁大屋,正房的左右又有三间厢房和一间耳房,后门连着围墙,又有七间屋,比大门还多两间,所以这院子,竟有四十三间房屋和前后两个大院。李满囤一见这房就上了心––不止房多房大,还有地方种菜。这处宅子作价95两。 第二个宅子,则小一些,只有一亩半地,但胜在地方好,宅子的后门与孔庙和县学就隔了一条河。河上有两座能行车马的石拱桥,交通极为便利。宅子的大门开在百岁巷巷口,不过大门堂只有三间五架梁房屋。大门进来,就是主院。主院的倒座南房虽是七架梁大房,但也只有三间,正房倒是有五间大房。正院并没有厢房,故整个前院就只这八间房屋。 二进院倒还齐整,有五间正房和左右厢房各五间不算,还有一口井,不过并没有耳房。正院后的围墙连着后门,也是搭墙建了五间房。所以,这宅子统共也有三十一间房屋。这宅子作价105两。 李满囤对这宅子的位置满意、房屋虽说少些,但以他家人口也是够住。李满囤不满意的只是这宅子地基比前一处宅子小,格局也不够方正齐整,屋子也旧,而价钱竟还比前一处贵了十两。 两处宅子各有优劣,李满囤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至于第三处宅子,压根就是朱中人找来凑数的。现朱中人见李满囤看了两处都挺满意,心底已在两处宅子间做抉择,便就绝口不提第三处房屋的事,口里只说让他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明天给他回头就行。 李满囤回家跟王氏说了两处房子的优劣,然后又问王氏意见。 王氏能有啥意见她连买件700钱的中长棉背心都还想等到明年冬节,面对这价值百两的宅子,她又如何敢有主意? 所以,王氏嘴上只说:“当家的,这事儿还得你拿主意。”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啥?” 红枣不爱听王氏拿性别说事,当即说道:“爹,这有啥好犹豫的。” “当然是县学对面的宅子啊!” 买宅子,首当其冲的是地段! 住城门口算怎么回事?万一有点事,比如造反、打仗啥的,那地就是战场。所以,就是为了自家人身安全,也得买城中心县衙附近啊! “爹,”红枣劝他爹:“我听人说,每年县令大人都在孔庙主持县试。” “我觉着咱家只要多花十两,就能不出门见到县令大人,挺值。”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觉得有道理。比如村里的磨坊是孔庙,他爹宅子的位置就相当于孔庙对面,他现在的宅子就相当于南城门,虽说他家走到磨坊也不算远,也就一里来地,但这一里来地却隔了村里的消息––自冬节以来,他家四周围的雪地就没踏过别人的脚印。 被遗忘的感觉并不好受,李满囤想着冬节前去磨坊被拒的事––如果他还住在老宅,他一准早得到消息,赶早去排队了,比如满仓那样。 如果可以,现在的李满囤愿意加二十吊钱搬住到村子中间去––所以,没啥好再想的,李满囤决定了,他就买县学对面百岁巷的宅子。 依旧去柴房挖了缸,李满囤把银子取出来数了数,还有250两。 钱花得可真快啊,430两,眨眼就花出去了180两。而且,马上还要再花105两。李满囤感叹着数出20个元宝放回缸内。这钱,李满囤不打算再花用。往后,这银子就是压宅银,只能加,不能减。 十一月初九,李满囤揣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去找朱中人。他先跟朱中人确定了百岁巷的房子,朱中人闻言就笑了:“李爷,您眼光是这个!” 说着话,朱中人翘起了大拇指。“那百岁巷的房子虽说旧了些,但那处的风水着实养人,那边的宅子前后出了好几个百岁老人。” “所以才叫百岁巷。” “真的?”李满囤喜出望外,风水他不懂,但耳听那巷子有人能活过百岁,便知这地方绝对不差。 似他们高庄村,建村五十年来活最大岁数的,就是他爷爷,78岁。想他爷爷自70岁后每年过寿便已被人赞为“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人活100岁,李满囤想象不出这得是多大的福分! 说好话,朱中人便准备带李满囤去找房主,结果却听李满囤问道:“朱中人,你上次说的北门外的小铺子,还在吗?” “我想瞧瞧!” “嗯”朱中人闻言一愣,转即笑道:“在的。近来看过的几波人都想压价,房主只咬死了三十吊,不肯降价。所以,几方人都僵住了。” 朱中人领了李满囤去找屋主瞧房。李满囤见那铺子离北城门极近,混杂在北街西侧一排铺子中间,一点也不起眼。不过,这铺子说是只一个门脸,但实际却比一般的单间要宽那么三尺。 铺子门现关着,进出只是铺子南边开的一个三尺的小门。 李满囤一看就明白了,这门堂改建的铺面,已经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地方。只是这样一来,这牛车就进不来了。 由于是改建,店铺的后墙直接搭在了后面三间屋的东墙上。店铺的后门也就开在那扩建出来的三尺后墙上。 从店铺后门进了铺子,铺子的进深才十二尺,远不及十五尺的面宽。不过,李满囤不在乎这个,他只是要个小铺子可以卖东西而已。 三间向阳屋也不大,都是面宽十尺,进深十二尺的五架梁的小房。三间房,中间堂屋,两边都是房间,临南窗都铺了炕。不过炕洞都开在南墙外,显见得也是改建过了。 三间向阳屋的南边果然如朱中人所说,六尺外就是别家的后墙。墙上还披着房檐,显见得邻居家的雨水都将下到这个院子。 不过,屋的西边倒是有个12尺见方的小天井,可以晒晒东西。 李满囤想,这天井靠墙搭个棚子,就可以堆柴火,烧火做饭了。 似这样一个狭窄仄逼的小宅子,要30吊,确不是一般的贵。但奈何李满囤实在想得个铺子,当下便咬牙道:“朱中人,铺子,我要了。” 朱中人闻言大喜,立领了李满囤和屋主去了衙门,办了过户。李满囤交了三十两的房钱和900钱的契税,拿到了铺子的房契和钥匙。 拿到房契后,李满囤依规矩给了朱中人900文的中人费,而卖家给了朱中人一吊500钱。 朱中人得了钱,极其高兴,和李满囤在街边随便吃了碗面,便就又领了李满囤去南城寻了百岁巷宅子的屋主一起去衙门办了过户。这次李满囤交了105两的购房费和3两150文的契税。然后又给朱中人3两150文的中人费。屋主也与了朱中人5两250文的中人费。 朱中人一天成交两套宅子,入账近十一两,自是欢喜异常,趁兴就问李满囤这一宅一铺是否要出租。 李满囤房子刚到手,哪里愿意出租,便即说他先瞧瞧,若是出租一定找朱中人帮忙。 朱中人闻言也不在意,只说后会有期,便自走了。 李满囤则先去杂货铺买了好几把铜锁。 买好锁,李满囤去百岁巷宅子拿钥匙开了锁,进门后又把大门自里插上,然后把宅子里的房间都打开瞧了一遍,确认加上家什就能住人,方才给大门换了新锁重新锁上。 接着,李满囤有去北城门口的铺子,把大门锁、堂屋门锁,以及铺子后门锁都换了,方才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3.准备开店 忙活一整天,李满囤到家已经过了平常的晚饭时间。拿钥匙开了大门的锁, 李满囤进门后又反插好大门, 方才进屋。 宅子的堂屋离大门有点距离, 李满囤担心自己不在家时有人打门, 王氏着急开门而动了胎气, 故而他干脆在出门时就锁了大门,这样即便有人来找,他们看到门锁便知家里无人, 自不会再来打门。 横竖他家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 上门的人若真是有事, 找上王氏也是不中用, 还是得等他回家拿主意。而家宅除了大门还有后门,王氏红枣两个真有事离家也可以由后门进出。 眼见天已黑透, 屋里都掌上了灯而李满囤还未回家, 王氏心中忐忑做不了活计便一直坐在红枣房里的炕上听门。现听到大门有了动静, 王氏立刻起身往脸盆架上早就准备好面盆里注了热水, 然后方打开堂屋门,笑迎道:“当家的, 你回来了?” “回来了!”李满囤答应着脱下大氅, 丢给王氏, 自挽了衣袖开始洗脸洗手。王氏则抱着大氅跟在男人身后赶紧关门。 冻僵的脸碰触到滚烫的毛巾,不可避免的有些刺痛, 李满囤却享受地张开嘴巴使劲呼吸这温暖的水汽。 王氏进房挂好大氅出来, 见李满囤这样就有些心疼, 关切问道:“外面冷吧?” “还好!”李满囤说:“有这皮子大氅,身上倒是不冷,只是脸和脚冷。” 红枣捧半碗热气腾腾的生姜红糖茶给李满囤:“爹,你喝姜茶。” 姜茶还是午饭前烧的,至今已热了几番,以至原先的一大碗茶给炉火捂得现都只剩半碗了。 早起出门前李满囤留的话是“午饭时家来”。谁也没想到李满囤会出去一整天。 “爹,咱家冬节杀的羊的羊皮呢?你记得从庄子里拿回来,让娘给你做顶羊皮帽子戴,再做双羊皮鞋子穿!” 红枣早就觉得他爹还少个杨子荣的皮帽子和皮靴子了。 红枣的话提醒了李满囤,他放下空碗笑道:“这主意好。” “只这帽子容易,这鞋子,你娘可不会。” “这有什么难的?”红枣不以为意。前世上千的ngg雪地靴就是反毛羊皮做的。那款式,她瞧着和她娘王氏拿茅草和鸡毛编的毛窝简直一模一样,差别也就是毛窝的鞋帮矮了点,鞋底是木头做的罢了。 “娘不是会做毛窝吗?”红枣道:“就照那样做,然后把鞋帮做长点,做到小腿肚这里。”红枣拿自己的腿比划:“一准暖和。” 王氏正在摆饭,闻言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连鞋样子都不会剪,又那里会剪羊皮。” 王氏这辈子就没做过鞋。她娘家山里的。山里人家,衣裳还穿不周全呢,又哪有零布做鞋?后来嫁人,家里有点零布,也都被婆婆于氏私下给了二房和三房媳妇郭氏、钱氏。 郭氏、钱氏得了布,也做不了鞋,因为没有白面给她们糊糨子扎鞋底。所以,郭氏、钱氏即便多得了布也不过是在穿草鞋、毛窝时多两块包脚布罢了。 似城里女人那样,日常扎着鞋底与人抱怨男人和孩子如何费鞋,她又如何日夜劳作扎瞎了眼也赶不上他们穿鞋的速度,其实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红枣想明白道理,立刻改口道:“爹,城里一准有鞋匠或者鞋店。你肯定能找到人做鞋或者买到鞋。” “你看我和娘的棉鞋可不都是城里买的吗?” 李满囤一听也是,当下也不纠结,自坐了贴近火墙的位置,准备吃饭。他都快饿死了。 李满囤出门一整天,中午与朱中人同吃的那碗面对于家常一顿三碗饭的他而言只能说是塞了个牙缝,如何能够饱肚 偏李满囤苦惯了,所以即便他人在闹市街,身边全是吃食店铺,他腰里也扎着银元宝,但他还是没有掏几文钱给自己买点东西吃的想头,愣是把自己饿了个半死。 晚饭很简单,就是米饭和一砂锅鸡汤煨白菜。但这正是李满囤现在最需要的。 饭菜一上桌,李满囤就迫不及待地拿大竹勺子给自己饭碗里舀了好几勺鸡汤加白菜。丢下勺子,李满囤拿起筷子随便地在碗里搅了搅便低下头去风卷残云一般就把一碗饭连汤带水的全倒进了肠胃。 有了这碗饭打底,李满囤方在丢下空碗后挟了一只鸡腿拿手上慢慢的啃。王氏见状赶紧又替李满囤添了一碗饭。 红枣端着自己的饭碗斜着眼睛看她爹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糟心––她爹这个榆木脑袋啥时候才能真正的开窍学会花钱呢 先冬节前夕,她看到她爹买皮衣笼络她爷,她还以为她爹终于长进了。感情她是白高兴了! 红枣胃口本就不大,加上中午又已经吃了一只翅膀,故现在便只拿鸡汤加白菜泡了饭,就着她爹扒饭的呼噜声、嚼肉时的吧唧声慢慢地吃了。 红枣知道汤泡饭不健康,不科学,但是她就是喜欢汤泡饭喜欢得无法自拔,所以拔着拔着也就不拔了。顶多,她吃泡饭的时候有意识地多嚼嚼罢了。 不一会儿吃完晚饭,王氏收了碗筷去厨房洗刷。红枣则端着她的小竹杯蹲前廊下漱口。李满囤站起身伸了个大懒腰,然后便去搬洗脚桶。 走了一天的路,李满囤准备早些睡觉。 红枣回屋见她爹要泡脚,便丢下杯子转回前廊下替她爹拿擦脚布。 昨晚晾出去的擦脚布经了白天的日头也依旧冻得结实,让红枣这个小个子即便掂着脚尖够到了布的一角也拉扯不下来。 李满囤放好桶出门见到红枣跟冻在晾衣杆上的擦脚布较劲,不觉好笑。他上前从背后举起红枣,使红枣头脸高过晾衣杆,双手把冻成v字形的擦脚布拉成长条形后轻易拿下。 “爹,”红枣把支楞着的擦脚布给李满囤看:“这布都冻成这样了。” “嗯,”李满囤不以为意地放下红枣道:“这才刚刚数九。这天越往后越冷。” “等到了三九、四九,那才叫冷呢!” “你和你娘好好在家,没事少出门。” “爹,”红枣关心的问:“你还要出门吗?” “嗯!”李满囤点头,进屋放下红枣,自往洗脚桶里兑了冷热水,开始泡脚。 红枣眨眨眼,转身关上堂屋门然后便耐心地待旁边等她爹下文。 直等王氏收拾好厨房后进来,李满囤方从怀里掏出两张房契给了王氏。 “今儿,我买了两处房屋,”李满囤告诉王氏:“一处是宅子,对方就在孔庙和县学的对面,大门开在百岁巷。” “这宅子大,比咱们现在住的宅子大,有三十来间房屋。” “另一处是个铺子。” “铺子就在北城门口。” “就是铺子不大,统共才一个门脸。” “这铺子,我打算卖粮。” “我算了,咱们粮食直接卖给粮店不合算。” “一石谷子才500文。” “一石谷子可出七斗精米,两斗米糠,一斗碎米。” “但一石精米就要一千两百文。” “这相当于一石谷子加工费就要三百四十文钱,而且还有许多的米糠和碎米剩下。” “咱庄子里就有磨坊和牲口,咱们粮食虽然不多,但一年也要卖三十多石。算下来,也能有十来吊钱。” “给庄仆们四吊辛苦费后,咱们也能得六吊。” “而且,咱们还可以收粮食加工。” “还有,咱们有9000斤玉米要卖呢。” “这个玉米的加工费便宜点,但一石也有200文,这9000斤,就是50石,也有10吊钱。” “其他似红薯粉,面粉之类的,也都能卖。” 自从秋收得了几十石粮食后李满囤便一直留心卖粮的事。进城逛了几家粮店打听过收卖加工粮食的价钱后,李满囤便觉得粮店生意他能做––他有粮有人缺的只是一个铺子而已。 横竖他粮食也不多,一个门脸的铺子就足够用,故才赶着买了个小铺。 粮店这笔账,李满囤搁心底已经翻滚了无数次,故当下说得是流流下水,没打一点愣。 王氏闻言,自是点头不已––李满囤的账算得太快,王氏的脑筋根本转不过来。但这又有啥关系呢?王氏想:横竖铺子、粮食和人工一切都是自家的,最坏不过是粮食卖不出去,自家吃而已。亏不了钱。 只要不亏钱,王氏啥都不怕。 前世还在念幼儿园就被亲妈给送去学珠心算的红枣自是飞快地算清了账。正因为算清了账,红枣不觉稀奇地打量李满囤,心说:没看出来啊,她爹竟然还蛮有生意头脑的。不过,她爹既然有这样的脑头脑,今儿又咋会把自己给饿成那样? 她爹,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一夜无话,李满囤早起吃过早饭便即去老北庄找余庄头商量自己开粮店的事。 余庄头闻言自是喜不自胜,他家祖辈希望脱离庄子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似开店这种好事当然要优先推举自家人了。余庄头想都没想就立刻跟李满囤推荐了自己的弟弟余财多。 李满囤问了余庄头后知道他弟弟余财多识字,能简单记账,便就点了头。横竖他那店铺就一点粮食,也没啥复杂账目,用不着一个青壮,很干脆地就同意了。 确定下了人选,李满囤就和余财多、潘安一起用骡车拉了一筐劈柴、十来块盖羊圈剩下来的石头以及搭草棚子需要的木头稻草去了店铺。 铺子进出的门太小,骡车也进不去。李满囤很干脆地开了铺子后门,进铺子歇了铺门板,把骡车拉进了铺子。 骡子是很贵的牲口,李满囤可舍不得让它在露天里挨冻。 李满囤眼见铺子里啥都没有,便即就去了杂货铺,只留了潘安和余财多在铺子里收拾。 不用一日,潘安和余财多就在铺子小天井的西墙边倚墙搭了个草棚。草棚底拿石头垫底,上面又架了三根横木,然后横木上才堆劈柴。有了劈柴,东屋的炕立就烧了起来。 炕烧起来的时候,李满囤也买了水桶、泥炉小灶、铁锅、猪油烧锅、菜刀、锅铲、木盆、碗筷、扫帚、鸡毛掸子、马桶之类东西回来。 有了水桶,余财多和隔壁铺子的人打听了水井的位置后去担了两桶水回来。 李满囤瞧这院子实在太小,就把泥炉灶似家里一样放到了铺面的墙角。 铺子里只余财多一个人,若为了做饭,耽误了生意,可是不划算。再就是,这样的天,铺子还得敞着门做生意,若铺子里再没个火,这看铺子的人也受不了。 等余财多把水担回来,洗了锅,然后又卷一把草塞进泥炉灶,然后再自炕洞里抽一根劈柴塞到灶底,泥炉灶就燃了起来,铺子的一角,立就有了一丝暖意。 眼见天色变暗,李满囤一天没吃饭饿得不行再不愿多待,便让余财多拿了猪油铁锅和他一起乘潘安的骡车回庄子后再慢慢养锅,自己则回了家。 这一天老北庄里的余庄头也没闲着。他安排了庄里的木工做店牌、柜台、桌凳和几个量米的升、斗、石这些量器,安排了篾匠做几个装粮食的扁箩和箩筐,妇人们舂米以及余财多的媳妇看着另一头骡子大黑磨玉米面,准备要卖的粮食。 次日,李满囤又和余财多一早乘潘安的骡车去了铺子。今天一早,李满囤昨儿订的四口缸就到了。 四口缸,一口搁堂屋,做水缸,三口搁铺子里存粮。 午饭的时候,余财多用半碗米打底,熬了一锅玉米稀饭。李满囤也不嫌弃,和余财多、潘安蹲一处喝了。 这天晚上余财多没有回庄,他留在了铺子。 当天回去后,李满囤想着余财多的铺盖全是窟窿,衣裳也都是补丁,实在寒碜,便即就把家里的旧棉被和他两件补丁还算齐整的旧衣打了个包,准备早起带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4.沈鞋匠 第三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二, 李满囤一早提着旧被旧衣在村口等到潘安的骡车, 瞧到上面箩筐和夏布袋装着的玉米面, 以及连油漆都没有的招牌和柜台笑道:“粮食有了, 咱们可以开业了!” 干了半辈子的苦力, 余财多特别珍惜眼下这份看铺的工作。 昨儿余财多一人留铺看店。夜里,他独自一人睡在东房的火炕上狠哭了一场––他终于住上了砖瓦房,他终于要熬出头了。 早上起来, 余财多根据昨儿打听来的消息先把马桶放到门外, 等城里的粪车过来倒了马桶后回去便拿了水桶和扁担, 去井上挑水。 来回两趟, 余财多挑满一缸水不算,还又额外担了一担水搁在店铺里备着, 然后方给自己煮粥做早午饭。 所以等李满囤他们到的时候, 余财多的早饭碗都洗好了, 铺子里的地也都扫过了, 装粮食的三口缸擦得光可鉴人,没一点尘星。 这一次, 李满囤没再让骡子进铺子。潘安帮余财多卸了车里的东西后便即就回了庄, 只留余财多在铺里摆放。 李满囤则拿了招牌, 去东街寻了街面上与人代写书信和春联的秀才,使100个钱请他拿黑墨在木本色招牌上帮写了“李家粮店”这四个大字。 秀才干惯了为人代写招牌的营生, 写完招牌还不忘招揽生意。 “客官, 你可要代写水牌。” 这提醒了李满囤, 他立刻点头:“要的。” 秀才捧出一沓他与人写春联的红纸,说道:“红纸60文,润笔40文。” 李满囤自是点头,于是李满囤口述,秀才写道:“ 李氏粮店 今日牌价 新精白米壹石壹仟叁百文,壹升玖文 新玉米面壹石六百文,壹升陆文 稻谷加工费壹石叁百肆拾文文,伍升拾七文 玉米加工费壹石贰百文,伍升拾文 小麦加工费壹石伍百文,伍升贰拾伍文 糯米粉加工费壹石伍百文,伍升贰拾伍文 其他面议 ” 付秀才200文,李满囤夹着招牌和价目单回到铺子。 铺子里,余财多已全部都收拾好了。 炉子的前方,放了全店唯一的一张柜台做遮挡。柜台的里侧有两个抽屉,可以放钱和账册。写字的笔砚则放在灶炉旁的方凳上。 天冷,墨汁若不贴火存放,就很容易冻住。 三口缸和柜台排成一行,以方便客人看粮。其余的量器则和扁箩叠放在缸后。 李满囤四下望望,便选定了铺子后墙的中间张贴价目。 掏出怀里秀才赠送的包着浆糊的纸包,李满囤和余财多齐心合力贴好了价目表。 铺子的屋檐下原就预留了挂牌匾的位置。 踩上凳子李满囤接过余财多递上的牌匾刚将其在屋檐下挂好,周围便即就有人拢来围看。于是,“李家粮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眼见关闭多日的铺子忽然有了动静,附近铺子里的人已私下观望了几天。只是碍于不熟,不好多问。现终于瞧到挂匾,便都围拢来打探。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雉水城北街上的铺子基本都是家铺一体的小铺,铺子一家人的生计也都是大碗茶、烙饼子、窝头、馒头这类的苦力生意。现眼见又要再开一个铺子,自是要多多关心这个新开的铺子是否和自家生意有妨碍。 所以,不少人瞧清这处开的只是一家粮店后,不觉都舒了口气。 北街的两家粮店都在近县衙的地方。他们这处并没有粮店。 放下心里的担忧,围观的人中就有人进了店铺问价。 城里人家也不是家家都有地,而且即便是家里有地的人家,其粮食也都是佃户们送来的耐存的谷子,他们家常吃米,还是得找粮店换。所以,北城门口这边的铺户和住家眼见家门口有了粮店,自是要进来瞧瞧。 做生意的基本都识字。他们进店瞧了价目表,不禁奇道:“掌柜的,你这店只卖新粮,不卖陈粮” 新粮价钱贵,陈粮要便宜一些。 李满囤闻言笑道:“今年只有新粮,陈粮得明年夏收后才有。” 众人一听便知这铺子的东家是个才刚发家的小地主。 于是又有人说:“掌柜的,看在大家往后都是街坊邻居的面上,这价钱你可得便宜些才是!” 李满囤极老练地拱手回道:“这位客官,自古以来,这粮价都是公价,小店可不敢自专。” 进城买东西多了,李满囤也算是锻炼出来了,知道如何应付讲价。 众人于是知道小地主也不好随便忽悠。 不过想也知道,这年头还能发家的,都是聪明人。 朱中人每天出入北城门以探听市情。今儿他瞧到北街有新店开业,而且还是自己居中成交的铺子,当即便决定给捧个人场。横竖他家没地,平素都是买粮吃,这粮食搁哪里买还不是一样? 找街面上相熟的人家借了两个米袋,朱中人挤出了人群。 “李爷,哈哈,”朱中人笑着拱手:“开业大吉,开业大吉!” 李满囤赶紧回礼:“朱中人,您大驾光临!” 朱中人走进铺子,把两个米袋放到柜台上,方和余财多道:“我要1斗白米和三升玉米面。” 朱中人能剩钱,家里都是白米白面,粗粮吃得不多。 余财多见生意上门,赶紧按数量了两样粮食装进口袋,递给朱中人道:“客官,承惠138文。” 李满囤一旁瞧着,心里合算道:一斗米120文,3升玉米面18文,两样138文,确是没错。 眼见余财多算得快而且无错,李满囤方算是放了心。 朱中人接了粮,又和李满囤寒暄两句,方挤回人群。 凡是北城市面上讨生活的,就没有不认识朱中人的。当下就有人跟朱中人打听店家来历。朱中人见是熟人也笑道:“我和这位店家李爷虽是今年才结识,但已成交了三次生意。” “他这铺子就是我经的手。” “我与他捧个场,可是该的?” 熟人一听便就知这店主家境殷实,铺子是自己买下的。他若请店家代加工粮食,想必不会肉包子打狗。且这粮店开着,又不妨碍自家生意,所以倒是要捧捧场。不然,若这店家经营不下去而卖了铺子,然后换一个和自家一样营生的店主,吃亏的反倒是自家了。 围观的都是明白人,想通了其中关节,就有那家里过得好的,吃得起新粮的,回家拿了米袋来称粮。称也不多称,就称个三升、五升的回家先尝尝味。 如此,李家粮店第一天的生意,虽算不上火爆,但也有不少上门生意。 至晚一算账,铺子一天竟也卖了有五斗米和8斗玉米面,共计一吊八十文钱。其中扣除粮食成本,实际进账400多文。 算清楚账,李满囤心中高兴,觉得这粮店生意能做;而余财多则是比他东家更高兴,400文中,他们庄仆能得160文,他和养骡子兼搬送货的潘安以及磨粮的人按三份分,自家能得50多文––对比先前一年到头都剩不下钱来说,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正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天冷不说,还经常下雪,短工们在城门口给冻得蹲不住,便就干脆不来了。北街上做这些苦力生意的铺子连带地也没了生意,于是他们也跟着歇了业,躲在家里窝冬。 虽然歇了业,但饭却还是每天都要吃的。天冷,北城门口的铺户们懒得跑远买粮,便就就近到李家粮店买粮和加工粮食。因此,李家粮店的生意相当稳定,每天都能有四、五百钱的盈利。 眼见生意上了正轨,李满囤也不必再时时在店里看着了。于是这天,他拿了余庄头早起送来的羊皮,去找了他和铺子周围的街坊打听来的鞋匠。 城里的鞋匠,也是祖传手艺。鞋匠姓沈,子承父业后制鞋四十年,今天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拿着整张的绵羊皮来他店里做鞋,而且,来人还拿着双茅草和鸡毛编的毛窝,说就照着这个样子做。 这事如果搁二十年前,脾气火爆的沈鞋匠一准叫儿子徒弟把这个怎么看怎么象来捣乱的乡巴佬给打出门去。 但现今的沈鞋匠,人虽长了年纪,但却减了脾气––他竟耐心地听完这个乡巴佬的话,然后方指着铺里架子上的男式棉靴,语气平和地问道:“客官,你说的可是要拿这块羊皮做这个款式的皮靴?” 顺着沈鞋匠的手指,李满囤瞧到一双高底黑鞋面且鞋帮特别高,估摸着能高到小腿肚的棉鞋,当即大喜道:“对,就是这个样式的鞋子。” “你说这叫啥?皮靴?” “我这店里的出样是用棉花做的,不叫皮靴,叫棉靴。客官,用皮子做,才叫皮靴。”沈鞋匠一边与李满囤解释一边暗自感叹自己真是老了,老得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那我就做这个皮靴,”李满囤道:“拿这块羊皮做。” “皮子这面做鞋面,有毛这面做里。……” 沈师傅面带微笑地听李满囤啰嗦,只最后讲价时要了个高价。 “这皮靴,我能做,”沈师傅告诉李满囤:“但这工钱是一般棉靴的双倍。得400文。” 其实,沈师傅只听说过皮靴,压根没做个皮靴。 羊皮贵,一般人攒一辈子都攒不出一件衣裳,谁会拿来找他做鞋? 而真有钱人,比如城里的谢家,他们自家就有鞋匠,故都只穿自家做的鞋。 沈师傅没想到一个连棉靴都没见过的乡巴佬能拿着一块上好的绵羊皮来找他做鞋––既然他敢来,沈师傅不服气的想,我又有啥不敢做的?不就是块皮子吗,难道我做的皮靴,还能比他拿来的毛窝,更见不得人? 最近,李满囤的粮食不止按市价卖了,还挣到了不少加工钱。现听得沈师傅工钱开价400文,虽觉得贵,但也着实想试试。于是李满囤交了400文后由伙计给量了脚,得到一张五日后取货的凭据。 鞋子订好后李满囤去百岁巷宅子瞧了瞧,然后又打干井里的水后方才锁了门回了北街铺子。 铺子的生意和前几天一样,不温不火。李满囤眼见自己待着也是无事可做便就决定早点回家休息,然后明天转去庄子看看。 七八天来他每天来铺子,都没得闲去庄里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5.雷锋帽 雷锋帽 红枣一心想替他爹李满囤做个羊皮雷锋帽。 虽然红枣自己没戴过雷锋帽,但她在电视里见过。每年春节晚会都会播放雪山上最高的哨所, 最远的国界边防战士在春节坚守岗位的影像, 红枣瞧那哨兵的军帽一律都是雷锋帽, 便就认定了雷锋帽的保暖功能, 决意给她爹也做一个。 只可惜红枣自身是个手残, 一个人做不出帽子,而她娘王氏的想象力和认知力都有限,不管红枣如何描述, 她怎么也想象不出, 人戴的帽子为啥要装两个猪耳朵, 所以, 红枣决定拿笔画个样子给她娘瞧瞧。 王氏知道纸、笔、墨很贵,但再贵, 王氏也舍得给红枣用, 于是, 这天下午王氏便由着红枣在她卧房里用李满囤的宝贝文房磨墨涂画。 李满囤进家正撞到红枣给她娘王氏展示自己的大作。 “娘, ”红枣指着宣纸上一坨黑墨说道:“这是帽子的正面。” 作为一个工科女,红枣大学时虽然因为手残, 画不好图, 于机械制图这门课, 只堪堪修了个及格。但画图的道理,她却是都明白的。 所以, 为了精准地描绘雷锋帽, 红枣按照三视图的方法画了雷锋帽的正视图、侧视图和俯视图。 红枣的本意是全面展现雷锋帽的形状, 不想却将王氏绕得更晕––王氏脑海里压根就没有立体概念,又如何能明白红枣说的帽子的前沿和后底投影在正视图上是一对平行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 两人正鸡同鸭讲的说得热闹呢,李满囤回来了。 一见到李满囤,红枣立刻邀功:“爹,你看,这是我让娘给你做的帽子。” 看着纸上三个黑墨团,李满囤努力辨认了一刻,竟看出点门道––家里建房时,李满囤没少和建房师傅在泥地上画图交流,所以,竟朦胧地有了点平视、俯视的概念。 “这个帽子,”李满囤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是个圆帽,然后左右耳朵这儿,加两块布,可以包住耳朵和脸。” “对,对。”红枣听得连连点头,心说:还是她爹聪明,啥都是一说就懂。 说到最后李满囤收起纸道:“行了,红枣,爹明白了。” “你娘没做过羊皮,爹进城找人做去。” 对于谁做帽子这个问题,红枣其实不关心,她只注重她爹有个暖和帽子这个结果。 至于王氏,她只要不让她做,她都没意见。 家常裁布做衣裳,王氏都揪心自己不小心剪坏了,糟蹋了布。这羊皮远比布稀罕,她自是更不敢下手了。 一连几日,李满囤都在家或老北庄干活或者检查别人的活计。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十一月二十一,约定取靴子的这天。早起吃过早饭,李满囤就在村口搭了潘安拉粮的骡车进城。 上车后,李满囤瞧到车上的粮食,惊奇道:“今儿咋送这么多粮?这卖得完吗?” “眼见腊月了,城里人都家家存粮呢。” “城里讲究正月不买粮,所以,现在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一天都要做近两吊钱呢!” 李满囤吃惊道:“生意这么好?” “这风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潘安笑道:“可不是。先前城里人来买粮,都是三升、五升的买,就这两天,每天都有人三斗、五斗的买。” “而来加工粮食的人就更多了,要一、两石的都有了。” 生意好,李满囤自是高兴。不过他也知道人买粮是有数的,现在生意好,则意味着开年后一个正月都没生意。不过,换一个角度想,钱都是一样的。李满囤想通后笑道:“这风俗倒也好,可以便宜咱们歇一个正月。” 潘安到底年轻。他还没有成家。先前他没想到这茬,现闻言便是一愣,脸上显出可惜神色。这几天,潘安挣了他这辈子都没挣到的钱。他现正在兴头上,不想被李满囤给浇了一头凉水。 李满囤到底年长几岁,经过了世事。他看到潘安的脸色,还有啥不明白的。当下也不多说,心里只想着冬节前村人在村里磨坊排队的那个名单。 李满囤想:老北庄与村磨坊一样,只一个牲口干活,潘安的这头大青,每天拉车送粮进城,回去后,虽说也能拉磨,但庄里现在还能用的石磨却只有一个––室外的那个石磨,这个天全泡着冰雪,可没法用。 何况庄里六十来口人也要吃饭,也要过年。 最后,李满囤总结道:他这个李家粮店,也得排个队。 十里路,听起来虽远,但骡车跑起来也就几句话的工夫。 骡车跑到铺子的时候,天才刚亮,周围的铺子都还关着,李家粮店的铺子也只开了一半。 骡车直接停在店铺前,李满囤帮着把车上装着各种粮食口袋的两个扁箩搬进铺子,然后又把铺子里另两个装着待加工粮食口袋的扁箩给搬上车。 送走潘安,李满囤进店翻看这几天的账册。果看到自大前天起,生意爆涨,一天盈利竟有一吊八百钱,前天也是,昨天也是。 想了想,李满囤方问余财多:“余二哥,你知道咱们庄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粮吗?” 余财多赶紧回道:“老爷,咱们庄子的石磨大,一次磨的粮多,一天能加工三石玉米或者小麦。” “舂米倒是人手够就行,但具体活计,还得看我哥那边安排。” 李满囤闻言点点头:“即是这样,我回去告诉余庄头,让他明天来和你商量庄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粮食。” “然后,你就按这个数目来。” “接不下的活,咱们店就不接。” “咱可不能因为自己,误了人家过年。” 李满囤说一句,余财多点一下头。余财多不比潘安,他知道其中厉害,他可不愿意这个店因为失信而关门。 说完店里的事,李满囤方去了沈家鞋店拿鞋。 再次见到李满囤,沈鞋匠脸色有点讪讪。先前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能做出棉靴一样的皮靴,结果却为现实给打了脸。 到底是羊皮,虽说摸起来比棉布还柔软,但底层皮质地却是弹韧,寻常的针压根扎不动,必须用上鞋才用的锥子和勾针才能缝制。于是,似棉靴那般鞋中心缝连的款式就不能做。所以最后,沈鞋匠能做出来的便只是那种鞋面一块圆弧的毛窝加高靴帮款。 李满囤一个粗人,他和没留意到沈鞋匠的那点不自在一样压根就没看出沈鞋匠给他做的鞋的款式和架子上棉靴的款式不一样––他眼里只看到一双羊皮毛窝的加高鞋帮里露出的雪白羊毛。 李满囤试探地把手伸进鞋帮,立感受到羊毛特有的柔软温暖。 几乎迫不及待的,李满囤脱下脚上的毛窝,换穿了新皮靴。 真软,真暖,李满囤试探的走了几步,便就不想再穿旧鞋了。 沈鞋匠见这个乡巴佬压根不在意鞋的款式,心底很舒了一口气。他拿出余下的羊皮还给李满囤,说道:“你把那张提货文书给我,咱们就钱货两清了。” 李满囤瞧那皮子才用了一小半,当即又把皮子给了沈鞋匠。 “沈师傅,”李满囤客气地说:“这皮子既然还有多,便就麻烦您替我再做两双。” 沈鞋匠…… 沈鞋匠很想说我很忙,请我做鞋的人都排过明年正月十五了,但想起那双羊皮鞋的舒适,还是问道:“你还有其他绵羊皮吗?” “若有,你给我一张,抵我帮你做两双鞋的鞋钱,如何?” 李满囤想他买一件大氅,六张皮子,还要细棉布和做工,也只要三吊钱。现这沈鞋匠只要一张皮子,就愿意帮我做两双鞋,一双鞋400文工鞋,两双就是800文,他可是占便宜了。 为了这个便宜,李满囤仔细想了想,想他还有三只羊,但他得留一头给族里除夕祭祀,于是便只剩下两只羊。两只羊,两张皮,他还想给自己做个帽子。 想了好一刻,李满囤才说道:“我自己也只有两块,你既要,我可以给你一块,就算请你做两双皮靴的谢礼!” “你还有两块?”沈鞋匠眼睛亮了起来。 “剩下的一块,我不能给你。”李满囤坚定地说:“我还得留着请人给我做个帽子。” “做帽子?”沈鞋匠来了兴趣:“什么帽子?还要请人做?” “其实就是一顶小帽加两个耳朵。只我家里的没做过羊皮,所以要找人做。” 沈鞋匠顺着李满囤的话想了一想,便就抓了张纸,拿了把剪刀,随手一剪,然后拿针几下里缝缝捏捏,竟就捏了顶小帽出来。 李满囤都瞧呆了,心说沈鞋匠不是做鞋的吗,怎么还会做帽子? 沈鞋匠抬眼看到李满囤的怔愣也不以为意。制鞋只是他家传手艺,他个人喜欢的却是裁缝。 “耳朵,这儿要做什么样子?长的?圆的?方的?还是心形?” 说话间,沈鞋匠已经拿剪刀剪了大小一堆图形出来。 李满囤惊讶地都结巴了:“这个,没啥形状,只要能护着耳朵和脸就好。” “行,”沈鞋匠选好一个形状,点头道:“帽子,我帮你做。” “你转给我两张羊皮。” “不行,”李满囤摇头:“这帽子要是好,我还得给我爹做一个。” 沈鞋匠看了一会儿李满囤,终于让步:“好吧,你给我两张绵羊皮,我给你做两双鞋和两个帽子。” 交易达成,李满囤便去了老北庄,让余庄头杀羊硝皮,以及顺带告诉他去城里铺子一趟,商量磨坊劳作安排的事。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二,一早,余庄头便送了两只洗剥好的羊来。李满囤拿一条羊腿給王氏,让她收拾,余下的则都拿筐子装了,埋到院墙下的雪堆里冻着去了。 和余庄头一起进城去铺子与余财多商量了一下,终达成一个统一认知––店里每天只出售1石米和1石玉米面(以免年后无米可卖),每天代加工3石米和2石玉米面。 这样,李满囤算了算,他差不多一天能得1吊两串钱,庄仆们也每天能得近800钱。 铺子的事说好了,李满囤又去百岁巷宅子瞧了瞧,方才归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6.松花蛋 回去的路上,路过点心铺子, 李满囤蓦然想起这些天都没给红枣买过点心, 便停下来买了一包桃酥, 转又想起这些天也没去瞧他爹, 便就又加了一包, 准备明天给他爹送去。 至于给怀孕的王氏带点啥,不好意思,李满囤脑里压根没这根弦。 红枣最近吃得好, 肉、鱼、鸡、鸭、羊随便吃, 倒是不大馋点心, 所以也一直没想起让她爹给买。不过, 今儿见到了桃酥倒也高兴––能换换口,总是好的。 打开纸包, 红枣把第一块递给她爹、第二块送给她娘, 第三块方才留着自己吃。 李满囤咬着桃酥笑得似个傻子:他就喜欢他闺女孝顺的样子。 晚饭是白菜鸭汤。看到鸭子, 李满囤想起他10月底给腌的一坛子鸭蛋,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便就取了出来,使王氏拿炉子给煮了。没一会儿鸭蛋煮好, 李满囤随便剥了一个, 果又是满满的油。 这么好吃的东西, 李满囤一边吃咸鸭蛋黄一边心痛,偏不能卖, 不然他搁自家铺子里卖四文一个, 一准的供不应求。 鸭蛋, 李满囤只腌了两坛,四十个。他家人口少,腌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连上十月的200个蛋,家里现在足还有500个鸭蛋。幸亏天气冷,蛋不容易坏。若是搁夏天,这蛋一准都散黄了。 红枣听她爹和她娘念叨咸鸭蛋不能卖的事,便就又想到鸭蛋中的战斗蛋––松花蛋。 红枣记得前世超市买来的桃香皮蛋盒子上的保质期足有九个月,所以,还有什么蛋比皮蛋更耐保存呢 感谢前世的素质教育,红枣自初中就知道最早的皮蛋就是草木灰和水腌制的。 草木灰,农家有大用,可以用来洗锅、洗碗、洗衣服,洗头、洗澡以及收拾猪下水猪大肠。此外,草木灰还可以当肥料肥田。所以,李满囤家的厨房有一口小缸转用于存放草木灰。 红枣拿一个空钵头,在里面装上草木灰,然后便去找王氏要鸭蛋。 “娘,”红枣道:“你把鸭蛋给我,我帮你放地窖里存起来,就不会坏了。” 王氏看得好笑,但也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就喜欢模仿大人的行为,当下也不以为意,给了红枣四个鸭蛋,笑道:“拿出玩吧,小心点,别摔破了,一个可两文钱呢。” 红枣得了蛋后就往钵头里倒了半瓢水,然后便蹲在地上团泥往鸭蛋上抹以便把鸭蛋团团围裹住。 李满囤坐一旁看着乐呵。谁小时候没撒尿活个泥玩?她闺女玩得算是极文雅的了,看,都是拿井水活泥的呢! 好容易把四个蛋裹好,红枣在上面又盖一层草木灰,方把钵头放到自己屋。李满囤和王氏瞧见也不在意,四个蛋而已,红枣玩就玩吧,等几天她玩腻了,自然就会还回来。 红枣打小就知道爱惜东西,他们放心着呢! 早起吃过早饭,李满囤领着王氏红枣提了昨儿买的点心以及十个鸡蛋和十个鸭蛋来老宅看望他爹李高地。 冬天鸡鸭不下蛋,鸭蛋也就成了稀罕物,能当礼送人了。 李高地今年虽得了羊皮衣裳,但人到底有了年纪,故在衣裳的新鲜劲儿过了后,他没事便就在家窝冬。 今见李满囤一家过来,李高地颇为高兴问道:“今儿怎么得闲来了” “你铺子的事,都料理好了” 李满囤的铺子就在北城门口,高庄村人进出城的必经之路上。所以开业当天,“李满囤在北街开了家粮店”的消息就传回了高庄村,传到了李高地耳里。 高庄村的庄户人,哪一个心底没有一个进城梦李满囤此举几可谓是火炬一般照亮了乍富起来的高庄村村人的进城之路。 这些天,李满囤忙铺子,李高地也没闲着,他都在帮忙参谋李满仓、李满园两人进城买房的事了。 李满仓、李满园两家今年的枸杞摘的早,买到手的山头也比一般人的大,加上家里人手也够,所以五个月来,每家都剩了有70吊钱。 有了钱,李满仓、李满园也不敢太轻狂––他们知道他们能得这些钱都是因为枸杞,他们的根都还在高庄村的地里和山头上。他们可不敢把家底全兜到城里去。 城里过得好的人家都是有产业的。他们或是在城外有地和佃户;或是在城里有铺子做生意、有铺宅出租。 而没有产业的人家,除了少数几个家里男人特别有本事的,其他人家的日子还不定赶得上他们庄户呢。 他们庄户,别的不说,家常吃菜尽是管够的––即便是现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地窖里都藏有白菜青蒜、菜园子里也还有萝卜。而城里不少人家,现今家常则是拿酱油兑上热水冲上一碗酱油汤当全家的午饭菜。 此外开了年,李满仓的儿子李贵雨就到了十二岁,说亲的年岁了,而李满园则得在村里宅地上建房,这些都得花钱。于是,由李高地做主,李满仓李满园兄弟俩一人拿30吊钱进城买房,余下四十吊钱得留在手上,不许动。 李满仓比较本分。他想着他不似大哥李满囤有庄子,连带的就地多,粮食多,有粮可卖,能开铺子做生意。他家的地出产有限,倒是买个宅子罢了。 宅子不但可以自家住而且可以出租拿租钱,比钱干放在家里闲着划算。 此外,他三个儿子呢,而家里的地却不到三十亩、山头也只有一个。所以他儿子,特别是两个小儿子将来若想过好日子,还得是要自己有本事。这样他们将来若能在城里找到营生,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一样的找了朱中人,由着朱中人带看了几处房屋,李满仓便即就看中了南城一处先前李满囤看过,却嫌局促的宅子。 这处宅子占地不到半亩,是个前后两头尖,中间大肚的梭子形。 大门朝南就一间,门后有个一间半屋大小的小院子,院子里有棵柿子树和一口井。井的右侧有路。沿着路往里走几步,左手边就有一间屋,屋里置了灶,便是厨房了。路的右手边则院墙。墙角下摆了几个破碎的瓦盆,盆里原先长着的葱蒜因为无人照管的缘故已枯成了干草。 厨房后一丈外外的地方有三间屋。这三间屋倒是正派的七架梁大屋。 三间屋后又一丈处,又有三间大屋。这三间大屋后,就只有两间五架梁的小屋。两间小屋后就是一间屋大的后门了。 宅子不大,统共才12间房屋,且地形狭长转折,一点也不方正,但李满仓看中这宅子有一口井,吃用水方便,前后两进六间正房––将来前面三间,中间一间做堂屋,他和他爹娘住东西两间,三个儿子住后面三间,也不算拥挤,而且厨房、柴房(大门堂、后门堂都可充任)、库房都有,厨房和正房间的空地还能种菜,所以,李满仓看完宅子家去后便就套了牛车接了李高地来看。 李高地看后也很满意––他不贪心,他这辈子能有机会进城住,就已经知足了。所以,几乎没有犹豫的,李满仓当即就掏三十吊买下了这处宅子。 李满园起初也想买铺子。他想跟他大哥李满囤一样开铺子做生意。李满园以为种地太辛苦,而看铺子则要轻省许多,日常只要接接拿拿就行,且人也体面,到哪儿都被人称呼“掌柜的”、“店家”甚至“老板”。 但奈何市面上待转让的铺子本来就少––30两左右,李满园能买得起的铺子,现整个北街也就两个。而村里其他人家也都想买铺子,所以这两个铺子眨眼就以35两成交了一个,剩下的另一个也立刻以36两赶后脚成交。 随着两个铺子的成交,北城几处待售宅子的价钱也跟着水涨船高––没买上铺子的人家也都似李满仓一样想着先买宅出租,便就都盯上了宅子。 李满园没买上铺子,眼看着宅子又在涨价,这时再听到李满仓买好宅子的消息,他便就坐不住了。赶紧地,李满园也在南城买了宅子––高庄村离北城近,大部分村人的思想还停留在只在北城买房的局限上。 李满园买的宅子又是李满仓看房看剩下的了。 这处宅子格局倒是方正,也有近半亩地。大门就是三间倒座南房的当中一间,门后有影壁,影壁后有个极大的院子,院子北面有正房三间,东西面又有东西厢房各三间。十二间房屋都是七架梁大房。 这宅子的缺点,就是没有打井,而且位置离公井也不近,家常用水麻烦,不然,35两也能卖。 李满园进城多次,知道城里有人以替人担水为生,且一担水只收1文钱。 打听着这宅子所在的巷口就有挑水夫,于是李满囤便不觉得这宅子用水还有啥麻烦了。何况,李满园还在盘算买人干活,就更不在意这井和用水的事了。 于是,在李满仓买房后的第三天,李满园的房子也买好了。 自李满仓在南城买了房后,李春山和李丰收也都转向南城看房––北城房价涨太快了,而东城、西城房价更贵。 族长李丰收家就李贵林一个儿子。李贵林早已成家,而他的儿子李兴和年岁还小,今年才五岁。家里近来没有啥花钱的地方。所以没啥好说的,李丰收直接花七十吊钱买了一座前门三间,正房三间,后院正房加东西厢房正好九间,柴房1间,后门三间,统共19间的齐整宅子。宅子里也有井,甚至还有一个栽了腊梅、迎春和海棠的小花园。 二房李春山有两个儿子,李满垅和李满坛。两个儿子早就分了家。李春山跟李满垅住。李满垅又有两个儿子,李贵金和李贵银。两个儿子虽已成年,但因李春山还在,所以还未分家。 李满垅家只一个山头,虽说不大,只有六亩,但今年摘枸杞也剩了有六十吊钱。加上近来家里也没有其他支出,李满垅便决定掏40两置个宅子。 李满垅的宅子格局跟李满仓如出一辙,区别只是后门是三间,库房也是三间,如此便多了三间房,多了十两银。 李满坛家情况和李满垅相类似,也买了个类似的宅子。 如此,短短几天,李家三房人竟都在城里置好了宅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7.远虑和近忧 连日来,李高地城里去了几趟, 都是看儿子和侄子们买的新宅子。 今儿看到李满囤, 李高地觉得有必要给大儿子也提个醒。 “满囤啊, ”李高地说:“你虽然在城里置了铺子, 但我瞧你那铺子, 可有些小。” “这几天,你两个兄弟满仓、满园都在南城置了宅子,你二伯家的满垅、满坛, 还有族长家也都在南城买了房。” “这城里的房子都卖疯了。” “你比你这些兄弟都剩钱, 倒是也赶紧在城里置一处宅子才好。” 李满囤听说族里这么多人都在南城买了宅子, 也是一愣, 但转即便就释然:自古以来,庄户人家手里有了钱, 便都用于买地和置宅。现压根没人卖地, 族人们买不到地, 可不就要置房吗? “爹, ”李满囤笑着告诉李高地:“我今儿来就是告诉你,我在南城也买了处宅子。” “嗯”李高地闻言便笑了:“宅子也买在南城” 人上了年纪便就希望儿孙都在跟前, 现三个儿子不约而同把宅子买在一处, 可见兄弟间缘分深厚。 “是啊, 爹,”李满囤点头道:“前几天, 王家的有了。” 王氏胎已坐稳。李满囤便就不能再把王氏有孕的消息瞒着他爹了。 “啥?”李高地惊了:“王家的, 有了” 与李高地话音同时落地的还有于氏手里的茶碗, 不过,李高地家的堂屋是泥地,粗瓷碗掉地上,只是滚了两滚,并没有碎。 红枣看着地上的碗底朝天地趴地上,彻底没动静后,抬头看看于氏的脸色,便即极乖巧地走过去,把碗捡起来,递还给于氏道:“奶奶,碗没碎!” “就是您的鞋子湿了,要换了!” 闻言,于氏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裳,方瞧到自己左脚的半个鞋面以及裤腿全湿了。当下,于氏也不接碗,自顾走进卧房,关上了房门。 眼见于氏不接碗,红枣也不恼,她把碗转递给一旁立着的郭氏。 “二婶,碗给你!” “哎–哎!”郭氏如梦方醒一般接过了碗,转身去了厨房。 打发走两个脸上表情皲裂的女人,红枣方回到她娘王氏身边,挨着她娘坐下。 王氏快意地看着于氏和郭氏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觉挺直了腰杆:她将有自己的儿子,她家的钱财再不劳她婆婆和妯娌惦记了。 李满囤沉默地看着红枣坐下,方才出声回道:“有了。城里医馆郎中都瞧过了。” “只是,那时候,月份浅,所以没说。” “现在胎坐稳了,才来告诉,让爹您高兴、高兴!” 说着话,李满囤的目光落在李高地的脸上。李满囤想知道他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 李高地耳听消息确凿,当即就咧开了嘴。 李满囤没儿子,一直是李高地最大的心事。这件事,他确实感觉到了亏心。 故现听说王氏有了身子,他是真的高兴––这下好了,大房有后了。他不仅可以心安理得的见祖宗见陈氏了,而且他另两个儿子满仓和满园也不必再因争着把儿子过继给满囤而伤和气了。 李高地虽说不管家务,但于氏三番两次的问他给满囤过继哪个孙子还是让他留了心,而刚刚于氏和郭氏的反常也让他敲定了心中所想。 经过了分家一出,李高地已隐约感受到三个儿子间的隔阂——满囤与满仓和满园离了心,而满园又和满仓起了嫌隙。 这样的情况下,王氏有孕,不止能让大房有后,而且还免了二房和三房间的争执--他和他的三个儿子终于都可以消停过安生日子了。 这真是太好了! “好,好,好!”李高地激动得一连夸了三个好字。 李满囤看他爹是真的高兴,方才放下了自己的小心思。言语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亲昵。 “爹,”李满囤告诉李高地:“我想着如果王家的这胎是儿子。” “我就送他进城念书。” “故此,我就买了南城孔庙对面的房子。” “我没别的想头,就想让孩子打小就沾沾孔庙的文气。” 李满囤说一句,李高地赞一句,一直到李满囤说完,李满地方满意道:“你想得对。” “咱们庄户人想往上走,可不就得靠孩子念书上进吗?” 谁都知道庄户人家改换门庭的唯一法子是科举。科举的起步是童生试。童生试要经县考和府考。县考到也罢了,考试就在城里县学,这府试却是要去府城禹州考试。 虽说禹州离雉水县只120里,牛车半天的路程,但穷家富路,一趟行程食宿也得有几吊钱,若是一次考中还好,若是考不中,来回这么几次,又岂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 所以,高庄村的孩子虽说也上学念书,但都只是识字,念些《千字文》、《百家姓》、《增广贤文》之类,并不学对韵和经书。 高庄村至今只里正家的孩子去府城试过童生试,且还落了第,故李满囤并不愿夸口,直言孩子将来要科举。 李高地心底明白李满囤的顾虑,也不明说。但心底的欢喜却是比知道儿子们都在城里买了房还更甚––村里买房的人家多了去,但似满囤这样,为孩子念书上进而买房的,却还没有。 满囤能有这份见识,李高地觉得他死了也能闭眼。 听明白了李满囤话中未尽之意的,还有李满仓。 李满仓赶城里买房,起初只是出于心里一个不可为人说的执念––他不能差大房太远。大房既然在城里花三十吊钱置了铺子,他有钱自然也要买个等价的宅子。 但此刻听到李满囤的话,为儿子们将来的营生愁苦了许久的李满仓方如梦方醒:他钱财上虽赶不是大房,但他有三个儿子呢! 他三个儿子中,只要有一个,能读书出头––不说似城里谢家的谢老太爷、谢老爷一样能中进士、举人然后做官,哪怕只要能中一个童生和秀才,都足以使孩子在族里村里甚至城里真正立足了。 就比如他吧,城里买了房,又能如何?他在城里还是没有营生。他还是得在高庄村种地、摘枸杞。而他的三个儿子,若没有其他出路,便就还和他一样,继续种地、摘枸杞。 他,李满仓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但他的三个儿子,贵雨、贵祥、贵吉呢 家里现在富裕,一年光卖枸杞就有七十吊钱的收益。但再过二十年呢?孩子们大了,还不是得分家 贵雨,作为长子,还好,能得7层家业,以枸杞算,一年能有49吊钱的收入,可贵祥和贵吉,要怎么办一年才11吊钱,这可叫他们怎么活 所以,李满仓早就在想,一味的土里刨食是不行的。儿子们必须有其他出路,比如进城开个茶水铺或者学个手艺啥的。 正思虑着呢,可巧得了李满囤这些话。 老话都说,李满仓心想:“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天下还有啥营生能好过读书科举他现在家中剩钱,倒是可以让儿子们去博一把科举试试。 能博中最好,即便博不中,也不怕。家里有地,孩子们吃饭不是问题,而且书念多了,城里寻个营生也更容易。 于氏进房后并没有去换鞋。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以便能更清晰地听到堂屋的动静。 原来十月初一,大房一家进城,除了烧香,还看了郎中。孩子当时就已经有了,只是瞒着没说,这一瞒就瞒了一个多月,大房可真会瞒啊! 于氏边听边恨,同时又不住懊悔,悔自己家分得急––明明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为啥就不能多等半年? 只要多等半年,大房的老北庄就得拿出来与家里原先的地一起分,这样,即便按族里规矩分,大房得七成,满仓满囤合得三成,两人也能有40亩水旱田和50亩山地,远大于现今两人,特别是满园所有的地。 一想到将来她的四个亲孙,都只有几亩地,甚至几个人才分一个山头,而王氏肚里那块还好坏不知的肉块,却能有几百亩地,于氏嫉恨得指甲戳破了自己的手掌心,也不自知。 郭氏端着碗立在堂屋门口又呆成了一尊雕塑––王氏有了身子,老北庄就再也和自家没关系了。 李满园先前在屋里瞧到李满囤进宅时提着篮子,便就一直留心上房动静。后见到郭氏拿着碗站在堂屋门口偷听,便就知道有事。几乎立刻的,李满园也摸到了堂屋门口,然后,便也成了一只呆鸡––他肖想了两个月的老北庄没了,他大哥李满囤要有后了。 说好孩子和房子的事,李满囤跟李高地告辞,李高地难得的看了王氏一眼,然后嘱咐李满囤道:“王家的既有了身子,你以后就让她好生在家养着。” “这冰天雪地的,滑了脚,可不是玩笑。” “马上过年,亲戚间,我替你说一声。” “拜年啥的,你就只带着红枣去吧!” 李高地这是真心为李满囤着想,李满囤感激不尽,自是应了。 “对了,”李高地想起一桩事,问道:“族里让我问问,你年下有猪卖吗?” 李满囤:“嗯” 李高地:“你知道,咱族里有几家,原先只养了一头猪。” “没成想,今年枸杞剩钱,家里又分了家。” “这便就要买猪过年。” 李满囤想了想问道:“要几头” “三头。” “行,”李满囤点头:“回头,我和庄头说一声,让他送三头猪来。” 说完话,李满囤一家出了堂屋,屋外,已经没有了郭氏和李满园的身影。 李满园回到厢房,独自闷气,钱氏瞧见也不敢问,自去准备午饭。 郭氏回到厨房,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但午饭不能耽搁,她还得打起精神来做饭。 族人要猪的事提醒了李满囤,他腊月里,还有个十一头猪的年例。 将王氏和红枣送回家,李满囤锁了门,独自去老北庄。 见到余庄头,李满囤说起族人要买三头猪的事,余庄头自是满口答应。 “知道了,老爷”余庄头答应道:“我下午就送三头猪到老爷族里去。” 看到李满囤点头,余庄头又问:“老爷,您其他的八头猪,有安排吗?” 李满囤:“我准备留一头家吃,其他七头都给卖了。” 余庄头:“老爷,您这七头猪能卖给城里肉铺的张屠夫吗?” 李满囤:“嗯” 余庄头:“往年,小人们的猪,都是卖给张屠夫。” “今年,小人们都托老爷的福,家家都要杀年猪,竟没人卖猪给张屠夫。” 李满囤一听就明白了,当即道:“行,这七头猪,就卖给张屠夫。” 卖谁不是卖呢? 几句话,李满囤就处理好了十一头猪。 傍晚,余庄头给李满囤送来了十头猪的猪钱,22吊钱。同钱一起捎来的,还有两张硝好的绵羊皮。 为了赶上春节节礼,第二天一早,李满囤就赶紧带着两张皮子进了城,来找沈鞋匠。 沈鞋匠,瞧见李满囤送了羊皮过来,立刻收了羊皮,然后把做好的两双靴子和一顶帽子拿了出来。 李满囤瞧那帽子外蒙的布面是与他大氅一样颜色的黑色粗布,当即就满意了三分。他把帽子戴到头上,然后把帽子两侧的耳朵下的带子在下巴处扎紧,冰冷的脸颊立感觉到了暖意。 “合适,真合适!”不必照镜子,李满囤就满意的值点头。 沈鞋匠闻言也是趾高气昂:他就是个做衣裳的天才。看看,这帽子,他做得多合适! 李满囤将两双靴子试了试,确认没啥问题,然后又约好三天后来取另一顶帽子,便即就离开了沈家鞋铺。 目送李满囤背影消失,沈鞋匠使儿子拿出一起做好的一双皮靴和一顶帽子搁到了货架最醒目处,然后又贴出一张红色价目表: “年尾酬宾 小店新品绵羊皮靴,一双壹吊钱 新品绵羊皮帽,一顶500钱 来料加工定做 皮靴一双400钱 皮帽一顶200钱” 一张皮子能做四双皮靴和两顶皮帽,沈皮匠拿两双靴子和两顶帽子的工钱换的两张皮子,能做8双皮靴和4顶帽子,足足十吊钱。 沈皮匠能坚持专业制鞋四十年,就是因为这行利润够大,比制衣大多了——制衣,几乎人人都知道做一件衣服需要几尺布,而制鞋,则是他说多少就是多少,少有人质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8.腊八粥 眨眼进入腊月。腊月初一,余庄头一早就给李满囤送来了铺子开业十八天来的加工费收益和所卖稻谷和玉米的粮食钱29吊4串钱, 其中, 加工费16吊8串钱, 粮食钱12吊6串钱。 送走余庄头, 李满囤习惯性的想唤王氏收钱, 忽想起王氏有了身子,便即就自己搬了钱箱。 钱箱里有先前二十来吊的压箱钱,又有十来吊卖枸杞的钱, 还有卖姜的十吊钱, 卖黄花的十来吊钱, 再有卖猪的二十二吊钱, 现再加上铺子送来的近30吊钱,这箱子里竟有百十吊钱, 分量着实不轻。 搬着一大箱子钱, 李满囤不禁又想起元宝的轻便, 心说:早知如此, 这元宝实在该省着才是,不然, 去钱庄换银, 一吊钱要收50文的费用, 这110吊,想换成银子, 还得交1吊1串钱呢! 腊月初二, 李满囤刚起身, 就听到厨房里王氏的惊呼。李满囤心里一紧,赶紧跑了过去,直看到王氏好端端站在厨房门口方才放心。 顺着王氏的目光,李满囤瞧到厨房冻裂的水缸和一地的冰水,也是皱眉。 “你先去堂屋,拿炉子随便做点早饭,我把这儿收拾了,还得进城去买口缸。” 新缸就是有这麻烦,第一年经冬,只要缸壁不够平整,那么注了水后就容易冻裂。 说不得,李满囤边收拾边想他得进城再买一口缸搁厨房用。不,李满囤摇头,只买一口缸可不行,万一再冻裂,还要再买可是麻烦。而且马上过年,似水缸这样的大件,到时连送货的人都没有。 李满囤去前廊瞧了瞧另一口水缸。前廊的这口缸因为缸外面裹了稻草,加上一边儿又贴着炕墙能接到墙的温度,故而这缸虽是处于半遮挡的室外,但缸里的水,却只有一层薄冰。 李满囤瞧这面炕墙外还能再摆下一口缸,而且,加上红枣东房的炕墙,又能再加两口缸,便就决定直接买四口缸得了。横竖缸不嫌多,真有多的,也可以留着装粮用。 于是这天李满囤就进城买了四口缸回来。 缸买回来后,李满囤先滚到井边刷洗干净,然后方一个放厨房,其他三个放前廊。 为了防止水缸再被冻坏,李满囤给正房最东最西两间不住人屋子的前廊拿木板封住,以便让前廊的四口缸少受一点风。 住人的两间屋前的前廊则挂了城里买来的竹帘子––这帘子,虽然挡风雨不太行,但挡雪却是极好,且白天热头好的时候,还可以卷起来透光,夜里放下,多少也给廊下的水缸隔点凉。 至于厨房的缸,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横竖,李满囤想,家里有三口水缸做预备。他总不会这么倒霉,买四口缸,连一口平整的都没有吧! 这天王氏和李满囤念叨,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了,腊八要供腊八粥,而家里却只有大米、糯米、玉米、红薯、枣子、枸杞、莲子这七样东西熬粥。王氏让李满囤帮着想想还能再凑样啥,给凑成八样来。 李满囤厨房转了一圈,见家里所有的都被王氏给说全了,便就去村里的磨坊买了点干蚕豆,算是凑成了八样。 腊八一早,王氏就熬了两锅粥,然后拿钵头装了,使李满囤赶早送与李春山、李高地、族长和李满园。 没一刻,李满囤送粥回来。然后不一会儿,这几家也都有人来送粥。 腊八的风俗,要把别人送的粥和自家的粥一起混煮了喝。红枣不大放心于氏,故而额外地看了李满仓和李满园送来的粥。 李满仓送来的粥与往年一样,是糙米、糯米、玉米、红薯、蚕豆、麦仁、豇豆米、红枣这八样自家地里的出产。红枣舀了一勺尝了尝,确认味道与往年也是无差。 李满园送来的粥则讲究许多。他家的粥有白米、糯米、玉米、小米、蚕豆、红枣、赤豆、绿豆八样,故而粥的颜色红黄绿白相间,极为好看。红枣也尝了一口,味道果是不错。 放下勺子,红枣心说:看来分家后三叔家日子过得极为不错,吃的比二叔家要好。 眼见几家血亲的粥都到了,李满囤便就准备关大门––他这地儿荒,门户谨慎尤为重要。 拉着两片门板正准备合上,李满囤忽瞧到门外路上来了一辆骡车。 “福管家”看清楚驾车的人,李满囤赶紧拉开门迎了出来。 谢福喝住骡子,跳下车,跟李满囤抱拳道:“李爷,您这一向可好?” “我家大爷使我来送腊八粥。” 说着话,福管家自车上抱下一个钵头。 腌鸭蛋腌出黄金酱的信送到京城,谢家大爷谢子安立亲送了那坛子咸鸭蛋给薛皇商。薛皇商得了蛋也不声张。他先私底下安排人大量做了,然后直等二十天蛋做成了后方才通过御膳房把蛋进给了当今圣上。圣上尝了蛋,当即就让御膳房赶做咸鸭蛋以备年下赏人。 随着宫里的消息传出,薛皇商的酒楼、粮店、杂货铺立刻都上架了咸鸭蛋。其中酒楼的蛋要贵一点,一个蛋,一切六瓣,装一小碟子,要价十五文;铺子里的蛋,则便宜一点,一只五文。 所以,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腌鸭蛋味道极好——先前吃不起黄金酱的普通百姓完全可以拿咸蛋黄来替代解馋。连带的,一向为人嫌弃的生鸭蛋价钱也水涨船高,由原来的一只两文涨到了四文,盖过了鸡蛋。 薛皇商这一波操作不止因为预先囤的鸭蛋狠赚了一笔,而且还刷了把造福百姓餐桌的名声––毕竟五文钱就能给晚餐桌添一道下粥小荤,确是颇受称道。 第一次,薛皇商在御史弹劾前扬眉吐气,连他背后的那个大人物都特地把薛皇商叫过去赞了两句。 薛皇商得了主上的夸奖,自是要高看谢子安一眼。只可惜谢子安才是个秀才,还没有举人功名,不然依薛皇商的脾气一准给谢子安荐个官做。 谢子安经此一事,也决意奋发图强,考个举人出来。进了京,一向心高气傲的谢子安方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这激起了谢子安的好胜心,他决意让谢家更进一步。 这次回来,谢子安便就决定闭门读书以准备明年的秋试。不过,谢子安对于给他黄金酱和腌咸鸭蛋,助他爹得官和他交好薛皇商的李满囤则青眼有加,觉得此人极其助旺自己,故才决意交好,使谢福来送腊八粥。 李满囤怔住了––腊八粥只在亲友间互送。想他李满囤,何德何能,能得谢家大爷的腊八粥 不过这粥,谢家大爷既然送了,李满囤就必须回––风俗里,只有叫花子才只收不回。 想不通谢家大爷此举的用意,李满囤只能在接了腊八粥后又盛了一钵头自家的腊八粥请谢福带了回去。 目送福管家的骡车消失,李满囤关上了大门。返屋后,李满囤方和王氏嘀咕:“你说,这谢家大爷好好的给我送腊八粥是啥意思?” 王氏连谢家大爷的面都没见过,如何能知道啥用意,便估摸着回道:“可能是谢你上次告诉他腌蛋的事吧!” 李满囤想着也是,也就罢了。 谢家的腊八粥自是非同凡响,里面仅干果就有红枣、桂元、核桃仁、瓜子仁、杏仁、花生仁、栗子、莲子八样。此外米也有大米、糯米、小米、高粱米、黑米、红米、薏米、菱角米八样,然后还有蚕豆、豌豆、芸豆、黄豆、红豆、黑豆、豇豆、绿豆八样豆子以及红枣认识的小麦仁、大麦仁、荞麦仁和其他不止她不认识,连她爹娘也不认识的各种麦仁。 看完谢家的腊八粥,红枣禁不住问道:“爹,谢家这许多豆子,城里都有种子卖吗?” “若有,咱家倒是种点豌豆、红豆、黄豆家吃吧?” 这世的官府不搞菜篮子工程,连带的百姓餐桌的菜色有限。以致这世红枣还没吃过青豌豆、青黄豆和青蚕豆呢! 三样豆子中,豌豆、黄豆她家压根就不种,而蚕豆,分家前她家虽然有种,但却从不吃青豆。 所有的蚕豆都是要等长出黑线后才采摘晒干然后存起来留着过冬。 冬天菜园没菜。这时候把老蚕豆拿水泡开后剥皮,就是蚕豆瓣。蚕豆瓣可以熬豆瓣酱,也可以炖豆腐和煮白菜。 此外过年待亲戚哄孩子得有零嘴吧?把老蚕豆似花生瓜子一样炒了,吃起来嘎嘣嘎嘣的,正适合聊天磨牙。 故此,整个高庄村愣是没人吃青蚕豆。 今年红枣家发了财,故红枣方才肖想明春自己能吃上青豆。 李满囤想了想,不确定道:“城里种子店该是有的吧。” “年后进城我去问问。” 往年家里除了耐冻的蚕豆不再长其他豆子的原因,主要是种豆得在小满,而这正是冬小麦抽穗的时节。此时他家的地都还长着麦子呢,又那有地来种豆? 但现今,李满囤的庄子空地多,有的是地方种豆,故他便也上了心。黄豆除了吃还能榨油,下剩的豆饼渣还可做牲口饲料。豌豆虽不能榨油,但也能似老蚕豆一样炒着做零嘴或者煮粥。 至于红枣所设想的吃青豆,李满囤则是想都没想。 李满囤的人生信条,概括起来就是“吃陈粮、烧陈草”,即家里库房里的粮食堆积成山,这秋收的新粮下来了,去岁的新粮也都存成了陈粮,而前岁的陈粮家里都还没有吃完;柴房里存满秋收的稻草,可以从前年冬天一直烧到今烧到今冬。 现李满囤足有几间屋的粮食,他咋能似青黄不接的人家一样盘想着吃青豆呢?这不成了老话里的“寅吃卯粮”了吗? 俗话说“过了腊月就是年”。腊八一过,李满囤便就决定杀年猪。他因王氏怀孕,不想家里动大阵仗,来人吵闹,故就让余庄头在庄子里杀了猪,然后把猪按部位给分好了,才拉到家里来。 猪头和猪下水,李满囤都没要––红枣不吃猪下水,也大不吃猪头肉。而这两样收拾起来麻烦,李满囤干脆就不要了。 因为不请杀猪饭,李满囤便就决定年礼里就多搁点肉。 依旧三个筐子,一个筐子里,搁一条冻羊腿、两条鱼、一坛子酒、一包白糖,然后又每个筐子里额外加了一条三斤左右的肉和一只鸭子。 三个筐子收拾好,李满囤又额外收拾了两个篮子,也各放进去一条肉和一只鸭子,准备带给李满仓和李满园两个兄弟。 推出手推车,李满囤把三个筐子和两个篮子放上去,最后又接过王氏递来的包着给他爹李高地的靴子和帽子的包袱,李满囤方出了门。 李春山、族长、李高地,李满囤把东西一家家送到。 李春山、族长两家,李满囤都是说明来意,放下东西就走––他车还在门外停着,不好多待。 到了他爹李高地家,李满囤则没了顾忌,他把车直接推进了大门,然后放提着竹筐、包裹和两个篮子进了堂屋。 李高地家常坐在卧房炕上抽旱烟。他隔窗听到儿子满囤进门的动静,方才进了堂屋靠近火盆坐下。 瞧到李满囤大包小包的进来,李高地不觉笑眯了眼睛:“满囤,咋这许多东西” 李满囤:“爹,今儿我杀猪。” “论理,我该请顿杀猪饭。” “但今年,王家的有身子,没人忙饭。” “我想着就一家送一条肉和一只鸭子做弥补。” “爹,这两个篮子,给满仓、满园。” “这个筐子上面的,是给您的。” “筐子下面,是给您的年礼。” “对了,”说着话,李满囤打开手里的包袱:“这些天,我常在外面跑。” “瞧着这帽子和靴子不错,就给您也置了一份。” “您试试!” 李高地原以为绵羊皮大氅已经是绝好的衣裳。他能得这么一件,就是死了也能闭眼。可待试穿过羊皮靴子后,李高地方知道原来绵羊皮还能做鞋子。绵羊皮做出来的鞋子,柔软温暖,触脚升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头戴羊皮帽,身穿羊皮大氅,脚踩羊皮靴,李高地觉得自己一身暖和––全身好似沐浴在阳春三月日头里的暖和。 送好至亲的礼,李满囤又进城与他舅家和王氏娘家寄钱捎信。这一次,李满囤依旧请了东街的秀才写信––现他自家虽有笔墨,但李满囤自身因少时家穷,认字多用沙盘,以致拿毛笔写出来的字不大齐整。 信里李满囤除了问好,就提了王氏有孕的事。这样两家得了信,就会提早安排,以便明年秋天来喝满月酒。 寄好信和钱,李满囤方去东街□□联、香烛,然后又去酱菜店打酱油。结果刚进酱菜店,李满囤就看到酱菜堆里多了一坛腌鸭蛋,标价一个5文,竟有不少人在问价。 李满囤当即愣住。他心说这铺子难道也是谢家的本钱 退出店铺,李满囤重新看了一眼店铺招牌,确是他家常打酱油的“张记酱麻油店”没错。 想不通这张记和谢家的关联,李满囤又进了铺子。 立在人后,李满囤听伙计和其他顾客说话。 伙计:“客官,您有所不知。” “这生鸭蛋,现在就四文一个,还有价无市,买不到。” “我们掌柜自府城得了方子后,也是千方百计才寻了200个蛋,做了这批黄金鸭蛋。” “这200个蛋到店不过三天,就卖剩这十来个了。” “下一批,还不知道啥时候呢?” 李满囤一听说这家掌柜收鸭蛋,便即招手叫个一个伙计,问道:“这位小哥,我请问一下,贵店现在收鸭蛋” 伙计点头:“是的,客官。” “我们掌柜的收鸭蛋,四文钱一个收。” 李满囤得了准信,便在心里合计:家里还有四百多的鲜鸭蛋,倒是卖400个给这店家才好。余下的几十个腌起来,赶除夕去他爹宅子吃饭以及年后族长家,他二伯李春山家吃饭时加个菜,正好。 李满囤在酱菜店打了酱油,买了盐,然后又去点心铺子买了几包点心,炒货店买了瓜子花生,方才回了家。 至于鸭蛋,他回家后数出来,明儿一早让潘安进城送粮时捎来卖,也就是了。他不必再专门进城一趟。 李满囤没自家腌蛋卖的原因是他家没空酒坛子了。他家先前上梁时喝光的酒坛子早在卖黄金酱时就差不多用光了。他家现有的几个坛子,还得留着腌蛋家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69.准备过年 李满囤出门送礼,在家的王氏也没有闲着, 她得和余曾氏一起收拾送来的肉。 年下用肉的地方太多, 家里得煮红烧肉、熬骨头汤、炸肉丸、包饺子、包圆子、包包子, 下剩的还得做成腊肉。 首先算红烧肉。小年夜送灶、大年夜接灶、初一过年、初五接财神, 这都得有红烧肉。所以, 王氏先秤六斤前腿肉搁一边。 炸肉丸到不必整块肉,腿骨,椎骨、排骨上的肉片下来也有四五斤, 尽够了。 接着是饺子。饺子, 一斤二两面加一斤肉, 能包60个饺子。从今儿腊月初十, 到正月十五,足有二十五天, 怎么算, 都得有600个饺子才够。 600个饺子, 一半羊肉, 一半猪肉,这便就要称一个5斤猪肉。 称好肉, 还要再称12斤白面, 羊肉也要称好, 搁一个筐里,以免一会儿忘记, 又得从头算。 算好饺子, 再算圆子。高庄村的圆子并不是红枣前世吃的那种乒乓球大的黑芝麻馅的圆子。高庄村的圆子足有前世的两个肉包那么大, 馅儿也和包子一样,都是些白菜猪肉、萝卜猪肉之类。黑芝麻、白糖太贵,庄户人家可吃不起这种馅料的大圆子。 从正月初一一直到正月十五,早饭都得吃圆子。这样的圆子,红枣一顿吃一个、王氏要两个、李满囤则能吃六个。这样一天9个,15天135个。过年没有吃饭掐得死准的。王氏决定做160个圆子。 一个圆子半两肉(余下的兑菜),这160个圆子就是8斤肉,王氏做主称了九斤肉––要不,咋叫过年呢? 圆子后面是包子。高庄村过年有族里相互赠送包子、馒头和年糕的习俗。族里三十二户人家,每家都得送十个馒头或者包子和半斤年糕。 今年自家建房,族人都有出力,故今年自家得给族里每家送十个包子,每个包子都要一两白面和一两肉。这就要准备31斤白面和31斤肉。 此外,似爹、二伯、族长和两个弟弟那里,还得加送。最后加上自家吃的量,王氏照着李满囤先前的吩咐算了半天,咬牙称了45斤白面和45斤肉。 如此这般,王氏称好63斤肉后,一头猪也就还剩了二十来斤肉。 王氏和余曾氏把这下剩的肉按斤切了,拿盐码上,方才处理前面分好的肉。 一口灶,两口锅,没啥好说的,一口煮红烧肉,一口煮骨头汤。 肉汤都炖煮一个时辰。起锅的时候,红烧肉好说,一斤盛一碗,整装了六碗。 接着装骨头汤,没想,家里就剩一个空钵头,能用,偏汤又太多,目测,得至少四个钵头来装。 偏肉汤,还不能留锅里。晚饭还要用锅呢。 王氏无法,只能腾出家里装白面的小面缸,洗干净了来装,整装了一缸。 饺子、圆子、包子,三种馅儿里,就数包子的馅儿最大,每一块要切成小指头那么大。圆子的馅儿小一点,半个指头那么大。最小的是饺子,干脆就是肉泥。 王氏和余曾氏两人剁了一个下午,方剁完了所有的馅儿。剁好的馅儿也没地方装,只能暂放在洗菜用的几个木盆里。 李满囤回家瞧见木盆装的肉馅儿,方才想起今年是新家第一年,家里只有日用的家什,而准备过年,却要一气存足正月十五前的所有荤素菜色,家里的家什完全不够用的事。 于是,李满囤当即决定明早自己乘潘安送粮的骡车进城,然后在卖了鸭蛋后,再去拉一车米面缸、钵头、碗勺这些家什回来。 因白天家里剁了太多的肉馅儿,这天晚上红枣睡觉梦里全都是“咚咚”地剁馅儿声。 腊月十一,王氏和余曾氏继续剁馅,今天主要剁白菜馅儿。 白菜剁好后,王氏就负责把白菜和昨儿剁好的猪肉或者羊肉馅儿混在一处——和馅,余曾氏则负责揉面,擀饺子皮。 尝味的头六个饺子包好,王氏便就先用炉子给煮了,然后加上红枣一人分两个地试了味道,确认饺子咸淡正好,方才放心的开始按斤两称盐和馅儿。 这时红枣也来帮忙。因红枣的饺子边捏得特别齐整,故王氏就让她专责包饺子。 这次饺子量大,红枣一边捏饺子一边禁不住想:得闲倒是让她爹给做个包饺子神器才好。 前世红枣在多宝网上买过一个不锈钢的包饺子模具。包饺子时只要把皮和馅儿在磨具上放好,然后一夹,就是一个漂亮饺子。 so好用。 可惜她妈不懂欣赏,楞不让她用。 想象一刻前世她妈数落她拿包饺子模具包饺子没有人文精神时痛心疾首地模样,红枣难得的心生感伤。 虽然古人都说“相见不如怀念”,但真到了只能怀念的时候,红枣发觉还是相见美好,即便相见就是挨骂。 眨眨眼睛,红枣忍住眼眶的充盈看向桌前称二两盐还要看半天秤的王氏,强硬地告诉自己:往事不回头,往后不将就。 她这世的娘虽然只是个村妇,但村妇也有村妇的好处––起码比她前世的教授妈好忽悠。 被她教授妈鄙视的包饺子模具搁她村妇妈眼里一准是妥妥的神器,现就是不知道本土的木头或者竹子能否代替前世的不锈钢这种高科技材料来做饺子模具。 包好的饺子放在筛子里,搁到先前晒枸杞的架子上放空屋子里冻着。待明日,饺子冻透了,就可以拾进篮子,挂到梁上。 300个羊肉饺子包好的时候,李满囤同潘安拉着骡车回来了。红枣见状赶紧丢下手里的勺子,拿沾着白面的手给两人各倒了碗生姜红糖茶送了过去。 李满囤身上穿有全套羊皮帽子、羊皮褂子、羊皮靴子这些挡风装备倒还好,可怜潘安身上统共只一套空心的棉袄棉裤,这一路赶车回来全身上下被风吹得也就胸口还有口热乎气了。 现得一碗热姜茶下肚,潘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当下感激涕零地把碗放下就开始搬东西。 红枣怜悯的看着潘安,仿佛看到去年此时在北风里等井水洗猪草的自己和王氏。这种北风透心的冷,她懂。 红枣人小能做的不多,但她知道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渴望能有一碗热水。所以,只要庄里来人,红枣就给递一碗热生姜红糖水。 这种圣母,红枣前世原是不屑做的。她一直都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的信奉者。但这世,因为自身的境遇,强人红枣终软了心肠,与人与己都多了一份体谅。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吧。 这一回李满囤足买了六口能装二十斤米面的小缸。这次买的缸,和先前的买的不同––每口缸都贴了釉面。 李满囤告诉王氏:“这个缸,缸壁厚实,装肉汤,鸡汤,不会冻裂。” “先前的缸,只能装米面,不能装汤和水,不然会裂。” 王氏一听装肉汤的缸会冻裂,赶紧的就把新缸拿热水仔细泡洗了,替下了先前的面缸。 装了肉汤的面缸拿水冲过,然后抓一把草木灰把缸壁抹一遍,再拿水一冲,这缸就去了油重装了白面口袋。 晚饭就吃的饺子。晚饭后,余曾氏回了庄子,王氏和红枣则又继续包饺子。直待包足了600个饺子,王氏红枣方才停手。 腊月十二一早李满囤就开始和面。今天,他要和52斤面,其中46斤做包子,6斤做馒头。 和面是个体力活。52斤面,整整一缸,李满囤和任曾氏轮番和面,整整活了一个上半天,方才和好。 和好面,还得发面。幸而李满囤家的堂屋够暖和,只发了两个时辰,面就发好了。为了口感,李满囤又揉了一回面,然后又等了一个时辰的二次发酵,王氏和任曾氏方才动手开始包包子。 包包子红枣又来帮忙。昨儿六百个饺子包到晚上,红枣心疼她娘王氏有孕还这般忙碌,便决意帮她分担一点。 王氏见红枣愿意帮忙自是乐意,红枣手巧,饺子包得极好,想来包包子也是不在话下。 红枣洗了手后在桌前坐下,然后拿过一个擀好的面皮便开始包。 包子,红枣前世虽包得不多,但她吃的多啊。 红枣以为包子就得皮薄馅多。不然,似笑话里讲的吃包子吃一口是皮、吃两口还是皮、吃三口馅就吃完了——能叫吃包子吗? 吃这种包子还不如直接吃馒头呢!好歹不必白担个吃包子的名儿。 故此,红枣包包子便就和包饺子一样死命地往面皮里塞馅儿。 王氏一旁瞧见红枣包一个包子足舀了五勺子馅儿立就感到了心疼––这包子可是要送人的,王氏可舍不得红枣这么个包法。 “咳,红枣,”王氏提醒道:“你包子里的馅儿搁太多了,三勺就好。” 三勺正好一两。 多吗?红枣看看手里的包子疑惑道:“娘,昨儿包饺子是一勺馅儿。今儿包包子咋能只搁三勺馅儿呢?” “这包子皮可是比饺子皮大太多了!” “娘,”红枣给王氏算账:“一斤二两面出60张饺子皮。” “一个包子一两面,就相当于五张饺子皮。” “一张饺子皮一勺馅儿,这对应到包子馅,可不就该五勺子馅儿吗?” 红枣讲得有凭有据,王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一旁坐着喝水休息的李满囤听到红枣的言论,想象了一下包子皮似饺子一样薄,然后中间一大坨肉的情形,差点笑岔了气。他拍拍红枣的小脑袋笑赞道:“好闺女,会算账!” 王氏为李满囤的行为给气笑了,无奈道:“当家的,你就别再夸红枣了。” “这账能是这么算的吗?” “按红枣这个包法,一个包子只馅儿就得二两。这么包下来,到时包子可不够数。” 红枣…… 讪讪地把包子馅儿还回去两勺,红枣立觉得手里包子的馅儿少得令人发指,她犹豫地把包子捏起来。一颗心也似少了馅儿的包子一样空落落的。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红枣天生一副多多易善的性子。 比如前世读书做化学实验,一般孩子都听老师的,给试管倒化学试剂都只倒个底儿,独红枣每次都要倒大半管子,以致她每次实验的结果都有些一言难尽,从而成为全校闻名的手残。 前世大学毕业的老师几年都教不好的红枣能被王氏几句话给教好吗?结果当然是否定的。 没包两个包子,红枣又偷摸地往手上包的包子里加馅儿。其实红枣也没加多,也就多舀了一勺而已,结果却没逃过王氏的火眼金睛。 “红枣,”王氏道:“你替娘去厨房看着烧水去。” “水开了来告诉一声。” “这笼包子马上就包好了。” 包好的包子,放在蒸笼里。 包子大,一屉有横四、竖四蒸十六个包子。 呜呜,又被嫌弃了。因手残被人嫌弃惯了的红枣闻言也不生气,不过心里嘤嘤两声便老实地看火去了。 王氏计划做450个包子,但实际蒸了有30笼。 这天多出来的包子就当了晚饭。晚上由王氏做主又送了余曾氏十个包子––她今儿帮忙和面,辛苦了一整天。 包子蒸好,余下的面就做了馒头。一两一个的馒头,只做了五十二个,刚够小年夜、大年初一、正月初五、正月十五祭神用。 这时候,烧了半天火的红枣终于帮上了忙。她拿一根筷子沾上红色染料,然后给放进蒸笼里的馒头点红点。 腊月十三,包圆子。 因为老北庄的石磨每天都在给粮店磨粮,而李满囤家横竖没有糯米,于是为了做圆子和准备过年的年糕,李满囤干脆一早乘潘安的骡车到城里谢家粮店买了五十斤糯米粉。其中二十五斤糯米粉让潘安直接带回老北庄,等余庄头安排人给他打年糕。下剩的二十五斤糯米粉满囤则背回了家,其中18斤做圆子,6斤做糍粑拿回家留着包圆子、做糍粑。 这天,王氏和余曾氏又是一早剁菜馅儿,然后和馅儿包圆子。这天的午饭和晚饭,也都是圆子。 因圆子家吃,王氏无所谓红枣塞多少馅儿,故这次红枣又搭上了手。 腊月十四,王氏把下剩的四五斤肉,都炸了肉丸子,整装了满满一钵头。 王氏见今儿活计不多,便和余曾氏商量,是否把过年的鱼今儿也一起煮了。 红枣听见,便跟王氏说道:“娘,咱家的鱼大,好片肉,你能拿这鱼肉也炸成丸子吗?” 吃腻了红烧鱼的红枣觉得是时候给家里添些新菜色了。 王氏看家里的鱼确实太多。虽然,吃不完的鱼可以做成咸鱼,拿到粮店去卖,但孩子既然开了口,又哪里有放着家里的东西不做,让孩子馋着的道理 王氏当即说道:“好啊,我来试试!” 当家做主半年,做过了同心财余、八爪鳌、咸鸭蛋的王氏已敢尝试自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菜肴了。 不就是费一条鱼吗?王氏心说,指不定这次又做出啥能赚钱的好菜呢! 拿一条鱼,片了肚子上的肉,王氏剁碎后捏成丸子,然后再下到油锅里。别说,炸出来的丸子味道还真是好,比炸肉丸子更鲜更嫩。 下剩的鱼骨和鱼头也不浪费,王氏直接煮了一锅鱼汤。等鱼汤起锅后,王氏又把放凉了的炸肉丸和炸鱼丸各下了半碗进去,作为今日的午饭。 明显的,王氏留意到,午饭时不拘李满囤还是红枣,筷子头都优先挑鱼丸子吃。于是,没啥好说的,饭后继续炸鱼丸子吧。 午饭后,王氏又片了一条鱼,做成鱼丸,炸了。炸好的鱼丸装进钵头,又是满满一钵。 鱼头依旧烧了汤,拿钵头盛了,留着哪天想吃的时候下豆腐下丸子用。 过年自然少不了同心财余。王氏把四条鳜鱼一起清汤煮了,然后按条装进钵头里冻着。等吃的时候,直接下锅热了,然后再加进地窖里存的同心菜就行。 这点子同心菜,也是王氏省了又省,才省到了过年。 还有鳊鱼,也是六条一起红烧后分盘装了,留着祭神用。 肉、鱼、饺子、包子、馒头、圆子、丸子,都做好了。这准备过年吃食的大工程可谓就完成了大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0.红薯粉和刨削面 虽然俗话里说“腊月二十六杀猪肉”,但实际生活中屠夫有限, 加上还要乘腊水晒腊肉, 所以没几天, 李满仓、李满园、李春山、李丰收家都陆陆续续地杀了年猪, 请李满囤去吃了杀猪饭。 红枣不喜欢猪下水那臭哄哄的味道, 便就和王氏在家没去。 过了腊月十五,一向火爆的粮店生意慢慢冷清下来。城里有条件的人家都已准备好正月的口粮––没有人会在准备过年的粮食上犯晚期拖延症。 李满囤家的地窖里还有一千多斤红薯。李满囤眼见这红薯吃不完,白放坏了可惜, 便就计划磨成红薯粉家吃和市卖。 红薯粉要洗粉, 具体做法就是加水磨, 磨好后用夏布和清水过滤, 滤出粉后再晒干——这比家常红薯水煮后拿着吃,麻烦得不是一点半点。故而李满囤家从未做过, 先前他家上梁请客也都是搁磨坊买的现成。 红薯卖不上价, 一斤才一文钱。但红薯粉却价比白面, 一斤能卖10文钱。以5斤红薯出一斤粉算, 5斤红薯才5文钱,加工成粉, 就能多卖5文钱。所以李满囤决定乘现在庄子里的磨闲, 做些红薯粉出来卖。 李满囤去庄子一整天, 晚上却空了手回来,红枣以为红薯粉已经做好, 让潘安拉进城去卖了,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满囤又去了庄子, 赶午饭才挑回一担半干的红薯粉来。 庄里晒粉都是露天,而李满囤家有前廊,不怕风雪,所以李满囤便把红薯粉挑回家来晒。 这是李满囤家第一次晒红薯粉。红枣好奇地在瞧着扁箩里这一坨坨的白色粉团子。 王氏瞧见红枣盯着红薯粉瞧,便笑道:“馋了吧,娘这就给你做。” 说着话王氏便拿了一坨粉放到钵头里,然后加了两碗水调开。接着王氏又给锅里添了几碗水,给灶里烧了火。等水烧开后,王氏方把那钵红薯粉慢慢的倒入锅里,同时还拿着炸丸子的长筷不停搅拌。一钵头粉倒完,王氏也不停手,还是继续搅拌。一直搅到粉浆变成透明后,王氏方停了手,熄了火。 把透明的粉浆倒入钵头,王氏告诉红枣:“好了,等晚饭,就能吃了!” 冬日无事,红枣闲得无聊,便一会儿就来看一次装了红薯粉的钵头。 看着,看着,红枣觉得这钵头里的东西越是凝固就越是眼熟。终于,在第六次,还是第七次来看时,红枣终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世的凉粉吗? kao!感情这所谓的红薯粉,就是凉粉啊! 红枣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这世红枣有限的几次吃红薯粉的记忆都不大美好。 每一次,红枣见到的红薯粉,都是一块有她半个拳头那么大的方块子。方块子的外面裹着油盐,可等咬开,内里却是淡而无味的凝胶。 就这么个能噎死人的货色,竟然是凉粉,这简直颠覆了红枣前世对凉粉的美好认知。 果然,晚饭的时候,红枣看到她娘从钵头里到出摆放到刀板上,提起菜刀就准备大卸八块,赶紧出声制止:“娘,你用这个。” 红枣把家里刨萝卜皮的刨子递给王氏:“刨这个粉吧。” “不然切那么大一块煮,都烧不入味!” 王氏看着刨子,有些发愣,这不是刨皮用的吗?红薯粉,有皮吗? 红枣看王氏实在不明白,便自己走过来,看清刨子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压着凉粉的边儿开始刨。 虽然红枣是个手残,但到底刨下了几条粉皮儿来。 有了红枣这么一示范,王氏恍然大悟,立接了红枣的刨子刨了起来。 王氏做惯了活,没一刻就掌控刨凉粉的技巧,刨出来的凉粉又薄又长,看着就比先前的立方块好吃一万倍。 刨好的凉粉皮再用油盐炒,这味道一下子就浸了进去,好吃得让王氏自己都怀疑人生––她现吃的真是红薯粉吗? 李满囤,先前的那种立方块都能吃一碗的人,现吃到这样的炒粉皮,自是要埋头吃上两碗才罢。 就是红枣,虽然觉得她娘炒的粉皮少了辣椒油这种神物,但也算差强人意,能入口了。 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五,不兴用刀,比如菜刀、柴刀、剪刀,诸如此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刨子。 为了过年那几天也能吃上好吃的红薯粉条。这两天王氏试着做了些粉皮晒了,然后又用干粉皮烩了白菜,下了鸡汤、肉汤、羊汤,味道都很不错。于是,王氏就放心大胆的做了不少干粉皮,留着年下抓一把出来做菜。 李满囤通过王氏的举动看到了商机。他把还未晒干的粉疙瘩又挑回了庄子。 余庄头从余曾氏处早知道了粉条,但他谢家待久了,为人极知进退。先李满囤不提粉条,他也就装不知道。现李满囤既让庄子做,他自是喜出望外。 冬天,菜园子不出菜。寻常百姓家的餐桌上菜色有限。 从城里酱菜店咸鸭蛋供不应求就知道了普通百姓多渴望能有个便宜的新鲜菜色。 街面上红薯粉10文一斤,而红薯粉条加工比红薯粉要麻烦,故在李满囤说完粉条的加工方法后,余庄头问道:“老爷,这粉条卖多少钱一斤啊?” 李满囤笑道:“三十文!” 经过了八爪鳌的暴富,李满囤多少明白了货卖识家的道理。故便给粉条开了这个足有白面三倍的价钱。 “三十文”余庄头惊呆了。这红薯做的粉条卖出肉价,这能有人吃吗? “贵吗?”李满囤学红枣当日十两银子卖一坛黄金酱的口气道:“城里四海楼最便宜的一盘炒菜也得50文。” “一斤粉条可以炒三盘,这便就是150文。” “市面上一个咸鸭蛋五文,而四海楼切开装了盘子,价钱就成了15文。” “价钱立马就翻了三倍。” “所以,咱们这个粉条参照咸鸭蛋算,合该卖50文钱一斤才对。” “咱们开价30文还是卖便宜了呢?” 账还能这么算余庄头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 余庄头心里觉得不妥,偏却寻不到理由,一时就哑了口。 李满囤以为自己说服了余庄头,便得意洋洋地家去了,徒留下余庄头原地发懵。 虽然直觉不妥,但老爷的话却还是得听。于是余庄头安排人做了粉条后便就寻了城隍庙前帮人代写春联的东街秀才给写了张“新货上市红薯粉条 30文一斤”的红纸,留待贴到铺子里。 “红薯粉条是啥?”东街秀才一边叠红纸一边好奇问道。 “就是红薯粉,然后切成条状。” “红薯粉,这么贵”东街秀才惊讶了。 不比其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东街秀才见天的在街面上讨生活,自是熟知雉水城的物价。 余庄头被秀才问得脸红,只能支吾道:“一般的红薯粉烧煮出来都是大块的,吃起来没味。” “我们店卖的粉条,是加工过的红薯粉。” “这个,切薄长条,嗯,极费工夫。” “这贵的都是工夫钱。” 憋了半天,余庄头总算憋了个像样的理由。 东街秀才听明白也就不问了。他生意好得很,写好了余庄头要的红纸,便就招待下一个客人去了。 余庄头拿着红纸回到店铺和他弟商量了半天,勾兑好客人可能提出的问题方才把红纸贴到铺子外。 正是办年货的时节,市面上人潮涌动。有那路过的行人瞧到李家粮店外的红纸便就驻了足,然后就为“粉条”这两个新鲜字所吸引,进店询问。 虽然红薯粉一斤卖三十文有些贵,但问得人多了,便总有几个好奇心重且不差钱的主顾愿意买个半斤八两的回家去尝鲜。如此半天,铺子竟也成交了十一二斤的粉条。 爱尝鲜的人回家后多数都炒了粉条做晚饭,然后大都便觉得物有所值––炒粉条的味道和口感都强原来的炒红薯粉太多。 尝鲜的人中,有那勤劳能干的便想寻摸着自己做,而其他大部分人,一看那粉条切的比自家家常吃的面条还轻薄宽长,便知这是自家女人所没有的手艺,想吃便只能市买。 一斤粉条炒三盘,这样算下来,一盘炒粉条十文钱,本钱倒是与先前十文一斤但炒一碗就得一斤的红薯粉相当。所以,这年下摆席,倒是把原先的红薯粉换成粉条合算:一则粉条味道好,二则粉条价贵,请客时说出来也有面子。 这年头舍得买三十文一斤红薯粉条家吃的都有钱且还都会算账,故从第二日起李家粮店的粉条生意便就有了起色,而到了第三天就供不应求了。 自从卖了粉条,粮店冷清下来的生意搁年前最后十来天,又爆了一回––李满囤不仅以白面的三倍价销尽了自家的红薯不说,还让老北庄的庄仆们拿红薯调换了不少白面,过了一个富足年。 这一把生意,李满囤把自家的1000斤红薯做成粉条,净得了4吊钱,庄仆们帮忙加工也得了2吊辛苦钱。而庄仆们也从自己口粮中拿了两万斤红薯加工成四千斤粉条,卖了120吊钱,其中,扣掉20吊的粮食钱和60吊的庄子出息,竟也得了40吊的辛苦钱。庄仆们重新拿钱买了两万斤红薯做口粮,然后每家竟还剩3吊多钱––相当于庄里每户都得了三间装瓦房的材料钱。 今年老北庄的11户庄仆家家杀了猪,存了够吃一年的腊肉,家家买了一匹布,一家老小都能得一件新衣,而现在,甚至,还几天内就攒够了建房的砖瓦钱。 庄仆的日子啊,从来都没这么有盼头过! 李满囤得了这六十四吊钱的后果就是他家的钱箱满了,他只得把另一只箱子也挪出来做钱箱。 或许,李满囤想,年后,他还得去城里家具店买两只红木箱回来装钱才行。 王氏也经这红薯粉一事,开启了刨子,这个新世界的大门。于是,有一天晚饭,红枣忽然发现她娘揉面后,没有拿擀面杖擀面,而是改拿刨子把面刨了下锅––这天是腊月二十一,晚饭她吃上了刨削面。 王氏做刨削面虽然没有前世师傅们把面架脖子上削面动作似拉小提琴一样的潇洒,但因为王氏为了面好刨,加了比往常手擀面少很多的水,所以面条的这份劲道,却与前世无差。 李满囤特别喜欢刨削面这种咬劲十足的口感,猪似的呼噜呼噜就拱完了一碗面,然后又让王氏给添了一碗。 可惜,李满囤想:家里现在没有小麦,不然,做了这刨子面搁粮店里卖,也一准好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1.溺爱的小姐 腊月二十二,王氏因想着余曾氏家也要过年, 便就决定今儿家里掸尘, 然后从明儿起, 就让余曾氏留在她自家做过年准备了。 掸尘, 王氏决定先掸堂屋, 然后是她住的西房,接着是红枣住的东房,最后则是厨房。 红枣家今年住的是新房, 房屋墙壁干净得很。余曾氏举着绑了鸡毛掸子的竹竿搁几间屋走了一圈, 愣是没掸下什么灰来。 王氏则打了盆温水, 拿了抹布擦家什。 李满囤买的这几套红木家什虽有雕花, 但花纹简洁,很易擦洗。所以王氏和红枣很快就擦好了堂屋和西卧的家什。 将水盆端到自己的卧房, 红枣拿着抹布正和王氏一起擦衣橱呢, 忽听到余曾氏一声低呼:“什么东西” 红枣闻声回头便看见余曾氏丢下扫帚, 伸手自床底拖出一个钵头来。钵头里面全是灰。 看到钵头里的灰, 红枣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月月初她做的松花蛋吗?间隔太久, 她竟是给忘了。 王氏见状也想起来了, 立叫道:“哎呀, 这里面还有四个鸭蛋呢!” 现在世面上的鸭蛋价钱可贵了,比鸡蛋还贵, 一只得四文钱呢。王氏想起自是心疼不已。 余曾氏听说钵头里有鸭蛋立刻伸手摸了摸, 然后便摸出四个泥疙瘩来。 余曾氏也知道今年鸭蛋贵。前些天她们庄仆家家把攒着过年的鸭蛋都给卖了, 然后又重买了鸡蛋回来吃。这一进一出,都白得了一两百钱。 “太太,”余曾氏看着四个泥疙瘩安慰王氏道:“这蛋拿泥封得好好的,未必会坏。” “我先去拿水洗干净了,再瞧。” 倒掉钵头里的灰,然后加一瓢水,余曾氏拿稻草把子擦洗去了鸭蛋外面包裹的灰泥。 看到水里显露出的清灰色蛋壳,余曾氏心说可惜。好鸭蛋的蛋壳都是青白色的,而手里的蛋壳上生了不少灰斑,可见是坏了。 犹不死心地拿来一只碗,余曾氏拿起一只擦净水的蛋搁碗边敲了一下然后再掰,竟然没有掰开。 余曾氏吃惊地看着手里蛋壳缝隙间露出的灰黑色,无奈说道:“太太,这蛋坏了,不能吃了。” “我瞧瞧。”红枣自余曾氏身后挤过来。 红枣拿过余曾氏手里的蛋,看了看,然后又送到鼻尖闻了闻,确认没有嗅到啥不好的气味后方把蛋搁桌面上敲了敲,接着就和剥水煮鸡蛋一样地剥了起来。 剥干净紧贴蛋壳的那层皮,红枣将剥好的蛋放入碗里。 看到棕茶色的蛋以及上面熟悉的花纹,红枣直觉这松花蛋做成了。 前世的课本编的还真是靠谱,红枣禁不住在心底点赞:随便照着其中一小节课外阅读材料来做都能做出松花蛋来。 “娘,”红枣道:“这蛋能吃。” “我去拿厨房拿筷子。” 丢下话,红枣跑去了厨房。 余曾氏一旁看到近黑色的蛋上竟然生出许多白色雪花状的纹路,不觉啧啧称奇。 “太太,”余曾氏道:“这蛋咋坏都坏得这般好看” 王氏瞧那蛋虽是黑色,但看着却无恶感,也不禁奇道:“这蛋竟是不臭?” 余曾氏一听也道:“是啊!不管鸡蛋、鸭蛋,只要是坏了,无不臭气熏天。” “要不,咋管坏蛋,都叫臭蛋呢?” “或许,”余曾氏犹豫道:“这蛋并没坏?” 闻言王氏伸手掰下一小块蛋,举到眼前仔细查看:与酒同色的软绵固体,其澄清透明,却比酒还甚。 下意识地凑近去闻,王氏却未曾闻到一丝酒味,而且也无其他味道。 王氏见余曾氏也凑过脸来瞧,便把手里的小块递了过去,说道:“你闻闻,是不是什么怪味都没有?” 余曾氏接过蛋送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没嗅到啥奇怪的味儿。 “太太,”余曾氏道:“你等我拿嘴尝尝。” 不由分说,过往在家常喝馊玉米粥的余曾氏没犹豫地就把那小块蛋放进自己嘴里品了品,然后告诉王氏道:“太太,这蛋尝起来,就象才做好的生粉条。” “虽没什么味儿,但也不难吃。” 既然不难吃,那就代表能吃。余曾氏凭借自己扭曲了将近四十年的生活经验,拿手掰开了碗里的蛋,一口作气地又尝了似灰泥桨一般流淌的鸭蛋黄。 王氏一旁瞧着却并未阻拦。一样都是苦水里泡大的人,谁家常没吃过馊粥和散黄蛋啊? 灰泥浆入口的一瞬,余曾氏的脸木住了。 一直留意余曾氏表情的王氏立紧张问道:“咋了不能吃” 说着话,王氏便把自己的左手伸到余曾氏的嘴边,右手扯余曾氏胳膊,急叫道:“吐出来,快吐出来!” “不是,”余曾氏咽下口里的蛋,方才说道:“太太,这蛋好吃的。” “特别是这黄,虽然看起来不好看,但吃起来,” “哎呀,这味道我说不好。总之,不比咸鸭蛋黄差。” “虽然,这蛋吃起来的味道和咸鸭蛋黄完全是两样!” 王氏被余曾氏的“吃起来和咸蛋黄两样”和“味道不比咸蛋黄差”给搅糊涂了,心说:这蛋到底是个啥味啊 有心尝一尝,但因挂念着自己有身子,王氏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决定这蛋还是留待李满囤回来后看过再说。 红枣拿筷子和醋碟子进来,见蛋已被破开,也不嫌弃。她把醋浇进蛋黄,然后方挟了一块蛋黄送进嘴里。 松花蛋的鲜香爽滑,精髓全在蛋黄。红枣尝到久违的味道,心中扬起一波骄傲––我果然是个学霸,毕业几十年,我依旧记得初中化学书的内容。 对于红枣吃松花蛋,王氏压根就没阻止。庄户人家腊肉臭了都舍不得丢,继续吃,红枣吃个没一点臭味的蛋,又算得什么?何况,红枣一向嘴刁,真不好吃,她还能吃 总之,红枣她娘王氏的心,有时就是这么大。 傍晚,李满囤回来,听王氏说了泥鸭蛋的事,立也剥了一个来尝,然后便觉得这泥蛋鲜香清爽,比咸鸭蛋又是一种味道。 李满囤觉得这泥蛋能卖。不过在卖前,他得学着许掌柜的谨慎,请医馆的郎中给瞧瞧。 想着明儿就是小年,不宜再去医馆,李满囤便就决定将此事推到年后--等过了正月,进了二月再说。 不过,李满囤也没闲着。他把家里剩下的几个鸭蛋都拿草木灰给裹了,然后依旧塞到红枣的床底下。 腌过几次咸鸭蛋的李满囤模糊认识到温度对于腌制鸭蛋有极大影响––冬天,他家放在厨房近灶处的咸蛋坛子里的鸭蛋比放在隔壁库房的坛子里鸭蛋入味要快,而且快很多。 既然,李满囤想:先前这装黑泥蛋的钵头在红枣房里搁了一个多月,那么现这钵头还搁原处,必是不会错的。 红枣…… 夜来家去,余曾氏又与余庄头说了白天发现泥蛋的事。余庄头闻言思了好一刻,方才说道:“这事儿,还是和粉条一样,你先谁都别说。” “老爷以后若发话让咱们做这个蛋,咱们就做。” “若是不让咱们做,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横竖,咱们庄子现在的活计已经忙不完。养羊、养鸭、做粉条,哪一样都要人手。” “往后你在老爷太太哪儿,不管看到啥,都不能和人说。” “老爷太太虽然都是好性,但咱们这位小姐,却是个顶厉害的。” “她第一天来庄子,我就瞧出来了。” “咱们老爷随和,进庄子也无所谓正门侧门,就她讲究,一定要走正门。” “此后,她又来过两次。每次她来,她都在正门外立着,就等人给她开大门。” “你看她这性子,可是个好相与的?” “啊?”余曾氏也是第一次听说,当下吃惊道:“小姐这么讲究” “先前谢家管事来庄子看租也都走侧门。咱们小姐竟然比谢家的管事还讲究?” “可不就是!”余庄头也是摇头 “平素,还真没看出来!” 余曾氏禁不住感叹:“她家常在家原是顶和气的。每次见我都叫余婶。家务也肯帮着做。” “呵,”余庄头冷笑:“就是看不出来才厉害!” “你记得吧,咱们老爷先前还专门把我找过去,让我找人做织布机和安排人教小姐纺纱织布。” “自老爷发了话,我就嘱咐四丫五丫让她们两个带小姐多去织房瞧瞧,等她瞧出兴趣来再安排个合她眼缘的教她。” “结果呢,咱们小姐去织房一趟,统共就摘了一个棉籽,然后家去后便连庄子都不肯来了。” “这事儿开始,我还不知道。直到前两天,织机做好了,我问老爷啥时候给送宅子里去,结果没想老爷说不用送了,小姐往后都不学织布了,让我把织机留庄子里用。” “一张织机十六吊钱,似咱们老爷那么节俭的一个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家来后,我就琢磨这事儿,然后终叫我给琢磨出点门道来。” “依咱们老爷的为人,他该是想咱们小姐学织布的。” “但他拗不过咱们小姐的不愿意,只好改了主意。” 经余庄头这么一说,余曾氏也想起来了,附和道:“可不是吗?” “咱们小姐今年都六岁了。” “这么大的女孩子,可不是该学着做些缝补的活计” “可我在她家两个月,竟没见她捏过针。” “就是谢家的小姐,这个年岁,也该是会学着做枕头套了。” “偏她在家啥都不做。” “见天的就知道跟太太点菜,今儿午饭吃啥,晚饭吃啥。” “而太太竟也都依她。” 余曾氏越说越觉得不妥。女子四德,德言容工。自家小姐小小年纪不学针线织布这些女工,见天的讲究吃喝,可是犯了女德这个大忌。将来可不好说婆家。 余曾氏说完,余庄头也是叹息:“咱们老爷太太都是顶慈悲的人。” 余庄头为人厚道,不想背后说主家的不好,余曾氏知其意,便安慰道:“世事无绝对。” “老爷太太先前跟前只小姐一个,难免就溺爱了些。” “现太太有了身子。若能天遂人愿,不止咱们老爷后继有人,想必老爷太太也会减了对小姐一味的溺爱,于小姐也有进益。” “咱们小姐相貌生的极好,一看就是给个有福气的。” “而且人也聪明,说话做事都极其利落有条理。” “再就是通厨艺也是好事,能得夫家喜欢。” “咱们小姐只要把针线学好,将来一准的错不了!” 余庄头闻言也是点头:“但愿吧。” “但愿太太这次真能给老爷添个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2.谢大奶奶的礼物 腊月二十三,小年, 按习俗, 今儿得祭灶。 俗话说“男不拜月, 女不祭灶”, 李满囤家只李满囤一个男人, 祭灶,他当仁不让。 不过,祭灶得在傍晚, 在此之前, 准备祭桌祭品, 还都是王氏的活计。 家里祭灶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王氏在收拾了早饭碗后,便就端出针线匾子来做活计。 正月里不能动针线, 而家里的过年的事又都已忙好, 王氏便乘着年前赶些活计。 李满囤则在前廊劈柴。李满囤勤劳惯了, 闲不住。所以, 即便他已经劈出够烧一个正月的柴火,他也依旧觉得不够––二月就不烧柴了 生命不息, 劈柴不止, 这就是李满囤平常消遣的真实写照。 劈柴正酣, 李满囤听到有人打门,便赶紧跑去开门。 结果打开门, 李满囤见到的却是谢福和他的骡车。 “李爷, ”谢福拱手:“我家大爷和大奶奶使我来与贵府送年礼。” 李满囤…… 谢家大爷, 李满囤知道,但大奶奶,李满囤糊涂了,他压根不认识啊。 话说,他和谢家大爷之间做的是交易,这男人做交易,女人跟着掺和什么? 但俗话有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满囤虽然一时摸不着头脑,还是把谢福请进了门,然后便看着谢福自骡车上搬下了一堆东西。 “这黄酒四坛、茶叶四罐、蜜饯四包和点心四包,”谢福告诉李满囤:“是我们大爷送给李爷的。” “这个匣子和这四匹布,是我们大奶奶送给贵府太太的。” “这两个匣子,则是我们大奶奶送给贵府小姐的。” 李满囤见来的礼里面有给王氏和红枣的礼,方明白谢福左一个大奶奶,右一个大奶奶的用意。心中极为感激。 俗话说“夫荣妻贵”。想城里谢家大奶奶,那么尊贵的一个人,凭啥给他媳妇王氏一个村妇送礼,还不是因为她丈夫看重自己 谢家大爷能以家中女眷的名义与他家女人和女儿备礼,单这事本身就是对他的极大尊重。 李满囤原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子,当下便就思索当如何给谢家大爷回礼。 李满囤家过年的东西虽然不少,但都是大路货,不稀罕。而且,李满囤虽不知道谢家送来的三个匣子里装的是啥,但只瞧三个匣子的红色油漆和谢家送王氏的四匹带着折枝花样的细棉布,李满囤就知道匣子里的东西一准的便宜不了––城里的布庄,都还没这带花的棉布卖呢? 苦思良久,李满囤拿了两条腊肉、两条腌鱼、一坛子咸鸭蛋、一口袋干粉条四样礼物拿竹筐装了。然后李满囤也顾不得字丑了进屋拿笔墨写了一张用草木灰做灰泥蛋的纸包了家中仅存的两个泥蛋。最后搁纸外李满囤又加裹了层油纸,放到筐里。 李满囤把竹递给谢福道:“福管家,这些都是我自家里做的。” “托您带给谢大爷和谢大奶奶尝尝,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送走福管家,李满囤方打开三个匣子。 谢家送王氏的匣子里,是一副包含挑心、顶簪、分心、掩鬓、钗簪以及耳坠的全套九件,金色累丝莲花桂子图案的头面。 李满囤瞧那头面小巧精致,但入手却颇有分量,便知这幅头面绝不是普通的铜鎏金,最少也是银鎏金,甚至根本就是足金。 王氏瞧见那头面也是咋舌。李家氏族只长房有一套十三件、只传长媳的银头面。似于氏、郭氏、钱氏都是只有三支、五支鎏金的铜钗罢了。王氏可没有铜钗,她平时梳头用的是她娘家陪嫁的三根木钗。 王氏以为她终于得了一套铜鎏金头面。 使惯了银子,现在的李满囤已经知道晓贵重的金银会在隐蔽处打上银号和工匠的印章以便鉴别真伪。 李满囤将头面中最见分量的挑心拿出来,搁手里细看,最后果在那挑心的背面看到了“足金”的字样以及首饰铺子“老金记”和工匠的戳印。 真是足金! 惊叹中李满囤将匣子里九样首饰的印记一样样看过,然后又一样样地放回去。 看完所有首饰,李满囤把匣子合上递给了王氏,嘱咐道:“这匣子,你好生收着。” “这头面都是足金。” “咱虽不知道足金值多少钱,但一准比银子还值钱!” 足金的价钱,李满囤是真不知道。这辈子他见过的人,能到的地方从来都是只有铜而没有金。 王氏听到足金这个字,也是有些发晕。村里人家常口头说的金,其实指的是铜。一般庄户人家连银子都没有,又打哪里来的金?还是足金 “这头面太贵重,”李满囤道:“比族长家的那套还贵。” “这头面到底值多少钱,咱现在也不知道。明儿我得闲,倒是到城里银楼瞧瞧,心里也能有个底。顺便也与你买两根银簪子回来梳头才好。” 王氏闻言便有些羞惭,低声道:“梳头,我有簪子呢。又哪里用得着什么银簪子!” 李满囤接着打开与红枣的两个匣子。第一个匣子里装着一副孩童戴的抽拉式金手镯和金、玉两付耳坠子。 手镯、金耳坠,李满囤也是一样样瞧过,果也都是足金。 对于最后一付白玉耳坠,李满囤拿起来看了半晌,方不确定道:“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富贵人家才有的玉。” 虽然从没见过玉,但李满囤念过《千字文》。故而他从“金生丽水,玉出昆冈”这句知道玉是和金一样的贵物。他今年请东街秀才写的春联“玉堂富贵千秋盛,金屋荣华万代兴”就有金玉,而横批更是“金玉满堂”——一样的也有金玉。 “玉?”王氏更惊讶了:“这可比足金还贵重。” “老话怎么说来着的。‘黄金有价玉无价’。” 突然听到王氏掉文,红枣颇觉稀奇。她眨巴着眼睛问道:“娘,你这俗话是哪里来的?我咋没听说过呢?” 王氏笑道:“这话原是你姐满月,你奶奶取名时说的。” “你姐大你三岁,那时还没有你呢?你可打哪儿听去?” 原来是这样!红枣恍然大悟。她说呢,一般人家取名字都是金在前玉在后,寓意一个更比一个好。似她家这样玉在前,金在后的可是少见。 想起分家前的糟心事,再联系上自己的名字,红枣直觉这名字问题不宜多说便强笑道:“原来是这样!” 李满囤听王氏说侄女李玉凤名字的来历,不由想起当初红枣满月取名时的情形。当时他爹李高地让他继母于氏取名。于氏则以想不出比玉凤更好的名字为由反推给他爹取名。李高地一向眼里只有男孙,故而想都没想便看着桌子上族长给送来的月子礼里中的一包红枣道:“那就叫红枣吧!” 于是红枣从此就叫红枣了。 半年后三房的郭氏也生了个女儿,这次于氏倒是给起名叫金凤了。 几年来李满囤一想到两个弟弟家的女儿叫着金贵玉重的名字就生气,故他把玉耳坠放进匣子后便就拿了那副抽拉镯给红枣戴上。 一边戴,李满囤还一边不忿:你们名字叫得贵重又咋样?你们有足金手镯戴吗?他闺女就是叫红枣,福分也比你们叫玉凤金凤的大! 红枣抬头看看她爹的脸色,眼睛便盯在了自己手腕上的金镯上。 前世的红枣原就是个黄金控。没办法,红枣生为工薪,穷啊。她只买的起一点有价的黄金,而买不起无价的玉石,做不起玉石控。 心有余而力不足,红枣也是很无奈的。 今儿倒是得了个玉坠子,但可惜坠子个头太小,一看就是零料所制不值钱,且红枣先现还没打耳洞,想戴也戴不了。 故而,对于平白得两个金镯子戴,红枣自是很开心的——当然,她爹脸上不带冷笑就更好了。 将金闪闪的两个金镯捏戴到自家闺女肉肉的小手腕上,李满囤心里的气方平。 打开第二个匣子。这个匣子里是一个雕着如意云纹的金项圈,底下还挂了个同样格式花纹的金锁。 拿起项圈,李满囤先翻找到了“足金”印鉴,然后又搁手里掂了掂,估摸着足有二两。 这项圈的分量,李满囤心说:似乎比刚才那副头面还沉。 李满囤将金项圈与红枣戴在脖子上。 红枣今儿穿了件红罩衣。这金灿灿的金项圈金手镯一上身,整个人就跟庙里镀了金的菩萨像一样,闪闪发光——做成扁平款式的项圈给人视觉上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李满囤和王氏双双看直了眼睛。好半天,王氏方喃喃道:“这金项圈,可真是好看啊!” 李满囤闻言也附和点头道:“可不是。” 他闺女红枣的花容月貌,也只这金项圈能配。 在李满囤眼里他闺女红枣原是顶好看的,比城隍庙前戏台最红的花旦还好看。 人人都说那花旦花容月貌,偏李满囤觉得红枣胜那花旦百倍--他闺女才是真正的花容月貌。 说着话,李满囤把金项圈自红枣脖子上取了下来,搁回匣子。 “这金项圈,好看是好看,”李满囤告诉红枣:“就是太打眼了。” “红枣小孩子,戴着这个没得叫拐子给拐了去。” “她家常带两个镯子,平时藏袖子里,倒是不怕。” 把金项圈连同金玉耳坠,李满囤也依旧叫王氏给收了。 王氏把红枣的两个匣子与先前她留的两锭银子收在一个包袱里。不管这两匣子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王氏都以为这东西即是人家指明给红枣的,将来就是红枣的陪嫁。 几样东西里红枣最动心的就是那个blgblg的金项圈了。不管前世还是现世,红枣的生肖都是龙,故而她生就一副喜爱一切闪闪发光物品的龙性。 前世的金店虽多,但售卖金项圈的却绝无仅有。故红枣前辈子也没戴过金项圈。 依红枣自己的意愿,她恨不能连睡觉都把金项圈给戴脖子上。她不怕沉,真的。但奈何她爹怕她被人拐了,收走了金项圈。 不过没关系,红枣安慰自己,好歹还有两个金镯子呢。将来,等她长大了,她要挣多多的钱--到时她不止要戴金项圈,她还要戴玉石项圈呢。 以这世的科技和生产力发展水平,红枣想:不拘是和田玉还是翡翠,想必都不似上辈子一样等不及她赚钱就轻易地让人给挖绝了吧! 谢福一回到谢家老宅,便把骡车丢给看门的小厮,自提了竹筐来书房见谢子安。 谢子安一直是个知道自己要啥的人,先前的他或许曾年少轻狂看不上科举,但现今他既发愿读书,自是吃住都在了书房。 看到谢福提着筐进门,谢子安丢下手中的书,问道:“这拎的是啥?” “李爷的回礼。” “哦”谢子安感兴趣的扬起了眉。 “这个油纸包,”拿下筐子最上面的纸包,谢福道:“是李爷打他卧房里拿出来的。” “当时,他进去了挺长时间。” “出来后,就给了这个纸包。” “筐子里,”谢福实在没法在他主家这处处精致的书房里从竹筐里往外提腊肉,便只说道:“有两条腊肉、两条腊鱼、一坛鸭蛋和一袋粉条。” “李爷说,这些都是他自家做的,是给大爷和大奶奶的一点心意。” “粉条是什么?”谢子安还是第一次听说“粉条”这个东西。 谢福倒是知道粉条。毕竟谢家也有粮店,县城最大的那家五个门脸的粮店就是。粮店的掌柜这两天就在研究粉条。 “回大爷,”谢福道:“这粉条是李爷的李家粮店前两天刚开始售卖的。” “小人目前只知道,粉条由红薯粉所制,且切成长条形状,所以叫做粉条。” 耳听说是红薯粉,谢子安一下子就没了兴趣。他的目光自竹筐又转向谢福手里的纸包。谢福见状,赶紧把纸包打开,瞧见里面是一张带字的纸包,便想解开呈给谢子安。 结果不想解开这纸包后,内里却露出两个泥疙瘩来。 这当如何呈给大爷?谢福看着脏兮兮的字纸,当即就有些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谢子安在一旁却瞧得有趣。他示意谢福把那两个泥疙瘩挪开,他就着谢福的手就看了那张纸。 信不过三行,且字还写得歪歪扭扭。谢子安两眼扫过,便把目光转到了两个泥疙瘩上。 不用谢子安说话,谢福便匆匆出屋,唤人送来了水盆、碗筷刀碟和醋。 拿水洗掉蛋外面的泥,谢福又换水重新净了手,方才敲碎蛋壳,把蛋剥放在白细瓷碟里。 果然是不同于一般蛋的雪白蛋白,这蛋的白是罕见的深琥珀色不说,上面竟还有京城雾松一般美丽的花纹。 灰泥蛋谢子安想着信里的话,不觉摇头:李满囤这个粗人,竟给如此晶莹剔透的蛋起这么个名字,实在是暴殄天物。 这蛋上既有京城雾松的花纹,实在是该叫松花蛋才是。 不用谢福帮忙,谢子安亲自拿刀,把蛋一切两半——蛋心果似信里所说的一样流出了灰黑色的溏浆。 懒得拿筷子,谢子安直接把刀举到面前,拿舌头舔了舔。 鲜、香、清、滑,果是与咸鸭蛋完全不同的两种风味,但一样让人尝之不忘。 “这李满囤,”谢子安拿刀拄着桌面想:“福分实在不小。” “随便把个蛋搁灰盆里,就能搞出好东西来。” “上天,真是太眷顾他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谢子安想,先前的八爪鳌是一次,过去的咸鸭蛋是一次,现这松花蛋又是一次。这便就是三次––等等,想起刚竹筐里的东西,谢子安吩咐道:“谢福,你让厨房把那粉条做了,我尝尝。” 加了醋,谢子安拿筷子慢慢品完一只蛋,便示意谢福把剩下的一个泥疙瘩给收起来,然后又把纸丢给谢福道:“这个,你看着安排。” “挑好的做了,赶明年八月节给京里送去。” 只草木灰哪行。谢福心里明白,东西要往京里送,就得多多做加法,往灰里添足好东西才是。至于减法,那是上位者,才能做的。 选明年八月节送,大爷自是因为要与今年的黄金酱错开时间––不至于太扎眼,也不至于被人遗忘。 不过明年八月节,谢福想,明儿我还得一早去趟高庄村,嘱咐李满囤别把此方外传才好。 思虑间,厨房已将炒好的粉条做送了过来。 谢家的厨房何尝做过红薯粉 幸而厨房里劈柴的小厮才从庄子里选过来。他吃过红薯粉,知道红薯粉要用油盐炒,方才解了厨房的围。 谢子安也是第一次吃粉条,下意识地便把红薯粉条与白面面条做对比:便觉得这粉条不止本身柔润嫩滑,爽口宜人,而且可以以油盐翻炒,其汤汁入味,更甚水煮面条。 一口吃完一小碗粉条,谢子安放下筷子,方问道:“这粉条,谢记粮店有卖吗?” 谢福的头立垂了下来,低声道:“小人们无能,现只知道如何制粉,却还没能知道这粉条是怎么大批量切成这长薄形状的” 谢子安看自己一群人精仆从竟然为如何切粉条而难住,也是不知道说啥才好,思虑一刻,方道:“你去李家问问,他这切粉条的方子卖不卖” 谢子安不知道这粉条算不算是上天对李满囤又一次的偏爱,如果是,那这李家可真是运势如虹。 他要怎么做才能借到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3.谢大奶奶是这样炼成的 谢大奶奶是这样炼成的 瞧到谢福的骡马进宅, 一直在二门外看门的婆子立刻跑出一个去告诉大奶奶的陪房陶氏, 而陶氏得了信便立到上房来告诉大奶奶。 谢家大奶奶云氏, 是谢子安的原配。云氏娘家的爷爷和谢家老太爷是同年。故谢云两家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云氏和谢子安是打小的娃娃亲。结婚前云氏也几次见过谢子安, 故而心里早爱惨了谢子安的诙谐言语和风流体貌。 婚后谢子安对云氏着实不错。他言语温柔、行动体贴、遇事也是有商有量, 整个人完全就是云氏理想中的夫婿形象。 只一样,谢子安婚前房里便有几个服侍的丫头。婚后,云氏看这几个人自是极不顺眼。但她因初来乍到,不好发作, 姑且只能忍着。 可待婚后一个月, 谢子安间或在这几个人房里过夜,云氏就觉得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她受不了谢子安对丫头也似对她一样。光是想象,她就能发疯。 很自然地,云氏寻机发作了几人中颜色最好也是谢子安留宿最多的那个百灵——她使她奶娘打了那丫头几巴掌。 不想那丫头也是个有心机的。她当即便捂着脸跑出了上房, 一路哭喊着“救命”往书房找谢子安告状去了。 她奶娘见状自是又气又急,便跟在丫头后面追。她见事情闹大,心里也是惴惴,只得也跟了过去。 那丫头脚大, 跑得飞快。她和她奶娘都是小脚,跑不快不说,身边还得有人搀扶, 故此竟没追上。 眼睁睁地看着那丫头跑进书房院门, 正觉糟糕呢, 不想那丫头进门刚叫了声:“大爷, 救我!”就被谢福一门杠子打在腿肚子上, 当即倒地。紧接着门后几个小厮一拥而上就把那丫头按堵住了嘴,然后拿绳索捆了。接着谢福随手就指了两个人把那丫头拖出二门,塞进骡车,送去了庄子。 自始至终,谢子安都没露面,谢福也没进去请示,就自说自话把事给办了。 说实话,才刚十八岁的云氏发作那丫头,纯粹只是想出口气——她并没真想把人到底咋样咋样。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云氏和她奶娘都吓得不轻。她两个回房许久,都缓不过劲来。 晚饭时,谢福来了,送来了一本《谢氏家法》和一沓纸,极恭敬地跟她说:“大奶奶,大爷说您以后要执掌内务,家法不熟不行,故而大爷请您抄一本《家法》放在身边,以便时时查阅。” 云氏鼓起勇气问:“福管家,百灵那个丫头……” “大奶奶,”谢福恭身打断云氏道:“大爷书房是外院,百灵一个内院丫头,从内院一直闯到外院,犯了府里内外不分的规矩,已被打发到庄子上嫁人,跟着婆母学规矩。” “大奶奶,这条内外规矩在《家法》104页上有详细记载。” 云氏…… “今儿,不止百灵,二门上看门传信的四个婆子没看好门户,也都挨了板子。” “这是《家法》73页上的规矩。” 云氏…… 云氏以为这《谢氏家法》是谢氏祖上传下来的祖训,故抄这家法也似抄佛经一样先极恭敬地焚了香后方才打开。 云氏没想到她恭敬对待的《家法》第一页写的却是“《谢氏家法》 谢子安拟制。” 云氏当即就气歪了鼻子,心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结果,翻到第二页,却真是洋洋洒洒的一篇家训,而第三页,则就是家法第一条,然后就是第二条,第三条,……。一本家法足足写了158页,整整二百条家规。 翻完这本家法,云氏感到了极度恐惧––谢子安虽说是长房长孙,但他才只二十岁,而且他爹,他爷爷都还在,谢家哪里轮到他来订家法 偏他还就这么干了,而且还干得这么大张旗鼓。他洋洋洒洒写了这么一大本书不说,还让身边伺候的人都按这本家法行事。而最奇怪的是,谢子安在家这么吵吵,这么折腾,他爹、他爷、甚至他继母、竟没一人吭声。 于是云氏禁不住怀疑谢子安是不是有病,比如癔症之类,以致长辈们都管不了,干脆就撒手不管了 云氏既然担心谢子安有癔症,又哪里会抄这个莫名其妙的家法。 结果自这天起,谢子安就不再进云氏的上房——他来内院都只在丫头房里过夜。 云氏知道谢子安在跟她较劲,偏她却不敢再发作下剩的三个通房,她害怕谢子安又发癔症。 云氏心里憋气却还无人能诉,这一来二去的,她就气病了。 听说她生病,谢子安也不来瞧。他只使了谢福来请医看病。 这一晚,云氏又在为自己感伤落泪,结果却听到一向安静的后院突然响起已歇下的谢子安因发怒而提高地声音:“来人,叫谢福将她打发到庄子里去!” 发完话,谢子安便带着人一阵风似的走了。 云氏不知何事。她开始穿衣裳准备出去瞧瞧,不想奶娘进来,悄悄告诉她道:“刚大爷捆了今晚东厢的那个,让谢福送庄子里去。” “刚我等大爷走了,隔着门瞧了一眼。” “啧,”奶娘咂着嘴将声音降得更低:“身上都还光着呢,就叫人堵着嘴拿绳子给捆在桌子腿上。现人都哭背过气去了。” 不一会儿,谢福果然来了。他让小厮把那个丫头拿被单裹了,连夜塞进骡车到城门口排队等开城门,好送庄子。 经了这一出,云氏终于确认,这屋不止谢子安有癔症,就是谢福也是个不正常。 正常人能在跟人做那事的时候,没缘故的就把人给捆了正常人能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半夜搁城门口等开门,就为了另一个癔症的一句话 至此云氏终于服了气––她犯不着和一个癔症,甚至一群癔症较劲。 云氏老实地抄了经文,使人送与谢福。 当天晚上谢子安就来了她房,言笑晏晏,浑然无事。而云氏虽然还心存疙瘩,但架不住谢子安两句温柔小话,顿时便缴械投降,一夜缠绵。 事后,云氏也恨自己没出息,告诫自己下次要如何如何,可待真的见到人,云氏依旧抗拒不了谢子安的音容笑貌。 如此见不着人就自悔,见着人就沉迷,云氏觉得自己也是有了病,花痴病––她见不得谢子安,见了就发痴。 幸而云氏犯花痴的机会并不多。谢子安大部分时间都宿在书房院子。间或进内院,也不是每次都来正房。所以,云氏还是清醒的时候居多。 云氏没事就翻翻《家法》,以免再触怒谢子安。连带的,她再不去碰触谢子安的人和事。 果然,谢子安再没发过癔症,起码没有对她。 可怜的只是谢子安的那些通房,每一个都心怀憧憬的被收房,最后却都是以送到庄子里配人下场,没一个例外。 触怒谢子安的理由也都不算什么大事。据她奶娘事后打听都是些常规的讨要分例外的首饰衣裙了,帮父兄要个管事干干之类的人情小事,甚至,有一个,竟是因为与谢子安抱怨自己管家默守陈规不知变通而被送走。 听了这些话事,云氏也禁不住对谢子安这一句话就翻脸的暴虐薄情心怀恐惧。她一度怀疑自己若非是正室,若非有娘家撑腰,就上一次,谢子安只怕也不会只让她抄本《家法》了事。 谢子安对她也只是场面工夫,至于其他,比如夫妻感情什么的,也未必比通房多。 这份自我怀疑困扰了云氏好几年。直到那一年谢家三房的嫡长子被家中姨娘推进池塘落水而亡。她闻讯后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谢尚后怕,方才悟到谢子安的好处––没感情才好,似三房三爷那样多情又有啥好,还不是白死了儿子 比起死儿子,她情愿谢子安无情。 从此,云氏对谢子安的通房再无一丝可怜––待她们爬上来,就该她和她儿子谢尚招人可怜了。 云氏把谢尚身边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陪房。然后她免了通房的规矩,她把她们关在后院,无传唤不许她们出院,也不许她们传送东西,更不许她们到正房来。 云氏做好了谢子安兴师动众来问罪的准备,结果反倒是谢子安发作了两个告状的通房,随便丢一句“内院大奶奶就是规矩,不服规矩,就去庄子吧!”,就让谢福送走了两个人。 云氏得了这句话,狠哭了一场,然后便就认了命––谢子安即便有千般不是,但她能得他这句话,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谢尚三岁的时候,一次谢子安去邻县看地不在家而谢尚却在近晚发了烧。 当时,谢家内宅还是婆婆当家。云氏使人去上房告知婆婆让请医生,不想来的却不是家常的郎中,且那方子用的药,也都加了分量。 云氏拿到药方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云氏心说这方子不能用,立就让陪房媳妇拿了谢子安的帖子和自己的私房重新去请郎中。没想到陪房媳妇却被上夜的婆子堵在二门,出不去内院。 云氏闻讯就急了,也不知是不是几年里被谢子安给同化了。总之她当下脑袋一热,就领了院子里的丫头媳妇,拿着门杠绳索一路打杀到了二门。 本来,云氏的陪房媳妇和丫头也没现在这么彪悍,但这几年见多了谢福同小厮捆通房,这些媳妇和丫头心里便都感同身受地演习过多次––设想着谢福如果这么对自家小姐,她们当如何如何。所以,现在云氏这么振臂一呼,这些媳妇和丫头积攒多时的怨气便都发泄了出来,不要命似的拿着门杠子往外冲,那气势简直了。 就这样云氏捆了内宅的管事和四个上夜的婆子,开了二门。 就在云氏准备一鼓作气带人杀向大门的时候,留守外院书房的谢福得信来了。 他听说谢尚病了,上房不给请郎中,当即就带人把大门给开了,然后亲自驾骡车请来了家里常走的郎中进内宅给瞧了病开了方子。随后谢福又亲去抓了药回来交给云氏。 谢尚本来就是暑秋交替,换季偶感,只是烧发得高了一点,现既得了及时医治,自是无碍。 云氏见孩子无碍,方想起后怕,但事已至此,怕也无用。 第二天云氏硬着头皮去上房与公婆请罪,结果没想到,她公公啥也没说,婆婆也只是说了一句“你这性子,也是急了点。” 话音未落呢,云氏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然后便见谢子安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 “老爷,”谢子安也不与他爹和他继母行礼,直接道:“您和太太都有了年纪。” “而我也娶了媳妇,就没有再让您和太太操心的道理。” “前些时候,这家里的外务,您既已都交了我,往后,家里这内宅,您也就给您儿媳妇管得了。” “这样,您和太太都得时间好生保养保养。” 一向不开口的公公,闻言竟是就同意了,没啥犹豫地就跟婆婆要来了管家对牌,交给谢子安道:“这家将来横竖都是你们的,你现接过去早早练手,也好!” 就这样,打了一架的云氏,越过婆婆,成了谢府的当家大奶奶。而且经了这事后,云氏倒觉得谢子安对自己有了几分真心,家常也会与她说些自己的打算。 云氏想:谢子安对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他既把家务交给了她,她自是不能让他失望。 这几年,云氏兢兢业业把持内宅,不肯叫谢子安为内务分心。 现在的云氏再瞧谢子安那些年轻通房,也只跟看盆花儿,草儿一样––这些无根基,无见识,只能给谢子安一点新鲜感的颜色,再不是她的威胁。 她才是谢子安同进退共命运的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4.童养媳 此为防盗章 “打地基, 修围墙啊!” “你看, 咱现住的你爷家房子的围墙不就是石头的吗?” 既然已经分家, 王氏便即不再管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叫“家”。 红枣回想了一下自家那围了两亩地的碎石围墙, 不觉小心翼翼:“娘, 你说,咱家那围墙的石头,都是捡来的” “是啊,”王氏不以为意道:“都是你爹和你叔他们捡的。” “据说, 捡了四五年呢!” (⊙o⊙)哦, y god。红枣为他爹的壮举惊呆了––四五年如一日的捡石头,其实他爹是精卫吧。 “娘,”红枣艰难地问:“我们家也要捡四五年石头” “不用。” 耳听不用,红枣刚想松口气, 便听到她娘说:“我们家宅地只你爷一半大,加上还有面临河,不用打围墙。” “不过,我们家人少。” “我估摸着, 咱们捡个三年,就差不多了。” 三年!!!红枣看着王氏若无其事地脸跪了––好吧,精卫的世界, 她不懂。但她知道“有钱能使鬼退磨”。她要挣钱!挣钱!挣钱!她才不要日晒雨淋三年, 捡石头, spy精卫。 细思一刻, 红枣叫她娘:“娘, 山上的石头多。咱们到山上去捡吧。” 这提醒了王氏,她想起了今儿丈夫和他提的那个山头。 “行!”没犹豫地,王氏答应了。 “这就是爹说的林地”站在自家旱地的尽头,红枣看着荆棘横生,却寻不到一棵树的山坡,问她娘:“我们走错了吧?” “没错,就这里!”王氏肯定道:“这地里有咱家的界石。” “咱村没主的林地,就是这样。” “因为没主,里面的树,都给人砍光了。所以就剩下荆棘了。” 这乱砍乱伐的习性,红枣怀念地想,倒是和前世的国人一脉相承。 “哎,”王氏叹气:“你爹想把这地整出来种东西,可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红枣摇头,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只看眼前这片荆棘,这么粗,这么密,竟然没被人砍去当柴烧,便即就能知道这荆棘上的刺是非一般的硬利。 他爹要开垦这玩意,他是当他自己铁骨钢筋,刀枪不入了吧 他可真自信! 不过,这荆棘,红枣忽然觉得这荆棘有点眼熟,而其枝条端挂着的零星红果则更为熟悉,啊,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年她超市购物抽奖抽中的“九天八夜古今\丝绸之路\特产美食探秘之旅”中在宁夏站的超市直供天然有机食品基地见到的枸杞吗? 为了确认,红枣伸手去摘那红果,结果手指却为茎上的刺给刺了一下。 “呲–”红枣疼得直吸气,心说连扎的疼痛,都是这么相似。 “尝尝。”王氏摘了几个小红果笑着递给红枣:“扎疼了吧?” “这刺棘的果子甜,就是难摘。” “半天才摘这么一捧。” “村里,就只你们小孩子摘来吃。” 红枣迫不及待的把果子丢嘴巴里,一尝––没错了,这刺棘就是枸杞。 虽然,那是一次坑爹的旅行––九天八夜里我参观了给超市供货的十五家农场,白瞎了我一年的假期,但也不是全无好处,红枣庆幸地想,起码,我认识了枸杞,知道这货的加工过程,哈哈,我可以赚钱了。 “娘,”红枣亲热地叫道:“咱挖这个回去打篱笆吧。” “这有刺防坏人,还有果子可以吃。” 红枣在农场里看到枸杞打的篱笆,一米多高的灌木整齐排列,绿叶红果,不但好看,而且好吃。 一想到打石头围墙得捡三年的石头,红枣便即越发觉得枸杞篱笆,经济实惠,实乃居家打围墙之首选。 对于红枣的异想天开,王氏早已习惯,当下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设身处地地设想了一下,竟是觉得这主意不错––村里也不全是石头围墙,不少人家打的只是玉米杆篱笆。 这枸杞篱笆比玉米杆篱笆墙,王氏如是想:起码不会倒,也不会叫鸡啄着啄着就啄个洞。 不过王氏谨慎惯了,即便心里认同,嘴里也只说:“这得问你爹。” 于是红枣明白了,其实她娘已经动心。 李满囤林地回来后,一进房,便即看见红枣坐在板凳上吃刺棘果。 又在吃!李满囤笑了,他这个闺女,生就一张羊嘴,整天嚼个不停。偏她娘宠她,只要她想,她就给她弄。 也幸而如此,才种出了姜。 “这又上哪儿弄来的果子?”李满囤故意地逗红枣。 “就是你说的山上。”王氏应道。 “红枣觉得好吃,”王氏笑道:“还说将刺棘打成篱笆。” “想吃就能摘。” 李满囤闻言也笑了,他蹲下身刮了下红枣的鼻子:“小馋猫。” “这不能给她多吃。”李满囤嘱咐道:“吃多了,流鼻血。” 不嘱咐不行,这娃太贪吃。李满囤摇头,还想着打篱笆,想吃––等等,打篱笆。李满囤思索了一下,与王氏一样,觉得这主意可行。他家,在也是十三年前才打的石头围墙,再前,可不也是玉米杆篱笆 其实细算下来,这刺棘篱笆,比玉米杆篱笆还省钱省力,它只要移活了,就一劳永逸,而玉米杆篱笆得靠原木撑着不算,还得几年一换。 刺棘篱笆,李满囤拈起一粒果子塞进嘴里,笑了:他闺女,可真会想。 李满囤决定奖励女儿。他问红枣:“红枣,爹下次进城,给你带点啥?” 红枣想了想,举起一粒果子,喂给她爹:“爹,这果子这么好吃。” “城里能卖钱吗?” 卖钱李满囤尝着嘴里的甜味,心说,能吧,毕竟这么甜。 不过,想起这果子皮薄易破,李满囤转即摇头道:“不行,这果子不经颠。运不进城。” 闻言红枣眨眨眼,商议道:“那做成干果呢?” “就像红枣一样!” 李满囤闻言大喜,一把将红枣举过头顶,笑赞道:“对,就像红枣一样。” 李家林地里很种了几棵枣树。所以每年都要制干红枣,用于一年的人情往来。所以,李满囤别的不会,这制干果子,确是会的。 去岁,卖过生姜和百合的李满囤坚信这干果子一定能卖。 “他们问满囤叔,我就领他们过去了。” “结果,他们一见满囤叔就叫老爷。” “娘,你知道吗?满囤叔得了个庄子,做老爷了。” 孙氏…… “谁做老爷了”李春山自外面进来,听了半截,便即问李贵银:“刚你说谁做老爷了” 李贵银一见李春山,立把筐子举到他面前,说道:“爷爷,您瞧,满囤叔给我的果子。” “您认识吗?” 李春山虚着眼睛瞧了瞧,说道:“这是葡萄吧?” “这葡萄可是稀罕东西,只有富贵人家才有。” “哪是你满囤叔能有的” “真的。”李贵银认真道:“爷爷,满囤叔得了个庄子。” “这葡萄就是庄子里的人送的。” “那庄子里的人还说了,过年的时候要给满囤叔送55只鸡,11头猪,11头羊呢!” “啥?”李春山也惊了:“你说满囤得了个庄子,哪里的庄子?” “庄子说就在村后,叫––”李贵银回想半天,终想了起来:“好像叫什么老北庄村。” “老北庄,”李春山习惯的拿起烟锅,这是他想事时的习惯:“现是满囤的” “应该是,”李贵银回想道:“他们一见满囤说就叫老爷,对了,还管红枣叫小姐。” 那是没错的。庄仆称呼庄主一律都是老爷。看来,满囤得了一个庄子是一定的了。 想了一刻,不得要领,李春山把烟锅塞到腰间,丢下一句“饭,你们先吃,我去隔壁问问”,即就去了李高地家。 李高地家正在摆饭,忽见李春山进来,一大家子人立都站了起来。 “哥”,“二伯”,“二爷爷”招呼声中,于氏给李春山在主位上添了一副碗筷。 李高地知道他哥这时候来,一定有事,便主动问道:“哥,你咋来了” 李春山看到于氏给碗里盛饭,想了想,说道:“有事,等会儿,再说。” “先吃饭。” 听到这话,在屋里的,除了孩子,谁都知道李春山说有事,就一定有事,且事还不小,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所以,这顿午饭,李高地一家吃得很快,即便是最小的李贵吉也在周围气氛的渲染下,埋头猛吃,且没有掉米。 吃完饭,不等女人们收好屋子,李春山便即问道:“满囤,这几日来过没有?” “满囤,”李高地一惊:“他咋了” 屋里其他人,听到“满囤”两个字也是凝神。为了多听一刻,女人们都下意识地放慢了收碗的动作 “没事,”李春山安抚道:“我就问问,你最近啥时候见过满囤” 李高地想了想,方说:“还是节前吧。” “八月十三,他过来送节礼。” “八月十五,”李春山停下点烟动作,撩起了眼皮,瞅着他弟:“你没叫他来吃饭” 李高地:“没有。” 想想,李高地又道:“我原想叫他来吃晚饭。” “后来,想着他房子刚盖好,家里一堆的事。趁节下得闲,好好歇歇。便即就没叫他。” 李春山一听就明白了,下意识地瞅了于氏一眼,心说:让你不贤,马上有你后悔的。 “你啊,”对着被于氏拿捏得死死的弟弟,李春山无奈地叹一口气,方道:“今儿,我听说,满囤有了一个庄子。” “庄子?”李高地没反应过来:“什么庄子?” 李春山:“据说,就是村西的老北庄。” “满囤得了老北庄。” “老北庄”李高地终于震惊了:“那庄子不是城里谢家的吗?” “咋成满囤的了” 李春山:“我也是听说,然后就跑来问你。” “看来,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李高地摇头:“别是弄错了吧” “谢家,不是旁家,这些年,不说庄子了,就是一亩地也没卖过。” 李春山一想也对,这谢家从来只听说过买田,没听说过卖田。 李高地也是越想越有道理:“再退一万步说,这谢家真的卖地,也轮不到满囤。” “这近城的地,多紧!” “城里,除了谢家,还有周家、刘家、杨家,这十来家大地主呢。” “轮转过来,也轮不到满囤。” 李春山越听越有道理,但告诉他这话的是他孙子李贵银,他可不以为李贵银有胆骗他。而且,李贵银还背回来了半筐葡萄。 “弟,你说得有理。但,”李春山 话锋一转:“今儿早晌,贵银确是领了三个人去见了满囤。” “那三个人见了满囤,便叫满囤老爷。” “对了,还管红枣叫小姐。” “三个人送了果子和鸡给满囤。” “那果子,满囤给了贵银一些,我瞧了,是葡萄。” “葡萄”李高地一愣:“哥,你没瞧错吧?” “错不了,”李春山肯定道:“这葡萄,我每年都能在城里的年画摊上瞧见。” 李高地知道葡萄只富贵人家才有。李满囤若真有葡萄,那即便没有庄子,也定是认识了啥富贵人。 敲掉烟锅里的灰烬,李高地站起来道:“哥,这事儿,我们还是直接去问满囤。” “问问这来的三个人和葡萄是咋回事。” 李春山同李高地一出门,堂屋里立是炸了锅。 “娘,”李满园抢先问:“若二伯说的真的,大哥得了一个庄子。” “那大哥,不是得有几百亩地了” 连月来,李满园进城卖了几次枸杞,颇长了不少见识。现他一听庄子,就知道那是城里大地主家才能有的财富。 耳听丈夫说大房可能有几百亩地,钱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心说:若大房真能有这么多地,这孩子过继给大房可不亏。将来,孩子得了大房几百亩地,自会帮扶他亲爹娘和大哥。 郭氏瞧见钱氏的动作,心中愤愤:婆婆偏心三房。先闹着分家,就是为了让大房给三房占块宅地。接着见族里要给大房过继,便即又想把三房还未见天日的混沌肉块过继给大房。 现若大房真得了几百亩地,郭氏暗道:说不得,我也得争一次,没得啥好事都要便宜给三房。 于氏听说能有几百亩地,不觉心中暗悔,悔自己分家时机不对,若能压到年底,这几百亩地就是家里公中的了。说不得,她的两个儿子都有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5.银头面的尴尬 此为防盗章  李满囤闻言, 也就罢了。 红枣得了布鞋,只舍得在家里穿。她家五间瓦房都是青砖铺地,不脏鞋。 所以, 跟王氏上山,红枣依旧换了草鞋。 李满囤则出门去找师傅回来挖地窖。秋收在即,他得挖个地窖存红薯。 李家三兄弟的山头在一处, 王氏上山的路上遇到了郭氏和她闺女李玉凤。 妯娌相见,双方不过点头问个好,然后便各行一方。 擦肩而过的瞬间,郭氏瞧见红枣身上的新衣, 不觉一愣。村里人常穿的都是自织自染的家织布。家织布中从没有红枣身上这件粉藕, 这样清新素雅的颜色。 不用想,郭氏瞬间就肯定红枣身上这布是城里买的。 这死丫头倒是好命, 郭氏心说:她娘不会织布, 她爹就舍得给她买布穿。瞧这布的颜色,还有质地,郭氏目光如炬地凝在红枣衣脖领上的那圈娇艳的海棠绣花上, 眼里几乎嫉恨出血来。 这衣裳, 这衣裳,竟然是城里绣庄出的成衣! 郭氏的娘家姑姑,好命, 嫁进了城。城里日子舒坦, 不必似村里整日劳作。她姑姑日常得闲, 便即就从绣坊拿些轻快活计回家做做。年节回娘家, 郭氏每每都能从她女儿身上看到这个花样。她姑姑说绣庄里有这个花样的女孩子衣服得300文一套,她买布自做,一套才100文。 300文,这套衣服300文,红枣这丫头,小小年纪,竟这么败家,也不怕折了寿数。 郭氏想着想着,忽然笑出了声:这大房能有多少家私,禁受得住这个败法。亏婆婆还想将三房的孩子过继给大房,得大房那个山头。 呵呵,郭氏冷笑,照大房这个败法,将来,还能剩什么给三房?别是,到时候,还要三房倒贴钱给大房养老。 对于近来于氏偏帮三房,郭氏极度不满,现既有机会看笑话,自是要顺其自然。 “玉凤,”郭氏瞪了女儿一眼,嘱咐道:“回去,看到红枣她们的事,一个字,也别说。” “知道吗?” 李玉凤奇怪地问:“我没事说红枣干啥?” 郭氏一想也是,便即笑道:“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 李玉凤也笑了,转即问郭氏道:“娘,红枣身上的衣裳是城里买的吧?” “可真好看!” 郭氏闻言,登时气了个倒卯,她咋生了这么个蠢货让她别说,她还偏说。 忍住气,郭氏只好编了通话来糊弄李玉凤。 “唉,你不懂。” “昨儿你看见了,你爷问你奶,为啥没叫你大伯来。” “你奶说红枣没新衣,你大妈在家做衣服。” “你若是回家乱说话,让你爷误会你奶。” “你可就是不孝。” “所以,你大伯一家,谁穿啥,你可都别管,别说。” “这样,有什么事,也都和你没关系。听明白了” 李玉凤虽然还是不明白,嘴上却是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想着,红枣的衣裳可真好看啊! 李满囤进了城,在北门附近的茶馆,找了一个颇有资历的中人,与他讲了自己打地窖和打井的要求,中人想了想,便即就在北门外一堆蹲地找活的短工中找到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瘦小老头。 “这是崔师傅,”中人与李满囤说:“城里最有名的打井师傅。” “城里县衙和文庙的井,就是他祖上打的。” “他今年五十,打了近四十年的井。” “这城里一多半的井,就是他带着徒弟打的。” 李满囤听中人说得玄乎,但瞧那老头那没四两肉的胳膊,心中充满了怀疑。 中人,多精的一个人啊,当即就不高兴了,和李满囤说:“我不知道谁介绍你来找我的,但你找了我,就得信我。” “不信我,就别找我!” 李满囤每次进城,偶尔在城门外歇腿时,都能见到这个中人与人找帮工,看似信誉极好的样子。 现听中人这么一说,便即点头道:“没人介绍我来。” “我是往常进城,曾瞧见你,与人说和。所以,是我自己找过来的。” “现你既这么说,我就信你一次。” 那中人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你倒是直爽脾气。” “那就说定了,崔师傅带两个徒弟,去你家打井挖地窖,一天工钱两百钱,包吃不包住。” “包吃,午晚两顿,得每顿有三碗酒,一碗肉得有一斤。” 听了这话,李满囤总是明白这师傅为啥这么能耐,还搁这儿蹲着了。感情是谱太大。 一天二斤肉,六碗酒,这便即就是近80钱。一般人家,确实不舍得。 不过,现李满囤,不在乎钱,他只在乎井。他家人少,太多的活要做,他不想把时间和气力花在担水上。现在的李满囤,舍得拿十吊钱出来打井。 说好了,明日一早北城门口见,李满囤谢了中人五十文钱,便即就去四海楼买酒,顺便问问许掌柜,还要不要猪油熬八爪鳌。 许掌柜见到李满囤,极是高兴。跟他说:“我还说你今日再不来,明日去你家堵你去。” 李满囤闻言一愣,下意识问道:“咋了有什么事吗?” “还能什么事?黄金酱啊!”许掌柜低声道:“我给你透个底。” “我们少东家来了。” “要见你!” “见我”李满囤迷惑了:“见我干啥?” “好好想想,”许掌柜拍拍李满囤的肩:“我先去通报少东家。” “估计,一会儿就会请你。” 李满囤思索一番,总不得要领。最后干脆不想了。见我,李满囤想,再见我,我也咬定十吊钱,不给降价。 没一刻,许掌柜过来,把李满囤请进了正房的堂屋。 难怪,李满囤想,许掌柜见自己总是厢房,原来这正房是给东家留着的。 四海楼的少东家谢子安,虽然瞧着年轻,只不过二十出头,但真实年龄则是和李满囤一样,都是三十五岁。 寒暄过后,双方分宾主坐下。 “李爷,”谢子安一拱手:“今儿请您过来,为的是您的黄金酱。” “您黄金酱好,”谢子安挑拇指赞道:“喜欢的人也多。” “一直供不应求。” “所以,我今儿想问您一声,这方子,您卖不卖?” 卖方子李满囤闻言一愣,这事他还真没想过。李满囤原先想的是,今年他家先攒点家底,待明年就把这八爪鳌的事告诉族里,让族人一起发财。 后来,李满囤见族人因枸杞都发了财,日子都过得好,便即就决定把这方子留下,作为自家的主要进项––他家人口太少,不能少了钱财防身。 谢子安瞧着李满囤变幻的脸色,继续说道:“李爷,我在你们高庄村西边不到二里地的地方,有个小庄子。” “虽然庄子,不大,但里面也有三十亩水田,八十亩旱田和十来个山头,一百三十亩山地。” “可能还有几块荒地,”谢子安微微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庄子里还有庄户11户,大小63口人,牲畜有两头牛、两头骡子,以及各种房屋五十来间。” “似这样一个庄子,现在市价值1200两,而且,有价无市。” “李爷,我拿这庄子换你方子,如何?” 谢子安没有吹牛,现在一亩水田8两,三十亩,就是240;旱田一亩五两,八十亩,400两;山头,现在市价一亩一两,130亩也是130两。如此,三田相加便是770两,然后再加上地里金秋的收成大概80两,以及庄里的人口、房屋、牲畜,确是值1200两。 1200两的庄子,一年只产出120两的农庄,谢子安没放在眼里,但于李满囤却是金娃娃。 虽然,八爪鳌来钱快,但却不长久,谁知道哪天就被其他人发现。要知道“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能拿方子换田,特别是水田,李满囤是一万个乐意。只是想到庄子价值过千,李满囤却犹豫了,毕竟他这方子说穿了,便即一文不值。 想了又想,李满囤和谢子安说:“少东家,这个庄子太贵了。我不敢要。” “这方子,你若真心想要,”李满囤咬牙道:“你给我十亩水田,我就告诉你。” 只要十亩水田?谢子安闻言一愣,转细看李满囤,见他目光清正,眼下三重丝状阴德纹光泽清晰,再想起先前从许掌柜处得来的李满囤教族人买山头种姜,结果歪打正着制枸杞,让半城人都跟着收益的消息,便即暗暗点头:不拘此人先天命格如何,现他行善事,利众生,面相上已有增福延寿,子贤孙贵之兆。估计,他离得儿子也是不远。 谢子安虽只是个秀才,但五经里,他主修易经,其人极其畏天知命。他自从知道李满囤制枸杞,给了半城人生路活计后,便即就收了拿钱打发的心思,而决意与他结个善缘。不然以他谢家,五十来年,只买地不卖地的传统,又怎会轻易许出一个庄子 既然已决意结缘,谢子安自不会收回庄子,当即微笑道:“李爷,不必担心。” “我既主动拿庄子跟你换,便不会后悔。” “你若不放心,”谢子安停顿一下,转头叫道:“谢福。” 一个中年人自柱子后走过来,拱了拱手,并不说话。 少东家吩咐道:“你拿我的帖子同李爷去趟县衙。” “把高庄村后面的那个庄子转给李爷。” “是。”谢福答应一声,便即跟李满囤一伸手:“李爷,您请。” 李满囤一脸茫然地看着谢子安,心说:我不是说只要十亩水田吗他为什么还给我庄子? 谢子安看着李满囤,只笑不语。 李满囤将头转向许掌柜,许掌柜冲李满囤点点头。 李满囤再看那谢福,谢福依旧恭腰伸手,似乎能一万年不变。 李满囤没法,只心里发狠道:这可是你主动送的。我推过了,你还非给我,那我就收下了。 拿定主意,李满囤拱手道:“如此,我便多谢少东家了!” 谢子安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 丢下话,李满囤同谢福走了。 回家后,李满囤将四吊钱交王氏收着,自己则揣着下剩的一吊钱马不停蹄赶去邻村的采石场定了打围墙的石料––上次,石场送石灰过来时,李满囤请教过他这么大的院子,打围墙,得有两船石料,需一吊钱。 王氏将钱收好,瞧着有两包桃酥,便即就先收到缸里––她不确定是不是送族长和二伯的,又担心红枣看见了跟她闹,只得先藏好。 至于剩下的肉,猪油骨头好弄,熬油熬汤就好。只这三斤肉要怎么煮才好家常一般只煮的一斤肉。 但不煮,又担心放坏了。 直到看到筐里还有的两包盐,和一包糖。王氏想起家里年下做腊肉,拿盐腌制后,能放一年,便即就拿刀把肉分成三块——两块拿盐腌了,一块则准备和骨头一块儿炖了。 家里两口锅,王氏准备一口锅炖肉,一口锅则先熬油,然后油盛起来后煮饭。 把肉洗净切成块,下到锅里,王氏正准备把骨头放进去,却被旁边的红枣阻止了。 “娘,”红枣不满意:“这骨头你不切吗?” “就这么一根,我们家三个人怎么分” “这骨头硬,刀切不开。”王氏教红枣:“会崩了刀口。” “咱家不是有斧头吗?”红枣觉得她娘不会变通:“斧头,山都能开。” “剁骨头肯定能剁动。” 红枣前世的某一年,满城刮起了一阵吃大骨头风,红枣紧跟潮流,狠吃了不少的猪骨头。 红枣还真没见过她娘这种一整根腿骨剁也不剁直接下锅的呢。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煮骨头汤,红枣内心里吐糟王氏,但我起码知道骨头得剁开了再煮,我娘的厨风真不是一般的粗犷。 斧头剁骨头王氏也在内心纠结:这听起来虽然可行,但可没见过有人这么做——她家,不管是她婆婆于氏,还是两个妯娌郭氏和钱氏,煮骨头汤,也都是整根煮的。 不过,煮汤的骨头从来没上过桌,去向,不说也知道。 不过,看到只一根腿骨,王氏想这剁便剁了吧,这一分为二,给他父女俩一人半根,正好。 李满囤到家时已过了饭点,他家里的和孩子还等着他开饭。李满囤颇觉开心,有一家之主的自得和宽慰。 王氏见她丈夫回来,赶紧端上了炖得透烂的骨肉汤。 红枣觉得这肉汤有股血腥味,怀疑是没放葱姜蒜的原因。李满囤倒是不嫌,他呼呼地将碗里的汤泡饭给吃了干净。 午休后,红枣见她爹在西北角的围墙前面挖坑,颇觉奇怪,跑去问她爹:“爹,你挖什么?” “不是说房子盖在中间吗?” “我这儿盖间柴房。”李满囤对女儿一向有问必答。 红枣看看她挖的地方和围墙地基间一米的距离,奇怪地问:“爹,这柴房怎么这么小” 李满囤闻言笑了:“这挖的是柴房的后墙,不是前墙。” “后墙啊?”红枣真心奇怪,她问她爹:“我们家不是没钱吗?” “怎么柴房还要单独修个后墙” 前世红枣去网红农家乐吃大灶红烧肉,人家农民都那么有钱了,比她这个城里人还有钱,可人家的柴房呢,还是搭着围墙修。她家都这么穷了,她爹还败家的给柴房打后墙,有这钱留着买肉吃不更好吗?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便即也想起他家起先只是玉米杆围墙,柴房只得独自打了间泥瓦房。村里人家跟他家一样,都是先是篱笆墙土瓦房,然后有钱了,再盖砖瓦房修围墙。而他现在直接打石头围墙,这柴房完全可以倚着围墙建——省一堵墙不说,还省了四周的下水。 李贵林李贵银下晌来帮忙的时候,看见李满囤在围墙处往宅地里挖,便觉奇怪。李满囤也不隐瞒,他打算在院子的东北和西北两个角搭着围墙各修一间偏房,用来做库房和柴房。 李贵林和李贵银听后,也颇为赞同——两间房总共八堵墙,这么一建,足省了三堵墙,而且还省了地方,确实便宜上算。 李贵银甚至还问:“满囤叔,这么好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咱族里,嗯,咱们村,这么多人,竟没一家这么想过!” 李满囤闻言哈哈一笑,神色极为得意:“这还是我们家红枣提醒我!” 李满囤将事情经过口述一般,最后总结道:“我家闺女聪明哇!” 整个一无脑女儿吹的嘴脸。 李贵银听完,也是赞叹:“红枣妹子确是聪明!” 李贵林细思一刻,也想透了此前村里无人这样建房的原因——建房不容易,没人会扒房,但也认同红枣小丫头确是个聪慧的。 不说这建房主意,就是平时给他们端茶送水,虽说面上不显热络,但茶水,不论时间还是温度,都恰到好处,一见就知是过了心的。 李贵林不以为红枣的这份妥当是她娘满囤婶教的。如果,他想,满囤婶若有这份能耐,平素在家,也不会为她婆婆和两个妯娌踩成烂泥。 似这种歹竹出好笋的情况,李贵林只能归结为风水轮流转。 晚上,李贵林和他爹李丰收说起白天李满囤建房的事,李丰收听后沉默一刻,方长问道:“你去你满囤叔哪里几天,有什么收获没有?” 收获李贵林知道他爹考他来了。 自满囤叔将制枸杞卖药铺的法子告诉族里后,李贵林想,族人便都疯了似的全上了山,没人再顾及满囤叔建房的事。 本来自己也是要上山摘果子的,独他爹把他叫了去,让他每天来给满囤叔建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6.瑞雪兆丰年 红枣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美美的, 便回头说道:“爹, 我给娘瞧瞧去。” 李满囤挥手:“去吧, 去吧!” 红枣出了西房后先进东房。她脱了身上的棉背心改穿了棉袍和长罩衣后方才穿过堂屋,掀起后门帘。迎面一阵北风夹杂着巴掌大的雪花直扑到红枣脸上,一片冰凉。 红枣抬起头望望天,然后就看到灰白色的天空下洋洋洒洒的无数雪白, 而地面和屋顶已然开始发白。 “爹,”红枣扯着嗓子喊道:“下雪了,下大雪了!” 王氏在厨房听到红枣的声音立探出头来叫道:“红枣,进屋去。” “屋里等着啊!” “别出来,仔细鞋!” “晚饭好了,娘就进去。” 红枣看看地上的积雪,然后又看看自己脚上的兔头棉鞋, 听话的放下了棉帘子。 回过头,红枣看到李满囤也出了屋。他打开堂屋的走到前廊下, 也抬头看了看天, 立刻大笑道:“这雪好,瑞雪兆丰年啊!” 嘴里说着话, 李满囤的手却不闲着。他把前廊外侧卷着的竹帘子一一放下。 李满囤家前廊的两棵树现已都化作廊下一捆捆的劈柴。横竖最东和最西的两间屋不住人,李满囤干脆拿木板把这两间屋前的前廊给堵上当了临时柴房,堆烧的柴禾和炉子用的炭。 现在的李满囤极后悔当初为了省钱没听建房师傅的话, 给后墙也修个后廊, 不然, 他家后廊现在就也能堆柴火摆水缸, 更方便了。 庆幸的是当初建房时房屋建在宅地的中间,所以这正房后墙和厨房间的空间够大,足有十五尺宽,够他再加建个四尺,不,五尺的后廊了。 李满囤决定了:开春农忙后,他就找人来加建正房后廊和左右两边的侧廊。 放下帘子,李满囤又把廊下四口水缸一一看过。瞧着只有两口缸里有水,李满囤便拿起水桶,回头道:“红枣,爹挑水去。” “你好好在屋,别出来。” 这雪小不了,李满囤想,他得乘现在雪还不算太大,赶紧的把家里的水缸都挑满。 红枣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一看见下雪就要跟条狗似的跑去撒欢,好吧,即便前世的红枣曾经也似条狗,甚至也曾为了看雪去过磨刀霍霍的雪乡然后被宰得血肉模糊。但这一世,红枣对冰雪的认知就只剩下了饥寒交迫这四个字。难得今年能在暖和的屋子里窝冬,她是得有多智障,才会往外跑。 红枣回屋又换回了棉背心,然后便坐到了炕上似个猫一样地窝了起来等晚饭。 搁前世,红枣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可以在没电视、没网络、没手机、没电脑的家里一宅就是两月。不过似现在只是这样干坐着,红枣就觉得自己拥有了无上幸福。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你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做豆腐; 二十六,炸羊肉; 二十七,杀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玩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高庄村的过年风俗和红枣前世这首歌谣里的一样,也是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炸肉丸子、二十七杀鸡鸭、二十八发面、二十九做馒头、包子、三十守岁,大年初一扭秧歌。 腊月二十五,红枣早起时雪已经停了。而院子里没人走的地方都积了有尺厚的雪。 若是往年,红枣这时候就要跟她娘王氏一起搁磨坊门口踩着冰雪吹着西北风排队等豆腐。 但今年,红枣家有庄子,庄子里的人也要过年,所以李满囤早就和余庄头说好了,乘他们做豆腐的时候给他加做两屉送过来。 故此红枣今儿哪儿都不用去。吃过早饭,红枣便就继续在房里窝冬。 近晌的时候,潘安挑担送了两屉豆腐过来。李满囤闻声过去开门,顺便让潘安进堂屋来喝碗姜茶。 “老爷,”隔着墙红枣听到潘安和李满囤说:“小人早起进城的时候,路上的雪虽然厚,但都还没化,骡车还能走。” “等过两天,这雪化了,路才叫难走呢。” 李满囤道:“这眼见都快过年了,你回去和余庄头说咱这粮店就关了吧。” “然后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开市吧。” “横竖城里人都存好了粮。咱们现在也没啥生意。” “你们趁便也好好歇歇,没得来回跑着受罪。” 潘安答应着去了,李满囤则把两屉豆腐搁在前廊下冻着。红枣喜欢吃冻豆腐,不大喜欢吃炸豆腐丸子,故而李满囤干脆就决定把豆腐全冻了算了,今年他家就不炸豆腐丸子了––他家鱼、肉丸子都还吃不完呢! 吃过了午饭,李满囤方把豆腐屉搬进堂屋,然后由王氏拿着菜刀把半冻的豆腐切成直接吃的寸长方块,接着再装进竹蓝,与家里的腊肉、饺子一起挂到厨房旁的空屋梁上。 于是这过年的豆腐便就有了。 傍晚的时候王氏咬断线头把手里的帽子递给红枣:“红枣,帽子做好了。” “你戴上试试!” 红枣瞧着王氏塞到自己手里的红底黄牡丹花的雷锋帽,告诉自己做人要知足。想想去年的自己,这时出门只有王氏的一块旧包头巾裹脸,现在她能得一顶里外三层新的棉帽,得是多大的福气? 何况这块布,其实还蛮好看的。不管是大红还是牡丹,都是浓浓的中国元素。想想前世大牌出品的所谓中国风限量款以及他们的价钱,红枣突然觉得她娘做的这顶帽子,真心不错。 把帽子戴到头上,不用特意去照镜子,红枣便就知道这帽子确是做大了。若非,她头上扎的两个双丫能将帽子架住,这帽子一准儿的就合她脸上了。 王氏瞧到红枣戴好帽子,立刻赞道:“合适,真合适。” “这个大小,你戴十年都无碍!” 十年!红枣扶了下架在自己头顶双丫上摇晃的帽子心说:她娘这份想头倒够长远的。只可惜这份远见浪费在了一顶帽子上。 腊月二十六,炸丸子。早在腊月十四余曾氏就帮王氏把肉剁好,炸了整两个钵头的肉丸子和鱼丸子。这样等吃的时候,随便添了白菜、萝卜、粉条一处烩了,便就是一道好菜。 毕竟是过年,王氏寻思着起了油锅。她把两样丸子各捡了半碗混在一起搁锅里炸了炸就,然后做了当天的午饭菜,也算是应了景。 腊月二十七,杀鸡鸭。腊月十五,余庄头送了十五只和十五只鸭家来。李满囤当即给他二伯李春山、他爹李高地以及族长,各送了两只鸡和两只鸭。他弟李满仓、李满园那儿,李满囤也各送了一只鸡加一只鸭。李满囤认为他到底是个兄长,几个侄子也叫了他几年的大伯。过年,他也给他们香香嘴。 如此,李满囤家现就还留了十四只鸭和二十三只鸡––十一月冬节才送的十只鸡加先前选出来下蛋的鸡,都还没吃完呢! 这许多的鸡鸭,一个鸡窝装不下。幸而家里猪圈空着,才能把鸡分成了两窝养着。 看着这许多鸡,李满囤也是发愁,家里留一窝鸡下蛋也就罢了,这许多鸡,吃也吃不完啊。 早饭桌上,红枣听到她爹李满囤和她娘王氏商量到底杀几只鸡的问题,终是忍不住笑了––鸡还有吃不完的? “爹,”红枣替李满囤做主:“你把不下蛋的鸡全杀了吧。” “留出咱家过年的鸡。余下的你都做成腊鸡,然后年后搁粮店卖。” “腊鸡?”李满囤第一次听说这个词:“鸡也能跟肉似的晒干晾置?” “怎么不能?”红枣也奇怪了:“鸡,不也是肉吗?” “先前鸡贵,咱们家鲜吃都不够,自然,不用做腊鸡。” “现在咱家鸡多得吃不完,自然就要做腊鸡了!” 红枣说得太有道理,李满囤于是不再纠结。他丢下早饭碗便就去杀鸡杀鸭。 十四只鸭,不用说,全杀了。除了留四只鸭烧汤过年,余下的十只,都准备制成蜡鸭。 二十三只鸡,留下还在间或下蛋的七只母鸡和一只公鸡,余下的十五只也都全杀了。一样留四只过年,其他的十一只,都制成了蜡鸡。 四只鸡、四只鸭,烧煮了整整两大锅鸡汤、鸭汤。一般钵头装不下,王氏便拿两个小米缸装了后使李满囤搬到隔壁放腊肉的空屋存着。 新制的蜡鸡蜡鸭则都挂在堂屋火墙边椅子架的竹竿上晾着,下面搁了接水的盆。不敢搁别处,一搁就冻上了。 这一天红枣也没闲着。她帮忙在堂屋拿镊子镊了一天的鸭毛。她家可没有前世黑心商人用来给鸭子成批褪毛的松香,一切全靠手工。所以晚上,干了一天活的红枣和她爹李满囤说:“爹,你这腊鸭可得往贵里卖,若是开价便宜了,都对不起我今儿镊一天毛所费的工夫。” 李满囤闻言笑道:“行,我一只卖三百文,给你算一百文一只的工钱。” 腊鸡就便宜多了,一只只两百文,毕竟杀鸡褪毛不算麻烦,故而李满囤就只算了五十文的工钱。 十只腊鸭,三吊钱,十一只蜡鸡,2吊2串钱,李满囤想,如果腊鸡、蜡鸭真的好吃,能够找到主顾,也是五吊多钱呢。而且,往后庄子里,也能做这腊鸡腊鸭卖,他也不必担心庄子地少,粮食不够卖咋办了。 腊月二十八,发面。 虽然李满囤家的馒头、包子早就做好了,但今天的王氏一样不得闲。风俗里正月初一到初五,不能动刀。她得在今天,把这几天吃的白菜、萝卜都切出来,然后拿开水烫成半熟,最后再一碗一碗的冻起来才行。 腊月二十九一早,李满囤吃过王氏蒸的三个肉包子,便就挑着担子出了门。 今天,他得去族里挨家挨户的送包子和年糕以感谢族人金秋帮忙建房的情谊。 一个上午,李满囤送出去足足360个包子和18斤年糕。 这一天,李满囤出门送包子和年糕,王氏则在家收馒头和年糕。 王氏收来的年糕倒是一样,都是糯米做的,不过这馒头的差别可就大了——除了族长家送来的是白面馒头外,其他一应人家,包括她婆家李高地家,送来的都是二合面、三合面馒头。 王氏看到自家一两白面一两肉的大肉包子送出去,结果却只换来一堆一两一个的杂粮馒头,心里很不得劲。她觉得族人有些扣,明明家家今年都剩钱,偏过年走亲戚送个馒头都舍不得送个白面的。 红枣倒是挺高兴。最近她家天天白米白面、肥鸡肥鸭,她正要这杂粮馒头来刮刮油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7.人有亲近远疏 傍晚余庄头送了粮店腊月的盈利来。 红枣在一旁瞧余庄头头上一顶雷锋帽。帽子的皮子黑不黑、灰不灰, 外露的毛短黑稀疏,一瞧就知不是羊皮, 不觉奇道:“余庄头,你这帽子是什么皮的” 余庄头笑道:“小姐, 小人这帽子是猪皮的。” “先前小人见老爷的羊皮帽子暖和, 然后又赶上年下家里杀猪,就使家里的照着样子做了这个猪皮帽子。” “这猪皮内里虽皮薄毛稀不及羊皮暖和, 但在里头衬一块布然后再絮上棉花, 也是不差的。” “除了帽子,小人还依样做了鞋子, 也是比往年的毛窝暖和挡风。” 红枣一瞧,果然如此, 不觉笑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可不是,”余庄头道:“庄子里的其他人瞧小人的帽子鞋子好, 也都拿猪皮做了鞋帽。” “虽然说手艺有好有差,但出门干活, 头脸腿脚确都是不冷了!” 果然,红枣心说人民群众的山寨能力是无穷的。她娘刚给她制了顶牡丹花的雷锋帽,这余庄头就戴上了猪皮雷锋帽。 这猪皮可不比羊皮稀罕,几乎家家每年都能存上一张。几乎可以预见的,这猪皮雷锋帽和猪皮鞋子几年内必将普及到人手一套。 对比猪皮的不黑不灰, 红枣觉得还是她的牡丹花雷锋帽好看。 正想象着自己在一群猪皮帽中一支独秀呢, 红枣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往年的猪皮都用到哪里去了? 红枣不喜看杀猪, 所以几年来都没留意自家杀年猪后猪皮的去向。且过去几年她在村里也没有见过有人穿戴猪皮。 她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人穿戴猪皮呢! “余庄头, 你们往年不拿猪皮做衣裳吗?”红枣好奇问道。 “不做衣裳。”余庄头摇头道:“城里杂货铺收猪皮。一张猪皮能换50文钱,这够买两尺布了。” “猪皮可没有布经穿!” “猪皮不经穿?”红枣看看余庄头的帽子心说猪皮竟然不经穿,咋你今年又拿猪皮做帽子和鞋子了呢? 似是看出了红枣的疑惑,余庄头展眉笑道:“小姐,小人们今年托老爷的福。家家都有钱买布匹做过年衣裳。” “故而小人们今年就没卖猪皮。” 原来是发财了!红枣恍然大悟。 李满囤算好帐收了钱然后就拿出准备好的红封给余庄头––十个100文的红封给其他十户庄仆,独余庄头有个一吊钱的大红封。 余庄头得了钱,千恩万谢的走了,李满囤方关了院门。 明儿便是除夕,一早李满囤就要去祠堂祭祀。房里王氏把李满囤明儿外穿的新罩衣罩裤和新皮靴拿出来晾着,以免明儿早起手忙脚乱。 红枣还记挂着猪皮一张五十文的事儿。她追着她娘问道:“娘,咱家以前的猪皮也是卖了吧?都是谁进城去卖的呢?一张猪皮50文钱,这许多年下来也不少钱呢。这钱是不是没有归到公中来?不然,我咋从没听说过有这个钱呢?” “先前二婶和三婶织布,家里布卖了钱奶奶都给她们私房。这卖猪皮的钱,是不是也该是咱们的私房?” 红枣跟着王氏打了几年的猪草都没攒下一文钱,故而红枣对于被人昧了的血汗钱尤其计较。 昧猪皮这件事,红枣不想也知道一准儿就是她奶于氏干的。但于氏是妇道,家常不进城。由此红枣推理出每年进城卖猪皮沾她家五十文钱便宜的必是她二叔或者三叔,或者两者都有。 对于这几个长辈,红枣也知道她做不了啥,但她就是想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她得心里有个谱。 王氏被红枣连珠炮似的问题搅得头晕,当下敷衍道:“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还提这些干啥?” 李满囤进门听到妻女的话也是好笑。 “小小年纪,你关心这些做啥?”李满囤问红枣。 “咋能不关心呢?”红枣瞪圆了眼睛:“贵林哥哥说做人最要紧的要会识人。” “而识人就要从小事留意。” “人品好的人路上看到别人丢的钱也不会捡。” “贵林哥说这叫路不拾遗。” 其实李贵林没说过这些话,起码没和红枣说过。但谁让李贵林念过私塾,是文化人呢?红枣想掉文就只能拿他说事。 反正李贵林给她家修了两个月的房子,她爹也不定记得李贵林每天都说了啥。 李满囤知道猪皮都是他继母于氏让他三弟李满园进城去卖的,钱也是他两个昧下的。 李满囤早就对李满园的人品不抱希望。但他不愿女儿小小年纪就染上议论长辈的习气从而坏了德性,便阻止道:“好了红枣,你自己玩去。我和你娘要说正经事。” 正经事?红枣眨了眨眼睛心说明儿就过年了,还能有啥事? 红枣赖屋里不走,李满囤也不管。他和王氏说道:“这年下咱们血亲间要请吃饭。论理,不管那房请客你都当去给帮忙!” “现你既有身子不能去,那明儿咱们去咱爹那里吃饭也不能空手过去。” 王氏心说咱们哪次去老宅是空着手了? 王氏心里抱怨,脸上却是半点不露。她听李满囤接着说道:“刚我想起小年那天,福管家送来的东西里还有几包点心。” “你挑两包软绵稀罕的,明儿我带去给爹尝尝。” 经李满囤这么一说,王氏也想起来了。当初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只顾着头面匣子和布,几个点心包都没细看。加上这几日事多,她竟是就忘了。 “瞧我这记性,”王氏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转即却笑了:“只是红枣怎么也没想起来,跟我要点心吃” 红枣闻言也笑道:“爹上次给我的瓜子,我还没吃完呢!” 整天宅在家里不用出门奔波,红枣,一个六岁的身板,又能有多大的胃口现家里一天三顿的饭菜,就够红枣吃了。红枣又不是真小孩,会为了零食牺牲正餐。 王氏一想也是,孩子有瓜子糊嘴,自不会再找自己要东西吃。 家里的点心都收在堂屋几案两侧的柜子里。 王氏从柜子里拿出谢福送的八包点心堆在饭桌上。红枣好奇地站旁边看着。她想瞧瞧谢家这种有钱人家平时都吃啥点心。 这年月不仅没有方便的塑料袋,而且也没有漂亮的饼干盒子。即便有钱似谢家,他家送人的点心也还是和市卖的桃酥一样拿油纸袋装着,一样也扎着细纸绳。整个点心包唯一特殊的地方也就是在袋口封着的那张纸上贴了些剪成方块的的红绿纸,故而红红绿绿的,看着比一般市卖的点心喜庆。 点心没有密封包装,故而红枣也不必解开外面包扎的纸绳。她只要掀起封袋口那张纸的一角,便就能看清纸包里的内容。 八个纸包中有点心四包:一包蝴蝶酥、一包麻花、一包麻切、一包红糖果。 然后糖果也四包:一包松子糖、一包花生糖、一包话梅,一包甜杏。 红枣眨眼看好八个纸包,而李满囤和王氏却还在为第一包蝴蝶酥的蝴蝶造型和上面撒的白沙糖粒而赞叹。 幸而红枣这些年早已养出了耐性,她耐心的等她爹和她娘把八样点心一一看过,然后由她爹李满囤分派。 “这包,这包,”李满囤拿起那包蝴蝶酥和一包花生糖,告诉王氏:“明儿带去给爹。” 几样东西,李满囤都叫不出名字,只能用这来代替。 “这包和这包,”李满囤拿起一包红糖果和一包甜杏:“初四去二伯家午饭时带给二伯。” “族长家,”李满囤道:“初三请吃饭,你到时带一包茶叶和这包腌果子去。” 说着话,李满囤把那包话梅也单独拿了出来。 茶叶这个东西虽然贵重,但却是刮油。寻常庄户人家家常肉还不够吃呢,又咋会吃这败家玩意。 似李满囤家,家常喝的原都是白水。只去年他得了红糖生姜,方才早起喝一碗生姜红糖茶,其他时候,喝的都是红枣胡乱泡的叶子水。 而今夏,李满囤分家另过,家里喝的也都是枸杞藿香这些地里的出产。即便现在,李满囤有了庄子,他也舍不得喝茶。他觉得红枣吃完桔子,拿桔子皮泡的水就很好喝——气味香香的,比城里一文钱一碗的大碗茶好喝多了。 族里,也就李贵林这个进城念过私塾的侄子讲究,喜欢家常喝口茶。所以,这茶叶给他一包倒是合适。 “这包糖,”李满囤拿起松子糖道:“里面包的花生虽说小了点儿,送长辈不恭敬。但红枣小孩子,给她倒是合适。” 虽然没种过花生,但李满囤知道花生米以大颗粒的为好——出油多啊。似谢家送来的另一包糖里就用的这种大花生。 李满囤不认为谢家送礼会凑不足两包一样的花生糖。现谢家送的两包糖既然是一大一小,那么李满囤便私心以为这小颗粒的花生糖是送给红枣的。 这谢家不愧是读书明理的官宦之家,李满囤一边把手里的糖递给红枣一边禁不住在心底赞叹,送人年礼连包花生糖都要给分个长幼有序。 红枣见她爹居然把松子糖当缺了料的花生糖分给自己,也是莞尔。不过,遇事当看破不说破。不然她与她爹解释松子也是件麻烦——高庄村的松树可不结松子。 “谢谢爹!”红枣笑逐颜开的接过松子糖。这世她可算是吃上松子了! “这两包点心,再加一坛谢家送的酒,”李满囤拎着下剩的一包麻花和一包麻切叮嘱王氏道:“留着初二,我妹子来的时候,你悄悄给她,让她捎给我舅舅。” 李满囤有两个妹妹。不过能让他额外留点心的只有他同母的妹妹陈李氏,李桃花。 “对了,家里的细棉布,你也拿三匹给她。” “一匹让她带给舅舅舅母,两匹给她做衣裳。” “东西,你现就收拾出来。” “到时,我领她来认门时,你好拿给她。” 腊月十五,余庄头除了鸡鸭,还送了36匹粗布过来。李满囤穿惯了颜色衣裳便把这粗布拉到城里跟布坊换了12匹各色细布和10匹颜色粗布。故而再加上先前添置的几匹布,现李满囤家里足有二十来匹布。 现住的卧房放不下这许多的布,故王氏早先将这些布匹都收到了两间空屋的衣橱里。现既然要送人,倒是早点拿出来放在手边的好。 耳听李满囤要给大姑子两匹细布,王氏心里不大得劲儿。王氏知道她大姑子桃花一向看不上她,她觉得她高攀了她哥不算,而且还不会生儿子,故而每年家来都不屑于跟她说话。 不过王氏也知道李满囤统共就这一个自幼相依为命的亲妹。现李满囤既然开口要与他妹东西,她别说拦着了,只怕答应慢了,都能引起男人的不快。 王氏忍耐惯了。她当下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殷勤附和道:“咱舅和舅母都有了年岁,倒是穿黛蓝合适。” “桃花还年轻,穿紫红一准好看。然后再加一匹石青,让她给妹夫和两个侄儿做衣裳。” 李满囤见王氏安排周到不觉点头笑道:“这些家务事你看着安排就好!” 红枣知道她娘和她大姑之间的矛盾。红枣曾听她大姑和她爹说小话时骂她娘是不下蛋的母鸡。而她娘也在背人处说她大姑是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没资格管家里的事儿。 现在红枣瞧到她娘一副处处为她大姑打算的模样不觉暗笑:她娘也是蛮会演的。 虽然大姑对红枣不错,但在大姑因她娘没生儿子从而在背后挑拨她爹娘夫妻关系这件事上,红枣还是站她娘的。 故而红枣便决意帮她娘在送布这件事上给描补周全。 “爹、娘,”红枣天真问道:“前年大姑家来时就说过要给陈宝哥哥说亲。” “结果去年大姑家来时说陈宝哥哥还没说上亲。” “也不知今年大姑家的陈宝哥哥说上亲了没有?” 红枣的话提醒了李满囤。他妹桃花的大儿子陈宝今年十二岁,比二房的贵雨还大一岁。 越穷的地方说亲越早。陈宝自十岁起就开始说亲。现都说三年了,李满囤禁不住暗自嘀咕:总不会今年还说不上吧! 如果陈宝说了亲,李满囤想:那么他作为舅舅便该有些表示。 李满囤正想着呢,王氏已开口道:“当家的。那我趁手再拿匹红布出来预备着吧!” “若桃花家来时说陈宝订了亲,咱就拿大红布替了紫布,倒是便宜。” “横竖石青这个色,桃花也能穿!” 因上次红枣说给弟弟做大红衣裳穿,故而这次李满囤进城换布足换了四匹大红细布。 所以现今的王氏已不再稀罕大红布。现她只稀罕印花布。 谢家送的四匹花布,王氏可舍不得给她大姑子用——她自己儿女的婚嫁都还要紧着用呢! 故而王氏便抢先开口提议给她大姑一匹大红布。 李满囤想着大红布匹是婚嫁必备,他妹子桃花给陈宝办事一准用得着,便也就罢了。 “至于杏花,”李满囤想了想方道:“家里,我上次进城买的点心,你随便拿两包给她。” “家里的粗布,你也拿一匹给她。” 虽然感情有限,但杏花也是他妹妹,李满囤不能一点不顾。不过,顾,也顾得有限,面子情上的工夫,过得去就行。 把过年的人情往来都安排好了,李满囤一家方才歇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8.团圆饭 今天就是除夕, 李满囤一早就去族里祠堂参加祭祀。 这次祭祀, 与冬节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除了他爹李高地之外,念祝词的族长李丰收、他二伯李春山以及族里其他好几个族兄,也都每人一身绵羊皮大氅、羊皮帽子和羊皮靴子。 可见, 李满囤想,他爹李高地得了羊皮帽子和羊皮靴子后没少在族里显摆。不然, 不会族里这些老人都人手一套。 除了羊皮帽子外,李满囤还看到族里不少人, 比如李满仓、李满园、李满垅、李满坛这些平辈兄弟都和余庄头一样穿戴上了猪皮棉帽和猪皮鞋子。其他那些还没得帽子和靴子的人则都袖着手围着这些有帽子和靴子的人打听,帽子和靴子是买的还是自家制的买, 在哪里买要多少钱?制, 又怎么制 不过今儿有了这帽子和鞋子的人,不管是羊皮的还是猪皮的,即便是冰天雪地去山头上坟, 也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午饭依旧在老宅。这一天,王氏红枣都在长棉袍外穿了红色罩衣, 头上, 红枣带了红绒球不说, 还戴了那顶红底牡丹花的红棉帽––王氏帽子做得大, 可以完全罩住红枣的小双丫。王氏头上除了那三支银钗外,又加了红底印牡丹的包头布,整个人红得好似天上的日头一样, 在发光。 饶是于氏早知道大房今非昔比, 但见到这样的王氏, 她还是一阵失神––这大房发家得太快,这才几天没见,王家的就添了足银首饰。 李满囤的李家粮店粉条生意火爆的消息,于氏也是听说了。但先前只是听说,现亲眼见到王氏的穿戴,于氏才认识到这所谓的火爆到底是多火爆––已经够大房置足银的头面首饰了。 大房的家私该是已和族长家看齐了吧? 于氏的眼睛只顾盯着银簪子了,竟就没留意到王氏那独一无二的包头布。 于氏心中嫉恨,脸上却丝毫不露。她告诉自己要耐心,先前她就是因为耐心不够,着急分家才吃了大亏。她现在得吃一堑,长一智,耐心等王氏肚子里的肉生出来再说。若是个女儿,不用说,她不必着急,若真是个儿子,呵,也得先能站住了再看! 郭氏到是看到了王氏的包头布和红枣帽子的与众不同,但她此前没见过印花布,便就只以为那黄牡丹是拿针在布上绣的。 郭氏心里羡慕,但却不似以往那样嫉恨。她有三个儿子呢。她男人李满仓和她说了,年后就要送贵雨和贵祥去城里学堂念书。不拘哪个儿子,只要有资质,他就要供他们科举。将来贵吉也是一样,六岁就去城里学堂启蒙。 她有三个儿子要供,而且三个儿子还得娶媳妇。她可没闲钱似王氏这样讲究穿戴。她三个儿子,将来只要有一个能读出头——到那时,她还不是想怎么讲究就怎么讲究 比起衣裳、银饰,钱氏依旧更羡慕王氏家的井和她光洁的手脸。这个冬天,钱氏可是糟了大罪。怀着身子,钱氏每天还得在西北风呼啸中搁村里公井排队等水洗米洗衣。 细水河上了冻。下河洗衣得先拿洗衣棒把冰给砸开。且河水还冰得人骨头都疼。 井水倒是暖,但打水的人也多。一个村近两百户人家,有井的还不到十家。其他没井的人家用水可不都指着这口公井吗? 隔壁的族长家倒是有井。但她进门十来年从来没有去打过水。现突兀地上人家门上去洗衣,没准衣裳没洗成还要糟人议论。 经过八月节送布事件后,钱氏总算知晓名节的厉害——先前跟她极好的贵林媳妇陆氏现见到她都是礼节性的点点头叫一声“婶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族长家不能去,钱氏又想去大房家。钱氏想她大嫂王氏其实并不是个狠人。她只要好好哀求几句,王氏一准许她进去洗衣。 大房家虽住得远,但比起排队干等也不算啥。 结果没想到,钱氏去大房家几次都是铁将军把门。 族长和大房家的井用不上,而村里其他人家的井又不能用——钱氏作为妇道可不能无故去外男家。 最后,钱氏实在冻得没办法了,便就在家铲雪烧水洗衣––李满园自己怕冷,烧炕的劈柴倒是管够。 钱氏这番作为被于氏看到,自是被堵门骂败家。对此,钱氏也是豁出去了。她虽不敢和婆婆对骂,但对她的话却是东耳进,西耳出——她继续自己干自己的。钱氏决意她宁可被于氏骂死在自家暖和的炕上,也绝不愿被冻死在村里的井边。 如此吵闹几天,李高地终发了话。他让李满园和他哥李满仓一样早晚各担两担水家用,家里方算是复了安静。 钱氏不知道开春雪化后,李满园会不会故态复萌,然后一天又只挑一担水?她是不是又得再去公井等水而那时候,她就要生了,那她这个月子要怎么做? 一样都是怀孕,凭啥大房的嫂子王氏跟前有人服侍,而她却连水不够用 想到城里新买的宅子,钱氏想开年就住城里去。她男人李满园说城里有帮佣,一个月只要出五百钱,就能包了家里的所有活计。到时候她也尝尝人上人的滋味儿。 李玉凤除夕依旧没有穿上长棉袍。她穿的是冬节的那件家染的蓝色粗布罩衣。她娘郭氏告诉她家里钱都城里买房用了,没余钱给她买棉袍做新衣了。 李高地进城看房那次,也带了李玉凤去。这是李玉凤第一次进城。 这一次,李玉凤看到了码头、商铺、城墙、县衙、街道以及骑马坐轿、各色各样的人。 李玉凤第一次知道原来进城的城,是这样一个比高庄村更大更好的世界。 她娘郭氏说了,明年卖枸杞的钱就攒着留着城里买铺子,然后出租铺子赚租金。等哪天铺子的租金够一家生活了,就全家搬城里宅子里去住。 比起棉袍子,李玉凤更想进城去住。不说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只“城里姑娘”这四个字就叫她这个“村里的丫头”无限向往。 李玉凤相信等她家搬进了城,她自然就和城里姑娘一样有棉袍子了。 李贵雨的目光也自王氏的腹部扫过,虽然那里还是平平,李贵雨却知道有些事不一样了––明年,他伯母若真生了个男孩,那这个孩子就是他们李家三房的长房嫡孙,而他这个三房长孙搁祠堂祭祖时候的位置都得跟着往后挪一个。 往后他若再想越过这个孩子,便就只有读书、科举这条路––只有有了功名,哪怕只是一个童生,也足够他光宗耀祖,从而在族里的地位都会变得超然。到时他可以凭借功名在族里祭祀的时候站在他这一辈儿的最前头。 据说,城里谢家的谢老太爷就不是长房。他以及他这房的子孙能做谢氏一族的族长就是靠的功名。 为了年后去城里念书,这几天李贵雨都在温书和练字。他决意替他爹、他奶和他们二房争口气。 李高地也留意到王氏的银饰。不过他往常进城,原就见多了城里女人这样的装扮。现他儿子李满囤在城里开铺子,家里的媳妇孩子照城里人打扮,还不是应该 何况发了财的李满囤并没忘了孝敬自己,冬节的羊皮大氅,腊月里送来的羊皮靴子和羊皮帽,还有前两天送的粉皮。 看今儿李满囤手里又提的篮子,李高地立刻扬声问道:“满囤啊,这你又提得啥?” “爹,”李满囤放下篮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前几天,谢家大爷送了我些酒和糖果点心。” “我拿些来与您尝尝。” “城里谢家”李高地惊了:“他家的大爷” “是啊,我那庄子,就是谢家大爷送的。” “谢家大爷,极和气的一个人。这次过年,又送了我许多东西。” “爹,这酒,我带了一坛给你。” “这两包点心糖果也是。” “对了,这十个腌咸蛋,是王家的做的,我今儿带了来,也算给家里加个菜。” 论理今儿这顿午饭,王氏作为长媳原该是来老宅帮忙的。但老宅的人既然不提,李满囤也乐得装不知道。然后吃饭时随便给加个菜就算了。这样族人问起来,也有个说法。 李高地听说是谢家大爷送的酒,立时就让于氏开了封。结果酒刚倒进碗里,他瞧见那酒的颜色,橙亮透清,却又不让倒了。 端起碗,李高地不过尝了一口,便又让于氏给三个儿子都倒一点尝尝,下剩的依旧收起来,留着正月初二待女婿和初五请客待亲戚用。 于氏给三个儿子一人只倒了三口酒的分量然后就收了酒坛子。 谢家送的酒,于氏不喝也能知道是好东西。好东西,自然要留着年下走亲戚时撑台面用了。 李满囤瞧于氏倒自己送来的酒,也是给自己的最少,李满仓其次,李满园最多,也是服气––不管他送多少东西,她后娘这辈子都不会舍得给他吃用。 李满囤尝了一口谢大爷送的酒,入口便觉香醇厚实,远非他在四海楼买的100文一坛五斤的水酒所能比。 无师自通的,李满囤便认定这才是好酒。 “爹,”李满囤问李高地:“送酒的管家说这酒叫黄酒。” “爹,你知道这酒吗?” 李高地摇头:“咱们庄户人家,平常哪里喝得起酒” “即便逢年过节,喝上两口也有限。” “不过,这黄酒肯定是好酒。” “竟没一点苦味!” 一起尝了酒,李高地又瞧了点心和糖果。眼见点心都是蝴蝶形状,上面还撒了晶透的白糖糖粒,李高地便就知道这点心贵重,非一般市卖的桃酥可比。 眼瞅见是城里点心铺都没有的新奇物什,李高地便以马上吃饭为由让于氏把蝴蝶酥和花生糖都收了起来。 李满园看着于氏收点心,心底盘算如何跟他娘讨要。 他儿子李贵富虽然也馋,但近来见多了他娘的眼泪倒是长进不少,当下只拉着自己的妹妹李金凤然后强硬地让她扭过头来看自己。 李玉凤也在一旁看着于氏把两样点心收进柜子,心中失望——这稀罕点心眼瞅着是没她的份儿了。她奶私下分点心一向是只给男孙。 李贵雨瞧见李玉凤盯着点心包的饥渴眼神,心里暗恨妹子不够争气。 若玉凤知道好歹,李贵雨暗想:这时候自当在厨房给娘帮忙才是。现却跟根柱子似的杵在这儿等吃点心,没得叫大房的人笑话。 推推李玉凤的胳膊,李贵雨提醒道:“大妹,你把咸鸭蛋给娘送过去。” 年前鸭蛋涨价的消息,郭氏也听说了。据说,鸭蛋涨价的根源就是咸鸭蛋。 城里酱菜铺子里拿盐腌过的咸鸭蛋一只就卖五文钱––别嫌贵,这还是便宜的。同样的鸭蛋,在四海楼,一个切成六瓣,装进白瓷碟,就是十五文一碟。 看着大房拿来的十个咸鸭蛋,郭氏想了想,收起了七个,只留了三个给今天吃。 干老了活的郭氏,按住鸭蛋,拿刀比划了两下,就知道得竖切。不过,在一刀切下的瞬间,郭氏看到蛋壳上溢出的黄色液体,还是唬了一跳––她切了个生蛋 下意识地缩回手,郭氏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汁液,却品到一股油味。 透过刀缝仔细看,鸭蛋蛋白却是凝固实的。郭氏禁不住怀疑:难道是没煮熟? 摇摇头,郭氏顺着刀缝补了一菜刀,蛋立刻分成两半,于是郭氏瞧到了两个似天上日头一样红火出油的蛋黄。 不怪这蛋能卖五文,郭氏心说:这鸭蛋原就较鸡蛋个大,经腌制后,蛋黄又有这个色面,装碟做菜确是一等一的体面。 三个蛋十八瓣,郭氏一碟装了八瓣,一碟装了十瓣。十瓣的给男桌,八瓣的给女桌。 收起来的七个蛋,郭氏今儿可舍不得吃,她得留着正月初二招待回娘家的大姑小姑以及初五招待亲戚用。 为了今儿这顿午饭,郭氏也是下了工夫,她准备了腊肉、猪耳朵、粉皮、红烧肉、红烧鱼、白切羊肉、同心财余、羊汤这八个菜,然后又包了羊肉白菜和猪肉白菜两种馅儿的饺子,现又加了一碟咸鸭蛋,正好凑了个四冷四热一汤两点心的齐整席面儿。 李高地家这顿团圆饭吃得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一来,李高地的三个儿子,三房人,今年家家都赚了钱,家家都在城里置了房,李高地心里高兴,三个儿子的日子都过起来了;二来,三房人都有自己明年的打算和希望,大房,不用说,就等着生儿子了,二房,则是希望明年供孩子进城念书,就是三房,也是希望明年也搬出去住,自己当家做主,想买人的买人,想打井的打井;三来,今儿过年啊。谁会在过年时想烦心事,然后从年尾愁到年头新的一年,就是新的开始,新的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79.不速之客 午饭后, 李满囤一家从老宅告辞出来慢慢地往家走。临近家门的时候, 红枣瞧到家门口停了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 马,这年头可是稀罕物。红枣见那两匹拉车的枣红马,虽不及前世电视上奥运马术比赛骑手们的马神骏, 但较她在动物园花五十块就能骑着跑一圈的马则是精神太多。 李满囤认识的人中,能坐上马车的只有一个––果不其然, 马车后绕出三个人中,当中的一个, 正是谢家大爷谢子安。 谢子安的左手边有个和李贵雨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右侧身后则立着谢福。 谢子安和那个男孩子都裹着长及脚面的皮毛披风。黑色披风上的风毛长有两寸, 即便现在风中凌乱着也凌乱得富贵奢华。 谢子安已经在门前立了一刻。他因见谢福迟迟叫不开门, 便知家中没人。真叹来的不巧呢,可巧李满囤家来了。 谢子安对此自是心生欢喜。他觉得他们谢家和李家缘分不浅。 旁边立着的谢福看到迎面走来穿着羊皮大氅的李满囤则是一皱眉。 谢福作为管家,刚给府中所有下仆发了年例。其中, 府里几个专跟爷们出行的马车夫作为府里的颜面担当都给发了族新的羊皮大氅。 转脸瞧见今儿车夫徐宁的衣裳,谢福急得额角青筋直跳——真是怕啥来啥!徐宁今儿穿的大氅和他家大爷的访客完全一模一样不说, 连头上的帽子和脚上的靴子都是如出一辙。 想着一会儿两下里碰面的尴尬, 谢福一把拧住徐宁的手腕低声喝道:“你, 赶紧的上车藏着, 别出声。” 徐宁不知就里,但他素畏谢福,当下竟是一声不出藏进了马车车厢。 故而李满囤一家竟无人知道谢子安还有个车夫同行。 谢子安先没留意到车夫的衣裳问题, 等留意到时谢福都已处理好了, 故而他便一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恍若不觉,心里则是咯噔一下。 雉水县城小闲人多,一点芝麻绿豆大点事儿都能当笑话讲好几年。 他和李满囤家若真结了亲,就少不得被人议论。当然,他谢子安是不怕人议论的,但他的儿子谢尚呢?谢尚能接受一个泥腿子做岳父?然后在岳父被人当成车夫时能坦然面对,而不是心生怨怼? 谢子安想起他爷当年高中后也是嫌弃他奶出身低微不似京里的闺秀进退得宜从而以孝敬父母的名号将他奶和他爹留在谢家村,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纳了一个又一个,前后五房妾室不算还生了十二个庶子。 他奶的爹还是他爷的塾师呢。可那又咋样?他爷想嫌弃时就是嫌弃。 后来他爷年纪大了倒是知道了后悔。但后悔也晚了。他十二个庶子都不成器。反倒是被他早年丢弃的长子在他奶的教导下中了举人。 自古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妾们以色娱人又哪里有德行能教导好儿子? 只可惜他爹天分有限且早年没有名师教导,这辈子于科举一道成就有限。 若当年他爷能早些知道他奶的好处,好好养育他爹,他们谢家也绝不是现今的光景。 所以谢子安虽然觉得红枣命好,但也不愿红枣的出身成为儿子的心结。 这事儿,谢子安暗想:不能急,得徐徐图之。 谢尚见到谢福的动作自也是心中好奇。他知谢福此举必有用意,故而他只是转着眼珠瞧着,脸上神色却是纹丝不动。 谢子安和谢福,红枣先前都见过。倒是这男孩子,红枣却是头一次见。她当下便打量起来。 男孩的脸和谢子安一个模子,所以,红枣一眼就瞧出这孩子十之八九,就是谢子安的儿子。 没想到,红枣想,这谢子安人看着年轻,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果然,还是这富贵人家保养得宜––这年头,可没有玻尿酸,肉毒素杆菌之类的医美,谢家大爷几可算是个真正的纯天然、不老帅哥。 李满囤瞧到谢子安也有些蒙。不是明天才拜年吗?今儿谢家大爷来干啥 被谢子安年下送了两次礼,李满囤下意识地觉得自家和谢子安有了来往,过年得相互拜年。 谢子安一点没不速之客的自觉。当下两下里碰面,他便反客为主抢先抱拳道:“李兄,别来无恙!” 既来之,则安之。谢子安刚刚虽有一刻的迟疑,觉得自己来得鲁莽,但真的碰了面又复了其一贯的洒脱。 李兄!李满囤被地上的冰雪滑一踉跄––他啥时候和谢家大爷兄弟相称了 “李兄小心了!”谢子安上前扶住李满囤,一脸把臂言欢地笑模样:“老话都说人杰地灵。” “我早就想来拜访李兄,顺带瞧瞧李兄的家是怎样一个风水宝地,才能出李兄这样的人才!” “可巧,今儿我在对面的谢家村祭祖。” “午饭后回城,经过高庄村村口,我临时起意便即就不请自来了!” “还请李兄恕罪!” 还是那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满囤面对谢子安这种自来熟,除了老实地打开门锁,请人进屋,还能怎样。 谢子安则拉过一进屋就东张西望的儿子,与李满囤笑道:“李兄、李家嫂子,这是犬子,谢尚。” “这孩子过年就十一了,却还是皮得很!” 调皮的谢尚人前极给他爹谢子安面子。 眼下他虽见李满囤衣着与他家车夫无二,家里的宅子也是低矮窄仄,但他依旧恭敬抱拳道:“谢尚见过伯父、伯母!” 十岁的谢尚嘴甜起来和他爹谢子安一脉相承,与李满囤招呼竟是连姓都省了。 红枣闻言瞅了谢尚一眼,心说她没猜错,这两人果是父子。 谢尚抬头撞见红枣的目光,习性使然,立刻对红枣扮了个极吓人的鬼脸––黑眼珠上翻,眼眶里只留下青色的眼白,嘴巴长大,舌头伸出下耷,活脱一个吊死鬼模样。 前世喜欢逛乐园,而逛乐园必逛鬼屋的红枣能怕个小孩子的鬼脸吗?红枣当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着行走的的表情包呢!一时间,笑点有点低。 许是生活困苦的缘故,高庄村大都数人日常神情麻木少有表情。 近来高庄村人倒是富了,连带的脸上的笑也多了。但他们的表情肌却进化缓慢,表达不出他们内心的喜悦。故而让红枣今儿才看到一个和前世一样的调皮孩子挖空心思做出来的鬼脸。 谢尚黑眼珠回到眼眶。他正想欣赏红枣惊吓的表情呢,结果却听到女孩子的噗嗤笑声,然后便瞧到原该被他吓唬哭的小丫头正笑瞪双目看着自己,其眉眼间的期待,与城隍庙戏台外围观的乡巴佬们让戏班子里的红角再加一折戏时,一般无二。 第一次,谢尚觉得自己的行径有点蠢。 李满囤没看到谢尚的鬼脸,却听到红枣的笑,脸上便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家闺女有些失礼。 李满囤不愿红枣为任何人看低,即便谢家大爷也不行。 虽然现世的礼教对女子言行要求极严,不许女子随意在外男前嬉笑,且谢子安为人也极不随和。但因近来谢子安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何哄骗李满囤把闺女红枣给他们家做童养媳,内心里已经不知不觉的把红枣当做了自己人。故而谢子安一时间竟没觉得刚红枣的一声笑有何不妥。 谢子安不过瞄了谢尚一眼,瞄到谢尚脸上吃瘪的表情,便就知道自家往常无往不利的小魔王刚刚踢到了铁板。 果然,谢子安心说: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红枣这丫头确是降得住他儿子。 八字和合,没错的! 因为来的是贵客,故而王氏一进屋就忙着通炉子和拿茶吊子烧水。 茶吊子注满水搁上炉子后,王氏禁不住在心底盘算:家里现有的几包茶叶都是谢家给送的,现还都搁在堂屋的橱柜里。 眼下谢家来了人,且人又都在堂屋。此时如果直接开柜拆谢家的茶叶泡茶,似乎有些难看啊。 王氏很想了一刻,便把红枣每次吃桔子后放在廊下筛子里晒的桔子皮拿水冲了冲丢进茶壶,然后等炉子上的水烧开后冲泡。 冲好开水,王氏觉得单只桔子皮泡茶不够隆重,便又额外给茶壶里加了一勺白糖,方才盖上茶壶盖,包上茶捂子送上了桌。 李满囤见有了茶便抢先与谢子安、谢尚各倒了一碗,然后又与自己倒了。方才说道:“请喝茶!” 谢子安这个人,平素虽然非常龟毛,但他现决意与李满囤交好,便就假装不嫌弃李满囤家的茶碗粗鄙。于是他端起茶杯放在抿得紧紧的嘴边润了一下唇。 李满囤粗人,哪能知道谢子安这类富贵公子中的洁癖在面子场上的功夫?他只以为谢子安已喝了茶,便就自端了茶碗放心地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李满囤又抓起茶壶来就要给谢子安斟茶。 谢子安赶紧端碗干笑道:“我还有,李兄只管自便!” 红枣立旁边瞧着谢子安敷衍她爹李满囤,偏她爹还一无所觉,心里笑得直打跌。 红枣不知道谢子安这位官家子弟为啥要来她家跟她爹献殷勤,那个皮蛋,她爹不是都答应福管家先不卖了吗?难道说,这位谢大爷还是不放心,所以跑她家能屈能伸来了 谢尚倒底年岁还小,还没染上谢子安全部的龟毛。他瞧着这手里的茶杯虽是灰黑粗瓷,但碗里的茶汤青黄透彻,和他爹自京城带回来的龙井泡出来的水,也大差不差。正好他饭后还没喝茶,当下确是感觉口渴,于是他便就端起碗喝了一口,结果却喝到一口柑橘的清香。 一众水果中,谢尚最喜欢吃桔子了。桔子好吃不说,剥完桔子后手上留有一股香香的桔子味。此外桔子皮还可以欺负人。 谢尚每次吃完桔子后就喜欢捏着桔子皮走到别的孩子身后,然后猛地一捏桔子皮把桔子皮的酸汁挤射到对方的眼睛里——不出意外对方一定会被桔子皮的酸汁涩得哇哇大哭,而他的手上的桔子味却是更浓了。 谢尚茶一入口便就扬起了眉––这茶水不止香而且甜,根本就是他的喜好。 没迟疑的,谢尚一仰脖就喝光了一杯水。 喝完了水的谢尚,也不必李满囤礼让,便提了茶壶自斟了一杯。 与李满囤闲话的谢子安留意到儿子的动作,心说这孩子平时嘴巴刁得狠,难道这茶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黄金酱和咸鸭蛋的前车之鉴,谢子安终于克服了个人洁癖好奇地尝了一口碗里的茶,然后立也尽了杯里的茶。 谢子安父子不止长相相似,口味也是一样的,都是嗜甜喜香爱荤腥。 李满囤看谢子安手里的茶碗空了,便立刻拿起了茶壶给谢子安斟茶。 这一次,谢子安没再拒绝李满囤的好意。 “李兄,”谢子安拿着茶杯,瞧着茶水问:“你家这是什么茶,竟有股柑橘的香味” 李满囤哈哈笑道:“我们庄户人家能有什么好茶” “不过是白水里搁点桔子皮,借点桔子香罢了。” 谢子安知道陈皮,知道陈皮为桔皮晒干放置一年后所制。谢子安第一次知道鲜桔皮还能泡茶,而且茶水清香扑鼻,味道更甚一般花茶。 谢子安当即便赞了几句巧思,然后就同谢尚告辞回去了––本来他就是来瞧一眼李满囤的家常,然后顺带让李满囤看看他儿子谢尚的出众人品,以便后续议亲。 何况今儿还是除夕,没得在别人家久待的道理。 目送李满囤送走谢家马车,然后又关了院门回屋,王氏方才问道:“这就是谢家大爷” 李满囤点头:“可不是。” “他人原是极和气的。” “你看,他来咱们家,一点也不嫌弃咱家的桔皮水!” “还喝了好几杯!” 红枣心说:爹哎!这谢大爷是不嫌弃咱家的桔皮水,他只是嫌弃咱家的杯子而已。 王氏听了也是连声赞叹:“可不是。他家的小公子也好。” 王氏没好意思说谢家大爷这么尊贵的人竟然极客气的称呼她“李家嫂子”,便就拿人家儿子说事。 “人长得俊俏不说,也不嫌弃咱们庄户人。” “张口就管你叫伯父,管我叫伯母!” 王氏嘴上虽没说李满囤的几个侄子侄女从不招呼她的不是,但心里却是愈加不喜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还是她家红枣天性好,见人也是和这谢家公子一样,未语就带三分笑,见面问候十足情。 比起李满囤,王氏作为一个女儿吹,也是不遑多让。 李满囤闻言也是心中舒坦,笑道:“要不怎么说是书香门第呢?” “人家打小就进学堂学圣人之言。” “哪是我们庄户人家能比的” “我先就想着,你这胎若真是儿子。咱也打小就搁城里长着。” “到了岁数就进私塾读书。” “将来不说怎样,起码比你我要强些。” 就那谢尚做鬼脸的熟练度,红枣在心里摇头,一准儿是个熊孩子。显然的,她爹娘为谢尚的甜嘴迷了心窍,瞧不出这是个画皮。 不过,能进城住是好事,她还是顺其自然让他们误会着吧。谢尚到底如何,横竖不关自家的事。 坐上马车的谢尚也在问谢子安:“爹,你咋会认识这个李伯父?还跟他这样客气?” “嗯?”谢子安原来歪在车内大靠枕上闭目养神,当下随口嗯道:“我和他做过几次生意。” “做生意”谢尚奇道:“爹,刚那人不是车夫吗?” “您跟一个车夫做什么生意啊?” “车夫?”谢子安回想了一下李满囤的衣着,也是禁不住笑道:“他倒不是车夫。” “不是车夫怎么穿车夫的衣裳?”谢尚愈加好奇了。 谢子安也奇怪着呢。李满囤没得庄子前就舍得给他闺女买绣坊的衣裳穿。而得了庄子后李满囤买宅子买铺子,日子更是过得红火。 按理说李满囤过年不该是找城里裁缝做两件员外袍子穿吗?他咋就穿成一个车夫呢? 谢子安抓破脑袋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当下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他是个庄户和他卖我黄金酱。” “哦!”谢尚恍然大悟道:“就他家得了咱家的庄子,是吧!” “嗯!” 谢尚搁心里把相关的事过了一遍,然后方道:“他家虽然家境一般。不过,他家倒确是会吃。” “他家的桔子皮茶,可真好喝。” “就是不知道他家除了这个,还有啥新鲜吃食” 闻言谢子安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谢尚玩笑道:“想知道” “嗯!”谢尚点头。 “那你留他家过年好了。他家过年一准有好吃的!” “算了吧!”一听说要留下,谢尚赶紧摇手:“他家房子那么小。” “也没个使唤人。” “连烧个水都要主母来干。” “我可住不惯!” 谢子安想了一刻方问道:“尚儿,过了年,你就十一了。” “昨儿你娘还和我说你的婚事。” “对此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爹,”谢尚漫不经心道:“这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爹娘做主。” “你和娘挑个你们合意的就好!” 谢尚虽然只十岁,但也知道娶妻娶贤。他谢家家大业大,族里不知多少人对他和他爹虎视眈眈,他的妻子得是个跟他娘一样镇得住,能持家的人。 他爹跟他娘当初就是他爷爷做的主,他自然也该是长辈做主。难道他爹还能坑他不成 “真让我做主?”谢子安半真半假说道:“那我就替你娶个庄户人家的闺女如何?嗯,比如你今儿看到的这个红枣。” “那个小丫头叫红枣?”谢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不假思索地点头道:“行啊!” “她胆子大,不怕我吓唬她的鬼脸。能陪我玩。” “就为她胆子大,你就能心甘情愿管她爹,嗯,那个穿得像车夫一样的李伯父叫岳丈?”谢子安觉得他儿子还是个孩子压根不明白嫁娶的意义。 “这有啥不甘心的?”谢尚觉得他爹问得奇怪,反问他爹道:“天底下皇帝最大了吧?” “可皇帝娶了皇后后,还不是要叫皇后她爹国丈?” 谢尚说得太有道理,谢子安竟是无言以对。 谢子安思了一刻,忽而问道:“咱们说闲话,你扯皇上和皇后干啥?” 这下轮到谢尚愣住了。他想了好一刻才道:“可能是这两天看《包公案》的缘故吧。” “《包公案》开篇第一回就讲‘仁宗皇帝登了大宝就封刘后为太后,立庞氏为皇后,封皇后父亲庞吉为国丈加封太师’。” 很好,回答很谢尚。谢子安默了,谢尚却来了兴致。 “爹,”谢尚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先前只听说过母以子贵,夫荣妻贵。” “现我看了这本《包公案》后才知道实践还有父因女荣。” “可见这世间不管男女,只要有本事就能荣耀父母。” 年少的谢尚不知道世间其实还有妻贵夫荣。 眼见儿子虽然调皮,但心地明白,谢子安颇觉欣慰,当下他看谢尚,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谢福坐在车辕上,听到谢子安父子的话,下意识地看向车夫徐宁,直看得徐宁大气都不敢出,方才移开了视线。 谢家少奶奶,谢福想,这个位置,巴望得人太多,他得替他家大爷把好风才行。不过,刚他家大爷说的给大少爷娶那个红枣是真话还是玩笑话?是玩笑话,一定是玩笑话吧! 车夫徐宁今个受到两个极大的惊吓,一个是他竟然穿了和他家大爷访客一样的衣裳,另一个就是关于这个访客有可能成为他家大少爷岳丈的消息。当天回家,徐宁就以这件衣服外面落了鸟屎为由让他媳妇连夜赶工把皮子外面的罩布换成了深蓝色。 第二天谢福见到后虽然啥都没说,但往后倒是让他专给大爷赶车了。至此,徐宁也算是因祸得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0.除夕 冬天, 天黑得极快。眼见天光已擦黑, 李满囤便早早地点燃了堂屋几案上新买的一对黄铜油灯。 油灯里的油也是也是城里新打的灯油。这城里的灯油点灯不止亮, 而且烟少。当然灯油的价钱也好, 是一般点灯用的棉籽油的两倍,一升得要40文。 点好灯, 李满囤又借灯头的火焰点燃了一对红烛。待李满囤把一对红烛分插进前廊下的一对红灯笼后,李满囤家的院子立刻充满了红彤彤的光彩,喜气洋洋起来。 李满囤想着今儿是过年。于是他也不管王氏和红枣两个人都还在厨房准备晚饭呢,就把东西两个卧房炕桌上的灯都点亮了。 看着亮堂堂的正房和前廊, 李满囤心里充满了喜悦––他现在的日子就和这宅子一样,充满了光明。 除夕的晚饭除了王氏照搬族里祭祀用的红烧肉、红烧鱼、豆腐、白菜四样定例菜外, 还有王氏的三板斧––同心财余、烩粉条和咸鸭蛋, 以及一个王氏心中盖戳认定节日必备的白菜羊肉饺子,整凑足了八样菜色。 年夜饭的菜色虽然不算多,对于三个人的小家来说却是尽够了。一会吃完晚饭, 王氏洗碗刷锅收拾厨房。李满囤则下了一趟地窖, 然后搬上来一筐桔子和苹果。 李满囤挑最红的苹果和最黄的桔子各五个分装进两个新买的白瓷贡盘里摆到几案上香炉的前方。 为了取事事如意的寓意, 李满囤打开橱柜拿出里面从城里买来的云片糕和酥糖来又装了两个贡盘。 如此,今晚接灶的四个供盘就准备好了。 王氏收拾好碗筷, 然后又搁灶里煨了满满一锅红枣。 高庄村风俗,正月家里来客都得上一碗枣子茶。似去年过年, 李高地家整煮了两锅枣子, 才刚刚够了上门拜年人的吃喝。 王氏寻思着李满囤辈分比她公公李高地低一辈。她准备一锅枣子, 许就能够了。 煮好枣子, 王氏又把厨房的菜刀、剪刀、刨子之类的刀具全收进库房的粮缸里,以免自己开年误用了,兆头不好。 收拾好这些,王氏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后方进堂屋唤了红枣来洗头、洗手、洗脚,然后又把衬里的内衣全换了。 不要问红枣为啥不洗澡。高庄村的风俗,从冬至开始数九,一直到数九的最后一天前,九九八十一天减一天,整整八十天,高庄村家家都不洗澡。 刚开始知道八十天不能洗澡,红枣也是崩溃的。 起初不过十天没洗澡红枣就觉得她浑身都痒。红枣下意识用手去痒痒处挠,结果身上挠过的地方就能似下雪一样往外飘碎皮屑。 眼见不能挠,红枣就改用手去蹭,于是没一会儿就蹭下一个黑泥丸子来。 不能挠也不能蹭。红枣痒得没法就只能去找她娘王氏。红枣让王氏打盆热水给她擦一擦。 至于洗澡,颇识时务的红枣完全不敢想。她爷奶过日子节省—一年到头除了清九那天,其他日子不管啥天气,家里这许多人夜晚洗漱,除了躺罐里的水外就只给烧两锅热水共用。 家里人想洗澡就只能靠太阳能——把水搁日头下晒热后洗。 夏天太阳好,水确是能晒得温热,但冬天,水搁外面一会儿就会结冰。故而李家三房冬天没人洗澡。其他高庄村人家也是。 热水在厨房,而红枣娘却没有厨房活计。故而每次等她爷奶、二房、三房这些大人孩子洗漱好了,留给她家一房人的热水基本就剩个锅底了。 红枣不想她爹娘省水给她用就只能自力更生。 红枣想法很简单,烧水得有火。家里能生火的地方,除了厨房的灶,就是炕。而她跟她爹娘住的房里就有炕。 通过仔细观察,红枣发现烧炕时,只要把木材往炕洞里面多塞一点儿,那么炕洞口两侧靠外就各有一块没火的地方。 估量了一下地方的大小,红枣去厨房寻了一个豁了口的旧碗。红枣把碗洗干净后装上水,塞到炕洞一侧没火的地方放着。如此一刻钟后碗里的水就能变热,可以用来洗漱了。 拿炕烧水的方法倒是可行,只是碗太小,一次能温的水有限。于是红枣又在家里厨房重新寻摸了个两个钵头来。 钵头是家里年下存菜用的,数目极多,且平时根本用不上。故而红枣随手拿了两个来用也无人发现。 自从有了这两个钵头,红枣一家的洗漱用水问题可算是解决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洗衣服用水的问题。 洗衣不同洗漱,不只需要热水,还需要大量的凉水。 红枣舍不得她娘搁冰天雪地里洗衣,也舍不得她爹进城打短工回来后还要为洗衣多挑水,故而她只能尽力减少自己在冬天换衣服的次数。 如此减啊减的,红枣也就渐渐习惯了高庄村冬季不洗澡少换衣的风俗。 习惯是如此的可怕。以致红枣今年搬了新家,有了热水随便用,澡随便洗的条件后也没有想到冬季还有洗澡这回事儿。 现听到王氏叫她洗头,红枣才恍惚发现,她在个人卫生习惯洗澡这个方面似乎已经被高庄村给同化了。 怎么会这样?红枣一边洗头一边无声的问自己:现在的她怎么会如此邋遢?此外除了洗澡,是不是还有其他前世的好习性已被她遗忘,而她却还没有发现? 一时间红枣有些沮丧。 收拾完红枣,王氏又收拾李满囤的换洗,然后又给自己收拾。等把一切都料理好,王氏拿干布包了湿发后就抱着一盆衣裳坐到堂屋近门处清洗。 红枣自洗了头后就贴着堂屋火墙坐着,以便头发能尽快干透。 李满囤洗了头后也和红枣坐到一处。 空坐无趣,李满囤从柜里拿了一包瓜子给红枣。红枣兴致低落本不想吃,但因想着今儿是过年,便就拆了纸包,间或的剥一个两个。 等王氏洗好衣裳,李满囤的头发也吹干了。李满囤瞧着前廊四口缸中有一口缸的水只剩了一半,便又去井上担了一担水回来,把廊下和厨房的缸都补满。这样明天,大年初一,他就不用挑水了。他可以好好地歇一天了。 风俗里正月初一到初五,都不能在日头下晾晒衣物,以免污了日光。故而王氏将洗好的衣服都晾在厨房旁空关着的库房里。 晾好衣服,灶上煨着的一锅枣子也到了火候。王氏把枣子盛进小缸,下剩的则拿小铜锅装了,端进堂屋——这样赶交时的时候添了红糖后再拿炉子热了,立就能喝。 新年头一碗喝甜枣汤,寓意一年都红红火火(果果),甜甜蜜蜜。 这也是高庄村的风俗。 煮好红枣茶,又给茶捂子换了桔皮泡的新茶,王氏终于做好了她这年的所有活计——她现可以坐下来,剥两个瓜子,松散一刻了。 李满囤注满水缸后,又给炕洞添足了够烧一夜的劈柴后方才关了堂屋的后门。他现也可以坐下来和王氏一起守岁了。 没有春晚,没有朋友圈的大年夜是无聊的。红枣原就心大。先前想心事还好,等她爹娘得闲坐下来说族人的闲话后,她一旁听得无趣便就眼皮打架趴桌上睡着了。 李满囤一旁瞧见也舍不得叫醒她。他把红枣抱进了卧房,然后又给脱了外衣以便让她好好睡觉。 守岁讲究的是团圆。故而在红枣熟睡后李满囤和王氏便将守岁说话的地方由堂屋换坐到红枣房里的炕上。 王氏近来没有出门,压根就不知道外面的事儿,而李满囤一个腊月都忙着庄子和铺子的琐事,故而于族里的人事知道的也有限。于是两人说了没一刻便就说完了族里其他人家的事。 分家过程中李高地的作为实在伤透了李满囤和王氏夫妻两个的心。 虽然李高地是长辈,不管分家怎么做,作为儿子和儿媳,李满囤和王氏都只能受着不能批评,不然就是不孝。 但对于李满仓和李满园,这两个弟弟坦然受了他们长房的宅地,却是成了扎在李满囤和王氏夫妻俩心口的刺——夫妻俩实在无法再将他们视作兄弟,甚至王氏心里连几个侄子都不想认了。年下,李满囤送几个侄子鸡鸭,王氏其实内心是极不愿意的。 自家就有铺子,王氏心说:家里吃不完的鸡鸭完全可以放在铺子里换钱。又何必便宜那几个见了她连招呼都不打的白眼狼呢 不过王氏也知道人言可畏,自家和二房、三房一点不来往,也不可能。所幸男人心里还算有数,只给了一只鸡一只鸭,并未再给别的东西。 不然,若男人待二房和三房跟大姑子桃花一样,也给整匹的细棉布做衣裳,她一准得气死。 今儿过年,王氏实在不想提二房和三房的人事。 王氏虽也不喜她大姑桃花,但桃花每趟家来都没少落她婆婆于氏面子,故而王氏不喜归不喜,但内心里对她这个敢和她婆婆叫板的大姑子却是服气的——她是不敢和婆婆高声,但能有机会看婆婆吃瘪她也是不会放过的。如果不是这次要破费好几匹细布的话,她原是愿意李桃花家来的。 李满囤虽然和两个弟弟都离了心,但他对几个侄子,特别是二房的李金吉还是有些感情的。打小他没少抱过他们,甚至还动过过继他们中一个的心思。 何况王氏现也有了身孕。若他这次真得了儿子,他希望他儿子能和族兄间有些来往。这样,即便将来遇上了事儿,也不至于似他一样,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 独木难支的苦,他受够了。 上次李满囤去老宅送鸭子时,他爹李高地跟他说了贵雨的事,说已经托了媒人,年后可能就有消息。 当时李满囤听了消息嘴上只说是好事,心里则暗暗合计:他几个侄子侄女现都大了,眼见都要谈婚论嫁。他作为大伯,多少都要出点分子。但到底出多少,还有怎么出,都得有个章程。毕竟二房有三子一女,而三房也将有第三个孩子,他一碗水可得端平了,不然不仅是白花钱,还会落埋怨。 不过今儿过年,倒是不宜说花钱项,他得多想着剩钱的事。 想了一刻,李满囤终于找到了一桩极适合现在干的事。 “难得现在得闲,”李满囤提议道:“咱们倒是数数咱家今年剩了多少钱吧!” 王氏一听也登时来了精神:年下太忙,她知余庄头前后送了好几次钱。但现家里具体有多少钱,她却是不知道。 在王氏给炕桌垫上旧被褥后李满囤儿搬出了钱箱,然后夫妻两个齐心合力把串好的铜钱一吊一吊地搬到了炕桌上。 一边搬钱一边数数,基本上,等钱前搬出来后,两下里一合计,数目也就清楚了——足有一百八十六吊钱。然后下剩的零散钱不过几百个,也是眨眼就数好了,三百五十八文。 数完钱,李满囤估摸着离交时还得一刻。他便极干脆的拆了扎得好好上的两吊钱,然后把钱中新制的铜钱和旧铜钱挑拣出来分开串。 如此,果是打发时间的绝好方法––李满囤和王氏不过才串了一半的铜钱,便就听到外面更夫的“咚!——咚––咚!”的报时声。 竟然就三更天了。 闻声李满囤和王氏对视一眼,两人赶紧地丢下钱穿鞋下炕。 出了卧房,李满囤立刻去厨房上供接灶,而王氏则拎下炉火上焐着的茶吊子,改换上搁了红糖的红枣茶。 一会儿,李满囤接好灶––也就是在灶上神龛糊好新请的灶神像,炉子上的茶也热了。 李满囤和王氏各吃了一碗红糖红枣茶,然后又拿筷子沾了糖水搁熟睡的红枣唇上抹了抹,就算应了景。 睡梦中的红枣感受到嘴唇上发痒下意识地舔了舔,然后感觉到一股甜味后便咂了咂嘴,又睡了过去。 李满囤和王氏瞧得有趣,不觉会心一笑。两人放过红枣,又把炕上凌乱的铜钱胡乱收了,方才回房歇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1.李高地家的守岁 李满囤和王氏搁炕上数钱的时候, 郭氏也坐在堂屋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午后, 郭氏去村里公井洗衣,瞧见一辆由两个骡子拉的车架自村西过来向村口跑去。然后郭氏便听到一旁挑水的男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刚那拉车的骡子可真漂亮!” “什么骡子那是马,马!” “马?” “可不是, 刚那车辕上坐的可是城里谢府的大管家,福管家!” “你认识?” “我上次城隍庙敬香, 正好赶上谢家大奶奶过来上香, 跑前跑后的就是他!” “我听庙里的小道士们说的!” “瞎讲。福管家出门都是一辆骡车。” “那辆车我见过, 就只一头黑青骡子。” 如果, 城里谢半城家的管家出门只一辆一头骡拉的车,那刚过去的刷着红漆,由两匹马拉着的马车上坐的又会是谁? 想着刚那疑似福管家的人只能坐车辕, 这车里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 “谢老爷!一定是谢老爷!”有人激动叫道。 “不是谢老爷,”有人摇头:“谢老爷去赤水县做官去了!” “那一定是谢家大爷,是谢大爷!” 没人猜谢老太爷,因为谢老太爷做的是文官——他出门,不管去哪里都只坐轿。 “每年除夕、冬节、清明、中元, 谢大爷都会回谢家村祭祖。我见过几次。” “谢大爷祭祖也是去谢家村,跑咱村干啥?” “跑错路了呗!” 众人一阵哄笑。似乎富贵如谢家,走错路是件很好笑的事儿。 听着旁边的议论, 郭氏却想到午饭时大房拿来的点心就是谢家大爷送的。而且大房现就住在村西,正是这马车过来的方向。 现这大房, 郭氏禁不住寻思:到底还有啥能耐, 竟然能招谢家大爷除夕上门? 郭氏很怀疑大房手里还有其他发财路径––比如, 先前白得一个庄子的法子,大房至今还没露过一丝口风。 郭氏思揣良久都不得要领。以致晚上守岁都还在琢磨这件事。 郭氏想和丈夫李满仓说说这个事,但奈何今儿是除夕,丈夫和三个儿子现都在西屋炕上陪公婆守岁。 想起往年除夕都是三个妯娌带着家里的女孩儿在堂屋守岁。其中大房嫂子王氏虽然不大说话,但三房弟妹钱氏却是个爱说笑的,故而郭氏也从未觉得冷清。 今年分了家,钱氏得留在她自己屋里守岁。于是堂屋里现只郭氏和她闺女李玉凤一起守岁。 堂屋里没有铺炕,只有一个火盆。许是因为屋里人少的缘故郭氏觉得今年的堂屋特别的寒冷。冷得她闺女李玉凤坐都坐不住,直在屋里转圈。 郭氏瞧着心疼,低声道:“玉凤,你去东屋炕上坐着去。娘一会儿也来。” 打发走闺女,郭氏去了厨房。厨房的灶上煨着两大锅红枣茶。连带的躺罐里的水也被焐得滚烫。郭氏装了一茶壶热水送进了西房。 西房里人声鼎沸,包括李高地、于氏在内所有人都围坐在炕上。郭氏一进门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人气。 郭氏过年也想有这样的热闹,但她知道最少还得七八年——她得等她儿子贵雨的媳妇进了门替了她现在的活计才行。 瞧见郭氏进来,屋里先是一静。于氏见郭氏提着茶壶便笑道:“郭家的你送了这壶茶后也回屋歇着吧。现才二更天,离吃枣子茶还得好一刻呢。” “暧。”郭氏答应着放下了茶壶。目光扫过炕桌,郭氏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苹果、桔子、炒蚕豆以及一包花生糖。花生糖的纸袋子上并没有贴红绿纸。可见不是中午大房送来的谢家花生糖。 得了于氏的话,郭氏从西房敷衍出来后就进了自己住的东屋。 瞧见郭氏进屋,盘腿坐炕上剥橘子的李玉凤立刻问道:“娘,奶奶她们在吃什么?她们在吃大伯午晌拿来的点心吗?” “那点心,”郭氏嗤笑道:“你就别想了!” “统共就没几块,而且家里还有你三叔在。” 耳听郭氏如此说,李玉凤颇为泄气。 不想郭氏话锋一转说道“你若真想吃那点心,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嗯?”李玉凤诧异的抬起了头。 “那点心是你大伯家的,”郭氏说道:“明儿大年初一,按规矩你要去你大伯家拜年。” “到时你大伯会给你们果子吃。” “对呀,”李玉凤也想起来了,高兴说道:“那我明儿一早就先去大伯家拜年!” “早去没用,”郭氏耐心地教女儿:“去早了,你大伯和红枣都不在家。” “他们一早就得来给你爷爷,二爷爷和族长拜年。” “这点心稀罕,想必你大伯家也不多。若只你大伯母在家。她可不会随便拿这点心出来招待人!” 李玉凤一想也是便点头道:“嗯,那我就等大伯在家时再去。” “你大伯在家也没用,”郭氏道:“你得趁红枣在家。” “红枣?”李玉凤完全听不懂她娘的话。 “对,红枣,”郭氏强调道:“你大伯疼红枣,家里的点心一定准红枣吃。” “只要你和红枣在一处,难道她好意思独吃点心而让你这个姐姐干看着?” 是呀!李玉凤恍然大悟。 “明白啦?”郭氏问道:“现你知道明儿该怎么办了吧?” “明儿你去你大伯家讨果子时,得记得把红枣带出来和你们一起玩。” “嗯!”李玉凤点头表示明白。她甚至还想到往后她也可以邀红枣一起出来玩,如果红枣真的有点心的话。 怕女儿还不明白,郭氏想了想又补充道:“玉凤,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件棉袍子吗?” “咱家虽没钱给你买,但你大伯家可有的是钱。” “只要你哄好了红枣,然后让她跟她爹说一声。” “下次你大伯买衣裳时捎你一件。你不就有了吗?” 还能有棉袍子?李玉凤的心更热了。 郭氏心里合计但嘴上没说如果玉凤能得了大房的好,只怕将来出门时大房添妆给一两样银器都是有的。 今儿王氏来家虽只戴了半副头面,但郭氏瞧王氏手上两个镯子的分量比族长家大嫂子手上戴的那两个不差,便就知道王氏这套头面,挑心插鬓一准都是有的,只是没戴而已。 以大房现在给红枣花钱的势头,郭氏坚信将来红枣出门,大房一准的要赔送银头面。 这亲女儿赔银头面,给大侄女儿送一两件银器,还不是该的 而且,若玉凤能似红枣一样得了李满囤的欢心,只怕直接给一副银头面也是有的。 大房有山头、有铺子、有庄子,一年最少也能剩两百吊钱。大房就那么几口人,吃死花死也用不了一百吊。这下剩的一年最少也有一百吊。 这一年一百吊,几年下来就是几百吊。而一副上等银头面,也就是七八吊钱——这在她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搁大房,可不就是毛毛雨吗? 郭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然后便就想如果玉凤陪嫁里真能有这样一副银头面,那么她的亲事都能往上提一等。 先家里两个姑子出门。大姑子李桃花嫁妆只有公中的分例––一张炕柜、一张炕桌、两只木箱、两床棉被、面盆、脚桶、马桶、一套四季衣裳以及一吊压箱钱。 等轮到小姑子李杏花出门时,嫁妆除了公中的,于氏还额外给添了私房。故而小姑的嫁妆里就多了一张衣橱、两床棉被、两个木箱、四匹布,而压箱钱更是加到了四吊——一个嫁妆箱子一吊。 因为嫁妆不同,两个姑子在婆家的境遇也各不相同。大姑子李桃花只能嫁给自家离城六十里的舅家,而小姑子李杏花则嫁在前村,离城仅三里的大刘村。李杏花的女婿家虽然地不多,女婿自身也不是长房,但每年夏日农闲时她女婿搁码头边支个茶水摊,每天都能有几十文的进益,家中日子着实好过。 将来玉凤出门,郭氏想,她一准照小姑的嫁妆置办。这时,若再得大房给两样银器,给玉凤说个近城的人家当长媳,甚至于托她姑母说进城去也是使得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玉凤的事得等贵雨的事说定了才能办。 现在,玉凤还得先去大房搏些好感才行。 想到贵雨的事,郭氏有些头疼。先她娘说把她哥家的女孩子香姐儿说给贵雨,她也是愿意的。 但现在自家分了家,一家的活计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她便觉得再给贵雨说香姐儿不合适。 她哥生了三个儿子后才得了香姐这一个女儿,自是宝贝的很。香姐今年九岁,家常只做些针线、纺纱、织布和厨房活计。似打草喂猪,打扫鸡窝这样的粗活,香姐是一点也不做。 她若娶了香姐儿进门,难不成,做了婆婆的她还得继续打草喂猪? 郭氏怎么想怎么不合适,便就和丈夫李满仓商议。李满仓听后也觉得不行。 “香姐儿不行。”李满仓摇头道:“咱们庄户人家娶媳妇得要家里家外都能干活的。” “这次秋收,你也看到了。” “满园媳妇有身子,只满园一人干活,结果那两亩地的稻他一个人打了多久?” 满园干活不行是真的,有私心也是真的,但一个人打稻不好打也是真的。他是有他爹帮着,不然,他也做不快。 他家总不能儿子媳妇都进了门,还让他爹帮着打稻吧? “故而,”李满囤总结道:“咱们给贵雨说媳妇,得挑那身子骨好能干活的。” “即便儿媳妇家里贫苦,嫁妆少一些,咱也不怕。” “咱家有山头,你把家里活计给她,自己多上两趟山,多少嫁妆挣不回来?” 郭氏一想也是,便就趁冬节的时候跟她娘哭了一场自己的不容易,然后她嫂子的口气就有了松动,不再说把香姐儿给贵雨的事了。 不过年下她家搁城里置了宅子,她娘又来探她口风。她娘说香姐儿针线好,进了城就能去绣庄接活补贴家用。 郭氏听了就很动心。她想着贵雨年后去城里读书,将来出息了,说香姐儿却是正好。 但李满仓对此却不同意。李满仓和她说自古以来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且贵雨年岁大了,现在进城读书,只不过是学些圣人道理,于科举基本无望。然后又说族长家贵林,也是打小就进城读书,不还是连童生都没考上? 与贵雨说媳妇,还是得挑老实能干的庄户姑娘。这样,过几年贵雨回村种地,姑娘嫁过来也没得抱怨。 而且,就算贵雨中了童生,后面也还要考秀才、举人。那就更难了。 雉水城百年来科举最厉害的谢老太爷,也是年近三十才中了举人和进士。 设若贵雨从十八岁结婚到三十岁中举,这中间十来年,他家一准还得地里讨生活。难不成,他供了儿子进城念书,还得供儿媳妇进城花销? 别忘了,他家除了贵雨,还有贵祥和贵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年岁都比贵雨小,花销也将更大。而且长嫂如母,这大儿媳妇都不下地干活,他又如何能要求两个小儿媳妇下地干活? 经李满仓这么一说,郭氏才彻底歇了把香姐儿许给贵雨的心思。她听由公公和丈夫找了媒婆来,使其往后村和远着城的地方打听合适的姑娘。 至于她娘家这边,少不得,年后回门时会有些口舌。 但有什么办法呢?郭氏想,她家现娶不起香姐儿这样的媳妇,她娘家哥嫂即便现在不理解,等她家下定了媳妇儿,也就知道了——她家城里虽置了宅子,但内里,起码近二十年内,还是个庄户营生。 钱氏也是一个人守岁。她女儿李金凤与红枣一样,早睡着了。而她的丈夫和儿子,则被婆婆早先叫到上房一起守岁。 钱氏心中怨怼,但却没有办法。她男人李满园更听他娘于氏的话。 现钱氏就希望李满园今儿能说服公婆同意他们年后住到城里去住。这样,婆婆于氏的手再长,也够不到她身了上。 上房里李高地盘腿坐在炕上吸烟锅。他看着两个儿子以及四个孙子围坐在自己周围,心里装满成就––人人称道的子孙满堂,就是他这样啊! 可惜,满囤今儿不在。他今年建了新宅,照规矩得在新宅里过三年年,得了宅神的认可才好。 明年,满园盖了新宅,就也得在新宅里守岁。 故而他下次再想这么多人一起守岁,就得等三年后了! 于氏则觉得今年守岁的人正好——没了碍眼的继子,一屋子都是她的子孙。 于氏坐在炕上满意的喝着生姜枸杞红糖茶听两个儿子商议年后送孙子进城读书的事儿。 李满仓道:“满园,年后,我准备每天驾牛车送贵雨和贵祥进城读书。” “你若打算送贵富读书,倒是可以一起来去。” 李满仓倒真是好心,他横竖要赶牛车走一趟,多捎一个侄子,也是方便。 李满园笑道:“哥,我是打算送贵富进城读书。” “不过我打听了,现我买的那个宅子所在的巷口就有家私塾。” “里面的先生就是个秀才,姓何。” “我都和何秀才说好了。正月十六就送贵富过去读书。” “所以,爹、娘,我打算开了年就到城里宅子里住。” “啥?”李高地惊了:“满园,你要搬出去住?” “爹,是搬进城去住。”李满园强调道:“现我在家也是窝冬,反倒累得孩子黑天白日的跑。” “故而还是进城住便宜。” “爹,你放心,这天一暖,地一化冻,我就回来盖房。” “到时候,我也似大哥那样搁地里先搭两个草棚子搁东西。” “然后再挖地基、打围墙、盖房子!” 李高地听了觉得有道理,但心里终归有些不得劲——大过年的,却听到儿子要搬出去的消息。 于氏则想着年后钱氏就要生产,到时生孩子、做月子,有一大堆的事。 先前没分家时,她都是指派大房的王氏给她两个儿媳妇洗产妇褥子和孩子尿布。但现分了家,王氏过自在日子去了,她跟前的郭氏可不是王氏的好脾性儿––只看秋收时她连一个鸡腿都舍不得给满园,就知道她哪里会给三房洗脏污? 这郭氏不肯做,难不成还得她来做? 但一处住着,儿媳妇生孩子,做婆的一点都不管不问,没得招钱氏娘家人说嘴。所以,满园既愿现在搬出去,便就搬吧。 到时,钱氏在城里生孩子,她横竖在村里,一概不管,倒是便宜。 “即是这样,”于氏开口道:“满园你想好了,年后搬就搬吧。” “毕竟,孩子的前程要紧!” 听到关乎孩子的前程,本想反对的李高地闭上了嘴。 儿子有本事,李高地只能自我安慰:能进城住,是他的本事,他没道理拦着。 李满园敲定了年后进城的事儿,心中得意。他决定搬出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人。然后开春后,他就使买的人来村里挖地基。等地基挖好后,他就和大哥家一样,找城里师傅来修房 。 现他手里有四十来吊钱。他准备使十吊钱买人,二十吊钱盖房,下剩十来吊,足够他支持到六月摘枸杞换钱了。 只要熬过今春盖房,他以后的日子就松快了。他家地里的活计都有人做了,而他也和他大哥一样,是人上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2.拜年啦! 早起, 红枣睁开眼睛,想起自己又一次在守岁时睡着也是无奈。 这世界夜生活太不丰富, 以至于她这个前世的夜猫子也有了日出而作, 日落而歇的规律作息。 伸手搁枕头下摸了摸,红枣摸出一个桔子来。随手剥了皮, 掰下一瓣, 红枣塞嘴巴里含着, 方才开始穿衣。 新年见人就得拜年, 拜年可不兴说空话。故而高庄村有年三十在枕下放福桔的风俗。这样早起睁眼立吃一瓣——这嘴巴吃过东西后再跟人说吉祥话,就不算空话了。 穿好衣裳, 红枣走出房间。她见到堂屋里闲坐的李满囤立双手抱拳笑道:“恭喜爹,新年发财,早生贵子!” 李满囤闻言也笑道:“我也恭喜我家红枣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这时王氏端早饭进来, 红枣赶紧地又道了恭喜,王氏便也说了和李满囤一样的祝词。 这世道,祝小孩子不生病,就是最好的祝福。 早饭就是大圆子。饭后,红枣就穿上棉袍、戴上棉帽跟她爹李满囤出门拜年去了。而王氏则留在家中招待上门来拜年的人。 大年初一, 可不作兴关锁大门拒绝客人上门。今天登门的都是客,照规矩王氏都得招待一碗红枣茶。 为了招待这顿茶, 李满囤还专门去城里买了十个粗瓷小碗––他家的粗瓷海碗, 实在不适合盛枣子茶。 红枣不大喜欢拜年。因为出门拜年会被热情的主家强逼吃一碗不知道多少人吃过的枣子茶。 高庄村的人为了表示自家的热情, 不管谁来登门, 都要盛满满一碗红枣茶来招待。可大年初一,没人会空着肚子出门拜年,故而也没谁能吃下这许多的枣子。 何况拜年不是拜一家,而是要拜一族的所有长辈。这一家一碗,谁又能吃足三碗就是真有人有这样的肚量,过年也不作兴做客时搁人家穷吃——多少也要留个碗底,以示自家富足,自己是在家吃饱了饭才出的门。 于是凡是要点脸的人,拜年都只吃几个枣子。下剩的差不多还是整碗的枣子,主家会在客人走后重新倒回锅里,然后盛给下一个客人。 (呃……) 红枣第一次看见她二婶郭氏这么做的时候,差点没被恶心死––这辈子活了六年,红枣能接受自己三月不洗澡,但实在接受不了吃别人,甚至不知道多少人下剩的枣子。这自己脏归自己脏,别人脏,红枣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拜年第一家自然是李高地家。李满囤领红枣进堂屋与李高地和于氏贺年。 李高地辈分高,故而今儿他哪都不用去,只要在家呆着等人上门拜年就行。 红枣瞧见堂屋的八仙桌上有人吐出的枣核,便知已有人来吃过一波,当即就提高了警惕。 李满囤红枣与李高地于氏磕头,并且念拜年的贺词“恭祝爹娘爷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李高地高兴地受了头和祝词,然后也回了一句“满囤啊,爹祝你心想事成,早抱儿子!”的吉祥话。 李满囤闻言笑笑:“谢谢爹!” 于氏虽然啥都没说,但还是极慈祥地拿了一个极红的苹果递给红枣。 “红枣,”于氏道:“这个果子你拿去吃。” 李满囤见李满仓和李满园都不在堂屋,便就知道都出门拜年去了,也不以为意。 郭氏倒是要给李满囤盛红枣茶,但被李满囤拦住。 “二弟妹,”李满囤笑道:“别忙活了。” “我们都刚吃过饭。现在是一点不饿。” “再说,我们也不是外人。” 李高地一听觉得有道理便摆手道:“满囤,你赶紧的去你二伯家拜年。” “满仓、满园都已经去了!” 李高地家出来,李满囤又去了隔壁的二伯李春山家。 李春山家也只李春山一人在家,他的儿孙也都出门拜年去了。李满仓李满园也不在,想必又去其他家拜年去了。 他两个,李满囤想:和他不一样,族里说得来的兄弟子侄可着实不少。 李满囤给李春山拜了年,然后就被李春山的儿媳妇孙氏硬拉着灌了一碗红枣茶方才出了门。孙氏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李满囤身上,故而红枣一口汤没吃,她也没发现。 拜年的第三家就是族长李丰收家。来李丰收家拜年的人多的很,他家堂屋两张八仙桌都坐满了吃枣茶的人。 眼见李满囤进屋来拜年,原先桌边坐着的族人不少都站了起来。他们极热络地和李满囤打招呼,然后相互间挤了挤,愣是给李满囤儿在桌边挤出了一个位置。 客套间,李贵林的媳妇江氏的红枣茶也端了过来,李满囤左右推辞不过便和族人一桌吃了果子茶。 至于红枣,江氏见她却是不肯吃枣子茶,便多给了她一个大桔子。 三家的血亲长辈的年拜好,大部分的族人在族长家也都见过打了招呼,李满囤不放心王氏一人在家,便就回了家。 家里,余庄头同潘安,以及几个常走的庄仆已经在侯着吃枣子茶了。 由余庄头打头庄仆们在瞧见李满囤进屋后都赶紧丢下碗站了起来。他们请李满囤和王氏堂屋上座坐了,然后都跪下给他夫妻两个拜年。 李满囤头一次经历这种架势,一时间颇有些紧张。 他清了好几下嗓子,方才说道:“咳,过年好,好。你们都起来吧!” 王氏虽然也紧张得嗓子眼儿冒烟,但幸而她不用说话,故便就没人看出她的异常。 余庄头他们起身后又要给红枣磕头,把红枣吓得躲到了她爹李满囤身后。 受过前世人权平等教育的红枣,可不习惯受别人的头。 见状李满屯也说:“红枣年岁还小,哪儿经得起别人的头?余庄头你们快别行礼了,没得折了她!” 听李满囤如此说,余庄头一行人方才罢了。 打发走庄仆,红枣眼见几个碗吃得干净并没有碗底,不觉心松一口气。 族人们都要先给长辈拜年,现还没来轮到她家。她家锅里的枣子该还都是干净的。 刚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就有族里半大的孩子结伴来与李满囤和王氏拜年。 有孩子上门是喜事,王氏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苹果桔子给来拜年的孩子一人一个。 出乎意料,二房三个大点的孩子和三房的李贵富,也都照规矩上门来了。 一进门几个孩子就由李贵雨领着,给李满囤夫妻拱手拜年。 见到几个侄子上门,李满囤自是高兴异常,他一迭声的让王氏给侄子们拿果子。 对于素来眼高于顶的侄子们侄来拜年王氏虽然诧异,但还是照男人的意思给了他们加倍的果子––每人一个苹果和一个桔子。 拜好年后告辞出门,李玉凤忽然回头问道:“红枣妹妹,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拜年讨果子吗?” 李满囤闻言心里一动。他看向红枣,结果却看到红枣摇头,心中暗道可惜。 拜年讨果子,是李满囤幼时最祈盼的活动。这一天,他和他妹桃花能得到半篮果子,够他俩吃很久很久。 红枣可没有李满囤的怀旧情怀。她作为一个怕冻星人,在自家不缺吃喝的情况下,她才懒得为几个果子在西北风里东奔西走呢! 何况,红枣今儿还有大事要办——她得盯着她娘,防备她把别人吃剩的枣子茶给倒回锅里去。 眼见红枣不去,李玉凤很是失望,但还是尽力笑道:“那下次吧!” “行!”李满囤替红枣答应下来:“玉凤,你们就先回去。红枣还小,还没独自出过门。” “等明年她再大一点,就和你们一起去。” 刚才一进屋李玉凤的眼珠子就叫满堂的红漆家什给映得通红。 此前,李玉凤从未见过大伯家这种红得发光,甚至能照见人影的家什。而堂屋里,除了漂亮的家什,还有黄铜的油灯、黄铜的香炉、白色的细瓷贡盘、黄铜的洗脸盆、以及黄铜的锅和茶吊子。 黄铜,那可都是钱!看到几样铜器,李玉凤终于明白她娘郭氏昨晚和她说的她大伯家有钱,到底是多有钱! 难怪红枣能穿这么漂亮!红枣家钱多得能做家什,确是能随便买棉袍子穿。 想着娘的话,李玉凤决定交好红枣。故她方才约红枣一起玩。不想红枣不接她的茬。 正失望着呢,不料大伯却是接了腔,这又让李玉凤看到了希望––明年就明年吧,她明年有棉袍子穿也行。 李贵雨瞧见他大伯李满囤家的堂屋,也是震惊不已。 李贵雨此前见过他大伯家的铺子,也就一个门脸。所以,即便后来他又听说他大伯城里还另置了一处宅子,李贵雨也没当回事––城里的宅子,他家也有,而且还不小呢! 但今儿这么一瞧,李贵雨才知道即便是一样的宅子,其内里的家什差别可以这样大。 似他家的木头家什虽也刷漆,但刷的都是黑漆,瞧着和他爷的寿材一样,黑沉沉的,没一丝喜气。 而大伯这屋一进来,他就觉得长精神。 这屋家什,李贵雨想,怕是比他大伯给他爷的羊皮褂子还贵吧! 他大伯真不是一般的剩钱! 现在,李贵雨终于明白他娘为啥要整天懊恼当初没把他或者他弟李贵吉过继给大伯了。他也明白他爹为啥要发愤供他兄弟三个读书––分家不过半年,他大伯就发家至此,若他家人再不上进,那么先前,他奶为他爹和他叔以分家争来田地就是个笑话。 他们枉做了小人。 总之分家后,他家日子不该过得比他大伯家差,起码,不能差太远。 他和他的弟弟们得帮他爹和他奶把他们二房的门户撑起来,不能教人看轻了去。 几个孩子刚出门,家里又来了几个族里孩子。王氏虽然一个也叫不出名字,但瞧着眼熟便也都给了果子。 没一会儿李贵银同他哥李贵金和李贵林也一起拜年来了。王氏照规矩给招待了果子茶。 三个人端起碗没坐一刻就又去了别人家。待人走后,王氏收拾桌子。她眼见三个碗里都有剩果子,就把三个碗底给倒并成一碗,然后就打算把这碗剩果子给倒回锅里。 红枣一直盯着王氏动作,见状当即拦阻。 “娘,”红枣问:“你不嫌恶心吗?” “贵银哥吃东西跟猪似的,在碗里拱啊拱的。” “这碗里,不知道沾了他多少口水。” 王氏原本无所谓,但经红枣这么一说,立就觉得恶心——这手里的碗就倒不下去了。 李满囤在旁边摇头道:“算了,你倒给鸡吃吧。” “咱家横竖来人不多,倒也有限。” 红枣闻声立接过王氏的手里的碗蹬蹬地跑去了鸡窝。 “这孩子,”王氏无奈笑道:“连自家兄弟的碗底也嫌。” “红枣这孩子这脾性随她大姑桃花,”李满囤不以为意道:“讲究。” “桃花也不肯吃人剩饭!” 明儿大姑子才家来,男人这就惦记上了。王氏闻言一笑,并没接茬。 午晌前回到家,李贵富给他娘钱氏看他上午得来的果子。 “娘,”李贵富把果子一个个拿出来告诉他娘果子的来历。 “这个苹果,是二爷爷给的。” “这个桔子,是族长给我的。” …… “这个苹果和这个桔子,是大伯母给的。” 跟着李贵雨去大伯家拜年的李贵富眼见李贵雨、李玉凤都规矩的管王氏叫大伯母,一向学着他奶于氏叫王家的李贵富也下意识地改了口风,唤王氏大伯母了。 钱氏闻言有些诧异:“你去你大伯家了” “是啊!” “是玉凤姐姐说去的,然后贵雨哥哥就说一起去。” “然后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玉凤起的头,钱氏心说,这一准是郭氏的主意。 正想问问他大伯家都看到了啥,钱氏便即听到李贵富自发说道:“娘,你后来去过大伯家吗?” “现大伯家不止有井,而且他家堂屋门口的前廊里就有四口水缸。” “娘,我乘人不注意偷偷瞧了。大伯家四口水缸,三口的水都是满的,下剩的一口缸,里面也还有大半缸水。” “娘,等往后咱家有了钱,也打一口井置四口水缸。” “这样,你就不愁没水用了!” 儿子的话实在贴心,钱氏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想着今儿是大年初一不能哭,钱氏赶紧的又拿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娘,”李贵富见状赶紧把话岔开:“大伯家的家什可漂亮了。” “比贵林嫂子的陪嫁还漂亮!” 大房的家什,钱氏没见过,但贵林媳妇的家什,钱氏却是知道的。 族长家有八十来亩地,家常请了四个长工帮忙耕种。他独子李贵林的媳妇自然是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她一份嫁妆,其中只木器家什就摆了一间堂屋和两间卧房,整三间屋。每样木器都刷了罕见的枣红色油漆。据说当初进门晒嫁妆时一摆出来,就看瞎了全族人。 钱氏虽然进门晚,但家常也见过贵林媳妇的这套木器,自然也是艳羡不已。 现听说大房的家什比贵林家的还好,钱氏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个好法。 想了一刻,钱氏不得要领,只能摇摇头去准备午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3.回娘家 厨房里, 郭氏听了女儿李玉凤的话,也是半晌无言。大房比她想的更剩钱,家常都用上铜面盆、铜锅了––这可是族里头一份! “今儿你叫红枣一处玩, 红枣没来”郭氏想了好一刻, 方才说道:“没事, 下次你瞧到机会记得再约她。” “甭管她来不来, 时间长了, 你大伯就知道你的好了。” “哎!”李玉凤很痛快地应了。 转眼就是初二。早饭后, 李满囤想着他妹桃花是个爆脾气, 而他还没和桃花说过分家的事儿 。李满囤知道桃花家远,不大可能早到。但在丢下早饭碗后, 李满囤还是迫不及待地准备去老宅候着。李满囤很满意如今的日子,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红枣见状, 立刻拉住李满囤的衣裳道:“爹,你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她大姑同她表哥一年才家来一次,红枣自是要亲去迎接。而且她小表哥陈玉去年家去前说了今年会带猪牙角给她。 据陈玉说他们村都是用猪牙角洗头洗澡和洗衣。红枣琢磨着这猪牙角可能就是前世皂角的异世版, 故而心中颇为期待。 红枣实在是受够了洗头洗澡都要抓把草木灰的日子。草木灰主要成分碳酸钾。这玩意可是强碱,长期使用可伤皮肤。 王氏也知今儿大姑子来家。她有心在一向瞧不起自己的大姑子面前展现她的持家本事, 故而极其安心地留在家中准备茶点。 李满囤和红枣进屋时李高地瞧见王氏没来不觉有些诧异问道:“满囤,你家里的呢?” “爹, ”李满囤沉着回道:“我想着桃花一年才回来这么一次。她还不知道家里分家的事。” “等她家来了我领她去我那宅子认认门。” “刚出门时我就让王家的在家里侯着。这样一会儿桃花过去, 家里茶水点心都是现成的。” “然后等午饭的时候, 我们再一同过来。” 李高地提李满囤提起分家脸上也是讪讪——他还真是难以启口和长女桃花说分家把长子分出去的事儿。 现李高地听说李满囤愿意自己和桃花说分家的事儿, 自是求之不得,当下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于氏一旁听着心里则暗叫可惜。 于氏原先打算让她亲闺女杏花和她女婿刘好借着继女桃花家来的机会一道去继子家认门。 继子现在发财,于氏先前想:今儿他必少不了给他亲妹桃花钱物。这样杏花同去一准也能得些便宜。 但现中间夹了分家的事儿,杏花就不宜上门了。她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于氏正琢磨着呢便听到院外有了动静。 “二哥,二嫂。”院里传来李杏花的声音。 于氏闻声立刻就出了堂屋欢喜笑道:“杏花!” 李杏花今年二十五岁。她嫁在大刘村,夫家姓刘,单名一个好字。 李杏花和刘好成婚六年生育有了一儿一女,其中儿子刘茗,过了年就五岁了,女孩叫刘茶儿,则是两岁。 刘好上头有两个哥哥。故而分家时刘好只得了三亩地。但因大刘村靠近码头,刘好农闲时便在码头摆一茶水摊卖茶水,间或也卖一点红薯、窝头之类的吃食,家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去岁刘好更是沾了商人收购枸杞的好处,于年底竟置了一辆骡车。刘好准备让这骡子在农忙时耕地,农闲时帮人拉货,而家里的茶水摊子就由他媳妇李杏花带孩子看着。所以,今天李杏花一家竟是坐着骡车来的。 于氏出房看到院里的骡车,知道杏花过得好,自是高兴。 眼见李高地也站起了身,李满囤方跟着站了起来。 眨眼间于氏、李满仓、李满园、郭氏以及几个孩子就将李杏花一家族拥了进来。 李杏花和她女婿刘好进屋先叫爹,然后便瞧到了李满囤。 刘好常在市面上走动自然知道他媳妇娘家大哥李满囤八月节后得了老北庄的新闻。 刘好做梦都想发财。故而自得了这条新闻后他就起了交好李满囤的心。只可惜这些年他和李满囤都没啥来往,不好贸然上门。而年前他来岳家送年礼,也机缘不巧没见到人。 今日一早刘好就赶着媳妇李杏花回娘家原就是为了能堵到李满囤。现刘好进屋见到李满囤在自是心中高兴。 “大哥!”今儿刘好的这声大哥叫得极其亲热而响亮。 李满囤闻声点点头笑道:“杏花、刘兄弟,你们来了!” 红枣也跟着凑热闹:“小孃孃、小姑夫过年好!” “好!”李杏花随口应付。结果低头瞧见红枣身上的红衣裳,脸颊不由得抽了两抽––红枣这丫头竟穿着颜色衣裳,穿着颜色衣裳还不算,还是长过膝盖的长棉袍。 看来,李杏花想,她大哥确是发了家。 上次归宁还是八月节附近,那时李杏花听她娘于氏说了分家的事,知道她娘把她大哥和三哥给分了出去。 对于她大哥李满囤,李杏花虽没恶感,但碍于她娘,这些年也没有过亲近。两人感情平淡,家常只有面子情上的往来。 李杏花和两个亲哥的感情都好。她眼见分家的结果是大哥吃亏,二哥收益,三哥扯平,自不会多言。 李杏花再想不到分家吃了大亏的大哥家如何仅半年就得了一个庄子,然后还给孩子置了细布长棉袍,这是得多剩钱啊! 李杏花今儿虽然也穿了一身暗红色衣裳,但却是粗布的短裤袄。 李杏花家没有棉田,布都得市买。一匹细棉布2吊钱,比粗布贵了足足800文––这都抵她家茶水摊平时十天半个月的收入了。李杏花可舍不得买细布––粗布和细布一样穿不算,还更耐磨呢。 李杏花下意识地看了她娘于氏一眼,眼见于氏冲她摇头,李杏花便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当下也不多说。 于氏恭维女婿。她先把刘好让到火盆旁边坐着,然后方瞧杏花带回来的东西:一包花生糖、一包桃酥、一包红枣和一包年糕。 于氏看一样赞一样,直说破费,捧得刘好一脸得意,好似真送了啥了不得的东西似的。 李满囤冷眼瞧着,也不说话。他送了那么多好东西来于氏都没得一个笑脸。东西他虽是孝敬他爹的,但于氏也没少吃。 红枣则笑眯眯地看着郭氏端枣子茶招待她的小姑父和小孃孃。 红枣心说:奶奶嘴上说的花好稻好又有啥用?她二婶招待小姑,还是不知道多少人吃剩下的果子茶。 众人坐下说话。李满囤心里挂念妹子桃花故而有些心不在焉,几次错过刘好话里话外的示好。 李满囤舅家所在的青苇村离城足有六十里。故而桃花家来一趟极不容易。她一路起码得转搭四五辆牛车,而在搭不到牛车的地方还得自己走。 正想着呢,李满囤听到院外有人吆喝牲口的声音。李满囤心怀希翼地站起身去门口探看,红枣自也是跟了过去。 红枣可不耐烦她小姑那眼睛似探照灯一样的对她打量。 不想真是李桃花来了。她男人陈龙今儿竟也赶来了一辆骡车。 迎面瞧见李满囤,喝住骡子的陈龙立笑道:“哥!” 李桃花闻声也从车中探出头来招呼:“哥!” “嗳!”李满囤高声地应了:“桃花、表弟,你们可来了!” 李桃花过了年三十四岁,她丈夫陈龙和她同岁。她夫妻两个育有两个儿子,大的陈宝,过年十三岁,小的陈玉,过年十岁。 李桃花嫁的她舅家的长子陈龙。陈家所在的青苇村地少山多,故而家里统共只有三亩水地和八亩旱地,而下剩的山林,却有四十亩。 因为缺水,山林也多是荆棘,山地的出产也不丰盛。所以,这些年李桃花家的日子都过得比较辛苦。 没成想去年八月有商人进他们青苇村收枸杞,顺带的还收山货,于是李桃花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起来。 一斤枸杞四十文。李桃花一家老少六口人全上山,一天能摘一百余斤,足合一吊钱还多––这在一年一家只剩五六吊钱的山村,简直不可想象。 后来,李桃花家收到李满囤八月节的信知道城里枸杞能卖六十文一斤后便就狠心置了骡车,然后把枸杞拉进城来卖。从此每天还能多得五百钱。 如此,去年不过半季枸杞,李桃花家除了置了骡车外还剩了五十来吊钱。 有了这些钱,陈宝悬了两年的亲事去冬忽一下就敲定了,而且统共才花了六吊的彩礼钱。 同村的女方家也很硬气。女方爹跟媒人表示他家不卖女儿。他家先前不答应陈家婚事,是因为村里日子苦,所以想给女儿找个近城的婆家。 但现在村里有了枸杞这桩进项,他家就觉得女儿还是留在眼皮底下放心。而说定的六吊彩礼钱,女方家会加倍置嫁妆赔女儿。 说定了陈宝的亲事,陈龙和李桃花去了心里大石,然后便就开始往家里拉石头和砖瓦,预备今春建房。 五十吊,足够陈龙李桃花打两个齐整院落,将来两个儿子一人一个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家里日子过得好,李桃花的精神气就足。当下李桃花极爽快的跳下车,一把抱起红枣笑问道:“红枣,还记得孃孃吗?” 虽然红枣是个女娃,却也是她哥的唯一骨血,所以即便李桃花不喜王氏这个嫂子,但对红枣还是很好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 红枣也笑:“孃孃!” 抱着红枣,李桃花摸到红枣身上的细布方才低头细瞧,然后抬头笑道:“哥,你发财了” “嗯!”李满囤也笑,低声道:“你哥我发大财了!” “不过,桃花。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今夏,咱爹分了家。” “他把我分了出去!” “现我不住这里!” “一会儿,我领你认门去!” “啥?”李桃花闻言一惊,差点撒手将红枣给摔了。 红枣吓了一跳,赶紧从李桃花身上挣了下来。 红枣没想到她爹给她姑两次捎信都没提分家的事儿。当下她让到一边,留他兄妹两人说话。 李桃花的两个儿子也从车上下来。红枣瞧见立刻恶趣味地叫道:“宝哥哥、玉哥哥!” 陈宝到底大几岁,加上又订了亲,人就比较矜持。他下车后老实站着笑着叫人:“舅舅,红枣妹妹!” 陈玉则从车上直接往李满囤身上跳,嘴里大叫道:“舅舅!” 李满囤赶紧伸手接住。 搂着李满囤的脖子,陈玉又招呼红枣:“红枣妹妹!” 陈玉极喜欢红枣,每年过年来舅家,红枣这个小表妹都从炕洞里掏好几个炕熟的红皮鸡蛋给他吃——贼香。 别处,他可从未一气吃过四个鸡蛋,鸡蛋管够过。 有陈玉这一打岔,李满囤和李桃花没法说话了。李桃花心中虽然焦虑,但因刚抱过红枣,知道孩子身上棉袍厚实,而她哥身上也是族新的细布衣裳,便知她哥日子不坏。 李桃花搁心底合计了一下刚她哥告诉她的事,返身和停好车栓好骡子正准备自后车厢里往外搬东西的陈龙道:“四色礼提着,口蘑、板栗这些山货都先放着,一会儿拉我哥家去。” “啥?”陈龙闻言也是一呆。 往年送岳丈都有山货,今年突然不送,能行?还有,桃花哥不就是大哥吗?大哥家不就这儿吗? 李桃花见男人发呆不动作,立伸手拧了一把:“让你做,你就做。” “一会儿就知道了!” “哎!”陈龙赶紧答应。 就这样李桃花提着篮子,陈龙空着两个手,几个人一起进了屋。 进屋后李桃花一家依规矩与李高地和于氏拜了年,然后和李满仓、李满园、李杏花又相互问了好,方才坐下。 依礼送上四色礼物––白糖、年糕、桃酥和烟丝。 于氏瞧到只有四色礼立就有些不高兴––平时三节没礼就罢了,归宁也只这点东西。往年还有些蘑菇板栗之类的山货,今年竟是啥都没有。 她其实挺喜欢吃继女李桃花每年捎来的口蘑。口蘑搁豆腐里煮,特仙,特好吃。 “今儿来的倒早!”李高地瞧李桃花带来的礼物比往年少,心里也不大高兴。这个女儿打小就和他不亲,回来就是个面子情。 “爹,”李桃花笑:“去年秋天有商人来村里收枸杞。” “偏我家山地里就有枸杞。” “这不,去岁就置了辆骡车。” “骡车快。家来一趟也就一个半时辰。” “往后,我回来就方便了。” 听说李桃花家也置了骡车,于氏就更不高兴了––前头短命鬼留下的赔钱货,出入也配骡车? 即便李杏花心里也不得劲。一直以来,不管在家还是出嫁,她都比她姐活得好。去年底她家置了骡车,她今儿正跟她爹娘和哥嫂说她现在的好日子呢,不想她姐家竟也有了骡车,这叫她脸往哪儿搁? 刘好和李杏花一样的心思,甚至比她还更甚。 打小,刘好就以大刘村近城、富裕,而他是大刘村人而自豪。内心里,刘好其实也不大看得起岳丈一家,他觉得他们是乡下人––李杏花嫁他是高嫁,他娶李杏花是低娶。他老刘家的门槛比这杂姓村李家的门槛要高那么两尺。 刘好连对李高地这个岳丈都心存轻视,如何又肯和陈龙这个山庄出身的连襟平等相交? 眼见往年不及自己的岳家和连襟的家业去岁都兴旺起来,刘好不忿之余心中还升起了被追赶的紧迫。 李桃花瞧见她后娘于氏的脸色也不以为意。她只问李高地:“爹,刚我听说分家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家里分家连封信都没给我公公捎?” 忍字头上一把刀。李桃花忍她后娘、后爹这些年,今儿可算是占到理了。她决意大闹一场,给她哥、还有她自己好好出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4.法盲的代价 于氏手底下整讨了十五年生活的李桃花比李满囤更恨于氏。 李满囤好歹是个儿子, 而且还是李家三房长子。他在他娘陈氏死后,有他爷奶,大伯、二伯以及老大哥族长看护,日子并不算太离谱。 而李桃花,作为一个女孩子、一个赔钱货, 则打小就为于氏当粗使丫头打骂使唤、接东接西––于氏自怀了李满仓之后就把全家的衣服都丢给当时才四岁的李桃花洗。 当时李桃花还小。她一洗不干净衣裳就要挨打和饿饭。 于氏生了三个孩子,每个孩子差三岁, 故李桃花整洗了九年的尿布。 好容易, 李桃花长到十二岁。此时最小的李杏花也不大尿裤子了,于氏又让李桃花打猪草、煮猪食。她自己则霸着厨房和纺纱织布之类的轻巧活计,而地里的活, 她再也不碰。 那些年,若非有她哥李满囤私下帮她做活, 然后又省了自己的窝头给她,李桃花觉得自己一定撑不到成年。 李桃花一直怀疑这些年于氏之所以还留着她和她哥, 就是因为她兄妹两个能干活。不然, 于氏在她出门后不会忙着给她哥李满囤张罗娶媳妇––于氏其实就是为了再寻个粗使丫头回来伺候自己。 李桃花恨透了于氏,连带的也恨她爹李高地。她恨他爹对她不闻不问,由着于氏作践。若非她哥李满囤还住这儿, 她才懒得热脸来贴冷屁股,大老远来受于氏的白眼呢! 现她爹和她晚娘自说自话地把她哥给分出去, 她就得作为舅家人替她哥要个说法。 她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 闻言李高地的脸当即就红了。陈家是他正经岳家。他分家, 有于氏在他可以不告知于家, 但他必须要请陈家舅爷来做公证––这次分家, 他不仅失了礼,而且还失了公道。 于氏更是为李桃花气了个倒卯。那短命鬼陈氏都死三十年了偏还阴魂不散的留两个讨债鬼与她添堵。她恨自己当年不够狠心,没一把掐死李桃花这死丫头,以致现在养虎为患,每每被她气个半死。 于氏愤恨地看向李桃花。四目相对间,于氏看到李桃花恨不能往外喷火的两个血红眼珠,心里陡然一沉。 当初说亲,于氏突然想起李桃花虽说嫁妆不丰,但邻村看上她干活爽利的也是大有人在。偏她最后却嫁了离娘家最远的舅家。 于氏以为李桃花嫁舅家是怨恨自己,巴不得远离自己,而这也正遂了她的心——她也不愿每次逢年过节都招待回娘家的继女。故而,她并没有从中阻碍。 但现今看来,于氏忍不住后悔:当初她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同意把这死丫头许给她舅家了呢? 如今这死丫头以舅家的身份来插手家务。现她要怎么应对? 李杏花看李桃花在直言责问了她爹后,又对她娘瞪眼,当即就站了出来。 “姐,”李杏花不悦地指责道:“你咋这样跟爹说话呢?” “爹可是长辈。再说爹分家咋啦?这家都是爹的。爹说咋分就咋分。” “姐,你我都是出嫁女。难得回趟娘家都是为了看望父母。咱可不能无事生非。” 李杏花觉得自己说得很得体,很恳切,不想她姐李桃花压根不买她账。 “呸!”李桃花直接一口唾沫啐李杏花脸上:“我轮到你来教训?” “你忘了你小时尿的裤子都是谁给你洗的了?” “我抓尿抓屎给你收拾这么大,你以为你就出息了,会训人了?” “我告诉你,李杏花,你早着呢!” 说实话,在于氏多年积威之下,李桃花还真不敢上口就啐——她到底是个长辈。但骂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杏花,李桃花则是理直气壮、一点不怵。 骂人原就讲究个气势。李桃花骂李杏花骂顺了口,不觉气势全开。 李桃花目光缓缓过屋里一干人,冷笑道“你好好看看你娘,再看看你哥,你看他们,谁敢跟我呛声?” “知道他们为啥不吭声吗?” “因为这事儿就该我管!” “李杏花,我告诉你。这个家,就你是出嫁女,没资格管家里的事。” “而我,李桃花,和你不同。我是这李家三房正经舅家,陈家的长房大奶奶!” “李家三房分家没上门下帖子请我陈家人来做公亲,就是没理!” “没我陈家人点头的分家,不算!” “这道理,你不懂,没关系。横竖你说话也不算!” “我这就去找李丰收,这李氏族长说去!” “我得问问他,这李家啥时候有了分家分长房的规矩?” “李丰收若是觉得我是女流,没资格和他说道理,也行,我男人在呢!” 李桃花一扯陈龙:“他可是正经的陈家人。” 陈龙听了李桃花的话才知道姑父家竟悄没声息的分了家,而且还是把长子表哥给分了出去,当即一拍桌子怒道:“对,我得问问李家族长这分家不去告诉舅家是哪里的道理?” “李族长若觉得我不够分量,行,我这就回去拉了够分量的族人来说理。” “分家,这么大的事儿,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李家真是欺负我陈家无人了!” 李桃花、陈龙夫妻两个拍桌子打板凳噼里啪啦一通发作,直喷了李杏花一头一脸的唾沫。 李杏花新年头上受人教训,心中委屈,眼泪当即就滚了下来。 于氏瞧见,心口开始犯疼。 现于氏终于知道她还是把分家想简单了。依于氏原先所想,陈家穷不算还离得远,这些年连一年三节的节礼都走动不起,又哪里能管她家的闲事,替李满囤出头? 于氏没想到陈家去年发了财然后又置了骡车。骡车快,李桃花来家一趟才一个半时辰。于氏相信陈龙说他要拉了陈氏一族的人来并不是夸口。 想到陈氏族人上门来找族长要说法的后果,于氏就不只是心疼,她连头都开始痛了——分家不找舅家来做公亲,这说到哪里都是没理。 到那时,族长李丰收为了一族婚嫁以及氏族名声一准拿她做筏说事儿——就和八月节李满园送两块布给岳家的,然后错全在钱氏身上一样。 于氏可不想成为钱氏第二。她拼命思索,思索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解了眼下这个局? 李高地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女儿指着鼻子痛骂,偏他还只能受着––自古女儿出了门,就是人家的人。现李桃花站陈家立场跟他要理,他还真是没辙––他没理啊! “走!”越说越气,陈龙当下拉李桃花道:“你带我找李氏族长说理去!” 眼见陈龙、李桃花真要去找族长,一旁沉默的李满囤方上前拉住了陈龙:“表弟,你先去我那儿坐坐,消消气。” “这家里分家虽是我爹的意思,但分家文书上的手印是我自己按上去的。” “我就当孝敬我爹了!” 自古”孝”字比天大。又说“子不言父过”。所以即便占理又如何?李满囤无奈的想:难道当初分家,他就没想过找舅家来评理吗? 可真把人请来了,后续呢?他爹还在呢。他舅难道还能越过他爹去?既然越不过,那还不如不来。 不来,他舅家就一直占着理,他爹理亏,就低舅家一头,往后行事就会有所顾忌;而来了,这个理就不值钱了——李满囤可不愿他爹拿两三亩地就糊了他舅家的面子,然后事后他后娘还能与人抱怨他和桃花不孝,说他兄妹为了几亩地惘顾两家情谊。 实在是得不偿失。 现李满囤日子过得正好,而他妹桃花的家业眼见也是起来了。故而李满囤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维持现状就好。 当下李满囤避重就轻,张口闭口只说自己的孝敬,绝口不接他爹看轻舅家的茬儿。 拉住陈龙,李满囤回头道:“爹,我请桃花和她女婿去我那里坐坐!” 说着话,李满囤连拉带扯地把陈龙和李桃花带出了屋。 旁观了整出戏的红枣心中恍然——原来这世虽说讲究孝道,但分家也不全是她爷的一言堂。 她家在分家过程中也不是只能做肉。她家也是有利益代理人的——她爹的舅家人。所有她爹不好跟她爷直言的话都可由她舅爷爷家人讲出。 而他爷爷分家也须参考舅家的意见。不然他爷做主的分家也是没有公信力,不被认可的。 如此可知,这世的舅舅不只是亲缘上的舅舅,他还是外甥们的民事律师。 怪不得传统文化里一再强调甥舅关系,而他爹这些年再穷都没耽误过一年三节给舅家的礼,这舅舅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然光知道舅舅重要也不行,还得知道合理使用。 比如她家,红枣想:分家时之所以吃了大亏,就是因为她对现世分家的法理一知半解,没能及时放出舅爷爷这个大杀器,不然她家一准能多得十来亩地。 十亩来地啊!红枣想想也是心痛,算算也是百十吊钱呢,现全都便宜别人了。 可惜花钱难买早知道。如果早知道这世的法——理——,猛然间红枣意识到这世以来她最大的疏漏——她对现世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周围人的约定俗成,而这种约定可能从根本上就是个错误。她家这次分家的巨大财产损失就是她一家法盲所付的必然代价。 为了今后不在同一个坑里再摔一次,红枣觉得她和她爹娘都有必要好好的学习了解一下现世的法律和道德。 不过眼下,红枣眨眨眼睛也一手一个地拉住陈宝、陈玉两兄弟,然后与李高地道:“爷爷,那我就带宝哥哥和玉哥哥去我家吃午饭了啊。” “今天午饭,您就别等我们了!” 红枣决定今儿家去后她要倾尽所有的招待两个小表哥,这可是她爹的舅家人。 眼见李满囤拉走了搅事的大女儿和大女婿,李高地不觉心舒一口气。 但刚刚当着其他儿女以及儿媳妇和小女婿的面被自己大闺女桃花打脸还是让李高地觉得失了面子。当下里他只蒙头吸烟,未置一词。 对此红枣也是无所谓。反正她现知道了对付她爷的办法——放她大姑。 推推搡搡出了屋,李满囤方和李桃花低声道:“行了,桃花,快别气了。” “你让表弟把车套上,然后今儿都去我那里吃饭去。” “我那里啥都有!” “哥,”李桃花怒气未消道:“你干啥还忍着他们?” “这些年,你还没忍够吗?” “以前是忍,”李满囤淡定回道:“但现今我想的却是值不值。” “啥?”李桃花糊涂了,啥值不值? 陈龙听李满囤话里有话,当下扯了李桃花一把道:“桃花,你先别急。咱都先听听大哥怎么说?” 坐上骡车李满囤很快就把李桃花一家带到了自己家。 下车瞧到宅地四周的荒凉,李桃花更为不满。 “哥,”李桃花道:“你别拦着我,我必须得去族里闹一场子。” “闹啥?”李满囤终于可以敞开说话了:“难道你要我和那个坏心晚娘继续同一屋檐下?” “然后再让她拿长辈身份压着我和你嫂子?” 李桃花闻声终于不响了,但还是满脸的不服气。她心说:不管怎样,不能就这么便宜她! “进来吧,”李满囤拿钥匙开了门:“你先看看你哥我现在的日子,然后就明白刚我话里的意思了!” 踏进院子李桃花左右打量,只见李满囤这处宅子虽然没有老宅大,统共只有五间正屋,但瞧院里有口井,李桃花便知道她哥现在家境殷实、日子不差––在娘家洗了九年尿布的李桃花深知家里有井的好处,她原也打算今春自家也要打口井,花多少钱都打。 王氏听到院门动静立迎了出来。李桃花瞧见王氏还没显怀的肚子终于气顺了一点,招呼道:“大嫂!” 陈宝、陈玉也赶紧围过来叫舅母。王氏一边答应着一边把人往屋里让。 一进屋,李桃花便就为屋里的家什亮瞎了眼睛––这一堂红光和金光的屋子,真是她哥家? “桃花,”王氏把大姑子让到近火墙的椅子上:“你和两个孩子先坐。” “我给你们舀果子茶去!” 东西都是现成的。王氏立盛了四碗果子茶来,然后又拿盘子装了桃酥、年糕、花生糖和炕鸡蛋来做点心。 所谓炕鸡蛋,就是把鸡蛋带壳放在炕洞里炕熟的鸡蛋。由于鸡蛋在炕熟的过程中没有沾水,故而炕鸡蛋比一般的水煮蛋更多股鸡蛋本香。 红枣前世吃过盐焗鹌鹑蛋,所以这世便很容易地就开创出炕鸡蛋这个新吃法。 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桌的吃食,感受到身后火墙的温度,李桃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心说:她哥这宅子真不是一般的舒服。 天冷得很,庄稼人可舍不得牲口在露天挨冻。李满囤帮陈龙把骡子牵到工具房里拴住,然后又剥了好几棵白菜,打了盆井水给骡子吃喝后方才进屋。 进屋来坐下,李满囤看到没自己的碗便道:“家里的,你给我也盛一碗果子茶来!” “一会儿桃花她们都在这儿吃饭,你预备预备!” 刚在老宅,李满囤一口也没吃郭氏给盛的果子茶,故而现在他口渴的很。 听说要在家吃饭,王氏心中诧异,但还是答应着盛了一碗枣子茶给李满囤,然后又问了红枣吃不吃,直待听红枣说不吃后,方转去厨房忙活。 想着王氏有身孕,李桃花见状丢下筷子站起身道:“哥,我过去帮忙!” “不用!”李满囤拉住李桃花按她坐下:“家里东西都是现成的,热热就有。” “很不用你帮忙!” “你就吃你的吧!” 红枣在旁边瞧李桃花还要挣扎便帮腔道:“孃孃,你放心吃吧!” “我家枣子都是干净的!” “不象二婶家,都是人家吃剩的!” 李桃花先前在家都是剩饭剩菜,故而自嫁人后再来家就不肯吃一点剩饭剩菜了。似郭氏盛的枣子,她更是连碰都不碰。 听了这话,李桃花也撑不住笑了。她终于拿起了筷子。 看一桌人都吃上了,红枣方悄悄地去厨房给她娘帮忙,顺带告诉她娘今儿老宅发生的事儿。 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红枣茶,李桃花终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见此李满囤方与李桃花说了分家始末。直把李桃花气得七窍生烟,直说欺人太甚。反倒是李满囤劝她,给她看自己现在的日子。 李满囤极诚恳地说:“桃花,我现有一个庄子。” “庄子里有百十亩良田和一百多亩山地。” “家里那点地,我确实不在乎!” “爹几次想让满仓和满园插手我的庄子,都叫我推了。” “现爹自己既选了和满仓住,他遇事便就只能跟我商量。” “但若跟我一起住,我只要有一句不听他的,便就是不孝!” 李桃花想着历年来李高地的偏心,也知李满囤说的是实情,只能无奈叹气:“你说的在理,但就这样算了,我还是不甘心!” 李满囤笑:“没啥不甘心的。” “横竖我家现在日子好过!” “家常不过破费些东西送过去,族人瞧见,都得说我孝顺!” “只要族人都说我孝顺,晚娘就不能拿孝顺生事。” “只要拿一点东西就能换个安生,我觉得值!” “你看这分家才多久,你嫂子就有了” 经李满囤这么一说,李桃花终于顺了气,点头道:“对,还是子嗣重要!” “你和她住一处,万一她起坏心咋办?” “那可是防不胜防!” 为今之计,李桃花想她哥还是先得有个儿子。不然挣来家私也没用,没得还会被人说嘴。 “就是这话了,”李满囤道:“说实话,这分开住习惯了,还真受不了给爹管着。” “就比如,这烧炕吧。。” “先前在老家住着不到十一月,炕就不能烧。今年我自己住,十月底就烧上了炕。” “而且我现在人在家,就白天和晚上一样烧。” “其实,木柴并没费多少,但屋子却暖和许多。干活再不用缩手缩脚。不知省了多少工夫。” 耳听李满囤提到烧炕,李桃花赶紧问道:“哥,你这屋子到底是咋修的” “怎么连墙都是热的!” 李桃花正问到李满囤的痒处,李满囤当下立带着李桃花和陈龙参观了他房屋的前廊、下水、屋外的炕洞、堂屋的火墙以及厨房门口的阴沟。 李桃花和陈龙开春正准备盖房,当下自然是仔细查看,以便自家能修个万年基业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5.舅舅家 舅舅家 当李满囤领着李桃花夫妻两个参观好房屋的时候, 王氏的饭菜也准备好了。 菜色依旧是高庄村传统的八大碗––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鱼、一碗整鸡、一碗整鸭、一碗同心财余、一碗炒粉条、一碗白菜烩豆腐、一碗炸鱼肉丸子。至于主食白菜羊肉饺子, 则是待吃时再煮。 都是至亲, 也不必分男女桌。两家人围桌坐下, 李满囤开了一坛谢家送的黄酒与陈龙斟了一碗, 然后两人便一边吃喝一边聊着。 红枣挨王氏坐着。她抬头瞧见陈玉眼巴巴的看着她姑父面前的鸭子, 筷子却只夹自己面前的白菜豆腐颇觉好笑。红枣站起身扯了一个鸭腿给陈龙,说道:“姑父,你吃!” 红枣的动作提醒了李满囤,他赶紧让王氏把鸡鸭都给拆了,然后便与了他妹桃花一个鸭腿,陈宝陈玉一人一只鸭翅膀和一个鸡腿。红枣和他自己都是一人一个鸡翅膀。 眼见男人眨眼就分掉了鸡鸭的精华,王氏一点也不介意。 她刚从红枣嘴里知道了她大姑子桃花在老宅闹了一场的经过, 心情极为顺畅——她大姑虽然嘴坏, 但内心却是向着她家的。 这才是真正的亲戚。 啃好鸭翅膀和鸡腿, 陈玉开始放飞自我––他不顾他娘李桃花的眼色学着红枣站起身, 然后把筷子伸向了他娘面前的红烧肉。 王氏烧的红烧肉火候特别到位, 加上又特别舍得放酱油和糖,故而碗里的每一块肉都被熬煮得出了油, 看着就和李满囤堂屋里的红木家什一样红亮得发光,诱人食欲。 陈玉吃了一块红烧肉后便觉得他舅家煮的这肉入口即化, 香得他狠不能连自己的舌头都给吞下去。吃完一块肉,陈玉立刻又挟一块。 李桃花冷眼看着。她在看到陈玉第三次把筷子伸向肉碗时, 终忍不住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陈玉伸向红烧肉的手顿住了。 李满囤听到声音抬头瞧见, 立阻拦道:“桃花, 你干啥呢?” “孩子难得来舅舅家一趟,还不准吃” “吃,”李满囤直接把肉碗端到陈玉和陈宝面前:“陈宝,到舅舅家不用拘束,你得跟陈玉一样,敞开吃。” “舅舅家有的是肉,这碗吃光了,就让你舅母再给你们热!” “对,再热!”王氏也难得大方的在一旁帮腔点头。 闻言李桃花脸上挂不住,立刻反对道:“哥、嫂子,你们别惯着他们。会惯坏的。” 李桃花穷归穷,但为人硬气。她可不许孩子馋形外露,连着自家一起被人看低。 “说啥呢?”李满囤不以为意道:“陈宝、陈玉懂事着呢!” “你看这些年,你这两个孩子搁老宅才吃了些啥?” “上桌吃饭从来都只夹自己面前的菜,且一盘菜还不能超过三筷子?” “陈玉今儿是知道在舅舅家,才这样!” 李满囤是真舍得孩子吃。他自己小时候少有肉吃,偏心里还特馋。于是他就经常做梦,梦想自己某天发了财后肉随便吃。所以李满囤现在看陈玉吃肉的样子,就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没人给他这许多肉吃,一直是他心底的遗憾。他现在有条件,自是要准陈玉吃。他就当陈玉帮他圆梦了。 陈宝经李满囤这么一说方才挟了块肉,然后便也和陈玉一样,吃得停不下来了。 李桃花瞧两个儿子吃肉吃得抬不起头也是心酸:这也就是亲舅舅家,儿子们才这么放肆。平素两个孩子不说出门做客了,就是家常偶尔有一盘腊肉,他俩每人也就挟那么三四片。 去岁家里的日子虽说比往年好,但在吃上头并没有太花钱。毕竟是山里人家,来钱的地方太少,花钱的地方又太多,都节俭成习惯了。 现瞧到两个儿子放开量这么一吃,李桃花才惊觉当年这么大的自己也是恨不能嗓子眼里伸出手来抓肉吃。于是,李桃花当即决定,她今年要多买些肉吃,免得两个儿子跟她当年一样看到个知了都要抓下来烤了吃。 陈龙不好意思和儿子抢肉吃。他就把目标放到同心财余上––红烧鱼,他得替李满囤家留着,让他家余(鱼)。 先挟一筷子草头,陈龙和当初的王氏一样,为这草头的鲜味所镇住,惊讶问道:“大哥,这是啥菜?” “咋这么仙” 李满囤笑:“你先吃。吃好了,再告诉你!” “现在说出来,就不值钱了!” 李桃花听到觉得好奇,便也跟着挟了一筷子,然后就立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个……” 李桃花不管在家还是嫁人每天都打猪草,煮猪食。故而她也认得苜蓿。 红枣闻声赶紧接道:“同心菜。” “孃孃,我们村现在管这个都叫同心菜。” “这个菜就叫同心财余。” “哦!”陈龙恍然:“这就是城里四海楼卖的同心财余啊!” “怪不得这一盘子要80文!” “味道确是难得!” 说着话,陈龙又挟了一筷子。 面对撇开一桌子鸡鸭鱼肉,却拿猪草当宝的丈夫,李桃花能说啥她只能当这不是猪草了。 王氏眼见桌上的菜去了一半,就去厨房下了一百六十个羊肉白菜馅饺子来。 一盘饺子二十个,一百六十个饺子,整盛了八盘。 大个的白面包的白菜羊肉馅儿饺子,蘸上醋和香油浸的蒜泥酱,比起红烧肉又是一番鲜嫩。 一般人家吃饺子,都是一桌上两盘给吃饭的人当菜挟着吃。 李满囤大方。他直接给他两个外甥一人端了一盘,让他俩可劲吃。 陈玉先吃了太多肉,这时却是吃不动了––他勉强撑了十个饺子,就再也撑不下了。 陈宝强一点儿,他吃了十六个饺子。 陈龙先前没好意思多吃肉,现被李满囤直接塞了一盘饺子,便就不客气的全给吃了。结果吃好一盘,李满囤又再递一盘,无论陈龙如何推让,都推让不掉。于是陈龙只好又吃了一盘饺子。如此,陈龙吃空两盘饺子,整四十个––撑得他直打饱嗝儿。 就是一家子里最要面子的李桃花在饺子上来时,虽死活只肯要半盘。但后来眼见两个儿子盘子都有剩,她便就把两个盘子下剩的吃了,如此,她前后吃了也有二十四个饺子。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人人满足。 陈宝和陈玉两个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敞开吃肉,而且肉还管够的滋味,幸福得恨不能上天。 陈龙今天不止吃了四海楼的名菜同心财余,还第一次尝到了鸭腿、粉条和羊肉饺子,这每一样的滋味都好得让他难忘。 李桃花在品尝美味的时候,则第一次发现,她嫂子王氏并不似她先前想的那样一无是处。起码,她整的这桌饭菜就不是一般的登样。 或许,李桃花想,她嫂子先也是和她一样,被于氏那个黑心女人给压得抬不起头,所以,这一分家,人的精神气和才能就显露出来了。 于是,李桃花就更恨她继母于氏了。 饭后,大人们喝茶说话,陈玉则从院里停的骡车上搬下了他捎给红枣的竹筐。 “红枣妹妹,”陈玉从竹筐里拿出细麻绳扎着的几根花哨羽毛递给红枣道:“去年冬天下雪的时候,我抓了好几只漂亮鸟。这毛给你戴。” 红枣知道孩子间赠送礼物不论价值只论心意。而陈玉与她的这几只炫目鸟毛一看就是好几种雄鸟的长尾羽,可见是费了不少心思。 不过戴是什么意思?红枣搁心底过了一遍前世欧洲皇室公主和王妃们的羽毛帽子、非洲土著酋长的羽毛头饰、清朝官员的顶戴花翎、京戏小生的野鸡翎子以及金大侠笔下的翠羽黄裳,终于恍然大悟。 看来,红枣心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也不管人种和性别,这人类追求美然后拿漂亮鸟羽装饰自己的习性都是一样的。 谢过陈玉的好意,红枣想了想,挑了一根闪着金属光泽的蓝绿色羽毛插到了头上,不想却遭到了陈玉的嘲笑。 “不是这样戴的红枣妹妹,呵呵”陈玉笑着说:“你这样戴就像个鸡毛掸子!” 红枣…… “你得让舅母给你做成羽花后再戴?” “羽花?” “就是拿漂亮羽毛扎的花儿,嗯,就和你头上戴的红绒球其实是拿红头绳扎的一样。” 经陈玉这么一说,红枣终于想起来了她在博物馆确是看见过的那种拿翠鸟羽毛做的过了几百年还闪闪发光的花型首饰。 那首饰好像叫华胜。传说是王母娘娘戴的。而那拿翠鸟羽毛做首饰的工艺则叫点翠。 “你说,我娘会做这个华,嗯,羽花?”红枣不大相信她娘王氏还有这个手艺。这手艺,搁前世都是非遗了。 “山林里鸟多,舅母是山里的,应该会吧!”陈玉不确定道:“我们村只是近山,女人们都会!” 听起来好有道理啊,红枣竟是信了。她决定等她娘得闲,就让她娘给她做华胜。她还没带过华胜呢。 羽毛下的竹筐里方是陈玉去岁答应送给红枣的猪牙角。 前世干it,红枣年纪轻轻就一年四季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因为恐慌自己变成秃子,红枣曾试过一切市卖的号称防秃的洗发水护发素焗油膏以及诸如生姜外擦头皮、内服陈醋泡黑豆之类的各种科学迷信偏方。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兼具绿色环保和传统本草两大卖点的护发圣品皂角来。 故而红枣只一眼就确认这猪牙角就是皂角,不觉喜出望外——虽然皂角的防秃功能有待商议,但皂角洗发自带顺滑效果,强草木灰洗头后的一头枯草百倍。 此外皂角还能洗澡洗衣。 皂角就是个集前世二合一洗发水、沐浴露和洗衣液于一身的多用途天然洗涤液。 她家终于可以告别洗啥都抓把草木灰的莽荒,步入皂角时代了。 才刚打春,天黑得早。想着还有六十里地要赶,李满囤也不敢狠留他妹子和妹夫。 于是,饭后只闲坐了一刻,喝了碗茶,李满囤便就让王氏拿出预先准备的东西。 “这筐里的东西,”李满囤指着装着一坛酒、两包点心和一匹黛蓝细布的竹筐说:“是我孝敬舅舅,舅母的。” “桃花,你替我带过去!” “我本来该自己去,但去岁家里分家,我先是建房后又接手庄子啥的,实在是走不开。” “等今年,我得了闲就去。” “这两匹布,桃花,是你嫂子给你做衣裳的。” 李桃花瞧两匹布都是细布不说,颜色还特别好,一匹大红、一匹石青。 看到大红,李桃花把布往外推的手顿了一下––自古,新媳妇的嫁衣都是男方给出,而红色布料贵,故而庄户人家娶媳妇一般都只给一件红褂子,裤子都是家染的蓝色粗布。 现她哥嫂给了她这匹红布,她两个儿子娶媳妇的衣裳就都有了。 “一匹,”李桃花推辞道:“哥,这颜色细布太贵,我家常实在用不着。我有一匹就足够了!” “拿着!”看到大红布,李满囤便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话说道:“这红布,眼见你就能给陈宝陈玉用上。这石青,就给你和表弟做衣裳穿!” 李桃花推不过便只能收了。 “陈宝、陈玉,这两只腊鸡、两只腊鸭、两条咸鱼和这坛咸鸭蛋,都是舅舅、舅母给你俩带回去家吃的。” “看好了,别让你娘做情给送掉!” 想着两个外甥真是长身体能吃肉的年岁,李满囤又送了两个孩子一些肉食。 “暧!”陈玉极欢喜的应了,结果挨了他娘李桃花一记眼刀。 东西搬上车的时候,李桃花方想起她带来的两口袋口蘑和板栗还在车上呢,便赶紧让陈龙搬下来。 “哥,嫂子,”李桃花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带来的山货,你们别嫌弃!” “这话咋说的”李满囤不悦:“红枣就爱吃蘑菇豆腐汤了。” 李桃花看看红枣笑了笑,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她家别的没有,蘑菇确是多的。 红枣也高兴地回了李桃花一笑,心说她大姑家送的蘑菇可是真正的山蘑,其味道远非前世的人工种植所能比。可惜分家前她爷奶非到农忙舍不得吃鸡,故而她家常只能吃蘑菇豆腐。不过现今分了家,往后她的喜好可就是小鸡炖蘑菇了。 东西收拾好,李满囤又嘱咐他妹子妹夫道:“桃花、表弟,舅舅、舅母在家,肯定挂心你们,盼着你们早点回去。所以,这次我就不留你们了。” “等下次你们得闲,提前和舅舅舅母说好,然后带两孩子来我这儿住两天。” “我带你们去我庄子上瞧瞧!” 李桃花闻言自是满口答应:“哥,放心吧。” “现我家置了骡车,过来方便着呢!” “对了,”李满囤又道:“你房子盖好了,稍个信来,我带红枣给你上梁去!” 陈玉闻言极高兴地告诉红枣道:“红枣妹妹,到时我带你去山林掏鸟窝煮鸟蛋给你吃。” 红枣两世都没掏过鸟窝,闻言自是高兴。红枣刚想答应陈玉说同去同去转即想起前世自己中二时期在学校普及《鸟类保护法》时曾参加“争□□鸟护鸟小达人”活动宣誓“不吃野生鸟类以及它们的蛋”,当即便闭了口。 一边是两世都只是听说却从未亲身尝试过的美味,一边是前世的《鸟类保护法》,红枣在两者间摇摆良久,终下拿定了主意。 “好!” 红枣想着她不妨先答应着陈玉,至于到时候到底咋办就等到到了时候再说吧! 红枣就是这么一个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人。 大哥家告辞出来,陈龙驾着骡车路过岳丈家时问妻子:“桃花,岳父家,咱还去吗?” “不去了,”李桃花的目光从老宅门前慢慢略过,淡淡道:“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她爹,李桃花想,长子都能赶出门,她这个出嫁女又何必再来讨人嫌。 陈龙知道李桃花的心病,当下也不多劝––姑父分家,没告知他们陈家人,他得回去先问问他爹的意思。然后再看这事,咋整合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6.于氏的盘算 李桃花家的骡车驶出院子, 李杏花方才哭出了声。 “爹、娘, ”李杏花哭泣道:“你们看姐姐。” “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要被她这样落头落脸的骂” “这新年伊始,连个顺遂也不肯给我!” “大哥也是, 旁边干站着,劝都不劝一句。” 李杏花的女婿刘好见李杏花大年初二就哭丧,心情烦闷––他觉得这兆头不好。 刘好心底责怪李杏花不仅不懂事,还多事––这一屋子的人, 不拘谁都比李杏花年长,也都比李杏花更利益相关,偏谁都不肯出声,就李杏花一个蠢货站出来替她娘出头,结果触了一脑袋霉头。 简直不能更蠢! 刘好也知他岳家分家的事。他觉得他丈母娘就是个是非精,搅屎棍, 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得闹分家。不然, 现他岳家就能有个几百亩地的庄子, 日子得多滋润!连带的他家也能沾光。 结果他家现没能沾上光不说, 还把大舅哥给得罪了。亏他先前来家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他媳妇今儿来跟大舅哥交好呢, 现倒好, 全搞砸了。 于氏心里也不舒坦,但她到底年长, 知道人情事故, 所以在最初的慌乱过后, 就很快地稳下了心神。 于氏拿手绢替李杏花擦眼泪:“好了,杏花。快别哭了!” “大过年的,你越伤心,就越如了对方的意。” “这分家的事,原是你大哥自己愿意的。” “他若不愿意,难道他不会去找他舅舅来主持公道” “你大哥既然当初没找陈家人,那现在陈家人再闹,也翻不了天。” “你爹和你大哥是父子,你爹怎么分家,都是戏里说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于氏其实没看过戏。她只是听年下进城看戏的李满园家来后说过几句,故而知道几句戏词。 “现李桃花借故搅屎,她那点心事,”于氏轻蔑地说:“别人不知道,娘还能不知道吗?” “她啊,这是看上你大哥的家产了。” “啥?”于氏这话一出来,不说李杏花,就是李高地都惊悚了––一个外嫁女,如何能谋夺兄弟家财? 别说他家这许多子孙,就是他全家死绝了,也轮不到李桃花伸手,李氏宗族还在呢! 呸呸呸!反应过来李高地连啐了自己好几口。他今儿真是被桃花给气糊涂了,大过年的竟然咒了自家。 “哼,都没想到吧!”于氏冷笑一声,收了手绢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端起自己已经冷下来的姜茶喝了一口润足了嗓子,方才开口。 “杏花,”于氏道:“今儿你来家,也都看到了。” “你大哥家的红枣,人都还没椅子背高呢,身上就穿的啥?” “颜色细布的里外三层新长棉袍。外面的长罩衣,也是细布不说,还绣着花。” “她这身衣裳,有人去城里绣纺打听过。” “一件棉袍就要七百文,一件罩衣又是三百文文。” “就红枣这一套见人衣裳,便就是一吊钱。这都抵咱们庄户人家全家几口人全套的过年新衣了。” “现村里谁不知道你大哥家剩钱” “村里剩钱的人家也有,但似你大哥这样舍得赔女儿的可不多。” “所以,村里不少人都跟媒婆打听红枣呢!” 别人听到这儿也就罢了,刘好却是心里一跳,目光立刻落在自己的儿子刘茗身上。 刘茗今年五岁,虽说小红枣两岁,但也无碍,毕竟女方大三岁的婚事都是常有。 如果,刘好想,他家刘茗娶了红枣,怕是嫁妆里只布匹和四季衣裳就值不少钱呢! “若不是年前,”于氏道:“你哥满仓请了媒婆来家里与贵雨说亲。” “媒婆来探我口风,问我你大哥有没有流露过给红枣多少嫁妆的意思。我也想不到,你大哥家只六岁的红枣,就给这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家给盯上了!” 经这么一说,李高地也想起来了,当初媒婆来家,临走前确是单独和于氏说过几句话。当时李高地没放在心上,现终于知道必是那时说红枣的事了。 “你没跟媒婆说啥吧?”李高地不大放心:“满囤家是剩钱,但红枣可比玉凤小。” “咱家可没有姐姐没嫁,就给妹妹说亲的道理。” 自古以来婚嫁都是长幼有序。不然若妹妹先嫁了,姐姐就会被人给议论嫁不出去。 “当家的,你放心,”于氏道:“你说的道理,我懂。” “等年后贵雨的事定了,咱们就办玉凤的事儿。” “玉凤年后也十岁了,说得人家了。” 玉凤是于氏的亲孙女。于氏可不想玉凤在亲事上处处矮红枣一头——于氏也知道玉凤的嫁妆和红枣没法比,她能为玉凤争的也就是个长幼有序的礼数了。 李高地见于氏明白道理便不再说话。倒是堂屋里站着的李玉凤听到自己的事,有些羞涩。她躲退到她爹娘房里。 李满仓、郭氏瞧见,心里也禁不住搁心底合计女婿人选––怎么着,也得给孩子寻个好人家不是? “娘,”李杏花着急:“你说大姐,提红枣的婚事干啥?” 于氏见李杏花不开窍,不觉叹道:“你啊,吃亏就吃在心眼实。” “你姐桃花都替儿子打算上了,你还啥都不知道呢” “娘,”李杏花恍然大悟:“你是说,大姐要把红枣说给她儿子” “难道不是”于氏反问:“刚你也看到了,”于氏道:“她那小儿子,叫陈玉的跟你大哥和红枣多亲近。” “陈玉今年十岁,正好大红枣三岁,这年龄也合适。” “可大姐看上了红枣,”李杏花想了想还是不懂:“冲我发啥脾气” “你啊!”于氏摇头:“你让我说啥才好” “她这是防着你呢!” “防我”李杏花瞪大了眼睛。 “你难道没有儿子”于氏没好气地说:“你儿子刘茗今年五岁,也就小了红枣两岁。” “古话都说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二,金满罐,女大三,抱金砖。” “刘茗的年岁比陈玉还合适。” “偏你家又比她家离你们大哥家近。” “她这是故意拿这事做筏,让你和你女婿怨上娘家,连带的也断了和你大哥家的来往。她好收利呢。” “你姐,桃花,心思重啊!” “那象你,嫁人这些年,还跟在家时一样,心里没一点盘算。” “娘,”李杏花经于氏这么一说,终于彻底明白,当下气愤道:“大姐太过分了。” “别说我没她这些个心思,就是我有和她一样的心思,她也不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骂我。” “罢了,”于氏摆手道:“大过年的,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你和你女婿就看在你爹的份上,别和她计较了。” 当着归宁女婿的面儿闹家务,这原是极丢脸的事儿。但于氏厉害,三句两句就把锅扣给继女桃花从而挽回了自家的面子不算,还拿红枣的婚事给女婿画了个大饼,替她闺女李杏花平消了家去后的夫妻口角。 李高地原就不喜李桃花,现听得于氏这番说道,也是觉得有理。当下他也懒得再听这些女人间的算计,便摆手道:“你娘俩儿进屋说话吧。” “这堂屋留我们男人说话!” 有了李高地这句话,于氏顺理成章的把李杏花扯进房里,娘儿俩说体己话。 “杏花啊,”于氏私下道:“不是娘说你,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下次,不管你大哥和大姐他们说啥,你都千万别出声儿。” “你娘这辈子,啥苦没吃过” “几句话而已,娘压根不放在心上。” “倒是你,和你女婿把日子过好是真的。” 刚于氏就是瞧到刘好的脸色不愉,方才急中生智说出这段话来为李杏花描补。但现在,于氏越想越觉得刚自己的话有道理,便不觉压低了声音。 “再就是我外孙子的人生大事儿。” “杏花啊,我私下和你说啊。” “这大房,就是你大哥家,如今可剩钱了。” “一年,我估计,”于氏伸出手指来比划道:“除去吃用,起码还能剩一百吊。” “你想,红枣今年才七岁,等十年后,出嫁。你大哥家不得有千贯钱啊?” “到时,他随便赔红枣一个城里的铺子或者宅子,就够你们夫妻俩忙活一辈子的了!” 李杏花闻言都惊呆了,半晌方道:“娘,你说啥?” “大哥能给红枣赔城里的铺子和宅子” “这其实,”于氏实话实说道:“都是我私底下合计的。” “杏花,你知道去岁冬节,腊月,你大哥给你爹、二伯、族长送了多少节礼吗?” “两次礼,每一次,家家都是一条十斤上的羊腿、两条五斤上的鲢鱼,另外还加酒和糖。” “你想想,这得多少钱?” 李杏花心里合计,一斤羊肉六十文,十斤就是六百文,五斤以上的鱼得二十文一斤,这又是两百文,一坛酒也要一百文文,他大哥,给两次节礼,三家人,竟是给出了近六吊钱。 六吊钱!李杏花的嘴合不上了––她家整一个年也才花了四吊钱。 “光这些,还不算,”于氏看李杏花一眼,继续说道:“腊月里,你大哥的庄子里送了出息来,你大哥又给我们三家人各送了两只鸡和两只鸭,还额外给满仓和满园家孩子,一家一只鸡,一只鸭。” 李杏花继续算,一只鸡一百五十文,一只鸭两百文,这八只鸡、八只鸭又是两吊八百钱,近三吊钱了。 加上先前的六吊,这就是九吊钱了。 “你爹身上的六张半绵羊皮大氅,也是你大哥送的。” “城里成衣铺买的,值三吊半钱呢!” 年前族里好几户人家都去城里成衣店买了羊皮大氅,故而于氏知道衣裳的确切价钱。 “娘,”李杏花觉得自己不会算账了:“大哥家过个年,竟然要花十来吊钱” “哪止!”于氏的声音更低了:“他自家也是要穿衣裳的。” “他一家三口,都是城里置的衣裳,红枣的衣裳,你是亲眼瞧的。不用我再说。就是你大哥自己也有和你爹一样的羊皮衣裳。” “他家里的,那个王家的,你是没瞧见,现在可是和城里的太太一样享福了。” “冬节时她来家吃饭,身上穿的就是和红枣一样的长棉袍和罩衣。” “前儿除夕,她来家又是一身新罩衣。” “也不知一个年她到底做了几套衣裳?” “而且,她现连银头面都有了。手上戴的两个纯银镯子,都大的很。” “杏花你好好想想,你大哥家这许多的衣裳头面,又得多少钱” “二三十吊得要吧?” “他家腊月二十九给族人送包子,族里三十二户人家,每家都是一两白面一两肉,肥得往下滴油的大包子十个。” “杏花你说,这又得是多少钱?” “你大哥这个年,”于氏下结论道:“我只看这些明面的,便就算了有四五十吊钱。” “杏花,你想你大哥家,去岁冬不过两个月,就能使这么多钱。” “将来,你大哥嫁女儿,还能少了女儿嫁妆” 李杏花闻言呆愣半天。去岁年景好,她家一夏一秋的大碗茶加窝头卖的特别好,一年也不过就多剩了十五吊钱,刚够她家置辆骡车。结果,娘家一向被她无视的大哥家过一个年,就能花四五十吊钱。她大哥的这份家业,得是多大啊? “除了过年使掉的这些钱,”于氏又道:“大房搁去年年底,还在城里置了宅子和铺子。” “宅子,我虽没听说多大,但铺子,却是瞧过的。” “铺子就在北城门口。虽然只是一个门脸的小铺子,生意却好的很。” “杏花,你想啊,这才是你大哥得了庄子的第一年。这往后啊,你大哥家的宅子铺子肯定越来越多。” “等到十年后,红枣出嫁,你大哥随手给个宅子铺子,还不是寻常” 别的倒还罢了,李杏花听到铺子,却是真的动了心。 李杏花的婆家刘家,虽没有铺子,但分家时归了大房的老宅就在村中心的路边。 大房在宅子外墙直接搭了一个棚子卖茶水吃食——能兼顾家里活计和生意不说,还便宜脚夫们歇脚,故而收入比她女婿刘好日晒风吹的挑着箩筐搁码头卖茶强得太多。 若她家能在北城门口有一铺面,李杏花想:不说挣钱多少,只说人,就少了多少辛苦 于氏见李杏花动心,更是加油添醋地说道:“杏花,你是没见到除夕吃团圆饭。” “你大哥家的红枣是有多挑嘴。” “一般的鱼肉,她相都没眼相。” “也就羊肉上桌的时候,她才挟了三块。” “似她这么大的孩子,哪有不馋肉的” “偏她就不馋!” “所以,你可以想到她家常都吃了啥!” “听说啊,你大哥家平常的一个月都要吃两三只鸡和两三只鸭。就这样,你大哥还见天的进城往家里买肉。” “听说也就冬节后,天冷了,红枣不出来了。” “此前,天暖和的时候,村里人可没少见这丫头搁村里磨坊跟人买鱼。” “家常这些鱼肉,这孩子都吃腻了,现就只吃羊肉。” “偏你大哥,舍得红枣吃。一个冬天,除了族里祭祖送了两只羊,他自家也杀了三四只羊,除了过礼,下剩的都家吃了。” “娘,”李杏花有些发愁:“红枣这么挑嘴,一般人家谁敢要” “你啊,”于氏拿手指戳李杏花的脑袋:“真是榆木脑袋!” “她,李桃花敢娶,你有啥不敢的” “一直以来,难道不是你比她强” “再说,红枣到你家后嫌弃饭菜不好吃不下饭,说不得她就会拿嫁妆出来帮你补贴家用。” “然后回娘家的时候,有她再跟你大哥抱怨两声。” “你大哥难道会不管” “只要你大哥心疼红枣,将来他庄子上的出息,自会往你家里送。” “你啊,就等着享福吧!” 就跟她似的,于氏心说,大房不待见她又咋样?她跟着老头子还不是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比如除夕继子送来的那个蝴蝶形状的点心,味道可真好啊!好得她都后悔私下里多给李满园两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7.刘好想发财 房间里, 于氏和李杏花说话, 堂屋里, 李满仓则陪着李高地和刘好说话。至于郭氏则回了厨房,继续忙活午饭。 郭氏的娘家就在村里, 家常就能见面,故而她倒是不限定今儿回去。郭氏准备年初六再家去。 这次回家,郭氏想,她娘一准儿会问她贵雨的事儿。到时候, 她除了回绝她娘香儿的事,最好也能稍微跟她娘提一下红枣的事,让她娘替她哥家的小儿子留个心。 郭氏相信有了红枣的事儿打岔,想必她娘和哥嫂对她的的抱怨也会少些。 不过玉凤的事,郭氏则有些发愁。她先前想替玉凤说个城里或者近城人家,所以一直想托她姑母帮着打听。但现今, 突然多了香儿的事,她姑母即便打听到了好人家, 也必是要先准了香儿。她闺女玉凤的亲事现倒是不能全放在她姑母身上了。 贵雨的事是重要, 但玉凤的事也不能耽误。她今晚得和男人李满仓说下这个事, 然后一起拿个主意。 李玉凤见她娘进了厨房, 便也跟过来帮忙。郭氏瞧见, 便低声道:“玉凤,刚你也都听到了。” “红枣有你大伯撑腰, 将来有的是好亲事。” “倒是你, 可得记着娘的话, 多到你大伯家走动走动,一准有你的好处!” 李玉凤年纪渐大,也知道亲事于自己无异于再次投胎––她极希望她能似她姑婆一样,嫁进城里去,然后家常就做做家务和针线。她将来可不要似她娘现在一样,整天打猪草、喂猪食,然后见天一身泥汗,连带的两个手粗糙不堪,连捻个棉条都能捻出手缝里的黑泥,污垢了线。 这样的日子,李玉凤一天也不想过。 堂屋里,李高地也想粉饰太平便说起年前李满仓和李满园搁城里置宅子的事儿。 “杏花她女婿,”李高地为了遮掩刚才的尴尬,故意高声道:“你还不知道吧?” “杏花她二哥、三哥年前都在城里置了宅子。” “宅子都在南城。哪天得闲,你和杏花也过去认认门。” “啥?”刘好闻言一惊,转即向李满仓笑道:“二哥,恭喜你了。” 刘好面上带笑,心里却极不得劲。先前,几家人里就数他家最剩钱,日子最好过。不想去岁夏秋,他岳家三房兄弟一下子都起来了,日子过得好不说,城里还都置了产。 这些年卖茶,刘好想个遮风挡雨的铺子都想疯了。 去岁刘好多赚了十五吊钱。到年底时他原想再添一点,然后搁城门口买个小铺子。结果不想原先十来两的小铺子,一下子被抬到了三十两。他不过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下下,眨眼间铺子就被人以三十五,三十六两的高价给买走了。再然后,市面上就没这个价位的铺子转让了。 买不到铺子,刘好才改置了骡车。他准备今年帮人拉货,多多攒钱,然后再置换铺子。 现在的刘好准备靠卖劳力生活。这对比媳妇娘家的三个哥哥,每一个家里都有一个稳定产钱的山头––不过一年就能在城里置宅子,刘好的内心无疑是羡慕嫉妒恨的。 刘好准备今晚回家和他媳妇杏花好好说说,让她下次来家时问问他丈母娘,能不能让她三个哥哥一人匀些枸杞树给他––他家虽没有山头,但也有两亩旱地。 如果旱地上长了枸杞,刘好想,往后他就也能坐家里收钱了。 今天的午饭,郭氏除了除夕那天的团圆饭桌上的腊肉、猪耳朵、粉皮、红烧肉、红烧鱼、白切羊肉、同心财余、羊汤这八个菜外,还额外加了一只鸡和一只鸭。 整鸡、整鸭照例由于氏分配。于氏首先分了一只鸭腿给刘好,然后方把另一只鸭腿给了李高地。两个鸡腿,则一个给了李杏花、一个给了李杏花她儿子刘茗。 四个鸡鸭翅膀,于氏把一个鸡翅膀给了刘好,一个鸡翅膀给了李满仓,一个鸭翅膀给了李贵雨,最后一个鸭翅膀则给了李杏花才两岁的女儿刘茶儿。 刘茶儿能吃啥啊?其实,还不是变相给了李杏花。 郭氏立旁边瞧见,自是被于氏的偏心给气得半死––刘茗也就罢了,刘茶儿算个什么人她的几个儿女,哪一个不比刘茶儿大哪个不能吃 她这婆婆平时倒贴三房不算,今儿闺女家来了,又偏心闺女,恭维女婿。真是气死人了。 李高地为了招待女婿,使于氏拿出李满囤送来的黄酒,与自己、刘好和李满仓一人各倒了一碗。 酒倒好后,刘好照规矩与李高地敬酒:“岳父,小婿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高地也道:“刘家女婿,我也祝你财源广进,新年发财!” 说着吉祥话,刘好端起碗喝一口酒,便觉得今儿这酒入口绵软厚重,非是一般的水酒。 不待碗放下,刘好便赞道:“岳父,您这是啥酒?” “这么好喝!” “好喝是吧?”李高地闻言哈哈笑道:“这酒是你们大哥满囤拿来的。” “据他说,这酒是城里谢家大爷送他的,叫黄酒!” “谢家大爷”刘好不大敢相信:“哪个谢家大爷” “还有哪个谢家大爷”李高地得意道:“咱城里不就一个谢家就是城里谢半城家的大爷。” “对了,你大哥家的那个庄子,据他说,也是谢家大爷送他的。” “谢家大爷,”刘好斟酌试探道:“和大哥这样交好” “好不好,”李高地哈哈大笑:“都是你大哥说的。” “我年纪大了,管不到他外面的事儿。” “我就知道他有东西送来,我就收着。” “喝酒,喝酒!” 李高地虽然喜欢吹牛,喜欢嘚瑟,但不得不说还是有分寸的。他再疼闺女,也不会把儿子发财的门路告诉女婿。 刘好眼见套不出老丈人的话,也不强求——回头他让媳妇套丈母娘的话也是一样。 当下,刘好便只赞酒好和席面上的菜好,捧得李高地十分高兴,然后便忍不住将年下李满囤送他的东西都和女婿吹了一遍。 刘好听了自是咋舌不已。他在心中飞快地盘算这大舅哥一年到底能剩多少钱。 所以,不用李杏花家去和他说,刘好当即就决定给儿子刘茗说媳妇就说大舅哥家的红枣––大舅哥手缝宽,给女儿的陪嫁一准的不会少! 傍晚李杏花归家,于氏因没有往年李桃花给送的口蘑和板栗,便就只给了李杏花一包李桃花送的白糖、一包李桃花送的年糕、然后又搭了一袋李满囤送的粉条和八个李满囤送的肉包子。 骡车一驶出院子,刘好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杏花,刚你娘都跟你说啥了” “我娘说我大哥家剩钱,让我给咱儿子……”说着话,李杏花瞧到路边的族人,便赶紧招呼。 刘好眼见现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便不再问。今儿大年初二,路上全是走亲戚的人车,而他才刚学会赶车,得万分小心才行。 因为白天在娘家吃够了肉,这天刘好家的晚饭就是稀粥就李杏花娘家拿回来的包子。 结果没想到包子咬开,里面的馅儿又全都是肉。 咬着这样的包子,刘好不得不承认他媳妇娘家的日子确实过得比他好。 他家过年,不说羊和鸭子了,就是鸡都没舍得杀一只。 他家以前为岳家称道的也就是他家只四口人,过年也要杀一头肥猪,一年腊肉够吃。但这搁现在的岳家,实在不算一回事。 “杏花,”刘好问:“你知道你二哥、三哥都在城里置了宅子了吗?” “嗯”李杏花一愣:“我二哥,三哥置宅子” “怎么可能” “大哥家,我倒是听说。” “今儿我娘告诉我,我大哥家年下花了四五十吊钱呢!” “这包子,就是我大哥送的。” “据说,他给全族三十来户人家,都送了这样的肉包子十个。 ” “近亲都还加倍!” “啊!”刘好也惊呆了:“这不得几百个包子啊!” “可不是,”李杏花点头:“所以,我娘让我给咱儿子娶红枣呢!” “你娘倒是疼你,”刘明寻思道:“不过,咱儿子年岁还小,说亲还早。杏花,我现和你说眼下的事啊!” “你看,你娘家哥哥们都发了家。” “你能不能问问你娘,让你的哥哥们拉咱们一把” “嗯怎么拉?”李杏花也巴望过好日子,当即问道。 “就让你几个哥哥,给咱们移点枸杞树。” “咱家是没山头,但咱家有两亩旱地啊!” “这样,咱们有了两亩地的枸杞。顶多不过两年,咱们就也能似你三个哥哥一样,在城里置宅子,买铺子,做城里人了!” 李杏花为刘好说得动心,而且家里两亩旱地,冬种小麦夏种红薯两季粮食的收益跟枸杞压根没法比。 “行,”李杏花点头:“我下次和娘说。” “嗯!杏花,这事你得放在心上,最好今年清明前,就和你娘说,这样咱家今年说不定就能有枸杞收益了!” 说定了眼下的事,刘好方说将来的事儿。 “杏花,”刘好道:“你娘既说了给咱儿子定红枣,这事儿,咱就听你娘的。” “不过,这事儿不急。横竖两个孩子年岁还小!” “咱先把枸杞给种起来,然后搁城里也置了铺子和宅子。到那时咱们再和你大哥家说亲,这底气就更足一点!” 李杏花想,可不是吗?她家还是得先种枸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8.玩不熟的红枣 大年初三,族长李丰收家请客。 李丰收家的正房也是五间七架梁。为了今儿的请客, 李丰收家堂屋摆了两桌给男人坐。堂屋里开门的东西两间卧房也各摆了一张桌子, 给女人和孩子们坐。 如此,便是四桌席。 为了准备中午这顿饭, 李丰收的媳妇陆氏,今儿一早便就领了儿媳妇江氏一起收拾房屋––她们将堂屋和两间卧房里的细软财物都收进箱笼,然后挂上锁。 今儿来的孩子多, 东西搁外面给弄坏了都得自己吃进。所以,金贵之物都得事先收拾好。 请人的饭菜,反倒是现成。陆氏今儿准备了红烧肉、红烧鱼、炸丸子、白切鸡、酱油鸭、腊肉、猪头肉、同心财余、炒粉条、白菜豆腐这十个菜, 主食也是饺子,白菜羊肉饺子。 李家三房人都住在一处。所以早饭后没多久,人就陆陆续续都来了。 江氏端出事先准备好的红枣茶、年糕、桔子、苹果来招待族人。 李满囤一家住得远,差不多是最后才到。 李满囤一家进门后,依规矩先与族长李丰收和陆氏问好。 一见面李满囤就把带来的茶叶和点心给了李丰收。 “族长,”李满囤道:“年前谢家大爷送了我些茶叶。我想着你和贵林都爱喝茶,今儿带些来倒是合适。” 李丰收和他儿子李贵林就好口好茶, 比酒还甚。但好茶难得。现听李满囤说这茶是谢家大爷送的, 便知这茶叶难得,非一般市卖所能比, 当下便将茶叶交给陆氏使她收起来, 他自己则陪着李满囤去同他二叔和三叔招呼。 瞧见王氏只戴了半副头面, 陆氏心中揣度王氏是不是不想越过自己?但她嘴里却只道恭喜。 “王家妹子, ”陆氏笑道:“冬节时我就听到你的好消息, 至今都还没恭喜你呢。” “恭喜你,祝你今年和满囤兄弟都心想事成!” 听陆氏如此说,王氏方低声道:“那就借大嫂子吉言了!” 于氏眼见一向与自己交好的族长夫妻两人和大房亲热说话,心中不忿却无可奈何。 现大房剩钱,与族里出力甚大,族长于情于理都需在人前给大房足够的脸面。 而且,不止族长要给大房面子,现在大房的王氏来与她招呼,她也得给足体面。 不给不行,这许多眼睛看着呢,她可不想搁现在搞出继母继子不和的流言––昨儿李桃花一拍两散的事儿都还悬着呢! 现她家必须父慈子孝、一团和气。这样才能在陈家上门论理时站得住理,服得了众。 所以,今天的于氏对红枣特别亲切。她在听到红枣叫:“奶奶,过年好!”时,竟端着碗慈爱地问:“红枣,走过来冷吗” “要不要来喝一碗红枣茶” 于氏的突然热络把红枣吓得够呛。她赶紧摆手道:“谢谢奶奶,不用了。” “我要留着肚子吃饭呢!” “每年族长伯娘的菜都烧得特别好吃!” 陆氏闻言当即就笑了,而于氏也不好再劝。 先前,李满囤在一众兄弟间默默无闻,连带的下一辈的子侄也不大和他亲近。 但今年,李家几房孩子都吃了李满囤给送的羊腿和鸡鸭。于是,吃物思人的便都对李满囤存了几分好感。搁今儿见面就表现为孩子们主动来叫李满囤叔叔和小爷爷。喜得李满囤合不拢嘴。 眼见人都到齐,陆氏、江氏便开始收桌子摆席。郭氏和江氏交好。她知她家人口少,当下便上前来帮忙。 钱氏往年也给帮忙。但今年,她却屁股钉在炕上动都没有动。 大过年的,钱氏可不想上赶着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她今儿来了这么久,陆氏婆媳除了在她进门时和她点了个头就算打过了招呼外,连句像样的吉祥话都没说。 不理便不理吧,钱氏心想:横竖她过几天就进城去住了。等她成了城里人,往后再家来就该是她们反过来巴结自己了。 从蒸笼里往外端菜的功夫,郭氏瞧到切好装盘的白斩鸡和酱油鸭,不由得眼睛一亮。 果然,郭氏心想:族里还是大嫂子最会持家。她把这鸡鸭切开分盘,便就解决了鸡腿、鸭翅到底给谁的人情问题。 于是,郭氏当即决定后天她家请客,她也这么干。 至于正月初五之前不能动刀啥的规矩,在不再让于氏这个偏心婆婆分菜面前,都不是事儿。 郭氏实在是恨透了于氏的偏心。 过年同堂兄弟吃饭,原就是为了同辈间联络情感。故而,饭桌的席位都是按照辈份来排。 堂屋的首席、主座当仁不让是李春山和李高地,然后依次便是族长李丰收、李满垅、李满坛、李满囤、李满仓和李满园这八个人。次席,则是李贵林、李贵金、李贵德、李贵言、李贵信、李贵银、李贵雨、李贵富、李贵祥、李贵林的儿子李兴和,十个人。 西房的席面,则以于氏为首,然后坐了族长家的主母陆氏、红枣二爷爷家的两个伯母以及她娘和妯娌三个,一共七个女人,然后再外带李贵吉、李金凤和红枣三个孩子。也是十个人。 李玉凤记着她娘的话,主动来找红枣。 “红枣,”李玉凤道:“咱们去东屋和嫂子们一处坐吧!” 先前,红枣来族长家吃饭一直都挨着王氏坐。这还是李玉凤主动来邀她一起坐。 红枣想着她娘王氏有了身子,她再跟她娘身边挤着确实不大方便,便就抬头看她娘。 王氏自是愿意女儿能有同龄玩伴,当即便拍了拍她的头道:“去吧!” “不过,出屋要来同我说。” 同李玉凤进了同辈的东屋。这屋子由李贵林的媳妇江氏负责招待。 东屋里的女人主要是江氏和李春山的五个孙媳妇,而孩子,除了红枣和李玉凤外,其他两个竟都是还抱在怀里的婴儿。 江氏瞧到红枣进来,便热络笑道:“刚我还说玉凤刚啥去了,原来是叫红枣妹妹去了。” “红枣妹妹,快过来坐!” 东屋的炕烧得热,红枣坐下不过一刻,便就觉得从鼻尖开始往外冒汗。 江氏瞧见笑劝道:“红枣妹妹,这屋子因为有吃奶的孩子,所以炕烧得热。” “你觉得热,就把袍子脱了吧!” 听江氏这么一说,红枣也没多想。她走到炕边脱下长罩衣和长棉袍。 把脱下的长棉袍叠好,红枣正准备把长罩衣重新穿上,不,李玉凤突然冲了过来,然后抓住她的左手激动问道:“红枣,你手腕上戴的是啥?” “金灿灿的,可真好看!” 红枣低头一瞧,却是一只金镯从衣袖里滚了出来,当下轻描淡写道:“这有啥,金镯子呗!” “你娘,我二婶,不也有吗?” 郭氏的嫁妆里有两个铜鎏金手镯。郭氏爱惜得很,只逢年过节出门做客时才戴。 李玉凤自然瞧过她娘的鎏金手镯,所以她才觉得颜色不大对。她娘的镯子,颜色虽也是金黄色,但金黄中泛着青,不似红枣手上的这个镯子,色纯晶透、光亮出彩,而且小巧精致,特别贴手。 江氏听到动静,便也跟过来瞧。两个小姑在她跟前不知缘故的拉扯上了,她得给看着别整出事儿。 江氏手上也戴着一对鎏金镯子。当下她不过瞧了一眼,瞧到红枣手上镯子是可大可小的抽拉样式,心里便是一跳––铜镯坚硬,不似足金足银一般柔软,红枣手上这个镯子最少也得是个银鎏金,说不准,根本就是足金。 江氏心里惊诧,脸上却不露分毫,嘴里只平常道:“原来红枣妹妹也戴着金镯子啊!” “人人都说满囤叔说疼妹子。” “今儿一瞧,果是名不虚传。” “玉凤妹妹,你快松开红枣妹妹,让她穿衣裳。” 江氏几句话让李玉凤松开了手,红枣心舒一口气,重新穿上罩衣坐下吃饭。 红枣面上虽然不露,但心里却对李玉凤嫌弃之极––红枣觉得李玉凤这人特没眼色,盯着她的穿戴不算,竟然还动手扯她。 前世,作为一个要脸有脸,要身段有身段,要家世有家世,要文凭有文凭,要工作能力也有工作能力,结果却楞是剩了三十八年的大龄剩女,红枣自然不是一个随和的人。 她有她这一代所有独生子女的通病,即极注重个人边界,极厌恶没有距离感的自来熟。所以即便李玉凤是这世世人眼里她的姊妹,她也没啥额外的亲近感情——只要越界,红枣就一样厌烦。 倒是李贵林的媳妇江氏,红枣看着江氏袖口露着的硕大鎏金铜镯心说:倒是极其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难怪她能被族长看中,选为儿媳妇。 她和江氏这样的人有些来往,倒也罢了! 午后回家,郭氏立刻进房把今儿戴的两个铜鎏金镯子褪下来给收进匣子。不想李玉凤跟着进房然后悄悄告诉道:“娘,今儿我瞧到红枣手上戴着金镯子了。” “嗯”郭氏闻言一愣,转即摇头:“瞎讲。红枣一个小孩子,戴啥金镯子” “是真的。贵林嫂也看到了。她也说是金镯子。” “既是你贵林嫂瞧到了,”郭氏不在意道:“那娘信你,红枣有金镯子。” 郭氏只以为红枣的金镯子和她一样,都是铜鎏金手镯。一对铜鎏金手镯不过200文。大房那么有钱,随便买付给孩子戴着玩,也是正常。 “现你知道你大伯家多剩钱了吧?”郭氏一边收拾匣子一边继续老生常谈:“玉凤,你要记得,多和红枣处一块儿,让你大伯留意到你。” “今儿你主动来约红枣就很不错。” “对了,今儿红枣邀你去她家了吗?” “没有!”李玉凤失落摇头道:“她不大和我说话。” “嗯?”郭氏闻言有些奇怪,心说小孩子不是最喜欢和比她大点的孩子一起玩的吗?这红枣咋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呢? 想了一刻郭氏方不确定道:“许是红枣先前一直跟着她娘,从没和人玩过。一时怕生也是有的。” “明天,你二爷爷家吃饭,”郭氏抚慰李玉凤道:“你再接着找她。” “等她和你玩熟了,自然就会邀你家去!” 江氏也私下和丈夫李贵林闲话:“当家的,你说这满囤叔家如今得多剩钱” “嗯”正端着杯子研究李满囤今天送的茶叶泡出的茶水颜色的李贵林闻言一愣:“好好的,咋想起说这个” “其实也没啥,”江氏想了想笑道:“就是今天吃饭时,我瞧到红枣妹妹手腕上有个金镯子。” “不是我们村常见的铜鎏金,而是足金足银那种可以收得很贴手腕的金镯。” “这确是可能。”李贵林一点也不奇怪:“今儿满囤婶也戴了银头面。” “可见,满囤叔家闲钱不少,年前一准去银楼置了首饰。” “满囤叔一向疼红枣。他银楼瞧到合适的首饰,随手就给红枣买了,也是有的。” 江氏闻言面上点头,心里却有些酸:现今这族里第一富户已不是自家,而是满囤叔家了。 她儿子李兴和作为李氏一族的长房长孙,也只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银项圈和银锁,并没一样足金和金包银。 正月初四李二房春山家吃饭;初五,老宅吃饭,红枣虽如常和李玉凤坐一道,但一样都没啥话––红枣压根懒得应酬李玉凤。 李玉凤搁红枣眼里就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讨厌的外人。故而红枣连同她做个塑料姐妹情的饭搭子的心思都没有。 想前世红枣工作日搁公司食堂吃饭,前后几个饭搭子,哪个不是幽默风趣有聊资,进退有度有眼色。就这样,红枣和她们也是只聊工作和日常,从不涉及家人和钱财。 至于如郭氏所设想的邀李玉凤来家玩,红枣脑子里压根就没这根弦––啥事不能在会议室或者月巴克里说?家可是隐私,是港湾。哪里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的? 所以,李玉凤是注定约不到红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89.暖房饭 正月初六一早,李满囤约了族长一起去给里正拜年, 而红枣同王氏则继续在家窝冬。 老宅里, 李满园则在筹备搬家。 一大早,李满园就借了李满仓的牛车给城里宅子拉家什––他虽买不起李满囤家那样的家什, 但他媳妇钱氏有一堂屋和一卧房的陪嫁,够他家常使的了。 作为兄长,李满仓自没有兄弟搬家只借牛车的道理。他闻讯后便帮着拆装家什, 然后一起跟进了城。 郭氏见状自是一番气恼。 一支三房人。大房,不用说了,他家去年就混上了里甲, 现三房也一家子都进了城。往后,在这村里苦熬的也就只她家二房了。 第一次,郭氏为分家时占了大房的房地而后悔。 如果,郭氏想,当初分家照规矩来,即大房得七成地,她们二房两成地、三房一成地, 那么现在公婆跟大房一处过, 而她家就能像三房那样说进城就进城了。 她,郭翠花, 和山里出身的王氏可不同。她会纺纱、能织布。进城后, 她家即便地少, 没有棉田, 她也可以直接买皮棉家来织布以补贴家用。而这织布的活计, 较打草喂猪,可是轻松太多。 此外,贵雨的媳妇也不必再另寻,直接就能定下她哥家的香儿,这样她娘家也能得喜欢。 连带的玉凤的亲事也好说。 而她一家搬进城里后,这村里的宅子,就只农忙和收枸杞时回来住。横竖她家有牛车——城村两头跑,方便。 但现在,公婆在她家养老。只要她公公一天不点头,她丈夫李满仓就一准不会搬家进城,而她,也就被困在这村子里打草喂猪,苦熬。 先前分家,她以为她家占尽了便宜,但现在看,却是吃了暗亏。偏在外人眼里她家还担了抢夺嫡兄祖财的坏名声。 这日子,不能这么过!郭氏想了想便和李玉凤说了一声,让她帮着看一下贵吉,然后随便提了一篮衣裳做掩护,就悄没生息地回娘家跟她娘商量去了。 李满囤和族长在里正家吃了晌午饭后才各自回家。家来时李满囤手里还多了本书。 红枣瞧着李满囤进屋后把手里的书供奉到堂屋条案正中香炉烛台的后面,不觉有些奇怪:什么书这么金贵? “这是《御制大诰》”李满囤供奉好书后告诉妻女:“朝廷每年都将刑部一年来秋决的大案编印成《大诰》公示天下。全国各地每个村的里甲和里正都人手一本。” “现我做了里甲故而也得了一本。” 秋决?红枣闻言一怔,转即明白所谓的《大诰》原来就是过去一年全国重大刑事案件的宣贯材料。 正想着要学点律法呢,红枣心想:可巧就得了。这简直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要啥有啥! 不过她爹把这普法材料当佛龛一样供着是个啥意思?红枣琢磨不出她爹的用意便问了出来,然后便听她爹说道:“这《大诰》是圣上下旨监制的,是御制。咱家往后得和族长家一样早晚敬香,拿香火供着这《大诰》。” 红枣除了过年吃饭,平时并不去族长家。故而她不知道族长家日常还有这么一出。 好吧,这是皇权社会。红枣服气。她爹爱供就供着吧。 只是这样一来,红枣看着她家唯一的一本书有些犯愁:她就不能随便翻阅了。这要咋整? 俗话说“七不出、八不归”,意思就是逢七的日子不出门,逢八的日子不归家(大雾)。 为了能尽快进城,李满园新宅入住也不看黄历挑日子,直接就将这进城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九。 风俗里上梁原该是要请合族人吃饭的。但李满园想着他城里的宅子原是掏钱买的现成,其间族人并没有为建房出力。他这顿饭不请也说得过去。 此外开春后他还要回村建房上梁,而这顿饭是肯定要请的。故而,李满园便决定这次就只请自家人吃一顿暖房饭。 短时间内连请两次大客,李满园手里可没这许多钱财。 初七的傍晚被突然上门来的李满园告知初九早起进城去他家吃暖房饭,李满囤一家三口都有点懵––钱氏不是都快生了吗?咋还赶现在搬家 李满园也是在李满囤家的上梁酒后第一次来。他报完信后坐在他大哥家堂屋的椅子上,瞅着满堂红木家什,满心羡慕。 “哥,”李满园艳羡道:“你现在的日子可真舒坦!” 李满囤不接茬,只问道:“你现在搬家,爹、娘能同意” “同意啊!”李满园理所当然道:“我进城住,可是为了贵富的前程。” 李满囤想问钱氏生产怎么办但到底没问出口––作为大伯子关心弟媳妇生孩子,这话着实好说不好听。 作为大嫂,王氏也大不好问小叔子弟媳妇生孩子做月子的妇人话题。 所以,一时间竟是没话。 红枣虽然不大喜欢钱氏,也不关心三房的将来,但想着前两天吃饭时钱氏那鼓得都快炸开的肚子,终还是抵不过自己的良心问道:“三叔,我三婶也是一起去吗?” 这世界可没有前世的月子会所,能为产妇和新生儿提供一条龙的围产月服务。 这年月,女人生孩子都是挣命,做月子更是拼人品––生到男孩才有月子,若生个女娃,呵呵,就只有日子了––能一天三顿按时吃得上饭,都是前世烧香了。 “当然,”李满园道:“她不去,谁做饭啊!” “我就是托了牙子买人,也得有她在一边看着啊!” “嗯”李满囤插言道:“满园,你要买人?” 眼见说漏了嘴,李满园只能干笑:“大哥,我家这不是人手少吗?” “我买人,也是为了回来干活!” “大哥,你先别和爹说!” 李满囤倒是理解李满园的苦衷。今夏他自家枸杞烂在地里就是因为人手不够,加上现在王氏怀孕,他也请了于曾氏来家帮忙。所以李满囤点了点头,算是给李满园吃了颗定心丸。 既然知道兄弟要搬家,李满囤也不能在家干坐着了。正月初八一早,他就去庄子借了骡车,然后帮着李满园拉了一天的家什。 现在的李满囤已经能自己驾驭骡车了。 正月初九这天一早,李满囤又驾着骡车帮李满园拉了钱氏、李贵富、李金凤和一车衣裳棉被进城,然后又折回来接了王氏、红枣以及二房的李贵雨、李贵祥、李玉凤进城,郭氏带着李贵吉则和李高地、于氏一起上了李满仓的牛车。 李满园的这处宅子,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 南房倒座三间,中间一间就是大门,两边的两间则做了柴房。因临时决定来住,柴房几乎是空的,所以暂时便充了牲口房,一间栓了李满仓家的牛,一间栓了李满囤庄里的骡子。 三间正房,中间堂屋,李满园、钱氏住西房、李贵富住东房。 东西厢房也是各三间。和老宅一样,东厢房近正屋的一间做了厨房。李金凤则住了西厢房的头一间。 李满园早来三天,故而几间屋的炕现都是热的。且李满园昨儿又找了这条巷子的挑水工,说好了一天五文钱,早晚各送两担水来用,所以今儿钱氏进门不一刻,就得了水,做上了饭菜。钱氏对此非常满意,她觉得进城真是进对了! 心中大石一去,钱氏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等红枣他们到时,钱氏的席面都备好了。 李高地进宅后四下瞧过,眼见三儿子家除了柴火积得少了一点儿,其他都还富足,心里的一点疙瘩终是消了不少––无论如何,儿子能进城,都是好事! 于氏瞧见钱氏脸上的笑,心里不大受用。她想通过分菜来展示自己的权威,结果却发现席面上的鸡鸭也都似前几日族里请客一般都已经切好装盘––压根就没她发挥的余地。 郭氏昨儿自她娘哪儿得了主意,心里有了成算,倒是不再那么艳羡钱氏。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钱氏要一个人生孩子做月子,外加带两个半大孩子,这份罪也不好受。 李玉凤特别羡慕李金凤的屋子——白天,炕就能烧这么暖。她家,有她爷管着,她屋的炕,白天都只有余温。而她为了取暖,便只能待在厨房和织房干活。 吃着饭,李高地便和李满囤说:“满囤啊,满仓的房子,就在前面。一会儿,你也过去瞧瞧。” “还有,你的宅子,若是离得不远,我们也都去认认门!” 李满囤一想也是,当即笑道:“爹,咱们饭后喝了茶就去。” “我那宅子空着没人住,也没个热水。” 饭后先去瞧李满仓的宅子。李满仓的宅子在谷梁巷,离李满园家所在的公羊巷就隔了一条春秋巷子。所以,也不必套车,一家人,除了钱氏留下看家外,都是步行前往。 李满仓的宅子大门堂只有一间,门后一棵很高的柿子树,树上竟还挂着不少红红黄黄的冻柿子,看着和小灯笼似的,着实喜庆。 柿子树下有口井。许是没人走的缘故,井台上年前的积雪都还没有化尽。 李满园瞧见柿子树,二话不说立上前摘了一个,然后随手便撕了外面的皮,啃了起来。一边吃李满园还一边批评:“哥,这年都过了,你这柿子咋还没摘” “再不摘,可就都要坏了!” “这不年下没时间吗?”李满仓道:“今儿回家后拿了竹筒,明后儿来摘。” “这柿子甜,”李满园道:“清明前,哥,你得帮我从村里拉几棵果树来,我那院子也种几棵,吃起来方便。” 李满仓点头:“行。我这宅子里也要加种果树。到时候,咱俩个一起种。” 李满囤一旁听他两个兄弟商量种树并没有带上自己,也不生气。几棵果树而已,他庄子里的山头多的是。 井台后面有间五架梁屋,屋里有灶,应该就是厨房 。 厨房后面有三间七架梁大屋。三间屋,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房,都打了炕。 “这两个房间,”李满仓告诉李满囤:“西边这个爹娘住,东边我住。” 穿过堂屋,三间屋后面有个小天井,小天井后果又有三间七架梁。不过中间那间却是间敞开的堂屋。 “这三间,”李满仓道:“就给孩子们住。” “不过,这堂屋要改一下,把格子门换成砖墙和窗户。” “这几间屋的炕有年头了,也都要重打。” 耳听提到炕,李高地猛想起一桩事,当即插话道:“满仓啊,今年攒了钱,你这宅子的炕,最好还是照你大哥宅子里的样式,把炕洞都给改到屋外来。”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今年大年初一,这城里就有一家七口人死在了炕上。县衙的仵作查出来说是大年夜守岁给过了炭气。” “今儿里正得了消息,就给各族族长送了信,让通知族人夜里睡觉时,窗户一定留缝,不可关严。” 在场的人,除了早上一起听到消息的于氏和郭氏外,闻言都很唬了一跳,即便是孩子的神色,都跟着变了––涉及到七条性命,是个人听了心里都不好受。 “啊!”李满仓反应过来,赶紧答应:“爹,您说得是。不仅这宅子要改,咱们家也得改。” “咱们开春了,就改。” “今年估计改的人多,等到年底,一准找不到好瓦工!” 面对生死,李满园也不敢轻忽,他立也决定,今年秋天他城里宅子的炕也都给改了。 三间房卧房的后面又有两间小屋,屋后便即就是后门。后门也只一间。 李满仓这宅子虽也是十二间房,但七架梁的大屋却只有六间,且格局也是跟火车车厢似的一节套一节似的,连带的天井也是东一小块、西一小块的,远不及李满园家的十二间七架梁四合院齐整,但红枣瞧见宅子里有井,还是口甜水井,便就觉得这宅子还算不错。然后红枣便问她爹李满囤:“爹,咱家买的宅子也有井吧?” “有!”李满囤点头。自自家打了井,尝到了有井的好处后,李满囤自是把宅子有井列做了买宅子的首要大事。 于是,红枣放心了––她实在是受够了没井的苦,这井就是她的执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0.雪地上的脚印 李满仓宅子后门所在的尔雅巷北面的巷子, 就是李满囤宅子大门所在的百岁巷。 李高地以为李满囤的宅子跟满仓、满园的类似, 都是三十两的小宅––毕竟李满囤家的大门才三间五家梁房屋, 还不及李满园家三间七架梁倒座南房的大门气派。 李满囤宅子大门后的房屋,虽是七架梁, 也是两进,但第一进一共就只有三间正房,第二进也是只有五间正房, 并没有倒座和厢房。 李高地搁心里算了算, 便觉得这宅子十一间房, 虽然较满仓、满园的宅子少一间, 但能有八间大房, 且位置更近县衙,也是能值三十吊钱的。 不想,李满囤领他们穿过正房堂屋后, 后面竟还有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有五间正房不说, 竟还有东西厢房各五间。十五间七架梁大房围出中间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里四角有几棵树,东南角还有口井。 “满囤, 你这宅子,”立在院子中间, 李高地不敢相信问李满囤:“一共多少间房” “爹,”李满囤道:“这个院子后面, 还有五间后门堂。” “这样, 连前后两个门堂在内, 这宅子共有三十一间房。” “三十一间房!你这宅子, 得多少钱?” 李高地看过李丰收在尔雅巷七十两的宅子,也只十九间房。 李满囤笑笑:“一百零五两!” “一百零五两”李高地倒吸一口凉气。 李高地很想问问长子,你是不是除了那个庄子外还有别的来钱门路,不然,如何负担得起年前两个月来这宅子、铺子、年礼这样近两百吊的开销 但因想着现在已经分家,李高地终是没有开口。 满囤自八月节得了老北庄,至今四个多月都没和他这个当爹的提一句如何得的庄子。现他问满囤来钱门路,想来也是白问,没得自讨没趣。 李满园则没有李高地的顾虑。他立刻大声问道:“大哥,你咋这样剩钱呢?” “你要是还有其他挣钱的门路,可不兴藏私。” “咱们可是亲兄弟!” “我还能有啥门路”李满囤摊手:“除了和谢家大爷交易的庄子。” “我也就是枸杞和种姜这两样了!” “这两样,你们不都知道吗?” “再就是我开了一个铺子卖粮,挣点粮食加工费而已。” “我家里原先的一点钱,现都在这个宅子上了。” “满园你看,你都搬进城了,我这宅子都还空着。” “我现就等着夏收的粮食卖了钱后休整宅子,置家什呢!” 听李满囤如此说,李满园方才没了言语,不过他心里还是存了疑––他觉得他大哥李满囤一定有其他生财之路。 不止李满园这么想,李高地、李满仓、于氏、郭氏都这样想,不过,所有人都没再出声,也没人再自讨没趣。 红枣也是第一次来这宅子,她见她爹买的这宅子地方够大,比现在住的宅子还大,心里欢喜——她不单能进城住,而且住的还不憋屈,多好! 对于突然的冷场,红枣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都是“亲兄弟、明算账”。这家分都分了,她三叔李满园还想财富共享,简直就是白日梦。 红枣才懒得顾虑其他人的感受呢,她难得进城来一趟,自是要问清楚自己关心的问题。 “爹,”红枣问:“你说的孔庙在哪儿?” “哦!”李满囤道:“就在后门外!” 领着众人走过院子,从厢房和正房中间的过道穿过来到二进院子正房后面,这里果有五间五架梁后房。 打开五间房中间的后门,门外就是一丈两尺宽的官道。官道的另一边则是一条大河。 “爹、红枣,你们看,”李满囤站在自家后门口,指点道:“河对面,青砖围起来的地方,就是县学。” “从这里到县学,可以走东面的那个石桥,也可以走西边的大路。” “那个石桥叫武定桥。” “武定桥东面还有个桥,叫文定桥。” “文定桥和武定桥中间河段,正对面的大门,就是孔庙。” “孔庙西面,这个小些的大门,就是县学大门。” “孔庙、县学前面的官道,叫青云路。” “咱们这边的官道叫文昌街。” 百岁、文昌、青云,红枣想,她家周围的地名真不是一般的吉利! 虽然只能看到河对岸的围墙,但李高地还是激动不已––儿子在这里置业,孙子们便天天从这青云路文昌街过,读书出头一准是迟早的事! “好!”李高地赞道:“满囤,你这宅子置得好啊!” “宅子大不说,位置也是一等一的好。难怪值一百多吊的钱!” 李满囤看这宅子也是越看越喜欢,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多舍了十两银,才得了这城里的文昌位。 哎,这也是他第一次买房没经验,都没打听清楚巷子名称就去衙门办转让。 这些路名都是他地契到手后,看到地形图才知道的。 不然,似他两个弟弟的宅子所在的谷梁巷和公羊巷,巷名一听就是庄稼人和屠夫住的巷子,哪里有一点城里的书香气 (谷梁、公羊哭晕在茅房) 于氏瞧过李满囤的宅子后便一直盯着王氏的肚子,恨不能一眼就看出男女来。她等不及王氏的孩子自然出生了。大房的房子实在是太适合她四个孙子读书了。 只要大房没有儿子,于氏想:没有儿子,这房子就是她孙子的––她孙子的––她孙子的。 王氏似有所感,抬眼撇到于氏的眼神,心中便是一跳。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引来了红枣的主意。 红枣顺着王氏的目光瞧到于氏,直觉于氏要干坏事,脑海中瞬间就充满红花、香袋、针扎小人、推人落水这些电视里看来的宫斗手段。 不管怎样,红枣暗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家虽然还不算富贵,但在一个为了几亩地就要算计的村妇眼里,她家几百亩的庄子无意就是块肥肉。 做肉就要有做肉的觉悟,为了她自己的美好生活,她一准的要提高警惕,保卫家庭,让她爹娘都平平安安。 城里回来,李满囤回家喝了两口水便准备去庄子还骡车,不想却被红枣拉住。 “爹,”红枣道:“你去庄子后让曾妈妈早点来。” “爹,这两天你不在家的时候老有人来敲门。” “我和娘两个人在家,也不敢问。” 李满囤一听也觉得老锁着门不是事。看了几页《大诰》,李满囤也知道了几桩恶人恶事。比如去岁秋决的一个恶人,就是一个趁人家家里没人时翻墙进去偷盗。不想前年他偷的人家主人突然回家,他为了逃命,拿菜刀砍死了男女主人和一个孩子。 李满囤想现村里人都知道他家剩钱,偏他家人口还少。这一千来人的村子,只要有一个人起了坏心,他家就要吃大亏。何况,王氏现在还有身子,受不得惊吓。 涉及子嗣,李满囤不敢疏忽。他去庄子还了车后就和余庄头说了自己的担心。 余庄头比李满囤更经过事,当即就道:“老爷,这偷盗之事,历来都是防不胜防。” “您和太太要得好,还是搬庄子里住。” “咱庄子四周都有围墙,主院又是重中之重,谨慎。” “您家现在住的宅子,地方实在太荒,周围半里地都没有个人影。” 李满囤一想也是,庄子里也有房屋,而且火炕火墙都是全的,添上家什就能住人。他何苦搁村子里担惊受怕呢 主意一定,李满囤便道:“既是这样,我回家准备准备就住过来吧!” 余庄头得了确信,当即点头道:“您能来住,真是太好了!” “我今儿就过去把炕烧起来。明儿一早,我就让家里的过去帮太太收拾!” 李满囤回家后,和王氏、红枣说起搬家的事儿,王氏还有些懵:“好好的,咋突然就要搬家了” 这宅子是王氏辛苦建的,她爱惜得紧,故而她对于搬家没一点思想准备。 红枣则拉着李满囤道:“爹,你跟我来瞧瞧这个!” 出了堂屋向西走,越过井,站在干涸的水塘边上,红枣让李满囤往塘下看。 “爹,你瞧,这塘底的积雪上,是不是人踩出来的脚印” 红枣是个脑补帝。她既然心里生了警惕便就在李满囤出门后将家里四周都寻查了一遍以期待能将安全隐患掐死在萌芽状态。 依靠前世看过多部电视剧里抄家抓巫蛊的阅历,红枣很轻易地在自家池塘边发现了不明脚印。 天冷的很,年前的那场大雪至今还没化尽。所以顺着红枣的指引李满囤一眼就看到了红枣所说的两个半脚印。 还真是有人来过了!李满囤目光深沉地看着脚印一刻,转身便出了后门。 自去岁第一场大雪后,就再没人下田或者上山,因此,他家附近的田埂这两个月,都不应该来过人。 至于拜年,有村里的大路呢,一般人,即便是小孩子,也没人会穿着新鞋去田地里踩化雪的烂泥。 李满囤坚信,如果真是有歹徒,那他留下的一定不止一个脚印。 果不其然,李满囤在石桥的另一端,找到了更多的围着他宅子打转的脚印。 看来,李满囤咬牙:他家还真是被贼给盯上了。 回家关好后门,李满囤巡查了一遍房屋,特别是空着的几间,然后又拿先前城里宅子替换下来的旧锁锁了门,方才放心的进了房。 搬家,理应跟他爹李高地说一声,但现在李满囤不敢离家,便只有等明天再说。 还在年下不能拿斧头劈柴,李满囤闲坐无事便净了手,焚了香请了那本《御制大诰》坐堂屋里看。 红枣看着她爹如此兴师动众也是无语,心说至于吗?一本普法读本而已。 红枣走近前去想蹭点书看,不想却被李满囤给推开。李满囤严肃道:“红枣你让开些。这书里讲的都是凶事。你人小压不住。你可别呆在这儿。乖,去隔壁找你娘玩去。” 红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1.一无是处的腊梅 正月初十一早, 等余曾氏家来后,李满囤方回老宅和李高地说了他要搬进庄子住的事儿。 “好好的,咋就要搬家了”李高地闻言也是诧异。似李满园搬城里去也就罢了, 满囤这搬到庄子上住和在村子里住,能有啥不同? “爹,”李满囤压低声音道:“我让贼给盯上了!” “啥?”李高地的烟锅都给惊得差点摔掉。 “昨儿从城里家去后,我看到我家西边的水塘子里有人的脚印。” “啊!”李高地惊讶过后,站起身道:“走, 我跟你去瞧瞧!” 叫上李满仓,父子三人便就去了李满囤的宅子。 这一次, 除了宅西的脚印, 父子三人还在宅子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几块空宅地的枯草堆里看到了同样的脚印。 于是不用再怀疑,李满囤家确是被贼给盯上了。 “满囤, ”看完脚印,李高地坐到李满囤家堂屋里喝茶歇息了一刻方才说道:“庄子里谨慎的话,你就先搬庄子里住。” “你这宅子, 西边现没围墙!” “水塘里也没水, 拦不住人。” “等满园建房的时候,你这宅子西边也趁手打堵墙, 安个门。” “不然, 太不谨慎了!” 李高地回家后过了许久,也还是觉得心惊。于是, 他去找李丰收说了李满囤被贼盯上的事儿。 李丰收思索好一刻, 方才道:“这贼怕是不好拿!” “看样子, 还不是咱村里的人。” “咱村里的人,相互间都知道根底。” “听你说这贼搁满囤宅子外踩了这许多脚印,一准是还没摸到满囤家的底。” “这过年走亲戚,人来人往的,生面孔太多。” “这贼许是在哪里听到满囤发家的事,才找上的门。” “满囤搬家是对的。” “但咱们也得小心,这贼要是盯上咱们村,一准不是一家遭殃!” “不行,这事儿我得和里正透个气。” “咱族里,该知道的,也都得知道。” “不能让贼就这么在咱们村转悠!” 李满囤家正屋五间的家什都是全的。当下,李满囤拆了前廊围着的木板,让余庄头拿牛车帮他把廊下堆的柴火和水缸先拖去了庄子。 庄子离得近,人手又多,没一会儿,余庄头回来时又带了潘安潘平兄弟驾着两个骡车来帮忙搬运。 李满仓见李满囤牛车骡车都有,便就帮李满囤往车上搬家什。 当初李满囤刚搬来时,只一套铺盖和两只箱子装衣裳。但这次搬家,只家什就拉了十六车,而衣被布匹也装了两车。而两只钱箱则和王氏红枣一起过去,至于粮食和地窖里的菜果,则留着得闲的时候再回来拉。 老北庄正院的厨房是倒座南房的最东间,而且因为屋大,是七架梁的大屋,故而灶台也大,是个能烧煮三口锅的七星灶。 厨房的隔壁,则是库房,可以存放米面腊肉咸鱼等物。 厨房门外就是井,用水极为方便。 倒座的西两间,则是柴房,搁柴火和木炭,不拘烧灶还是烧炕,也都方便。 李满囤家人口少。和在家时一样,五间正房依旧是正中的那间做堂屋,李满囤王氏住西二间,红枣住东二间。余下的两间正屋和东西厢房则继续空着。 因原来也是七架梁的房子,所以,李满囤搬来的家什搁现在宅子也是尺寸正好。只今天天晚了,架子床来不及装了,所以,今儿不拘是他,还是红枣都只能睡炕。 王氏第一次来庄子。她见眼前的宅子足有十六间大屋,且还都有前廊,至此王氏因为被搬家而惆怅了一天的心情方算得了些安慰。 有余曾氏帮衬,王氏很快就收拾好了厨房和库房,但对着一笼鸡,却犯了愁。 古话都说“鸡来穷,狗来富,猫儿来了开当铺”。所以,村里自古都有鸡不上堂的风俗––这鸡窝是万万不能做在堂屋前的庭院里的。 余曾氏知道王氏的烦恼。她想了想方和王氏说道:“太太,这宅院两边还有够盖两个院子的地方。” “要不,明儿让我当家的就在院子外空地上给搭个鸡窝?” 王氏见天色已晚,便就让余曾氏把鸡笼先搁到柴房,至于鸡窝,只能等明天再说,当前得先准备晚饭。 王氏原本以为自家的宅子建得好,简直满足了她对家宅的一切梦想,但等住进这老北庄的宅子,她才体悟到啥叫好上加好。 老北庄第一个好便是厨房那个能同时烧煮三个锅的灶。虽然今儿还只有两口锅,但她几乎可以预想到再添一口锅后,她做饭的方便––一口锅煮饭加蒸菜,一口锅煨汤,一口锅炒菜。往后,每顿饭,她都可以一起开锅了。 第二个好就是院子里的所有房屋都有前廊相连,前廊地面都铺着青砖,这样不管啥天气,她都能自由来去柴房、厨房和正房,而不用换鞋。 第三个好就是厨房门外就是井,用水,倒水都方便,感觉水缸似乎都成了摆设。 有了这三个好处,王氏便就觉得搬家也不是坏处。 好歹是越搬越好,不是吗? 正月十一,一早,李满囤便进城去寻李满园告知他明天来庄子吃暖房饭。 李满园早就想进老北庄瞧瞧了,闻讯自是满口答应。 李满园家出来,李满囤就去家具店买请客要用的三张桌子和十六张长凳。 三张桌子,李满囤本想买和家里一样的红木桌,但店里却剩下一张桌和九张长凳。 问过掌柜,确认这个款式以后也不会再有。李满囤只得搁店里瞧了一圈,选中一套新到的雕花不大一样的红木家什,然后买了堂屋用的长几、几柜、两张八仙桌、四张椅子、八张长凳以及两张炕桌——准备搁在东厢房日用。 因没有架子床和衣橱这样的大件,李满囤买这许多,不过花了十吊出头。 因买的多,掌柜的做主,把先前那个款式余下的长凳送了李满囤。 和掌柜的说好,今天就把东西 给送到老北庄,李满囤又去杂货店买了三口新铁锅和四个席面用的碗盘筷勺。 和李满园在城里不同,老北庄离村子近,李满囤便决定明儿把三房人都请来,一起吃顿饭。顺便也让他们都瞧瞧庄子,以免他们老问他庄子的事儿。 把东西送回庄子,李满囤又折回高庄村请人。等三家血亲跑过,回到庄子,家具店的牛车都已经到了。 装好东厢房的家什,李满囤干脆又请伙计帮忙装了四个架子床,然后额外谢了四个伙计一串钱。 架子床,李满囤虽然也能装,但装起来不熟练,慢,倒是找熟手装,爽气。不然,明天客人都来了,家里还摊着一地家什,算啥? 于是当晚,红枣就又有架子床睡了。 王氏今天自早饭后便就和余曾氏去瞧昨儿说的搭鸡窝的地。经此,红枣方才知道她现在住的宅院之所以叫主院,是因为这院的左右两边,还有同样两块大小差不多的宅地闲着,可以加建东西侧院。只先前正院两边种了许多的树,遮挡住了视线,所以人不走近竟是一点瞧不出。 依旧寻了桃树丛做鸡舍。因为地方够大,余庄头直接拿高粱杆子做篱笆把四下里的七八棵桃树都给圈进了鸡窝。 红枣看着冲出鸡笼在鸡舍里奔走的几只鸡,心说这鸡窝对这几只鸡来说,也算是花园别墅了吧! 正月十二,早饭后不久,李满囤的三房血亲便就一起到了庄门––不说原本就好奇心重的小辈们了,就是李高地和李春山也是只听说过,并未见过庄子的内里。 为了迎客,今日一早,余庄头的两个侄子余福、余禄早早地就开了庄门。 远远地瞧着一群人过来,余禄就赶紧地给李满囤送了信。 李满囤和王氏听说人到了,当下就带着红枣一齐迎了出来。 今儿厨房有余曾氏带着她两个儿媳妇帮忙,王氏这个主母可以全天在客堂陪客人说话。 族人见面,相互间问过了好,人群唰拉就分成了两队:男客,以李春山、李高地、李丰收为首由李满囤陪着,打头走;女客和孩子们则以于氏和陆氏为首,由王氏陪着,跟后面走。 庄门后的院子里有个一丈五尺高的假山屏障,取“开门见山”之意。 假山的山顶有棵老松,根茎曲曲折折,大蛇一样的盘着,特有气势。 假山上除了这个松树,还长了不少四季长青的低矮灌木,所以即便这个时节,也还有红色的枫叶和红色的南天竹果子可看。 假山四周围着一个花圃。花圃里有十来棵花树。其中有两棵腊梅花开了,那股子浓香让越走越近的人情不自禁地寻找。 “这什么味儿?”鼻子最灵的李满园扇着鼻翼首先发问:“这么好闻” 竟然比他货郎舅哥送她媳妇的香粉还好闻。 “是啊!”李贵银也使劲地嗅鼻子,四下寻找。 “是腊梅吧!”李满囤先前闻到这味儿的时候问过余庄头,所以知道是腊梅。 把人领到两棵花树下,李满囤说:“就是这个花。” “腊梅!” “这花,”李满囤批评道:“就是闻着香味还行。花骨朵其实不大,颜色也一般。” “而且,还不结果子。” 红枣听到她爹的话当即就是一踉跄。 红枣听说过恨“海棠无香”的,也听说过怜“腊梅花叶永不见”的,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批评腊梅的花型、花色和不结果呢。 她爹,红枣想,还真不是一般的实用至上。 在场的大部分人看这腊梅就开指头大点的小黄花,花朵一点也不出色,再听李满囤说还不结果子,当即便都失了兴趣,转问假山上挂着的红果。 “那是啥果子” “怎么看着和枸杞似的” “能吃吗?” “这是南天竹。” 这些问题在李满囤第一次见到蓝天竹的红果时已经问过余庄头一遍,所以当下答得极其流利:“果子就是南天竹果。” “这果子不能吃,有毒!” “有毒,还长”李贵银都惊呆了––对于毒果子,不该是一把火烧掉吗? “咳,”李满囤也觉得有些羞惭:“这庄子里的花草,凡是咱本地没有的,就都是谢老太爷花大价钱从外面买回来的。” “我就想着,谢老太爷见识多,花钱买这些必有用处。” “所以,就都还留着了。” “横竖地方大,这些也没占多少地方。” “偶尔瞧瞧,红红绿绿的,还挺喜庆。” 一听是谢老太爷弄回来的,李春山立瞪了多嘴的李贵银一眼,然后和李满囤道:“满囤,你想得对。” “谢家老太爷是咱们城百年来最出色的人才。” “他花钱买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李高地也附和道:“这腊梅花,估计也是这样。” “你也好好留着。” “说不定时间久了,就知道用处了!” 李满囤就是这么想的,当下自是连连称是。 李贵林倒是知道腊梅花,知道这是城里富贵人家长了看的玩物,但他啥都没说––他喜欢腊梅的芳香,也喜欢那句“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的古诗。 虽然李贵林并不知道腊梅不是梅花,但他内心里对梅花高洁的向往却是没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2.立地成神的桂花 转过假山花圃, 就是庄子的客堂。 客堂门口两棵粗壮桂花树的枝叶还有着这个季节罕见的碧绿, 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于是李满囤又解释道:“这两棵是桂花树, 秋天才开花。” “花,也和腊梅一样是黄色的。” “不过,花朵比腊梅还不如。才谷子大小。” “这桂花倒是结果子, 但却不能吃!” 摇摇头,李满囤丢下无用的桂花, 便打算继续往里走。 “哥, ”李满园叫住李满囤道:“这两棵桂花树,你送一棵给我呗!” “嗯”李满囤一愣,转摇头道:“这树太大了, 你挖回去不一定能活。” “不过, 庄子里有小棵的。你要的话。我清明前挖棵给你。” 庄子牲口棚积肥的地方味道大。故而余庄头搁那里种了大片的玫瑰、木蔷、栀子、腊梅和桂花这些气味芬芳的香花。 “那我就先谢谢大哥了!”李满园高兴道。 “满园叔,”李贵银好奇地问:“你要这桂花树干啥?” “结的果子又不能吃” “贵银,你不知道桂花,”李满园得意洋洋道:“但你总见过蟾宫折桂这个年画吧?” 李贵银年轻,还是爱热闹的年岁。年前他跟他哥进城置年货时没少在城里白相——年画他家虽说只买了两张画着胖娃娃和大鱼的《连年有余》和《吉庆有余》,但对于市面上所有的花式,他却是全瞧过了。 李贵银记得他看年画的时候有一个秀才穿戴的人就买了一张《蟾宫折桂》。 当时李贵银见那《蟾宫折桂》画没有鱼不说, 画上的两个娃娃也不及《连年有余》这种只画一个娃娃的年画上的娃娃肥胖, 故而他和他哥看了许久还是买了和往年一样的年画。 眼见李满银点头。李满园方继续说道:“那《蟾宫折桂》画上娃娃们折的就是这个桂花了。” 其实李满园自家的年画,今年买的也是《年年有余》。这年画《蟾宫折桂》的故事还是他搬进城后带着李贵富去何秀才家拜年时听来的。但这一点儿也不耽误他现在的得瑟。 “这年画典故的起源就是省府三年一次的乡试。乡试中举的名榜, 就叫桂花榜。”李满园学着何秀才的样子说道:“于是, 这读书人就把这中举称为折桂。” “咱这地儿原没有桂花。现在有的桂花, 当初都是咱城里的秀才和举人老爷们从省府请回来讨口彩的!” 红枣没想到他三叔进城没几天,认识了桂花树不算,竟然连蟾宫折桂的典故都知道了,不觉暗自赞叹,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听李满园这么一讲,众人也恍然大悟,当即就吵吵开了。 “满囤叔,这桂花树,你还有吗?” “有的话,也给我两棵!” “对,我也想要两棵!” …… 谁家都有孩子,谁家都望子成龙。何况几家人手里都有余钱,且还都听说了李满园为了孩子读书搬进城住的的事儿,当下自是人人争先,不甘落后的给自家孩子讨口彩。 “有,有,都有,”李满囤赶紧点头。 听李满囤答应都有,李满囤的几个侄子方才安静下来。李高地却不大放心地问道:“满囤,这桂花树这么金贵。你能有这许多树吗?” “有的,”李满囤点头道:“这个庄子的庄头惯会伺弄花树。” “庄里桂花树长了不少。” “不过,似这院里碗口这么大的树,并没有的。” “有的,只是一人高的树苗。” “这树长得慢。从种子到树,然后能开花,要十来年。” “这两棵大的,都是近百年了!” 百年老树,和百岁老人一样,让高庄村的村人难以想象。 高庄村林地里的树,大部分都活不过三十年,就会被人伐了建房或者制家什。 存活百年的生命,即便是棵树,也是让人肃然起敬––毕竟这世界,似黄鼠狼都能被尊为大仙,两棵百年的树有了灵性,也是寻常。 红枣目瞪口呆的看着身边以于氏、陆氏为首的女人们,甚至还有她娘王氏都双手合十给树拜了三拜,然后又扯过各自的儿子、孙子强按着作揖,而她娘则是拿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口里念叨着:“好好拜拜。” “让桂花树神保佑你聪明伶俐,念书有成,将来折桂!” 我说,红枣禁不住搁心里吐糟,这神也造得太快了吧!比前世巨信朋友圈创业制造富豪的速度还快! 客堂也有几株腊梅。现在,族人再看到腊梅便不再觉得这花不结果是啥大缺点了。 于是,李贵林便乘机与李满囤讨要一棵。李满囤闻言自是满口答应。其他人见状也是立刻跟风,李满囤大手一挥,便干脆地全答应了,一家也给两棵。 都是至亲,男女也不必分堂见客。李满囤把所有人都领到了正院。 “这就是老北庄的宅子了,”李满囤告诉人:“现我就住这儿。” 李高地瞧宅子是个方正齐整的七架梁大院便觉满意。待进院瞧到井,就更满意了。 李满囤屋里的家什,男人们此前都已瞧过和惊叹过,现在问清楚了是村里搬过来的,也就罢了。一个个按辈分坐好,吃喝王氏给准备的枣子茶和年糕、桃酥、瓜子花生之类的点心。 女人们则是第一次见到这红木家什,简直是看迷了眼––原来世上还有似天上日头一样红亮的漆器,摆在屋里好像能发光。 女人们看过堂屋的几柜桌凳不算,还跑进红枣和王氏的房间将架子床、衣橱、炕柜、炕桌,每一样家什都仔细瞧看。 明明都是一样的花样,红枣实在理解不了这些人看完了王氏屋里的家什,又到她屋里瞧看是闹哪样。 幸而暖房饭也是难得一次。所以当下,红枣的涵养还是有的––她还可以脸上挂着笑不厌其烦回答家什的价格问题。 “对,这个架子床是五吊钱!” “衣橱四吊。” …… 好容易瞧尽了兴,女人们才恋恋不舍地坐进了东厢房,吃王氏给盛的枣子茶。 于氏今儿混在人堆里仔细瞧过大房的家什以及蚊帐、铺盖这些日用细软,心里对大房的财力越发有了肯定。于是,她对促成红枣和她亲外甥刘茗亲事的愿望就愈加强烈了。 自古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氏想,既然红枣注定是她李家的赔钱货,那这货还是赔给她亲闺女家,便宜自家人的好! 与于氏有相同想法的人不止一个,毕竟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都有三亲六故。于是当下便有人出言试探。 “王家妹子,”李贵银的娘孙氏笑道:“你家这许多家什里,我就最中意这架子床。” “这架子床有床顶和围栏,外头样子就像一间小屋子。” “孩子夜里睡在架子床上,就不会和炕上一样滚地上,磕到脑袋!” 孙氏一直怀疑她小儿子李贵银是不是因为小时侯从炕上滚下来太多次,以致至今说话做事都少根筋。 “东西好是好,”孙氏的妯娌赵氏愁道:“就是太贵了,要五吊钱呢!” “其实,真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李贵林的媳妇江氏插言道:“咱们可以去问问村里的木匠能不能做?” “如果能做,”江氏笑道:“咱们自家出木头,想必只要出个工钱就够了。” “当然,这木头、工钱、还有油漆加一块儿,也不会太便宜。” “估计,也得有个两吊钱!” 孙氏本意虽是引王氏说话,但听到江氏如此说还是大喜,当下笑道:“你这主意好。” “两吊虽然也贵,但实际真要拿出的钱,只工钱和油漆,估计一吊,也就尽够了。” “这床虽然费木头,但木器这个东西,没有新旧。” “只要爱惜着用,使个几十年都还是一个样。” “等实在太旧了,就请了漆匠回来重新刷一层漆,就又和新的一样了。” 对于现今的族人来说一吊钱实在不算高不可攀。当下,家有调皮孩子的女人便都开始搁心底合计自家是否也要打一张架子车。 于氏想着李贵吉才三岁,现夜里跟她住,家里打一张床搁她房里倒是不错。于是也点头道:“你说得对。” “说得我都想给我家贵吉打一张睡觉了。” “这孩子,睡着了,满炕乱滚。” “我看,往后有了这架子床圈着,他还怎么滚!” 众人听了,想着自家孩子的狂野睡姿,都撑不住笑着吐糟。一时间满屋都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王氏第一次融入这样的氛围。她受气氛感染也禁不住笑道:“我家红枣虽是女孩子,睡觉也是野蛮。” “夏天睡竹床,也是经常滚到地上。” “今年有了这架子床后,倒是再没摔过!” 今儿红枣听了多个堂兄弟和堂姐妹的黑历史,正捂着嘴笑得开心呢,不想火竟烧到自己个头上,当下便扯她娘王氏的衣裳示意她别说。 孙氏瞧到当即笑道:“没事的,红枣。” “将来至多让你爹把你现在睡觉的架子床添到嫁妆里罢了。” “横竖你爹剩钱,赔得起!” 红枣此前从未想过嫁人的事,现听孙氏突然提起,立打了个冷战––靠,她怎么把这世姑娘十八岁必须嫁人的规矩给忘了 想她前世,那许多985、211毕业的青年才俊她都没看上,这世却得嫁给…… 红枣搁心底过了一遍这辈子所见过的男性——主要是男性族人以及他们的姻亲,不觉叫苦不迭。 自古以来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她家这些亲戚,包括她爹在内,就没个像样的文化人。 她家这样的门户,又哪里能给她说到一门好亲? 她的将来顶多也就像贵林嫂一样嫁个小氏族的嫡长子,然后温饱不愁、平淡无趣的活一辈子。 真是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许是红枣的表情太过难看,王氏当即就安慰道:“好了,娘不说了!” “娘以后只说我家红枣乖,好不好” 虽然王氏没就嫁妆说一个字,但就眼下这个和孩子说话的态度,众人还有啥不明白的。当下各自将话岔开。 一时吃过午饭,李满囤有把族人领到正院后的地里,由着族人们随便瞧,随便看。 老北庄的地、是和高庄村一样的黑土地,现在也一样的结着冰、盖着雪。族人们看着这样的地,实在是看不出和高庄村有啥区别。加上天冷得很,所以不过一刻,族人们解了疑,便都自发地回到正院,窝进暖和的堂屋喝了热茶,就都回去了。 毕竟,先前盯上李满囤的贼还没被抓住呢!出门太久,他们可不放心家里的钱财。 送走客人,李满囤方悄悄问王氏:“红枣咋了咋突然就不高兴了” 王氏干笑:“哎,今儿怪我。” “今儿我和嫂子们说了红枣以前睡觉从竹床上掉下来的事儿,红枣脸皮薄,就不高兴到现在。” 李满囤闻言也笑了:“这孩子,是脸嫩!” 小孩子禁不起玩笑,不是大事,李满囤转眼就丢脑后去了。 李满囤老爷忙得很。今儿听了李贵银和李满园的话,他才想起今年过年他家居然没有买年画。 往年李满囤不买年画是因为没钱,今年他家剩钱,自是要赶紧补买上。至于年画的样式,李满囤都想好了就买《蟾宫折桂》。 突然间红枣有了心事。 前世红枣没嫁人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一个人也活得滋润。红枣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和收入,自己就能养活好自己。而工作之外她则是想干啥就干啥——不用委屈自己,也不用适应别人。 故而红枣从来没觉得她有婚姻的必要。 但这世的大环境是男尊女卑,女人卑微得连个户口都没有。这种情况下,红枣也不会傻乎乎地坚持什么独身——这世她需要一个男人来上户口,然后再生一个儿子来做依靠。 过去六年,红枣看得明白:这世女人想活得滋润就必须有个孝顺儿子。 嫁人是件大事。红枣虽然不觉得她需要什么爱情,但对于丈夫人选红枣却也不想太过将就——毕竟是她儿子天选基因的一半提供者。 本着优生优育的原则,红枣觉得她这世的丈夫得在智商情商、身高体重、人品相貌、家族遗传、卫生习惯等各个方面综合考虑。 蹲在角落红枣把她记忆里每一个男人都翻捡出来仔细分析筛选。 功夫不负有心人,红枣终于找到了一个听上去还不错的男人——高庄村建村初始,那个给村里立规矩的县令。 传说中这个县令和城里的谢家老太爷一样,是个两榜的进士。 进士!思及至此,红枣经不住呲牙。进士可不好找,不说前世历史上全国每三年才有三百个,就单以雉水县论,近百年也就出了一个谢老太爷。 红枣有自知之明。她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都没长成天仙,此外这辈子娘家更不及上辈子娘家给力。 这种境遇下她嫁进士,是不可能的。 红枣决定退而求其次考虑一下进士的后备——举人。 把听说过的城里有限的四个举人数了一遍,红枣悲哀发现,这些人中举都是三十岁以后了。 这世男人就没有三十岁还没初婚的。红枣可不想给人做便宜后娘。 所以举人也是不行的。 举人之下是秀才。 受前世影视等文艺作品的影响,说实话,红枣对于秀才可没啥好印象——不是酸就是腐,全部都是书呆子。 红枣做梦都没有想到她会有把秀才列为丈夫人选的一天。红枣很想把秀才这种酸腐货从丈夫后备名单上划掉,但想到秀才之下是童生,而童生之下,就是他家这种庄户了。 红枣犹豫半晌,终咬牙决定矮子里面选将军,秀才就秀才吧。秀才好歹会写作文,勉强也算是个文化人吧! 红枣原就心宽,她即决定了未来丈夫的人选范围,便就丢开了。横竖她年岁还小,离议亲还有三四年呢。而她家在城里的宅子就在县学对面。等她娘生了弟弟,全家搬到城里的时候,她每天在后门口瞧着点儿,然后替自己挑个合意的女婿就行。 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这几年间她家够有钱够发财,红枣相信她一准能寻一门不错的亲事。 所以,重中之重,还是她家够有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3.正月十五元宵节 正月十三饭后早李满囤驾了骡车进城买年画。 风俗里”十三上灯”。正月十三这天又被称为“灯头节”——随着正月十五闹花灯日子的临近, 雉水县家家都要试点花灯,所以被说为“灯头”之日。 只要过节,城隍庙就有戏台和庙会。故而今天的东街一早就人潮涌动、异常热闹。 眼见骡车进不去东街, 李满囤也不着急。他改把骡车停到自己在南城的宅子后再步行去了东街。 虽然过了年, 但庙会上依旧有人摆地摊卖年画。李满囤此前从没买过年画。他第一次来年画摊瞧到看起来花花绿绿但实际都大同小异的胖娃娃不觉就迷了眼——这许多画里哪张是《蟾宫折桂》? 年画摊的摊主钱广进是三房钱氏的弟弟。 钱广进原先就是个货郎。去岁他家摘枸杞攒了不少钱,故而年底他便狠心花三十五吊钱搁北城买了个铺子。 有了铺子还得有货源。钱广进脑子好使,他赶年下跑了趟府城然后便拉了一车的年画和花灯回来。 年画和花灯还是东街好卖, 故而钱广进放着现成的铺子不用, 跑东街摆地摊来了。 第一次卖年画, 钱广进也是没经验。他这次进货进了不少府城才有的新鲜年画,但不想这些画在雉水县的销路却不大好——年下进城的庄户们选年画,还是喜欢传统的胖娃娃抱大鱼。所以一个腊月,钱广进虽说没有赔钱, 但也没赚到啥钱, 他赚的钱都搭在这些新鲜年画上了。 钱广进不甘心自己压钱积货。故他便趁着这几日出摊卖花灯就也捎卖年画。 能卖一张是一张,钱广进想法很简单:横竖他已经回本,现卖的钱全都是赚的。 瞧见他妹夫的大哥李满囤在摊位前蹲下, 钱广进脸上立刻堆出了笑容。走街串巷的他自然知道李满囤今非昔比,发了大财。 “这不是李家大哥吗?”钱广进热络笑道:“李大哥看上哪张年画?我给你取。” 听到声音李满囤方才认出了钱广进, 当下也是满脸含笑说道:“钱兄弟,你发财。没想这年画摊子竟是你的?” “糊口饭吃, 糊口饭吃, ”钱广进笑得极其谦虚:“不比李大哥你贵人事多, 今儿才得闲来看年画。” 寒暄至此, 李满囤方才问道:“钱家兄弟你这儿有《蟾宫折桂》的年画吗?” “有,有,”钱广进赶紧答应着指给李满囤瞧:“这张就是。” 李满囤那张画上果有两个胖娃娃在折桂花,心说没错了,就买这个。 “这画多少钱一张?”李满囤问。 “谈啥钱呢?一张画而已。”钱广进不止口里说得大方,两手更是不停歇地从一叠画里抽出一张画快速卷起然后拿细麻绳扎好递给李满囤。 “大年下的我咋好白要你的画?”李满囤不肯接画且作势要走:“钱家兄弟,你不收钱,我可就只能去别家了。” “别介,李家大哥,”钱广进推辞笑道:“我妹子既嫁给了你兄弟,跟你是一家人。你说我们亲戚间你跟我这样客气,干啥?没得叫我妹子知道后埋怨我,说我连自家人的钱都赚!” “哎?大哥,别走,别走。你实在要给就给50文吧,给个成本价。” 几番客套之后李满囤到底掏五十文买了画。 难得在市面上遇见李满囤,钱广进不愿错过交好机会,当下又笑道:“你家大哥这画是买给嫂子看的吧?” “嗯?”李满囤觉得他听明白了钱广进说的每一个字,但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却让他糊涂:贴年画不是为了讨口彩吗?这跟他媳妇王氏有啥关系? “大哥,”钱广进见李满囤不懂便讨好说道:“这城里有个说法,就是妇人有了身孕后多看年画上的漂亮娃娃,将来生的孩子就能和年画上一样漂亮。” “哇——”李满囤看着手里的画惊呆了:这年画还有如此妙用? “大哥,你还别不信?”钱广进推心置腹小声问道:“大哥,你进了这许多次的城。你有没有发现,这城里的孩子,就是长得比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强。” “大哥,你看那个戴虎头帽吃豆腐脑的,再看那个跟他奶闹着要吃小馄饨的,还有……” “大哥,你看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虎头虎脑的,是不是和年画娃娃似的?” 李满囤看看年画,然后又看看那几个孩子,然后便就信了。 钱广进眼见自己说服了李满屯,心中得意。于是他又给李满囤看其他的画:“大哥,这套《四大美人》的年画在府城卖的可火了。” “这画都是有钱人家买给自家小姐房里贴的。” “据说小姐们家常多看这美人画,就会照着这画里的人样子长,然后长成一个大美人!” 李满囤…… 因急着回家给媳妇和闺女看画,李满囤买好画后顾不上瞧城里的热闹,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家。 一进主院,李满屯就迫不及待的进了自己卧房然后拿钱广进赠送的浆糊把《蟾宫折桂》的年画贴在了炕头。 “这画没事你就多瞧瞧,”李满囤告诉王氏道:“城里富人有了身子后都买年画瞧看。” “据说,瞧多了就能生出和年画上一样的孩子!” 这次轮到王氏刷三观了。她张着嘴惊讶好久,方才说道:“原来贵林媳妇房里贴这个画是这个意思啊!” “啥?”李满囤疑惑地问:“贵林房里贴了这画?” “可不是,”王氏说道:“大年初三不是族长家请吃饭吗?我瞧见的。” “当时我只以为是贵林媳妇年轻爱新鲜,却不想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听说李贵林屋里也有《蟾宫折桂》的年画,李满囤对钱广进的话就更无疑虑了。 “贵林进城念过私塾,”李满囤道:“他知道城里的习俗,也是正常。” “你看咱族里书念得最多的贵林都这么做了,你往后也要记得多看画!” “暧!”王氏赶紧的答应了。 红枣瞧那年画上的两个娃娃,肤白眼大,圆头圆脑,便觉得自己有个这样讨喜的弟弟也不错——红枣比她爹李满囤还相信王氏多看画就能生个漂亮娃娃,甚至还有些懊恼自己咋早没想起来让她娘优生优育早点看画。 前世红枣对面办公位的那个女同事,自打开始备孕 ,她电脑的桌面屏保,手机的桌面屏保,桌面的台历相框一概都换成了萌娃大头照。后来瓜熟蒂落,她果真生了个萌萌哒的胖娃娃。 红枣看她爹带回来的还有好几幅画,便决意给她爹帮忙贴画——红枣打算给她爹娘卧房贴满大头胖娃娃。 随手打开一张画,没想却是一张美人图。红枣奇怪了。 “爹,”红枣扬着画问李满囤:“这画是不是拿错了?” “没错!”李满囤回道:“这画就是买给你的。” 我也有份儿?红枣低头瞧瞧美人图,心说,虽然她喜欢的是美男图,但这到底是她爹的一片心意,贴便贴吧。 红枣拿着画转身回屋,却被李满囤叫住。 “红枣等等,”李满囤道:“你把这画都趁手拿走。这画叫《四大美人》。一套四张。” “你贴时仔细些,先把位置看好了再贴。别贴到一半就贴不下了。” “《四大美人》是啥?”王氏生平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一时间有些好奇。 “《四大美人》是城里小姐们房里挂的画。”李满囤洋洋得意地给王氏解释道:“这画画了四个天下至美的美人。” “据说,小姐们天天瞧着这画就能长成画里美人的模样。” “咱们家红枣这么聪明,只要她看了这画,将来一准儿也能长成一个四大美人儿!” 返身拿画的红枣闻言当即一个踉跄。她爹知道这四大美人都是谁吗?红枣经不住搁心里吐槽:就敢大言不惭地让她照着长? 吐槽归吐槽,画还是要贴的——红枣需要了解这个时代富人们的审美。 丰颐、高鬟、单眼皮、柳叶眉,看明白和前世侍女图几乎一张脸的《四大美人》图,红枣便知道她爹的愿望落空了——这世的她和前世一样浓眉大眼,深刻的欧式大双眼皮。她脸上和侍女图唯一搭噶的也就是脸盘子够圆了。当然,她这辈子不干it,估计头发就不会跟前世那样成把的往下掉,成年后能挽个能看的发髻也是可能。 想到发髻,红枣忽然想起她娘至今没戴上头的头面。她下意识地看向美人们的发间,看到只一根珠钏和几朵绒花,立刻嗤之以鼻——连个像样的头面都没有也好意思叫四大美人? 四大美人,西施、貂蝉、杨玉环、王昭君每一个都是皇妃。皇妃的排场,红枣前世在博物馆都见识过。故而这画其实都是穷酸们给画的。他爹买这画,不用说,一准是被人给忽悠了。 想当年,她电脑桌面,手机屏保以及床头画报贴的都是八块腹肌,而她看了这许多年,自己却还只有一块腹肌。可见这多看画然后照着画儿长其实只是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心理作用。 当然心里作用也是作用,她爹娘信,愿意看画也没啥,至于她自己不信,那这画贴着也妨碍不到她。先就这样吧。 正月十四,李满囤驾着骡车和潘安去自己宅子里搬粮食,顺便把两个旧锅捎回宅子里安到灶上。毕竟枸杞上市的季节,还得用呢! 关于柴房的银子,李满囤想了两天终还是觉得挖出来搁在身边保险。于是,他乘潘安送粮食回庄子的时候把二十锭银子都给掏了出来然后藏到柴房装刨花的竹筐里,等下一车拉柴火的时候稍回去。不过埋在地下的坛子,李满囤却留着没动。一个坛子而已,埋着就埋着吧,他不在乎。 处理好村里宅子的事,眨眼就是十五。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所以这天的午饭,李满囤一家是回村和李高地一起吃的。 因已经分家,李满囤不愿白吃二房的饭,故上门时便带了只腊鸡和十个咸鸭蛋。 郭氏得了东西搁心里过了遍价钱,发现有两百文便十分欢喜,当下极高声笑道:“呵,大哥、大嫂,你们家来,还带东西?” “这许多东西,可叫我怎么好意思?” 还是大房上道,郭氏心说:今儿一早,公公就叫她男人赶牛车去城里接三房一家,结果倒好,三房竟是空手坐着牛车来。 也是好意思! 经过半年的阅历,当下的李满囤也是笑得一脸春风:“说啥呢?” “爹平时都靠你和满仓照应。” “我来带些东西,还不是该的!” 红枣看看郭氏,又看看她爹,心说––虚伪! 这次三房也只是李满园带着李贵富回来,钱氏和李金凤都还留在城里。 李满囤进屋和李高地、于氏打过招呼,回头瞧见钱氏没来,随口关心一句:“三弟,三弟妹和金凤,没来?” “大哥,”李满园笑道:“爹,钱家的肚子有动静了,故不敢出门。” “金凤在家,也有个照应。” 李满囤听李满园如此说,也就罢了––他也就是这么一问。 红枣一旁瞧着,则觉得齿冷。 即便三叔家买了人,红枣想,三叔也该老实地待在家里陪伴钱氏生产。哪有把待产的老婆留给六岁孩子照看,自己跑出来过节的道理? 所以,她,红枣才不要随便嫁人呢!若嫁个她三叔这样的男人,别说生孩子,她看一眼都嫌多,乘早的一拍两散! 坐下说话,李满园便继续讲刚才的话题。 “爹、哥,刚你们问私塾的事儿。” “我告诉你们,这私塾和咱村的学堂可不一样。” “这孩子一进去,就先学规矩。” “书桌上书要怎么摆,笔要怎么搁,墨要怎么磨,磨到什么程度,都有规矩。” “哪像我们小时候,几个人合一本书,认字都是沙盘,啥都不讲究!” “当然,那时候没钱,没办法。但现今条件好了,孩子念书啊,还是得进城。” “这城里秀才老师教的规矩,都有专门一本书。” “书叫啥的”李满园想不起来了,便问儿子:“贵富啊,这两天你念得那本叫什么规来着?” “爹,是《弟子规》。” “对,《弟子规》。”李满园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然后吩咐李贵富道:“贵富,你背几句这个《弟子规》给你爷和你两个伯父听听。” “就用你们老师教的那个官话背。” 闻言,李贵富便开始背书。 “=…………” 红枣一听就愣住了,这不是她前世老家的扬州话吗? 当年她念大学时还被人嘲笑的苏北腔,竟是这世界的官话哈,可真是扬眉吐气啊! 屋里其他人则相互间面面相觑––贵富,这背得都是些啥? 所谓百里不同音。李高地一家平时活动范围就是村子和雉水城,跑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二十里地外的采石场。加上一家老小一直规矩做人,从没见过官,又如何能知道世间还有方言和官话这种语言隔离 李满园巡视屋里他爹娘、兄嫂的表情,心里的得意几乎要满溢 出来。 待李贵富背好一段停下,李满园又道:“爹、娘、大哥、哥,你们是不是和我一样都听不懂” “刚贵富背书用的可是官话。” “官场上老爷们才说的话。” 官老爷说的话 除了红枣,所有人都惊了––官老爷还有专门的话 “唉–”李满园做作地叹气:“我也是贵富进了私塾才知道,各地老百姓的话是不一样的。” “比如,我们这边叫的‘小叔’,搁南城门外的人就叫‘牙叔’。” “贵富,”李满园倚在墙壁上吩咐:“你用咱们的话给爷奶再背一遍。” 李贵富看到一向最受爷奶看中的大堂哥李贵雨也听不懂自己的书,心中也是充满骄傲。他当即又朗声诵道:“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 “父母呼 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 须敬听 ……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而听明白之后,则就是服气。 “这书,”李高地点头叹息:“道理讲得透啊!” “咱村里学堂教孩子,也教孝道。但反复来去就一句话,‘你要孝顺’。” “孩子们都知道要孝顺,但还是不知道咋孝顺。” “哪里似这书里一条条列出来,讲得明白!” 众人闻言均点头称是,李满园愈加得了意:“就是这话了。” “这城里的秀才老师,又哪里是我们村学堂连童生都没考上的先生所能比的” 进城不过几天,李满园便就觉得自己已是个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了,可以不客气的批评当年的老师了。 夸耀完城里的私塾,李满囤又炫耀现在城里的热闹。 “元宵节,城隍庙可热闹了。” “从正月十三起,一直到正月十八,这六天,每天早中晚,戏台都有戏唱。” “庙门口都是卖各色花灯的。” “什么兔子灯、荷花灯都有。” “对了,戏台前还有个扬州府过来的比人还高的走马灯。” “晚上蜡烛一点,那灯上的八仙就能自己走动,可有意思了!” “爹,娘,”李满园极诚恳道:“横竖哥现在有牛车。今晚得闲,你们也进城去城隍庙瞧瞧。” 李高地为李满园说得动心,但想起那个未被抓住的贼,便就去了心里的火热。 “罢了,”李高地摇头道:“城里这般热闹,想必村里今儿进城瞧热闹的不少。” “而盯上你哥家的贼,至今还没抓住。这大节下的,村里人都出去了,难保贼人不乘虚而入。” 听李高地如此一说,李满仓也冷静下来。他家现有四十来吊钱呢,可不能离人。 李玉凤想去,便问红枣道:“红枣,你要去城里看花灯吗?” 大伯家里也有车,李玉凤想:她大伯疼红枣,只要红枣想去,大伯一准就去,到时她就能坐大伯家的车去了。 李满囤听李玉凤如此说,便看向红枣––他现住庄子里,不怕贼。红枣想去就去。他上次进城家来的急,竟忘了给红枣买个花灯,今儿进城倒是可以补上。 “不去!”红枣摇头道:“上次我跟我娘去敬香,东街就好多人,连牛车都进不去。” “当时还是白天,我都怕自己走丢,哪有眼睛看东西?” “这晚上黑灯瞎火的,我可不敢去。走丢了,咋办?” 比如《红楼梦》里的香菱原也是富家小姐,结果就因为元宵节看灯被拐子拐了去,从此就沦落为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受尽折磨。 红枣好容易才过上现在白米白面还外加鸡鸭鱼肉随便吃的好日子,她珍惜得很,可不想节外生枝,步了香菱的后尘。 再说走马灯有啥好瞧的,她前世可是见过水幕、球幕电影和烟花灯光秀的。 听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前儿东街上的人头––那还是早晌未开戏呢,确实骡车都已经进不去了!当即点头道:“今儿的东街,一准儿的人多。” “真要看灯,倒是明后儿白天早起去看的好!” “人少就能离得近处看,也看得清楚些。” 李高地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说道:“即是这样,满仓,咱们倒是明天大早城门开的时候去看的好,那时候,一准人少。” “牛车也能进城。” “还有满园,你今儿晚上也好好在家,不许带贵富去瞧热闹。” 李满园心中不服,但到底不敢和李高地拧嘴,只是瞪了红枣一眼。 红枣对于她三叔无关痛痒的瞪眼压根不放在心上,当下该吃吃、该喝喝。 于氏坐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叹息:只听红枣说的这几句话,便知道这孩子不是一般的有成算。 似这么大的孩子,哪有个不好热闹的?比如玉凤,过年都十岁了,还不是一样听到看灯就坐不住了。但红枣,她今年不过才七岁,就已知道自身利害胜过热闹。这份心性,不说玉凤了,就是这屋里的大人,比如她儿子李满园都赶不上。 所以,于氏想:不怪族里许多人都看上了红枣–即便撇开她爹的家业,她自己个也是个极稳重极识大体的人。 不过,以继子现今的家业,一准看不上杏花家的那点家底––如何能让继子看上外孙刘茗呢?于氏陷入了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4.元宵夜难眠 饭后, 李满囤一家便回了庄子。李满仓则赶牛车送李满园父子回家去。 刚出村时还好, 等这牛车过了西陈村后,李满仓便发现这路上的人车越来越多,而且方向都是进城。 李满园看着穿着新衣的人流,忍不住兴奋劝道:“哥, 你看这许多人!” “一准都是西陈村进城去看灯的!” “你送我进城后,就先别回家。” “晚饭去我家吃,牛车也搁我家!” “晚饭后咱们一起去看灯。” “看好灯后你再回家, 如果爹问,你就说城里人多, 路堵住了。” 李满仓很想回头瞧瞧弟弟李满园狡黠的笑脸,但一路的人车却让他不敢分神––牛车撞到人可不是玩的。 等车行到大刘村外的码头,就不止路上的人了,李满仓还看到三三两两从一艘艘乌篷船下来的人。 路上的人实在是太多。牛车走不上前,李满仓眼见坐车还不及步行快,便回头说道:“满园,你和贵富下来自己走吧。” “前面牛车过不去了。” 李满园下了车, 左右瞧了瞧进城的人流说道:“哥,你看这么多人都去,今晚的东街不定怎么热闹呢!” “哥,你真不去?” “今儿不去,”李满仓摇头, 转又嘱咐道:“你自己进城一定拉好贵富。”然后又嘱咐贵富道:“贵富, 你要跟紧你爹。” “别叫花子把你给拍走了!” 李贵富过了年九岁, 已经知事,加上正月十三又进私塾学了两天规矩,当即便拉住他爹的胳膊道:“二伯放心,我会小心的。” 目送李满园父子离开,李满仓方艰难地指挥牛车掉转车头,回了高庄村。 庄户人家的晚饭都吃得早,基本在天黑掌灯前就已吃完。 虽然今儿是过节,但因为李高地说了明天一早赶城门开时进城看灯,故一家人还似平常一样都早早地各回各屋洗洗睡了。 郭氏收拾好厨房后,给李贵吉和自己洗漱。随后她将孩子送到婆婆房中,方才回了自己的屋。至于李玉凤、李贵雨、李贵祥则都是自力更生,自己照顾自己。 屋里李满仓已经在炕上躺了下来,移到墙边的炕桌上搁着的油灯只留了豆大的一点火苗。 郭氏坐到梳妆台前卸了头上的铜鎏金发簪后收好,然后方打散发髻拿出木梳来开始梳头。 “当家的,”郭氏一边梳头一边问道:“你睡了吗?” “没。”李满仓合眼答道。他正盘算节后的家务呢,又哪里睡得着。 郭氏道:“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什么事儿?” “今年,咱家就别养猪了吧!” “啥?”李满仓一下子睁开了眼。 往年家里都养三头猪,除了自家吃的肉和人情往来外,还能额外剩四吊钱。 今春若似郭氏说的一样不养猪,那自家一年可就少了差不多六吊钱的收入。 六吊钱,这都够贵雨和贵祥城里私塾半年的束脩了。 李满仓替贵雨和贵祥寻的北城一个秀才开的私塾,正月十八开学,一个月一个孩子收五百文的束脩。李满仓家两个孩子一个月就是一吊钱。 如此束脩一年就是十二吊,然后加上书本笔墨,就是近二十吊。再两年,贵吉也入了学,那么三个孩子一年的学费就要三十吊钱。 三十吊钱,他城里的宅子也就这个价了。 “当家的,”郭氏走过来挨着李满仓坐下:“你看,家里去岁秋天收的两百多斤棉花,到现在还没摘出皮棉来。” “而且,先前家里养猪打草都还有贵雨和贵祥两个相帮着。” “今年两个孩子正月十八就要到城里上学去了。这便不似先前在村里学堂,每天只念半天书。家里的忙是一点也帮不上。” 李满仓想说他可以帮着打草,但转想起开年后地里的活计都得他来做,以及往后早晚他还要进城接送孩子上下学,便只能沉默––家里这许多活计原来有三房人分担,如今活计不减,劳作的却只他公母俩,郭氏能撑到现在,也已是尽力。 去岁秋收,郭氏就因为忙家务而无法下地干活,以致还要劳烦他爹李高地跟他一起打稻。 难道说,李满仓想,今年两收,他还要拖累他爹跟他一起打稻抢收吗? 思索良久,李满仓方道:“这事等我和爹商量了再说。” “嗳,你和爹好好说。” 郭氏说完心里的话,很快便睡了。李满仓却更睡不着了––一年少了近六吊钱的收入,他得寻思从何处弥补。 想得正出神,李满仓忽然听到女人的哭嚎。 “夫啊……夫啊……夫啊……” 起初哭声隐隐约约,让李满仓以为自己是幻听,但随着哭声越来越清晰,以及背后嘈杂的人声,李满仓腾地自炕上坐起身––外面出事了! “满仓,满仓!”李高地听外面的动静,也隔着房唤他。 “嗳!”李满仓一边答应一边穿衣裳:“爹,我门口看看就来!” 套好棉裤,裹上棉袄,蹬着毛窝,李满仓小跑出了堂屋。天色已晚,李满仓不敢轻易开门。故而他先把耳朵贴到大门上倾听。 “夫啊––你咋就这么去了?夫啊,这往后的日子可叫我咋过啊?” “夫啊––” 哭喊声中还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显见得外面有不少人。 李满仓不知道到底发生啥事。他努力地倾听并分辨女人的声音,直待听出声音不似钱氏,也不似族里血亲中的任何人,方才舒了一口长气。 不管什么事,李满仓想:不是家里人和族人,就好。 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李满仓悄没声息地探头往外面大路上瞧看。 正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圆亮得吓人。李满仓很轻易地瞧到村里大路上踢踢踏踏走着的十来个人中拥着两块门板,其中一块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另一块则坐着一个人。 哭喊的就是那个坐着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惨白的月光下也看不出她本来的样貌。 这躺着的人,是死了?李满仓心里一跳。 睁大眼睛,李满仓努力辨认,然后方认出打头走的几个都是村里喜热闹的年青后生,其中,竟还有二伯家的孙子李贵银。 贵银怎么也在李满仓心里正自狐疑,便见到前面二伯家的大门闪出了李贵银的哥哥李贵金。 “贵银,”李贵金叫道:“你还要去哪儿?” 李贵银听到声响,回头见是他哥,便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方离开人群走了过来。 “哥,”李贵银小声道:“你别吵吵!” “你去哪儿了?”李贵金指着往后村的哭声和人群问道:“这是咋回事?” “咳,”李贵银小声道:“哥,晚饭后我想进城看花灯。结果走到城门口才知道东街上灯踩死人了。” “当时我就想回来。不想瞧到咱们村的钟荣被人给抬出来。回村叫不到车,我就帮忙给搭把手。” “刚那抬的是钟荣?”李贵金也呆住了,午饭后还见过的村人,说没就没了? “是啊,”李贵银没精打采道:“他今儿和他新媳妇去城里看灯。不想上灯的时候,被后面拥上来的人挤倒给踩死了。” “他媳妇呢?” “他媳妇据说也被踩晕了。不过又被衙门的人找郎中给救醒了。” “行了,”李贵金把李贵银扯进了门:“你有话进屋和爹、爷爷说吧!” “啥?”李贵银懵了:“爷爷还没睡?” 李满仓跟着也关上了院门,心里则想着腊月里钟荣穿着新衣戴着新帽胸口挂着大红花赶着牛车娶媳妇时脸上的傻笑,一时间颇感人生无常––出门看灯原是件高兴事,不想却是这样凄惨的回来。他家大节下的出这样的事儿,可叫他爹娘咋活 回屋和他爹李高地说了缘由,李高地闻言也是唏嘘,于氏则睡不着了。她不确定地问李高地:“当家的,你说满园今晚不会去东街吧?” “啥?”李高地也躺不住了,当即坐了起来:“不会吧!” “我嘱咐过他!” “他会听话的吧!” 难说,李满仓知道李满园爱抖小机灵,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他当即说道:“爹,我现就进城瞧瞧去!” 回房和郭氏说了一声,嘱咐她听门,李满仓便就给牛套上了车,赶着出了家门。 郭氏跟着起身。她送李满仓出门后反身关好院门,心中则恨透了不着调的李满园––他自己快活不要紧,却累得她男人跟着担惊受怕、吃苦受累。 简直是个祸害! 所谓乐极生悲,说的就是雉水县元宵节踩死人这件事。 东街城隍庙的灯会由来已久,戏台也是每年都唱十来天的大戏。但唯独今年,进城来看戏看灯的农人特别多,加上又还是年下,官府也没开衙,没有衙役出面维持秩序,所以人群一拥挤,便就出了挤踏事件。随后人群再一恐慌,事件就更加升了级。 谢家大宅的大门就在东大街上,比城隍庙还再东一点。 谢家看门人听到东大街的骚乱,不知何事,吓得赶紧跑来告诉了谢福。谢福闻讯便吩咐关门,然后又赶忙报知了谢子安。 谢子安正陪谢老太爷谢峰和他的满堂子孙看戏猜灯谜吃元宵呢。 谢峰儿子多,孙子更多,重孙子更更多。谢峰年纪大了,喜欢清静。故而他早年便分了家,使儿子们家常分房吃饭。他这院只逢年过节才召集所有子孙来热闹。 今儿元宵节,谢家大宅照例张灯结彩,而谢峰的院子更是挂满了扬州采购来的新奇花灯。 为求取乐,每年花灯上的灯谜由各房人轮流出,而彩头则由谢老爷一人所出。 不管中不中横竖谢老太爷都出这许多体己——猜中的,不用说,自然有赏,而谁都猜不中,那体己则就归了出题人。 谢氏十三房人没人在乎花灯,但都在乎本房的脸面和老太爷的体己,故而每年这个时候,不管是出谜,还是猜谜,各房人都是八仙过海,各展神通。 今年的灯谜轮到谢子安这房给出。谢子安今年一心科举,故就把这出灯谜的事儿丢给了谢尚。 元宵灯谜虽是小道,但于谢尚却是生平所办第一件正事。故而他挖空心思,寻了许多诸如“唐三彩(打一人名)”、“囡(打一书名)”之类谜底和科举八股离了十万八千里的李时珍、《千金方》这类生僻灯谜。 谢尚以为他不说留下全部,但总该是大半他太爷爷的体己。但现实却是他各房爷叔轻松射中他挖空心思想出来的灯谜,拿走了本属于他的彩头。 谢子安一旁看到谢尚沮丧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心中暗叹儿子还是年轻,未能体悟老太爷射灯谜的苦心——族里子弟多沉迷风月、耽于享乐,想要难住他们,唯有从四书五经上出题。 故而老太爷此举原是劝诫后辈走正道多读书,读好书。谢子安转脸看向了他爷爷,只见老爷子开怀得眉毛胡子一起抖,便知他爷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谢子安听了谢福的禀报,当即就离了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先例太多,谢子安自觉要去看看情况。 一桌的谢老太爷和谢尚瞧见谢子安的动作便知有事发生,但因谢子安未置一词,故而两人连个眼神都不用交换,就心照不宣的一起粉饰太平——谢尚咋呼着让戏班换了顶顶热闹的《大闹天空》,而谢老太爷则让人抬出了重赏。故而谢家大院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得翻天。 谢子安爬上大门门楼,看到街面上车马的拥挤和人群挤踏,立刻吩咐:“谢福,现各房各院的当家人都在老太爷跟前。你就说我的话让各房各院的看门人全部关紧院门。所有护院都拿上家伙事儿在各院门口立着,一会儿有敢浑水摸鱼的,哼!” 谢子安冷笑一声,才道:“就打!” “现我给你半刻钟,你去将这两件事办好,然后就给我开西南和西北两个侧门。” “把这东街上堵住的人给我从两个侧门引开!” 简结说,就是谢子安拿谢家大宅蓄人然后分流,以期缓解东大街的拥挤状况。 由于宅院走道通往谢家十三房各房院落,故谢子安为防有人乘火打劫故而又出动家中护院护宅。 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雉水县县令吴中庸也是焦头烂额。他闻讯就立刻调派了衙役来维持。但一个县衙算上管大牢的衙役才三十个人,又如何能抵住这几千的人潮 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思想,吴中庸无奈地让四个人去四门通知城门口管兵许出不许进,而他自己则领着人清理街面上堵着路的牛车和骡车,把他们往冷巷赶––东街的人都在往外冲,他的人压根进不去。 直等四个城门全部传到了话,不再放人进,吴中庸方让几个衙役敲着锣游街告知百姓,城里出现重大命案,城里的百姓赶紧各回各家,外来的百姓则需要去城门口排队,接受排查后才能回家。 耳听出了命案,大节下的,谁都不想触官府的霉头。刚进城来的乡下人想着一会儿出城还得排查,也不知要排查多久,便赶紧的折回城门口排队。就是城里人中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这次也是老实待在家里,难得的没有出门。 至于东街先逃出来的那拨人,他们原就在外围,压根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儿,现劫后余生的逃出命,即便扭了脚、跑丢了鞋,吓破胆之余也是赶紧回家。 稳住了外面,吴中庸方才进了东街。此时,谢家大宅的侧门已经打开。 谢家能被称为半城,不止是庄子多、地多,他家的宅院也不是一般的大––谢老太爷明面上的妻妾就有四人,故大小儿子,就有十三个。 谢老太爷有钱,每个儿子成婚都给一个前后三进另带左右侧院的齐整院落,如此便是十三个院子。这再加上谢老太爷自住的主院,以及长房长孙谢大爷的院子,这便就是十五个内院。 此外,还有见客的客堂、留客的客院、儿孙念书的学堂、老少爷们当家理事的书房这些外院。 最后还有牲口棚、下人房这些附院,以及富贵人家必有的假山和花园子。 如此多的院子,穿联其间的通道也是宽有九尺,长过百丈的青石大道。 谢福打开侧门,不过使人在路口咋呼了几声“这里有路,可以走!” 慌不择路的人群便就族拥进谢家侧门,顺着笔直的石板路一气就奔到了后街。 到此,又有人指路喊道:“去北城的一直走,可以一直走到城墙。” “去东城的,就右转走,去西城的,就左转走!” “去南城的,和去东城的,一样,从城门口绕啊!” “不能向西。西面大街都封路了,不给走!” 跑昏了头的人,在脱离了哭嚎震天的东街后,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他们不再和先前一样似没头的苍蝇那般只知道一味地跑,他们开始寻摸小路,领着家小自发地往人少的巷口去。 如此跑出了谢家大宅的百姓便自发地分流了。谢家的这条道便就成了条安全通道。 谢子安立门楼上看到大局得控便一甩袖子复回去过节。作为当家人,谢子安不好离席太久,何况他心里还挂念着谢尚,担心他年青禁不住事儿。 等吴中庸再进东街,人群就不再似开始时那样四方乱跑,而是受人指挥地往东流––方向谢家大宅。 到底是座师的座师家,和自己同气连枝,关键时刻没有袖手旁观,有一份香火情!吴中庸心里不过感激一句,便就让人去找郎中。 随着人潮的退散,现城隍庙口还留下的便都是这次挤踏事件的苦主了––七条人命,二十九个重伤。 听到仵作的报告,吴中庸腿一软,差点摔倒––人命关天,他的官路到头了。 官虽然做不成了,但该有的善后还是得继续––吴中庸不求将功赎罪,他只求不罪加一等! 赶忙进城的李满仓压根没能进城就被堵在了城门口。很多失散了亲友的村人都聚在城门口等人——衙门的死亡和重伤名录已经张贴公布,现只有名目上的血亲才能进城。 李满仓得人指点寻到布告栏处。他借着旁边火把的光亮,在几十个名字里上下来回辨认了有十来遍,确认里面有钟荣的名字,而没有自家弟弟李满园的名字后方才放了心。 回到家,郭氏给开了门,李满仓也不及把牛从车上卸下,就急忙进屋和李高地和于氏说了李满园没事,二老才能重新躺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5.于氏的后悔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先前说好的十六一早去看灯的事儿, 自是泡了汤。 李贵雨、李贵祥闻言倒也罢了。横竖再两天,正月十八,他俩人就要去城里念书, 到时他们也能跟小叔一样,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城里的热闹。 李玉凤没有进城念书的机会, 故早起后听说不能看灯,心中便极其失望––她还没看过花灯呢! 早晌,于氏进厨房看午饭菜。她看到李玉凤脸上的失落心中摇头:这孩子的心地,还是个糊涂——大房的红枣昨儿不用人说自己就能明白事情的利害,而玉凤则在听说了同村人的祸事后还没一点警醒。 这孩子不教不行,比如钟荣的新媳妇葛氏, 若非她贪玩,撺掇男人去城里看灯, 她男人也不会无故丧命。现她男人死了,她也没得个好。 早饭后于氏便听李贵银的娘孙氏说了钟氏族长昨夜就让人去葛氏娘家请她爹娘来,结果她爹娘只捎过来一句话“嫁出门的女,泼出盆的水”——竟是撒手不管了。 于氏可不希望家中养出个这样的姑娘, 当下便对郭氏道:“郭家的, 玉凤也大了,眼见也要说婆家了。” “她还老是这么贪玩可不行。有些事,你该教她的, 也该教起来了。” 年才刚过就受于氏这许多话, 郭氏心中膈应, 但奈何女儿确实也不够争气,当下郭氏只得低声应了,然后扯了李玉凤去灶后教导。 数落完郭氏和李玉凤,于氏回房坐了一会儿,终还是寻了李满仓道:“满仓啊,你还是进城瞧瞧满园到底咋样了。不然,我这心里堵得慌!” 李满仓眼见他娘如此说,自是又套上牛车出了门。 郭氏隔着厨房窗户瞧见,不免心情郁闷––衙门都没说三房有事,偏婆婆还是挂心。昨儿半夜让她男人跑一趟不算,现在又跑。婆婆既这么操心三房,当初分家实该和三房一处过才是。 现在的城门已经如常进出,李满仓赶牛车进了城后便直奔南城李满园家。 李满园正在家。他昨儿进城时东街就已堵得水泄不通。这种情况下,他还真怕把儿子贵富给挤丢了,故而他就先把儿子送回了家。 到家后,李满园让钱氏给蒸了四个肉包子揣怀里捂着做晚饭,然后方才穿小巷去东街看戏。 李满园到得晚。他到时戏台四周早已围满了人。但李满园一点也不着急。他寻了他在东街卖花灯的大舅子钱广进,然后跟他一起上了树。 钱广进也是个好玩的。他为了晚上看戏,早在白天摆摊的时候就有意识地把摊位摆在戏台前的一棵树下。这样傍晚收摊后,他把货品一收,就能上树看戏——真是看戏生意两不耽误。 所以骚乱发生时,李满园正和他大舅子坐树上吃包子呢。 骚乱初始,人群晃动,李满园以为是有啥新鲜事物出现,还伸脖子很看了一刻,结果因为光线昏暗,竟是啥都没瞧清。 李满园就和钱广进商议他是不是他先从树上下去挤近了瞧,不想听得有人叫喊:“挤死人了!挤死人了!” 喊声太过凄厉,愣是吓掉了李满园嘴里咬着肉馅儿。 李满园不及可惜,便见树下人群瞬间大乱,无数人哭喊蹦跑大叫:“不要挤,不要挤!我娘媳妇摔倒了!” “救命啊……不能挤啊……” 李满园居高临下瞧得清楚,当下也跟着喊道:“不能挤啊,有人倒了,倒了!” “踩到人了,踩死人了——” 一场祸事,李满园除了因为咋呼喊哑了嗓子,竟是毫毛未损。 李满仓听明白了经过,当即恨道:“你说你都多大人了,还去扎这个闹猛?昨儿爹都是白嘱咐你了!” 李满园捂着脑袋也是后怕。他哑着嗓子道:“哥,你别说了。” “这回我也是得了教训了。这人多的地方不能去!” “这刚开始只是倒了一个,但有人一叫唤,就所有人都慌了,不分方向的埋头乱撞。我幸而是在树上。不然,也不知咋样呢!” 李满园这次是真的怕了,怕得现在还脑袋疼。 揉着脑袋,李满园思及自己逃出来的经过,又忍不住跟李满仓嘚瑟。 “哥,”李满园神秘问道:“你知道我这次是打哪里逃出来的吗?” “谢家大宅!” “呵,谢家那个宅子,气派!” “宅子里的道,一水儿的青石板,比咱城里的路还气派!” “呵,他家也不知道使了多少人。” “我从他家巷子南头走到北头,怕是有半里地呢。当时我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拿棍子的护院。” “光护院,怕是就能有百多人呢!” “哎,若不是护院太凶,我不敢停留,我一准好好瞧瞧头顶上的花灯。哥你是不知道,他家这条道上都挂着花灯,可漂亮了……” “你逃命都不好好逃!”李满仓简直要给李满园给气死:“还有闲心东张西望,关心人家的气派和花灯” 李满园喏喏地给自己解释:“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吗?” “下次不会了!” 李满仓城里回来只说李满园没事。李高地和于氏以为李满园没去东街,便也就罢了。 正月十五一过,这年就算过完就了,加上天气见暖,土地开始化冻,所以正月十六一早,余庄头便来找李满囤商量春耕和盖房的事儿。 虽然现在种枸杞生姜可能更来钱,但李满囤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庄户人,骨子里的自给自足是他这辈子都脱不掉的习气。故而今年他依旧打算种三十亩稻谷、二十亩的棉花、三十亩玉米和三十亩红薯。 余庄头原担心李满囤急功近利,现见还是维持原样,不觉心舒一口气。 只有挨过饿的人才明白,粮食才是庄子的根本,其他都是锦上添花。 不过李满囤自己在村里的两亩地则打算在收了蚕豆都后种黄豆。黄豆可以榨油。黄澄澄的豆油炒菜贼香,最合给孩子吃。而剩下的豆饼子则可以喂牲口。 说好春耕,又说建房。 因去岁已经给庄子投了一百两银子用来养羊,故李满囤决定在收回这部分本钱前,不再给庄子投大钱。 李满囤今年只准备给磨坊加建三间石头房,然后再加一个磨和一个碓臼。这些满打满算,有个十吊钱,也就够了。家里其他的钱,他还是留着。 想着年下的生意上门都得往外推,余庄头也是心痛。现在能加建磨坊,余庄头自是十分愿意。 等这些都说好,余庄头方才问道:“老爷,您准小人们在荒地上建房,不知道小人们这次能不能买些石头和砖瓦建房” 李满囤极奇怪地反问道:“你们有钱买石头砖瓦就自己买好了,为啥要特地来问我” 余庄头委婉道:“这庄里的地,都是老爷的。” 至此李满囤方恍然大悟。李满囤很想了一刻方道:“这样吧,咱庄子十一户人家,你一家给划半亩地盖房。” “菜啥的,就拿河沿边种吧。” 横竖地荒着也是荒着,拿几亩出来住人也是无碍。本来住地里,他们也要占要这么大地方才能铺排得开。现在不过是固定下来了而已。 余庄头听说一家能给半亩地盖房,心中极为欢喜––这比他先前设想的三分地要大,够他们庄仆每家都打一个齐整院子,好好过活了。 午饭后,李满仓也和李高地商量春耕的事情。 “爹,”李满仓道:“咱家的地,您看今年怎么种” 李高地吸了好一会儿烟锅,方才说道:“十一亩水田,没啥说的,还是种水稻。” “十三亩旱地,”李高地慢慢道:“原有的玉米和红薯倒也罢了,只是这四亩棉田。”李高地摇头道:“但家里现在人手少,便就没能力加工这么多布了。” “咱家现有八口人,一年种两亩棉田,织六匹布,够穿也就罢了。” 一匹布能做五套成人的新衣,六匹布,就是三十套 。一年四节,家里,即便算上四岁的贵吉,也才八口人,一年也就三十二套衣裳。三十比三十二,不过差两套。而这差的两套,也不怕,他的衣裳有满囤送呢,就是于氏,也有满园孝敬。 所以,棉田两亩,够了。 于氏一听要减棉田,当下便不乐意。 自分家后,家里来钱的大头––枸杞的收入就被老头子给了儿媳妇郭氏,于氏现手里的收入来源便就和往年一样,只有卖粮、卖猪和卖布的钱。 偏去岁一冬,郭氏都在忙着养鸡喂猪,家里的饭菜都得她来拾掇,搞得她连织布的时间都没有。连带的,家里也少了织布的这份收入。所以一年到头,她手里统共才剩了十二吊钱,而郭氏手里则有七十吊钱。 手里掌控的钱少了,于氏便感觉到了危机。自古都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就比如大房,先前,族里谁买他们的账但现在大房发了家,一个临时告知的暖房饭,几房人里除了快临盆的钱氏,就没一人说不去––二房那边的孙媳妇可是连吃奶的孩子都给抱去了。 难不成,于氏想:她将来还得跟郭氏陪笑脸讨钱过日子 现在,于氏是真的后悔分家了––她从没想过分家会把自己的财政大权给分掉。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卖,于氏现在能做的就是抓紧手里的钱––棉田不能减。 不过于氏没说话。她准备背地里和李高地说。 “其实,”李满仓犹豫道:“多种两亩棉田,多织六匹布,收益也有六吊钱。” “这倒是和养猪的收益差不太多。” “爹,今年贵雨和贵祥进城上学,家里没人帮着打猪草,家里再养三头猪,郭家的一人忙不过来。” 不养猪?李高地听了李满仓的话浑身都不得劲,立说道:“庄户人家咋能不养猪呢?” 想当年李高地刚成婚分家那会儿,家里只他跟原配陈氏两个人,都还养了两头猪;现他家有儿子和儿媳妇两个壮劳力不说,眼见孙子都要娶孙媳妇了,此时却听儿子和他说家里劳力不够人手不足不能养猪,可叫李高地如何接受? “不养猪,这肥田的肥料打哪里来?” “难不成过年还得自己花钱买猪回来杀年猪” “这一年下来,那止六吊钱,九吊钱都不止!” 郭家的不想养猪?于氏一听就明白了。她禁不住在心底冷笑:二房媳妇也是嫌苦怕累了!贵雨、贵祥进城念书,她身边不是还有玉凤帮着吗? 十岁的女孩子,啥事不能做?想当年继女桃花在她手下,还不是洗衣、喂猪,样样来得? 这郭家的既舍不得闺女干活,又想自己偷懒,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都忘了,她这个做婆的还在帮衬着厨房活计呢!不然,那至于一个冬天过去了,家里的棉花还没摘出来? 于氏做婆十三年。十三年来,家里的一切活计都由于氏派给三个儿媳来做,她自己就做做针线,纺纺纱,间或高兴了,方才下厨指导媳妇们做两个菜。不想,老了老了,孙子都要订亲了,她却沦落到和刚进门时一样,要做全家所有的饭––吃饭的嘴还足多了一倍。 这叫于氏心里如何不委屈? 何况,现李氏一族女人中就数她辈分大,结果她家常却比长房和二房的两个侄媳妇还劳作,这可叫她如何在族里小辈面前抬头? 郭氏不是不愿养猪吗,于氏想,那就接了厨房活计吧! 郭氏只要接了厨房活计,那往后家里买肉、买猪的钱,难不成还能再让自己出?即便郭氏敢提,她儿子满仓也不会答应。 如此,她手里的钱倒是不变,且人还轻快许多。她又何乐而不为? 主意一定,于氏便附和道:“虽然养猪比织布合算,但从长远来看,还是织布合算。” “今年大年初二,桃花回来那通发作,何尝不是因为怨我?” “唉,当年我也是没法子。才使她做事。” “家里就我一个女人。家务,她作为长女不帮着做,我又找谁做呢?” “不想,她现今竟是连你也恨上了?” 李高地为于氏戳到痛处,心中不喜,瓮声道:“桃花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哪能呢?”于氏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打那儿以后就想着,女孩子在家也没几年,倒是叫她们轻快些好。” “所以对杏花,我就是这样待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她现在即便出了门,但心底跟咱们还是亲的。” 李高地点头,极认同于氏的说法。 “别人只看到我待桃花、杏花不同,”于氏开始夹带私货:“以为我两样心。” “说这话的,怎么就不想想,我当年也年轻,也是第一次做娘,哪里知道这许多厉害?” “如果早知道,罢了,不说这个了。” “当家的,现今玉凤也大了,也要说人家了。” “该学的家务也都该学起来了。” “这些虽然我也能教,但到底,还是她娘教她更合适。” “毕竟是母女,将来玉凤回娘家和她娘也有体己话说。” “这郭家的在外面见天的打猪草,也教不了孩子。” “所以,这猪咱家不养就不养了吧!” “现家里有牛,牛粪也能积肥。” “家里又有山头,一年枸杞也是好几十吊。” “而且,我也能帮着织布剩些钱。” “如此,即便不养猪,一年在钱财上是少个三四吊,但却让孩子们得了好,倒也罢了。” 于氏的话句句在理,何况现家里确实也不困难这三四吊钱,加上大年初二李桃花搁堂屋拍桌子打板凳当面顶撞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思索良久,李高地终闷声道:“行,今年咱家就不养猪了。” “不过,这鸡,还是得养着。” 李满仓闻言自赶紧道:“等天再暖和点,我就去捉鸡崽儿!” 李高地点点头,没再出声。 得了确信不用再养猪,郭氏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只要不养猪,家务里的重活就去了一大半。下剩的也就是些种菜、喂鸡、洗衣、做饭,这些家常活计。 这些活,她一个人能做,而且,玉凤也大了,可以给她搭把手了。将来,即便玉凤出了门,她的大儿媳妇也进了门。这个家,再不必她一人支撑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6.李桂圆 李桂圆 得了李满囤的首肯, 余庄头立去告诉他弟余财多准备准备,正月十八,进城开铺子。 余财多得了确信,虽还挂心今春家里建房的事儿,却也不敢怠慢。他把收拾行李的事儿交给女人, 自己则叫了两个儿子来仔细吩咐建房的事项。 余庄头则自寻了本今年的新黄历。他开始查节气、圈日子,制订春耕和夏收计划。 正月十八一早, 李满仓便赶牛车送两个儿子李贵雨和李贵祥进城念书, 自此开始了每天早晚的接送生涯。 钱氏正月十八晚上生了一个女儿。李满园十九日早起便在北城门口等着搭乘李满仓送孩子折返回村的牛车来家送信。 于氏听说钱氏怀胎十月却只生了个丫头, 心中颇觉可惜——可惜钱氏这胎不能过继给大房, 根本就是白生了。 大房今年六月生。生男生女虽还不知道,但能给预备个年龄相当的男孙, 总是不错的。 如果大房六月只得个女儿,于氏想, 那钱氏说不得还要再生一个男孙才行。 打开堂屋的柜子,于氏拿了一包生姜和一包红枣给李满园后说道:“这些东西, 你一会儿拿回去给钱家的做月子用。” “满园,”给完东西, 于氏又关心问道:“你去你岳家报信了没?钱家的娘得了信, 一准得进城去瞧闺女和外孙女。” “有她去帮你们月子里忙忙, 我和你爹也放心。而钱家的, 也能跟她娘说说话。” “先前, 为八月节两块布的事儿, 你岳家对你爹和我都起了嫌隙, 往外说了不少话。” “所以孩子洗三,我和你爹就不去了。不然两下里见了面尴尬,你夹在中间,也难做。” 李高地一直抽着烟锅听于氏说话,自己吭都没吭一声––一个赔钱货而已,不值得他劳师动众地进一趟城。横竖,满园家已经有贵富这个香火了。 现李高地更关心王氏的肚子。他希望她争气一点,能给满囤生个儿子。 李满仓觉得他娘的话在理。但他想着满园的孩子洗三,只有岳家人观礼,李家族人一个都不去,这李满园的面子难看,便说道:“娘,孩子洗三,我和郭家的去一趟吧!” 于氏一想也是说道:“你是得去。不止你要去,你大哥那儿,满园你也得去说一声儿。” 不管去不去,大房只要得了信,就要给满园家上月子礼。 于氏为了满园能多收些礼,也是操碎了心。 老宅出来,李满园果又来老北庄给李满囤送信。 李满囤得了信立刻笑道:“恭喜你了,三弟!” “洗三的日子,我家就只有我去了。” “你嫂子现在忌三房。不能去。” 所谓的忌三房,就是回避结婚的喜房、病人住的病房和白事人家的灵堂。 这世的人迷信,以为没出世的胎儿魂魄不全,双身之人去了这些地方,就会被喜房的红烟、病房的黄烟和灵堂的黑烟所冲撞从而坐不稳胎。 钱氏的月子房,血光之盛,连她自己的男人都要回避,所以王氏现怀着孩子,自是更不能去。 确定大哥要去后李满园方又跑岳家报信。 因为分了家,这给三房的月子礼便就得照村里的规矩来。 村里族人之间的月子里是一包白糖、一包红枣、三斤馓子、十个鸡蛋四样礼物。因是至亲的大伯,所以王氏搁这四样礼物外又加送了两块三尺长的细棉布给孩子做衣裳。 正月二十,一早李满囤就乘李满仓的牛车进了城,午饭后方回。 回来后,李满囤告诉王氏道:“三房的这个孩子不大,瘦的很,生下来才四斤八两。” “比当初咱家的红枣还瘦、还小。” “好歹,红枣还过了五斤,有五斤二两呢!” “不到五斤?怎么会?”王氏也是诧异:“三房去岁枸杞卖了不少,孩子咋会这样瘦?” “何况去岁分了家,钱都在三房自己手里。钱家妹子一向也不是个肯亏了自己嘴的人!” 李满囤也是摇头:“我也是想不明白。” 李满囤直觉李满仓可能知道些啥,但他不主动说,他也不好问。毕竟,隔了一层。 红枣听到也是觉得奇怪。不管秋收时的饭菜,还是腊八节的腊八粥,她三叔家的伙食都不差啊。 难不成,红枣想,她这小婶子或者这妹子,身体里不知哪处有啥毛病,现在的人瞧不出来? 回想了一刻,李满囤又挑知道的讲:“孩子的名字,是老三给取的。” “叫桂圆。” “桂圆?”红枣好奇地凑过来:“听着到似随我取的名字。” 红枣桂圆,可不就是适合一个锅里煮汤吗? “不是应该叫银凤吗?” 李满囤闻言禁不住笑道:“你三叔一开始倒是给取了个名字叫珠凤。” “猪粪!”红枣笑喷:“三叔咋会取这个名?”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当即也笑了:“这名儿是不妥当。” “不过,当时你三婶不同意倒不是这个缘故。” “你三婶说家里已经有个金凤了。这孩子瘦,她就希望这孩子长胖一点儿,脸圆一点儿,身上的肉多一点儿。” “你三叔就说这肉元才是又圆又肉,这孩子总不能叫李肉元吧?” “噗嗤!”红枣和王氏不约而同地笑了。 红枣心说她三叔咋回事,咋连给孩子起个名都这么不着调? 李满囤也是回想着笑了好一会儿方道:“当然,这是玩笑话了。” “然后说着说着,最后就议定了孩子的名字桂圆。叫李桂圆!” 耳听是商议出来的名字,红枣思及自己名字的来历不禁问道:“爹,今儿桂圆洗三,爷奶都没去吗?” “都没去。”李满囤心里明白他爹娘今儿没去是嫌弃三房只生了个女儿,但他嘴里只说:“今儿不止你爷奶没去,你小婶子的爹娘也都没去。” “许是为去岁八月节两块布的事,两下里都怕见面尴尬,故而都没去。” “今儿到场的,都是两边的兄嫂。” 思及今儿钱氏兄嫂对自己一盆火似的热情,李满囤经不住笑道:“三房的娘家大哥,就是以前来咱们村儿串货的钱货郎,倒是个能耐人。” “他现今在城里置了铺子做了掌柜不算,年前更是一个人跑到府城去进了年画和花灯回来卖。一个年节着实赚了不少钱。” 古话都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时难”。李满囤真心佩服钱广进敢一人闯府城,他至今还没去过府城呢,更别提买货运货家来卖了。 直待男人说完,王氏才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当家的,”王氏问道:“这娘和三弟的丈母都不去,钱家妹子的月子是咋做的?是她娘家嫂子给做的吗?” 月子里别的不说,只一个产妇的产褥和孩子尿布,就得有一个人来专职洗刷。一个屋檐下生活十来年,王氏可不觉得二房的郭氏会留在城里给钱家妹子做月子。 “不是她娘家嫂子。”李满囤摇头道:“我也是今儿才知道。三房家里现使了个五吊钱买来的寡妇。” “这寡妇姓郑,原是个童养媳。不想圆房还没两年,男人就死了。因没有儿子,她婆婆留她无用,就把她给卖了。” “故而现三房的家务,都是这个郑氏在做。” “这郑氏家务做的还行。今儿的饭菜就是她给收拾的。红烧肉,红烧鱼都烧煮得不错。” “两个孩子,贵富和金凤,身上的衣裳也都齐整干净。” 原来是买好了人,王氏恍然大悟,但想想还是觉得不对,继续问道:“三房买人咋就买个寡妇呢?” “他家人口少,买人,倒是买对夫妻回来帮忙才是正理。” 似她家,现用的余庄头的媳妇余曾氏就很好。 “谁说不是呢?”李满囤道:“三房原也是想男女一起买,买一家子的。” “但现今咱们这城家家都有生计。,以致现人牙子手里竟没一个男人。” “这男人买不到,三房可不就只能买女人了吗?” “这人牙子手里的女人,多是城里大户人家赶出来的丫头和小妾。” “这些又哪是咱庄户人家能使的人?” “于是挑来挑去,反倒是这个郑氏合适。” “郑氏婆家也是庄户人家,比咱们还穷苦些。所以,这个郑氏极会持家过日子。” “而且她人也年轻,才二十岁,可以多使唤几年。” 这世人高寿的不多。连带的,能劳作的年限也有限。故而买人还是得挑年轻的买。 王氏听李满囤如此说,也就罢了。庄户人家过日子,可不就讲究个实惠吗?寡妇名声是不大好,但弄个丫鬟小妾不会过日子的回来,才更是麻烦。 李满仓和郭氏回到家,自也要跟李高地和于氏讲述今日见闻。因讲的是女人生孩子的事,故就由郭氏跟婆婆于氏讲述,李高地和李满仓旁听。 “爹、娘,”郭氏笑道:“你们就放心吧。” “钱家妹子和孩子,两个人都好得很。” “孩子虽说生下来不算大,但今儿我瞧时,已经能自己吸奶了。” “孩子的名儿也有了,叫桂圆。” 自知道三房生了个女儿后,郭氏脸上的笑就没断过––三房现就只一个儿子,将来大房如果过继孩子,便就只能在她儿子里挑了。 “桂圆?”于氏方想起还有起名这个茬,当即问道:“好好的,咋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儿?” “这孩子的名儿不是该顺着玉凤、金凤来起吗?” 玉凤、金凤两个当初可都是她给娶的名字,听听,多尊贵!哪似那继子家闺女的名字,红枣——这个一到秋天就人人喊打的货色。 对于三房问都不问自己一声,就随继子家给孩子取了个果子名,于氏极为不满。她心说这一准儿是钱氏这个坏心女人的主意。她故意地讨好继子,忤逆自己,而儿子满园一准又着了她的道儿。 郭氏脸上的笑凝住,她顿了一下方道:“孩子名字是三弟给取的。三弟说他希望这孩子长胖一点,脸圆一点,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说实话,受当时热闹气氛感染,郭氏此前还真没觉得三房给孩子取名桂圆有啥不妥。 玉凤和金凤,两个名字是贵重;红枣这个名字是乡土。但老话都说孩子起贱名好养活。 钱氏这个孩子先天比当年大房的红枣还弱,她随大房拿果子给孩子作名,想孩子沾点福分也是情有可原——都是做娘的,有啥好挑拣的呢。 李高地和不在乎红枣的名字一样,也不在乎李桂圆的名字。只冲他给自己两个闺女取名叫桃花和杏花就知道他给女儿取名的随意了––就是房门外的花儿草儿随便叫的。李高地不愿意在一个赔钱货的名字上浪费时间,他只关他想关心的事儿。 “桂圆这名儿挺好,”李高地一锤定音道:“听着就和红枣这个名儿一样有福气。” “郭家的,你接着说。” 于氏…… 舒一口气,郭氏又说来客。 “爹,娘,”郭氏道:“今儿钱家妹子的爹娘也没去,她家只她兄嫂来了。” 郭氏揣测钱氏爹妈没去的原因也是因去岁中秋两块布的事不想和自己的公婆会面。所以才只让儿子和儿媳带礼。 只看对方给的月子礼,郭氏就知道钱氏父母心底还是亲闺女的。 当然,钱氏不会自讨没趣地和公婆描述钱家送了哪些礼物——她刚学了乖,知道公婆面前话得挑拣着说。 于氏不在意钱氏,自然更无视亲家,她也只问她关心的事儿。 “今儿午饭谁做的?”于氏问:“是钱家的她嫂子做的吗?” 郭氏最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担心于氏的火烧她头上。但婆婆问了,她就得回。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是她嫂子做的。” “三房现买了个女人做家务。” “啥?买人?”于氏不敢相信:“你说满园买了个女人专门做家务?” 郭氏看看李满仓,李满仓垂着眼睛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郭氏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嗯!” 于氏看到李满仓、郭氏都不否认她的话,当即气得眼前发花––她捧手心里娇养大的儿子,长大了,有钱了,不说孝敬她,却买人伺候媳妇。 怪不得都快临盆了,钱氏还要找理由搬出去。原来,她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她这是远走高飞,享福去了! 这边于氏气得倒卯,那边李高地却点头称赞道:“满园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自分家后满园家人手原就少,现钱家的又做月子。而贵富又在城里上学,你娘也搭不上手。” “先我还发愁满园的宅子要咋建呢?” “现在好了,他媳妇有人帮着做月子,他可不就腾出手来,可以建房了吗?” 建房是大事儿,于氏即便对钱氏有再多不满,此时也只能憋在肚里。 等着,于氏暗道:等过了这阵儿建房,她迟早收拾了这个黑心钱氏。 郭氏眼见于氏不再逼问自己,心舒一口气,转即又禁不住替自己抱屈––何苦来哉,自己每每要为三房受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7.姑嫂闲话 待李家人走后, 钱氏和她嫂子关氏一起翻看两个兄长拿来的礼物。 “你们大房不是发财吗?”关氏问:“咋亲侄女洗三才给拿两块布头?” 虽是两块颜色极好的细布, 但只得三尺, 却当不得大用。 钱氏摇手道:“罢了,毕竟隔了一层肚皮。他人能来, 就是面子了。” “再隔,那也是亲兄弟!”关氏推了把钱氏道:“你可别犯傻。” “我听说他是个手松的。” “一个年节没少给你公公送东西。” “可惜都便宜你们二房了!” “是啊, ”钱氏闻言也是叹气:“先我没搬出来前也都看到了。冬月、腊月,送肉都是十斤向上的整羊腿子。” “鱼也是好几条, 且全是五斤向上的大鲢鱼。” “鸡鸭前后也有好几只。” “这么说吧, 大房送的那些东西, 二房一个冬天都吃不完。” “这大房就一点都没给你们三房送?”关氏不大信。 “面子上也给了。但不过就三斤肉一只鸡两只鸭罢了。” “羊腿和鱼都是没有的。” “和给二房东西压根没法比!” “那你们分家, 可是亏大了!”关氏只听着也禁不住搁心底替她小姑可惜。明明公婆俱在, 若不是分家, 这些东西可都有她小姑的份。 “谁说不是呢!”被关氏的话戳到痛处, 钱氏开始倾倒苦水:“分家前明明说好给我们三房九亩地,结果临了就只肯给了四亩。” “余出来的五亩地, 可不都是二房的吗?” “幸而有个山头, 不然, 真是全家要去讨饭了。” 满腹怨言的钱氏早忘了她婆婆于氏分家原是为了她们三房。 李家现在的房屋是李满囤和李满仓结婚前翻建的。故而于氏知道建房的辛苦。 于氏是舍不得将来分家李满园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吃这一份辛苦才动了分家的念头。 按照于氏原先的盘算是分家先单独分继子李满囤, 然后等继子房屋建好后再以继子无后无人养老的名目让继子住回老宅,把继子空出来的新宅给满园。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分家之后继子确是盖了处不错的房, 但宅子却是要不过来了。而说好的给李满园的地也因为族里的干涉黄了。 钱氏可不管于氏的初心, 她只知道当初说好给她家的地都给了便二房, 故而她跟她嫂子抱怨得理直气壮。 陪小姑说了会儿委屈,关氏方才问道:“我听说你们大房现只有一个女孩子,养得极是精细,身上穿的都是几百钱的衣裳?” 前几天男人钱广进家来提起卖年画遇到小姑的大伯,对方给闺女买了一套四张两百钱的年画贴屋里,关氏便就留了心。她小儿子钱才今年九岁,年龄和小姑家大房侄女正相当。 “你说红枣?”钱氏顺口接道:“她身上的衣裳哪止几百钱,都成吊了!” “嫂子,你能想象她这么豆点大的毛丫头穿里外三层新的棉袍子吗?” “而我们大房,就舍得买给她穿!” “为这事儿,我家婆婆可没少生气。” “她每每家说她都快五十了,还没穿过棉袍子呢!” “我知道她的意思,这是给我和二房嫂子划翎子,要孝敬呢!” “你婆婆要孝敬,虽说是该的。”关氏和小姑同仇敌忾:“但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大房剩钱,二房得了八成家产。谁都比你们三房出息大!” “就是这话呢!”钱氏叹道:“我们三房分家才得了多少地?一年才剩多少钱?” “马上开春还要自己个建房。” “你看我生的这胎,公婆还肯给搭把手?” “刚你还说我们大房给的月子礼少,可你看我公婆拿了啥过来?” “一包生姜、一包红枣。” “怕是他们自己也知道没脸,故而今儿才没来!” “算了,”关氏劝道:“公婆都是这样。” “你这胎若是个男孩,你公婆又是两样了!” 关氏自己生了三个男孩,故而她三个月子都未曾受过公婆脸色。但她妯娌却是一连三个女儿,几年来受的那些个气啊,说实话,她都看不下去。 “许是吧,”说到这儿,钱氏也是叹气:“这孩子也是个命苦。” “还没出生呢,就遇到分家这样的大事儿。” “我因怀她时很受了些气,连带的她也生得比旁的孩子瘦弱。” 其实,一开始听稳婆说是个女孩儿,钱氏心里也是失落的––一直以来,她暗地里都期待这是个男孩儿,然后大房再生个女孩儿,她就能把这个孩子过继给大房过好日子去。 不过,等真的把孩子抱在了怀里,钱氏看她似小猫一样找奶,结果找到奶却吸不动,急得呜咽哭的小模样,心里又充满了怜惜––不管男女,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别人嫌弃不要,没关系,她自己疼。 看一眼枕头边睡着的新生女儿,钱氏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方道:“还有啊嫂子,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和人说。” “你说,我不说。我,你还不放心吗?” “那我告诉你,嫂子。红枣那丫头,身上的衣裳都不算啥。她手上,可是戴着金镯子呢!” “不是寻常的铜鎏金。铜鎏金的镯子硬,而且大,一眼就能瞧出。她手上戴的那个是能抽拉到极贴手极细巧的金镯子。” “你说这得多少钱?” 虽然李贵林的媳妇没往外说,但李玉凤藏不住话啊。在她和郭氏吵闹也要个金镯子,哪怕只是个和红枣一样细巧的金镯子时,恰好被于氏听到。于氏闻言立刻叫过李玉凤细问,然后家里几个女人便就都知道了红枣手上的镯子非比寻常。 “最少也是个银鎏金!”关氏脱口而出。 “可不就是吗!”钱氏点头道:“其实据我看,十之八九是足金。” “一般人家给孩子戴的都是银镯子。似咱们城里的银楼,售卖的给孩子戴的镯子就足金和足银两种,压根没有银鎏金。” “真是足金?”关氏实在无法相信庄户人家的女孩子戴足金镯子。足金,那得是多稀罕! “而且,银楼里头面倒是有银鎏金的,但我大房嫂子平素戴的,倒还是老银的。” “嫂子你说,这银鎏金头面和老银头面能差几个钱?大房若是讲究面子,还不是得弄套银鎏金头面啊?” “那红枣手上一准就是足金了!” 关氏一锤定音,转即又说出自己的疑虑:“你们大房现就给孩子戴足金的首饰,难道说将来这个红枣出门也要赔足金头面吗?” “瞧着吧!一准少不了!”钱氏不屑道:“足金头面算啥?” “城里银楼一两金换十两银,加上火耗一两金换十四两银。” “一副简单的金头面,一只金簪,一对耳环,一只金镯子。有二两金也就够了!” 不得不说,钱氏也是个人才,她进城没几天,还大着肚子呢,就把城里的银楼给逛透了! “二两金,也就二十八吊钱。” “这在咱们看来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儿,但在大房,平常。” “我那大房嫂子,现家常戴的那副银头面,银楼里标价,也是近八两银呢!” “啊!你大嫂的头面这么贵?”关氏倒吸一口凉气。 “可不是吗,不是亲眼见到,绝难相信!” “你看,这才是发家的第一年。我们大房就能置这么贵的头面。” “等过个十年八年,大房的头面少说也有十套八套。” “这许多的头面里,随便拿一套、两套赔女儿,还不是寻常?” 关氏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也觉得换做自己是王氏,然后长女出门,也是会给一副头面的,便点头称是。 “其实,头面还只是其次。” “前几日,大房搬家摆暖房饭。” “我当家的去瞧过了,只红枣现房里的家什就值二三十吊了。” “二三十吊的家什?”惊讶过后,关氏表示不信:“这么贵的家什,你大房能叫她带到婆家?” “怎么不能!”钱氏反问:“嫁妆里原就有木器家什。” “我们大房才几口人?” “现家里就两间卧房,结果却买了整四套卧房家什。” “那两套,不是嫁妆又是啥?” “族人都说,就看我们大嫂这胎生啥了?” “若是个男孩,不用说,将来屋里的家什有女方赔。” “若还是女孩,这女孩还能越过红枣去?” “这两套家什,妥妥地,有一套是红枣的嫁妆!” 关氏得了确信,心中欢喜,嘴里只说:“你们大房这么赔女儿,你公公婆婆就不管吗?” “分家了,怎么管?”钱氏反问道:“再说,嫁女儿能给嫁妆,原是极有面子的事儿。” “我公公那人,你还不知道?把面子看得天大,又咋会拦着?” “至于我婆婆,”钱氏冷笑:“她正盘算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把红枣说给她亲闺女做儿媳妇呢!” “她巴不得嫁妆越多越好呢,又哪里会管?” 关氏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你婆婆还有这个想头啊?就不知道你们大房可愿意?” “我看她是做白日梦!”钱氏不屑道:“这大房嘴上不说,心里都恨死她了。” “只看平时送的节礼,除了吃食,便就只有男人用的布和衣裳。” “大房摆明了连块布头都不想给她。” “再说,大房和小姑,两家也不亲近。” “大年初二,大房只招待大姑一家去新宅子吃饭,对小姑,连句去我宅子里坐坐的客气话都没一句。” 大年初二钱氏虽然回娘家去了没有在家,但家来后她男人李满园去跟她婆婆讨要板栗家来烧肉结果空手而回,钱氏便敏感察觉到家中有异。使两块桃酥自李玉凤嘴里掏出事情缘由,钱氏心里便有了谱。 对于于氏的痴心妄想,钱氏嗤之以鼻。 “前几天我们大房不是暖房吗?两家离这么近,大房也没叫小姑一家去认门。”钱氏嘲笑道:“大房,这是摆明了不想和小姑家来往!” 听钱氏这么一说,关氏放了心。只要于氏这个长辈不作梗,她就有信心给她儿子说红枣。她家现在的家业,虽赶不上红枣家,但在周围几个村也是上上等了呢!她家去冬花三十五两在北城买了个铺子,这在她们村可是独一份儿。 心里高兴,关氏便决定给她小姑子透个气儿。 “暧,”关氏期期艾艾说道:“我说他姑,你哥前几天跟我说你侄儿钱才过年也九岁了。说他这年龄和你大伯家的红枣相当。” “你看,你哥想的这事儿可能成?” “我哥想给才哥儿说红枣?”钱氏一听就摇头道:“这事儿难!” 关氏脸上的笑僵住了。钱氏看她一眼,直言道:“嫂子,你别怪我说话直,但这事我不说我就是亏心。” “我听我当家的说过我们大房的宅子就买在县学的对面。将来大房挑女婿,一准要找个城里的读书人!” 城里已经买了铺子,关氏想她家也算是城里人了,但钱才念书这件事,却是扎手。 关氏男人钱广进,脑子活,先前农闲做货郎就比别人家剩钱。故而她家三个儿子,一到年岁就都送到村学堂学认字。 但念书这件事不是进学堂就行,还得孩子用功坐得住。而她家三个儿子,则是一个赛一个的猴性。其中钱才年岁最小,人也最调皮,他念书念了三年,连本《千字文》都没背利索。 读书读成这样,可如何能叫李满囤看上? 关氏明理——说句实在话,若不是钱才是她亲生的,她也不想要,实在是太皮了。 但还是那句话,亲生的,舍不掉的。关氏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妹子,你说的在理。但有一样,你和你家大房可能还不知道,这城里的读书人家挑媳妇儿讲究着呢。” “除了挑选头脸家世,他们还要看脚。” “三寸金莲知道吧?”关氏伸手给 钱氏比划强调:“脚,三寸。” “还包括鞋子和裹脚布!” 闻言钱氏低头看看自己盘在炕上的八寸大脚,然后拿手指约摸了三寸这个尺寸跟自己的脚比量,难以置信的问道:“嫂子你说,有人的脚只这么大?” “这可比我家金凤的脚还小!” “哎!”关氏也是击掌叹息:“他姑,别说你不信,只说我这个亲眼见过的人,每每回想,也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姑,你听我说啊。你哥买的铺子的后巷有个马媒婆。这城里的媒婆和咱们村子的媒婆可不同。他们除了说媒外还兼给小囡们裹脚。” “裹脚知道吧?就是拿那个白布撕成白布条,然后把脚缠起来,缠成三寸的大小。” “刚你也说,这金凤的脚都不止三寸大了。这城里姑娘们的脚可不就是打六岁开始裹的吗?” “似你们家大房的闺女红枣,今年都七岁了,那脚早就长长了。即便现在赶着裹,也裹不成三寸金莲了。” “这城里读书人家如何能够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8.据说砖瓦要涨价 据说砖瓦要涨价 花三天时间列好春夏耕作计划, 余庄头在心里有了大谱儿方才找庄仆来划地。 首先要划的地, 自然是庄子要加建的磨坊。 因为磨坊需要用水, 所以几乎没犹豫的,余庄头就在原来井台南边的荒地上划了块地, 地的尺寸完全照办原来的磨坊,一样的三丈六尺长一丈八尺宽。 新建的磨坊离井台足有一丈五尺, 留够了将来修条好路的距离。 算好建磨坊需要的石头和砖瓦数量,余庄头方才开始丈量庄仆们的宅地。 老北庄客堂东的荒地有余庄头和他两个弟弟再外加潘安一家, 四户人家, 一起养羊。 就这几户人, 自然得住在一块儿相互照应。 本来男女工房的对面, 贴着新划的磨坊, 是最佳的建宅地––离井近啊。 但余庄头担心庄子后续还有其他建设, 便就把宅地安排在了男女工房外小树林对面的向阳河岸上。 河水可以洗衣, 河岸可以种菜,树林里可以养鸡, 而且此处离井也不算太远, 挑水也就是个二十来丈的路。 看好地方, 余庄头并排划了一溜四块五丈五尺长宽,面积约半亩的方形宅地。 与高庄村一样, 宅地的四周都留出了六尺宽可以走牛车的道路,南向近河岸的地方, 更是留出了一丈宽的路, 以备往后修河堤使用。 至于山后的两块宅地, 因原来就是整一块,且还没有任何建设,所以余庄直接在就地的中心,向阳河岸这边一排划七块地即可。这样七户人家门前都有一块向阳的菜地。 至于井,则以后再说吧。这近山的地打井都是深水井,可不便宜。 在李满囤瞧过两块地后,老北庄的庄仆们就开始研究自家的宅子要怎么修––如何利用手里有限的钱修尽可能多的屋子。 余庄头见识最广,所以庄里人找他商量过后,十一户庄仆便都统一了建宅方案。 五丈五尺宽的宅地,一丈面宽的屋子可以修五间,中间还能留个五尺的门堂。这样宅地南边五间,北四间,两边一起就能修九间屋。北面的屋进深四米,向阳,可以做房间,住人,南面的屋进深九尺,做厨房、柴房以及库房,也是足够。如此,宅地的中间还能再加修四间面宽一丈,进深十二尺的房屋,做主屋,住人。至于,中间和北面空出来的一丈五尺的长条,则可以建猪圈,鸡舍和茅房。 一套宅子房屋十三间,以一间屋一吊钱算,便就要十三吊钱。钱不够,也没关系,先尽着手里的钱四间、五间的建,有多少钱就建多少屋。等啥时候手里又有钱了,就再加建。 等所有人都算出自家建屋的花费,然后又都给余庄头交了钱。如此便就到了正月二十一。 正月二十二,一早余庄头就带着钱坐着潘安的骡车去买材料,而其他人则开始给庄子的磨坊挖地基。 余庄头和潘安赶到采石场才知道,现石头的送货都排到半个月后了。 排队订货时,余庄头听到有人问伙计:“伙计,你们石场生意这么好,咋不多招几个采石工啊?” 伙计回道:“客官,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给石工的工钱都由原来的六十文一天提到八十文一天了,还招不到人呢。” “往年来上工的人,现都在家建房呢!” “客官,你想这原先开石头的人现都在用石头,这石头能不紧张吗?” “不过,客官,我们这采石场算是好的。好歹石头都是现成的,只要开出来就能用。” “我听说砖窑那边砖瓦供货更紧。” “他们今年连挖泥工都不够使。窑主出一串钱一天都没人干。” “据说窑主都计划砖瓦提价了。” “您要是还没订砖瓦,那就要赶紧了!” 砖瓦要涨价?余庄头和潘安互看一眼,便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庄仆建房不容易,可不能因为耽误而多花钱。 定好石头,余庄头和潘安马不停蹄地赶回庄子拿钱。 庄子里李满囤正在假山前的花圃帮红枣摘腊梅。 红枣喜欢腊梅的香味。故自搬来庄子后,红枣便隔三差五地央她爹给她摘花,她回去插空钵头里养着––红枣家现还没有花瓶,插花只得用钵头。 瞧见潘安的骡车进庄,李满囤瞧见后笑问道:“石头都订好了?” “订好了。”余庄头下车道:“老爷,刚小人们订石头时听说这窑场的砖瓦可能要涨价。故而小人们等不及明日再去,今儿午晌就去把砖瓦定了。” “砖瓦涨价?”初听说涨价,李满囤还不大相信:“这砖瓦价钱都几十年没变动了,咋好好的突然就要涨价了呢?” “老爷,小人们听采石场的人说说今年建房人太多,窑主为了多出砖瓦提了工钱,故而砖瓦就跟着涨价了!” 经于庄头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来了,仅他族里去年就添了七户人家。这多出来的人家都得建房,这砖瓦可不就紧俏了吗! 确认了涨价,李满囤也很紧张。他现虽没啥房要建,但听到涨价还是禁不住为将来可能要建的房而担心。 要不,李满囤想,先买些砖瓦搁着。横竖他庄子大,荒地多,而砖瓦这东西,也不是木头会烂会生虫。搁个二十年再盖房也没事儿。 主意一定,李满囤说道:“余庄头,你一会儿去订砖瓦,记得替我也订二十间屋的砖瓦。” 二十间屋二十吊钱,够李满囤再建个齐整大院了。 红枣眼见她爹要囤砖瓦,而且还只囤二十吊钱,也是无语––有钱囤地才是正经,囤这点砖瓦抵什么用?简直瞎折腾。 不过,眼见她爹急冲冲回去拿钱,而余庄头脸上一股就当如此的神情,红枣还是选择了闭嘴——眼界差距太大,压根没法沟通。 红枣吐糟她爹李满囤囤砖瓦时全忘了她前世曾为了凑单满减的几十块钱而囤卫生巾囤到干胶。 李满囤回房拿钱,顺口就把砖瓦要涨价的事告诉了王氏。王氏听了便道:“元宵节午饭,爹还问三房盖房的事儿。” “这砖瓦涨价的事儿,也不知道三房知不知道。” 李满囤想满园刚得了孩子,家里事多,想必还没得到消息。于是在拿了钱交个余庄头后,李满囤便去了老宅和他爹以及李满仓说了砖瓦可能涨价的消息。 李高地一听就急了,当即就让李满仓套车进城告知李满园。 李满仓二话没说去了,郭氏则心中不悦––大房白放着家里几十个庄仆不用,跑公公跟前来讨好卖乖,而公公也是,顺嘴让大房使人进城去说一声就行了,偏要役使自家男人。她家的牛车,给三房白使唤不算,难道男人也要成天给三房跑腿吗? 李满仓走后,李满囤又陪他爹李高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出来时又顺路去族长和他二伯家坐了坐,说了砖瓦涨价的事。于是这两房人也都知道了砖瓦要涨价。 尽管两家人原都没有建房计划,但一听说涨价便也纷纷买砖瓦去了。 余庄头和潘安午饭都不及吃,就赶去了窑厂。打听得砖瓦果是要自二月初一涨价,不觉都舒了口气——总算是赶上了最后一波原价砖瓦! 于是他们安心地排队交了订金,然后拿到了二十五天后送货的契书。 李满园得了信,也是不敢怠慢。 自住进了城,李满园便觉得自己就是城里人了,他的衣食住行都该比着城里的风俗来。 比如他一进城就按照城里的习俗给巷子的什长和贵富的塾师送了四色礼;然后贵富入私塾,买书和文房四宝以及交束脩又是一笔钱;接着钱氏生孩子,他给请了城里的接生姥姥来家接生洗三,一番花费较在村子的时候翻了一倍还多;而最近他更是听说了城里有教养的姑娘都得裹脚,他便又打算请人来给金凤裹脚,眼见得又要花一大笔钱。 故而李满园进城不过住了半月花销就远超了预算。 眼看积蓄日益减少,李满园也知道着急。但他被于氏娇宠惯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省俭。现他终于得了个省钱的门路,自这是要紧紧抓住。 正是午饭时候,李满园留他哥李满仓吃了午饭然后便立拿了钱去街面上雇了骡车赶去窑场。 不过就是晚了一顿饭的工夫,李满园预定砖瓦的送货就直接排到一个月后了。 但不管怎样,李满园终是排到砖瓦了。 定好砖瓦,李满园也是一阵后怕。这次涨价幅度极大,原来盖一间屋的砖瓦钱将从一吊涨到一吊两串钱。他建十一间屋加正屋前廊,参照他大哥家的十三吊钱,他就要多花两吊钱多钱呢! 这于现在的他可是个大数目。 订好砖瓦后,李满园又赶去采石场定了石头。回城后李满园便就去北门外找短工。 买不到人,李满园想:他找几个短工干活也是一样。 结果不想却扑了个空。李满园找人打听后方才知道近来短工和割忙时一样,得提前十天才能约到。 李满园暗恨自己晚了一步,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傍晚李满仓接了孩子回村时,遇到李贵林和李贵银赶着牛车自砖瓦窑回来,便多问了一句:“你们家买砖瓦干啥?” 李贵林笑道:“今春我爹原就说过要把家里的炕和城里宅子的炕都给改了。” “然后两处房屋的正房和厢房也都想跟满囤叔家一样给加个前廊。” “再就是等问了建房师傅后,看看堂屋是否也能加面火墙。” 李贵银跟着点头道:“是啊,我我爷爷也说要改炕!” “还说过几年分家,我也要建房。给我买了建一处宅子的砖瓦!” 李满仓一听心说,可不是吗,他家两处宅子的炕也得改啊! 回家后,李满仓立与李高地说了买砖瓦改炕建前廊的事,李高地闻言也是跌足感慨:“对啊!咱们怎么就把自家的事儿给忘了呢!” 郭氏在一边听了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次日早起,李满仓送了孩子后折去砖瓦窑时,遇到北城门口侯着的李满园,赶紧问道:“你昨儿砖瓦订了没?” “订了,”李满园点头:“这不,今儿起就要每天回挖地基呢!” “上来,”李满仓道:“那你以后每天就这个时间在这儿等,我捎你回去!” “嗳!”李满园干脆的答应。 侯李满园坐定,李满仓方驾车前行。 “满园,”李满仓道:“一会儿到了村口你就下来,自己进村。” “我得去趟砖瓦窑订些砖瓦,给家里改炕、建前廊用。” “对了,满园,”李满仓又嘱咐道:“族长和二伯昨天也都订了砖瓦,到货都是三十五天后。” “你建房要抓紧,不然,等他们自己的砖瓦到了,就要给自己建房了!” 李满园一听,也是脸色凝重––现在他找不到短工,若再不得族人帮忙,他这房咋建? 李满园一家的生计都还在山头的枸杞上。故而他在高庄村建一处自己的住宅势在必行。 新宅地荒僻,在砖瓦运到之前得打好围墙才行。打围墙的石头半个月后就到,满园决定现在就加紧干活,尽量在一个月内挖好地基、打好围墙。 李满仓不过又晚了半日,这砖瓦的送货便就排到两个月后了。不过万幸的是,价钱还是一样。只是他原先计划的春忙前改炕是改不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99.一锅糙米饭 家家建房忙 开工第一天, 李满园因宅地里啥都没有,午饭便就去了老宅他爹娘处。 于氏见李满园家来自是欢喜异常。她把午饭桌上唯有的一碟子腊肉大半都拨给了小儿子。 郭氏瞧见, 心里又气了个倒卯––自家男人给三房跑腿、做苦力不算, 现三房连饭都要搁自家吃啦? 这样不行!郭氏想,明明是三房盖房, 结果三房的媳妇自己借生产躲城里享福, 反倒是她这个做嫂子的来出力出钱。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得把这个局给破了。 想了想,郭氏悄声和于氏道:“娘, 您看三弟建房,一个上午连口热水都没有。” “三弟的宅地离大哥的宅子近。” “现大房的宅子空着, 且里面还有井。” “别的不说,中间休息烧口水喝倒是便宜。” 郭氏提醒了于氏。于氏和李高地道:“满园建房,满囤想必还不知道吧?” 李高地一听,可不是!当即说道:“满园,一会儿吃过饭, 你去庄子里和你大哥说下你建房的事,让他给你来帮忙。” “族长和你二伯那里,你也得去一趟。” 李满园巴不得有人帮忙,把房早点建好,当下点头答应了。 族长和二伯住得近, 李满园顺路先去了这两家后方去了老北庄。 走进老北庄, 李满园瞧到看门的余福和余禄均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 不觉心里一动:他咋忘了他哥庄子里有的是庄仆了?有了庄仆, 他还寻什么短工啊! 故而一见面李满园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哥, 我宅子开工了,爹让你给我帮衬帮衬!” 自告知老宅砖瓦要涨价的消息后,李满囤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故而他笑道:“开工了?走吧!我帮你挖地基去!” “嗯?”眼见李满囤只一个人与自己同去,李满园有些犯傻:“大哥?你说你给我挖地?” “咋了?”李满囤故作不懂:“盖房不都是先挖地基吗?” “不是,大哥,你现不是老爷吗?你放着庄里这么多现成的庄仆不用,咋还自己给我挖地呢?”李满园为他大哥的榆木脑袋不开窍急得跺脚! 李满囤素知李满园躲懒怕做得一望二的习性。李满囤不愿被李满园从此赖上,故而咬死不应,嘴里只说:“你我是兄弟。我给你挖地还不是该的?” “就比如去岁夏天我家里盖房,贵林家里有好几个长工,但贵林还是自己来给我建房。” “要不,咋叫亲戚呢?” 李满园…… 李满园第一次知道他沉默寡言的大哥说起道理来也是自有一套。 走过自家的宅地,李满囤惊讶地发现,自家宅地周围几块荒芜的宅地上现都有人在挖地。 “满囤叔!” “满园叔!” …… 看到跟自己打招呼的族人,李满囤微微一愣,转即笑道:“贵强,贵义、贵良、贵发,这宅地是你们买下的啊!” 李贵强四兄弟都是族人李富贵的儿子。李满囤先前听人说李富贵买了三块宅地给三个小儿子,没想到这宅地就买在他家周围。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李满囤虽然现不住村里,但宅地旁如能有族人做邻居,于他,也还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下李满囤就表现出了极大地欢迎,笑道:“这宅地有了你们,往后就热闹了!” 四个人也笑:“可惜,满囤叔现不住这儿了!” 李满囤道:“你满园叔也要在这边建房。” 至此,几人方才留意到和李满囤并排走的李满园,于是纷纷招呼:“满园叔,你也现在建房啊!” 眼见李贵强兄弟一气要盖三个宅子,李满园越觉心塞——族人能给他帮的忙比给他大哥建房更少了! 一想到啥都要自己做,李满园的头一下子疼得有三个大。 说着话,李满囤拿钥匙开了锁。他推开自家大门,进工具房拿铁锹。 李贵强见状,赶紧问道:“满囤叔,你家有井,能让我打桶水吗?” 村里这块地离村里的公井足有一里地,用水实在很不方便。 李贵强兄弟都计划今秋枸杞下来后,也各打一口井,但眼下,却还是只能蹭水用。 井就是要常打,不然,不止水会臭,出水口还可能会堵,变成死井。所以,对于族人来打水,于李满囤实属于互惠互利。 “打吧!”李满囤大方回道:“我现就在后面你们满园叔宅地里挖地基。你们打好水后,把大门带上就行!” “哎!”李贵强答应着就去拿水桶。 李满园看李满囤宅子里不只有井,还有现成的厨房和柴房,便说道:“哥,你把厨房也开了吧,咱们烧些水喝!” 李满囤见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便就把后门和连厨房在内的一排四间附屋的钥匙给了李满园。这样他有事不能来时,李满园也能有个歇脚喝水的地方。 李满囤虽然不愿给李满园建房出人手,但能给的方便还是愿意给的。何况,他自己中途也要喝水歇脚。 李满囤到地里没一刻,李贵金、李贵银、李贵林也都来了。 族人来帮忙建房,照规矩李满园要招待饭。分家后待客,没有再吃爹娘的道理––饶是李满园脸皮厚,也不能干。他二嫂的脸色可不是一般好看。 但李满园家里又没人做饭––他媳妇钱氏正做月子呢,而且还有两个孩子,故而少不了郑氏。 他家人手不够,李满园想,近亲都知道。先他大哥拿话堵他是因为说话时周围没人。他不信他大哥当着人也能不顾兄弟情谊。 于是,李满园便当着众人的面跟李满囤说:“大哥,你看,我家里人口少不说,你弟妹现正坐月子,故而这宅地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你庄子里许多的庄仆,倒是叫几个来帮我搭把手,让我早点把宅子建起来才好。” “我这做弟弟的一辈子承你的情!” 李满园一张嘴,李满囤就知道了他的盘算。他当即也高声应道:“满园,你若不说我也就不提了。” “其实,我庄子里也正在建房呢。” “只咱们两个是兄弟,没有你头次建房我一点不搭手的道理。外人瞧着也不像。故而我才丢下自家庄子里的建房来给你帮忙。” “大哥,你说你也在建房?”李满园瞪大眼睛一副你不要糊弄我的样子:“你庄子里有那许多房屋。还要建什么房?” “磨坊啊!你知道我开了个粮店。磨坊的磨子跟不上生意,可不就得扩建吗?” “然后今年我打算多养几只羊,然后卖肉,这不就得有牲口棚吗?” “还有,”李满囤向自己宅子的方向咧了咧嘴:“我在村里的这处宅子,西边还得打堵围墙。” “这墙的地基我也都还没打呢!” “说句实在话,若不是我自己的庄子里有这许多的修建,然后庄仆们去买砖瓦和石头,我可打哪知道这砖瓦要涨价的事儿,然后还带话给你?” 李满园不过提了一句,转眼却被李满囤堵了十句。李满园觉得自己当众被李满囤削了面子,脸登时涨得通红。 李满园气急败坏想反驳,结果却被李满仓给拉住。 李满仓比李满园知事儿。他知道他大哥李满囤今非昔比,现能来都是面子情。他可不想连这点面子情都让李满园给作没了。于是他当下拦阻道:“满园,这砖瓦涨价的事儿确是大哥给捎来的。然后我才进城给你送的信。” “而这烧饭的事儿,咱一会儿回去和娘商量。看娘怎么说。” 李贵林一旁听着虽然没出声,但心里却是膈应。 虽然说兄弟互通有无是应该,但李贵林觉得李满囤为李满园建房不止给捎了砖瓦涨价的信,而且又亲来挖地基,已做得十分到位。反倒是李满囤使了庄仆来才让他难做——难不成让他和庄仆一道沟里挖泥?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李贵林来帮忙原是为的两家情谊,可不是来被人当奴仆使唤。 进城念过私塾的李贵林注重身份——他绝不和奴仆一处干活。 李贵银虽然没有李贵林的身份包袱,但他听着也觉得不妥。 “满园叔,”李贵银跟着帮腔道:“这灶上的事儿都是娘们的事儿。我小婶子不能来,你就该问小奶奶。你问满屯叔做啥?” 李满园…… 李贵金看李贵银听不懂话还乱插嘴,当即气得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嘴里恨道:“叔叔们说话,你多什么嘴?” “你这么能,咋这地还没挖好呢?” 李贵银捂着脑袋气道:“哥,你干啥又打我?刚我说的哪儿不对?” “难道这烧煮不是娘们的活计?” 李贵金觉得心好累。 回到老宅,李满园不顾李满仓一路的劝说一进堂屋就跟他爹李高地诉苦。 “爹,”李满园道:“我现在村里盖房,兄弟子侄每天来给我帮忙,我得招待他们吃饭,对吧?” “可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正在坐月子,来不了村子做不了饭。” “我见这盖房没人做饭可不成,便就想着大哥庄子里有庄仆,让大哥帮衬我个庄仆来做饭。结果没想,我刚一开口就被大哥给回绝了。” “大哥说他也要盖房,没人手来帮衬我。” “爹,你面子大,您帮我跟大哥说说,让他帮衬我几个庄仆让我把宅子早点建起来吧!” “爹,大哥他盖磨坊、牲口棚为的是赚钱,而我盖房子可是等着住呢!” 本来李满园说一句,李高地跟着点一下头。但听到李满园说李满囤正在盖磨坊和牲口棚时,李高地的头顿住了。 “刚你说啥?”李高地问道:“满囤在盖磨坊和牲口棚?” “是啊,大哥说他粮店的生意好,庄子里的磨子不够使,要扩建磨坊,然后又说他要养羊,卖肉!” “到底是满囤,”李高地激动地连胡子都翘了起来:“想得好,他想的好啊!” 因为对长子太过满意,李高地就禁不住拿李满囤做榜样来教育另两个儿子。 “你两个,”李高地拿着烟锅指点李满仓和李满园:“得和你们大哥好好学学。你们看你们大哥有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还时刻想着赚钱。” “嗯,建磨坊、养羊卖肉。不怪你们大哥能够发家。” 对于次子李满仓和他媳妇刚赚了点钱就嫌苦怕累不愿养猪,李高地其实是有很大意见的——他觉得违了庄户人的本分。但儿子大了,他得给儿子留脸,故而有些话不能直说。现难得有机会,他自是要好好敲打一番。 俗话说“听话听音”,李满仓不是李满园,他听出了他爹的言外之意,心底更觉惭愧,当即就红了脸。 敲打完李满仓,李高地又对李满园道:“你大哥做的对。还是庄子赚钱要紧。何况你现在又不是没有宅子住。” 一心盼着李高地给主持公道的李满园…… “至于你宅地里现没人做饭,”李高地想了想说道:“就让你娘去。” “家里今年不养猪,你嫂子现不用出门打草成天在家。家里活计都由你嫂子做。你娘闲着也是闲着,倒是能给你帮忙!” 坐炕上正一边纺线一边盘算如何让继子给出人的于氏…… 于氏做梦也没想到李满园建房的灶上活计会落到她的头上。她想推辞,但奈何事发得太过突然,她脑袋空空一时竟寻不到一句托词。 于是,这事竟然就这么给定了。 郭氏眼见婆婆要给三房烧饭,胸中立刻生出十万分的警惕——她担心婆婆拿家里的东西贴补三房。故而堂屋出来郭氏立刻就去库房把后梁上挂着的腊肉数了一遍,然后又进厨房去数了鸡蛋。 好吧,郭氏想:即便阻止不了婆婆贴补三房,她也得做到心中有数。 李满园倒是没想着在吃食上沾他哥家便宜。次日一早他坐李满仓的牛车家来时不止带足了米面油,还带了好几块腊肉。 眼见万事俱备只欠——被架上杠头的于氏无奈地去了李满囤的宅子。 幸而宅子里就有井,故而淘米洗菜,于氏虽多年未做但也并未觉得吃力。 但等米下锅加好水,于氏给锅底添草烧火的时候,却突然犯了难。 虽然多年来李家都是于氏把持厨房活计。但于氏所谓的下厨其实只是动动锅铲,其他类似事前摘洗淘切等准备工作、事中烧火拿递等辅助工作以及事后锅碗瓢盆洗刷等善后工作都由儿媳妇和孙女来做——故而这些年,于氏不说煮饭了,她压根连火都没烧过。 偏大灶煮饭,讲究的就是火候。这世可没有红枣前世那种不仅自带刻度而且自动煮饭还永不焦糊的电饭锅。 这世人煮饭全凭经验——手眼控火、耳朵听锅、鼻子闻味。其中,手眼耳鼻只要有一样不在状态,这饭不是糊了,就是夹生,甚至外焦内生,双管齐下。 可再难,饭也还是要煮的。于氏硬着头皮点着了火,然后小心谨慎的看着,但结果饭还是无法避免的外焦内生了。 烧糊了的饭有股焦味,于氏怕被人给看出来,只能把一锅饭都盛到空钵头里,然后刷了锅后重新洗米下锅。 这一次为防焦锅,于氏给米锅里多加了碗水,故而最后煮成了一锅烂糊饭。 连煮两锅饭,这便就过了一般午饭的点儿。 眼见三个儿子和三个侄孙早已在堂屋坐定,于氏无法,只能和天下所有怕见公婆的丑媳妇一样硬着头皮把午饭摆了出去——烂糊饭搭蒸腊肉。 煮饭费了于氏太多心神,故而事先洗好的白菜都还没切,更遑论下锅烧煮了。 饭摆上桌的一刻,于氏突然想哭——哭她过去三十年勤俭精干的好名声,就要被这锅饭给毁了! 好好的,她咋就成这样了呢? 许是于氏当时的脸色太过难看,就连一向最直肠的李贵银在被米饭里因于氏赶时间而没挑干净的碎石子硌了牙时也没咋呼出声。但越是如此,于氏心里就越是难过——今天吃过这顿饭的人都知道她连顿最简单的糙米饭都煮不好,他们现在不说话不是因为震惊就是碍于辈分不好当面说,等他们家去没了顾忌一准会和人说道她,而她却连打个哈哈然后一笑置之的机会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0.嚼得菜根香 (正月二十二) 李满囤帮忙给李满园建房的时候, 王氏在家也没闲着。 现住的老北庄主院, 院子东西长六丈, 南北深四丈五尺,足有近四分地的大小,而东西两个侧院更是有大片的空地。 王氏瞧着这地空着可惜, 便就决定搁主院种两棵桂花树,而两个侧院做菜园种菜。 红枣想着如今她家不养猪不打草,她娘整天宅在家里不动, 对胎儿也不好,现她娘既愿意拾掇庭院和菜园子, 那便就拾掇吧。 正好,她也移些藿香、薄荷之类的药草回来方便夏天消暑用。 挎上小竹篮,红枣告诉王氏一声,便就去了客堂东边的荒地。 庄子里住了近十天,王氏对于红枣脱离自己的视线,没啥不放心的。庄子不比村子,没有外人, 所以她不用担心红枣会被花子拍了去。而且红枣打小就是个懂事孩子, 从不淘气, 她也不必担心红枣去河边玩而落水。 余家的四丫过了年就十二了。十二岁的孩子,在庄仆家里基本上都是当大人用了。所以,自今年正月以来, 四丫每天都要做全家的饭菜。 正是青黄不接的这时候, 往年这时候, 四丫家的粮食都要算计着吃。但今年,托新庄主的福,四丫家存的粮食足够支撑到秋收,所以,现今的四丫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烦恼,她带着五丫出来挖野菜,只是为了给晚餐添点新绿。 看到红枣,四丫立站起来笑着问候道:“小姐,您也是来挖野菜的吗?” 对于四丫老以自己的认知来揣度自己行为的这种习性,红枣也是习惯得不想纠正了。当下正想回说不是呢,红枣因看到四丫篮子里的荠菜,便立转了口:“是啊,挖野菜!” “这地里的野菜多吗?” 虽然这世活了七年,红枣都没见过牛肉,也没吃过美味的西湖牛肉羹。但在连吃了三个月的白菜后,有机会,红枣还是很愿意换换口的,比如荠菜猪肉馅饺子。 “多!”四丫道:“现在正是荠菜最好吃的时候。故而今儿我只挖了荠菜。” “小姐,您要荠菜的话,我倒给你。” 不由分说,四丫把她篮子里的荠菜都倒给了红枣。 红枣推辞不及,就只得笑纳了。 回家后,红枣把荠菜给王氏瞧,王氏见状也笑:“哟,荠菜!” “这可是鲜货!” “行,晚饭就吃荠菜面。” 如今的王氏已不复一年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她极干脆地就决定了今天的晚饭。 红枣想吃饺子,当下不甘示弱道:“娘,我想吃荠菜馅儿饺子!” “明天吃,”王氏不由分说一口回绝:“面,你余妈妈已经擀好了!” 红枣探头瞧到砧板上确有切好的白面面条,只能屈服道:“好吧,明天吃饺子。” “娘,你可别忘了!” 晚饭虽然不是荠菜馅儿饺子,但因手擀面的汤底是大骨汤,然后添了李桃花给送的纯天然野生山蘑菇作料,而余曾氏的荠菜切得极细,最后再加上香油又给随便倒,故红枣对这顿肉汤荠菜蘑菇手擀面极为满意。 果然,红枣边吃边想,野菜这种东西,就是得加肉加油加蘑菇才能好吃。前两年,郭氏烧的荠菜豆腐,就因为放油少,味道不好不说,还刮嗓子,哪似今天这顿面条滑腻清香,比起前世的网红面,也是一点不差。 自从吃了这顿荠菜手擀面后,红枣便就开始寻摸野菜。没办法,日子太单调,太无聊,她得寻些事情做。 本来似红枣七岁的年纪,搁前世,就当每周五天,每日朝八晚四地进小学学习德智体美劳了。若再遇上家长鸡血,那就除了上学之外,还得一周七天,朝七晚九的奔波在各大培训机构之间,学习奥数、新概念、古诗文、游泳、击剑、舞蹈、钢琴、朗诵、表演等诸多课程。其学习日程排得比上班的成人爹娘还满。 这世七岁的女孩子虽不必去上学,但家常要学习的知识也不少,比如纺纱,比如织布。 不说庄仆家的孩子了,就说红枣的堂姐李玉凤自四岁起,就要每日摘棉籽,等到了六岁,就要学纺纱,而今年十岁,就要学织布和厨艺了。 所以一般人家,似红枣这么大的女孩子,一天都该给家里纺二两线,有那能干的,甚至能纺三两。 李满囤本来有心让红枣学纺线,但奈何红枣不愿学,李满囤想想也就算了。横竖他家现在剩钱,将来红枣出门的时候,他给挑个好人家,然后再多送陪嫁,一准地让红枣这辈子衣食无忧,也就是了。 而王氏,她自己就不会纺纱。或许曾经的王氏会因为自己不会纺纱织布而自卑,但现在的王氏,在穿过绣纺的细布绣花衣裳后,便觉得会不会纺纱,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她婆婆于氏会纺纱吧?但又如何呢?还不是穿了一辈子的粗布衣裳? 她是不会纺纱,但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裳,却是于氏纺织不出来的颜色细布。 所以,将来红枣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衣裳穿,和她会不会纺纱,会不会织布,一点关系都没有。有关系的,只是红枣手里有没有钱。 有钱,啥颜色衣裳买不到? 而红枣,将来会没钱吗?看看现在家里这个剩钱庄子的来历,就知道这孩子的主意大着呢! 将来谁没钱,红枣都不会没钱! 既然红枣有钱,那就不用辛苦织布! 于是,最该管着红枣的两个人,李满囤和王氏,都不派红枣活计,由着红枣见天的放飞自我。 圣人都说人生两大欲求,食和性。红枣今年七岁,即便在这世,也还是个孩子,所以,红枣精力无处可去,便就只能在吃上大做文章。 偏这世能吃的,真不多。似红枣前世,全年都有大棚菜供应,而这里,果蔬,真的是有季节性的。 刚开春的菜园子,泥土还没完全解冻。所以,等菜园子能长出菜,起码还得一个月。 于是,这一个月里想吃绿菜,便就只有吃野菜。 至此,红枣便开启了吃野菜的大门。什么榆钱饭、杨柳摊饼、香椿炒蛋、芦蒿炒肉丝、荠菜饺子、凉拌马兰头、艾草青团、上汤菊花脑,各种网红农家乐的特色菜都被红枣自前世记忆里给挖掘了出来。 由于舍得加料,每一样野菜,即便起始做得平常,但只要经过红枣、王氏和余曾氏三个臭皮匠的尝试改进,味道便就能有很大改观——每每让吃了几十年野菜的李满囤大呼好吃,不敢相信自己现吃的都是野菜。 如此三番,就连余曾氏至晚回家也禁不住与余庄头感慨人生。 “当家的,”余曾氏说:“你说,咱们吃了几十年野菜疙瘩,咋就不知道熬煮时要多添两勺油呢?” “这野菜经了油,整个的味道就全变了!” “口感不差似白菜,但味道却比白菜香。” 晚上刚吃了三十来个荠菜腊肉饺子的余庄头闻言只觉得好笑:“刚你说啥?吃野菜加两勺油?” “这也就是今年,咱年下熬了二十斤猪油。加上马上山上的黄花开了能卖钱,咱们有来钱的渠道,能有钱买肉。所以,才舍得这样吃。” “搁以前,咱家一年杀一头猪,就熬十斤油。” “这十斤油,要打年头吃到年尾。” “好家伙,你吃个野菜,就要搁两勺油!” “如此,年头给你吃两个月的野菜,然后剩下的十个月,咱家就不用吃油了?” 余曾氏想想,自己也觉好笑:“可不是。” “先前,我烧菜,都是拿筷子挑一小块。” “现今,不过是给老爷太太烧了两个月的菜,我现再搁油,都是拿勺子舀了。” “我现这毛病,一准都是让小姐给催出来的。” “每次我烧菜,小姐都在旁边看着然后嚷着让我加油,再加油,搞得我现在端到油碗,啥都不想,就先往锅里舀两勺油再说。” 余庄头闻言也笑:“咱们小姐厨艺上着实是有些天分。” “野菜搁她眼里,就能变出这许多的花样。” “芦蒿炒肉丝。这菜都是怎么寻摸出来的?” “野菜也能和肉炒?” “吃得上肉的人家,还吃野菜?” “偏这芦蒿和肉炒了,就是香。” “香……” 说着话,余庄头忽然想起城里有钱人多,吃得起肉的也多,而现在没人卖菜,如果这芦蒿能卖钱,那么这粮店,也能多点进项。 李家粮店自正月十八开门,至今已有四天,还没发过市呢! 想到就做。早起,余庄头不及早饭便去河滩上割了两筐芦蒿。回家后,他把芦蒿按照正好一盘菜的分量扎成小把,然后去寻了潘安,使他驾车送粮店里交给他弟余财多,让他看着卖。 潘安看余庄头让他进城送野菜,心里存疑,便问道:“余伯,这野菜能有人买吗?” 野菜,不是他们庄仆家里粮不够吃,找来填嘴凑数的吗? 余庄头一想也是,便就叫儿媳妇拿腊肉现炒了一盘让潘安尝。潘安尝了一口,当即就疑心尽去,套车去了。 余庄头把碗拿盘子盖上,放到筐子里做样品,一起带过去。 如今粮店虽然没生意,但潘安还是每天一早来粮店看情况。李家粮店的伙计兼掌柜的余财多,瞧见潘安,依旧摇头道:“估计这一个正月都不会有生意了!” “喏,”潘安跳下车,把两个竹筐搬下车后交给余财多:“余伯让你看看这个能不能卖?” “芦蒿?”余财多一愣。 芦蒿其实和芹菜一样,都有股奇特的香味。但现在这个时节,芹菜还没下种,所以他哥便拿这芦蒿来充芹菜卖吗? 这倒是一个主意。余财多想:城里芹菜即便是夏天卖得也挺贵,要三文钱一斤呢! “还有这个,”潘安把碗自筐里取出搁在柜台上,然后揭开盘子道:“你尝尝!” 余财多见这碗芦蒿竟是拿腊肉炒的,心说:这倒是新鲜啊。拿野菜来配腊肉。 拿筷子夹一筷子菜送进嘴中,余财多立刻就为芦蒿的清香脆嫩所俘虏。 这芦蒿,余财多想,一准能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1.野菜也卖钱(正月二十三) 店面太小, 潘安不能久待, 放下菜筐就驾着骡车先回了庄子。 经了元宵节踩死人的事,现巡街的衙役, 可不许牛车骡车在路边驻留太久。 余财多候潘安的骡车一走,便就拿两张长凳将两个筐子摆到铺子前面, 开始吆喝:“芦蒿哎––, 新鲜的早春芦蒿哎––!” “便宜卖喽––!” 余财多这一辈子虽只卖过两个月的粮,但市面上呆久了, 见惯了门口小商小贩的叫卖,所以当下铺子里上新货,他开嗓叫卖, 没一点心理障碍。 听到便宜两个字,李家粮店两边的铺子立刻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余掌柜, ”左边卖馒头窝头等吃食的季有财季老板问道:“你这是卖啥呢?怎么吆喝上了?” “芦蒿!”余财多见是熟人,立把筷子递过去:“我们老爷刚让人送来的野菜。” “您尝尝这芦蒿炒的菜!” 季有财知道余财多是个庄仆,现在只是替主人看店。故而素爱沾便宜的他不愿叫余财多看低, 当下拿着筷子便不夹腊肉——他只夹了一筷子芦蒿送进嘴里。 不过嚼了两口,季有财便问:“这什么芦蒿咋卖的?” “一扎三文钱, 正好炒一盘。” 虽然一扎芦蒿半斤不到还带叶, 但余财多依旧按一斤芹菜的价格来报价。毕竟, 这芦蒿生长得靠着水, 一般的菜园子可长不出来。 三文也就一个鸡蛋的价钱, 季有财也是吃久了白菜想换个口, 当下便拿了一扎菜, 丢下三文钱。 余财多一边收钱一边嘱咐:“季老板,这菜和芹菜一样,吃时要摘掉叶子,只炒杆子。” 就这样,靠着芦蒿这个和粮店生意八杆子打不着的野菜,余财多做成了开年来的第一笔生意。 有了季有财这个先例,右手的烧饼铺子也很干脆的来买了一把芦蒿。如此,不过一刻,周围临近的十几家铺子老板或者掌柜都来买了把芦蒿。 经了这一波的生意小高峰,接下来就都是散客生意了。 托去岁年卖枸杞的福,现北街的住户,即便是轿夫纤夫这样的苦力,手里也都有余钱。所以不过一个时辰,两竹筐,近五十斤芦蒿便就卖了个一干二净。卖完结账,余财多数了数足得了三百二十多文钱。 这野菜生意,余财多想:能做! 午饭后,潘安架着骡车来粮店看情况。他眼见芦蒿全部卖出,得了三百钱还多,当即大喜过望,便赶着回庄子抱信。 余庄头得了信也是大喜。他赶紧地安排家里孩子去割芦蒿,然后又嘱咐四丫再挖点荠菜、马兰头之类,明天也带进城去看看是否也能卖。 嘱咐好家里人,余庄头方来告诉李满囤。李满囤一听不用本钱,就能得钱,有啥不乐意的,当然极力支持。 于是没疑虑的,李家粮店次日不止依旧卖芦蒿,还添了荠菜和马兰头。芦蒿依旧一扎三文,荠菜、香椿和马兰头则是一扎一文。 说实在话,三文一扎的芦蒿对于北城的苦力而言,还是有点小贵,但一文一扎的小菜,确是能够承受––不过是在原来的豆腐、鸡蛋,甚至啥都不要,只要一点盐的基础上加一文钱,便就能让全家老少一起尝个早春的新鲜。这样的账,是个人都会算,于是,李家粮店这试水的荠菜、香椿、马兰头反倒是比需要腊肉配的芦蒿卖得更快更好。 不过三天功夫,余庄头就摸清了适合店卖的野菜,每天使潘安往店里送芦蒿一百扎、荠菜、香椿、马兰头各两百扎,以及柳枝、榆钱各五十扎。 如此一天差不多能得1吊钱,其中主家李满囤能得600钱,庄仆们能得400钱。 虽然,主意是余庄头出的,但等生意稳定后,余庄头又把挖菜的任务分到各家––他家正在建房,只靠自家孩子,实在是挖不了这许多的野菜。 如此,算上整个庄子所有庄仆家的孩子,差不多就能担下这个活计,然后给每家每天能多添个二三十文钱。当然,似余财多和潘安两家,则是要多得一份钱,毕竟一个卖菜、一个送菜,都是辛苦。 李满仓天天送接送孩子进城念书,所以他大哥的粮店卖野菜的事立刻就知道了。 李满仓看粮店的野菜生意不错也很动心。于是他便去细水河边割了两筐芦蒿,然后趁早起送孩子的进城的机会,到南城自家宅子附近叫卖。不想生意也很不错,一会儿便得了三百来文钱。 确实拿到了钱,观望中的郭氏就在李满仓去给李满园帮忙建房时自去了细水河边割芦蒿。 对于郭氏的举动,李高地极为赞成––满仓家有四个孩子的婚嫁呢,儿媳妇心无成算,不知道剩钱还能行? 在看到野菜的确切收益后李高地终于原谅了郭氏先前不养猪的过错——他原先坚持养猪为的也是钱,现卖野菜来钱更快更多,他自然就改弦易辙支持卖野菜了。 于是,李高地和刚在李满囤村里宅子厨房给李满园收拾好午饭碗家来后坐炕上喝茶的于氏道:“难得有个剩钱的路子,郭家的要去忙钱。” “家里的活计你也帮忙看着点儿。” 于氏嘴上笑道:“这还用你说!”心里却不大得劲:儿媳妇出门挖个野菜而已,这又是多大的点事儿,哪里就至于耽误家里活计呢? 现这老头子人是钻到钱眼里面去了。他也不想想她都多大岁数了,现一天两顿给李满园盖宅子烧饭就够累的了,还要使唤她做家务。 李高地也笑:“我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罢了。”然后又叹:“可惜满园在建房,不然他也挖了野菜,然后让他家买的人在家门口看着卖卖,也不耽误家务和带孩子。” 于氏听着也有道理,但她想到儿子满园得了钱不说孝敬自己,反倒买了人伺候他媳妇钱氏,而自己这把年纪还要去给他家帮衬家务,心里膈应得厉害。偏这话还不能和人抱怨,于氏心中气恼,懒得接话。 李满仓能看到李满囤卖野菜赚钱,买了骡车日常在北城门口拉活的刘好当然也知道了他大舅哥卖野菜的事。事实上,不止他知道,整个大刘村、甚至大半个高庄村的人都知道了——大刘村不说了,原就离城近,而高庄村则是因为最近盖房的人多,族人多聚在一处,其间只要有人进城瞧到,然后随口一说,可不就全知道了吗? 野菜这玩意,不似百合,除了细水河河边有外,麦田里多得是。 现麦田里麦苗、野菜和杂草混长。等清明后,还要全家一起下地锄草。现能边挖野菜边就把草给顺手拔了,倒是便宜––野菜卖钱不说,麦苗也能长得更好些。 于是,几乎一夜之间,雉水城的居民发现家门外大街小巷,充满了卖野菜的农人。 惊讶之余,掏一文钱买一把野菜尝尝,结果发现味道竟然还算不错。于是,家常的就买一两把做菜。 由于卖菜的人越来越多,似荠菜这种漫山遍野的大路货,价钱很快就跌成泥了。一文四把,还不够工夫钱。 余财多自第一次发现荠菜卖不完后就一边减价卖,一边让庄子减了送货––毕竟孩子们挖菜也不容易。 如此不过几天,余财多就发现他这店能卖的便只剩了芦蒿。 这年头,还不流行分河段到户。所以自知道芦蒿能卖钱后,河边的芦蒿很快被想钱想疯了的人给挖绝了种。以致现雉水城里还有几个卖芦蒿的,都是家里有骡车,可以到远地野河岸里割芦蒿的。 刘好现在每天天不亮,就去离家三十里的野湖边割四筐芦蒿,然后再拉回到城里卖,一天能得近五百钱。 而李满仓家没有骡车,只有牛车,且每天还要接送孩子,所以,李满仓便只能改卖荠菜这些便宜野菜。 一文四扎就四扎,李满仓如此想:横竖他一天一文不得也要进两趟城。而现今,能额外得二三十钱,有啥不干?若说辛苦,给人扛活不辛苦吗?可干一天,也就五十文。他家现只是挖挖野菜,然后卖卖,就抵半天的短工,够买一斤肉了。所以,这一份辛苦,他和他媳妇认了。 对于李满仓的想法,李高地极力赞成––生为庄户人,只恨没钱,不怕辛苦。 随着菜价下跌,利润减少,这进城卖菜的人便就少了––卖菜的农户中很多人家里都有枸杞这项大出息。他们现在热情褪去,冷静下来,细细一算账,发现为卖点野菜吃这许多辛苦一点也不合算。于是,就主动退出了卖菜行列。 这卖野菜的人少了,而城里人又吃惯了野菜,故而这菜价又慢慢地涨回了一文两扎,然后稳定下来。 余财多觉得这荠菜一文两扎能卖,加上店里问荠菜的人也多,便又让庄子里复了送货。 自庄子开始卖菜后,红枣就不大出门挖野菜了––现她家餐桌各色野菜都有,而挖菜的田地,随着天气日暖,开始化冻,出门就是湿漉漉的烂泥地。红枣不想踩烂泥,穿毛窝也不愿意,故日常便只在庄门花圃、客堂、主院,这些有石板路的地方活动。 李满囤走多了石板路,现今再去高庄村给李满园建房走村里的烂泥土路,便就禁不住想:怪不得古话里说“修桥补路大功德”,这石头路确实利益子孙。 今春庄仆们都在建房,也就罢了。等今夏农闲的时候,他倒是买点石头,让余庄头安排人把庄子里的路也修上一修。别的地方修不修无所谓,这磨坊到客堂这段路,倒是修好了走骡车便宜––不然每天进城送菜的车轮上带的泥会滚得石头路上到处都是,看着着实难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2.蒌蒿即芦蒿 一直关注李满囤的谢福在李家粮店卖野菜的第二天, 便就把芦蒿炒腊肉送到了谢子安的饭桌上。 谢子安家里有暖房菜, 倒是不稀罕绿菜。不过,能换换口,尝个新鲜, 谢子安也是无所谓。 谢家庄子里河滩上新采来的野生芦蒿, 茎杆纤细, 色泽则是青绿中透着红紫, 搭配上金色的腊肉, 愈加显得鲜嫩可人。 “这就是芦蒿?”谢子安问谢福:“这菜的色面倒是极好。” “比芹菜炒腊肉, 添了份喜气!” 谢福得到夸奖也笑道:“大爷说的是。” 谢子安夹起一筷子芦蒿送进嘴里。入口就一口青涩撩人的辛香, 这股香与去岁谢子安早春游湖时嗅到新鲜气息一样, 清远怡人。 这芦蒿的味道,谢子安心说, 倒是特别——不似芹菜的那股子药味, 这芦蒿的香,倒像是《史记》说的藜藿之美。 芦蒿除了香味独特外, 口感也特别鲜嫩。谢子安想着他爷牙口还行, 便即说道:“谢福, 这菜你让厨子挑最嫩的芽尖儿做了, 晚饭给老太爷送去。” 谢福一听, 赶紧答应。 晚饭, 谢子安果是陪了谢家老太爷一起用的。 “爷爷, ”谢子安给老太爷夹了一筷子的芦蒿后笑道:“这是现城里卖的野菜, 芦蒿, 我尝着味道还好,便就给您送了过来,您也尝尝!” 谢家老太爷,谢峰,抬眼瞧见孙子夹过来的菜,当即笑了:“原来是芦蒿啊!” “这菜,早年,我倒是常吃。” “这些年,却都没再吃过!” “今儿倒是尝尝!” 夹起菜,老爷子放进嘴里,细品了好一刻,方才笑道:“还是这一股蒿味儿!” 谢子安闻言,目光转向爷爷,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谢家老太爷谢峰早年家境虽然说不上贫寒,但他爹娘为了供他读书科举,也需要处处节俭——他家曾经每年开春都是顿顿芦蒿以致他吃芦蒿吃得想吐。故而谢峰自高中后就再没吃过芦蒿。 不想今儿大孙子却寻了芦蒿来给他吃。 看着熟悉的芦蒿,谢峰忆起往昔,一时间心有所感——几十年弹指,谢峰的爹娘以及他媳妇早已作古,而谢峰自己也由当年的贫家小子蜕变成这雉水县有名的谢半城。谢峰以为他早已忘了当初。但刚刚的那口芦蒿,那股子不变的蒿味,却让他恶心依旧。 说什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谢峰心内嗤笑:从人生伊始直到而立,这近三十年累生的个人习气,又岂是后续几十年故意的无视所能消弥? 可惜早年的他不通这个道理,出仕后只知道一味效仿高门子弟们的行事,由此为人处事就失了根本,落了下乘。 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物,谢峰心中感慨,脸上却不动分毫。 想到菜是谢子安送来的,所以不必再问,谢子安一定是觉得这芦蒿味道不错。谢峰把脸转向谢尚,然后夹了一筷子给他,笑道:“尚儿,你来尝尝!” 谢峰年纪大了,讲究养生。故而他饭桌上的菜,有时候颇让人一言难尽,比如家常的炒鸭蛋。 但今儿这菜是谢子安送过来的。对于谢子安的口味,谢尚还是放心的。于是,谢尚拿起筷子吃了面前碟子里老太爷给夹的芦蒿。 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直待咽尽嘴里的食物,谢尚方道:“这芦蒿的味道倒是和芹菜一样,都有股独特的香气。” “怪不得唐韩文公有‘涧蔬煮蒿芹,水果剥菱芡’之句。” 眼见谢尚也不排斥芦蒿,且还能随口说出应景之句,谢老太爷心中高兴——他这生虽是吃不了芦蒿,但他的子孙却是能得其中真味。 所以他这辈子,不管曾经如何,便都是值当! 谢峰这生最推崇苏东坡,最喜他那首《定风波》——他年青时喜爱词中上阙“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情,退仕后则喜欢下阕“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 但今天,谢峰思及早起占得那一卦,胸中却重新生出早年念诵《定风波》中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快意。 “尚儿,”谢老太爷和气地问重孙子:“苏东坡的那首《惠崇春江晚景》,你还记得吧?” 好强的谢尚可不怕他太爷爷考究他功课。他当下站起身朗声答道:“记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谢老太爷道:“这诗里的蒌蒿就是这芦蒿。” “杂记里说苏东坡极爱吃这蒌蒿。每次过咱们省府江心洲都必去吃蒌蒿。” “太爷爷,”谢尚质疑:“你咋知道这蒌蒿就是芦蒿呢?” “这芦芽也有可能啊?毕竟也有个芦字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种都不是啊!” 刚谢尚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一句“蒿芹”来,他可不服气随手可得的“蒌蒿”就是“芦蒿”。 老太爷跟前待久了,谢尚早摸透了他太爷爷的脾性——真正是俗话里头说的“大人有大量”,从不生气。故而谢尚敢当面质疑高他三辈的老太爷。 看透世情的谢峰极喜欢谢尚身上这股天然生就的理直气壮和强词夺理——这是他整个一生都无可企及的无忧无虑。 故而谢峰比平常更耐心地解说道:“苏东坡还有一首诗,里面有这么两句。‘初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 “由此可见这蒌蒿的芽,和芦蒿的芽一样,都是红的。此乃其一。” “此外《诗》里也有`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之句。” “这就讲了这蒌蒿原是喂马的。” “咱们雉水县马少,先前连骡子也不多,故而这蒌蒿多用来喂驴。” “许是这个缘故,我们本地才管蒌蒿叫芦蒿。” “芦下面,可不是驴的一半户吗?” “这便是其二。” “至于第三,则还是苏东坡的这首《惠崇春江晚景》。” “尚儿,你知道诗里为啥要把蒌蒿和芦芽放在一起吗?” 谢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蒌蒿和芦芽都是江边常见的野植!” 谢老太爷闻言转脸看向谢子安,谢子安赶紧汗颜道:“还请爷爷教导。” 谢子安不是谢尚,他在谢峰身边长了二十年,早知晓老爷子语贵,并不轻动口舌。 “刚尚儿说的只是第一层的意思。”谢老太爷道:“蒌蒿和芦芽这两样东西,其实还和下面的一句`正是河豚欲上时`有关。” “子安,”谢老太爷转问孙子:“你知不知道俗语里`舍命吃河豚`的出处?” 谢子安凝神想了一刻,方道:“孙儿愚昧,只知道《枫窗小牍》里提过一句。” “`东坡谓:‘吃河豚,值得一死`。” 谢老太爷点头:“子安,你现能答出这句,可见近日确是用了功。” “这话确是自东坡始。但`舍命吃河豚`这句却是出自《本草》,是时珍语。” 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慢慢诵道:“吴人言其血有毒,脂令舌麻,子令腹胀,眼令目花、有‘油麻子胀眼睛花’之语。江阴人盐其子,糟其白,埋过治食,此俚言所谓‘舍命吃河豚’者也。” 谢子安对于爷爷的学问原就十分佩服。只他先前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以为科举无用,连带的也马虎了读书。而最近,他收心读书,方知其中学问浩瀚,竟是大有所得。现在,他闻得爷爷这番话便就下了决心,秋试后一定将《本草》通读一遍。 “这东坡居士性好美食,他过江心洲必定要尝河豚。” 老爷子因推崇苏东坡,故而对于的生平,他几可谓是如数家珍。 “而煮河豚,”谢老太爷微微一笑:“则要加蒌蒿和芦芽两样药植同锅去毒。” “所以,江心洲周围的渔家便有`蔞蒿香脆芦芽嫩,烂煮河豚`这样的歌谣。” “将来,”谢老太爷告诉谢尚:“等将来你应童生试时,很可以去江边瞧瞧,是否还有渔家帮煮河豚鱼?” “然后你便就知道江心洲渔民口里的蒌蒿就是咱们这里的芦蒿了!” 谢尚至此方才服气。转过脸来谢尚又看向他爹,心说他爹不是去过江心洲吗?咋在太爷爷问起时,还是一问三不知。 谢老太爷瞧到重孙子嫌弃自己亲爹的小表情,不觉莞尔——“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谢尚小小年纪就敢睥睨他爹,可见他年必不会再步他后尘。 “尚儿,你当知道东坡居士能成大家,几百年来,倍受推崇。自是源于他于学问一道的精益求精。” “美食虽是小道,但也能窥豹一斑——只看东坡于美食一道的笔记,便可想象他治学之严谨。” “一般人去江心洲吃河豚,又哪会似他一样追本溯源,研究做法,然后还写诗作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谢老太爷娓娓道:“朝廷将童生试、举人考设在首府,而科考只在京师,也是有一层让天下学子走出学堂,看尽天下风土人情,豁达心胸,印证书中学问之意。” “只不过,能品出这层意味的学子少之又少,罢了!” “更多的,则是为这外面的世界迷花了眼,忘记自己的本心罢了!” 当年谢峰刚刚考中进士。他眼见得无论人才还是名次都不如自己的同榜鳏夫为人榜下捉婿飞黄腾达,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是艳羡——“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大小登科,双喜临门,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人生理想。 而待回乡省亲谢峰看到小户出身的原配周氏一双大脚便更觉处处碍眼。他不愿因为正室周氏是大脚而为同僚嗤笑,故而就以孝道为名将周氏留在家乡,身边则另纳了官家庶女出身的贵妾。 如此谢峰便沉迷青云富贵春宵账暖三十年。 因为曾经的自误,故而这些年他旁观子孙里最能耐的谢子安各种闹腾就未置一词——人都是越聪明越不听劝,他只能耐心等谢子安自我醒悟。一如当年的他一样。 谢子安为谢老太爷这番话说得大汗淋漓,他想起自己当初县试过后,也是踌躇满志的离家赴考,结果一进首府,初见繁华,便流连烟花,自诩风流,再无心学问。 谢老太爷看着醒悟过来的长孙老怀畅慰。他慢慢说道:“东坡的爹,苏老泉,也是二十七才知发愤。” “你今年不过三十六,能知用功,也不算太晚。” “我看你近来的文章,勉强能评个言之有物。” “乡试,当是有些把握。” “但若想能再进一步,却还是不够。” “不过,古话也说`时也,命也`。若金秋,你乡试能过,明岁倒是可以进京去碰碰运气。” “或许,你有些运道,也是未必可知!” 他孙子谢子安命中虽只无正官,但有印杀,今年秋正适逢大运,科场可搏!且元宵夜谢子安杀伐果断,官相已露。 元宵宴后,谢峰自是听说了谢子安的作为。他当即就若有所感,只是当晚他喝了酒不宜起卦,然后又斋戒静思,故至今晨方才占了一卦。 谢子安早知他爷爷易学大成,只不过从不轻举妄动。现听得如此谢峰说,当下心中大定。他立站起身恭敬道:“爷爷,孙儿一定努力进取!” 谢子安吃完饭,回到书房给薛皇商写了封信交给谢福,让他准备些芦蒿腊肉之类的野菜送给京里的薛皇商尝鲜。 自古“礼多人不怪”。既然他金秋有望,那现多和薛皇商多套套交情,一准的有益无害。 当今圣上弘德帝现年三十七岁,在位十一年。登基以来,弘德帝也算励精图治,政通人和——至今惟一被言官所诟病的也就是个口腹之欲。 皇帝这个位置说起来体面,一顿饭足有一百道菜,但事实上,吃来吃去都是固定菜肴,没一点新鲜。 故而弘德帝登基没两天就以天子富有四海,当体恤大新朝三十个省府民情的名目给下了道旨––让内廷负责各省采购的三十家皇商每天给他进一道地方时鲜菜色,以表天下归顺之意。 先前谢子安送的黄金酱和咸鸭蛋就是被薛皇商以这个名义进的御膳房。 现薛皇商得了信,尝过芦蒿后,便又把芦蒿进到了御膳房。 弘德帝这天午饭听小太监唱菜名:“江心洲薛氏进时鲜蒌蒿炒腊肉!” 弘德帝虽然贵人多忘事,但因黄金酱实在对他胃口,偏祖宗规矩却是一道菜不能超过三口,以致可怜的弘德帝至今都没机会能甩开腮帮子把黄金酱烧豆腐吃个尽兴。 故而现今的弘德帝一听到江心洲薛氏就会凝神,然后提醒自己最后三筷子菜要留给黄金酱。 但刚太监唱名唱的啥?蒌蒿炒腊肉黄金酱豆腐呢?朕要黄金酱,不要什么蒌蒿炒,咦蒌蒿“蒌蒿满地芦芽短”的蒌蒿,苏东坡用来煮河豚的蒌蒿 “刚你念的什么菜?”弘德帝打断道:“蒌蒿炒什么?腊肉” “是,”唱名的太监立刻把菜端到弘德帝面前,躬身道:“陛下,江心洲薛氏进时鲜蒌蒿炒腊肉。” 弘德帝瞧面前的菜根根翠中带红,似上等的碧玉簪一般青翠可人,当下便食指大动。 左右都是伺候久了的,当下试过毒后便就给弘德帝夹了一筷子。 弘德帝一口菜入口,登时品到一股菊花香,试探的嚼了一嚼,只觉外脆里糯,满嘴清甜,不怪能得老苏夸赞。 恋恋不舍地吃完三筷子蒌蒿,弘德帝极留恋地看了一会儿盘子,然后方道:“把这菜赏给薛氏!” 周围人一听便就明白了:薛氏进的这菜合了圣上的意,圣上让明儿接着进呢! 薛皇商得了皇上的赏,心里自是高兴。为恐接不上趟,他赶紧把现有的芦蒿都收进了冰窖,然后又飞鸽传信让江心洲的属下尽快送菜! 忙好这一切,薛皇商方才给谢子安回信说明了蒌蒿敬上的事儿,然后又问有没有其他的野菜能够进上。 谢子安收到信也是一阵恍惚––这皇上也喜食野菜 冷静下来,谢子安不敢怠慢。他让谢福把近来雉水城百姓喜爱的野菜都列了一遍,甚至其中还加了同心财余这样的猪草菜肴。 至此,大新朝的弘德帝也过上了三天两头拿野菜和猪草尝鲜的日子,即便一次只有两三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3.与时俱进的祝媒婆(正月二十五到二月初二) 正月二十五的时候, 一直没有回应的祝媒婆终于上了门。 于氏、郭氏一见,赶紧就把人给捧进屋摆点心和茶水招待。 眼瞅见祝媒婆吃完一块桃酥, 然后又喝了热姜茶,于氏才问正题:“老嫂子, 你今儿来, 可是有好消息了” “嗯,”祝媒婆拿帕子擦了嘴, 极高兴道:“自年前你托了我, 我就一直挂心你孙子的大事儿。” “这些日子我把这村前村后都寻过了一遍。终于啊,我在离咱们村四十里的地方,寻到一个合适姑娘。” “姑娘今年十三岁, 比你家贵雨大一岁。这姑娘是家中长女,故打小就会洗衣做饭打草喂猪。” “正合你家要求。” 于氏听着人倒是合适, 但却不满意这姑娘娘家太远帮衬不到自家, 便委婉叹道:“这姑娘合适是合适, 就是娘家离咱们村四十里, 这有点远啊!” 都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满囤、满仓、满园以及李杏花的媒当初就都是祝媒婆给做的。 当下祝媒婆也不闪躲,直接压低声音道:“李家妹子,我也和你说实话。” “这姑娘我亲眼瞧过,人品样貌都好。” “就一样, 没娘。” “她娘在生孩子的时候血崩, 一尸两命, 没了!” “现她家里的娘愿意把她远嫁, 方才寻到我这儿。” “不然,她自个儿村就能嫁!” 于氏听了这话,心里很不受用。贵雨可是她的大孙子,说个没娘的媳妇,算怎么回事? 但媒人不能得罪,于氏只能忍耐问道:“难道就没旁的人家了” 祝媒婆一听就知道于氏不愿意,当下也是摇头:“李家妹子,你是在家不知道。” “往年,咱们村想要能干的媳妇,只管往后村寻,就行。” “现在啊,这行情全变了。” “现在,这离城越远的地方,山就越多。而山越多,这枸杞就越多。” “所以,现今这越近山的人家就越发财,连带的,这娶媳妇嫁闺女的行情都变了。” “前面大刘村,你知道吧?” “有一户人家请我,让我给她家女儿在咱们村说亲,要求就一个。” “分家能有一个山头的枸杞。” “李家妹子你看,这几十年来,我都是把咱们村的人使劲地往大刘村嫁。” “谁能想到,现在会倒过来呢?” 祝媒婆摊手。说实话,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以致近三个月,她没能保成一桩媒。故而这一个年,她都带着儿媳妇,让儿子架着牛车在外面跑着探消息。 一旁的郭氏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大刘村的闺女要往他们村嫁而媒婆,却要给她的长子说个没娘的姑娘。 她家去岁明明那么剩钱,还在城里置了宅子,她儿子现今也都在城里念书,咋孩子的亲事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和孩子他大伯一样境地了呢? 于氏也猛然想起大年初二嫁在山村的继女李桃花坐来的骡车以及嫁在大刘村的亲女李杏花家一年也只置了一辆骡车的现实,心里当即就是一咯噔。 这枸杞生意确实利益近山的人家。于氏想,现这枸杞生意不过才刚起来一年,她两个儿子,每人都只是七八亩的山地,便就剩了七十吊钱,然后搁城里置了宅子。而李桃花家有几十亩山地,这一年下来,得剩多少钱 杏花家以前过得好,也只是因她家人口少。其实,杏花家一年,也不过和她家一样,就剩二十来吊钱罢了。 这比起现村里有枸杞的人家,随便上山一天,能有五六百钱,又算个啥? 算清楚账,于氏便就知道不止贵雨的亲事不好寻,而且贵祥和贵吉的会更难寻。她家就一个山头,才七亩地,但却有三个孙子––合到每人头上,才一两亩。这叫那家里条件好的人家,如何能看得上 叹一口长气,于氏方道:“老嫂子,你刚说的事儿我记住了。等孩子他爷和他爹,我就和他们商量。” “行与不行,我回头一准给你个准信。” 送走祝媒婆,于氏叫过郭氏问道:“郭家的,你娘家哥嫂的闺女的香儿有人家了没有?” 郭氏一愣:“年前我回了我娘,但我娘让我再想想。” “所以,应该还没说人家。” 于氏点头:“没有的话,那就还是给贵雨说香儿吧!” “你收拾一下,午饭后去跟你娘透个气。” “顺便再问问条件。若是条件合适,咱们就请祝媒婆上门去。” “娘,”郭氏犹豫道:“这事儿,我和贵雨他爹提过,他不一定愿意。” “今儿午饭我和他说。说了,他就愿意了。” 午饭后,于氏果与李高地和李满囤说了祝媒婆来的事。李高地和李满仓听完,当即便是一阵沉默。 隔了良久,李高地方才叹息道:“往后有了钱,还是得置地。” “地,才是咱们庄户人的根啊!” 李满仓也是点头:“爹,今年剩了钱,咱们就去买地。” “哪怕买远点,赁给人种。” 至于李贵雨的亲事,现在看下来,还是香儿最合适。 横竖家里也不养猪了,李满仓想:下剩的都是家常活计。即便嫁到城里,也是要做的––城里养鸡种菜的人家也是不少,即便房子紧的人家,也都要拿瓦盆长点葱蒜的。 午后郭氏回了一趟娘家,然后便就说定了亲事。家来后李家又托了祝媒婆居中牵线,所以没三天,就定了二月初二放小定。 所谓的放小定,就是男方家到女方家交换庚贴,然后换好庚贴后,要请各自的亲友吃定心酒,告知孩子婚事已定。 交换庚贴的仪式在女方家,由李贵雨在兄弟和堂兄弟的陪伴下完成。 当天,李满囤和王氏做为长辈只须到李高地家吃顿安心饭即可。而红枣,作为女孩子,也没资格去女方家观礼,故而红枣这天的任务也只是跟着她娘来老宅蹭顿饭。 长辈,不是好当的。每一个侄子侄女定亲、结婚,李满囤作为大伯,都要出一份人情。 李满囤思虑良久,准备了两坛酒、两块腊肉、两条鱼、两包糕、二十个白面馒头、两包白糖、两包红枣和两块一丈的大红细棉布。 因是婚庆,李满囤所有的东西都给的双份。 李满囤这份礼,两坛酒加两块布,就过一吊钱了。全部加起来,足值两吊钱。 王氏瞧着心疼,但也知人情如此——她家给少了,会被人说嘴,只得忍痛认了。 虽只是吃午饭,李满囤一家还是一早就到了。 今儿的主角是李贵雨。一见面李满囤就直接把两个箩筐交个李贵雨,笑道:“贵雨,恭喜你定亲。” “往后就是大人了。” “这是大伯给你的贺礼。” “谢谢大伯!”李贵雨有些羞涩道。 李贵雨和他表妹郭香儿,打小就为人给凑成一对——他上学堂前,同龄孩子凑一起过家家,都是他演新郎,她扮新娘。 所以,自打去岁家里提起给他说亲,他便就以为他亲事已定,只是选个日子和舅家过个礼的事。结果没想到,去岁冬节后他娘告诉他香儿不合适,她托了媒婆往后村寻能打草喂猪做家务的孩子。 听到打草喂猪,李贵雨禁不住把他未来媳妇的模样往大伯母王氏身上靠了靠,当即就是一个寒战。 山里出身的王氏不止脸黑手粗,还不会说话,见天的只能干粗活,浑身上下一股臭汗。 反观他娘,则是堂前灶上,样样来得,说话爽快,人样子也干净,极得他奶喜欢。 就是分家后,他娘也是一力扛起家里的所有活计,没有叫苦叫累。他娶媳妇,就得娶他娘这样的。娶个后村会打猪草的,算怎么回事? 但他娘来跟他商议,李贵雨看着他娘那双因为洗猪草被冰水泡得红肿的双手,啥也说不出。他也知道舅家的表妹没吃过这份苦。 算了,李贵雨想,娶媳妇原就是为了孝敬他娘,她选个她喜欢的就好。 不想前两天他娘告诉他,亲事定了,还是香儿。 李贵雨喜出望外,这两天都想着表妹的瓷白脸盘和粉色指甲,结果昨儿夜里睡觉李贵雨就做了个梦,待夜半梦醒,李贵雨忽一下就明白了媳妇的意思。 于是,今天李贵雨和人说话就添了羞涩。 红枣一旁瞧着只是十二岁的李贵雨做一身小新郎的打扮,也是无语。他媳妇郭香儿,红枣也是见过,今年过了年,也不过才十岁。 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搁前世,都还是祖国的花骨朵,小学生,享受国家未成年人法律保护,被家长老师喝令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珍爱生命,远离早恋呢。搁这里,却是要谈婚论嫁、定亲、背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果然,是宁为天朝狗,不做穿越人啊! 管收礼的郭氏瞧到李满囤的出手,并不满意。今儿三房也送了两坛酒、两块肉、两条鱼、两包糕、两包红枣和两块细布,六样礼。比大房就少了两包白糖和二十个馒头而已。 郭氏琢磨着大房那么剩钱,今儿她儿子贵雨这个李家三房的长孙定亲,大房怎么着都要出个十吊八吊。不想大房只给拿了两吊的东西来。当下,郭氏脸上的笑便有些僵。 不过即便心中不悦,郭氏还是把她先前市买的准备让李贵雨送岳家去的三斤出头的鱼换成了大房拿来的五斤上的鲢鱼——这样送礼更体面。 李满仓瞧到大哥送来的礼,倒是心松一口气。大哥家出的这份人情够重,而他也还担得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4.手心手背都是肉(二月初二) 今儿李杏花和她女婿刘好带着孩子也来了。她照以往节礼一样送了一坛酒、一块肉、一条鱼和一包糕。郭氏含笑收了, 心里却是冷笑:她小姑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先前可真是吹大发了。即便现今她男人能卖芦蒿赚钱,但芦蒿, 这种鲜货又能卖几天?哪里能赶上她家的山头收益?从今往后啊, 她再不必艳羡她了。 恨人有,笑人无。郭氏就是这么耿直。 李杏花心里装着事儿, 想着一会儿如何开口和她娘说枸杞的事儿, 而她男人刘好则寻着机会和李满囤说话。 刘好现在是真心佩服李满囤,佩服他连野菜都能想到卖。这几天,他跟着卖芦蒿, 便就挣了近五吊钱。这比他烈日下卖一个月的大碗茶挣得还多。 如果,刘好想:他儿子刘茗能有这样一个岳父, 那这辈子还真是啥都不愁了。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他媳妇李杏花虽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但还是心无成算。而他丈母娘则不声不响地就替他们将儿子的亲事都看好了。 不过丈母娘和大哥家的关系不算融洽, 所以, 这孩子的亲事, 还是要自己多使力才行。 但李满囤身边围着的人太多––几个族侄连同李满园都在问李满囤挖桂花种桂花的事儿。刘好拉着刘茗立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以便有合适的机会接茬。 终于吉时到了,李贵雨和兄弟们一起出发去了郭家,刘好方得便和李满囤递到话:“大哥, 你家还有桂花树啊?” “你看, 我家刘茗明年也要念书。” “你能不能, 也能送我两棵!” 李满囤想着刘好难得跟他开口, 何况也都是为了孩子,便就点头道:“行,等清明附近,我挖两棵给你!” 刘好一听便笑道:“那我就先谢谢大哥了!”然后又拉孩子:“茗儿,还不谢谢你大舅!” 刘茗早得了他爹吩咐,当下极郑重道:“谢谢大舅!” 面对孩子,李满囤总是很有耐心,当下笑道:“刘茗都长这么大了,马上也要念书了!” 院子里,刘好终于和李满囤搭上了话,堂屋里,李杏花却并没有和于氏单独说话的机会。今儿,三房人都在呢,于氏没有丢下一屋子的人,和女儿关门说私话的道理。 好容易等到李贵雨交换庚贴回来,族人们一起吃过了饭。于氏送走了其他客人,包括李满囤一家,李杏花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到底什么事?”于氏炕上坐定,一边端茶碗,一边问道:“一来就魂不守舍的!” “娘,”李杏花挨着于氏坐下,极亲热地叫道:“我可是你亲生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到底啥事?”于氏不为所动,稳稳地喝茶,心里则飞快合计。 “娘,你能不能,让哥哥们拉扯我一把” “嗯”于氏凝了神,将头转向了李杏花:“什么拉扯” “娘,你看,我家虽没有山头,但也有两亩地。” “你能不能让哥哥们一人移一亩的枸杞给我,这样我家也就能摘枸杞,剩钱了!” 一人移一亩枸杞,于氏为李杏花的口气给生生气笑了。 别说听过祝媒婆的话,就是不知道外面的行市,于氏也不会把儿孙们的生计白让给女婿。 于氏睁大眼睛,想瞧清楚她这闺女今儿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这样的话也敢和她说。她难道不知道她现在姓的是刘,于这李家是外人,她这话若是给老头子知道了,她,以后都不用再上门了。 于氏的目光让李杏花心生畏惧。她咽口唾沫,方才能出声:“娘,你干啥这样看我” 于氏合眼平了下心气方道:“杏花,你知道去岁八月节后你三哥祠堂挨了顿打吧?” “嗯,”李杏花点头:“听说,是为了她媳妇私送了娘家两块布。” “你知道就好,”于氏点头:“两身衣裳的布。” “市卖大概五百钱。” “杏花,你哥为五百钱在祠堂被族长打了十板子。” “杏花,现我问你。” “你觉得这一亩枸杞值多少钱?” “你张口一个哥哥给你一亩。” “你是想你两个哥哥被族长打死在祠堂吗?” 李杏花惊呆了,半晌方道:“娘,你怎会这样说” “这山头枸杞不是哥哥们买下的吗?” “这是私财,又不是族里的公财。” “族长哪里管得到?” 于氏看着李杏花,心说:这真是她闺女竟然这么蠢! “杏花,”于氏摇头道:“你以为没有族长,咱家能买下这两个山头” “一吊钱一个的山头,你真以为是说买就能买” “如果真这么好买,你家拿不出一吊钱吗?” “但你家有山头吗?” “你捧着钱,来咱们村,里正能卖给你吗?” 李杏花想说她们村没山头,她们也不住在这里,所以买不到。但隐隐的,李杏花觉得都不是这些原因,便没有出声。 “所以说,你大哥,才是真的聪明人。”于氏伸手按头,她两个儿子都不及的聪明人。 “他知道凭他,搁里正那里说不到话,所以便找你爹和族长为他奔走。” “当然,咱们族也是沾了他的光,现在才家家日子好过。” “不然,村里这么多人,就100来个山头,凭啥咱们族能得32个”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山头,看似是在你哥名下,但实际都是族里的。” “这山头,将来你哥给你侄子,没事。” “但给你,却是不行。” “因为你姓刘,不姓李!”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经于氏这么一说,李杏花还有啥不明白的,当即哭道:“娘,这我家没有山头就没有枸杞,往后可怎么办啊?” “娘,你就忍心看着兄弟姊妹中,就我一个人受穷吗?” “杏花,”于氏道:“你家想要枸杞,只有等。” “等市面上有人卖苗了,才行!” “那得等多久”李杏花哭道:“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 “我等得起。孩子们可等不起啊!” “现在但凡家里没有山头,没有枸杞,孩子都说不到亲。” 这个确是事实,于氏想,李杏花许是听到她们村有人往外嫁女儿的条件,才急了吧?如果是这样,也不能全怪她。毕竟,事关孩子的终身。 “娘,”李杏花哭:“您是不知道,这家里没枸杞,得钱是有多难。” “我家卖茶,一年只六七八三个月生意好些,似冬月、腊月、正月、二月、三月,这五个月,连摊都摆不出来。” “今年大哥搁城里卖野菜,你女婿刘好也跟着挖了些野菜进城卖。” “结果没想到,这才卖了一天,这价钱就直线往下掉。” “现菜价都跌到一文四扎了。” “别人觉得不合算,都不干了。” “只我家,因为没别的收入,还在干。” 既然来卖惨,李杏花自然不会告诉她娘她家现卖芦蒿一天能得五百钱的事儿,她只给她娘看她的手。 “娘,”李杏花双手握住于氏的手卖惨:“您瞧瞧我这手,今年皴得多狠。” “手背上全是裂口。” “都说`春风裂石头`,今年为了能卖点钱,我也是见天的下地挖野菜啊!” 李满仓每天卖菜,于氏自然知道现今城里的菜价是一文两扎,而不是小女儿说的一文四扎。而且,于氏也听李满仓说过城里看到刘好赶骡车卖芦蒿,甚至为此还跟李高地算过刘好一天能得多少钱。 俗话说的“家有金子外有秤”,就是如此––李杏花以为她家收入藏得严实,其实,有点脑子的人都瞧在眼里了。 不过,于氏也没戳穿李杏花––闺女回娘家,夸大其词撒个娇啥的,都是常事。而且,她家没有山头,没有稳定收入,也是实情。 “杏花,你听娘的,回去好好和你女婿商量。” “你两个好好培养刘茗。明年早早的送他进城读书。” “这样,等红枣说亲的时候,就好和你大哥开口,把红枣说给刘茗。” “只要这门亲事成了,你家就啥都不用愁了。” “红枣今年七岁,说人家,也就是这两三年里的事了!” 经于氏这么一说,李杏花方才止了泪:“可大哥到时还能看上我家吗” “只要你家刘茗够好,”于氏觉得还是和李杏花把话说透的好:“能念书,人上进。” “你大哥一准能看上!” “你知道你大哥花一百零五吊钱搁城里置的宅子就在县学的对面。后门打开,就是县学。” “由此可见,你大哥,他喜欢读书人。” “只要你家刘茗书念得好,周围这一波孩子里最出挑。就一定能被你大哥看上!” 这是于氏深思许久后的结果。现周遭亲戚里就数大房最有钱,继子挑女婿挑不到比他家更有钱的人家,便就只能挑人才。而所谓的人才,自然就是会念书了。所以,只要刘茗会念书,被选中的可能就大。到时,再有老头子出面发个话,这事儿,就成了。 “一百零五吊的宅子”李杏花的心神完全集中在一百零五吊上,压根没抓对于氏话里的重点。 “杏花,”于氏抓住她闺女的胳膊,强调:“你得清楚。” “你那能拿出105吊钱买宅子的大哥,他不缺钱,也不缺女婿。” “如今,看上红枣做媳妇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人。” “就是今儿来的族里亲戚,想着把娘家侄子、弟弟说给红枣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今后,能被你大哥看上做女婿的孩子,必定是个有才能的。” “你儿子刘茗,只有书念得好,你爹才能开口和你大哥说这亲事。” “不然,你爹连提都不能提。” 房间出来,刘好瞧李杏花双眼通红,便知哭过,当下也不便问,便赶紧驾车回家。 车子驶离高庄村,李杏花也没出声,刘好便知道事情多数是不成,心中很是失望。 骡车进家,刘好将车停稳,方才问道:“杏花,枸杞的事,你和你娘都是怎么说的?” “就是按你教我的说法,”李杏花道:“娘不同意,说这山头是族里得的,不能给。” 听到涉及到氏族,刘好也是无计。 就比如这刘家村,难道只是他一人想种枸杞吗?当然不是。只是至今没人弄得到枸杞苗罢了。 刘好先前想着岳母疼媳妇,方使李杏花去娘家试探,现眼见行不通,也就只能无奈。 “你知道吗?”李杏花主动告诉刘好:“我娘说,我娘家大哥,他花一百零五吊钱在城里买了间宅子。” “就在什么县学对面。” “我娘让我们明年送刘茗进城读书。” “说我大哥喜欢读书人。” “嗯!”刘明来了精神:“杏花,你把你娘的话一字一句地细细告诉我。” 送走了女儿女婿,李高地方问于氏:“杏花咋了?” “好好地哭啥?” 今儿是他长孙李贵雨的好日子,小女儿却无故回娘家哭,李高地心中极度不喜––什么事儿,非得搁今天来说 郭氏心里也是膈应,觉得小姑子触了她儿子霉头。 于氏倒还是维护女儿,当下没开口,至夜方悄悄告诉李高地道:“杏花是触景生情。” “现大刘村的男孩子因为没有山头都说不到亲,杏花家的地原就少,现在就更担心刘茗说不上亲了!” “罢了,”李高地摆手:“这刘茗是刘家的人,跟咱们说这些干啥?” “咱家还有两个孙子贵祥和贵吉的事要操心呢,哪里能管得了人家的事?” “也不能全算人家的事,”于氏悄声道:“红枣过两年不是也要说亲吗?” “杏花啊,看中红枣了。她想求你把红枣说给刘茗。” “我没同意,她脸上挂不住,就哭了。” “杏花,”李高地想起正月初二回门的事情,陷入沉思:“看上红枣了?” 对比大闺女李桃花家两个一年才见一面的外孙,自然是小闺女李杏花家这个逢年过节就家来叫外公的小外孙更亲。何况两个闺女,原也是小闺女更贴心更听话。 “可不是!”于氏道:“红枣这孩子,人不止机灵还干净。娘家又剩钱。” “杏花,看不上才是奇怪!” “先前,她是没这心思。” “过年,被她姐桃花借题发挥了一顿,不就想明白了吗?” 李高地一听,可不就是吗!自古一家养女百家求,自家女儿回娘家求爹娘居中说话,也是正常。 “那你,还不答应她?”李高地有些不理解于氏的举动,平素,她不是挺疼杏花的吗? “哎呦!”于氏拍腿:“这是我能答应的事吗?” “满囤那么剩钱,这些年又只红枣一个孩子。” “他挑这女婿的要求,能低?” “你想杏花家要钱没钱,要地没地,满囤选女婿选转过来,也不能看上她家啊!” 李高地护短,当下不高兴道:“杏花家日子也还行吧,哪里似你说的这样差?” “再说,杏花还是满囤的亲妹子呢!” “满囤是剩钱,但也没有剩钱后就六亲不认啊!” “总之啊,”于氏总结道:“现在杏花家条件是一般。” “不说和满囤家比了,就是和我们村一般人家比,也是比不上。” “故而我觉得,杏花想要红枣做儿媳妇,基本就是白日梦。” “除非啊……” “除非什么?”李高地问。 “刘茗这孩子确实出息,书念得好。”于氏道:“或者满囤惜才,才有可能。” 李高地点头:可不是吗?当初他给杏花挑女婿,可不就是看上了刘好的机灵吗?刘茗那孩子看着也好,若是真是块读书的料,把红枣给他也不是不行。 于氏边鼓敲到位,当下也不再多说。她改说李玉凤的事,说也该给玉凤找个家里有山头,能好生过日子的人家。 李高地自是点头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5.破宅开铺(二月初三) 正月三十, 余庄头送来了铺子一个月的收益。李家粮店自正月十八开业以来,未做成一笔粮食生意, 其所得的十一吊钱,都来自于野菜。按规矩, 余庄头给李满囤送了六吊六串钱。 李满囤得了钱后算了算, 开店至今三个月,铺子赚到的钱足有八十来吊, 比买铺子的本钱两倍还多。 这铺子, 李满囤想,可真是赚钱啊!怪不得古话都说一铺养三代。我现手里剩钱,倒是再买个铺子才好。 因二月初二, 李贵雨订亲,故二月初三, 李满囤才得闲进城去寻了朱中人, 托他再给寻个铺子。巧了, 朱中人手里正好有一个铺子转让。 铺子在西城, 不过位置并不在西城大街上, 而是在西城丰乐巷巷口,正对公井的位置。 铺子原来做的是裁缝生意,只不过开铺子的裁缝元宵节去东街看灯被踩死了,而他的三个儿子都还小, 撑不起门户。故而裁缝的寡妇婆娘便就决定带着三个孩子回乡下种地, 依托族人生活。 这个铺子挂出来后问的人不少, 但实际下手的却还没有––这铺子的东家无故横死了, 光听着,就觉得不大吉利。 李满囤听后倒是觉得无所谓––横竖他自己另有宅子,自己不住这儿。何况,这雉水县城都存在几百年了,历年来老死的人都不计其数。这宅子就因为住里面的人死了而要避讳,这避讳得过来吗? 这个铺子是个齐整院子改建。院子原有主屋北房、倒座南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其中只北房三间是七架梁大屋,其他,都是五架梁小屋。后来把南房临巷口的两间屋破墙开门,做了铺面,大门堂也由南房的中间移到一侧。 如此,有两个铺面加十间房屋外带一个大院子的宅子,开价八十两。 这个价钱,对比街面上,那有三间门面的铺子要价一百五十两,似乎不贵,但李满囤想到李满园南城的宅子,也是一样的格局,而且还都是七架梁大房,只是因为在巷子的深处,便就只要三十两。 李满囤心中一动,便又问宅子。这一次,李满囤买宅不讲究大小––只要是公井,或者巷子口的宅子就行。 朱中人微微一思就明白了李满囤的心思,当下笑道:“李爷,好算计!” 将心中的宅子过了一遍,朱中人将其中一套最适合自己的留下,然后方领李满囤看房。 “李爷,这西城的住户多是商家,宅子现在在转让的都不靠井。” “您想要近巷口和井的宅子,还得往南城和北城寻。” 朱中人领李满囤看的前门第一套宅子其实是在雉水城的西南角,只不过这个宅子所在的柳叶巷巷口离南大街比西大街更近一点,所以便就算在了南城。 李满囤瞧这处院子前门竟是五间七架梁大屋,且两侧还有围墙,于是极为诧异问道:“这宅子看起来不小啊!” 朱中人道:“这宅子的旧主原是咱们城里有名的举人老爷,贾老爷。” “二十年前贾老爷故去后,他的两个儿子便就分了家。” “连带的这处大宅,也一分为二。其中长子贾大爷得了二进的主院、后院以及后门堂,次子贾二爷则得了这大门堂、二门和一进的院子。” 李满囤想象了一下,便即了然。城里的地都是有主的,这兄弟分家自不能似他们高庄村一样另买宅地建房。现在他们村的地也是越来越少,将来,再有人家兄弟分家想必也是得和城里一样,只能在现有的宅地上分了。 “那这贾二爷卖了宅子,要住到哪里去呢?”李满囤不大理解贾二爷为啥要卖祖上留下的宅子。 朱中人道:“这贾二爷自己还有别的宅子。” “去岁贾二爷中了秀才后便想着开个学馆。但因贾大爷先已经在这宅后开了学馆,这贾二爷不愿兄弟相争,于是才想卖了这宅子换个别处的宅子。” 听明白主人卖房的因由,李满囤还是疑惑问道:“这宅子贾大爷不要吗?” 朝廷的律法中有优先邻居买宅的条例,这宅后就是原主的兄长,则更是优先中的优先了。 朱中人闻言也是叹息:“贾大爷当然想要,但他是有心无力。” “这些年,贾大爷每逢乡试都要去省府考试,这历年来的往返费用,哪里是一座学馆所能负担得了的啊?” “这些年,贾大爷早把贾老爷留下的内底都耗尽了。” 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贾家两位少爷自幼过惯了好日子,大手大脚惯了,所以虽都没啥恶习,但在贾举人过世后,日子还是越过越穷了。 李满囤闻言一惊,下意识问道:“这乡试到底要多少钱?” 李满囤听过贾举人的名号,知道贾举人当年也是这雉水县响当当的大地主。一个大地主都负担不起长子的科举费用,可见这科举有多难。 朱中人摇头:“自古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万事都得拿钱开路。” “贾老爷、贾大爷在咱们县威名赫赫,但在府城、省府又只是寻常了。” 李满囤一想也是。就比如在他们村随地能挖的野菜,在城里不就得花钱买吗?想来这物价到了府城、省府,更是得翻几翻。 眼见这宅子确是产权明晰、没有纠纷,李满囤方同朱中人去寻了主人贾二爷取了钥匙来看房。 李满囤瞧贾二爷现住的宅子也是一个极齐整的院落,且家里还有听门的小厮,便知他的日子还是比一般人强。 站在大门外,看那小厮进门与院里立在水缸前的一个留须穿着秀才服饰的人说话,李满囤直觉这就是贾秀才了。 时人只抱了孙子后才蓄须。李满囤没想到这贾秀才年岁竟较自己还大。联系上他是去岁才得的秀才,李满囤心里对科举难度的认知不觉又加深了一成––不怪族长家的李贵林考不上童生,只看这举人的儿子都是偌大年纪才得中秀才,将来,他李满囤的儿子,但凡能中个童生,也是他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从小厮手里接过钥匙,又复转回宅子开了大门,李满囤便看见门堂不过一丈五尺的地方竟又是一道大门和院墙。大门修了门檐,门檐上的砖瓦滴头都雕着花,只是大门的油漆落了,斑驳中露出沧桑的木纹来。 “这就是二门,富贵人家才有的垂花门。”朱中人告诉李满囤:“二门进去就是前院,院墙两边的走道,原来可以直通正院,但现在连着正院的那头砌墙封住了。” “所以现这路的后头就是两块空地。” “地的大小可以加建两间房屋。” 满囤站二门外台阶处瞧了瞧,心说倒是可以建个牲口房,栓牲口和搁骡车。 朱中人领李满囤继续往里走,嘴里说道:“这二门进来,就是前院了。” “前院不大,就五间房。这里原是贾举人的书房和客堂。你看这贾举人讲究吧,这院子一进来就是个花圃。” “可惜花圃这些年没人打理里头的花都败了。现还存的,就是几棵花树。” 李满囤瞧这花圃里许多枯草废藤,仅有的一点绿色竟都是荠菜、牛舌头一样的野草,便知这宅子荒废已久。 推开堂屋的格子门,李满囤见这堂屋的梁柱都有雨水痕迹便抬头观望––果不其然,他透过屋顶看到了好几条天缝。 “这屋二十年没住人了。”朱中人倒是说实话:“不拘谁买下,到手都得大修。” 李满囤挺满意这宅子的位置,便问道:“这宅子多少钱?” “四十两。” “四十两?”李满囤惊了:“这宅子也就外面的门堂还行,这院子里的五间屋都不能住。” “话是这样说没错。”朱中人道:“不过李爷,这宅子的墙当年都是糯米汁加三合土建的,水火不侵。” “这房子即便大修,也只是把屋顶掀了重换一个,所费也有限。” “而且,你看这宅子的青砖,都是平铺,非是一般人家的立铺。” “且这院子的走道,也都是条石。” “这便就不似只用砖铺的地,走几年土松了,就要重新铺设,不然,下雨天踩上去就要溅一裤腿的泥。” 进城多了,李满囤也知道了城里管这道路上松动的砖叫撅砖。雨雪天走路若是踩到撅砖的一头,另一头就会翘起,同时还溅出砖缝间的泥水,唬人一跳。而条石铺路则没有这个问题。但条石贵,一般人可铺不起。就是城里的四条主街也只是路中心才铺了青石板。 经朱中人这么一说,李满囤心中认可,但嘴上只说再看看。朱中人也不以为意。他还了钥匙后又领了李满囤去北街看宅子。 这北街的宅子明显比南街的小。今儿朱中人带看宅子所在的巷子,就叫三十三家巷––顾名思义,一条巷子足有三十三户人家。 宅子位于巷口的第二家,门脸也有三间,不过房小,只是个五架梁。门后也是三间五架梁正屋。不过院子却是很大。 “这宅子,”朱中人告诉李满囤:“屋主原打算要修东西厢房,你看,地方都留下来了。” “但奈何儿子不争气。客栈做学徒时偷了客人的东西,被告了官判了发配三百里外的地方服役。” “屋主就这一个儿子,便决定卖房跟过去打点打点。” “因去得远,屋里的家什也都不要了,要一起卖。” “所以这宅子开价有点贵,要二十五两。” 六间屋,就要二十五两,确实不是一般的贵。但这宅子,位置确实不错——出了巷子,过一户人家就是北大街。更好的是这宅子离他在北大街的铺子也不算远,也就五十丈的距离。 如果买了这里,李满囤想,潘安的骡车进城来送货也可在这儿歇个脚了。 看了这处宅子,回头再看柳叶巷的宅子,李满囤便觉得也不算太贵了,毕竟这宅子的气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犹豫了一刻,李满囤便就和朱中人说好了两套宅子明早衙门一起过户,然后就回了家。 朱中人得了确信自是高兴,他给两家屋主通知了时间后就回家取了三十五两银子,然后去寻了北城另一个位于井口的齐整宅子的屋主,午饭后一起去衙门过了户。 这处宅子虽说离北大街要隔一条短巷,但房屋崭新齐整,足足有九间大屋和六间小屋,是他手里性价比最高的一套宅子。 先朱中人一直犹豫的原因是他想买个小铺。但今儿和李满囤交易中朱中人忽然发现这宅子只要破了院墙,就能开铺,而价钱却较一般的铺子便宜了一半还多——这宅子根本就是个钱袋。 回家后把地契交给媳妇朱杨氏。朱杨氏问明还是先前商议过的宅子,不觉诧异:“昨儿不是还说不买宅子,等机会买铺子的吗?” “咋今儿就买了呢?” 朱中人闻言也笑,然后便如此这般的和媳妇说了一通。 朱杨氏一听就明白了,不觉叹道:“这主意真正是好。” “只可惜咱们钱财有限。不然多买两个这样的宅子改成铺子。只怕这铺子的租金就够咱家过日子的了。而你也不必如此早出晚归,日日辛苦。” “慢慢来吧,”朱中人道:“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6.学徒的一天(二月初四) 二月初四这天, 李满囤一早便坐着潘安拉的牛车带着钱去了县衙。他由朱中人作保,跟两家屋主买下了两处宅子。 宅子到手后李满囤立带着潘安去认门, 然后又换了锁,方才回到庄子。 把房契交王氏收好, 李满囤又寻了余庄头说了两个宅子的事儿。余庄头耳听老爷又计划开两间铺子, 心中喜悦,当即便笑出了声:“呵呵, 小人给老爷道喜了。” “只是这开铺子的人选, 还得合计合计。” 对于现李家粮店的掌柜余财多,李满囤极为满意,当下便笑道:“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算他一个就是了。” 余庄头苦笑:“老爷, 您有所不知,我这个二弟, 生性木纳, 不善言辞, 平素给庄子侍弄花草也就罢了, 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 李满囤一听也是犯了难––他以为余庄头兄弟三人都是一样的能干人呢! 余庄头想了一刻方道:“老爷, 你若不嫌弃我儿子余德和侄子余福年轻,倒是可以一用。” “他们先前虽都没做个生意,但这两个铺子都还得改建。” “改建铺子,得有咱们的人看着。我弟余财多现就在北城, 这北城铺子的改建, 就让他在一边看着, 跑腿就让余德和余福来。” “这样等北城的新铺子建好了, 他两人中就挑能干的看着老铺,我弟带着另一个去新铺,等把新铺的生意做起来了,新铺就交给这一个,我弟再去开南城的铺子。” 李满囤一听,这不就是街面上的掌柜带学徒吗?不过,李满囤也知道,庄仆中木呐的多,机灵的少,现有的人中想挑出几个能独挡一面的人来,几乎没不可能。于是,他只能摇头道:“这事儿,你看着安排吧。” “只要不误了庄子里的活计,这铺子里的孩子多添几个也使得。” “孩子们来学徒,虽没有工钱,但吃饭和衣裳,铺子就包了,按人头从铺子生意里扣。” 先庄里的孩子在庄子里就是挖野菜,也一天能得不少钱,李满囤想,若到铺子里做学徒,如果连吃饭都要自己带粮,怕是没人愿意来。 余庄头一听自是愿意,当下便感恩戴德的去了。 余庄头做为家长,在家一直颇有权威,当下便安排了长子余德和侄子余福去店里做学徒。 其实,余庄头恨不能把次子余信也安排过去,但奈何家中不能没人干活,所以,现在只能先优先长子,压着次子了。 潘安也是愿意去铺子做学徒的,但他爹潘小山和余庄头商量后,却不许他去,让他安心给铺子拉车。 潘安不服气,却没有办法,便就有些无精打采,臊眉耷眼。 余庄头又去问了后山的七户人。七户人家,每家都有一两个半大小子,但愿意送孩子做学徒的,却只有两户,一户姓张,孩子叫张乙,十五岁,一户姓陆,孩子叫陆虎,十八岁。 对于不愿意的人家,余庄头也不强求,心里只说:将来有你们后悔的。 余庄头叫过两个孩子,问了两句话,便就让口齿伶俐的张乙去铺子里做学徒,而木讷的陆虎,则让他先接余福的班,由余禄带着看门——先学见到人如何含笑打招呼! 三个人一人拎一床铺盖和一包换洗衣裳,第二天一早就辞了爹娘,坐上潘安的骡车进了城。 三个人中余德已经成了家,且还有了儿子。现在离家,心中自是不舍。但他知道,他将来若想接他爹的班,这庄中的所有生意都必须精熟,不能在老爷问起时一问三不知。 余福才刚十八岁,还没有成家。现能够进城,自是心中高兴,一路都和潘安说个不停。 张乙则有些紧张,他第一次离家,且还跟余德和余福、潘安都不相熟。现便竖着耳朵,看他三人说话,一句也不敢落。 张乙的爹张老实,是庄仆里最老实的人,结果不想他的次子张乙,打小的性子就极为跳脱,一点也不没有一个庄仆该有的本分。 张老实怕张乙这性子将来招祸,方才舍了张乙出来学规矩。昨晚上,张老实耳提面命让张乙出门后老实听掌柜的话,然后又拿被卖来恐吓他。张老实的婆娘在一边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愣是搞出一副张乙明早就上刑场杀头的阵仗来。 张乙娘今早没嚎,实在是因为昨晚就哭哑了嗓子,今儿出不了声罢了。 张乙经了昨晚,今儿便即特老实––近来他家刚过上好日子,不是过年的月份,一个月都能吃上两次腊肉了,他实在不想赶现在出错被卖掉。 骡车不过坐了两刻钟,铺子就到了。 张乙提着铺盖和包裹,跟着其他人后下车,一点也不敢争先。 余财多瞧了来当学徒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侄子,不用说他是打小就相熟的,下剩的一个,瞧着有些面生,且年纪又最小。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张乙。今年十五。我爹是张老实。” 余财多把人和记忆对上,方点头道:“这铺子后有两间屋。” “往后你三个一间屋,要相互照顾,相互谦让。” “现去把东西放下吧。” 跟着余德余福穿过铺子,走进余财多指定的房间。张乙眼见以后住的是砖瓦房,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住,还是极好的。 因是屋外烧炕,也没啥炕头炕稍好供挑拣和谦让,余德把铺盖直接靠里墙房放,余福跟上,张乙便即就得了最靠门的位置。 张乙不大乐意,他在家就睡这个位置,冷不说,只要有人进出,就得他去开关门。 但同住的两人不止比他大,且还有依仗,张乙不敢犯腔。 依旧回到铺子里,余财多接着吩咐:“余德,你一会儿去趟成衣店,给你们仨一人买身铺子伙计的衣裳。” “余福你跟着潘安去三十三家巷的宅子认个门,然后搁那里收拾收拾。” “潘安,你一会儿送了余福就回庄子拉柴火。” “宅子没柴火,可不行。” “柴火搬好,你就和余福一起来吃午饭。” 等几个人都答应着去了,余财多方和张乙说:“张乙,你把你仨住的房间收拾收拾。” 眼见其他人都有正事,偏叫他收拾屋子,张乙心中委屈,但却不能不做。 余掌柜是余福余德的亲叔,他自是要向着自己的亲侄子。他怨不得余掌柜,便就只能怨他爹狠心––先在家就只看重大哥,偏疼小弟,无视他的存在,现得了机会更是撵了他出门。 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在为亲爹丢出门后,张乙即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也就只能似丧家的小狗一样,抽筋缩骨,夹着尾巴低头照做了。 空旷的屋子,所谓的收拾,就是烧炕和擦灰。烧炕,张乙原是做熟的。故而没一刻,他就烧好了炕。至于擦灰,张乙以前虽然没做过,但现做也没难度。 等余德衣裳买回来的时候,张乙的屋子已收拾好了。余财多瞧张乙干活还算利落,暗地里方才点了头,这孩子手脚还算麻利。 余德买的衣裳是三套深蓝色粗布的罩衣罩褂。他给自己和余福买是按尺寸来,给张乙的,则是大了一号,但扎了腰带,也算能穿。 “这衣裳,”余财多道:“你们看店时都得穿。得让客人知道你们就是店里的伙计。” “做伙计,只要会说话和算账就行。” “但要想做掌柜,一个人能够看一间铺子,就还得会写字记账。” “余德,我知道能写能算。” “不过,你的字还得多练。” “再就是张乙,你识字吗?” “啊?”张乙惊呆了,他从来就没识过字,想都没想过。 余财多瞧见,不觉叹一口气:“那你就要苦了。” “得打头学。” 张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还有学认字的一天,当下就跟脑袋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过一样结巴说道:“我,我不怕苦!” 余财多点点头:“你先去做饭。” “余德,你拿纸,写了一到十这十个字给张乙,让他没事就拿出来瞧瞧。” “先让他瞧熟这几个字,再说其他。” “你做完这个,就把桌上上个月的账本核算一下,算出总账来给我瞧。” 眼见余德照着余财多的吩咐在桌前坐下,极熟稔地铺了张纸,拿起毛笔开始写字,张乙禁不住肃然起敬––余德是真有本事,他真的会写字! 蓦然地,张乙忽地想起他爹昨晚的嘱咐:“过去后你要听余掌柜的话,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要少说话、多做事。” “你只要得了他的好,让他愿意教你一星半点的本事,你就不枉了这辈子。” 我爹,张乙想,他不是不要我,他其实是送我出来学本事的?他,不是向来最看重大哥,最偏疼小弟吗?这样的好事,为啥要给我? 一时间,张乙心乱如麻。 余财多吩咐好余德,转身瞧到张乙,便叫道:“张乙,你去拿米,米在袋子里。” “按一个人半斤拿,今儿中午,五个人吃饭!” 张乙如梦方醒,当即按照一余柴多的话,量了一升半米。 几乎小跑着去后门淘了米,再回来,张乙便看到余德已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天,还会打算盘!张乙近乎崇拜地看着余德不动如山的脸和五指如飞地上下拨弄木珠,心说余德也没比我大哥大几岁啊,咋就有这份本事呢?他这本事都是跟谁学的?余掌柜、还是余庄头? 难怪他爹张老实在余庄头跟前一声都不吭呢?张乙想,先他只恨他爹无用,不知道跟庄头争磨坊旁边的地,现终于知道,不是他爹不想争,而是根本争不过啊––他们分在后山的七户人,没一人识字,更别提打算盘写账本了。 人没本事,若再还没自知之明,张乙一瞬间恍然明白他爹往常看他时眼神里的无奈。 锅就在书桌后。为免影响余德算账,张乙不自觉的放轻了自己动作。 倒米下锅、加水、打火,张乙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余财多前店卖菜,偶尔回头瞥见张乙的动作,心里点头:这孩子也算谨慎,花些时间教导,也还罢了。 煮上了饭,余财多又拿了一小块腊肉、三扎荠菜和两块豆腐的菜,让张乙做。 张乙学他娘的样子,把腊肉切成片,放到饭锅里蒸,然后又将荠菜洗净切碎。 张乙做为男孩子,在家从未干过这样的活计。但为了能在铺子里留下来,张乙别说做饭了,现就是让他给余财多倒洗脚水,他都干。 午饭是糙米饭,管够,菜,则是一盘蒸腊肉和荠菜烩豆腐。 出于对余掌柜和余德的尊敬,张乙一改往日吃饭抢菜的恶习,只扒自己碗里的饭。反倒是余财多瞧他不敢夹菜的样子可怜,拿大木勺连汤带水舀了满满三勺荠菜豆腐搁他饭碗里,然后又夹了三筷子腊肉给他,跟他说:“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饭后,张乙主动洗了碗,然后又烧了开水,给余掌柜的茶碗倒了开水。 余掌柜喝了茶,方道:“余德,你把一到十给张乙讲讲。” 余掌柜看着余德拿纸过来,并不移动,余德便知道他叔要考究他的学问,当下极认真道:“这十个字,自左向右,依次便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了。” 张乙瞧纸上果是从左到右有十列,但每行却有两个字,上面的字,非常复杂,看得人眼晕,下面的字,却是简单。第一个字就是一条横扁担,第二个两条,第三个三条。 “这十个字,有两种写法。” “先说下面一种,就是平常的写法。” “比如这一就是一道横,二就是两道横,就是三道横。” “……” “但记账时,若也如此写。那么,如果被人在一上随手添一笔,就成二了,这账和钱就对不上了。” “所以,记账和合约都是用上面的写法,以免被人篡改了去。” “……” 张乙全神贯注地听着余德教导他的,而此前从没人教导过他的知识。 十个字说完,看余掌柜点了头,余德便知自己过了关,他把字纸给了张乙,笑道:“这纸给你收着,没事瞧瞧,看熟了,就认识了!” 张乙珍惜的将字纸叠好,塞进怀里。他会好好学,然后做一个似余掌柜一样有本事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7.被偷的枸杞树(二月初五) 二月初四, 张乙做学徒的第一天,也是陆虎走出家门, 去前庄看门的日子。 目送张乙坐着骡车走远,陆虎心中庆幸自己能留在庄子里。 “咱们进去, ”余禄说道:“把门关上!” 和余禄一左一右合力关上大门后, 陆虎看余禄自角落里搬出一个沙盘,开始拨弄。 陆虎张望一刻, 见余禄头也不抬, 便在余禄对面蹲下。 余禄光线被挡,方抬头问道:“啥事?” 陆虎犹豫道:“我干点啥?” 余禄闻言笑道:“听门啊!” “等有人来了,就开门。” “就这样干听着?” “那倒不必。”余禄低下头重新开始练字:“只要待在这门堂里, 干啥都行!” 陆虎想不出他能干啥,便就蹲着没动。 余禄写了好一刻, 结果抬头看到陆虎竟还蹲着没动, 不觉讶异:“你认识字儿?” “字儿?”陆虎也惊了:“你说你刚划的是字儿?” “嗯!”余禄失了兴致, 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陆虎听说是字, 愈加不肯走了, 便一直蹲到有人敲门。 听到门响,余禄立收了沙盘,对着门缝往外喊到:“请问,是哪位?” “俺们是采石场的, 你们庄订的石头到了!” 听说石头到了, 陆虎立就想开门, 但被余禄拦下。余禄道:“你快去告诉我大伯, 就说石头到了!” 于是陆虎一溜烟地跑去找人去了。 看着陆虎的背影,余禄心说:这陆虎跑得倒是挺快。 和门外喊了稍等后,余禄便立到走车马的侧门口,等一会儿他大伯到了,方才给开门。 石头一到,磨坊很快就垒出了雏形,而庄仆家的地基也都挖好了。 为了省材料,庄仆的住宅并不似庄子的主院和客堂一样,地基垒得有三四尺高。他们的地基都只有半尺,但就这半尺,已足以使他们远离雨雪倒灌进屋的烦恼。 李满囤帮着建的李满园家的地基则是垒足了三尺。李满园艳羡老北庄的房屋,以为那就是富贵人家的气派,所以他这宅子不止地基打得高,就是五间主屋连带东西两侧各三间的厢房,整十一间屋,都是前廊后廊,一应俱全。故而,李满园这宅地的地基在围墙打好后都没有挖完。 虽然兜里并无多少余钱,但李满园以为自己已算是个城里人了,他现盖房,就得按照城里的派头来。 今年二月二十就是清明。一般清明的前后半个月都是种树的好时节。 故而二月初五,春分一早,李满囤便让余庄头帮忙选了十六棵十年生能开花的桂花树,然后又安排人帮忙挖。 十年的桂花树,每一棵都高过两米,粗过四寸,枝繁叶茂,青翠欲滴。 俗话说“树大根深”,这桂花树的根差不多和树冠一样大––只挖一棵树,便就要两个人挖个大半天。 幸而庄子里人够多,方才半天挖完。 因今日潘安忙着给三十三家巷的宅子拉建厢房的石头,故午饭后,李满囤便使潘平赶牛车替他送树。树大,一辆牛车只能放下一棵树。 第一棵树,自然是送到老宅。 牛车进了宅子,李满囤自是先进堂屋跟他爹李高地打招呼。 结果进了堂屋,李满囤发现屋里只有他继母于氏,他爹李高地竟然不在。 “娘,”李满囤只得问于氏:“您知道爹去哪儿了吗?” “我把桂花树给拉过了,想问他给种哪儿?” 于氏虽然不待见李满囤,但桂花树的事却是知道的,而且李高地和李满仓父子对此事非常上心––前两日,两人就将堂屋前栽树的坑给挖好了。 于是于氏道:“满囤,这树就放院子里的树坑旁边吧!” “你爹和你两个兄弟,还有族长、你二伯家伯侄兄弟,现都去山头看枸杞了。” “咱村口好几户人家山头的枸杞树昨夜被人给偷了。” “啥?”李满囤愣怔住了:“有人偷枸杞树?” “可不是吗!”于氏也是气愤––这可都是摇钱树啊! 李满囤不放心自己的山头,当即道:“我过去瞧瞧!” 丢下于氏,李满囤便出了堂屋,院里见到潘平也只是丢下一句:“等我回来!” 潘平不知就里,正茫然呢,于氏出房端了碗水给潘平,极和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是第一次来吧?” 那日庄里暖房潘平远远见过于氏,知道是老太太,当下极恭敬道:“多谢老太太。” “小人潘平,是第一次来。” “潘平?”于氏笑道:“听着似和潘安是兄弟。” “是,潘安是小人的弟弟!” “我说呢,你瞧着面善。” “今儿你弟咋不来啊?” “小人的弟弟在城里给老爷建房呢,走不开。” “建房?”于氏眉眼一动,试探问道:“你们老爷现建啥房啊?” 先前不是说在庄子里建磨坊和牲口房的吗?咋又跑城里建房了? “老爷刚买了两处宅子,想改建成铺子,所以叫了我兄弟去拉石头。” 继子又买房子?于时心底刚开始泛酸呢,便就为潘平的一句“宅子改铺子”立翻了个儿:城里一样的房屋,铺子和宅子的价钱,少说也差两三倍。 她这便宜儿子可真是敢想啊! “你们老爷,”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于氏强笑道:“你们老爷可真会剩钱啊!” “可不是,”潘平笑得一脸憨厚:“托老爷的福,连带小人们的日子都跟着好过了。” 今春潘平家准备沿宅地后沿建了五间瓦房。现五间房的地基已经挖好,石头昨儿也已经到了。最多再等一个月,他家就有自己的砖瓦房了。 李满囤刚出门没走多远,便见他爹李高地、他二伯李春山同族长李丰收领着他的兄弟子侄们走过来了。 “爹,二伯,族长,”李满囤迎上去问:“山头咋样了?” “没事!”李高地挥手道:“咱们几家的山头都在村子中间。三边都没路,唯一的路也是往村子中间的去的。外面的车进不来,所以都好得很。” “你那块地,我也替你瞧过了。” “没事!” 李满囤听了这话,方才放心。 李丰收走到家门口道:“先散了吧。一会儿我再去里正家打听打听。” 走进院子,李高地瞧到骡车上桂花树立住了脚步,转头道:“满囤,这桂花树送来了?” “嗳,”李满囤答应道:“这树我都挖好了,但一车只能拉一棵,先把这棵卸了,再让潘平回去拉。” 潘平听了这话,赶紧放下碗,走过来帮助卸车。 人多力量大,一会儿树卸下,李满囤父子四人给树培土,潘平则折回庄子拉树。 父子四人正挖着土呢,郭氏家来了。于氏一见,立问道:“郭家的,你娘家咋说?” 郭氏气愤道:“天杀的贼,竟然将近路的枸杞都挖走了。” “只我娘家一家就挖走了三十多棵!” “这么多!”于氏倒吸一口凉气,关心问道:“这枸杞都是刺,就是用车拉,也拉不了这么多啊!” “是船,”郭氏恨道:“村口码头上现掉得全是泥。” 如果是车,那还有可能查,但现在是船,则是无从查起,甚至是外县来的,都有可能。 “那往后怎么办?”于氏问道:“这贼不会再来吧?” “来也不怕!”郭氏告诉于氏道:“我族里商量了,今儿起就排人守夜。” “然后族里凑钱,给打个围墙。” “里正也说了,村里的更夫多加一个。打更的时候,要将村里里外都给转到。” 老宅出来,李满囤专门绕路到村西,看了自己的山头,确认一棵不少,方才回了家。 晚饭时,李满囤说起村里有人被偷了枸杞树的事,王氏不过问了一声,确认自己的山头没事,也就罢了。只红枣奇怪问道:“咱村里丢了这许多树,不报官吗?” “报官?”李满囤摇头:“丢树又不是丢牛,哪能随便报官?” “不然,官差们来了,别的不说,只招待饭就能招待穷了。” “咱们庄户人,从来都是‘屈死不告状,饿死不做贼’。” 红枣看她爹李满囤做了里甲,然后又读了几个月的《大诰》,红枣以为她爹的法律意识长进了呢,不想真遇上了事还是先前思路。 不过这世的官衙也没啥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红枣想:她爹不信任官差也是情有可原。横竖这次她家也没啥损失,犯不着为此争辨。 晚饭后,于氏看郭氏收拾走碗筷,方悄悄地告诉李满仓:“满仓,我今儿听说了件事。你打听打听。” “听说,你大哥满囤又买了两个宅子。” “准备改建成铺子。” 李满仓一听这话当即就凝了神。 卖了几天的野菜,李满仓也长了不少见识。起码,他现在知道了这做买卖,不定非得要有过了码头的货物或者几十石粮食才能做,只要东西好,这城里有人需要,就能换钱,就是买卖。 李满仓觉得等他家菜园子出了菜,他也拉些去城里卖,如卖得出去,他家今后吃不完的菜就拉进城去卖了。 先前家里这多出来的菜都是喂猪,现在家里不养猪了,白丢也是可惜,这能卖进城给人吃,不止不浪费,还能得些钱,补贴家用。 所以,如果可以,李满仓也想有个铺子。即便他卖菜用不上,也可以先出租,留给儿子们用。 二月初六一早,李满仓送好孩子后,并未立刻去南城卖菜,顺带接李满园,他只在被城门口等着。 果然,没等一刻,李满仓便见到潘安拉了一牛车石头进了城。 李满仓赶牛车远远地跟着,看潘安的牛车在李家粮店门口停下,搬下十蒌子野菜,然后前行不过几十丈,便拐进了小巷。 李满仓赶紧跟上去,正瞧到潘安赶车进宅。 李满仓瞧那宅子离北大街只一户人家,且又有三间门堂,当即恍然大悟––这宅子虽不在北大街上,但却能借到北大街的人流。 他现知道买什么样的宅子能改铺子了! 合计着家里的钱,李满囤方去南城卖菜,然后接了李满园家去。 到家后,李满仓借口搁牛车,让李满园先去宅地,他则进门和于氏说了李满囤新宅子的事儿。 于氏听完后点头道:“这就是了。” “买巷口的宅子,就能改成铺子。” “娘,”李满仓道:“我也想买个这样的小宅子。” 于氏点头道:“你先进城打听着,有了消息,再和你爹说。” 潘平的树昨儿没送完,今儿接着送。李满园今儿得了树,也赶着在自家还没打地基的堂屋两侧把树给种了。 种好了树,李满园怎么瞧怎么喜欢,便跟来帮忙的李满囤说:“哥,这桂花树能多送我两棵吗?我想城里宅子也种两棵。” 李满囤好人做到底,又让潘平给了李满仓和李满园城里的宅子各拉了两棵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8.清明忙种树(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一早, 李满仓送孩子进城买完菜后就在自己宅子里等树。等树到后他和李满园一起种上,然后又帮李满园也种了树。 如此, 就到了中午。在李满园家吃过小寡妇郑氏烧的午饭,李满仓便去北城寻了朱中人, 打听三十两以下的小宅子。 李满仓留了心, 没有明确宅子的位置,故足看了五处宅子, 方才在南城寻到一处近南大街的巷口宅子。 李满仓见这处宅子有三进:第一进就是三间的门堂, 第二进是三间的向阳屋,第三进又是三间的向阳屋。九间房屋中后两进的六间屋是七架梁大屋,进门三间是五架梁小屋。 宅子的格局还算工整, 缺点就是每进房屋之间的天井狭仄,前后距离不过九尺, 人立在院子里真的是跟井里无差了。 这处宅子现借给了人家, 里面还住着人。屋主卖房的原因, 是因为北城一样房屋的租金比南城足高了五成, 故屋主准备加点钱置换一套北城近码头的房屋。 因这所宅子临街, 且对面就是着井台,故屋主开价二十四吊钱。 李满仓也知道北城的房屋贵,租金高,但奈何能力有限, 便和就朱中人说定了明早来给消息, 就回了家。 潘平送好了树, 来见李满囤。 “老爷, ”潘平道:“四棵桂花树小人已经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送去了。” “不过,小人有件事要告诉老爷。在小人赶车拉树进城的时候,有不少路人来问小人的桂花树是哪里有卖?多少钱?” “老爷,您说这桂花树咱们庄子是不是也能卖?” 李满囤一想对啊,城里念书人多,稀罕桂花树是一定的,而桂花树,得种五六年才开花。至于想要树型好的成树,就要十年往上了。 李满囤点头:“这桂花树估计能卖。但这价钱,你去和余庄头商量,然后拟个章程出来,看看咱们这庄子的桂花树定个什么价钱合适?” 晚饭时分,李高地听李满仓说要买个能改铺子的宅子,也是颇为赞成。满仓家有三个孙子呢,将来孙子们大了,也是要分家。现儿子有远见,知道为孙子们早打算,置宅地,他心甚慰。 “满仓,”李高地问:“你的钱都买了宅子,还够改建吗?” 李高地知道李满仓的家底,统共也就四十来吊钱。正月里买砖瓦,花了有五吊,二月头,大孙子贵雨订婚,花了有十吊,现买个二十五吊的宅子,下剩就不到五吊了。而且现今家里还有两个念书的孙子,每个月,要给私塾送一吊钱的学费不算,还要书费。 李高地笑道:“爹,我想着先不忙着改建。” “真买了这宅子,这宅子还是似现今这样继续租着。” “这宅子租金虽然不高,一个月只两百钱,但一年下来,也有两吊四串钱。” “现我卖野菜,只谷梁巷的宅子就够用了。” “这宅子就继续租着,收租钱。” “如此,过个几年,怕是连全部翻新的钱都有了。” 李高地一算账,可不是吗!这买房出租虽说收益赶不上种地,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人不辛苦。他家现人手也不及先前,若真有这么个稳固的来钱路数,也是极省心的。 隔天一早,余庄头便同了潘平一起来见李满囤然后说道:“老爷,这桂花树随年限不同而价格不同。” “所以,我和潘平按年限大小拟了个价。” “1年苗,20文一棵。 “5年开花苗,120文一棵。” “两寸树,180文。” “三寸树,500钱。” “四寸树,1吊。” “五寸树,2吊。” “六寸树,4吊。” 李满囤闻言一惊:“这树差一寸差这许多钱?” 余庄头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树越大,根就越多,越难挖。” “且树挖出来后,还要运进城去,这都要有人跟着照应。” 李满囤听了觉得有道理,然后就非常后悔——一句话就白送了几十吊钱,城里整一座宅子出去!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卖,送出去的桂花树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李满囤越想越心疼,心说:往后可不能再随便给人东西,给人东西也一定要先打听清楚了价钱。 总之,似暖房那天脑袋一热就胡乱答应别人的事儿可不能再干! 李满囤心中郁闷,脸上却不肯带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头道:“先就这么卖吧。” 想想又道:“我在城里的宅子,百岁巷和柳叶巷那边也都各移两棵,嗯,五年开花苗大小的桂花树过去吧。” “那两处院子空着,啥也不种,也是可惜。” 宅子没人住,就不能种菜,但长些果树却是无碍。李满囤想到就做,除了桂花树外,又让余庄头去林地移了枇杷、苹果、桔子、桃树和枣树等果树苗栽到几个宅子里。 横竖他有三个铺子,李满囤想:等果子结出来了,就搁铺子里卖。多少能换些钱使。 于是,二月初八一早,李满仓便在送了孩子后找朱中人买了宅子。 买好宅子后,又接收宅子,所以等事情全部办好,已经过了午饭。 话说李满园一早在家等不到李满仓,只能自己走来了高庄村。进了村,李满园先去老宅瞧瞧他哥今儿遇到了啥事竟然没来载他,然后便听他爹讲了李满仓进城买宅子改铺子的事儿。 李满园也想买个宅子然后改铺子,但奈何手里使得只剩了二十吊钱,且还要找短工建房使用,故而当下只能跺脚叹息,自去宅地挖地基罢了。 城里的宅子都栽了果树,现住的庄子主院也不能空着。李满囤一样的都给移了桂花树和苹果、桔子、枇杷、红枣这类寓意吉祥的果树。 连日来,潘平给李满囤的宅子拉桂花树和果树,现路遇人问价,潘安就照事先拟好的价钱说。不想,还真就成就了不少生意,卖出去了桂花树一年苗三十二棵、五年苗十颗、两寸树十棵、三寸树两棵,得钱4吊6串还多。此外,除了桂花树,还卖出去大小二十四棵枣树和三十棵桔子树,又得钱五吊4串,如此,李满囤共得钱六吊,挖运贩卖花苗的潘平兄弟和种花的余庄头弟弟余有钱,则各得了两吊钱了。 庄子里挖了这许多的桂花树和果树,自然要补种。 李满囤偶然见到余有钱所谓的补种桂花树,就是拿其他桂花树修剪下来的枝条搁河岸边的黑泥里随便扦插,也是服气––果然是老话说的行行出状元,余有钱有这么手艺,不会做生意,也没啥可惜。 其实,李满囤想,卖果树不止不用人打理,还不用上税,比种粮合算多了。 见多了余有钱的扦插,李满囤忽然福至心灵,便问余庄头:“你说这枸杞,能不能也似桂花树一样扦插?” 余庄头闻言也是一喜:“这倒是可以试试!” “如果能扦插,”李满囤说:“咱庄子就也能种枸杞了!” 得了李满囤的允许,余庄头便即领着他弟余财多去李满囤的山头挖了五棵枸杞树,然后又剪了些枸杞枝条回庄子栽了起来。 看着庄子里成片的新插好的枝条,李满囤觉得这树苗生意不错,就让潘平去东街寻了那代写书信的秀才拿大红纸给写了两张“本店出售花木苗”和“本店出售果树苗”的价目,张贴到李家粮店的后墙上。至此,李家粮店在野菜生意之后又添了树苗生意。 常来店里买菜的街坊,瞧到店铺竟又添了树苗,不觉纷纷打趣问道:“余掌柜,你这粮店卖野菜也就罢了,怎么还卖上树苗了?” 余财多闻言也是笑:“这不春天嘛,我们老爷往自家宅子里拉树苗种树,总被人拦着问树苗卖不卖。” “故此我们老爷就干脆把庄子里的花树、果树苗搁店里卖了,以方便街坊邻居。” “葡萄,嗳,余掌柜,你这铺子有葡萄苗卖啊?” “你这葡萄苗结出来的葡萄甜吗?” “甜,不过,我们铺子的葡萄现都是一年苗,现在买回去种,要明年才能挂果。” “那什么树,今年能结果子?” “四年的桃树、五年的桔子树分别只要100文钱和120文钱。” “树在哪儿呢?” “还在地里,只要交了定金,后儿一早就能有。” …… 幸而,现今的李家粮店人手够多,有一个掌柜和三个学徒,不然,只余财多一人还应付不了这许多人。 观望过后,好多人就掏几十文钱买一棵或两棵一年生的枣子树或者桔子树苗提回家随便地栽在堂前屋后。 对于所有人都买枣子树,桔子树而不买桃树,余财多颇为奇怪。于是他就跟日常来买米的朱中人请教。 朱中人闻言笑道:“这是城隍庙的老道士的话。” “老道士说了,桃树的花、枝条和果子都是血红色的,妖魔鬼怪都愿意在桃树上住,所以不能种在院里。” “啥?”余财多惊呆了:“还有这个说法?” “对,”朱中人点头:“桃树有法力,所以桃木才能用来避邪。老道士说了谁家种桃树,主邪灾多,家主就要逃荒讨饭。” “你看,今儿来和你买树的,都是砍了家里桃树的。” “不瞒你说,我家的两棵桃树去年也砍了。你这里的枣子树,桔子树,一样给我来一棵。” “对了,老道士还说了梨树、杏树也都不能种。” 得了这些话,余财多当场就拿墨把桃、梨、杏树苗的价钱给抹了。 次日潘安来时,余财多就把城里宅子不种桃、梨、杏的风俗告诉了潘安。潘安一听就急了,老爷院子里都刚种了桃树,还是他哥给种的呢! 急急忙忙赶回庄,潘安把事情告诉了余庄头。余庄头闻言立领了潘安来找李满囤。 李满囤正在侧院里拿钉耙耙地,准备种菜。听说后,也是将信将疑。 “不能吧,”李满囤道:“我爹家鸡窝里的桃树都长十来年了,家里人不都还是好好的?” 不过,在看到店铺拿回来的供货树苗后,李满囤还是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让余庄头找人把主院里的桃树移种到山地去。 红枣立在一边瞧着,心里只觉得好笑。她前世《诗经》里都说了“桃之夭夭,宜室宜家”,可见这桃树极适合栽在家里,偏这城里的道士装神弄鬼,说桃树不能种。 这道士,红枣深刻怀疑,不让人种桃树,其实是想自己垄断桃木辟邪生意吧! 但她爹李满囤这样迷信可不行,不然,赚再多钱,也不够填补迷信这个无底洞的。 所以,她爹李满囤还是得读点书,长长脑子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09.爹望子成龙(二月二十) 在老北庄的主院里挖掉一棵桃树, 补种一棵桔子树后,余庄头问李满囤:“老爷, 您村里宅子的桃树是不是也要移掉?” 李满囤得到提醒,立道:“这个我自己去移, 我爹那里, 我也得去说一声。” “城里的宅子,就你安排人移吧!” “是!”余庄头答得干脆, 对于把刚劳师动众种上的树, 再劳师动众地拔掉,一点怨言也没有。 红枣闻言,无语望天。红枣心说村里的鸡真是躺着也中枪––桃子树生黄绿毛虫, 桔子树生灰白壳虫,现突然挖桃树改种桔子树, 于鸡而言, 日常食谱无异于从麻辣的川菜改换成清淡的江浙菜, 估计还得适应一下。 桔子树和桃树一样爱生虫, 适合鸡窝前栽种, 但桃树苗三年就能结果,桔子树却要五年,且桃花花大色艳,比桔子花那不起眼的小白花更适合装点庭院, 所以, 在高庄村几乎家家鸡窝前都栽种着桃树。 果不其然, 李高地听了李满囤的话后立就决定移树。只他家那棵桃树太大, 且又有了年岁,李高地便决定干脆砍了算了。 “乘这树还没蛀,”李高地道:“满仓,你把它给砍了。” “这树干,你拿去找木匠做几幅桃符,咱家几处宅子的前后门都安上,辟邪!” “这枝条,别丢。可以扎扫把掸尘。” “树根挖出来,晒晒,当柴烧。” 族长和李春山在家听到李满仓砍树的动静,也上门来问,待听说详细后也都回家砍树。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李氏一族就都知道了,然后便是全村,最后更是扩展到周围村庄…… 虽然桔子树谁家都有,但不是每一家都有大小合适的树,比如那树龄十年往上的老树,树大根深––有那从山头挖树再运回家的气力,远不如打两天短工,然后拿工钱一百二十文买棵当年就能挂果的五年树苗栽了合算。 所以,李家粮店近来的树苗生意红火得很,每天都能卖一两吊钱––潘安潘平两兄弟每天早晚都得各拉两趟牛车的大小树苗进城才能赶上供货。 桔子树虽说不能扦插,但能压条繁殖,所以,只要庄子里有老树做桩,有地方能移栽,就不用愁货源––这在李满囤看来也是个无本生意。 其实,李满囤想,也不只枸杞来钱。枸杞来钱是快,但却有季节,一年也只六七□□十这五个月才有。而一年有十二个月,其他七个月也不空着,也有来钱路数才是正道。 李满仓、刘好能跟风卖野菜,却无法卖树苗,他们都没有扦插和压条花果树木的这门手艺,便就只能干看着李家粮店这波赚钱了。 清明,族里照例有祭祀。这次李满囤依旧捐了一头羊。 经过一个冬天,老北庄的羊群多了六十一只羊羔,所以,现今羊群的数目已经过百。故李满囤觉得今年除了祭祀和家吃外依旧不卖羊,成年母羊全部留着做种,生小羊。这样等到了明冬,他就能有个两百头羊的大羊群了。到时,他再慢慢卖成羊。 二月二十,早起李满囤去祠堂,瞧见李贵雨、李贵祥以及李贵富身边围了一群族人,便也走了过去。 人群中,今儿不上学的李贵雨正在回答族人们的好奇:“城里私塾老师讲《四书》。” “我进学晚,才在学《大学》。” “城里的孩子,八岁就读《大学》。似我这么大的,基本《四书》都念完了,现都开笔学做文章了。” 先前,李贵雨在村里学堂认字的时候,觉得自己学得还不错,不拘是《千字文》,还是《百家姓》他都是一学就会,就连近四千字的《增广贤文》,他都背得滚瓜烂熟,被老师赞为“神童”。 但自正月十八进了私塾后,李贵雨方知道城里同龄的孩子已将五万四千字的《四书》都背完了––他先前引以为傲的《增广贤文》,字数只是个人家背诵的一个零头不说,且还不是举业的主课。 此外,这些孩子还学了好几年的《五经》,其中成绩突出的,甚至已经确定了将来主修的经义。 李贵雨不知道四年后,他十六岁时,能否把《四书》背全?能否有资格开笔试做文章? 不管怎样,李贵雨想,这几年他都要好好学。子都说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他才十二岁,比子读书还早三年呢! 隔着人,李满囤看着半月未见的侄子李贵雨,只见他眉间褪去了订婚时的青涩,平添一份沉稳。 这城里学堂,李满囤想:确实会教导人。 极自然的,李满囤想起自己少年时作的科举梦,不觉惋惜:他现倒是有钱念书了,但年纪也大了。他科举的理想,便就只能靠他的儿子来实现了。 李贵林的儿子李兴和今年刚六岁,其时也在旁边,听了李贵雨的话不服辩道:“贵雨叔,《大学》我也会背的!” “你也会?”李贵雨不大相信,毕竟李兴和今年才刚进村里学堂认字。 “真的,我爹教我背的。我还会背《论语》呢。” “不过《论语》,我才会背一半。” “不信,我背给你听!”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作为李氏氏族的族长继承人,李贵林早年也在城里私塾读过八年书。 李贵林比李贵雨在城里私塾待得时间长,也更了解城村孩子们学业间的差距。 先前李贵林苦读八年没能考上童生,心中也是遗憾。故他自儿子李兴和一岁学说话始便就将《龙文鞭影》、《幼学琼林》之类城里孩子入学才念的启蒙书似红枣前世的复读机一样一句句反复念背给孩子听。如此几年下来,李兴和还没开蒙学认字呢,便就能背下蒙学的书。 蒙学背好李贵林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教孩子背《四书》。 以李兴和的年岁今春原也可进城读书,但因城里最有名的两个私塾都要考查入学孩子的背默功夫,故李贵林便决意将儿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写字基本功和《四书》背默,以备两年后的考试。 他可不似李满仓于科举两眼一抹黑,然后在北城随便寻个城门口的私塾,把孩子送去,就算完成任务。 不过,李贵林也知道似贵雨这么大的年岁还没一点举业基础的孩子,一般讲究的塾师也不会收。 横竖,李贵林想:城里的私塾确实比村里的学堂强,而且贵雨多读些书也是只有好处。故此他也就没泼李满仓和李贵雨凉水。 李贵林相信再过个几年,等贵雨再大一点,他自会明白科举的艰难以及自己考取的无望––就和当年的他一样,虽觉遗憾,但也无悔! 李贵雨听李兴和果能背《大学》,心情复杂––他家家境差族长家太多,连带的于孩子培养上的投入也不同。 一本《大学》要一吊钱,一本《论语》要四吊钱,而买齐一套《四书集注》则要十三吊钱。 现他爹听老师说念《大学》,便就只给他买了一本《大学》,加上现今家里又买了房,他想读《论语》还得等到今年的枸杞挣钱后。 李满仓看着李兴和背书,心中艳羡––李贵林虽年岁较他小,但因就读过私塾,就比他更会教孩子。 李满仓和李贵林相熟,当即便拍着他的肩膀问道:“贵林,你家常都是怎么教兴和的” “教这么好!” 李贵林矜持笑道:“其实也没啥。我就是打他会说话的时候,就每天念书给他听。” “他听多了,熟了,便也就会背了。” 族人一听都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熟能生巧吗?俗话都说“木头挂城门口三年都会说话”。这孩子怎么着都比木头聪明啊,这听人念几年书,可不就会了吗? 这个容易! 听人说容易,李贵林也不申辩。李满仓看过李贵雨的《大学》,便知道这些人想当然了––呵呵,没有老师教,只凭自己读,知道怎么断句吗? 不过,李满仓啥都没说。世人都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等他们真试过了,就知道其中厉害了。 李满园因住在城里,来得晚些,故现在才到。 李满园领着李贵富一进门就见听族人夸赞李兴和会背《四书》,心中并不服气––他儿子李贵富现在读的私塾,里面的先生可是秀才公。李兴和的爹李贵林算啥他连童生都不是! 李满园有心夸耀自家的儿子,便走过去笑道:“贵林,你念过书,给我说说《龙文鞭影》是啥?” “这些天我忙着修房,只知道给贵富买了这本书,也不知道里面写的啥?” 《龙文鞭影》带龙字,李满园心说:族人一听就知道他儿子念的书不一般! 李贵富就跟在李满园身后,闻言扯他爹的袖子低声道:“爹,你想知道《龙文鞭影》讲啥问我就好了。” “你才念几天书,能懂啥?”李满园不以为意道:“咱族里就数贵林的学问好,他说的话我信!” 李贵林闻言不疑有他,当即道:“《龙文鞭影》和我们村学堂念的《增广贤文》相类似,也是孩子的蒙学书。” “不过《增广贤文》里面主要是劝人向善的俗语。” “这《龙文鞭影》则是简化了二十四史的人物典故,然后又加了神话、和笔记里的记载,是孩子们进一步读《四书》《五经》,还有开笔写文的基础。” “先贵富兄弟在咱们村里念了《千字文》,现念这本《龙文鞭影》确是正好。” “等这本书读完,然后再念了《幼学琼林》,贵富就也能读《大学》了。” 这《龙文鞭影》较《四书》还差了两级?本想豁胖的李满园豪无预兆的被李贵林反豁了一脸,当即觉得有些心塞。 因为这心塞,李满园竟忘了显摆他儿子会官话这件事,事后想起,也是后悔不迭。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只说眼下。眼下李满囤立在人后,把《龙文鞭影》、《幼学琼林》、《大学》、《论语》、《四书》几本书的名字默默地记在心里。他准备今儿午饭后就搭潘安兄弟进城送树的牛车去把书买回来。 他先瞧瞧,这些书都写了些啥! 李春山、李高地和李丰收三人聚在一处,笑眯眯地瞅着后辈们谈论书本,心里充满欣慰––可见的,李氏一族就要出读书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0.村口偶遇 清明的午饭依旧在老宅, 红枣和王氏在临近晌午的时候也一起来了。 农谚说“小麦清明拔三节”,现地里的冬小麦已长得比红枣腿还高, 而点缀其间的零星油菜田地里的黄色花枝则更是窜得比王氏还高。 自有了身子后,王氏就没下过地, 且自二月初二来老宅吃李贵雨定亲的安心饭回去后, 王氏日常便只在正院和侧院活动。 眼下突然看到这新鲜的春景,王氏不觉有些飘忽:现今的日子咋过得这么快感觉才刚过完年呢, 这油菜竟都已开花了! 红枣瞧到油菜花, 也忆起前世自己在旅游景点看到的宽阔到天边去的油菜花海。 比起前世,这高庄村,红枣叹息:还是穷啊!大部分人还是在温饱线上挣扎, 吃不上菜籽油! 等哪天,这高庄村的地都种上油菜芝麻花生葵花籽这类经济作物, 这才说明高庄村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爷爷, 奶奶!”红枣跟着王氏爹娘进了堂屋后, 极规矩的给上座的李高地和于氏问好。 “红枣, 你过来!” 破天荒地于氏竟然招手叫她。红枣不知啥事, 瞧瞧她娘王氏,眼见王氏点头,方走近了过去。 “红枣,”于氏极和蔼的把一块打了孔的圆形桃木片拿红线穿了, 挂到红枣脖子上, 笑道:“这个桃木片, 是家里的老桃木做的。你戴身上, 辟邪!” 红枣瞧这片有她巴掌大的桃木色泽暗红,气味芬芳,入手极为细滑,然后又瞧到李玉凤的胸口也挂着一块类似的木片,便即笑道:“谢谢奶奶!” 一片木头罢了,想她红枣,前世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生来就信奉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还在念高中时就入了组织,唯物主义深入骨髓。如真有那牛鬼蛇神敢来跟她弄鬼,她就高举科学大旗,横扫一切,让他们“走进科学”。 午饭时候,李满园为了找回先前的面子,故而问李贵雨:“贵雨啊,你念的私塾,先生教官话吗?” 不想李贵雨回道:“师傅说官话只有殿试才能用上。” “故让我们先背书。等我们把书都背实了,然后过了童生试、得了秀才功名后再学官话都来得及。” “从秀才到举人起码得十年。而举人老爷做官,也都是本地和邻县,都用不上官话。” 先李贵雨知道自己念的私塾不教官话,还为此沮丧过一阵––他觉得自己念的私塾不够好,会被堂弟李贵富超越功课。 直等到半月前,李贵雨听到今年下场县试的同窗回来讲述了考试内容,方才知道殿试前科举所有的考试都只有笔试后,方才放了心。然后,李贵雨便就觉得李贵富念得私塾师傅不踏实,有些好大喜功––他自己都还只是个秀才,连个举人都没挣上呢,就学殿试才用的官话。没准,就是这种不踏实,才导致他至今没能中举。 对于他自己的师傅至今也还只是个秀才,李贵雨则选择性忽视。 故,今儿李贵雨听他小叔又拿官话说事,不觉就耿直了一回。李贵雨真心不喜欢他叔问他时那种炫耀的语气。 又想吹嘘他儿子李贵富会说官话的李满园…… 李高地一旁听到,也点头附和道:“满园啊,这贵富念书,还是要以背书为重。” “我问过贵林了,不管我们的土话还是官话,这话落到纸上都是一样的。” “贵林还不比你有见识” “可你看,他家兴和背书,就是用的我们的话。” “大家都听得懂,多好!” “不然,贵富背书背错了,也没人知道!” 李高地都开了口,李满园还能再说啥,只能闷闷地吃饭。 偏今儿午饭的菜色也是普通,只有一碗红烧肉、一碗红烧鱼、一碗鸡、一碗芦蒿炒肉丝、一盘蒸腊肉、一碗韭菜抄鸡蛋以及一盆荠菜豆腐汤––其中并没有刚族里分给的羊肉。想见得是叫他二嫂郭氏给收了起来。 几样菜色中,最好的就是那碗鸡。李满园最爱吃鸡腿,原先家里的鸡腿,都是他和他爹一人一个。 李满园没想现在的老宅,厨房已是郭氏的天下。 今天,郭氏把鸡煮好,捞起来后并没有似往年那样整只上桌,然后再请婆婆于氏分配——郭氏自作主张地拿刀将鸡一劈两半,然后再各自分切成块后装到碗里,准备一桌摆一碗。 菜也是郭氏摆的。故意地,郭氏把那碗鸡摆在李高地和她男人李满仓之间。这样,坐斜对面的李满园只要伸手挟鸡,就越不过李高地的视线。 郭氏的这点小心思,逃不过于氏的眼睛,但她现在啥也不能说––大房人都在呢,她可不想让他们看笑话。 故这顿饭,李满园吃得极其不爽。他最爱的鸡腿,被切成五块后,堆在碗的最上层。 李满园在他爹李高地挟了第一筷子后,赶紧地跟着挟了一块,结果才刚把肉送到嘴里,还未及嚼呢,下剩的三块就被他哥李满囤、李满仓以及他侄李贵雨一人一块给分吃了。而他的儿子李贵富,其间只挟到了一块鸡翅。 女桌则相对客气一点,五块鸡腿由于氏、王氏、郭氏、玉凤和贵吉分了。比起鸡腿,红枣更爱吃鸡翅。 李玉凤吃鸡腿则吃得极开心––即便只是五分之一块鸡腿,但这却是她长到十岁,第一次吃鸡腿。 难怪三叔喜欢吃鸡腿,李玉凤便吃便想:这鸡腿的肉就是比鸡胸肉香嫩,而且一点也不塞牙。将来她煮鸡,也要跟她娘一样把鸡腿切开来上桌。 午饭后,李满仓赶牛车送李满园父子回城,李满囤因要回家拿钱,便就和王氏、红枣慢慢地步行回家。 刚行到村口,红枣便瞧见高桥那头谢家庄的村口丁零当啷地小跑出几匹马来。为首一匹腿高毛亮的大青骢,上面坐着的人裹着件大红披风——鲜亮得让人眼瞎。 红枣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看见几匹马已在石桥上停住,马上的红披风正抱拳与他爹娘行礼:“李伯父、李伯母,清明安康!” 低头瞧见红枣,又道:“红枣妹妹,清明安康!” 红枣仰头看着谢尚,只见他头戴金冠,大红披风下罩着秋香色棉袍,棉袍的前胸挂着明晃晃的金项圈,腰间则扎着和棉袍一色的金玉带,棉袍下摆露出琥珀色长裤,长裤的裤脚则扎着一双黑色官靴——整个人打扮得和《大闹天宫》里的美猴王似的。偏他现在身量还小,一个人猴在高大的骏马的背上,活脱一个“马上封侯”。 早知道这世的人,红枣见状心中暗笑:喜讨口彩。身边的穷人,比如她们老李家,因为家里没钱,生的孩子不是叫金银,就是叫富贵。只是没想到书香门第的谢家也信这个,他家不差钱,故而就把孩子往受爵位,做大官的吉祥寓意上收拾。 也是耿直! 李满囤吃惊得看着来人,半晌才道:“你是谢家大少爷,谢……” 李满囤是真不知道如何招呼这位大少爷,谢尚自接道:“谢尚!” “伯父还记得我” 李满囤心说:我认识的人里,就数你家豪富,可叫我如何忘呢 谢尚停下来的马堵住了桥,后面跟出来的八人抬的绿呢大轿也跟着停住。 李满囤抬头瞧见轿子,立拉着红枣护着王氏退到了路边,对谢尚道:“谢少爷,您先请。” 谢尚回头瞧瞧他爷爷的轿子,也不推脱,再次抱拳道:“那便多谢李伯父和李伯母了!” 说完话,谢尚便一马当先地转上了进城的大路,后面的四个蓝衣家丁立紧紧跟上。 眼见前方让出了路,八个轿夫中打头的轿夫就喊了一声“走”,然后红枣便看到八个轿夫似前世的三军仪仗队行进一样迈出整齐划一的步伐,抬着轿子跟着转向了进城的大路。 这是红枣第一次见识现实版的八抬大轿,先她在城里只见过两人抬的小轿。这两者的气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轿子里,红枣想: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谢老太爷吧 谢氏一族的宗祠就在高庄村的对面,故红枣打小便听多了谢老太爷的传说––雉水县建县以来最年轻的秀才,最年轻的举人,唯一的两榜进士,最高品级的官,以及最大的地主。 以上,以一句话简要概括就是:谢老太爷是这雉水县有史以来科举第一的凤凰男。 谢老太爷素知自家孙子的习性,深知这是个看人下菜的主。现难得见他礼貌地与人招呼,也不禁撩起轿帘一角往外瞧。 谢老太爷的目光自李满囤、王氏脸上缓缓略过,最后停在仰头看着轿子的红枣脸上。 头圆额––,谢老太爷目光定在红枣的前额,其饱满圆润,竟是他生平于女子中所仅见。 思及现在相遇的地点,谢老太爷瞬间了然三人身份––原来这就是长孙谢子安跟他提及过的高庄村李满囤一家。 抬脚跺了一下,轿夫感觉到轿子震动,大轿瞬间停下,但并不落地。谢老太爷透过轿帘重新审视李满囤、王氏以及红枣的面貌。 子安没说错,谢老太爷瞧着李满囤心中点头:这男人虽然头扁颈短,眉间狭窄,额上几重愁纹,是个原该横死的面相,但眼下现确是有三重大阴德纹,昭示死关已过。 他女人面相也是个眉低压眼,六亲不靠,苦夭之相。现能有身孕,自也是福德使然。 至于那个长孙着重提及的女孩儿,她虽因年幼,脸纹不显,但观其额角,便知是少年得志,富贵非凡。 看到自己想看的,谢老太爷又跺一次脚,大轿就继续前行。 对于大轿毫无预兆的在自己面前停下,李满囤有些不知所措。幸而大轿没停多久,轿夫们又重新迈步前行。 轿子后的双驾马车上坐着谢子安。谢子安见马车突然停下,便也扯开车帘,然后就瞧到李满囤一家。 谢子安瞧着他爷的轿子在李满囤一家面前停下,便知他爷在相看。 谢子安想了想,便吩咐了坐在车辕上的谢福几句话。谢福听后立就跳下了车,然后侯轿子前行后,方小跑了过来。 “李爷,”跑到近前,谢福拱手道:“刚您给我们家老太爷让路,我们大爷都瞧见了。” “我们大爷对此感激不尽。” “但现在,还请李爷先请。” “今儿我们家祭祖,出来的人多车多。” “没有让李爷和太太小姐一直立等的道理。” 李满囤闻言抬头看向谢福来时的车辆,便见谢子安一身裘皮的坐在马车上与自己含笑拱手。 李满囤赶紧回了一礼,然后方与谢福道:“福管家,代我谢谢你家大爷。” “如此,在下便僭越了!” 看着李满囤领着妻女走过路口,谢福方才回车复命。谢子安的车架也复了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1.谢家村的来历 走出百十步, 红枣听身后马夫吆喝牲口的鞭哨声依旧此起彼伏,不觉回头。然后红枣便看到身后依旧有源源不断地马车自高桥驶出转向大路。 “这谢家怎么有噶许多马车啊”土包子红枣惊讶了。 马是稀罕物, 家常红枣见到的拉车牲口都只有骡子和牛。谢家此番出行,仅马车便有二十来辆, 这于红枣无疑是个大场面。 刚因得谢子安的礼遇而心情愉悦地李满囤见到此景也禁不住驻足感叹:“这谢家真不愧是我们县的第一大家!” “谢家老太爷, 不止官做得大,儿子也生得多。” “足有十三个儿子!” “这一个儿子一辆马车, 便就要十三辆马车了!” “此外, 儿子们又有儿子,有些还有了孙子。谢家有这许多的子孙,可不就得要这么多马车吗?” 十三个儿子!红枣的下巴惊掉了! 前世红枣看清宫剧, 就知道康熙皇帝儿子多,足有十来个。但康熙是皇帝啊, 历史上, 其他几百个皇帝, 也没似康熙, 有这许多的儿子。 这谢老太爷, 不过是个致仕的官儿,竟也有噶许多儿子他,难道也似康熙一样,有许多的老婆 红枣好奇这世官宦人家的内帷, 便就引他爹的话。 “爹, ”红枣天真无邪地感叹道:“这谢太夫人可真能生啊!” “一个人就生了十三个儿子!” “也不全是谢太夫人生的。”李满囤闻言果然笑道:“这谢太夫人就只生了一个儿子。” “这一个儿子就是谢老爷, 你刚见过的谢大爷和谢少爷, 就是他的子孙。他们这房人就是谢家的大房!” “谢老太爷的其他十二个儿子,都是谢老太爷的妾室所生!” “他们就是谢家小十二房。” “如此,大房加小十二房,合起来就是谢家十三房。” 想着世人管正妻叫大老婆,情人叫小老婆,而“小老婆生的”,在前世就是骂人的话,红枣禁不住问道:“爹,这谢老太爷在他夫人过世后,一直都没有续弦吗?” 这世虽然因为高庄村没人纳妾,红枣此前并没有见过妾生子,但现从这谢家房头的大小称呼也能猜出,这年头妾生子一样受人歧视。 红枣想不明白谢老太爷这么爱生儿子,为啥不能好好的续个弦,然后给儿子们一个正经嫡出的名头? 纳妾,不止是对女人的不尊重,且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无一点益处。 “续弦?”李满囤愣住了,谢太夫人过世是谢老太爷致仕之后,此时谢老太爷连曾孙子都有了,还续个什么弦? 红枣看着她爹的脸色疑惑问道:“续弦的儿子不也是嫡出?” “这样谢老太爷的儿子就能多几个大房了!” 李满囤终于听明白了红枣的意思,然后便觉得有必要给红枣普及一下妻妾嫡庶。 于是李满囤说道:“这富贵人家娶媳妇都娶好几个。” “其中由父母做主,尊媒妁之言娶进门的妻子就叫嫡妻。” “谢老太爷的嫡妻谢太夫人是他私塾先生的女儿。” “谢老太爷做官的时候,他爹虽已过世,但他娘还在。故而谢老太爷出门做官,谢太夫人就在家替谢谢老太爷尽孝,服侍婆婆。” “谢老太爷身边没人服侍,方才纳了几个妾。” 谢家村就在高庄村的对面,故而李满囤虽然没有特意打听过谢家的事,但历年来却也道听途说了不少。 尼玛,红枣闻言禁不住吐糟:这谢太夫人替谢老太爷孝敬爹娘不算,竟然还要被劈腿?就这,她爹竟觉得正常觉得谢老太爷纳妾是情非得已? 这谢老太爷,搁前世,就是半个人人喊打的陈世美啊! 而且,即便谢老太爷真是龙精虎猛,离不了女人,那纳一个妾,还不够吗偏还装无辜,纳了好几个。这明明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啊! 谢老太爷,红枣一锤定音,渣男! “这正妻和妾室之间,”李满囤接着说道:“虽然是嫡庶有别。但她们的儿子之间,除了嫡长子外,其他嫡子和庶子其实是一样的。” “啊?”红枣惊讶了。她爹这话和她以前的认知可不一样——前世电电视剧里庶子不都是矮嫡子们一头吗? “纳妾,原来为的就是子嗣。”李满囤笑道:“所以一般的嫡子庶子又哪里会两样看待?” “可爹你刚不是说谢家十三房,嫡长房是大房,其他都是小房吗?”红枣糊涂了,既然一样,干啥又分大小房? “呵,”李满囤禁不住笑道:“刚说的谢家分大房和小十二房并不是因为嫡庶,而是因为谢老太爷分家。” “三十年前,谢老太爷的娘过世,谢老太爷回来奔丧,按规矩守了三年孝。” “这三年里,谢老太爷重修了祖坟和宗祠、然后又把谢家的最大的十几个大庄子,都做了族田。” 族田红枣想,不会就是红楼里秦可卿给王熙凤托梦让在祖坟周围购置的田地吧? “据说,光这十来个庄子,就有近四万亩地。” 四万亩!红枣倒吸一口凉气,心说怪不得,世人管谢家叫谢半城呢。这雉水城统共才多大啊 总之,她家在的高庄村,有百多户人家,水田加旱田也就一万亩。 这谢家只族田就有四万亩,合她们村都有四个大了。 “故而二十年前,谢老太爷致仕后回来分家,就把这除族田外的庄子,按朝廷的法典规矩,长子占七层,余下三层由十二个儿子加长孙均分。基本上,他十二个儿子加长孙,每一个都得了两个千亩的大庄子。而他长子一房则独得了近六万亩的地。” “对于族田一项,谢老太爷也明言只给嫡长房一脉管理使用。” 没错了,红枣想:这谢老太爷做的就是红楼里秦可卿所想,而王熙凤没做的。 没想到啊,号称百年望族的贾家都没办成的事儿,竟叫谢老太爷这个科举凤凰男给办成了。这谢老太爷,渣归渣,但必须承认是个人物! “既然朝廷法度长子七层,”红枣不大明白:“谢老太爷其他十二个儿子分了余下的三层地不是正常吗?” “为啥又叫小呢” “呵,”李满囤笑了:“朝廷规定的只是家产,但于女人的嫁妆和私房则是由女人们自行分配。” “这谢太夫人服侍婆婆多年,婆媳感情极好。故她婆婆过世前把几十年来谢老太爷给她的孝敬越过了谢老太爷,直接给了嫡长孙,嗯,就是谢老爷。” “如此谢老爷就又得了好几个大庄子,加起来又是几万亩的好地。” “从此,谢家嫡系大房,因为地多,就被称为大房。” “其他十二房,则因为地少,就被称为小十二房。” “等到十五年前,谢太夫人过世,谢家大房,又得了一两万亩的地。” “于是,这大房的地就更多了!” “等等……”红枣无心惊叹谢家大房到底有多少万亩地,她刚捕获到她爹话里一个异常重要的信息。 “爹,”红枣问道:“刚你说啥?谢太夫人的婆婆和谢太夫人有私产?” “是啊,”李满囤随口道:“自古以来女人的嫁妆和嫁妆生出来的出息,儿女们的孝敬,日常攒下的体己都是女人私财。” “不是说夫妻一体吗?咋妻子还能有私财呢?” 明明是男尊女卑的世界,红枣实在想不明白咋实践上还准许媳妇们有私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似她家在分家前,她奶于氏也曾以织布辛苦且能给家里创收的名义给她两个婶子私房,先她以为这是于氏的偏心——难不成这于氏的做法其实是正大光明的? 《大诰》里就有许多分家案例,李满囤不过稍微想了一想就解释道:“这‘夫妻一体’是没错。但世事无常,总有意外。故而女子出嫁时她爹娘给的一份嫁妆就是女子一生的保障。” “朝廷为防有人为谋夺嫁妆而故意地杀妻害命,就规定,咳。”李满囤清了清嗓子道:“诸应分田宅者,及财务兄弟均分,妻家所得之财,不在分限。” “所以,这世间的男子,但凡有点儿心气,都不会去动媳妇的嫁妆。” 所以,红枣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暗想:这世的女人只要结婚就能有自己的私房。由此看来,结婚也不全是坏处。 前世花钱自由惯了的红枣实在不适应这世买张草纸都要跟人伸手的感觉,即便这人是对她有求必应的爹娘。 红枣想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私房,花销自己的私房——她恨不能立刻嫁人,然后拿着她爹给的嫁妆钱生钱,过回前世自己赚钱随便花的快乐生活。 但现实却是她年岁太小,过了年也才七岁。她想走结婚存私房这条路还得十年。 十年是长,但好歹是个盼头。而除此这外她眼下也没其他门路。故而红枣极认真地想了想她爹李满囤将来给了她嫁妆后她要怎么用。 农耕社会,买地首当其冲。而买地,红枣眼珠子转了转问她爹道:“爹,这小十二房人的娘手里难道没地吗?” “别处有没有,不知道。”李满囤道:“我只听说,咱们县是没有的。” “红枣,你只看咱们村,地有多紧就知道了。” 就是知道,才奇怪啊。动不动就是千亩、万亩的地,这又不是当年满清八旗入关,跑马圈地,这城里的地可都是有主的啊! 红枣追问:“那谢家怎么能有这许多地” “要不,怎么说谢老太爷厉害呢?”李满囤闻言也是满脸钦佩:“据说七十年前,谢老太爷爹娘手里也都只几十亩地。” “他爹娘培养他科举,也是很不容易。” “这谢老太爷自从做官以后,每年就专门拿钱跟村人买地。” “当时水田市价六两,他给出八两。故城里只要有人卖地,就都卖给他家。” “就拿我们村对面的谢家村来说吧!” “谢家村的地比咱们村多,有水田3500亩,旱田7000亩,林地3000亩。” “这谢家村六十年前也不叫谢家村。” “那时候,谢家村因离城十里,故而就叫十里村。” “村里也和咱们村似的,也有十七八家姓。” “只后来因为谢家势大,这些他姓慢慢地就都搬了,地也都卖给了谢老太爷。” “故此,现今谢老太爷单谢家村就有水田两千亩、旱田四千亩、林地一千亩。” “这些地,因为靠近祖坟,都做了祭田和学田。” “现也都归谢家大房管。” 果然,红枣想,没有买不到的地,只有出不起的价。 “爹,”红枣又问:“你既知道谢老太爷买地的法子,你咋不效仿呢?” “现在咱们村水田八两一亩,你就按十两一亩收好了。这样虽说每亩地贵了二两,但长远看还是核算的!” “你以为我不想,二十两一亩我也舍得啊!”李满囤苦笑:“但我算哪根葱呢?” “城里那许多的大地主,家里银子都堆成山了,也不敢说加价买地这样的话。” “我一个庄户又哪里敢呢?” “一个不好,就能被衙门抓个哄抬地价,全家都给抓去充军了!” 自以为舍得砸钱买地的红枣…… 好吧,红枣跪了:不做官,没政治地位,不能破坏规则,所以还是得要做官。 她爹,红枣暗想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她家能指望的也就是她娘这次真能给她生个弟弟了。 可她等这弟弟长大念书做官,即便按照前世戏文里男主角十八岁中状元的金手指设定,起码也得是十八年以后了。 十八年,比她结婚存私房还晚八年?所以,她还是直接嫁个原就当官的男人比较便宜? 一想到这年头当官的都得好几十岁,红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便两世都没指望过爱情,但也不代表要嫁个忘年夫啊! 被自己的脑洞惊吓到的红枣没话找话地问李满囤:“爹,刚轿子里是谢老太爷吧?” “咱们这里离城有十里,这谢老太爷咋不和其他人一样坐马车啊?” 李满囤道:“我先在城里听人讲。朝廷有文乘轿、武骑马的规矩。” “三品以上的文官出行坐轿是朝廷的体面,若是乘车或者骑马,要受御史台弹劾!” “这谢老太爷原做过二品官,故他不管去哪儿,都得坐轿。” “据说谢老太爷娘过世,谢老太爷当年从京城回来奔丧,京城到通州上船的一段路,谢老太爷足带了有八八六十四个轿夫,以便能日夜兼程,换班抬轿!” 土包子红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2.红枣聪明随我 一到家后,李满囤就拿钱进了城。等掌灯时回来, 李满囤手里便提了一包书! “爹, ”红枣一边倒茶一边问:“你去哪儿了?娘等你吃饭呢!” “下午进城买书去了!”李满囤一边挽袖子洗手一边道。 “买书?”王氏看着男人刚刚放到堂屋桌上的包袱狐疑地问:“好好地,咋想起买书了?” 虽然没念过书, 王氏却知道书贵––薄薄一本,就要一吊钱,都抵一间砖瓦房了。 看着包袱里方方正正垒了足有尺高的书,王氏的心禁不住抖了一抖:这得多少钱啊? “今儿祭祖, 贵林家的兴和,书背得特别好。” “贵林说这都是他打小就给兴和念书的缘故!” “兴和会背书?”王氏讶异:“他不是今年刚进学堂吗?” “是啊, ”李满囤道:“你是没看到, 他今儿在祠堂背《大学》。” “《大学》知道吧,就是科举考试要考的那个《四书五经》里的《大学》。” 买书的时候, 书店的伙计曾给李满囤简单介绍了《四书五经》,故而李满囤这一路走回家后还记得其中几个关键名词。 “兴和背《大学》背得那个顺溜,把贵雨的眼睛都听直了。” “这书, ”李满囤打开包袱,拿出《大学》给王氏瞧:“贵雨才刚学呢,兴和却已经都背熟了!” “所以我想着, 你这胎若也是儿子, 我便就也给他念书。” “但这几本书, 我都没读过, 就乘下午去买了。往后我家常读读, 以免将来给孩子念错了!” 红枣一边听着心说, 她爹行啊,都知道早教了!只这孩子早教,不该是念《三字经》吗?直接念《四书》是不是太鸡血了一点? 红枣想起她前世学古文的兴致就是为中考和高考中的古文题给生生磨灭,不由得对她还在她娘腹中的弟弟深表同情——这都还没睁眼呢,作业就已提前预备好了! 一时收了书,吃饭。饭后,李满囤便把书提回了自己屋,坐炕上开始读。 西屋里,李满囤就着油灯开始高声朗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 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安而后能,虑虑而后, 能得物有,本末事有。” 这世还没标点符合,故李满囤念《大学》就和念《千字文》《百家姓》一样四个字四个字的断句。 堂屋里红枣含了口茶,正在漱口,听闻她爹李满囤如此念诵《大学》,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四个字四个字的读《大学》,这是什么鬼? 托前世电视节目《古诗词大会》的福,全国各地幼升小、小升初的升学面试都要考生背诵古诗文,所以似《大学》这种经典古文,红枣虽记得不熟,但全文确是曾通读过数遍,更别提电视台著名主持人念诵的相关p3,更是被她老娘设定成家里的背景音乐,循环播放式地摧残了她许多年。 所以,即便多年未曾念读,但李满囤一念,红枣这部分被《大学》音频给洗过的记忆立就苏醒了过来。 于是,红枣觉得不能忍––红枣有所有it民工都有的,见到bug就一定要修正的职业病。 擦干净脸,红枣进西房问道:“爹,你念的是啥呢?” “《大学》!”李满囤颇为得意——他现在也是念过《书》的人了。 “《大学》”红枣道:“那你咋和贵雨哥念得不一样啊?” “嗯?”李满囤疑惑了:“你知道贵雨咋念的” “午饭前,我听贵雨哥在他卧房里念书,似乎是这样的。咳–”红枣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祠堂里受了小侄儿李兴和的刺激,回家等午饭的功夫,李贵雨也不忘温书。故红枣现才能指着李贵雨说事儿。 “我就记得这么几句。”红枣眨眨眼睛:“故而我便觉得贵雨哥念的《大学》和爹你念得不大一样哎。” 听红枣这么一念,李满囤也觉得自己似乎念得不大对,红枣念得似乎比自己更象一回事。 于是,李满囤又让红枣念了两遍,然后终于把祠堂里李兴和背书的印象和红枣的背诵对应了起来。 “对,”李满囤拍腿:“红枣,还是你背得对。” “只这后面的,你还记得吗?” 红枣摇头:“我就听了这几句。” “爹,刚不是你念,我都已经忘了!” 自古枪打出头鸟,家常无事的红枣可不想给自己立什么神童人设。 “幸好你没忘,”李满囤着实庆幸,然后又忍不住叹息:“唉,可惜你是个女孩子。” “不然,一准是个读书的料!” 李贵雨念书李满囤也听到了,但他啥也没记住,而他闺女,不止记住了,还仿得惟妙惟肖。 红枣,生为女孩,不能念书,真是太可惜了!不然,红枣一准的能光宗耀祖。 切,红枣心里不屑,读书好坏,从来只关用心,无关性别。 真的想学,啥学不会啊啥——学——不会,红枣心头忽然一动,目光禁不住落在了李满囤手边的一摞书上。 其实,红枣想,科举如果只是背熟这几本书的话,似乎也不是太难(大雾)。 想前世,自国家放开大学招生后,就有不少退了休的老头老太通过反复练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要知道前世的高考可是要考语数外还再加两门自选,整整五门啊!而这世科举,可是只要考一门语文就行(大雾)——这对比前世的高考,简直不要太容易! 俗话都说“活到老学到老”,何况她爹还不老,今年才三十六岁,正是一枝花的年岁。这么美好的年岁,在不缺吃,不缺穿还不用辛苦劳作的情况下,不用来学习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她家的科举之路,蛮好从她爹李满囤开始。不然,她爹这么大一个人,却把自家该换门庭的希望寄托在她还没出生的弟弟身上——这么一想,红枣还真替她爹寒碜。 红枣前世有一个同事,夫妻两个都是博士。结果没想到两个聪明人生的儿子数学却是死活不及格,见天地被老师找去学校。夫妻两个被逼得没法,只能轮番上阵用尽办法,其间钱财更是花费无数,偏却没一点效果。最后夫妻俩终于认命,承认自己生了个傻子,然后就决定为傻儿子将来生活的物质保障而努力奋斗。 如此奋斗几年,这对夫妻就给身边其他以鸡娃为首务的同事炖了一碗毒鸡汤——他夫妻有了自己的事业不说,还因为钱挣得够多,愣是拿钱把儿子砸进了世界名校,专业据说还是只有天才才能进宇宙物理学。 干完前世这碗鸡娃不如鸡父母的毒鸡汤,红枣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爹,这些天你不是和贵林哥在一块给三叔盖房吗?” “明儿起你把这书带上,让贵林哥每天给你念一段,你不就知道怎么读了吗?” 红枣说的确是一个主意。李满囤原是一个不爱麻烦人的人,但为了儿子的前程,他思虑良久,终是点头道:“你说得对。我明儿就去问贵林!” 既然不好意思麻烦贵林,李满囤如此想:那他就给贵林儿子兴和多送几只鸡罢了。 眼见说动了她爹,红枣心中欢喜。转脸瞧见她娘擦手进屋,红枣想了想,便决定替她娘也讨点福利。 “爹,”红枣道:“要不,爹,你也教我和娘认字吧!” “这样你出门办事的时候,我和娘也能给弟弟念书!” 这世界的字是繁体,红枣前世学的是简体,所以还是有必要好好学学。 作为前世的学霸,红枣实在接受不了今生文盲这个让人抓狂的人设。 至于她娘,红枣以为按照马洛斯的分层需求理论,在她家温饱问题解决的今天,她娘也是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高级精神需求的。 自说自话的红枣就是这么自信! 王氏刚进门,不知就里,但听得让她念书,立刻吓得摇手道:“不,不行,我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行的!” “咋不行了?”红枣不以为然道:“娘,你不是已经都认识字了吗?” “嗯?”王氏闻言惊得睁大了眼睛,心说我认识字?我咋自己都不知道? 就是李满囤也禁不住好奇问道:“红枣,你说你娘认识字儿,这话咋说?” “难道不是?”红枣故作天真问道:“先前咱家刚得老北庄的时候,娘你不是看过地契,还念给我听了吗?” 王氏看地契原是背着李满囤看的,不想今儿却被红枣给揭了出来,当下就闹了个红脸,嘴里说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我没有瞎说,”红枣不服气道:“爹,娘确实认识地契上的字!” “咳,”王氏不自然的和李满囤解释道:“这地契上的两个字我是听你说了后才知道的。算不上认识字?” “两个字也是字,”红枣大声道:“爹,你看娘多聪明。这字儿你不过说了一遍,娘就认识了。” “娘不认识其他的字,是因为没人教过她。” “爹,俗话都说娘蠢蠢一窝。爹,你不是每尝夸我聪明吗?我这聪明其实都是随了娘。” 这是王氏第一次为人夸奖聪明,即便夸奖她的人是她七岁的闺女,王氏还是激动得心脏嘭嘭直跳。 王氏担心自己的激动为男人和孩子给看出,故而就不敢再开口——她现在心慌得喉咙发紧,她怕自己一开口就露怯。 她多大一个人了,王氏想,竟然因为孩子的一句话就忘乎所以?但细想想,红枣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她若真是笨人,又咋能生出红枣这么聪明的女儿呢! 红枣的话听起来好有道理啊!李满囤闻言很想点附和头,但随后想到红枣说她的聪明是随王氏,这头就顿住了:这些日子族人都赞红枣聪明,随他,是老李家的种,对此李满囤深以为然——红枣的聪明可不就随他吗?咋今儿说着说着红枣这聪明就成随王氏了?他呢? 李满囤很生气,但奈何一时半会他又寻不出红枣话里的漏洞,故而他就立刻撂下脸来严肃道:“红枣,村里人都说你聪明是随的我!” 话说到半截的红枣…… 好容易咽下涌到嗓子口的老血,红枣方能说道:“我聪明当然主要是随了爹了。要不你背我进城买东西时,城里人咋就一眼能看出你是我爹呢!” 有哄过前世她老爸的经验,红枣当下哄起她这世的爹李满囤也是驾轻就熟。 红枣前世的老爸在红枣聪明到底随谁这个问题上也是无理可讲——红枣所有的聪明都是随他,愚蠢全是随她妈。 当年红枣天真不懂事,竟然拿生物课本上的遗传学来反驳,结果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她老爸首先批评了中学课本的粗浅,然后就发挥他的律师特长每天旁征博引的给她证明“聪明男人都生女儿”这个真理。 经了这一出,红枣方才知道再斯文的男人不作而已,但凡作起来那是连她妈都得跪——这件事的平定还是她妈给的主意。她妈让红枣以“中国最聪明最睿智的九人团全部都生了女儿”的这条八卦向她爸递了降书。 自此,红枣就学了一个乖,那就是千万不要试图和男人争论他孩子聪明随谁这个问题。 横竖真理这东西从来都不是靠嘴巴讲的,自此红枣每尝的如此安慰自己:如果随便哄两句就能换个清静,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红枣随口两句话就哄好了她爹李满囤。 李满囤耳听红枣亲口承认她的聪明主要是随了她,便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个讲道理的人,而刚刚红枣的话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媳妇王氏,李满囤心说,多少也是有点聪明的——都说不是空穴不来风,这俗话多少也是有点道理的。 至于风暴中心的王氏,她能得女儿一句聪明的夸奖,就已经够欣喜的了,又哪里会在乎红枣聪明更似她爹这个问题——她是真心以为她男人聪明,巴不得女儿多像男人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3.学渣李满囤(二月二十一) 眼见李满囤拒绝接受前世的遗传学理论,红枣只能另辟蹊径。 “爹, ”红枣道:“您看咱这庄子虽然庄仆不少, 但其中识字的却没几个。您看您想再开两个铺子都开不出来。” 闻言李满囤看一眼王氏说道:“你娘就是认了字, 也不能开铺子啊!” “是不能开铺子!”对于这一点, 红枣也是认同:“但娘可以帮你看账本, 帮你核账,帮你管家啊!” 自从看了《大诰》里有家仆昧主人财务的案例后, 李满囤再看余庄头给送来的账本便就细致了不少——他现要核实每一份收入和支出。 李满囤盘账并不是不放心余庄头,他只是想做一个英明睿智的主人。 《大诰》里说了奴仆多是小人, 主人糊涂就会助长小人的私心从而导致家宅不宁。故而主人必须明察秋毫才能让奴仆们敬服, 家宅安宁。 如果, 李满囤禁不住想, 王氏识字,能帮他看账本,那么她就能帮他分担月底铺子盘账的工作。现今他只一个铺子,他每每账算错了, 都要自己重算半天,也没个人能一起商量, 而不久将来,他会有三个铺子,三个账本,想想就觉得头大。 红枣聪明, 李满囤想, 学了识字和算账, 马上就能给自己帮忙。但红枣迟早是人家的人,她嫁人后,自己岂不是又没人给帮忙了? 所以王氏即便蠢笨,但只要认了字,多少也能给自己帮些忙。横竖红枣还在家十年呢,这么长时间,够王氏认识不少字了。 至于让儿子给帮忙,李满囤则是连想都没想——他儿子可是要考科举的,哪里能为这些俗务分心? “成!”李满囤点头道:“看账记账,只要学《千字文》和算盘就行了,这两个,我都会。” “不过,红枣”李满囤话锋一转:“你娘没你聪明。所以我先教你。至于你娘,就让她先在旁边听着,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急!” 红枣一听就不乐意了。子都说了有教无类。她爹这个连念个《大学》都不会断句的半桶水竟然还嘲笑她娘不够聪明?这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不过,红枣转念一想,就呵呵了——前世的科学研究早就表明学习语言文字,女人比男人更有优势,所以,她不着急,她等着她娘自己打脸她爹。 王氏因见过男人挠头算账,故而她对自己学认字和算盘实没一点信心,但她又极希望自己能给男人帮衬——两难间,她耳听李满囤说不急,自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她先照着男人说的在一旁听着,王氏如此想,她先看看这认字到底有多难,然后再做后续打算。 红枣她也看见她娘对于她爹明晃晃的蔑视,不以为怒反以为喜,也是无奈。 自古都是严师出高徒。眼见这教的师傅对学生压根没要求,而学生自己也不求上进——这学生的学习,还能好吗? 她还咋看她娘打脸她爹? 所以,这样不行! 细思一刻,红枣终思出一个杀手锏来。 “爹,您教娘认字,怎么能让娘能学多少是多少呢?别忘了,娘还怀着弟弟呢?而弟弟现在都已经会动了。” “所以你教娘认字的时候,说不定弟弟也在听呢。如果这时候不管是您不认真教,还是娘也不认真学,耽误的可都是弟弟!” 李满囤…… 王氏…… 自从得了老北庄之后,李满囤和王氏两个人的人生理想也就剩下生儿子和供儿子科举考秀才这两件事儿了。 故而他两个现听得红枣如此说,竟是和先前移桃树一样一点没犹豫地竟就信了——还在母胎里的胎儿学认字虽然听起来新鲜,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意思,李满囤和王氏立刻就端正了认字的教学学习态度。 至此,红枣方才满意。 李满囤拎回家的一包袱书里除了《四书集注》外,还有《百家姓》《千字文》和《增广贤文》三本识字启蒙,以及《龙文鞭影》和《幼学琼林》两本举业启蒙。 就这几本书,整花了李满囤二十吊大钱,都够城里买半个宅子了! 听了这价钱,不说王氏了,就是红枣也心肝颤了好几颤––怪不得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大雾),这城里的砖瓦宅子压根就换不到几本书啊! 翻开新买的《千字文》,李满囤教红枣和王氏认“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这八个字。 红枣瞧这八个字里只黄字和前世的简体字有一横的差异,当下便就学会了。 而王氏则作为一个连横竖笔划都没听说过的真文盲,一气学这八个字,便就有些费力。 书贵,李满囤舍不得多用——这书他还打算留给儿子用呢,故而就想拿笔把八个字搁纸上写一遍,然后再拿给王氏和红枣认。 铺纸、研磨、润笔,李满囤架子摆得极似一回事,但落在纸上的纸,却让红枣大出意外––她爹写的“黄”字歪歪扭扭不说,竟然还少了一笔––这在简体字算对,但于繁体字,就是个错别字啊! “爹,你写的这个黄字,不对,中间漏掉了一短横。” “哪里?”李满囤看看书、又看自己的字,愣是没看出来。 没办法,红枣只好拿过笔,自己给写了一个极大的黄字,然后方道:“中间这里,爹,你仔细看。” 经红枣如此说,李满囤方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脸立刻就红了––感情这些年,他这个“黄”字就没写对过! 幸而李满囤天生一副老红皮,一时羞惭,红了脸,红枣也没能看出。 如果说“黄”字少一笔还能算是意外,那么“荒”字多一点呢?看着她爹李满囤写错了“荒”字后一无所知地收笔、吹墨,红枣只得又出言提醒道:“爹,‘荒’字的这里多了一点!” 于是,李满囤的脸又红了。 看着男人八个字写错了两个,一旁坐着的王氏对于自己能学会认字却是添了不少自信——在红枣指出第一个“黄”字少一笔时,王氏就根据红枣的指点自己看了出来,而第二个字,王氏更是在李满囤落笔那个点时就看出来了。 不过王氏啥也没说。男人爱面子,她得给男人留面子。而红枣则是无碍——男人从不跟闺女置气! 好好的一张纸因为写错了两个字而多了两个墨团,李满囤觉得难看,便准备扯了丢弃,然后重写。 王氏见状赶紧拦住:“这纸别丢,你拿给我。我拿剪刀把这有字的纸按格子剪了,然后拿线缝起来,不就能当本小点的书用吗?” 李满囤听着有道理,就依言把纸给了王氏——纸墨也都很贵,在能圆住面子的情况下,李满囤还是那个节俭的李满囤。 看到王氏把写着字的纸按照格子剪成半个巴掌大点纸片,然后又拿针缝起来,红枣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前世幼儿园小朋友揣口袋里的识字卡片书吗? 口袋书、简体黄,红枣禁不住有一瞬间的怀疑:其实她的爹娘也是有前世记忆的吧! 唐诗里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自清明之后,便是连绵的阴雨天。 这样的天,盖不了房,李满囤便就在家继续教王氏和红枣认字。 红枣本以为她有简体字的基础,现学个繁体字,还不是手到擒来结果没想到才第一页第二行就为“閏餘成歲,律呂調陽”这句话中的“餘歲”给难住了。 比如“餘”这个字,红枣以为应该对应简体字的“馀”,但馀这个字红枣压根没见过。 于是红枣便问李满囤:“爹,这个餘字是啥意思啊?” “这是餘钱的馀,就是钱多,剩钱的意思!” 红枣眨眨眼,又问:“余庄头是不是就是姓这个餘?” “不是,余庄头的姓是这个余。”说着话,李满囤提起笔搁纸上写了一个“余”字。 看着纸上并排的两个字,红枣方问出自己的疑问:“爹,这两个字,意思到底有啥区别呀?” 这下李满囤傻眼了––“餘”字是《千字文》里的字,“余”则是《百家姓》里的姓氏。学堂老师讲“余”这个姓时倒是说过这个姓是从“家有余钱”来的。但《千字文》和《百家姓》老师是分开来讲的,故而老师从没教过,两个字意思有啥区别。 红枣眼见她爹这样能如何?她只能裁了些纸,然后又央她娘王氏给她也订了个生字本。红枣准备把她不认识的,而且她爹也说不清楚的字先记在上面––书太贵,红枣也舍不得在上面拿毛笔记号。 幼年的红枣也曾练习过毛笔字。毛笔字是小学毕业统考科目。因当时人都信奉“赢在起跑线上”——啥功课都给孩子提前学,故红枣还在念幼儿园呢,红枣她妈就给红枣报了书法班,让红枣去学毛笔字。 如此几年,等到红枣八岁的时侯,她写的一张“学海无涯”条幅还曾经挂在市少年宫展览过。但后来随着计算机的普及,红枣一手为高考而练习出来的“行水体”钢笔字都已是昨日黄花,就遑论这幼小阶段才习过的毛笔字了。 红枣让她爹李满囤给她写“餘”和 “歲”这两个生字,结果没想他爹那两字的笔画扭曲程度比昨天的“黄”字还更甚––简直和金庸笔下的韦小宝有得一拼。 她爹,红枣心说,真念过书? 面对自己写出来的字,李满囤也是无奈。 他小时候念书时笔墨有限,练写字都是沙盘。现家里虽有笔墨,但不拘是铺子里的收支还是庄租都有余庄头写清条目给送来,他只要照样复核好数目后收好就行,压根就不必亲自记账。所以,这笔墨从购买至今,李满囤都用得有限。 “呵,红枣,”李满囤干笑着给自己挽尊道:“这个认字呢,都得有个沙盘,爹去给你和你娘都做一个啊!” 毛笔字教不了,李满囤就只能转向自己熟悉的沙盘了。 “沙盘?”红枣想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她见过李贵雨有一个。 “是啊,”李满囤比划:“一个木盒子,里面装上黄沙。” “用时拿水把沙子打湿,然后拿根筷子当笔,就能写字了。” “你记得吧?你贵雨哥哥就有一个。” “沙盘写字,不用纸墨,不仅便宜,且因为筷子硬,好用力,比毛笔好写多了。” 李满囤对自己拿沙盘写字还是极有信心的,毕竟是得过先生夸奖的。 不就是硬笔和软笔的区别吗?红枣懂。 不过,红枣可不打算拿沙盘练字。 既然,红枣想:这世界的主流是毛笔字,她练习硬笔字有个屁用。圣人(大雾)都说了“学以致用”,她学写字,就得学能用上的毛笔字。 不过,这世的纸墨确实不是一般的贵。红枣想了想,便另拿一支毛笔,蘸上桌上磨墨用的井水,就搁堂屋的红木圆桌上写了一个“馀” 字。 想当年颜真卿能拿水练字练出颜体来,红枣觉得自己东施效颦,只是习个字迹工整而已,一准没有问题。 “爹,”红枣叫李满囤道:“你看,我拿水当墨学写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简直太可以了!李满囤惊叹地看着桌面上的字,然后便伸手去摸红枣的脑袋––他想知道他丫头的脑袋都是咋长的他当年咋就想不到这个法子,以致把功夫都花在了沙盘上。 再一次的,李满囤可惜红枣不是个儿子,不然,有家里这些钱财供养,十之八九能考个秀才,甚至举人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4.羊毛和香樟 家里只有两支毛笔, 一只沾了墨舍不得洗, 剩下一只就是红枣手里这支了。 一支笔如何能够三个人写字?于是, 李满囤便决定进城一趟, 然后买几只毛笔回来家用。 王氏舍不得花钱。她听男人说也要给她买笔,立刻便摇手拒绝道:“这笔我用不上,你就给你和红枣买好了。” 红枣看看手上的笔, 看到笔杆上刻着“大白云”三个字,忽地想起前世书法老师曾经说过“大白云由羊毫所制”的话, 然后便就想起庄子里现就养着羊,有的是羊毛。 “爹, ”红枣问李满囤:“你看这毛笔的毛像不像羊毛?” 李满囤经红枣这么一说方仔细地瞧了瞧毛笔,然后不觉点头道:“别说, 还真挺像!” “爹, ”红枣道:“咱们庄子里就有竹子和羊毛。是不是可以自己做毛笔用?” 市卖的笔贵,她爹即便买了, 她娘也一定不舍得用。但学认字又哪有不练习写字的道理?故而红枣觉得若是能自家造笔就好了, 即便造出来的笔质量一般,但那也是软笔, 也比用沙盘强。 李满囤想着毛笔价钱贵, 如果自家能做,必然又是一条来钱的路。他拿过红枣手里的笔, 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 方狠心把毛笔头从笔杆上拔了下来。 看清笔杆只是一根空竹管, 毛笔头也只是一撮细线扎着的白毛, 李满囤便觉得这毛笔能做。 李满囤冒雨去庄子里剪了一大把羊毛后来家做笔。 王氏瞧见不觉问道:“这羊给剪了这么大把毛,没事吧?” 羊皮带毛才值钱,秃毛可影响价钱。 “没事,”李满囤随口道:“剪之前我问过管牲口的潘小山。他说没事,这羊和老母鸡一样到了夏天会脱毛,待到了秋天又会重新长毛!” “那就好!”王氏放心了。 没想到这羊,王氏心说也跟鸡似的每年换毛。 想起往年秋后自家鸡换下的毛都要收集起来打毛窝用,王氏瞧那羊毛柔软蓬松还胜棉花,禁不住说道:“这羊毛摸着比鸡毛软和,只不知道用来打毛窝是不是也比鸡毛暖和?” 用羊毛打毛窝?反应过来,红枣顾不上吐糟她娘的不开眼,她只想给她自己一巴掌。 让你只知道吃,红枣心说:看到羊就只想到吃肉,竟然忘了羊毛的大用。羊毛可以做羊毛衫、羊毛裤。 一想到往后她再不用穿空心棉袄和空心棉裤,红枣立刻欢喜问道:“爹,你看这羊毛瞧着和棉花似的,是不是也能纺线啊?” 做羊毛衫羊毛裤得先有羊毛线。王氏和红枣虽都不会纺线,但余曾氏会啊。于是李满囤把羊毛给在厨房里忙活的余曾氏瞧。 余曾氏听明白前因就拿着羊毛说道:“这羊一年春秋两季都要脱毛。先前小人们收了这羊毛后见这羊毛和棉花似的,也曾想拿来做棉袄和被褥。” “结果没想到小人们春天收的羊毛,到了夏天会生虫,烂得没法用。” “故而小人们现在就只收秋天的羊毛。但小人们怕把好好的棉布也给蛀坏了,故而这收的羊毛也不敢拿来做衣裳。” “小人们现都是把这羊毛塞在毛窝里捂脚用,倒是极其暖和!” 先前李满囤打毛窝时集的鸡毛过了夏天也会全部烂掉,故而李满囤知道余曾氏所言非虚,而且过去一个冬天,他瞧庄仆们的穿用也都是棉花,并没用什么羊毛。 但一想到他现有一百来头羊,往后还会更多,偏这许多的羊毛却不能用,李满囤便还是觉得可惜——这羊毛若是不烂,那么和棉花一样纺成线织成布,得当多少钱啊? 王氏闻言虽然也觉得羊毛不能用可惜,但她更关心男人那件价值三吊钱的羊皮大氅以及羊皮帽子和靴子。于是她关心问道:“这羊毛到了夏天会生虫,这羊皮衣裳生虫吗?” “皮子硝过后生虫倒是好些。只要精心照管,在三伏天的时候拿出来多曝两次伏,就会朽得慢点儿,穿个七八年无碍!” 耳听这么贵的衣裳只能穿七八年,不说王氏了,就是李满囤也是禁不住肉痛。现李满囤终于明白为啥族长先前也只一件羊皮袄子了,实在是这羊皮不禁穿啊! 听余曾氏如此一说,红枣方才想起前世每年换季她妈都要给她的衣橱塞一堆香木球、萘丸、吸湿剂之类的防蛀用品,明明她的衣橱后板全都换成了防虫防蛀的香樟木了,她妈还是乐此不彼。 这世似萘丸和吸湿剂这种日用化工是别想了,而香木球压根不知道到底是啥,故而,红枣想她能指望的衣橱卫士就只有香樟木了。 红枣认识香樟,她前世小区的行道树就是香樟。不过这世红枣还没见过香樟。高庄村的树不是果树就是速生材,没人种香樟这种长势缓慢的树。 “余庄头,”红枣问道:“咱们庄子里有没有什么有香味却还不生虫的树?” 两个世界的差异太大,还是从树的功效上沟通比较靠谱。 “不生虫的树?”李满囤疑惑地看向红枣——世间还有不生虫的树? “爹,”红枣道:“蚊子害怕艾草的香味,咱们夏天就拿艾草来熏蚊子。咱们若是能寻到一种这羊毛里 的虫害怕的香树,然后拿这木头来做箱子存放羊毛。这羊毛可不就能用了吗?” 李满囤觉得红枣的话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叹息:“这可不容易!” “老爷,”一直没说话的余庄头忽然道:“刚小姐说的有香味还不生虫的树,咱庄子里倒是有,只是不知道防不防羊毛里的虫!” “庄子里就有?”李满囤不大相信。这庄子他早兜过一圈了,咋没见过? “嗯!”余庄头点头道:“大概四十多年前,谢老太爷为他当时还在世的母亲挑选寿材时曾从外面运了不少乔木苗回来。其中就有好几种刚小姐说的气味芬芳不生虫的。” “咱们庄子小,分不到树苗,只得了一把黑色的种子。因这树是准备做寿材用的,故而小人们就将这树种在后山无人到的地方。” “这些年这树倒是活了不少,可就是长得太慢,现今最大的一棵也才一尺多点粗!” 顾不上天还在飘雨,李满囤又一次戴上斗笠和余庄头去了后山。半晌后回来,李满囤兴奋的告诉王氏道:“咱们后山种的树香的很,不开花都有股子香味,一走近就能闻到。树杆子也长的直,总之一看就是棵好树!” “刚我和余庄头都说好了,等天晴了,就伐一棵做箱子存羊毛。” “只要这羊毛能够存住,往后咱就能再多一份收入!” 存羊毛是夏天的事儿,眼下还是扎毛笔要紧。 凭借往年扎鸡毛掸子的经验,李满囤和王氏两个分工合作——李满囤打磨细竹杆做笔杆,王氏理羊毛做笔头,竟是眨眼就做好了十来只笔。 红枣拿一只笔沾水试写了个“黄”字,然后便觉得除了笔头因为她娘没经验剪得不够圆润外,其他都还不错。总之,这笔对于初学写字是够用了。 老北庄的庄仆们可没有雨天窝在家里的福气。他们丢下在建的房屋,冒雨开始了春耕育苗––庄子里有三十亩水田的秧苗、八十亩旱田的棉花、玉米和红薯需要育种,林地的生姜要种。此外,家里的母鸡、庄子里母鸭要安排孵蛋。最后,还有自家的菜要种。 就是王氏也在第一场春雨下来之后,在侧院刚开垦出来的菜园子里撒下了蔬菜种子,如此,待到立夏,就能吃上自家种的菜了。 今年,因为要生孩子,王氏就决定只养庄仆们送来的鸡,自己就不另孵小鸡了。但等明年,她能干活了,王氏想她就孵两窝小鸡来养––侧院地方大,桃树和桔子树也够多,加上还有菜园子出的菜,她可以多养几窝鸡来卖,得来的钱就补贴家里买书本和笔墨。 读书虽然是好事,但也真是费钱! 前几天,王氏看李满囤才花了二十吊钱买了一包袱书回来,以为怎么着都要念个几年––先二房的李贵雨可不就是一本《千字文》、一本《百家姓》,再加一本《增广贤文》念了四五年吗?不想,昨儿李满囤又进城花了十二吊钱买了套《说文解字》回来。 照这个花法,王氏心惊胆战地想:她家这个庄子也是不够败的。比如,她家新买的柳叶巷的宅子,前屋主可不就是个读书的秀才吗?据说他爹还是个举人老爷呢!偌大家业,都给他念书给念光了! 王氏不敢阻李满囤花钱,便就决定要尽力赚钱,以尽可能地减缓败家的速度。 幸而,王氏庆幸地想:她闺女红枣聪明,小小年纪,学写字就知道用水替墨。不会的字,都要先用水练习几十,甚至上百遍,直待写工整后,方才拿墨写到纸上。 如今,不过几天,她闺女的字就已经比她爹的字还登样了。 虽然,李满囤也在拿水练字,但他那双捏惯锄头和铁锹的手捏笔写字时总是用不对力,故写出来的字,总是深一笔、浅一笔,不大好看。 至于王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她特别看重读书写字这件事的缘故,她在每一笔下笔前都要把这个字搁心里过好几遍,故而她这字就写得不是一般的慢——常常是一个字的前半都风干了,这字的后半都还没写完。 对于自己的慢,王氏也是无可奈何,她只能拿勤能补拙,写熟了就好来安慰自己。 为了写熟,王氏有事没事就拿着毛笔沾了水或者干脆不沾水地虚空练字。 李满囤的字老写不好,而眼见地他媳妇王氏的字却写得越来越方正,他高兴之余不禁凭生出一股危机。 这红枣识字写字比他强,李满囤认了——红枣是他闺女,聪明随他,啥干得好都是应该的,但王氏,一个妇道写字也比他工整,这可让他如何自处? 想字写得好,没啥别的法子,唯有多练。李满囤做为家里最有学问的人,抹不开脸来跟王氏一样在家见缝插针地练字,他想了想便就揣着毛笔和《大学》借口给他兄弟李满园建房帮忙就去了村里的宅子。 不下雨的时候,李满囤如此想他就给兄弟帮忙建房,下雨他就自己练字和顺带跟李贵林请教《大学》。 正是育苗时候,不拘李满仓、李满园还是李贵林都在家农忙,故而李满囤的宅子现今清静异常,正合李满囤练字。 许是没有了妻女在旁看着,字写错写歪也都不要紧的强大心理压力,李满囤搁村里宅子不过闷了三天,便就对握笔握出了一点心得。 这天,李满囤又是一个人在堂屋的饭桌上练字呢,不想李满园、李满仓、李贵林、李贵金、李贵银、李贵鑫、李贵畾以及于氏打宅子后门进了李满囤所在的堂屋。 进屋瞧见李满囤的动作,众人皆是一愣。李满园反应最快,当即阴阳怪气地笑道:“大哥,你这是准备考秀才吗?竟然一个人在这里用功?” 今春李满园也是吃了大苦––他每天早晚往返城村,终赶在清明前拿石头把围墙和房屋地基给打好了。 这段时间李满园累得不行,故他央求他哥李满仓育种时替他带两亩水稻、一亩玉米和一亩红薯的种苗时,李满仓便就应了––他还是心疼这个弟弟的。但由此 ,又招来郭氏的不满––做种的粮食也都是钱啊,现就白给三房啦! 生气归生气,郭氏也没耽搁自家菜园种菜––她还指着李满仓春夏进城卖菜赚钱呢! 野菜的生意,虽然利小,现今一天也就三、四十文,但积少成多,一个月下来,也合一吊钱,都够两个儿子私塾的费用了。 如果这卖菜的生意能长期做,郭氏想,她家不养猪亏缺的钱就有了弥补。老人也就不会有意见,她自己也不用觉得亏心。 故今春,李高地家仅有一亩地的菜园种了许多的品种,除了常见的青菜、菠菜、韭菜、芹菜、丝瓜、茄子外,还额外种了许多的扁豆、刀豆、豇豆和赤豆––菜地有限,故郭氏就多种爬藤菜,她准备搭架子,发展立体种植。 对于郭氏积极种菜,李高地也是极为赞成,他甚至建议儿子李满仓在他家枸杞山头的山脚荒地上也种些扁豆、豇豆这些耐旱的蔬菜,以便留卖。 李满仓听着有道理,便就赶着牛去把山脚的地犁了两遍,然后由郭氏给撒上了菜种。 李满园瞧见郭氏收拾菜园收拾到了山头,终想起他家现在不种菜,等夏秋枸杞下来的时候,家里就没菜吃。偏钱氏才出月子,有孩子吃奶,来庄子一趟兴师动众。说不得,李满园只能自己挖菜地种菜了。 李满园原就不是个勤快人,现种菜便就只求个有菜吃罢了。故他这菜地里就只长了青菜、丝瓜、茄子、豇豆几样大市菜。 李满园因为自己吃了辛苦,当下就看不得李满囤的清闲,故而便出言嘲笑。 李满园觉得自己的笑话说得很俏皮。他哈哈笑了两声,结果却没听到旁人的附和,甚至连李贵银都没笑。 清明后祠堂出来李春山便让两个儿子合力买了一套《四书》家来——他正好有四个孙子,正好一个给一本,让他们给他重孙子念。 不会念不要紧,他家和李贵林住得近,可以随时请教。 故而近来李贵金、李贵银、李贵鑫、李贵畾也都在念《四书》。其中李贵银因为儿子还没出生,所以他念的就是《四书》中最薄的《大学》。 用功咋了?李贵银不满地看向李满园,族里就数贵林哥学问好,他在自己请教《大学》的时候还鼓励自己多用功呢,说读书就得靠用功! 满园叔自己不用功,还嘲笑满囤叔用功,真不知这有啥好笑的? 李贵银不愿和李满园站在一处。他向前两步,看着半个桌面字赞道:“满囤叔,这字都是你写的吗?写的可真好!” “我拿沙盘写字还行,但换到毛笔,咦?”李贵银忽然惊喜笑道:“满囤叔,今儿家去,我也学你拿毛笔沾水练字!” 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瞅见练字,然后再加上李满园的嘲讽,李满囤心里原有些莫名其妙地羞惭,但听得李贵银如此称赞,李满囤忽地就一下子复了自信——自古以来读书写字都是广受推崇的好事,他有啥好羞惭的? “贵银,”李满囤笑道:“你要毛笔,我送你两支!” “我现在养羊,有羊毛可以做笔。你看这毛笔就是我自己做的!” 听说李满囤自己就会做毛笔,不说李贵银了,就是一向沉稳的李贵林都禁不住问道:“满屯叔,你真会自己做毛笔?” “这有啥难的?”李满囤把手里的笔递给李贵林:“只要有材料,会扎鸡毛掸子就能做!” “你拿这笔写写试试,是不是还行?” 眼见几个侄子哗啦一下围着李满囤轮流试笔,就是他亲哥李满仓在听说李满囤说了“明儿我带几把羊毛给你们拿回家做笔”后也丢下他凑了过去,李满园心塞至极:一个两个的,咋突然就都不理他了? 旁观了全程的于氏比李满园更觉心塞。三房人住得近,族长和李春山两家子孙用功读书的事瞒不过于氏的眼睛。 于氏也想她两个儿子也似几个族孙一样能给她孙子念念书,一来二房贵吉的年岁还小,二来她希望三房再生个男孙,三则是她艳羡死了两个侄儿媳妇江氏和孙氏盘腿炕上笑看子孙上进的场面。 偏她大儿子满仓忙着支撑家业不得闲,而小儿子满园则压根不着家。 于氏原就为让李满园进了城而错失和族人们一起念书而心塞。今儿她瞧到继子一个人也用功练字就更气了。 她儿子李满园啥时候才能知事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5.谁教谁认字(二月二十一——三月初五) 王氏压根不知道,这十二吊的《说文解字》就是红枣让她爹给买的。 认字哪能没有字典? 想当年, 红枣自小学起, 语文课, 不管上课的老师学历有多牛, 普通话考出了几级,每个孩子还不是人手一本《新华字典》––以方便孩子纠正老师偶尔的口误、手误。 现再看她爹李满囤, 她这个认字老师,一口高庄村土话就不说了,这是生存环境所限, 不能讲究;一笔烂字,也是早年家穷, 没有办法;但写出来的字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这就让红枣绝望了––她到底在跟她爹学啥? 没有办法,红枣只能让李满囤给买本字典。 “爹啊,”红枣问李满囤:“你去给我买本《千字文集注》吧?” “啥?”李满囤寻思:这是啥书? “爹, 你看, 科举考《四书》,就有人编《四书集注》, 现我学《千字文》,肯定也有人编《千字文集注》。” “你也给我买本《千字文集注》呗!” 红枣倒是知道古代的字典有《尔雅》––她上过思而学的尔雅语文;《说文解字》––初中语文老师推荐课外读物、当然红枣只是买了书,其实并没有看, 看了, 她现在就不至于如此苦逼;以及《康熙字典》––她喜欢电视剧《康熙王朝》里姚启圣这个角色, 连带的也记住了他爱读的《康熙字典》。 红枣知道这许多字典,但却不知道如何跟她爹提,便只能随便编个《千字文集注》,让她爹去买。 红枣相信,城里店铺的伙计一准能知道她爹要买啥。 果不其然,李满囤买了一套《说文解字》回来。 正暗自嘚瑟自己聪明呢,红枣的笑容在翻开书的第一页后凝固––这是啥子印刷质量哟? 红枣知道这世的科技不发达,连带的印刷术也不灵––先前只看《千字文》,红枣就看出来了,字与字之间的空格残留了许多墨痕,以致每页字的清晰度,版面的整洁度,比中国历史博物馆展出的五四运动爱国学生自印的传单还不如。 不过,因为书里印的字够大,故还算凑合能看。而这本《说文解字》除了字外,还有许多字形图,故再搭上现世这个印刷水平,整个页面便就充满了深深浅浅的墨痕,惨不忍睹了。 花十二吊钱买来的书,印刷得再垃圾,也不可能闲置。 也不知道书店的伙计都给李满囤灌输了些啥,总之李满囤自得了《说文解字》后,便就见天抱着书翻。然后翻到红枣在念的字后,便就让红枣读,然后又让她背。搞得红枣苦不堪言。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红枣悔恨不已––曾经有一套套色精装的《说文解字》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珍惜。等到我转世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语文老师说三个字:“我要读”。 没有办法,前世欠下的作业,今生,红枣流着泪也得补做完––最可气的是,她除了要自己啃《说文解字》不算,还要给她爹李满囤这个学渣纠正理解的偏差。 天啊,这到底是谁教谁识字啊? 二月二十五一早,砖窑送砖瓦的二十来只船准时到了,庄仆们把砖运回宅地后也没时间建房,就又投入了春忙。 现今做了老爷的李满囤,在春忙时节,要做的只是提要求这种领导性工作。现砖瓦运到,他不过和余庄头说一声记得三月安排人手进城改建铺子,便就完了事––若不是还要读书练字,李满囤现在的日子啊,蛮好过得比他爹李高地还清闲还快活 。 俗话“清九一盆汤,到夏不害疮”说的就是自冬至开始数九,九个九天数完的那天,洗一个澡,那么洗澡的人到了夏天就不长疮。 这话不是迷信,看红枣认真脸––她自冬至后就没洗过澡,如此一冬,整八十天都不洗澡,若再这样下去,不必一辈子这么长,红枣感觉自己身上马上就能长个大疮。 二月二十八,清九,也是红枣终于可以洗澡的日子。 今天上午红枣听她娘王氏和余曾氏商量下午洗澡的事,便赶紧地拿出开年时陈玉送她的皂角,然后央她爹李满囤给劈开。 “皂角?”李满囤在城里杂货铺见过皂角:“这哪儿来的?” “咦?”这下轮到红枣奇怪了:“爹,你知道皂角?” “见过,城里杂货铺就有卖的,只是不知道干啥用?” 红枣努力回想了一下城里杂货铺货架上铺天盖地的货品,还是全无印象,只得丧气问道:“那我先前咋都没见过?” “你才进城几趟?”李满囤嘲笑道:“何况这杂货铺卖皂角是季节性的,只每年立冬后有卖。” 好吧,红枣检讨,她又忘了这世界的农作物出产都是季节性的了。 “这皂角是过年时陈玉捎给我的。陈玉说他们村都用皂角洗头、洗澡、洗衣裳。” “哦?”李满囤来了兴趣。城里杂货铺有外地运来的胰子卖,但价钱很贵。一小块就要十文钱。 李满囤上次买茶吊子时,曾听伙计介绍过胰子。伙计说这胰子是草木灰和猪油加工做的。 李满囤想草木灰和猪油他家都有,又何苦再花钱来买?故而他就没有多花钱买胰子。 想起今儿要洗澡,李满囤兴致勃勃地说道:“红枣,我告诉你,这城里富贵人家都用胰子洗澡。这胰子呢,我打听过了,就是猪油拌草木灰。” “这猪油和草木灰咱家都有,今儿咱们也将这两样和一块洗澡试试!” 红枣读过《红楼梦》,知道胰子就是肥皂。初中化学学过肥皂通过油脂和碱发生皂化反应制造。故而这世人拿猪油和草木灰制造洗澡肥皂确实有科学依据。 但他爹直接拿猪油和草木灰的混合物洗澡是个什么鬼?他不知道不讲条件不讲剂量比的科学实验都是耍流氓? 好吧,红枣服气:这世没九年制义务教育,她爹确实不知道。 皂化反应技术性太强,红枣觉得自己跟她爹说不明白,于是便就只能瞎扯。 “爹,”红枣道:“这猪油洗澡虽然好。但一来价钱贵,二来还招苍蝇。我觉得不合算。咱们还是先试试这个皂角,如果好使的话。咱们也和嬢嬢家一样种两棵皂角树,往后咱家就有无数的皂角用了。” 对现今的李满囤老爷而言,猪油价贵,还真不是问题。但招苍蝇,李满囤认真地想了想:在苍蝇最多的季节,夏天,茶馆里的有钱人,似乎真的都是人手一把纸扇摇个不停暧! 于是,李满囤当下竟就信了。 这城里人闲也就罢了,李满囤暗想:但作为庄户人,敢在白日摇扇子试试,一准被批评游手好闲。所以他家还是先试试皂角好了。 “这皂角咋用?” 眼见他爹的注意力终于转回到皂角,红枣心舒一口气。 “陈玉哥哥说把皂角拿斧头敲开后泡水就行!” “好勒。”李满囤转身出拿斧子。 这天下午,余曾氏搁厨房放下澡桶,注满热水,红枣便就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洗澡来了。 红枣前世自家的浴室有按摩浴缸,有雨淋花洒,有各种香氛泡泡浴液,有冷热净水,而这世,红枣洗澡都在厨房,她家压根就没有浴室。红枣洗澡用的澡桶还是三十七年前李满囤他亲娘陈氏的嫁妆,洗澡用的水,不止热水有限,就是凉水也是有限,至于浴具,就是一个老丝瓜筋,连块江海皂也没有。 条件如此简陋,洗澡的红枣心中却充满了前世所没有的成就感––她用粗糙的老丝瓜沾着皂角水从自己身上搓下了一条条比前世几十年加一块都还多的污垢。 红枣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但奈何环境如此,她也只能不讲究的适者生存了。 或许,红枣想,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她爹李满囤再发财一点,她就自己设计一个浴室,然后就可以一年到头的洗澡了。 不过,红枣看着掉光了漆,桶壁因为不光滑而挂着无数污垢的浴桶想:这个浴桶旧得不成话,倒是现换一个的好。 翻皂角的时候顺带翻出了陈玉送的那团鸟毛。晚饭后,红枣看她娘王氏收拾好厨房然后又净了手后,便把那团鸟毛递了过去。 思虑了大半天的红枣觉得学习是生活的一部分,她娘一味的学习而不知道劳逸结合也不行,故而她娘还是得给她做个华胜出来,让她戴着去青苇村上梁。 瞧到鸟羽,王氏微微愣道:“这是山鸟毛?” “这是陈玉哥哥给我的?”红枣告诉王氏道:“陈玉哥哥说他们村的人都用这羽毛做花戴。娘,你会做吗?” “你说羽花啊?”王氏笑了。纵然出身贫寒,但王氏一样经过豆蔻年华,有过少女情怀。 “这根是金丝雀的毛,这根是相思鸟的,这根还是金丝雀……” 看着王氏熟捻地给鸟毛分类,红枣放心了,她娘真的会做华胜。 剪一根公鸡尾羽下部的骨质化空心羽管做花底,挑最鲜艳的鸟羽插入空管——红枣脸上的笑随着王氏的动作慢慢凝固。 说好的华胜呢,做个鸟毛毽子是个什么鬼? 果然,她就不该对她家常打草鞋扎鸡毛掸子娘的审美抱太高期望! “好了!”拿剪刀剪去扎紧羽毛的红线头,王氏把两个鸟毛毽子插到红枣的小双丫上,笑眯眯地说道:“快去照照镜子,看好不好看!” 红枣心如死灰。 三月初一,余庄头照例送了十只鸡和十只鸭,以及两百个鸡蛋、两百个鸭蛋来。 随着天气见暖,红枣家的七只母鸡自清明后就差不多每天下蛋。今儿又得了十只鸡,王氏担心闹鸡瘟,便就在另一个侧院圈了几株桃树间的空地,让余庄头夫妻帮忙搭了个鸡窝养着。 因现住的正院后就是池塘,故又在河边搭了个鸭舍,养鸭。 现家里有鸡下蛋,这两百只蛋是吃不完了,故李满囤直接就让潘安早起给捎到粮店去卖。 至于两百个鸭蛋,王氏则全部拿暖房请客时喝空的酒坛给腌了起来——等立夏开坛时,留两坛子家吃,其他八坛也都拿粮店卖。 如此,王氏计算,也能得1400文钱,够买一本《千字文》还加一本《百家姓》了。 进入三月后,天气放晴,加上李满园的砖瓦也都到了。李满囤便又去村子帮着李满园赶建房屋。而老北庄里的庄仆也都乘着好日头赶紧盖房。 地基打好,建房还是很快的。加上前冬,庄仆们已经准备好了房梁和门窗,故也不过只用了半个月,庄仆们便就建好了自家的砖瓦房,住了进去。 因钱财有限,庄仆们请不起上梁饭,便就相好的几家一起凑了饭菜一起吃了一顿,以为庆祝。 春耕忙好,庄里的磨坊、房屋也都建好。余庄头方着手城里改建铺子的事儿。 余庄头因自家能用的人手都有了差事,故这次就寻了后山的七户人家。 难得有机会能出庄子看看,谁不愿意?故这次七家人都报了名。 招齐人手,余庄头便来问李满囤这铺子怎么改建。至此,李满囤方想起改建还得自己拿主意这回事儿来。 李满囤决定和余庄头进城实地看看铺子如何改建。 红枣听她爹说要进城,便提出自己也去––《说文解字》读得眼花,红枣想出去透口气,顺带再买个浴桶。 教了红枣半个月的识字,李满囤竟觉得自己学问长进不少––现李满囤每天翻《说文解字》,虽说也没记得几句原文,但于汉字的偏旁部首确是在红枣的东拉西扯、七蒙八编之下给折腾明白了。 学会了偏旁部首,李满囤方明白了俗话“秀才能读半边字”到底是个啥意思。然后李满囤便就觉得自己的闺女着实是个人才––她能于一团黑黢黢的图画中琢磨出这许多意思,并还能清楚明白地讲给自己听。 早年,李满囤在村里学堂学了三年。三年里每天上课的内容都是先生领读––学生跟读––学生自读––学生背诵––学生抄写––学生默写,每天如此循环往复。 先生可从未讲过每个字字形和读音的来历,也没讲过字与字之间相互变化的关系。 而这一切,他闺女不过看了几天书就全看明白了。 李满囤以为只凭这一点红枣就比村里学堂的先生强。 第一千零一次的,李满可惜红枣是个丫头,不能科举。不然,他老李家自红枣身上就能改换门庭了! 现李满囤就希望,王氏这胎真是个儿子,然后这儿子能乘红枣还在家的十年里多沾点红枣的灵气––李满囤已放下自己教儿子的想头,他觉得红枣教他儿子一准比他自己强,故李满囤已准备把教儿子的责任甩锅给红枣了。 李满囤如此看重自家闺女,现红枣不过提出进城买个浴桶,李满囤自是赶紧答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6.桂庄土特产店(三月初五) 三十三家巷的宅子就在北街上。早起,红枣跟她爹在客堂前坐上潘安进城送菜的骡车。 红枣上车瞧到为了腾地方而堆叠在一起竹筐, 不觉笑道:“爹, 这清明都过了, 估计这野菜也卖不了几天了。” 红枣家的菜园虽然才刚撒种, 但村里宅子的菜地,隔年的老韭菜根爆出的新叶已有尺长。故近来红枣吃了不少的韭菜炒鸡蛋。 “不怕, ”李满囤一点也不担心:“这芦蒿、荠菜是卖不了几天了,但野菜没了,还有猪草啊!” “现地里同心菜、蒲公英都起来了!再还有后山的黄花都打了朵, 估计再有半月也能摘了卖了。” 老北庄里有的是荒地,李满囤想:不能种粮, 那么就卖草,不,卖菜,也是一样。除此,往后还有黄花能卖。这些可都是钱啊! 黄花倒也罢了, 横竖是直接卖给了药铺, 但卖猪草,红枣心念转过撑不住笑了:“爹, 你这铺子又是卖野菜,又是卖猪草,对了, 还卖树苗、鸡蛋, 再叫李家粮店可不大合适。” “有点名不副实!” 李满囤一想也是, 城里的粮店从来都是只卖粮食,不卖菜。现北街生意已经做出来的铺子也就罢了,这马上要开的两家铺子,总不能再这么挂羊头卖狗肉吧! “红枣,”李满囤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改建的铺子开业也是要挂店名的!” 刚红枣只是玩笑,没想她爹竟当真来问她主意。不由一愣,转即笑道:“爹,刚我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的有道理就行。”李满囤觉得他闺女是真聪明,连随口都随口得有道理。 红枣想了想,想起前世淘宝上卖各种农产品的土产店便试探说道:“要不就叫土产店吧?” “铺里卖的,不管是现在卖的粮食、野菜、鸡蛋、树苗,还是准备卖的猪草、咸鸭蛋、果子和羊,都是咱庄子土产。” “就叫老北庄土产店,怎么样?”话刚出口,红枣自己就摇了头:“不行,这老北庄原是谢家给起的名,城里很多人都知道。” “爹,咱家最好给庄子重新起个名。让人听了,想不起谢家来。” 红枣说的的确是件大事。李满囤也不想别人有事没事就钻洞扒眼地跟自己打听自己和谢家交易的内情,便就凝神深思。 把铺子近来的生意一样样想过,李满囤终于拿定了主意,然后说道:“咱们庄子桂花树多,咱们铺子也卖桂花树树苗。不如,就叫桂庄吧。” 而且,桂花还和科举有关,且桂和“贵”读起来一个音,寓意也是一等的好。 “桂庄?”红枣念叨:“桂庄土产店。” 红枣觉得他爹庄名起得不错,深得前世网络起名精髓——讨尽口头便宜,立刻拍手赞道:“这个名好,谁提起咱家庄子,都要客气一声`贵庄`。” “比先前叫老北庄强多了。” 听了红枣的夸奖,李满囤心中得意,转而问余庄头:“余庄头,你觉得咱们庄子改名叫桂庄怎么样?” 余庄头久经人事,自然是满口说好。于是这庄名便就这样定了:桂庄。新开铺子的店名也定了:桂庄土产店。 红枣以为万事大吉,不想余庄头却提了个疑问:“老爷,小姐,这一个铺子的名字定了,还有另一个铺子的名字呢?” 还有一个?红枣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满囤道:“三十三巷的铺子先改建,这个名就先给三十三巷这个铺子用。” “柳叶巷的铺名,就再商议!” “再商议啥?”红枣奇怪问道:“两个铺子,不能都叫‘桂庄土产店’吗?” “客人一瞧,就知道两个铺子是一家,东西是一样的。” 前世的连锁店,星爸爸、麦姥姥、阖家超市,哪怕一条街有十个一样的店,也都是用一样的名字啊! “小姐,”余庄头跟红枣解释:“这店名一样,账本就是一样,最后汇总到老爷手里就搞不清楚了” “比如谢家的庄子,几十个,每一个名字都不一样。” “就是防备账房出错!” “怎么会?”红枣终于明白了余庄头的意思,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以她前世it软件开发上最基本的vc架构模式来分析,这店名就是展现给顾客的view,账簿就是由掌柜存储,然后供给东家分析使用的data,这两者在建模上可以完全独立。 没办法,这世没有it,自然就没有其上发展出来的建模理论。所以当下红枣只能耐心解释道:“这店铺的招牌是给客人看的,这内里的账本是我们内部记载的,这两者之间虽有联系,但却没必要限定两个一定要用一样的名字。” “两个店的招牌,中间的大字可以都写‘桂庄土产店’,然后下角的落款可以一个写‘三十三家巷分店’,另一个写‘柳叶巷分店’。” “顾客们进店就看大字,我们铺里的账本就用小字名,不就行了吗?” 李满囤听了便觉得红枣这个命名方式不错,听着特别气派,好似自家名下开了几十家店铺一样。于是他立刻赞道:“这个法子好!” “就这么办!” 有李满囤一锤定音,余庄头便就没再说话。他搁心底琢磨良久,终于琢磨出红枣话里的意思,当下看红枣的目光就不一样了––把账本名和店铺名分开,虽然看似简单,但谢家账房那许多人才这些年竟一个也没想到,于是便搞得谢家庄子、铺子的名字五花八门,就连他们自己也被每年年底的分类总账搅得晕头转向,生不如死。他们自己算错了账,被管家发现,挨了教训,回头就拿他们这些报账的小庄头撒气,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还被摔账本,被勒令重新报账。 想得正出神,余庄头忽觉车身一震,下意识地抬头,却见骡车已停在了铺子前。 张乙跟着余财多、余德、余信在骡车还没停稳前,就已自铺子里迎了出来,拱手行礼道:“小人见过老爷、小姐。” 李满囤当下极有派头的一摆手:“罢了!” 得了这句话,张乙和余德、余福方才去车后搬野菜。 余庄头问弟弟:“铺子,你走得开吗?” “老爷现要去三十三巷说铺子改建的事儿。” 余财多点头道:“余福可以看店,我再留下张乙相帮着,就可以了。” 说话间十来筐野菜已经卸完,余财多跑去和三个人说了一声,便只带了余德一个人过去。 红枣第一次来三十三家巷。现她见这家铺子果然还只是个近着巷口的宅子,不觉暗笑:她爹现也算是有商业头脑,都会破墙开店了。 只不知这世是不是也有城管?城管会不会勒令他爹复原宅子,以保证市容市貌? 三间门堂,没啥好说的,肯定是大门移到离北街最远的西间,原来的门堂和最近街口的东间做铺面。 两个铺面间的隔墙打通,南墙统一改成铺子用的搭子门,原北面没墙的地方则砌上墙,而现有的厨房门则继续留着以做店铺的出入。 店铺后的院子,则要加建东西厢房各三间。其中,东厢房中打头的一间做厨房,其他两间做库房;西厢房的堂屋则做账房,两边的房屋则做卧房。 这六间房中西厢房南北两间打炕,然后堂屋做火墙,东厢房的厨房则要砌灶。 而原先正房两间卧房的炕要也改建,将炕洞都改到屋外来。 这一条是李满囤特地提出来的––人命关天,李满囤可不想摊上人命。 如此,这处铺子便就有四个卧房了。 除了厢房外,还要搭着西围墙搭了一个牲口棚,以供送货的骡子或者牛歇脚。东围墙也要搭了一个棚子,堆柴禾。 至于院子里圈块地种菜啥的,李满囤就不管了,由着管这铺子的余财多安排。 和余庄头和余财多商议定铺子的改建,李满囤方同红枣去街上买浴桶。潘安则和余庄头回庄子拉人。 自二月初四二儿子张乙离家后,张老实就再没见过张乙。 其间,张老实也问过两次潘安,潘安都回说张乙好得很。 张老实和潘安不相熟,故也分不清这是宽心话还是真话。 而他的婆娘赵氏这些天在家想想就哭,且有越来越厉的样式,连住新瓦房都止不住她的眼泪。故张老实便决定趁盖房的机会瞧瞧儿子。 有七个人出庄建房,此外还要加上工具和搭棚子的木头,故而这次进城,潘安和潘平两兄弟各赶了一辆牛车。 张老实今年44岁。44年来,张老实从未离开过老北庄。坐着牛车,张老实看着牛车一路驶过客堂,驶近庄门,心里莫名的感到紧张。 庄门前,牛车停下。张老实看着陆大的儿子陆虎穿着新崭崭的灰色衣裳从门堂里飞奔出来,迎着潘安、潘平笑道:“安哥、平哥,我这就给你们开门!” 看着陆虎罕有的笑脸,张老实诧异得抬起了脸––这是那个木讷的陆虎? 人人都说张老实和陆大抱错了儿子,陆虎性子木讷,比张老实还甚,而张乙跳脱调皮,也超陆大。故这次,余庄头要学徒,只这两家舍得孩子出来受□□和规矩。 现瞧到和张乙一同出来的陆虎的长进,张老实心中也升起希翼––余庄头惯会调理人,希望张乙也能有些长进。 陆大也是一个多月没见儿子。先听说陆虎只得了个看门的差事,陆大还为此起了后悔––儿子原就不灵泛,现整天开门关门,其他活计一点也不学着做,将来的日子要咋过? 今儿陆大突然见到含笑说话的陆虎,一时间也是有点懵––这真是他儿子? 说着话,陆虎跑到一般专供牛车进出的东侧门口。他拿钥匙开了锁后便手脚麻利地拉开两扇大门。 站到墙边,目送牛车通过,陆虎瞧到第一辆车上坐着的陆大,立叫了一声:“爹!” 先前在家,陆虎见天干活,少与人言,性子自然木讷。 现陆虎被派来看门,活计清闲,先前被压抑的少年心性自然就一点点显露出来。 再加上同他一起看门的余禄巴不得陆虎能尽快替了自己的看门差事,他才好去城里铺子做伙计,故而余禄对陆虎也是多有指点––余禄把家常招呼人的话一句句教给陆虎,让陆虎没事就在门堂里背。 陆虎是个老实孩子,他见余禄日夜都在门堂不回家,他也就不敢提回家的事儿。由此陆虎日夜背诵,不过一个月,他便就能独自应付这听门的差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7.蒙牛和飞熊(三月初五) 张老实终于在三十三家巷的宅子见到了儿子张乙。其时, 张乙正蹲在门堂口淘米。 看着先前在家敢和自己对拍桌子的儿子现似个鹌鹑一样干着娘们活计, 张老实胸中也涌起一似不落忍––他儿子张乙从来就不是个能忍的,现他能这么委屈自己,一准是吃了大苦头。 让张乙吃点苦头、学点规矩 , 原是张老实送张乙出来的目的, 但真的目的达到,张老实又后了悔, 他想着如何再跟余庄头说张乙不学了。 “爹, ”张乙抬头看见张老实, 立刻提着淘米箩跑了过来,兴高采烈道:“我就猜你要来建房!” “不枉我和我们掌柜的讨了这煮饭的差事!” “爹,我告诉你。” “我们老爷说了, 建房是重活,吃不饱就干不动。让我们掌柜给你们每人每顿称一斤米做饭, 肉每人也给三两。” “刚余德大哥买肉去了。” “等肉买回来,我就煮红烧肉!” “爹, 我现煮的红烧肉可好吃了,我们掌柜的都夸我, 说煮得比他媳妇还好吃!” 张乙竹筒倒豆子的一番话, 让张老实刚从心底生出来的一丝不忍立刻烟消云散––说好的学规矩呢?这孩子的性子咋变得比先前在家还不着调?干个娘们活计都干得如此欢腾? 这段日子, 张乙都学了些啥? 张乙眼见他爹不说话, 也不以为意––他爹一向都不大说话。他只管说完他自己想说的话, 便又提着淘米箩跑回了厨房门口。 张乙把淘米箩挂到屋檐下的铁钩上沥水, 然后又自厨房里拖出半筐荠菜来开始摘。 张老实看着张乙摘菜娴熟又乐在其中的样子, 心里头一千头耕牛跑过––张乙和陆虎同时出来学徒,结果人家陆虎上进了,而他,好好的儿子却变成了个丫头。 午饭果是一人一碗干饭,每碗饭上都卧着三块红烧大肉,肉的味道,也似张乙说得一样,香甜肥腻,让人恨不能吞了舌头。 此外,荠菜豆腐汤管够。 建房的庄仆,何尝吃过这样调料齐全、滋味鲜美的烧肉,当即便不吝地夸奖起来。 “张乙,行啊,”一个说:“肉煮得不是一般的好!”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你有这份手艺,将来一准能做个厨子。” “我不做厨子,”张乙反驳道:“我要做掌柜的!” “呵,”说话的人吃得高兴,被反驳也不生气,笑道:“行,你就做掌柜的!” 听出话里的敷衍,张乙认真道:“真是做掌柜的。” “我们掌柜的可好了,每天都叫我认字和打算盘。” “我现在都能写一二三四五六七□□十,这二十个字了。” “算盘,也能从1加到100,不带错的!” 哈——,众人闻声大笑,陆大更是笑得喷饭。他指着张乙嘲笑道:“傻小子,一到十是十个数,啥时成二十个了?” “张老实,你看你儿子,虽然看起来机灵,但数数都还没会!” “爹,我真是会写一到十二十个字!”张乙眼见众人越笑越大声,而他爹闷头蹲地上不啃声,就从袖袋里掏出余掌柜给做的毛笔,然后沾了点井水,搁地上的一块青砖上写了一个“壹”字。 看清张乙真的拿出了毛笔,众人的笑声噶然而止。张老实听到周围动静,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便看到儿子面前的青砖随着儿子的动作而浮现出一个浅灰色的字。 虽然压根不认识这是个什么字,但张老实的内心还是被狂喜所淹没––他儿子会写字了! 直待张乙写完一到十简繁二十个字然后放下笔,张老实方颤声问道:“刚你说啥?” “你说余掌柜教你认字还教你算盘?” “是啊!”张乙理所当然地答道:“余掌柜说老爷又买了两个铺子,要培养人做掌柜的!” 一起建屋的其他六人自张乙真的拿笔写出了字,眼珠子就都瞪出了眼眶。 虽然生为庄仆,没有科举机会,但如能识字记账,也能日子过得不错。比如余庄头之所以能做庄头,可不就是因为他能写能算嘛! 现听得张乙的话,其中心思最灵活的陆大立刻问道:“张乙,现城里铺子还收人吗?” 陆大家还有个和张乙差不多大的小儿子。 张乙刚被陆大耻笑,心中有气,便说道:“这得问我们掌柜的和余庄头了!” 众人闻言立刻都有了心思。 红枣和李满囤去了家具店,红枣很快就看中了一个红漆加铜箍的浴桶。 李满囤掏钱买浴桶时想起年底家中钱箱不够使的事,便又加买了四个刷红漆带铜锁的木箱子。 买好东西,先寄存在店里,李满囤回铺子叫潘安赶了牛车和他一起去家具店取了东西后,方才回了庄子。 到了庄子,潘安跑去叫门。一会儿,庄子日常进出牛车的侧门开了,李满囤惊讶地发现他表弟陈龙自里面迎了出来。 “表弟,”李满囤不及从牛车下来,立问道:“你咋来了?” 陈龙笑道:“大哥,桃花自正月初二家去后便念叨你现住的地方偏僻,不谨慎。” “可巧,我们村猎户家的狗正月里下了狗崽儿。桃花听说后便上门讨了两只。” “昨儿,这猎户来说狗断奶了,这不,今儿一早,桃花就使我给你送过来了!” 说着话,陈龙递过来一只竹篮。红枣伸头瞧去,然后便看到两只小奶狗,一只深棕、一只黑白花,头挨头的趴伏在稻草把上,乌溜溜的圆眼珠子仰望着人不算,黑呼呼的鼻头还一抽抽地往前凑,嘴里更是发出哼哼呜呜的软萌声。 这两只,红枣犯疑:真是兄弟?这皮毛,差异有点大啊! 俗话说“狗来富”。李满囤现日子好,便不在乎养狗的那点粮食。他今儿出其不意地被送了狗,便就以为这是个极好的兆头。他一手接过篮子,一手拉陈龙道:“上车来,咱们先家去吃饭!” 陈龙按住李满囤的手道:“等等,大哥,我这骡车……” “放心,”李满囤道:“车就放这儿,骡子就让余禄替你赶到庄子的牲口棚那儿去。” “那里,干草、豆饼都有。骡子一准给你喂好。” “误不了你今儿家去!” 早已关好侧门侯立一边的余禄、陆虎闻声立刻上前把陈龙赶来的骡车上的骡子给解了套,然后由余禄吆喝着牵着往庄子里走。 陈龙眼见骡子果有人帮忙照看,方才上了牛车。 至此,红枣才得了说话的机会,笑问道:“姑夫,你是咋找到庄里来的?” 陈龙道:“我先不知你们搬家,故先去了你家在高庄村的宅子。” “当时,我瞧你家周围几块宅地都有人盖房,我还想你家往后也热闹了。” “不想,进了大门才知道,堂屋竟是锁的。” “我正琢磨找人打听呢,可巧,有你们的族人进来打水。” “我得他指点,可不就寻来了吗?” 庄子里看门的余禄和陆虎听了陈龙的来意,便就把他往庄子里请,反倒是陈龙听说李满囤不在家,顾忌着男女大妨不肯进,坚持就在庄子的门堂等人。 陈龙自不会说他的顾虑,当下只说道:“我知大哥一会儿就会家来,故就在门堂侯着。” “不想,大嫂客气,不让我干等,还给我送了蛋茶来。” “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余禄眼见陈龙怎么都不肯进庄,就让陆虎给王氏送信。 王氏得了信后,想着男人疼惜妹子,故就不肯怠慢妹婿。 王氏舀了瓢水倒进锅里,然后又烧了把草塞进锅底。待烧开水后,整打了八个鸡蛋进去。 侯蛋茶烧好,盛到碗里,王氏又另给加了盐,撒了小葱,浇了香油,然后方拿碟子盖了,装进篮子,使陆虎送给陈龙吃。 陈龙天没亮就出的门。一路上足花了两个时辰。彼时正是又渴又饿,当下得到王氏送的这一碗八个蛋的蛋茶,无异于久旱逢了甘露––吃喝过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故陈龙心里对王氏极为感激。 到底是嫡亲的嫂子,陈龙想:人都还未谋面呢,就能想到先给送蛋茶。 虽然本地素有“女婿迈进腿,鸡蛋堵住嘴”的风俗,但陈龙回想他成亲十五年,也就接亲那次在岳家喝过一碗两个蛋的蛋茶,这些年,每年去岳家拜年,竟是再未曾尝过蛋味。 听了陈龙的夸奖,李满囤觉得王氏做得不错,给他长脸了,便高兴笑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现在三月,不正是蛋当饭的时候?” “今年,你嫂子养了两窝鸡,家里的蛋多得很。你来,你嫂子给做几个,还不是该的?” 由着两个长辈说话。红枣只管拿手给两只奶狗顺毛。 生为绒毛控,红枣一向喜爱软萌的猫猫狗狗,但前世因小时候被她洁癖妈管着,大了又忙于工作,故一直都是云上撸猫遛狗。 至于这一世,呵,猫狗,根本就是奢侈品,先红枣想都不敢想––她自己都还没吃上肉呢,又咋忍心让猫狗跟她一起馋肉? 现在的红枣不仅家里有肉,而且自己还有时间,倒是可以好好弥补一下上辈子没养猫狗的遗憾。 自打发走陆虎后,王氏便就想着陈龙难得大老远来了,午饭当如何筹办才好。 陈龙非比常人,是自家的高客,依村里的规矩得招待八大碗。 腊肉、咸鱼、粉条、荠菜烧豆腐、韭菜炒鸡蛋,王氏不过数了五样菜,便就数不下去了。 今儿一早李满囤坐潘安的牛车进城办事。王氏想着男人正事重要,故就没让潘安给捎肉。不想,偏就今儿家里来了客。 这肉不凑手的,王氏发:还少三样菜,咋整? 王氏为人虽不算大方,但胜在本分。既然习俗里招待姑爷女婿是八个碗,那么她办饭便就只会多,不会少,以免被人挑理。 想了一刻,还是没得主意,王氏终咬牙道:“余嫂子,帮忙杀一只鸡、一只鸭,做午饭菜吧?” “现在杀鸡杀鸭?”余曾氏咂嘴:“这鸡鸭肚里可都是蛋仔呢!” “顾不得了,”王氏摇头道:“即便能凑八个菜,但若没两个像样的硬菜,当家的回来也不答应!” 有了鸡鸭,这菜色就好整了。故等李满囤同陈龙一起家来时,王氏已经将午饭收拾妥当。 眼瞅见李满囤进屋,王氏便就让余曾氏开始炒菜,她自己则迎了出来。 “回来了!”王氏上前想接李满囤手里的篮子,被李满囤让开。 “这你拎不动,”李满囤让王氏看篮子:“两条狗呢,怕是有十来斤。” “大嫂,”陈龙也说:“这狗刚断奶,早起到现在也就吃了一个水泡的窝头。你家有剩粥,倒是倒些给它们吃才好。” 王氏虽没养过狗,但见过族长家的大黄,知道族长家喂狗和喂鸡一样,给吃剩饭剩菜。 早饭原剩了碗白米粥。王氏舍不得将上好的白米倒给鸡吃,故这碗粥便即就一直搁灶台上捂着,准备留给自己当午饭。 现听陈龙如此说,王氏便就把白粥给端了出来––王氏虽说生性节俭,但却是个软心肠。很况现在又有孕在身,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故她看到两只奶狗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珠,一颗心便就化成了一摊水。 反倒是陈龙瞧到白米粥,微微一愣,转又笑道:“这狗来你家,可真是来对了。” “这白米都吃上了!” 王氏被陈龙说得惭愧,这给狗倒食的手就顿住了,心中暗悔自己发了痴,竟将白米倒给狗吃。 李满囤一旁朗声笑道:“要不咋说狗来富呢?” “我家里现在顿顿白米,玉米粥反倒是偶尔了。” 王氏听李满囤如此说,方才放下心来。她把粥倒到一个粗瓷盘里,然后放到篮子里。 两条狗嗅到粥味,立挨挨挤挤地围着盘子舔吃起来。 红枣瞧到两条奶狗吃白粥都吃得如此欢实,也是禁不住感叹这世的狗好养––竟然一碗粥就够了。 想前世的狗,哪个不是专属狗粮? 洗了手后在饭桌前坐下,王氏就开始上菜。今儿的午饭菜有芦蒿炒腊肉、韭菜炒鸡蛋、蒸腊肉、蒸咸鱼、鸭血炖粉条、山蘑炖母鸡、酱油鸭以及荠菜豆腐汤,这八个碗。 陈龙坐下瞧见这许多鸡鸭,心中感动:不枉他跑这一趟。 李满囤内心感念妹子一家对自己的记挂,饭桌前坐下后立撕了半只鸡给陈龙。 “表弟,”李满囤道“吃!” “大哥,”陈龙客气推辞:“这太多了!” “客气啥”李满囤强行把鸡塞到陈龙手里:“我还不知道你吗?” “你来我家,饭都不给吃饱,桃花知道了,一准抱怨我!” 听李满囤如此说,陈龙方半推半就的拿住了鸡。 前世的红枣素不喜饭桌上旁人劝酒劝菜的过分热络,即便旁人劝的并不是她,她就只是个陪坐,她也是坐立难安、各种尴尬。 但这世,红枣因挨过没肉吃的苦,故对于此刻她爹劝她姑父吃鸡的强塞行径,不仅不介意,反倒能觉出她爹的一腔热忱。 对于自己这样的心里变化,红枣只能叹一声此一时、彼一时,沧海桑田罢了。 午饭后没多久,陈龙便家去了。他家正在建房,并且已经定好了上梁的日子––四月初二。 李满囤知道了日子,当场表示到时一定去。 陈龙得了确信,放心地家去了。两条狗则留了下来。 红枣瞧两只狗中黑白的那只毛色似前世的奶牛,就抱起那条狗和李满囤说道:“爹,这狗就叫蒙牛吧!” “啥?猛牛?” 李满囤心说这养牛就希望牛的性子温顺,好驱使。这牛要是发起性子凶猛起来,可是能跟虎干架的––老话都说了“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这狗,性子就是要凶要猛,才能看门。 似族长家养的那条大黄,名字叫得和气,性子也温驯,见谁来家都摇尾巴,家常除了陪孩子玩,一点用都没有。 “好,”李满囤点头赞同:“红枣,你这个名起得好!” “这狗往后就叫猛牛。” “再另一条狗,红枣,你也给取个名字,也要这样威风。” 红枣不知道她爹为啥说蒙牛这个名字威风,但听说让她给另一条狗也取个名字,便极认真的想:这狗毛色似棕熊,倒是就往熊上想吧。 想了好一刻,红枣方道:“叫飞熊,怎么样?” 前世的历史书上说周文王睡觉做梦梦到飞熊,然后就得了姜子牙这个能人。他爹李满囤现最缺掌柜人才,往后这家里的狗叫了这个名字,没准也能给她爹招来人才呢! 李满囤听人说过熊瞎子,知道熊也是一种猛兽。现听女儿异想天开地给熊安了翅膀,让熊飞了起来––这明显比一般的熊还厉害,不觉喜道:“好,就叫飞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8.一店两匾(三月二十) 李满囤改建三十三家巷铺子的时候, 李满园也终于约到了城里的砖瓦师傅给他建房。李满囤原就见天的在高庄村的宅子里练字顺带给族人们建房帮忙,现李满园建房便也每天去给帮忙。 眼见蒙牛和飞熊到家三天连喝三天粥, 红枣直觉不妥。 前世云养狗时,红枣就没见过有人给狗喂白粥的。所有的狗, 日常吃的都是专业营养师给搭配的专属狗粮。 而白粥, 红枣倒是在减肥论坛上看到过“单一饮食减肥法——只吃白粥三天减六斤”的飘红热帖。 这人减肥就算了,这奶狗就是要肥要胖才憨态可掬, 这见天儿的吃减肥餐算咋回事? 不行, 红枣想。她得给这两条狗加些营养。 家里厨房倒是有肉和骨头, 但红枣不知道刚断奶的小奶狗能不能吃,故而也不敢轻易尝试——这世可没有宠物医院。 本着养了就要负责的精神红枣把在脑海里和养狗相关的云端视频滤了一遍,然后滤出一个宠物羊奶粉的广告出来。 庄子里就有母羊和羊羔,红枣想这一准的有羊奶。 盛羊奶得有容器,红枣跑进厨房拿钵头, 然后瞧到灶台前忙碌的王氏, 不觉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她咋把她娘给忘了。 她娘有孕在身, 最需要补钙,而补钙首推奶制品。她家放着现成的羊奶不给她娘喝,简直是守着金山要饭——不识宝。 白天,庄子里的羊都会被赶到荒地上吃草。红枣搁羊群绕了一圈倒是寻摸见到了好几只奶羊,但奈何这羊散养着, 并不似前世旅游景点的羊一样角挤着角排排站好不能走动, 由着游客折腾。 红枣记得当时导游“落单的羊不能随便动手, 惹急了会顶人”的话, 她不敢自己动手挤奶,就只得去寻住这附近的四丫。 四丫正在家洗午饭菜,她听到门外有人叫她便答应着走了出来。眼见是红枣,四丫着实吃了一惊。她赶紧问道:“小姐,您咋来了?” 红枣没有进别人家宅子的习惯,便立在门口说道:“我想喝羊奶,你会挤吗?或者知道谁会挤吗?” 红枣知道庄仆生活艰难,故而特别爱惜东西。所以她便不肯直说这羊奶的用处,就只拿着自己说事。 “喝羊奶?”四丫呆住了,好半天方艰难问道:“小姐,你咋会想到喝羊奶?” “这羊奶是羊羔喝的。” “小姐,你想喝奶的话,我大嫂刚生了儿子就有奶,我去帮你要点来!” 女人生孩子后,有的人奶水多,有的人奶水少。故而关系相近的人家常常会互通有无。 此外,四丫先前还听家里人说过谢家的每一位少爷小姐自出生就有两个奶妈。大庄子的管事都希望自己的媳妇能被选为少爷和小姐的奶妈。 据说谢家少爷小姐的奶妈不止吃得好,穿得好,连孩子的前程都有了好去处——他们作为谢家少爷小姐的奶哥哥奶姐姐,只要长到七八岁,就会进谢府近身伺候小姐少爷。 四丫想着太太王氏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四丫不知道王氏是否也要挑选奶妈,故而在红枣说要羊奶时就提名了她嫂子。 只是想要点儿羊奶家去的红枣,初听四丫提余德媳妇生孩子,压根儿就没反应出来是啥意思。而等反应过来,红枣就闹了个大红脸。 红枣前世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奶妈,知道古代有穷人为了生计而丢下自己的孩子去富贵人家帮忙奶孩子赚钱。红枣从未想过有一天奶妈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红枣不知道四丫的思维是如何由羊奶给发散到人奶上的?但一想到自己被四丫如此误会,便赶紧解释道:“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这么大了,喝什么奶呀?” “我就想着咱们城里的铺子现在卖猪草的生意好的很,我就想着这羊奶咱们是不是也能够拿去卖。” “卖羊奶?”四丫的眼睛明显瞪大了。 “是啊,”红枣又开始胡扯:“你看这猪草原先都是猪吃的,但咱们人吃了后也觉得好吃,故而就城里就有人愿意花钱买来吃。” “这羊奶,虽然是羊吃的,但是要是咱们也觉得好吃。是不是就也能卖钱了呢?” 红枣说的太有道理,四丫当即就信了。 四丫告诉红枣道:“潘婶子,就是潘安和潘平的娘。她日常看顾奶羊和羊羔。我带您问她去!” 潘婶子果是知道如何挤奶。每当有小羊羔出生,潘婶子都要帮母羊开奶,故而有她帮忙,红枣终得了一钵头的羊奶。 有了羊奶,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红枣知道巴氏杀菌法。她家去后拿小铜锅注了热水,然后把锅放到炉子上焐着,装羊奶的钵头则放进锅里焐着。 王氏瞧到红枣的举动,随口问道:“红枣,你锅里煮了啥?” “羊奶,”红枣看着水道:“我去庄子里讨了点儿羊奶来给狗吃。” 王氏一听可不是吗?这狗还小,确是该补点奶水。横竖庄子里养羊,有的是羊奶。于是王氏当即赞道:“还是我们家红枣聪明,这就想到了羊奶!” 两条狗倒是不挑嘴,把红枣倒给它们的一碗羊奶舔了个干净。 对于剩下的奶,红枣则参照前世草原旅游牧民家学来的法子,拿谢家送来的茶叶加糖煮成了奶茶。 把装着奶茶的碗递给王氏,红枣说道:“娘,你把这奶茶趁热喝了吧!” “奶茶?”王氏端着碗琢磨这个新名词。 “就是刚才的羊奶,”红枣说道:“我见有多,就想着自己喝了,以免浪费。” “结果没想到这羊奶一股膻味儿,我喝不下去。然后我就想着茶叶去膻,故而就拿茶叶跟羊奶一起煮了,然后又加了糖。” “娘,这羊奶和茶叶和一块儿煮可不就是奶茶吗?” “娘,你快尝尝这奶茶的味道,是不是特别好喝?” 依王氏的想头这羊奶多了就多了吧,又不是啥值钱玩意儿。但因听红枣说她给这羊奶里加了茶叶和糖,王氏想着茶叶和糖价钱贵,不能浪费,故而就真端起碗喝了起来。 等奶茶入了嘴,王氏发现这奶茶味道香浓爽滑,远胜泡的茶叶水,不觉赞道:“这羊奶泡茶,到是比一般的开水泡茶强。” “开水泡茶味儿太淡,我喝着就和白水似的,倒是这热羊奶泡茶,味道极好!” 红枣闻言,但笑不语。前世奶茶的魅力就能够让无数爱美的女人忍不住发胖。现拿下她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待李满囤家来喝了奶茶后,也是赞不绝口。若非茶叶实在太贵,奶茶的本钱太高,李满屯都想在他的李家粮店煮卖奶茶了,他觉得一准儿能有生意。 三十三家巷铺子改建的大头也就是平地盖六间厢房而已,这对比李满园要建有五间正房、六间厢房、七间附屋、还外加正房厢房四周回廊的宅子而言,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偏铺子改建的人手还足,故不过半个月,李满囤这三十三家巷的铺子就改建好了。 铺子建好,李满囤当天就进城来瞧。 土产铺子有两个门脸,一间摆缸卖粮食,一间摆货架卖鸡鸭蛋和菜。铺子售卖的货物虽然和李家粮店一样,但地方却是宽畅许多,可以摆下更多的货物。 李满囤瞧过后颇为满意,余庄头乘机把做好的“桂庄土产店”牌匾请李满囤过目。 李满囤瞧那土产铺子的牌匾和“李家粮店”的牌匾一样,都是木底黑字,问明白这牌匾上的字是请在东街代写书信的秀才所书,也就罢了。 李满囤见一切准备周全就定了三月二十,立夏这天开业––王氏清明腌的鸭蛋正好可以售卖了。 到了立夏这天,李满囤一早就进城去给三十三家巷的铺子挂了“桂庄土产店”的牌匾,于是李满囤的第二个铺子就算开业了。 铺子开业三天,鸡蛋和腌鸭蛋卖了不少,蔬菜和猪草卖得也还行,只粮食生意却没有成交一桩。 明明粮食的牌价和蔬菜鸡蛋价钱是挂在一起的,但进店的客人偏是都跟没看见一样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 余庄头给李满囤说店里情况,红枣在一边听到,便插口道:“爹,既然客人不知道咱家铺子卖粮,那咱家铺子就再挂块‘李家粮店’的招牌呗!” 红枣前世的公司,哪一个公司门口不是起码挂了七八块总公司和旗下各类子公司门匾?甚至就连保洁和安保,也都有个物业公司的牌匾。品牌意识,深入人心。 现铺子的顾客不清楚自家铺子的经营范围,在红枣看来,也就是个多挂一块牌匾的问题。 “啥?一个铺子挂两块招牌?”李满囤在城里别处可没见过这样的铺子,当即摇头道:“街面上好像无人这么做。” “爹,”红枣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你还记得咱们去城隍庙敬香。” “那庙的大殿上不也是是挂了许多的匾吗?” “我听人念有`佛光普照`,`海天佛国`,还有啥啥的。”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来了,城隍庙大殿的屋梁,不拘前梁还是后梁,都挂满了城里百姓敬献的匾,能有上百块。 李满囤虽然不敢拿自家店铺和城隍庙比,但无论是“李家粮店”还是“桂庄土特产店”牌匾,任何一块都无法完全展示铺子的生意,而他,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出更合适的铺子名。 “先就这样吧,”李满囤告诉余庄头:“横竖咱们三十三家巷的铺子有两个门面,你就做两个招牌,一个‘李家粮店’,一个‘桂庄土特产店’,两个门面各挂一个。” 余庄头想和李满囤说这样做不大妥当,毕竟全城没一家店铺这么干,但因提不出更好的建议,就只能答应了。 先就这样干吧,最后余庄头破罐子破摔地想:横竖朝廷律法也没限制铺子挂几块招牌。三十三家巷的店就先这么挂着。若真有什么不合适,大不了到时候把两个门面中间的墙再砌起来,也就是了。 于是,在余庄头让人新做好一块“李家粮店”的匾后,李满囤又进城去给铺子挂了一次匾。 说来也怪,三十三家巷的铺子自多挂了这“李家粮店”的匾后,还真就有了粮食生意。由此,李满囤的店就开启了雉水县一个铺子挂多个牌匾的新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19.前往青苇村(四月初一) 李桃花家四月初二上梁。李满囤作为娘家舅爷当提前一天, 即四月初一就得把馒头、糕、糰、粽子、酒、糖、鱼、肉、万年青、摇钱树这十样上梁礼给送去。 因上梁礼种类较多,李满囤担心有遗漏, 故特地磨了墨,拿纸给写上。 练了一个月的字, 李满囤虽然长进不大, 但因学习了基本的构字法,故而错别字明显少了——他当下的几个字都写得无比正确。 红枣难得见她爹拿墨写字, 便好奇地立一边看着, 眼睛瞄到最后两样, 不觉好奇问道:“爹,这摇钱树是啥?” 前世红枣家客厅摆过发财树和金钱树,红枣自己的办公桌也长过铜钱草和钱串子(多肉),她还真没见过摇钱树。 “摇钱树,”李满囤忍不住笑道:“其实就是柏树。” “咱们村新媳妇的陪嫁中都有一棵万年青和一棵柏树, 柏树上还要挂上铜钱, 寓意‘钱百万年’”。 本来新娘子晒嫁妆是许人随便瞧看的。但李满囤和他媳妇王氏因自身多年没生儿子的缘故在族人办喜事时他两个人都自觉避让以免徒生口舌, 遭人辱骂。连带的他家闺女红枣也没就见过摇钱树。 除了婚嫁,上梁也要送万年青和摇钱树。比如去年秋李满囤新宅上梁,论理王氏娘家该来送上梁礼,但因李满囤想着王家穷寒,负担不起人情礼物和路费, 故连提都没提。 “还记得老宅大门进去左手边有几棵柏树吗?” 经李满囤这么一说红枣也想起来了:“记得, 还有好几棵万年青。” 万年青的花虽说一般, 但冬天结的红果子则跟红珊瑚似的特别红润, 让红枣印象深刻––就是可惜不能吃。 “这万年青和柏树中北面第二万年青和柏树是你奶奶,嗯,不是现在这个,是生我的那个奶奶结婚时给栽的。” 话语间李满囤脸上显露出怀念。他娘死得早,留下来的东西有限––现还留存的也就是原先他屋里的几件木头家什和这两棵万年青和柏树了。 也幸而有这些家什,这些年他和王氏屋里才有衣箱桌凳脚桶浴桶面盆可用。 自买了新家什后,他娘留的东西就都收进了库房。 这木头的东西,李满囤想,一直收着不用也会朽,倒是得闲的时候拿出来抹些桐油养着才好。 红枣本想问她爹上梁是否也要送摇钱树,但因顾忌她娘就在旁边终究没问。反倒是李满囤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开口道:“咱们给你姑家上梁得送万年青和柏树。” “咱这院子也没万年青和柏树,倒是一起趁手种了便宜。” 万年青和摇钱树事关风水,李满囤想,既然老宅的树不能移,而他也指望不上他媳妇王氏的娘家送树,他就自家种两棵倒也罢了。 想他村里的宅子辛苦盖好没住多久就搬家,许就是因为没栽柏树和万年青的缘故。 对于自己娘家走动不起人情,王氏也是无奈。现她听李满囤说要自己种,便赶紧将功赎罪道:“咱家林地里就有好几棵大的能开花结果的万年青。” 李满囤点头道:“我一会儿再问问余庄头看庄子里是不是也有万年青。有的话,咱们挑最大的栽。” 庄子的后山果是有万年青。其中最大的一棵足有半人高,上面挂的红果则有李子那么大。 李满囤一见就合了意,当即就让余庄头和他一起挖了以备移种到主院。 余庄头在帮着挖出万年青装进竹筐主动问道:“老爷,您看小人是不是把旁边这棵挖出来给姑太太?” 李满囤瞧余庄头指的那棵万年青已是周围这块地现存最大的一棵,便摇头道:“换旁边那棵吧。” “这棵留着,将来给红枣。” “嗳!”余庄头答应着转挖李满囤指的一棵,心里对于小姐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则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柏树庄子里也有。柏树做摇钱树送礼用讲究的是树形和枝叶舒展匀称,并不似万年青一般一味求高求大。李满囤挑了两棵半人高大小,枝叶青翠的也就罢了。 两棵柏树和万年青,其中自家种的担回家便就被李满囤挖坑给种了,而留待送礼的两样,则依旧带着根泥装在竹筐里。 打糨糊、裁红纸,红枣帮着她娘王氏拿红纸把两个竹筐给围起来,然后又拿了红线串铜钱系到柏树上。串着红线,红枣蓦然有一种前世过圣诞节装饰圣诞树的感觉。 都是一样的给树上挂东西,差别只是前世挂彩带、星星和花环,这世挂铜钱串而已。 三月三十的傍晚,庄里磨坊送来了李满囤要的馒头、糕、糰、粽子,每样都是一箩筐。余庄头也送来了四条大鲢鱼和一头猪肉,至于酒和糖则是早就买好了备着。 四月初一天才蒙蒙亮,红枣就穿着新衣戴着两个鸟毛毽子样的华胜坐着她爹李满囤赶的骡车去了青苇村。 因骡车上足垒了十二个竹筐的礼物,且其中还有肉鱼这些怕晒的鲜货,李满囤便给骡车加了张苇席做棚,然后前头又给挂了块蓝色粗布挡风,故而红枣坐在跟乌篷船似的骡车上一点也不冷。 这是红枣这世以来第一次走亲戚,她新鲜得舍不得睡觉,两眼贪婪地看着路边的景色。 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沿着村外洪河边的道路往西,离城越远的地方,丘陵就越多。 最开始的一段路,红枣还能见到不少赶车进城的人。但伴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红枣发现这路上的人车越来越少,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条路的前后都望不到了人。 红枣这世,因为不看电视不写作业,打小就在田野上奔跑的缘故视力特别好——她虽然依旧没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但却是能看清一百步外柳树的叶子。 红枣觉得她现在的视力起码104。 眼见骡车离开洪河旁的大道拐进丘陵间的小路后行了好长一段路都遇不到一个人,而红枣所能听到的声响除了骡车行进的轱辘声便就是间或的鸟叫。 明明身处一副和前世千古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相印照的美好画卷,但此刻红枣的心中却恐惧蔓生——前世看过电视剧《水浒传》的红枣总觉得路边每棵树后面都藏着几个随时能冲出来唱“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绿林好汉。 基本上前世红枣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吼得有多大声,现世红枣的小心肝就抖得有战栗——她现在再不想对人出手,她现只求不被人出手。 这世的山林可不似前世一样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和通讯定位系统,人在其中只要感觉到不妥就能通过手机或者紧急按钮求救。 这世的山林可是真正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无人迹。在这儿遭遇点啥,真的就是只有天知地知和强盗知了。 红枣为自己的脑补吓得够呛,她靠向她爹李满囤,想要寻个依靠。不想身体刚挨上她爹,红枣便感觉到她爹也是浑身一个激灵——红枣没有想到她爹李满囤,一个壮年男人,竟然也跟她一样害怕。 李满囤当然害怕了。《大诰》里多的是山贼水匪夺财害命的案子。何况李满囤家还遭过一次贼。那次遭贼虽说没给他家造成啥不可挽回的损失,但也足以让李满囤意识到这《大诰》里记载的别人家的祸事不只是别人家的事,现实里自己也有可能撞上。 李满囤现日子过得正美,儿子还在母腹,他自是无比惜命。故而李满囤自从驾着骡车驶离洪河边的官道转进丘陵间的村路后就后悔了。他后悔没听余庄头的话带上潘安潘平兄弟来壮胆。但奈何离家已有四十来里,折回去很不上算。 李满囤硬着头皮继续驾车,直到红枣挨上自己。 “咳,”李满囤回头看见红枣煞白的小脸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道:“红枣,你咋了?是不是冷?” 现骡车走的这条两片丘陵之间的狭窄土路,山风不是一般的大。 “嗯!”红枣眼见她爹也是面色清白,便不想再人为增加恐怖气氛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勉力问道:“爹,还有多久能到啊?” “快了,”李满囤安慰红枣也是安慰自己回道:“过了这片山林也就到了!” 青苇村,李满囤此前来过三次。第一次是他妹桃花成亲的时候,他来送亲;后两次则是陈宝和陈玉出生,他来上满月礼。故而李满囤认识路。 李满囤前三次来青苇村都有兄弟李满仓和雇的车夫做伴,故而他并没觉得小路进山如何吓人,但这次李满囤孤身一人还带着红枣,这胆气立就弱了。只要这次平安走出这片丘陵,李满囤搁心里发誓:他就再不傻大胆了! 听说只要过了这片丘陵,红枣放心不少——她总算有了一个盼头。不过红枣并没有坐回车厢,她依旧挨着她爹坐着,眼睛警惕的看着骡车周围的动静。 甭管有用没用,红枣想:她跟她爹抱团好歹能取个暖。 如此胆战心惊地行进了小半个时辰,骡车终驶出了这片丘陵,来到一个大湖边。 至此,李满囤方狠出了口长气,然后笑道:“可算是到了!” 红枣闻言回首来时的山路,心中暗想:隐居山林远离世俗这样的高雅事儿真心只适合身怀绝技的世外高人。似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草民还是老实待在人多的城市才比较有安全感。 她还是得进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0.真的有贼(四月初一) 青苇村虽是山村, 但有一片面积颇大的湖。湖边长满了青色的芦苇, 故而就叫“青苇湖”,连带的村子也因此得名。 青苇村的村民早年也多是别处安置来的流民,所以青苇村也是个杂姓村。 青苇村里的大姓主要是冯、张、吴几家,陈氏搁青苇村只是个小姓, 因此陈家氏族的宅地就落在村后离湖较远的地方,家常用水极不方便。 陈家几房人家家都想打井。今年开春建房, 几家人一商议干脆地凑钱打了口近百尺深的深井, 以保干旱时节也能有水用。 陈氏一族的井就打在李桃花家的老宅门口。李桃花家为了给井台让位, 新建的宅子整个的往后移了有三丈——横竖李桃花家就位于村子的最后,屋后就是自家的山地, 地方随便铺排。 青苇村因离城太远,村子里的宅地可不似高庄村一样有管理有规划。 李满囤按照十年前的印象寻到井台后就有些发愣:桃花家哪儿去了? 李满囤知道桃花家建了新房, 他原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但周围人家家家都是新打的石头围墙,偏每家的石头围墙还特别高, 压根瞧不见院内动静。 李满囤正琢磨敲哪户人家的门呢, 可巧中间一户人家的大门开了,陈龙担着水桶走了出来。 这原不是担水的时候,但因为明天上梁, 家里洗刷得厉害, 陈龙方现在出来担水。 两下里见到自是喜不自禁。陈龙也不挑水了。他扁担一丢就把李满囤和红枣给迎了进去。 将骡车赶到院里停稳, 陈龙帮着把骡子牵到屋后的牲口棚饮水吃料, 李满囤则掀了骡车的苇席棚子, 开始搬东西。 猪还是昨晚杀的,虽然夜里搁在能保鲜的地窖,但毕竟日头下走了两个多时辰,得趁早拿出来收拾。 “整一头猪?”看到猪头和两片完整猪肉装了整三竹筐,闻声赶来的李桃花也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是责备:“大哥,你这肉也送太多了!” “走礼,哪有你这么个走法的?” “这哪儿算多?”李满囤不以为然道:“过去十年我就来了这么一趟。” “赶紧的,你把这肉给收拾了。可别搁坏了!” “我舅呢?我给他老人家磕头去。” “屋里呢!”桃花往屋里咧了咧嘴,低声道:“陈龙的舅舅也来了,都在屋呢!” 李满囤先前见过陈龙的舅舅葛怀金,知道这葛家舅爷素喜吹牛拍马说大话,是个热闹人。现李满囤听说他也在,当即就改了主意。李满囤低声道:“那你帮我把东西搬进去,给舅舅瞧瞧!” 难得来一趟,李满囤自然要给他妹子桃花做脸——有葛舅爷在,就不必担心这次自己走了多少礼的新闻会没人知道。 桃花闻言也笑了。她叫过陈龙一起帮忙搬东西。故而李满囤人还没进屋,他送的肉就先进来了屋。 李满囤的舅舅陈土根今年五十有三,身子骨还行,他舅母陈葛氏五十二,也是精神健旺。 屋里除了老两口还有陈葛氏的娘家兄弟葛怀金和他的儿子媳妇孙子们——他们也是来给陈家上梁来的。 两家人正说着话呢,忽见陈龙端了个装着整半片猪的竹筐进屋不觉诧异。 “老大,”陈土根立刻问道:“这肉哪里来的!” “爹,满囤来了!他送了一整头猪来。”陈龙说完肉的来历又唤儿子:“陈宝陈玉,快去院里帮忙搬东西!” 陈宝陈玉也在屋里陪着舅爷爷家两个表弟说话,闻声立刻跑出了屋。 出门看到红枣陈玉非常高兴。陈玉立跑上去前兴高采烈地说道:“红枣妹妹,你头上戴的羽花就是拿我上次送你的毛做的吗?可真好看!这些天我又得了好几根漂亮的鸟毛,一会儿拿给你!” 原本被吓忘了头上还插了两个鸟毛毽子这回事的红枣…… 陈土根自听陈龙说了妹夫家分家分家的始末自是气愤填膺。他气李高地欺人太甚分家都不告知一声,但奈何现今文书过了官府,自己即便还占着理那也是牛过了河拖尾巴——拖不过了。 但这事儿,陈土根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自古都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李家敢这样打他陈家的脸,他陈家就得想法子把这巴掌给还回去。 陈土根思虑良久,终得了一个主意——现李高地狠就狠在他是他外甥李满囤的亲爹,故而外甥只要不听他的就是不孝。陈土根不想外甥难做就只有等。 俗话都说“人活百年终是死”,他李高地命再长也总有下葬的一天。而那时就是他陈家讲理的时候了。 碍于李高地到底是李桃花的亲爹,陈土根只把他这主意告诉了陈龙,陈龙听后也觉得可行。至此陈土根方算消了点心中的恶气——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陈家等得起。 后来陈土根又瞧到李满囤送他的东西——整匹的细布和从没喝过的黄酒。陈土根知道外甥过得不错,心里的气又去了一点。 陈土根觉得老天有眼,天佑善人——他外甥人善人欺天不欺,故能得老天护佑发财。而对应的恶人,迟早也自有恶报! 等上月陈龙送狗崽给李满囤然后家来后说起李满囤现住的庄子有几百亩地,陈土根的气竟是去了大半——俗话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外甥能有现今的富贵可见命格原是极好的。他先前的穷苦必是被家中小人所冲撞。而李高地不公分家反倒是虎归南山,成全了外甥。 现陈土根听说李满囤直接送了头猪来,不由地感念外甥富贵后还记得自己这个舅舅,心中高兴。 陈土根心说:李高地分家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他不能再管着自己外甥跟自家亲近。不然,有他和他那个继室从中作梗,外甥即便想孝敬自己也不敢随手就送头猪来。 至此,陈土根心中郁气全消,哪里还在意妹夫李高地分家未曾招呼他的那点小事。他一脸喜气地站起来,大笑道:“满囤来了啊,咋还不进来?” 话音未落,李满囤端着猪头筐子正好进门,立刻笑应道:“舅舅!” “我这不就进来了吗?” 说着话,李满囤放下筐子就要下跪给陈土根磕头,被陈土根一把拉住:“干啥呢?没事磕啥头啊,起来,起来说话!” 说话间陈龙、李桃花和陈宝陈玉把除了不能进屋的装着摇钱树那个竹筐留在院子里外,其他装着馒头、糕、糰、粽子、酒、糖、鱼、肉以及万年青的竹筐都搬进了堂屋,整十一个竹筐子。 看到这许多礼物,葛怀金便知道他姐夫的这个外甥今非昔比,发了大财。 葛怀金立刻高声凑趣道:“真是满囤啊!刚我还和你舅舅提起你,说咱们十年前一张桌吃陈玉满月酒的事儿呢。” “这些年没见面,我就光听说你小子发财了。今儿你舅家上梁,我瞧瞧你都给送了啥?” “哟!真是一头猪啊,啧啧……” 基本上葛怀金一开口,就没了其他人说话的份——他一个人就能把所有的话给说完。 红枣跟在她爹身后,不过听了几句就知晓了这位初次见面的葛家舅爷是个大话王。 其实红枣不讨厌大话王。前世红枣遇到这种人,但凡对方不是针对她,她都能静静地看她他表演。但今儿,红枣却是不能事不关己地吃瓜。 今儿,红枣想:她和她爹冒着生命危险来给她姑上梁。现在她爹给她舅爷上礼,正是她爹和她获取脸面和荣誉的关键时刻,怎么能让这个莫名其妙的葛怀金唱独角戏呢?现在的c位男主角得是她爹李满囤才对! 她得替她爹把戏给抢过来! 于是红枣眨眨眼睛,脆生生问道:“你也是舅爷爷吗?舅爷爷好!” 正滔滔不绝地葛怀金闻言一愣,下意识应道:“暧,好!” 回应了红枣的招呼,葛怀金还想接着再说,便听到红枣拉着李满囤的衣裳天真问道:“爹,舅爷爷旁边的奶奶,我是不是该叫舅奶奶呀?” 李满囤得红枣打岔,赶紧跟着招呼道:“舅妈,您老好啊!” “好,好!”陈葛氏也赶紧答应道:“一路过来不容易。赶紧地坐下来歇歇。” 自李满囤进门跟陈土根接上话,陈葛氏就站起身准备好招呼的话了。结果没想到她这还没开口呢,她弟就又打开了话匣子。 摊上葛怀金这么个话唠弟弟,陈葛氏也是无可奈何。 葛怀金眼见李满囤丢下他转和他姐说话,一点也不尴尬。他也转与他姐夫陈土根道:“姐夫,你福气好啊,外甥都这么孝顺你。上梁走礼走一头猪……” 陈土根自从上了年岁后,内心里就喜欢听人说儿孙孝顺这类的话。故而当下听得频频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红枣见状也是没辙。她抬头看看正和葛怀金的媳妇葛张氏招呼的她爹李满囤,唯有默默地安慰自己:好歹是把独角戏改成了全角戏。刚她抢戏,也不算太过失败。 红枣深知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她随着她爹把屋里人依次叫了个遍。 红枣家常的不做活计,不受风雨和日晒,人样子原就长得比一般的村里姑娘白净,加上李满囤又舍得花钱给她买好衣裳穿,故而红枣落在屋里几个女人眼里就和年画上的玉女一般粉妆玉琢,招人稀罕。 “红枣,来!”陈葛氏看红枣喜得笑眯了眼。她招手叫过红枣拣了桌上碟子里的桃酥给红枣道:“好孩子,你先吃块桃酥。你嬢嬢烧蛋茶还得一刻!” 红枣一路因为害怕都没吃东西,现正有些饿了,便依言拿着桃酥吃了起来。 陈玉则寻过来悄悄地说道:“红枣,一会儿我带你去山里掏鸟窝去。” 红枣刚从山林里逃出来,如何肯再去山林受虐,便婉拒道:“看一会儿嬢嬢怎么说。这次我爹带了一个很大的万年青来,你看到了吗?……” 旁边的陈葛氏看陈玉和红枣说话亲热,心中蓦然一动。陈玉过年也十岁了,说得亲了。不过她面上啥也没露,她准备先和桃花透个气。 桃花和她哥亲,说得上话。 吃了蛋茶没一刻就是午饭。午饭李桃花和她妯娌两个人给准备了八个碗,分别是红烧肉、红烧鱼、炸肉丸子、炸鱼丸子、蒸腊肉、炒粉条、韭菜炒鸡蛋和青菜豆腐。 因为人多,午饭整开了三桌——男人、女人以及孩子各一桌。 红枣和陈宝陈玉交好,上桌吃饭她就坐在两个人的中间。 陈葛氏瞧在眼里这心就更热了。 午饭后就是种摇钱树,至于万年青,则要等明天上梁后才能种。 所谓种摇钱树,就是在进门的地方挖坑种树。因葛怀金比李满囤高一辈,他送的摇钱树就种在了上手。 种好摇钱树,方是参观新房。 李桃花家新建的宅子也是这世最常见的三合院——五间朝南屋加东西各三间厢房,整十一间七架梁大屋。 除了多了六间厢房,李桃花宅子的前廊、火墙、火炕和下水道都照搬了李满囤宅子的样式。对此红枣不过瞧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李满囤则兴致极高地和葛怀金你一句我一句地合力跟陈土根夸赞他家五间正屋后加建的足有间屋宽的后廊宽敞,能堆东西。 “舅,”李满囤真心实意地赞美道:“您家这后廊建得好啊。夏天能遮阳不说,冬天尤其能堆不少柴禾。” “我现住的宅子虽说也有后廊,但后廊太小,搁不了什么柴禾。” 闻言红枣禁不住心说:她家十六间大屋的齐整院落,现一多半屋空锁着,干啥非得拿后廊堆柴禾?她爹对宅子的审美啥时候能从大、大、大和堆、堆、堆进步一点啊? 陈玉眼见红枣没趣,就又来约红枣进山掏鸟窝。 “红枣妹妹,”陈玉话音未落,耳朵就为李桃花一把拧住。 “陈玉,”李桃花严肃道:“跟你说了不许带红枣进山。” “正月里来咱们村偷盗的贼还没抓住,你们小孩子进山撞到了,哪里还有命在?” “贼?”李满囤闻言立刻凝了神:“怎么,青苇村也闹贼?” “哪只青苇村哟!”李桃花还未搭话,葛怀金已拍腿叫道:“我们村,还有这周围几个村子这几个月都遭了贼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黑心贼人,自家年也不过,就来偷盗。一个晌午,也就族人一起吃顿饭的工夫就偷盗了七八户人家。” 初六晌午进城给李满园暖房然后家来发现宅子周围脚印的李满囤、红枣…… “后来官府都来了,但有什么用呢?隔壁村继续闹贼。” “这官府一日抓不到贼,我们这些村民就得天天防贼。满囤你看,你舅村里家家加高了围墙,白天人在家也不敢敞门了。就怕一个不留意躲进个人来偷东西!我们村也是一样!” 看着李桃花家新垒的高有一丈的围墙,红枣心里充满同情:这世没有安防监控系统,不然她姑搁围墙上随便架几个摄像头,啥贼都跑不掉! “唉,就是这样。”提起闹贼,陈土根也是叹气:“这家常老关着门也不是事儿。我们族里商量了等过了夏收后买石头打围墙,把我们几户人家的宅子拿围墙圈起来,只留两个进出的门。然后再养两条狗,拴门边看门。” “估计下次你们再来,我们这处宅子就又变样了!” 根据陈土根的描述,红枣设想了一下,然后就悟了:这不就是前世南方山村能防范山匪的民居土楼的早期雏形吗? 她姑家这是准备搞联防了,红枣暗想:这倒也是个法子。但后天家去,她和她爹又要走那条无人的山路,这要是遇上贼,可咋办啊? 红枣忧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1.青苇村上梁(四月初二) 夜来陈葛氏果在一家人商量好明天上梁的事情后私下问李桃花陈玉婚事的打算。 李桃花一听就明白了, 当即摇头道:“娘,这是不可能的。” “咱家如今虽然有枸杞赚钱, 但比起我哥现在的家业还是差得太多。” “自古都是‘高门嫁女, 低门娶媳’, 这事儿, 我哥绝对不会同意。” 李桃花知道她婆婆陈葛氏一辈子没出过山, 压根不知道山外的行情——她以为她家去年剩了七十吊钱然后今年建了新宅就是了不得的人家了。 她却不知道即便是她李桃花先前愿意嫁过来其实也只是一逞之性。且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后悔。 青苇村的日子比高庄村贫苦不说,还日常的担惊受怕。冬春的饿狼,秋冬的野猪时常地窜到村里来伤人。偏她家又在村子的最后一排。这些年没少受山里野兽们的祸害。 她们几家族人准备再打堵围墙,除了防贼外, 更多的还是防备山里突然窜出来的野兽伤人。 现红枣家境富裕, 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 又何必嫁进山来受这份罪? 陈葛氏听李桃花如此说,脸上有些发烧。但奈何儿媳妇比她有见识,家常极得男人和儿子看重,便知这事儿是自己毛糙了。 不过面子也不能全丢, 陈葛氏与自己挽尊道:“我今儿不是瞧陈玉和红枣说话亲热嘛!” “他两个原是表兄妹, ”李桃花强调道:“说话亲热些还不是该的?” 至此陈葛氏方才没了言语。 自去岁陈宝议定了亲后,李桃花也曾和陈龙合计过陈玉的事。 李桃花有心让陈玉进城学样手艺,以便将来有机会能走出青苇村生活。 李桃花娘家高庄村, 她知道近城住的好处——村子的贫富都还是其次, 只说这风俗习性, 高庄村就不知强了青苇村多少。比如高庄村极少有男人动手打女人, 但这里却是家常便饭。 对此, 陈龙却不同意。陈龙以为“金旮旯,银旮旯,都不如自家的穷旮旯”。何况他家现日子正好,吃穿不愁还有钱余,又何苦送孩子出去学徒受罪,挨打受骂? 如此,陈玉的事儿两口子就说僵住了。 上房出来,李桃花心叹一口气。 李桃花知道她这辈子是走不出青苇村了,而她两个儿子:老大陈宝作为长子要继承家业,肯定是走不了了,老二陈玉能不能走,也是未知。 所以李桃花明白她越是喜欢红枣,就越不能让红枣来青苇村步她后尘——她已死了娘,断了爹,她处事再不能招她哥埋怨。 入夜,红枣和李满囤按照李桃花的安排歇在了西厢房。 由架子床换到土炕,红枣有些不适应。她在炕上翻了很久都没睡着。 李满囤倒是不挑地儿。他倒下没一刻,就打起了呼噜。 于是红枣就更睡不着了。 小孩子夜里不睡觉可影响健康。且这世医疗水平落后,人得了病基本都靠自愈。而所谓的自愈就是白天夜里都躺着睡觉。 既然健康不健康都是要睡觉,红枣觉得还是夜里老实睡觉以保持健康比较合算。 为了赶紧睡着,红枣开始自我催眠的数羊:一只羊,两只羊,…… 红枣好容易数得自己有了朦胧睡意,结果却听到屋外远远传来“啊——呜——”、“嗷——呜——”的声响。 伸手不见五指地漆黑中忽然听到凄厉可怖的声响,红枣非常害怕。她紧紧地贴着她爹,一颗心打鼓一般咚咚直跳。 这是啥情况?红枣惊疑地想:要不要紧?咋就没个人起来看看呢? 许是红枣贴得太紧或者人抖得太过厉害,总之,熟睡的李满囤感突然地就醒了。 “红枣,咋了?”李满囤迷糊问道:“咋还没睡?” “爹,你听到有啥声音吗?” 李满囤凝神听了一阵,然后哈欠连天地说道:“没事儿,估计是山林里什么野兽在叫。” “野兽?” “是啊。山里不都是野兽吗?听这声儿,大概是狼吧。别怕,这狼都在山里,不会到村里来。”李满囤含糊说完,转眼又睡着了。 狼?红枣心说:这么说,倒是挺像!但是今天是四月初一,天上压根没有月亮啊,这狼也会嚎叫吗? 唉,这世的山村生活真是太吓人了,除了可能有的山贼,竟然还有野生的山狼。 前世红枣几次旅游去的山居农家乐,无一例外地都是把山间夜晚的静寂无声和破晓时公鸡打鸣叫早当做广告宣传。 似这种半夜听狼嚎的体验活动就只有野生动物园针对小朋友开办的夏令营才有,且还是一票难求。 红枣没想到她来她姑家还会遭遇半夜狼嚎。红枣觉得这种体验简直糟透了——她两辈子都没这么害怕。 狼这种生物是她爹说不来村就不来村的吗?红枣想:如果狼不来村子,那么祥林嫂的阿毛又是谁给叼走的呢?而且山里有狼,还意味着她们在来回的山路上也可能遭遇狼?来时算她们运气好,吉星高照,那么家去呢?要是遇到狼咋办?偏她爹这次出门,随身除了礼物筐子外就一个用来挑礼物筐子的扁担。这要怎么和狼搏斗? 红枣越想越揪心,导致一夜都没能睡好——即便暂时迷糊了,一会儿也会惊醒。 早起,李桃花瞧到红枣的黑眼圈不觉关心问道:“红枣,咋了?夜里认床?” 李满囤随口接道:“红枣夜里说有狼叫,就一直翻一直翻!” 李桃花默了一下后笑道:“这里近山,夜里是没高庄村安静!” 于是,此事揭过。 李桃花家是上午上梁。 早饭碗一收,李桃花一家就忙活开了,然后陆续地就有族人上门。 红枣看这青苇村的上梁和她家的上梁又有不同——第一个不同就是屋里的正梁上除了系了红绸外还额外地挂了她家和葛家给送的两棵万年青;第二个不同则是红枣家的上梁,是先坐席后观礼,而青苇村的上梁则是来观礼的所有男人,包括刚能自己走路的小孩子们都拥挤到主屋的正梁下面候着,女人们,包括李桃花和她的婆婆陈葛氏,以及红枣,都只能站在屋外透过门窗围看。 典型的重男轻女! 红枣抬头看看陈葛氏花白的头发,然后又看向屋里供桌前站定的陈土根、陈龙、陈宝、陈玉四个人,心说:看来,这村子越偏僻,重男轻女就越严重啊!似她家上梁她还能跟着磕头,而她舅奶奶都这把年岁了,家里上梁却连个门都不给进。 所以说,她还是得进城啊!城市的文明开化程度多少会高一些! 所谓“二十里不同音”,青苇村人的口音其实和高庄村有些许差别。这在平时说话还好,但此刻经由上梁的木匠师傅说唱起来,红枣便就听得有些费力。 屋外红枣正竖着耳朵用心倾听呢,便听得屋里突然一阵欢呼,原先仰头上看的男人们纷纷举起双手高声叫道:“这里、这里!” 顺着众人的手掌看过去,红枣瞧到木匠师傅手里拎着一大篮子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白面馒头,两个两个的往下抛,嘴里又唱道:“馒头抛向东,儿孙做国公;馒头抛向南,儿孙中状元;馒头抛向西,儿孙穿衣;馒头抛向西,儿孙……” 梁下的人群随着木匠师傅的动作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地翻涌着抢馒头。 木匠师傅丢下的馒头大都还在空中飞呢就被那见缝插针跃起的人眼疾手快地抓到。 抓到馒头的人脚后跟刚一落地,未待站稳,就得把抓到的馒头往自己嘴里塞,不然动作稍慢一点,馒头就有可能被周围其他人给劈手夺去塞进自己嘴巴。对此,丢了馒头的人只能在周遭的哄笑声中无奈的干咽唾沫,目光重新转向木匠师傅等待下一个丢出的馒头。 至于偶尔落到地上的馒头,也会有小孩子们滚到一处抢夺。孩子们可不在乎馒头落地沾了多少灰,反正他们谁抓到了都只管往自己嘴里塞。而且孩子们可不似大人一样守馒头沾了谁的嘴就是谁的规矩,他们会伸手从别的孩子嘴里挖拽出馒头给自己吃,于是,这孩子们间的争斗就更激烈了。 红枣立在屋外看着屋里滚到一处的大小孩子并不似周围的妇人们一般哈哈大笑。 一个白面馒头而已,红枣暗自叹息:抢成这样,这青苇村的孩子得是多稀罕白面啊! 看来,她姑村子里的人去岁虽然都发了财,但这财并未用到孩子们的吃食上。不然,孩子们不能这么馋! 接下来的酒席,果然进一步地证实了红枣的猜想。 陈氏氏族不大,只有十五户人家,人口还不到百人——今儿李桃花家上梁统共就摆了十二桌席,其中三桌还是自家人和亲戚。 吃饭坐席,红枣本想与陈宝、陈玉坐到一处,结果却看到陈葛氏招手叫她。红枣赶紧跑了过去,笑问道:“舅奶奶,您叫我?” “红枣,”陈葛氏拍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来,跟舅奶奶坐。” “小子们吃饭野蛮,咱们不跟他们坐!” 吃饭能有多野蛮?红枣心念一转就联系上了刚刚孩子们抢馒头的情景,当即极乖巧地在这桌坐了下来。 坐下后,红枣才发现这桌都是年长妇人,只她一个孩子。 回头再看陈宝、陈玉那桌,红枣发现刚这一会儿工夫那桌已经坐满了先前抢馒头的孩子。 李桃花和她妯娌陈唐氏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后根据先男后女的规矩上菜。 陈宝陈玉那桌因都是男孩子,竟然也在红枣这桌前上菜。 眼见李桃花走近,红枣看到一桌孩子,包括陈宝陈玉在内,都不约而同地抓起了筷子,摆出了一副准备夹菜的姿态。 至于吗?红枣刚想吐糟,转念又想起刚刚抢馒头的情景,立刻又收回了自己的话。很至于! 要知道坐席第一道一般都是红烧肉,那可比白面馒头好吃多了! 李桃花见惯了孩子们的抢菜,她人还没靠近,就先出声喝止:“都坐好了啊,我不放手都不许动啊!” “谁乱动,打翻了菜,就给我下桌啊!” 有下桌做威胁,孩子们老实了,但老实也就老实到李桃花放稳肉碗为止——在李桃花重新端起托盘的瞬间,八双竹筷就似猎人掷出去的标枪一样稳狠准的正中碗里的肉。而有几双筷子戳中同一块的,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抢。 红枣不过瞧了一眼,就转回了目光。 这世生存六年,红枣已不再是前世那个没事就在网络上随便diss别人素质的键盘侠。 亲历过三月不知肉味(大雾)的红枣现在就希望这枸杞生意能多红火几年,让原先贫寒的山民能多存点钱,从而使他们在优先家庭基础设施建设之外还有余钱买肉给家里的孩子解馋。 红枣以为这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不给孩子吃肉。 相对比的,红枣这桌的女人在上菜后矜持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头一次见面的缘故,每道菜上桌大家都要为谁先动筷而推让许久。故而红枣倒是可以慢悠悠地吃席。 李满囤作为李桃花的舅家人在酒席上原就地位超然——今儿他和葛怀金一起陪陈土根坐在了主桌。 来吃席的族人都少不了来与陈土根祝酒。其间见到李满囤少不得也要恭维两句。因为对李满囤不够熟悉,他们便就跟李满囤夸赞他送的那棵万年青硕大难得,捧得李满囤特别高兴。 红枣眼见她爹又开始跟上次家里上梁时一样来者不拒地喝酒,少不得走过去提醒道:“爹,你可得悠着点儿。你喝醉了,我夜里可害怕。” 幸而李满囤在自家上梁时曾有过一次醉酒经验。 那次李满囤酒醒后完全不记得头天晚上喝断片后自己拿醋水当酒喝的事儿了。李满囤当下听到红枣如此说倒是收敛了许多,再有人来喝酒,他也就大口改小口了。 第二天回家,倒是较红枣设想的顺利。葛怀金一家和她家出村后一直顺路到官道才分道扬镳——葛怀金一家继续往西,他家还在更远的山里,李满囤则转向了东,进城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2.城里回来的三婶(四月初四) 一见院门, 红枣不待骡车停稳就着急慌忙地跳下了车,拔腿往院子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叫道:“娘, 我回来了!我和爹都回来了!” 出门几天, 红枣没少受惊吓, 现能安全归家, 红枣自是欢欣鼓舞。 蒙牛和飞熊的窝就做在主院的门堂。 家常无事的两只正趴伏在院门内晒太阳, 当下听到动静立都翻身坐了起来,四个圆眼珠齐齐地注视着声响传来的方向。 喝了一个月的羊奶,不论蒙牛还是飞熊都较刚来时胖嘟了一大圈,毛色更是油亮得好似能往外溢油。现往门口一蹲, 就似两个大号的毛团。 红枣进门后见到两团毛茸茸警觉的小模样不觉弯下腰在两小只的脑袋上各自轻拍了两下,心情甚好地招呼道:“蒙牛、飞熊,我回来了!你两个还记得我吗?” 蒙牛、飞熊嗅到红枣的气息,立就摇起了尾巴,然后又拿嘴鼻往红枣手心里拱。 红枣见状一惊,“腾”地一下直起身收回了手。 红枣前世打小就被学校、家长、社区以及新闻媒体全方位的教育要防范狗咬,防范狂犬病。 据说得了狂犬病的人会和得病的狗一样到处咬人, 而被咬的人也一定会传染上狂犬病毒然后到处咬人。不论人狗, 只要感染上狂犬病毒都是无药可救, 死路一条。 狂犬病是病死率最高的传染病, 其病死率是百分之一百。 而待网络普及以后, 全国各地发生的每一起人被狗咬后感染狂犬病毒致死的新闻都会第一时间就被推送到红枣的手机上。由此, 红枣即便成年以后每每在路上遇到没有牵引的狗, 都会下意识地快速撇一眼狗尾巴所在的位置——上翘健康,下耷异常以判断是否是病狗,同时还会脑补如果这狗向自己扑过来后自己当如何利用手里的物品吸引狗的视线以方便自己逃命。 人命关天。为控制狂犬病毒的传播,国家有关部门在狂犬病泛滥的时候就要出台整治流浪狗和无证养狗的政策。 养狗涉及千家万户,为了获得民众的支持,有关部门也是挖空心思,不计血本地买热搜打的广告: 萌犬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养狗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全国人民都耳熟能详。 这世压根就没有疫苗。这就意味着无论人还是狗对于狂犬病毒的防范能力都是零。 红枣不想得狂犬病,就得防备被狗咬。所以不管蒙牛和飞熊如何软萌,防范狗咬的意识早已渗透灵魂的红枣都不会把自己的肌肤暴露在狗牙之下。 蒙牛和飞熊可不知道红枣的顾虑。它们眼见够不着红枣的手就转去舔红枣的脚。 红枣脚上虽然穿了鞋,但红枣畏惧狗牙,且她也不确认狗的唾液里是否也带有病毒,于是她一样不敢让狗舔自己的衣裳。 “走开,走开!”红枣抬脚虚踢两团毛茸茸,结果却被两只误会是玩耍,追舔得更厉害了。 李满囤下车后和跟过来的余禄道:“这车上有几棵皂角树苗,一会儿你把这树苗给你爹瞧瞧。” “青苇村的皂角树都长得很高,足有七八丈,你让你爹找不碍事的地方栽。” 嘱咐好余禄,李满囤方提了李桃花给的一口袋山蘑进院。 进门瞧见红枣跳着脚躲闪两只奶狗的亲昵,李满园撑不住笑了:可算是到家了! 王氏闻声早接了出来。 过去两天,王氏在家虽说有吃有喝还有余曾氏陪着,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现王氏看到男人和孩子按预期平安家来,自是喜不自胜。 王氏进门堂后看红枣亲昵逗狗(大雾)就没出声。王氏心说:横竖午饭得等男人进来后才能摆,就先让红枣玩会好了。 余曾氏同王氏一起出来,当下也凑趣笑道:“太太,您一个人冷清了两天,这小姐一家来,院子就热闹了!” “可不是,”王氏笑道:“他两个不在家,我连菜都不想炒!”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一时洗了手吃饭。饭后红枣跟王氏说要睡觉,王氏讶异:“咋了,红枣?不舒服吗?” “不是,”红枣按下一个脱口而出的哈欠后方说道:“就是这两天没睡好!嬢嬢家外面的山林里每天夜里都有狼叫!” “狼叫?”王氏一惊,转问李满囤:“桃花家周围也有狼群?” “有吧?”李满囤不确定道:“这山林不都有狼吗?” “有狼你还一个人带红枣去?”王氏生气道:“你们这次是有神佛保佑,没有遇到狼。” “狼?这有啥好怕的?”李满囤满不在乎道。 李满囤听说过狼,知道狼是一种类似狗的野兽。 李满囤想着狗能有多可怕?比如族长家的大黄,他一扁担就能把它给打趴下——李满囤就从没把狼当回事儿。 王氏一听就知道李满囤不知晓狼的厉害。她当下说道:“狼打食的时候都是一窝一窝的。别看狼单个的体型不大,但一窝十只八只的一起咬,就能咬死大它许多的野猪。” “故而狼虽是山里常见的野兽。但猎人们进山一般都不打狼。就怕打了一只,招来一窝。” “狼不但记仇而且还刁,它们会跟着人回家报仇。” “这人在山里撞上了狼群,基本上就是个死!” 李满囤想说不能吧,桃花没说啊,但转念想起桃花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又闭了口。桃花不说,李满囤想:怕是不想让他担心吧! 李满囤原就为这次一个人带红枣进山而后悔,现听得王氏作如此说,更是心生后怕。 总之,李满囤想:得了这次教训,往后他是再不敢傻大胆了。 倒是红枣难得听到王氏提起娘家,不觉好奇问道:“娘,你娘家也有狼吗?” “有,”王氏点头道:“有好几窝呢!所有我们进山砍柴做活都是几家人一起去,没人敢落单!” “那你娘家也有枸杞吗?” “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舅舅们能不能卖上价。” “不过,只要能卖上钱,日子终究会好过一点!” 思及前世都市和山区的贫富两重天,红枣默了。去了一趟青苇村,红枣有些明白她娘为啥从不提娘家了。 她娘的娘家离城比青苇村还远,家里的日子怕是比青苇村还苦还难。 午觉起来,红枣复了精神。出房看到她爹娘就在堂屋且面前桌上摆了好几碗奶茶,不觉左右张望,结果并未瞧到外人。 “爹,”红枣奇道:“家里来客人了?” “没有,”李满囤道:“这是你娘做的几样奶茶,让我给尝尝。” “据你娘说这奶茶里有的放了茉莉,有的放了玫瑰,还有的放了藿香、艾草这些。” 红枣…… 前世遍地都是奶茶店,红枣作为外卖达人喝过的奶茶口味怕有上百种。刚李满囤提到的奶茶口味于红枣并不稀奇,红枣稀奇的是她娘能想到这么做,然后折腾出这么多口味奶茶呢。 “娘,”红枣兴奋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么多口味的奶茶的?” 王氏回道:“这两天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庄子里的人在潘安进城卖黄花的时候,让潘安捎了些庄子里的其他花请药铺人相看。” “结果药铺收玫瑰和茉莉,还说这两种花可以和枸杞一样泡水喝。” “我记得你爹上次说过奶茶好喝,只是这茶叶太贵。然后我就想着这茉莉、玫瑰香得很,说不准也能似茶叶一般给羊奶去味。我就拿茉莉、玫瑰来煮奶茶了。” “茶叶多贵?如果这茉莉、玫瑰能当茶叶使就好了!” “红枣,”王氏期待说道:“你快尝尝,然后说说哪碗最好。” 红枣依言将桌上的几碗奶茶一一尝过,然后端出一碗道:“爹,娘,我觉得这碗茉莉花味儿的羊奶膻味儿最小。” “但论起好喝,却还是先前加了茶叶的奶茶好喝!” “真不行?”闻言王氏颇为失望。 “我就说吧,不行!”李满囤以一种我早知如此的语气得意道:“这茶叶多贵?你庄子里随便找几个草花就想替代茶叶?若你这样做能行,那城里茶叶铺子早就不要赚钱了!” 王氏…… 红枣不是王氏,她可不纵容她爹李满囤这种自己没见识,还挖苦打击别人做事积极性的坏毛病。 “娘,”红枣说道:“要不咱们煮个一半茶叶,一半茉莉的奶茶试试?” “如果还不行,咱们就试六分茶叶,四分茉莉,然后七分茶叶。哪怕试到九分茶叶才能行,那咱们即便还是不能卖,但就自家吃也能省不少钱呢!” 红枣前世倒是经常喝茉莉花茶,知道茉莉花茶的茶叶由茉莉花窨制而成,故而在喝茉莉花茶时眼见的只有茶叶而没有茉莉花。 当初红枣喝茶时,没觉得茉莉花茶看不到花有啥不妥。但现今轮到自家配置茉莉花茶,红枣摊手:除了覆盖性试验,还能咋样? 王氏氏听得有理,当即又复了高兴。对于王氏而言,哪怕能省一个铜板都是好的。横竖她的工夫不值钱。 眼见红枣和王氏越说越热络,被冷落一旁的李满囤…… 从青苇村回来,李满囤在家足歇了一天,方才来村子给他兄弟李满园继续建房。临出门,李满囤想起过去一个月红枣都没去过老宅,便就叫回身叫上了红枣,然后又提了一包桃酥。 进老宅问过好后,李满囤坐了没一刻便提出去帮李满园建房借口告辞,不想却被李高地给拦住。 “坐着吧,满囤,”李高地道:“今儿满园还没家来呢!” “满园还没来?”李满囤奇怪了,建房是李满园自己家的大事,李满囤以为他早就到了。 闻言郭氏立刻接声道:“该是等我当家的卖完了菜才一起家来吧!” 虽说荠菜下了市,但同心菜、韭菜却是起来了,故而她家每天依旧还有五六十文的生意。 李满囤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茬——宅子是李满园的,他自己都不着急建,他又着什么急? 红枣则左右看了看,心说:看来我二婶对我三叔的怨气不小啊! 三叔他又干啥了? 红枣不知道郭氏抱怨李满园是因为她眼见日头南移,自家说不好又要招待这许多人的午饭了。 说话间终于听到牛车进门的动静,然后就是钱氏的声音:“郑婆子,你扶着金姐儿慢慢走,我和老爷先进去。” 钱氏的声音并不大,但因天气日暖,堂屋的门窗都敞开着,故而屋里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于氏的脸当即就撂了下来——钱家的这是摆谱摆到她跟前来了! 一个春天,于氏都在帮衬满园家建房时的灶上活计,着实吃了不少辛苦。而钱氏自己躲城里使奴唤婢的享福不算,现在还跑到她跟前来耀武扬威,她这眼里现还有她这个婆吗? 郭氏心里也不得劲儿,三房把买的人带她家来啥意思?跟她显摆她家过得好,她有人使唤吗? 红枣则觉得颇为好笑:不是说着他三叔家买的这个小寡妇才20岁吗?咋就叫上婆子了?她三婶到底是咋想的? 一屋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屋门,然后便看到李满园穿着一身新崭崭地青色衣裳当先进门。 堂屋有门槛,还挺高,目测能有半尺,故而人进屋得先抬脚。由此红枣便看到了她三叔脚上鞋底还没沾上多少灰的黑色方口布鞋。 对比一下她爹李满囤脚上半旧的草鞋,红枣心说她三叔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钱氏抱着她新生的小闺女桂圆紧随其后。 这是钱氏自进城以后第一次回乡下老宅。为了这趟家来,钱氏已精心准备了很久——今儿她不止穿了套跟男人一样的青色衣裳和布鞋,还系了条青色长裙。脸上更是描了眉搽了粉,嘴唇和脸颊也都抹了胭脂。 钱氏虽然没听说过衣锦还乡这个词,但行为却是没差。 看到钱氏如此今非昔比,于氏就更不高兴了,心说:她一个做婆的还没穿过长衣裳呢,这做人儿媳妇的,就自个儿先穿上了。这钱氏可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就是李高地见状也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庄户人家穿什么裙子?瞎糟蹋钱。 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日常都是裸妆的缘故,红枣觉得她三婶脸上抹的粉不止颗粒粗糙,颜色也是跟新刷的石灰墙一样死白得瘆人。 至于脸颊和嘴角的胭脂,呵,如果那似干了的猪血一样梆在脸上的玩意儿能叫胭脂的话,更是透着股早年港片里那种僵尸妆容的喜感阴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红枣理解她三婶收拾打扮自己的女人心思,但她委实接受不了她三婶脸上这种僵尸妆容,故而便扭过头来看向门外。 “爹,娘,”见面问过好后,钱氏把桂圆抱给李高地和于氏看:“这就是桂圆,现在三个月了。” 李高地睬都没睬钱氏,他只问李满园:“贵富没来?” “爹,”李满园笑道:“贵富上学呢!” 于是,李高地就不言语了。 于氏也没睬钱氏。她问李满园道:“你哥呢?” “哥停牛车去了。一会儿就来!” 于氏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眼见公婆故意地晾着自己,钱氏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她只能讪讪地住了口,抱着孩子退到了一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3.这是刑事犯罪 屋里的动静红枣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完全地为越走越近地李金凤所吸引。 李金凤已完全不是红枣记忆里的样子了。 红枣记忆中的李金凤, 脸色红润,下巴上还带着婴儿肥,眼睛虽说不大, 但瞅人的时候也是黑白分明, 清澈有神。 但现在被人搀扶走近的李金凤脸色青白, 脸颊瘦得没了一丁点肉不说, 一张脸皮更是瘦削得似见了日头的薄冰, 仿佛下一刻就能融化,然后喷射出皮下黑青色的血管来。 李金凤的两只眼睛也是凹陷得吓人——原本清亮的眼白似几天没睡觉一样布满了红黄血丝,中间黑色的眼仁定着前方跟两个黑洞似的折不出一星光亮。 如果说刚刚进门的钱氏只是脸上的化妆化得似僵尸的话,那么眼前的李金凤不必化妆就是一个现成的活死人。 金凤进城也不过三个月, 咋就成这样了?红枣思及她爹进城给桂圆洗三家来时说过桂圆也是极小极瘦的话,经不住怀疑:她三叔家两孩子,金凤和桂圆别是在城里感染了啥烈性传染病吧? 能让人在短时间急剧消瘦的传染病,红枣知道的,只有肝炎。 红枣能知道肝炎,是因为她前世的同事就有得肝炎的。 据那位同事所说,他之所以得肝炎, 是因为小时候他家请的保姆有肝炎, 偏这位保姆还喜欢把饭嚼碎了喂他。 心念转过, 红枣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搀扶李金凤的郑氏身上。 红枣早知道郑氏的年龄。但实际看到郑氏的面容, 红枣却是禁不住叹气。这郑氏的脸皮子, 不说和她白胖的三婶子相比了, 就是跟她娘王氏相比较也都透着股老相。 过了大半年舒心日子的王氏, 皮肤虽然依旧不够白皙但人的精神气儿却是立起来了,连带的眉眼也长开了,不再整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反观这个郑氏,不知道是不是打小日子就过得不顺心的缘故,年纪轻轻,额头上就刻印了好几道的抬头纹。 故而红枣一见就知道这是一个跟她娘一样的受气包子。 与她娘一样,这个郑氏的身板生得也是矮小瘦削。但这些都不足以论定郑氏有病。 半尺高的门槛横卧在堂屋门前,谁进门都得抬脚跨过。 李金凤在门槛前停住,木然的眼眸终于转向了门槛,脸上也露出了畏惧。 “金姐儿,”郑氏低声道:“您先缓缓,然后一气儿跨过去!” 病得门槛儿都跨不动了?红枣同情地看着李金凤。肝病可不好治,即便在前世这也是绝症。 红枣虽然将李金凤和李玉凤一般看待——都只是点头之交,但真地眼见李金凤小小年纪就得了绝症,红枣还是禁不住兔死狐悲,心有戚戚。 “嗯?”背后忽然传来郭氏的惊呼:“金凤这是咋了?” “好好的,咋就突然瘦成这样了?” “前儿,正月二十,我见到时还不是这样。” 郭氏虽说精明,但到底还是个妇人,有着天然的妇人之仁。何况李金凤还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见天地叫了她伯母四五年。 郭氏本想自己过去把金凤抱进来,但瞧到郑氏又立刻站住。 “钱家妹子,”郭氏不悦地转头责备钱氏:“这金凤病了,你咋还让她自己走?赶紧地,让你买的人把她给抱进来。” 于氏瞧到李金凤地模样也是吓到了。她扶着桌子站起身颤着嗓子问道:“满园啊,金凤这是咋了?” 比起郭氏,于氏虽说心肠铁硬,且也不大待见李金凤这个女娃,但她确是从未想过不把金凤养大。 就是李高地见状也是呆愣住了,跟着转头问儿子:“满园,金凤咋了?城里看过郎中了吗?” “爹,娘,”李满园赶紧回道:“金凤没事儿。” “她这是刚裹了脚,哭伤了气,过两天就好。” 裹脚!红枣脑袋嗡地一下。这世竟然也有裹脚这个封建糟粕? 身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红枣虽然从没有见过裹脚,但历史政治课上老师确实讲过缠足是封建主义对女性精神和肉体的摧残和迫害。 前世红枣为高考背政治过嘴不过心,但这世红枣在亲眼目睹了李金凤裹脚后的活死人样,立无师自通地了悟了当年课本这句话后浓缩的血泪苦难。 她三叔,红枣真的愤怒了:可真是个祸害! 说实话,红枣虽然看不上她三叔李满园,觉得他没出息。但对于她三叔同她奶以及二叔先前一道算计她爹娘祖产宅子和田地的事,红枣却也没当一回事。 圣人都说了:仓廪实而知礼仪。这世道这么穷,她三叔有点私心为自己打算也都是正常。 人不为己才是天诛地灭。 先前她家分家闹得再厉害,那也都是民事纠纷,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对于人民内部矛盾的解决,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在法律条文限制内,红枣都能接受。 丛林法则而已,who 怕who啊? 但现今李满园,红枣气得连三叔都不想叫了,平白无故地掰断金凤的脚掌骨,人为地制造一个残废,这在前世可是故意人身伤害罪!虐待儿童罪!还有啥罪?红枣气得浑身哆嗦,心说不管啥罪,这都是刑事犯罪,刑事犯罪! 刑事犯罪在前世可是要被专政去坐牢的。 “裹脚?”李高地闻言一怔。李高地活到这把年纪自是听说过裹脚,知道这是城里富贵人家女眷脚上的穿戴——不是富贵人家根本裹不起脚,一丈整布,只能撕三幅裹脚布。 李高地从未想过自家的姑娘也会裹脚,毕竟家常他家里人连双普通布鞋都不大舍得穿。 “给金凤裹脚,”李高地地脸沉了下来:“说,这是谁的主意?” 闻声李满园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看向钱氏,眼见钱氏低着头不说话,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爹,这是我的主意。我现不是在城里住着吗?” “我见这城里读书人家相看媳妇都只相看小脚。我想金凤将来能嫁个城里好人家,就花钱请人给金凤裹了脚。” 耳听是为了金凤的亲事,李高地刚提起来准备拍向桌子的巴掌顿住了——自家姑娘和城里人结亲这件事超出了李高地认知,他得先好好地合计合计。 看到李高地重新捧起了烟锅,李满园便知道他爹这关差不多过了。 “娘,”稳稳心神,李满园又转向于氏:“您放心吧!这城里有教养的姑娘都要禁这么一遭儿。” “这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金凤她这是‘吃苦一时,享乐一世’。” “等将来金凤的脚裹成了三寸金莲,嫁了城里的好人家,您就知道她吃的这番苦有多值了!” “三寸金莲?”李高地可没听过这个新鲜名词。 “这城里人管妇人中脚裹得最好的只有三寸大小脚的叫金莲,大一些的,四寸的脚就次一等,叫银莲。比四寸再大的就叫铁莲。” “爹,从金莲银莲铁莲名字上就能知道,这脚是裹得越小越好。脚越小,将来嫁得就越好!” “爹,这城里连小孩子都知道‘裹小脚,嫁秀才,白米白面就肉菜;不裹脚,嫁瞎子,糟糠窝头蘸酱汤’。” 听说城里女人不裹脚就只能嫁瞎子,李高地可不大相信。他进过好几次城,咋就没见过小脚女人?也没见过瞎子呢? “你说的我不信,”李高地摇头打断道:“城里女人不裹脚的多了。你二嫂,郭家的,她姑不也是没裹脚,现跟她男人杨天赐住城里不是过得很好?” “哎呦,爹哎!”李满园看看郭氏,直言道:“二嫂,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 “天赐叔原不是城里人,他是进城学徒后才留在城里的。郭家姑妈出门后也是在秀水村住了十年才进的城。” “而且她家小闺女海棠,我听给金凤裹脚的马媒婆说去岁八月也裹了脚,还是请她给裹的呢!” 郭氏听说她城里姑妈家的海棠也裹了脚,心里登时一跳。因娘家就在村里,故而大年初二郭氏就没家去,由此便错过了和她姑妈见面的机会。 郭氏想起正月初六家去时她娘让她再想想香儿和贵雨的事儿,不禁怀疑当时她娘是不是因为已经见到海棠裹脚从而知道香儿嫁进城无望,方才退而求其次的回头来跟她家贵雨结亲?怪不得她家后来提亲,她哥嫂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如果香儿因为没裹脚嫁不进城,那么她闺女玉凤呢?是不是也一样嫁不进城? 一时间,郭氏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海棠也裹脚了?”李高地思虑一刻转头问郭氏:“郭家的,我记得你姑家闺女海棠今年也是六岁,生日比金凤还小些,是吧?” “啊?”郭氏反应过来赶紧答道:“是的,比金凤还小两个月。” “爹,”李满园赶紧道:“你看这郭家姑妈进城好几年,家里日子过得和城里没差。咱村里谁不当她家是城里人?爹,你看她家海棠都裹了脚,我家金凤想嫁进城可不就得裹脚的吗?” 眼见李满园三言两语就忽悠住了最有可能改变李金凤命运的两个人,红枣心里充满了绝望:明明裹脚是伤害,是犯罪,但却是这世的普世价值。她,要咋做才能帮到金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4.兄弟就是要相互帮衬 眼见男人说服了公婆,钱氏方走到门口细语劝慰道:“金凤, 你进来, 自己跨步走进来!” 自家里莫名来了个婆子把自己的脚拿长布条给包裹了以后, 李金凤每天就活在铺天盖地的疼痛之中。 刚开始还只是被布扎紧的脚痛。李金凤哭喊着告诉她娘她脚痛但一向疼她的娘却哭着告诉她忍着。 李金凤忍不住疼便想自己扯开脚上的布,结果却为那个婆子拿竹尺打手,打得手和脚一样痛。 李金凤不敢再拿手碰脚,便只能哭泣,然后没一天眼睛和嗓子也都跟着痛了。 嗓子疼得咽不下饭,肚子里没了饭食,然后肚子里的肠子就开始痛了。肚子痛得李金凤睡不着觉, 于是连身上离脚最远的头也痛了。 在如此这许多疼痛的折磨下, 然后再加上不吃不喝,饮食不济,李金凤可不就瘦脱了人形。 李金凤还小, 她压根不知道在她浑身、特别是脚这样疼的情形下,她娘为啥还要听那个婆子的话拿竹尺打她的疼脚逼她走路。 但李金凤不想再挨打, 因为挨打比脚沾地走路还疼。她闭眼站了一刻, 直待站到两个脚尖都疼木了, 方才咬紧牙关横心抬起左脚迈过了门槛。 看到李金凤跨进门槛的脚果是那个邪恶的大红三角形, 红枣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心说:真的是没一点法子吗? 她不信! 红枣努力地搁脑海里搜索前世影视作品中女人成功反抗封建主义的故事,结果苦思良久就想到了一部《红色娘子军》, 且还只记得其中“向前进, 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这段军歌主旋律了。 嚓!红枣摔手:谁不知道向前进,向前进?可到底要咋样才能向前进啊? 亏她前世看了那许多电影,追了那么多剧,结果关键时刻竟没一部管用。 真是剧到用时方恨少! “红枣,”不知何时李玉凤挨了过来,喃喃自语道:“金凤的脚一定很疼吧?” 今儿李玉凤见到李金凤也是很唬了一跳。当初一处住的时候,李玉凤和李金凤每日都是姐姐妹妹地相处得极好。 和先前为了讨好大伯才与红枣交好不同,李玉凤内心里是真的将李金凤当妹妹待的。 李玉凤没想到李金凤进城不过三个月竟然变成了这样。李玉凤不知道裹脚到底是啥,但看着李金凤的样子直觉就很可怕。 红枣回头看见李玉凤眼里的恐惧,才惊觉发现这讨人厌的李玉凤其实也还是个半大孩子。 难得的,红枣没有躲开李玉凤的靠近。 红枣只顾看李金凤了,没留意到她爹李满囤的目光也盯在了李金凤的脚上。 李满囤进城这许多次,自然是听说过小脚。 比如去岁冬,李满囤在城里瞎转悠偷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如何生炉子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撞见城里人吹吹打打地抬花轿娶媳妇。 在避让花轿和嫁妆的过程中,李满囤没少听路人议论新娘子脚的大小,什么三寸金莲之类。 李满囤想象不出一个妇人只三寸的脚啥样——这不是碟子捧猪头,捧得起来吗? 于是,李满囤便也曾跟随路人追着花轿去看热闹。 北街小巷里只有三间房的人家娶媳妇都是房门口下轿,故而路人都能随便看到新娘子的脚。 连院子都没有的人家娶的媳妇基本都是大脚。所以李满囤跟了两次花轿,结果看到的新娘子的脚都是正常大小,并没有传说中的稀奇,便就没了趣味,丢了此事。 但今日李满囤看到李金凤的小脚,听到李满园提起“三寸金莲”, 李满囤两下里一关联,便恍惚想到他先前看到的娶亲其实都是城里的贫苦人家,城里富贵人家的娶亲他压根就没见过。 如果,李满囤禁不住思索:真的如李满园所说的一样,城里富贵人家相亲要相脚,那么他家红枣想结门好亲,是不是也当裹脚呢? 今儿李满园一家回来原是为了和他爹李高地商量上梁的事儿。经过近两个月的建造,李满园的宅子已差不多完工。 上梁是大事儿,李高地闻言立刻关心问道:“满园,这上梁酒你打算咋办?” 办酒得花钱,但现在李满园手里使得只剩了五吊钱,根本不够宴请全族人的费用。 李满园想着他这次建房其他族人并未曾来帮忙,就试探说道:“爹,上梁我打算就请咱们三房人。这段时间,两个哥哥和贵林、贵金、贵银几个给我建房辛苦。我得好好治桌酒席谢谢他们。” “其他人不请?”李高地地眉头皱了起来。 “爹,你看富贵叔家要盖三个宅子,但上梁也不打算请席。” “所以,我就想着横竖大哥家去岁上梁已经请过合族人了。而我手里也没啥钱,这次我就只请血亲好了!” “没钱?”李高地敏感地抓住了李满囤话里的重点,立刻问道:“你的钱呢?四十吊钱呢,都使哪里去了?” “爹,”李满园知道这关比前面那关还难过,当下就苦了脸:“我这不是在建房吗?我宅子建得大,故而只建房就足花了有二十八吊钱。” “二十八吊钱?”闻言李高地倒吸一口凉气。 李高地去过李满园的宅子,知道李满园建了十一间正屋和八间附屋整十九间房。 参照先前李满囤家的花费,李高地合计李满园此番花个二十三四吊钱就差不多了,不想实际竟是花了二十八吊钱,较他的估算多出了四五吊钱。 李高地原先估摸着李满园手里还该有十吊钱,够上梁用。现他这么一听,便就知道了满园手里确实没了钱,当即气得拿着手里的烟锅去抽李满园,嘴里恨道:“我打死你这个没成算的。先前我都是怎么嘱咐你的?敢情将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李满园一边躲一边嚷道:“爹,我这不是想把宅子一气建好,省得往后再改吗?” “娘,娘,您倒是劝劝爹啊!娘……” 若是以往,不用李满园求救,于氏早就过来救场。 但今日于氏却为李满园的行为伤透了心。 这两个月于氏每天都去李满囤宅子给李满园烧饭。她和李满园天天见面。偏金凤裹脚的事儿,李满园没和她露一个字。显见得是得了钱氏的嘱咐。 今儿钱氏家来更是一身光鲜,连裙子都系上了,反观自己,帮衬李满园建房两个月,连包点心都没尝到,更遑论好衣裳了。 于氏心里有气,当下即便听到李满园讨饶也只是一边站着,并不出声。 该,于氏心说,今儿就该让你爹好生教导教导。不然,这有了钱全给媳妇使,没钱就家来跟爹娘要的日子何时能是个头? 与于氏一样以为李满园挨打活该的还有红枣。红枣冷眼看着李满园挨打,恨不能给她爷李高地递门杠子。 她爷的烟锅,红枣心说实在是太细巧了,打人根本用不上力。红枣好希望她爷能跟八月节一样把李满园送祠堂挨大板子啊! 李满仓倒是想帮忙解劝,但他怕他上前解劝后就要拿钱给李满园上梁。若只是几百钱倒也罢了,但现在却是起码五吊钱。 五吊钱,这差不多是他手里余钱的全部了。他劝不起啊! 李满囤眼见于氏不管,李满仓也不动,他想了想,站起身拦住了李高地的烟锅。 “爹,”李满囤劝道:“上梁是大事儿,现满园手里没钱,您打他也没用。倒是合计个处置法子是正经。” 李高地先前打李满园确是出于一时之气,但打了两下也就罢了——难道说他还真能把和自己比肩高的儿子给打死? 何况李满园的宅子建得真心不错,多花些钱也是值当! 可惜他动手后竟没人解劝。现李满囤既然开了口,李高地便就趁坡下驴地住了手,没好气地道:“上梁?没钱怎么上梁?” 李满园看到李满囤灵机一动,立刻说道:“大哥,你有钱,倒是借些给弟弟使,弟弟一辈子念着你的好!” 李高地闻言目光落到长子身上,心里合计怎么让李满囤帮衬李满园先把梁给上了——再有大半个月就是夏收,不上梁,李满园到时都没地儿住。 于氏想继子李满囤帮衬两个儿子已经想好久了,现听得李满园如此说立刻就暂抛了对李满园和钱氏的不满,把心思转到如何让继子掏钱以及掏多少钱上来。 眼见屋里几个人的目光都盯住了李满囤,红枣禁不住心里犯疑:该不是商量好了做戏来哄她爹掏钱吧?不然,白放着于氏这个亲娘,李满仓这个亲哥不劝,独等着她爹这个隔了肚皮的来劝? 她爹也是的,老实得简直迂腐!她爷的烟锅能有多重,那至于就打死了人呢?其实就是打死了,也没啥,横竖李满园这货活着也是害人,早死早了。 李满囤倒是神情自若道:“满园,你上梁借钱的事好说,只是大哥我现也有件事想请你帮衬帮衬。” 闻言,一屋人,包括红枣在内,都愣住了——满园还能帮衬满囤? “爹,”李满囤把脸转向了李高地说道:“近来除了满园,族里还有其他几家人也都来跟我借钱。” “爹,我家里现今是有些余钱,但这许多人与我借,我也是拿不出来。” “族里有人跟你借钱?”李高地的脸色凝重了。 “是!”李满囤点头道:“富贵叔说,他宅子建好后还要给贵强他们娶妻,钱不趁手,想跟我借二十吊钱办事用!” “二十吊钱?”李高地倒吸口凉气——这都抵他家过去一年除了枸杞外其他所有出息了。 李满囤淡定道:“满德大哥说他在城里看中了一个宅子,也是钱不就手,要跟我借二十吊钱周转周转。” “满堂哥说……” …… 最后,李满囤总结道:“如此便有七户人家跟我借钱,每家都是十几二十吊钱。” “爹,虽然每家借钱的数单听不算多,但这几家加在一起,那就是百十吊了。” “爹,我现在虽说有两个铺子,但卖的都还是地里产的粮食和菜,并不似人家做生意从外地贩卖东西利息大。如何能一气拿出百十来吊钱借人?” 耳听竟然有这么多人来跟李满屯借这么多钱,李高地的眉头完全皱到了一处。似李富贵借钱,李高地能够理解:他家是确实穷,且这次一气要盖三座宅子,还要外加四个儿子的婚事,钱不凑手,是正常。但其他几户人家为了买城里宅子借钱,还一借就是二十吊,算怎么回事?似满仓在城里买的两个宅子,最贵的一个也才三十吊,这几家人借钱一张口就是二十吊,这是看准了满囤有钱老实好说话吧? “满囤,”李高地沉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爹,”李满囤诚恳说道:“这些钱我确实拿不出来。但族人第一次跟我开口,我若只管一口回绝也不合适。现满园不也正差钱吗?” “故而,我就想着莫若让满园做会首给请个会,然后把这几家人都请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入会。” 请会?红枣心说,这是什么东西?干啥用的? 李高地闻言却是愁容尽去,哈哈笑道:“不错,请会,这个主意好!” 李满园听李满囤说要请会,而且还让他做会头,心中极不乐意——会不好请,会首尤其不好做。 李满园此前虽没请过会,但见过村里其他人家请会,故而他知道会首虽有优先借钱权,但是要在每个会期办酒菜招待会众,花钱不说还要出力。 “爹,”李满园赶紧推辞道:“我上梁办酒手里就差个五吊钱。大哥随便搁哪里挪一点儿给我就尽够了。哪里需要请会?” “你是不需要,但你大哥要啊!” 李高地理所当然道:“这许多人跟你大哥借钱,你大哥哪里拿得出来?” “这正是你帮衬你大哥的时候!” 李高地真心认为这个请会是儿子们修复兄弟关系的绝好机会。 只想拿钱,不想办事的李满园…… 红枣看到李满园一脸的生无所恋,心中越发好奇:这“会”到底是啥玩意?怎么听起来还是她爹李满囤占了上风? 眼见李高地认定要让李满园起会做会首,于氏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插言道:“当家的,满园还年轻,怕是做不了会首。” “不管是富贵兄弟,还是满德侄子,年岁都较满园为大。满园做会首,可服不了众。” “请会有请会的章程,”李高地不以为意的道:“与会的都是族人,你还怕他们敢赖会?” 债主若只满囤一个,李高地倒是担心有人会赖账。但请会是所有会众互为债主,赖账得罪的不是一家两家,而是所有会众,故而至今他还未曾听说有人敢赖账。 于氏不能当众直言族人可能赖账,故而这请会的事竟就这么定了——由李满园做会首给李富贵、李满德这几家人发会贴请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5.借钱这件事 在暂时解决了李满园上梁请客钱的问题后, 李高地搬出黄历看了好一刻, 方才定了四月初十的日子上梁。 圈定日子, 李高地想了想又道:“满园, 上梁以后你还是搬回村子里来住吧!” “啥?”李满园惊呆了, 他城里住得有滋有味, 又哪里愿意回到乡下。 “这都四月了,”李高地说道:“眼见就是夏忙。夏忙一个月, 你都得在村里住着。” “夏忙不久就是六月。六月下就有枸杞。你又得回村来住, 然后要一直住到冬月。” “冬月接着腊月,腊月就是年。今年是你新宅建成第一年, 你得在这新宅子里过年。” “你城里宅子一直闲着可惜,而你现不是缺钱吗?我瞧你倒是回村住着便宜, 且还能把城里宅子租出去换钱给家里使唤!” 于氏也愿意李满园住回村来,这样她也能家常的串串门, 从而把儿子的心给拉过来。 于是,于氏也帮腔道:“满园,你家来之后,贵富也可以和兄弟们多亲多近。” “至于贵富上学, 横竖你哥满仓天天要去南城卖菜, 捎上贵富也是便宜。” 郭氏闻言心里极不乐意。城里私塾都是一个点上放学。她男人若是要接送贵富,势必就要她两个儿子早到晚归。但公婆刚发了话, 却不能直接反驳。郭氏正寻思合适的推脱借口呢, 就听到李满仓答应道:“是啊, 我每天早晚都去南城卖菜。接送贵富都是顺路。” 郭氏立刻就气了个倒卯。 刚家来的时候, 李满园一路都在给李满仓说金凤裹脚将来嫁城里好人家的事儿。李满仓嘴上虽然没说啥,心里却不以为然。 现李满仓每天的在南城卖菜,日常见多了外表光鲜,但买菜却要强占他一根葱两瓣蒜便宜的老妇人——其中,就有好几个小脚老太。 而且从这些老妇人买菜的份量上也能看出她们家境并不如何。富裕人家买青菜会论棵买吗? 总之,李满仓算是看出来了,大部分城里人家常买菜就只舍得个一文两文,然后十天半月的终于买了那么一回肉或者一条鱼,就要拎着从巷子这头走到那头,慢走能走半个时辰。 现今李满仓卖菜连秤都不用——大青菜就按棵卖,一文两棵,小青菜、韭菜就和野菜一样按扎卖,一文一扎。就是卖同心菜,李满仓也是直接拿了个家里帽檐全散了旧草帽来约,一文钱一草帽。 故此,李满仓并不觉得金凤嫁进这样的城里人家有啥好?青菜都不给敞开吃!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实惠。 李满仓很想把他卖菜时知道的这些事儿告诉李满园,但瞧到车上坐着的钱氏和李金凤,李满仓却咽回了嘴边的话。 看钱氏这身打扮,李满仓就知道她一准听不进自己的话。而且搞不好还会让钱氏误会自己是见不得金凤好。 李满仓不愿意吃力不讨好枉做恶人。他觉得李满园还是住回家来,然后由他带着进城卖两天菜,看看城里人家的真实日子,自己发现真相比较好。 李满园是真不想来家住,但奈何爹娘和亲哥都如此说,他当下也不好反驳,便只能含糊应了。 家去的路上,红枣才得到机会问李满囤道:“爹,请会是啥?” 教了红枣近两个月的字儿,李满囤现今已完全忘记了红枣的性别。他当下想都没想就讲起了《大诰》里看来的债务案例。 “请会啊,”李满囤道:“就是我们庄户在钱不趁手周转不开跟人借贷的法子。” “一般由借钱人提议,然后邀请亲朋好友参加,这参加的人就叫会众。” 一听说是请亲朋好友参加,红枣心里立刻就生起了警惕:听着好像前世的杀熟啊! 前世骗局太多,几乎绝了陌生人之间的信任,以致骗子们后来行骗都只能跟自己的亲朋好友下手,网称“杀熟”。 “参会几个人,就定几次会期。每次会期,大家都按首会的约定把钱,比如一吊钱交给会首,然后由会首把收来的钱交给首会时商定的人使用。” 经李满囤这么一说,红枣就明白了,敢情所谓的请会就是面基版的p2p啊,而且还是没有国家监管没有网络金融牌照的私人p2p! 想起前世众多的p2p跑路平台,红枣不觉担心地问:“要是拿钱的人中途跑了,这会不就开不下去了吗?” “你说‘躲会’啊?”李满囤笑道:“不会。” “这宅子和地都在村里,这人能躲到哪里去?” “何况差的不是一家人的钱。到时几家人一起请族长主持公道,直接拿地来抵都是有的。” “咱们村的地多难得,为几吊钱丢了地不合算。” 原来请会背后默认的抵押是土地质押,红枣听明白后也就放了心。 看来不必担心钱拿不回来了,红枣心想:而且,似乎,好像还是钱拿不回来才最合算! 一般请会是十个人。李满囤算了算连李满园在内有八个借贷,然后加上自己,仅有九人——离十人,还差一个。 李满囤想了想,想起那天似乎看到李富贵还单独寻了李贵林说话,便就去寻了李贵林,看他是否愿意入会。 巧了,李贵林也正为借钱的事而烦恼——跟李满囤借钱的几户人家除了李富贵外其他六家也都还跟李贵林递了话。 两下里的话一对上,李满囤和李贵林不禁面面相觑:这几家人是要买多大的宅子啊,竟然需要借四十吊钱? 倒是李丰收见多识广。他放下手里的烟锅笑道:“呵呵,这几家人里面,旁人不好说,但满德,我知道,一准是怕人见他在城里买了宅子后以为他有钱然后跟他借钱,他这是防患于未然呢!” “他这辈子啊,就怕人以为他有钱,然后跟他借!” 自发家后嘴巴就笑咧得从未合拢过的李满囤…… “至于其他几家人,”李丰收摇头道:“我一时也说不好。不过请会的时候,你两个留心看他们几个争不争使钱的时间。真的急等用钱,肯定要争前面拿钱。” 如李丰收所料,聚集十人请的会,真的等用钱的只有李满园和李富贵,其他六家人均表示宅子还没完全看定,拿钱不着急。 所以,这六家人和李满囤、李贵林最后是通过极和平的抓阄方式来决定拿钱顺序。 结果抓阄时,李满囤抓了个五,竟是第五个拿钱,而李贵林也抓了个八,第八个拿钱。 眼见对于这个出乎意外地结果,最后拿钱的两家人不过叹两口气竟然竟就罢了,李满囤便知事情为族长所猜中——这几家果然是都不差钱。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满囤心中暗叹:亏他先前还自鸣得意自己能想到请会这个法子来应付李满园和族人跟自己借钱呢,结果没想到族里的精明人早就深得闷声发财,高调哭穷的精髓,以自己先与人借贷来应付人与己借贷。 自己先前,真是太肤浅了! 依李满园的本意,他是真心不愿住回村子——城里多好,别的不说,起码不用每天担水。 但奈何李满园手里没有余钱给村里的新宅再添置一套家什——上梁的桌碗虽说都由族人自带,但炒菜的锅、铲,洗菜的盆、桶,储菜的缸、钵都还是要自家准备。 这些家什虽说每样都不贵,但全部买齐也得两三吊钱。 李满园手里现虽有请会来的十八吊钱,但除了上梁请客花用的酒肉钱外,其他并不敢动用——现今才是四月,离山头出枸杞还有两个多月。其间五次会期(半月一次)他都得拿两吊钱出来还给别的会众。这便就是十吊钱。 此外儿子李贵富在学堂念书,他还得留些钱预备束脩和书费。最后还有一桩开支大头就是五月有端午这个大节,他还得预备两边老人和城里塾师的端午节礼。 翻来覆去地盘算很久,李满园怎么算这钱都是将将够使,没有一点儿剩余。故而李满园只能央了两个哥哥帮他把家什从城里又给拉了回来。 搬一次家不容易,李满园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三天两头地役使两个哥哥帮他搬家,于是城里的宅子只能如他爹所愿地请了中人帮忙租借,租金暂定200文。 如此,等这宅子租出后再加上先前在城里一个月花费150文请人担水的钱,这一进一出的,实际一月李满园倒是能多省出350文钱。 钱氏也是宁愿多花钱而不愿搬回高庄村。自搬回来以后,李满园又复了先前不愿挑水的毛病,他一天只肯挑一担水家用。 明明她家的宅子就在大哥李满囤宅子后面,距离不过几丈路。男人手里又有大哥家后门的钥匙,可以随便使用大哥家的井。 偏村子里压根儿没有水夫,钱氏拿着钱也寻不到人挑水。 幸而钱氏家里现在还有个郑氏。 郑氏实在是个很勤劳的女人。搬回村子的第一天,天不亮郑氏就起身给进城念书的李贵富和进城探问租房情况的李满园做早饭。 待李满园和李贵富吃完早饭出门后,郑氏就进钱氏屋来收了夜里桂圆换下来的尿布拎到李满囤家的井台刷洗。 郑氏压根不觉得李满园不给家里多挑水是啥大毛病——先前她男人在时也从不给家担水,她家吃用水都靠她从河里提,而她自己更是见天的下河洗淘。 前两月在城里住的时候,郑氏洗衣裳和尿布也都是去公井井台。现住回村子,离井反倒更近了,她又有啥可抱怨的呢? 老爷不愿挑水,往后她把米菜也拎出来洗好了,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帮着提水,横竖就是几步路的事儿。 郑氏一点也不希望李满园和钱氏为了家里水不够用的事儿而口角。 郑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买她的李满园、钱氏平素都是极和气的人。他们买了她两个月,从未弹过她一根手指头。家常饭桌上剩下来的饭粥和素菜也都随便她吃,许她吃饱。夜晚收拾过晚饭和厨房后就许她回自己屋睡觉,也不使唤她熬夜做搓绳编竹的活计换钱。 家里三个孩子也好。最大的贵富少爷今年九岁,但一点也不似她先前村里这个年岁的男孩子一般淘气,他放学家来后基本都在温书,连话也不和她多说,自不会寻她麻烦。 二小姐金凤是个可怜人。这些天她因为裹脚的事儿哭个没完,换下来的洗脚布上也都是脓血。她洗衣时看到那些血迹都觉得皮紧,也不知这二小姐还要遭多久的罪。 唉,这二小姐自顾尚且不能,也不会给她添乱。 三小姐桂圆还是个婴儿。她除了尿布换得多了一点儿外,也是一点也不麻烦。 郑氏好容易从婆母和男人、小姑见天的打骂中挣脱出来,过上现今不挨打骂、不受饥寒,夜来还给睡整夜觉的安生日子。她自是珍惜的很。 郑氏不在乎李满园挑不挑水,她自己就能提水。横竖她的力气和这井里的水一样,不管白天使了多少,只要夜里睡一觉就全都会涨回来了。 郑氏就想李满园和钱氏两个主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把日子过好。连带的她也有个安生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6.忙昏了的李满园(四月初十) 郑氏洗好尿布家来晾晒后, 就收拾菜园子——拔掉长老了的青菜,改种上新菜。 郑氏眼见青菜丢弃可惜, 便来问钱氏是不是养窝鸡。钱氏听得有理,就和午饭时家来的李满园商量。 李满园最爱吃鸡了, 闻言岂有个不答应的——鸡仔便宜,才五文一只,买十只也才五十文。这个钱他还掏得起。 饭后, 李满园就跑到族里相熟的人家捉了十只鸡仔家来,然后又赶着搭了个大鸡窝。于是,李满园搬回家来的第一天,竟是连鸡都养上了。 养了鸡,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养猪。但猪仔贵,最少一头也得伍佰文。李满园算了算手里的钱, 决定还是年下买猪省事。毕竟猪又不是鸡,平常并不下蛋。 临近小满, 正是地里追肥时刻,而李满园家里却没有积肥。眼看着族人陆续地挑着粪桶上山给枸杞施肥,李满园仿佛看到成串的铜钱从自己眼前飞走。 自古都是“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李满园可以不在乎他的小麦收成, 但却无法放下生钱的枸杞。他还等着枸杞下来后攒钱买铺子做掌柜呢! 农家积肥主要靠牲口,李满园犹豫再三,终还是在搬回村来的第二天去买了一只猪仔家来。于是, 李满园搬回村来的第二天, 竟是连猪都养上了。 牲口积肥需要时间, 赶不上眼下迫在眉睫的使用。幸而今春李满园家建房,家中粪缸多少有些积余。于是李满园赶紧地也挑了两桶粪肥上山。 上了山,李满园更看到了自家山头和别人家的差距。人家的枸杞地,包括他两个哥哥的枸杞地都是干干净净,一根杂草也没有,而他家则是杂草横生,连个下脚的地都没有——压根就无法施肥! 看在钱的份上,李满园立刻家去拿了镰刀来割草。如此,搬回村来的第三天,李满园在枸杞山头割了一天的草。 有了李满园山头锄草,家里养猪暂时倒是不需要郑氏打猪草了。故而这两天郑氏便在家帮钱氏准备上梁的酒席。 李满园家上梁的酒席最后还是照李高地的意思,摆二十五桌席宴请全族人。 李高地要面子,不肯在上梁请客这件事上落人口舌,于是,李满园就只能老实掏腰包了。 席面的酒菜也是照李满囤去岁上梁的标准准备了八个碗的红烧肉、红烧鱼、蒸腊肉、同心财余、韭菜炒鸡蛋、炸豆腐丸子、炒粉条和油渣炒白菜。 四月初十上梁,钱氏作为家中主妇就得在四月初九准备大部分的酒席菜肴,以免上梁正日那天手忙脚乱。 准备二十五桌还要再加三桌备用,一共二十八桌席的酒菜可是个大工程。但钱氏在郑氏的辅助下,竟是一个人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虽然先前早就看过了宅子,但四月初九后晌李高地和于氏还是来宅子做上梁前的验看。 上梁是大事,而李满园性子跳脱,行事不及他两个哥哥靠谱。李高地还真不放心他能独立成事。 上梁最要紧的是祭拜天地的祭桌和待客的酒席。 李高地进堂屋看到条桌上香、烛都有,就点了点头,然后又去了厨房。 厨房里红烧肉、红烧鱼都已烧好装在缸里。鸡脯子则烧煮了八成熟,明儿下锅后加了同心菜就能上桌。腊肉也已洗好切好蒸熟,豆腐丸子炸好。 看到明日的菜色已经完成了大半,李高地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想要夸奖几句,李高地却听到于氏问道:“钱家的,你娘家还没来人吗?” 钱氏闻言一怔,转问李满园:“当家的,咱家上梁日子定下来后,你给我娘家捎信了吗?” 近来忙搬家、养鸡、养猪、锄草忙昏了头的李满园…… 李高地一见,立刻抬烟锅敲李满园的头恨道:“你整天都在干啥?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 “还不快去!” 打发走李满园,于氏就抱怨钱氏:“钱家的,满园一个男人,办事难免粗心。你咋不多提点他点儿!” “上梁可是大事儿。你娘家走些礼也是该的。” 钱氏听于氏话里话外暗指她没提点男人送信是因为顾着娘家,不让娘家来走礼,不觉心中气苦——明明她哥此前就来问过男人何时上梁他好来走礼,只那时日子没确定而已。 反倒是婆婆娘家,钱氏暗想:作为自家的舅家,原也该来走礼。偏婆婆提都不提。也不知到底是谁怕让娘家走礼? 城里住了两个月,钱氏不管是见识还是胆量都着实长了不少。当下,她故意地低下头道:“娘说得是。” “刚当家的走得急,媳妇才想起舅舅家也没捎信,也不知道等当家的家来后再去,还能不能赶得上?” 一心只想寻钱氏不是的于氏…… 钱氏的话提醒了李高地。于氏娘家兄弟是满园的亲舅舅,也是该来给满园上梁走礼的。于是,李高地当下点头道:“一会儿我家去后让满仓给捎个信去。” 听说要让满仓捎信,于氏赶紧拦阻道:“满仓哪里走得开?他一会儿还得进城接孩子呢!” 论理,于氏早就想过,她娘家是该来走礼。但去岁继子家上梁,她娘家并没来走礼。现今她娘家来给满园走礼,这话儿落外人嘴里,可是好说不好听?所以,这礼不走也罢。横竖,她娘家兄弟和满园是亲甥舅,也不差这一次的礼。 听说满仓要接孩子,李高地只能罢了。他嘱咐钱氏道:“等满园来家后,你让他再跑一次他舅家吧!” 这下于氏真是想拦也拦不住了,不觉暗暗叫苦:她娘家哥先前就问过她满园上梁走礼的事,结果让她给回了。现李满园再跑去告诉,可是打了她娘家一个措手不及?偏她刚刚阻了男人让满仓送信的话,现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束手无策的于氏就更厌弃钱氏了。 满园不在家,李高地也不多呆,丢下话就和于氏家去了。 于氏家去后想了想,然后和李高地说道:“明天满园上梁,是不是也该叫下杏花和她女婿?” 李高地一想对啊,杏花一家也得来啊。于是他便让李满仓进城接孩子经过大刘村时给杏花捎个信,让她明儿同男人和孩子一起去李满园宅子吃午饭。 李满园在跑去岳家的路上经过他舅家所在的村子时,福至心灵地灵机一动就跑他舅家报了信,让一家子人明儿都去他家吃上梁饭。 李满园的舅舅于正早知道今年外甥家盖房,先前他还专门问过他妹于氏上梁的事,可于氏当时说不用。现见李满园跑来请客,于正一时就有些发懵:明儿就上梁,这今儿下午才跑来报信,是啥意思?这上梁礼要怎么备啊? 于正心里犯愁,嘴上还是答应明儿一定去。 送走李满园,于正赶紧地让儿子上山去挖柏树和万年青,然后又让女人于赵氏打浆糊裁红纸。 于赵氏闻言心里抱怨,嘴里却只是发愁:“当家的,这摇钱树和万年青好说,但这馒头、糕团和粽子要咋办?” “现做都来不及!” “我去族里问问,”于正也是没辙:“看谁家有准备给亲戚上梁的馒头糕团,我先匀点来用!” 李满园的岳家钱家,早知道李满园要上梁,东西倒是都预备全了。现听到李满园送来的确切消息,立刻就架了牛车把上梁礼给拉了过来。 对于李满园现在才来报信,钱家也没多想——上梁是大事,挑个合适的日子可不容易。翻黄历挑日子,结果发现择日不如撞日的例子比比皆是。 钱氏看李满园坐着自己娘家的牛车家来,一颗心就定了——这下,她婆婆可寻不到她的短了。 待过了晚饭后,李满园的舅家也送了礼来,钱氏反倒要合计她准备的席面,主要是席面上的鱼够不够了。 四月初十李满园家上梁的日子,于氏李高地都是一大早就到了。 进门瞧见两棵摇钱树,于氏立就知道她娘家已经来过人了。 礼既然到了,人自然一会儿也到。于氏心里正暗暗寻思一会儿如何和她哥嫂揭过这桩事呢,不想就听到李满园兴高采烈地告诉昨天下他午一气跑两家报信的丰功伟绩。 “娘,”李满园道:“我去岳家的路上突然想起舅舅家还没得信呢,就先去给舅舅送了信。” “娘,这就是昨晚大成表哥给送来的摇钱树,您看挂了这许多的铜钱!” 听说她哥家的摇钱树至晚才送来,于氏不用想也知道她哥一家得了消息后是多么地人仰马翻。 于氏心里叹气,脸上却还不能带出来,毕竟今儿是儿子的好日子,她不能带头触儿子的霉头。 论理郭氏也应该一早来帮忙,但她实在不愿意跟小寡妇这个三房买的人一起忙活,于是,她就在自家菜园子一直忙活到近午方才来李满园的新宅子。 等郭氏到时,李满园家上梁的酒席饭菜都已经准备得当差不差了,所以郭氏实际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至于族里的其他女人,她们自去岁中秋之后就远了钱氏,今儿自然也都是卡着时辰到,没人主动来帮忙。 钱氏眼见家里上梁,族里先前与她交好的妇人竟然一个都不来给她帮忙,心中自是气恼。因此,她越发决意将自家的日子过好,不肯叫人小瞧了她去。 作为出嫁女,李杏花来给兄弟上梁走礼只需要四色礼物。刘好自昨儿得了消息就立赶着进城置齐了礼物。李满园和李满囤是亲兄弟,今儿李满园家上梁,李满囤一准得到。刘好准备和李满囤坐一处亲近亲近。 对于李杏花一家的到来,李满园颇为诧异:他似乎、好像把请她妹这事儿也给忘了! 不过对于妹妹能不请自到,李满园到是蛮高兴的——他妹想着他呢! 钱氏则以为李满园先前进城时顺路请过李杏花,也就不以为意——李杏花家人口少,统共才四口人,席面坐得下。 最初的惊怒过后,红枣的理智开始回流。 高庄村生活七年,红枣深深理解和明白高庄村人对于城市生活的向往——干净的街道、体面的衣着、美味的食物、能科举的私塾、以及其他更先进的社会文明。 自古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卖枸杞发了财的高庄村人现在家家都在筹谋进城买房,进城生活——这从去岁年底的进城买房潮就可窥豹一斑。 在这样的大趋势下,高庄村人为了孩子们将来的婚姻,为了将来能和城里人通婚,接受城里现有的婚嫁习俗几可谓是水到渠成,大势所趋。 现今的高庄村虽然还是块净土,但随着海棠和金凤的裹脚,这里迟早也会被裹脚布所污染——这不是红枣的悲观,而是可预见的未来,是被前世宋元明清千年历史所照鉴的未来。 家来几天,红枣把李金凤裹脚这件事搁心里过了无数遍,终于承认她无能为力——如果裹脚的风俗能轻易被她这个七岁女童给破了,那前世的教科书还能管封建压迫叫大山? 大山不是好移的。就是愚公这种蠢脑壳都知道移山要做好“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长期战斗准备。 红枣作为一个成年人,冷静下来后自然不会螳臂当车,做和现世的社会主流相对抗的蠢事——红枣清楚记得中学的历史老师每次讲述好一个朝代都会以“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个人意志对历史进程只有加快或者减缓的催化作用!”这句话来做结尾总结。 不过自古都是“知易行难”。 红枣能看清楚历史车轮前进的方向,也能选择性遗忘自己先前知晓李金凤裹脚时的愤怒,但红枣真的不能接受自己裹脚——尼玛,光想就觉得疼! 怕疼的红枣前世去医院体检抽血被护士多戳一针都要在朋友圈哭唧唧。这世生活困苦,连带的红枣也不似前世那么娇气,但红枣增长的那么一点忍耐也就限于打猪草时手指戳到草刺后能自己默默拔掉。 红枣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得似童话里的小人鱼一样每天行走在刀尖上——小人鱼好歹还有个王子养眼呢,她有个啥? 将来某个满脑子封建糟粕只知道以脚大脚小来衡量女人品德的直男癌? 呵呵,简直不能更悲催! 既然裹脚也是苦逼,红枣想:那她又何必裹脚呢? 所以,注定不能和光同尘的她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能独善其身吧! 红枣知道她不该为裹脚的事儿迁怒李满园,因为不是他,迟早也会有旁人,比如郭氏娘家的姑姑,她家海棠去岁就裹了脚。但红枣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坦然地去李满园家庆贺他上梁,然后亲眼见证族人们的集体沦陷。 她是无能为力,红枣想,所以她决不去现场自虐。 她得对自己好一点儿,在这个没有女权的世界。 李满园作为红枣的叔叔,他家上梁红枣不能无故不到。 于是红枣自早起就故意地赖床,然后等王氏进房来催时告诉王氏道:“娘,我身上发冷,鼻塞,头疼。” “娘,我觉得我受凉了!” 王氏一听就紧张了,红枣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向来都很会照顾自己,少有生病。今儿她既说受寒发冷,那一定就是受寒了。 王氏伸手摸了摸红枣的额头,发现不烫,方放了一半的心——幸好没烧。 不过王氏也不敢怠慢。当下王氏就让余曾氏帮忙擀面条准备醋汤面。她自己则拿铜锅装水准备煮生姜红糖茶给红枣喝。 其时李满囤正在堂屋吃早饭。他眼见王氏让煮醋汤面当即问道:“红枣咋了?” “可能有些受凉,”王氏回道:“煮碗醋汤面给她发汗,说不准就好了。” “红枣受凉了?”李满囤闻言便丢了碗筷进屋去瞧红枣,然后出来后便和王氏说道:“刚红枣还说她浑身没力气。红枣这样儿倒是不好去满园家。” 李满囤厚道人。他觉得李满园家今儿办喜事,红枣既带了病就不宜去。 王氏闻言说道:“那我也不去了吧,我在家看着红枣!” 李满囤想了想就同意了。王氏月份大了,在家倒是安心。 对于大房只李满囤一人来给满园上梁李高地颇为奇怪,但听说红枣受了风寒,王氏得留在家照看,也就罢了。 于氏闻言倒是搁心里掂量了一回。 自从知道王氏怀孕之后,于氏一直掐算着日子。现她算到王氏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七个月,禁不住就暗自嘀咕:别是王氏有些变故,然后假托孩子的名儿吧? 不过,于氏面上啥也没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7.李满园家上梁(四月初十) 等三门姻亲和族人全部到齐, 李满园家的上梁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李满园家上梁第一步依旧是祭拜天地。 上梁是大喜事 。为了图吉利讨口彩, 钱氏今儿没逼李金凤自己走路, 她让郑氏把金凤从屋里直接抱出来,一直抱到到了供桌前的拜垫上。 观礼的亲戚四个月没见李金凤, 当下见了禁不住都唬了一跳, 然后就跟于氏、郭氏、李杏花以及钱氏她嫂子钱关氏这桌家里人打听。 “婶子, ”有嘴快地直接问于氏:“金凤这是咋了?生病了吗?” 大喜的日子说啥病不病的?嘴里也没个忌讳?于氏心里不满问话人的毛躁,嘴里只道:“金凤没事儿。她只是刚裹了脚, 有些不适应。养几天就好!” 裹脚?闻言在场的女人还没咋样,邻桌的男人倒是好几个伸长了脖子够瞧。 等瞧到李金凤跪在身下的一双小脚后, 几个男人都禁不住咂了嘴——真的好小啊! 城里富贵人家的妇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故而在坐的男人大都只是听说过小脚, 却从未见过。现当下突然见到,自是啧啧称奇。 “真是小脚啊!没想到咱族里也有姑娘裹脚了啊!”抒发感慨的人一脸可算是守得云开雾散, 苦尽甘来了的安慰。 “满园现不是住城里吗?”接茬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却透着一种啥都瞒不过我的自得:“城里姑娘都是这样。” “城里姑娘都这样?”闻言有人禁不住开起了玩笑:“来说说你见过哪些城里姑娘?” “咱嫂子知道你认识这许多姑娘吗?” …… 李高地就在席上坐着,闻言脸当时就沉了下来——在满园焚香祷告祭拜天地的时候,族里这些年轻后生竟然在议论他们妹子甚至小姑的脚, 族里风气啥时成这样了?这还能不能好了? 在座的李春山眼睛里一向揉不进沙子。他提起拐棍, 在地上敲了咚咚敲了两下,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 议论声虽然低了下去, 但在场大部分人的眼睛还是牢牢盯在李金凤的脚上。 对此李春山也是无能为力。他能管住族人不说话, 但却管不了族人的眼睛往哪里瞅。 在四周还算寂静的氛围下李满园一家祭拜好了天地, 站起了身。 随着起身后衣裙的下垂,李金凤的小脚被裙子遮盖住了。众人看不到李金凤的小脚方才把目光转到接下来的上梁仪式上。 一时间礼成,李满园满面春风地领着李贵富来坐席,钱氏在郑氏把李金凤抱回屋后也开始了上菜。 随着菜的上桌,原先桌上摆放着的酒坛子也拆了酒封,席间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受此气氛感染,刚被李春山的拐棍镇压下去的好奇又蠢蠢欲动地想冒头。 今儿李满园作为主人,陪李春山,李高地、李丰收和他岳父钱多有坐在主桌。 一众后生畏着李春山不敢来主桌寻事,便就找上了李贵富。 “贵富,”邻桌的李贵强走过来搭着李贵富的肩膀好奇问道:“你妹金凤的妹脚裹那么小,往后还能走路吗?” 刚李贵强看到郑氏把李金凤抱进抱出,故而有此一问。 “当然能!”涉及妹妹终身,李贵富立刻强调道:“我师母的脚就是这样,家常都是自己走。” 对于爹娘给李金凤裹脚这件事,李贵富一直很纠结。 李贵富的师母和师奶都是小脚,李贵富便就和他爹娘一样以为城里好人家的女人就该裹脚。 但他妹李金凤自裹脚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又让李贵富禁不住心生怀疑:裹脚真是为了金凤好?对金凤好,不该是给她好吃好喝好衣裳,让她日子过得好吗?这裹脚裹得金凤见天的哭喊哀求,连饭都咽不下,人瘦得和菜干似的,能是为她好? 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啊! 李贵富虽说只念了三个月的书,且三个月里念得还是《蒙学》,完全没碰触过圣人之言,但他对于辩识好歹也是自有评判。 李贵富私下找他娘钱氏说了自己的疑问,结果钱氏却说自古“娶妻娶德”,这裹小脚就是富贵人家检验女子忍耐柔顺女德的有效法子。他妹金凤只有过了这一关才能证明自身拥有身为女子该有的忍耐德行。 一直以来女子都被教导忍耐柔顺的女德,而裹脚过程中巨大的痛苦就是女德的试金石。 钱氏的话听起来似乎没毛病,于是年幼的李贵富再没了劝他爹娘不给他妹金凤裹脚的理由。 现李贵富就希望他妹李金凤这脚赶紧地裹成三寸金莲,然后就不用再哭了。他真是被她哭得都想跟着一处哭了。 想起李贵富的塾师是秀才,他师母就是秀才娘子,李贵强默了一下,然后转问李贵雨:“贵雨,你师母也是小脚吗?” 李贵雨的塾师原是庄户出身的秀才,且考中秀才时已年过三十,故而李贵雨的师母也是庄户出身的天足。 李贵雨原没在意脚大脚小这件事,但今儿听李贵强这么一问,便莫名觉得自己的塾师就矮了李贵富塾师一头,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李玉凤也在酒席里。今儿她和同族的女孩子们坐在了一起。刚李金凤刚出来时,李玉凤就听到同桌女孩子们小声的惊叹声,而待开了席,这议论就更多了。 “嗳,刚你看到了吗?金凤妹妹的鞋是大红色的,鞋面鞋帮还绣了花,好好看啊!” “是啊,她的脚看着真小巧啊!” “金凤,这是裹脚了吧?” “小脚真好看,怪不得城里姑娘都要裹脚呢!” …… “玉凤姐,金凤是不是和你姑海棠一样裹了脚?” 为刚刚一句城里姑娘戳中心肺的李玉凤没想到问题会问到她头上,当下下意识地应道:“是啊!” “玉凤姐,红枣今天怎么没来?她也裹脚了吗?” “红枣是受凉了,她没有裹脚。”李玉凤嘴上驳斥得大声,心里却有些发虚——她家几房人就数她大伯家最发财,红枣也是她姐妹中最有机会嫁进城去的。现金凤都裹了脚,没道理红枣不裹啊! 如果红枣也裹了脚,那姐妹里是不是就只有她大脚了? 猝不及防地,李玉凤感到了恐慌。 喝了几口酒,李春山想起刚才的事就问李满园。 “满园啊,”李春山问道:“好好的,咋想起给金凤裹脚了?” “咱庄户人家裹啥脚啊?瞧孩子瘦的,都没个人形了。将来可怎么说婆家?” “二爷爷,”李满园陪笑道:“我花钱给金凤裹脚就是盼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 “这城里好人家娶媳妇都只要小脚。我这不是盼着金凤能嫁进城吗?” “金凤现在瘦不要紧,等过了这一阵儿,我杀几只鸡给她好好养养,把她身子给养回来。” “城里娶媳妇都要小脚?”李春山疑惑了:“不能吧?” 李春山年岁大了,家常并不进城。而他年轻时进城也都是在杂货铺和北城门外活动,确是没见过小脚妇人。 “真是这样的,二伯。”李满园挠挠头,思索当如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目光扫过邻桌的李贵林,李满园赶紧道:“二伯,不信您可以问问贵林。贵林在城里念过书,知道城里的事情多!” 李贵林无故被点名,只得放下筷子。 早先李贵林在城里读书时没少听青春少年的同窗私底下议论小脚,甚至还引经据典、吟诗作赋。其间,李贵林虽多是旁观,但懵懵中也知晓了小脚。 后来李贵林交好的同窗里有两个娶了小脚媳妇。他们结婚还请李贵林去观礼吃席。故而李贵林确实在新娘子下轿的瞬间惊鸿一瞥地见识过小脚。李贵林也是如此方知晓大家闺秀的小脚确实是比庄户人家姑娘的大脚纤巧薄弱,楚楚可怜。 李贵林是真心以为裹脚是女子四德里的仪容德行。在早年结婚时李贵林还曾可惜他家庄户,他娶不到城里的小脚女子。 前几天,李贵林在李高地找他打听城里裹脚的时候,李贵林听说李金凤裹了脚颇为欢喜,很说了些女人裹脚的好处。 但今日,李贵林瞧到李金凤形销骨立,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却是一突——圣人教导女子德言容功为的是让女子正身立本、端庄有礼、持家有道,这金凤妹子裹脚裹得只剩了半口气,是咋回事? 李贵林不知究竟不愿多言,但被李春山询问又不得不说,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二爷爷,我先前确是听说城里富贵人家相亲要看脚。” “城里人管这叫‘品头论足’。这‘品头’就是看女子的样貌,这‘论足’就是看脚。” “因人的样貌都是天生的,这脚却是后天缠裹的,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该有的德行。所以这城里人以为这脚比相貌更为重要!” 耳听李贵林也如此说,李春山终没了言语。 李高地闻言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不少:贵林人前也如此说。可知这裹脚确是城里的风俗。而满园处事也不全是糊涂。他已知如何为儿女打算! 于是,李高地端起酒碗高声道:“咱们别光顾着说话啊,喝酒喝酒!” 李满囤跟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心里则在琢磨刚李贵林说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词。 李满囤买下的柳叶巷的宅子就有二门,其中,二门离大门足有一丈多远。 难怪街面上看不到小脚妇人,李满囤心说:原来是都嫁到富贵人家去了。 眼下族里只李满园家的李金凤裹了脚。李满囤想详细打听裹脚的事,便就只能问李满园。但今儿李满园家上梁,找他喝酒的族人连绵不断,李满囤想了想,便决定这事不急,现还是先和人喝酒。 刘好、钱广进难得有机会和李满囤一桌吃饭。当下自也是主动与李满囤邀酒,故而一时间你来我往,吃喝得非常热闹。 关于金凤裹脚的事,男人们见了都要议论,这在场许多的女人又岂有不关注不打听的道理? 偏今儿钱氏要忙活酒席,且近半年来族里妇人都远着钱氏,连她家上梁都没人来帮忙。这突刺刺地又凑过去,没得叫人笑话。 于是众人就转与郭氏打听。郭氏已经男人李满仓的口知晓了城里一般人家的日子。她先前想把李玉凤嫁进城的心如今已冷了多半。 作为一个聪明人,郭氏自不会直言告诉族人城里除了少数特别富贵的人家外,大部分人的日子还不定如她家这样的话——没得让人笑话她癞宝爬秤盘,自称(秤)自。 当下,郭氏笑道:“自正月里三弟一家进城后,三弟妹就生孩子、做月子,往家来的少了。而我家,嫂子你是知道的,家里的家务也不少。故而我们两个妯娌至今还没得闲说上话。” “这金凤的事儿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且知道的也不比嫂子你多。” “不过,嫂子,我虽然不知道,但这儿有我三弟妹娘家的嫂子在。这钱嫂子现也住城里,你倒是可以问问她知不知道!” 于是问话的人就转向了钱关氏。 钱关氏是个爽快人。闻言立刻笑道:“嫂子,你问这事,我倒是知道。给金凤裹脚的马媒婆,还是我带过去的。她跟我是城里邻居……” “这孩子裹脚得在六岁之前,不然脚长大了,再裹也裹不成三寸金莲了!” …… 因为有钱关氏在,故而今儿这女桌议论得比男桌还要热闹。 一切都与红枣预先料想的那样,来吃席的大部分人,尤其是女人都为裹脚才能嫁进城的光环所迷惑,选择性忽视了金凤为裹脚折磨得瘦骨伶仃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8.郭氏教女(四月十一) 午后家去后, 李玉凤想起今儿席上李金凤被人羡慕夸赞的小脚,禁不住褪下了自己的草鞋和布袜。 明明是斜方形的五个脚趾, 李玉凤拿两只手捏着自己的左脚掌, 研究如何才能变成李金凤那样的细巧三角。 郭氏收拾好吃席的穿戴后没瞧见李玉凤, 就来她屋里寻。结果进门瞧见李玉凤的动作,不觉暗叹一口气。 自古都是“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玉凤大了, 有她自己的心事了。 郭氏也想玉凤好, 将来能进城享福。但现实却是城里相亲有这么个看脚的习俗。 郭氏自那日李满园来家后就寻机家去了一趟,然后得了她娘的确信——城里富贵人家相媳妇确是都只要小脚,而小脚得从女孩子五六岁就开始裹。如此裹个几年成了形,正好说人家。 似香儿和玉凤这样十岁的女孩子, 现在裹脚却是晚了——不说根本裹不成三寸金莲了,就是硬裹,裹成了,起码也得三年后, 赶不上议亲了。 眼见的,她闺女玉凤,这辈子就只能嫁庄户人家了。 “娘。”抬头看见郭氏,李玉凤脸上有些讪讪——小心思被她娘看到了。 “玉凤啊,”郭氏在炕沿边坐下:“你也大了, 有些事也该知道了。” “金凤家来的模样你也看到了, 这脚不是好裹的。” “娘和你爹商量过了, 还是在这周围几个村子替你寻个殷实人家。但这样一来, 有些事,你就该学起来了。” 分家前,家里的粗活有大房做,郭氏自己都不做又哪里会使唤到玉凤头上。 分家后,郭氏因为想着家里有枸杞收益,条件好,出得起嫁妆,她想把玉凤嫁进城,故而也一直没让李玉凤干农活。 但现今形势变了,玉凤要嫁庄户,那么似种菜、养鸡、喂猪的活计就得都做起来了。不然,别说结门好亲了,就是能有人上门提亲都是烧了高香! 李玉凤闻言心中不甘。 “娘,”李玉凤颤声问道:“红枣是不是也要裹脚,然后嫁进城?” “我们姐妹里头,将来是不是只有我是大脚,嫁不进城?” 郭氏默然。 “娘,”李玉凤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我真的就不能裹脚了吗?” “娘,我不怕疼!” 李玉凤想:既然城里姑娘都裹脚,那么她也裹好了!她不信,她比不上别人。 郭氏闭了闭眼睛,终狠心道:“晚了,玉凤。裹脚得六岁之前裹。一般都是五六岁间的那个秋天开始裹。” “即便是金凤,赶着现在裹,也是比一般人晚了半年,她能不能裹成都是两说。” “金凤都晚了?”李玉凤终于看到了希望:“那么红枣是不是就更晚了?更不容易裹成了?” 郭氏想说红枣跟你不一样。周围村子都知道红枣打小就跟她娘王氏打猪草、养鸡、种菜,她能干活。 而且红枣她爹李满囤有庄子不说,还是里甲。红枣将来说亲就也能说个门当户对的里甲——李满囤一向舍得给红枣花钱,他舍得赔、也赔得起嫁妆。 从前儿大刘村米家姑娘嫁秀水村方里甲长子的嫁妆来看,红枣根本不必裹脚不必嫁城里人家,她自己就能有城里宅子! 一个城里宅子不过二三十吊钱,郭氏坚信大房一准给掏。 如果可以,郭氏也愿意给李玉凤多些嫁妆抬抬身价——她家现在卖菜获益极丰。 但奈何婚嫁不是她一家的事儿。 郭氏刚定下的贵雨媳妇香儿的嫁妆里并没有提城里宅子,而且香儿还是她娘家人,在这种情况下她若现在提出给李玉凤嫁妆里添宅子,不说老人了,就是她男人李满仓也不能同意。 所以看着李玉凤的泪眼,郭氏终还是违心应道:“从常理上来说是。” 于是,李玉凤的气终于平了——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嫁庄户就行。 眼见女儿收了泪,郭氏方言归正传道:“玉凤啊,刚娘说了替你相看庄户人家。但有一点,娘得告诉你。这殷实的庄户人家也是极不好寻,并不比嫁进城容易。” 啥?李玉凤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咋连嫁个庄户都难了呢? 明明她家现在这样发财——她家在城里都置了两处宅子了! “唉,”郭氏看李玉凤一脸的震惊,也是叹息:“玉凤,自古以来这女人的一生都在丈夫身上。故而天下的父母都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 “比如,咱们村今年说亲的男孩子足有十好几个,但其中能称得上好亲的也就你哥贵雨和杨家四房的杨德生,冯家大房的冯高才这三个人了。” “杨德生和冯高才也算好亲?”李玉凤诧异。 似她哥李贵雨也就算了,李玉凤暗想:她哥贵雨原就生得白净,加上现又在城里念书,整个人文质彬彬的透着斯文气。而杨德生和冯高才呢? 杨德生是胎里弱,人一直瘦瘦小小,个子还没她高。冯高才倒是生得粗壮,但又太粗壮了,看着有点凶相。 这两个人,也配和她哥相提并论? “那你以为什么才是好亲?”郭氏反问道。 “似我哥这样的,或者贵林哥这样的!” “不错!”郭氏点头道:“你说的两个都是好亲,所以他两个的亲事都订得极顺利。但玉凤,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大家都知道跟你贵林哥结亲是门好亲,但为啥最后只有你现在的贵林嫂成了呢?” “不是因为贵林嫂的哥哥和贵林哥是同窗吗?” 郭氏闻言一愣,转而想起这些年李玉凤跟着于氏没少去族长家串门,能知道这些旧事也是正常。 叹口气,郭氏耐心问道:“玉凤,你是不是以为你贵林哥结亲是因为跟你贵林嫂的哥哥是同窗,你哥结亲是因为香儿和我是亲戚?” “难道不是?”李玉凤讶异反问。 “当然不是!”郭氏斩钉截铁回道:“你贵林嫂江巧儿,人如其名,生就一双巧手,做得一手好针线。她六岁学针线,八岁就能裁剪,是我们周围几个村子出了名的‘巧姑娘’。” “不然,你贵林哥同窗多了去了,如何能单挑中你贵林嫂?” 李玉凤依旧不信:“娘,若真是你说的这样,我这些年,咋没听人夸过贵林嫂针线好呢?” “怎么没夸?逢年过节,兴和一身衣服穿出来,多少人夸,多少人仿着样式做,你不知道吗?” “可那夸的是兴和啊—”李玉凤的感叹突地卡在了嗓子里。李玉凤终于反应过来——兴和的衣裳可不都是她娘江氏给做的吗? “至于香儿,”郭氏说道:“她的针线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比你如何?” 李玉凤不说话了。 郭氏接着说道:“她烧的鱼,切的肉,捏的饺子,比你如何?” 李玉凤…… “玉凤,”郭氏语重心长道:“香儿和你哥的事儿说起来是亲上加亲,但若香儿真的除了和我这层亲戚外啥都不行,你觉得你爷、你奶、还有你爹,会点头同意你哥和香儿的亲事?” 李玉凤…… “玉凤,”郭氏道:“香儿和你一般大,她的亲事已经定了,结了你哥这门好亲。” “玉凤,你是我亲闺女,我巴不得你将来结的亲事比香儿更好。但你要如何才能让比你哥更好的人家看上呢?” “玉凤,你好好想想吧!” 郭氏也不想逼迫玉凤,但她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玉凤嫁妆有限,想嫁好人家就得靠自身本事! 李玉凤想不出她胜过郭香儿的地方,针线、锅铲、纺纱、织布好像都不行。但李玉凤真心不喜欢杨德生和冯高才,她带着哭音问道:“娘,就算我啥都比不上郭香儿,你也犯不着给我相杨德生和冯高才啊!他两个能算啥好亲?” “他两个跟你哥是不能比。”郭氏道:“但我们村今年准备说亲的女孩子,不算你和已经和你哥定亲的香儿,却也有十来个人。” “这十来个人,不说全部,但绝对是大半都想和杨冯两家结亲。” “真有这么多人?”李玉凤不信。 “真有,”郭氏说道:“因为他两个都是长子,将来分家都能得七成家业。旁的不说,仅一样枸杞,他们将来一年就能得四五十吊钱,而村里其他十来个男孩子一年都得不到十吊钱!” “四五十吊和十吊,”郭氏问女儿:“玉凤,你告诉我,是你,你会怎么选?” 李玉凤…… “四十吊钱,”郭氏道:“这都抵城里一座宅子了。女孩子真嫁了这样的人家,和嫁进城有啥区别?” 李玉凤…… “玉凤,现你明白了?”郭氏又道:“这话我原不该说。这原本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决不口提的。但你实在是太不长心了。刚我的话,你出了这门就给我忘了。知道吗?” 眼见李玉凤点了头,郭氏方才继续说道:“现在你明白了,这男孩子虽然多,但好人家也就这么两三个。村里这许多的姑娘,谁都不傻,谁都想享福。” “玉凤,你得明白,现不是你挑人家,而是人家在挑拣你。” 李玉凤…… 郭氏也不满意杨冯两家的孩子,也知道其他村还有更好的人家,但如果本村的杨冯两家都不使人来探口风,玉凤又哪里能说到其他村子的好人家呢? 郭氏现就希望玉凤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好好学做活计,然后她方能托人说项。 酒席后李满囤家去瞧见红枣已经好了,也就放了心,然后便开始盘算找李满园打听裹脚的事儿。 裹脚是女人的事儿。常理上该有由王氏出面和钱氏打听。但李满囤因为去年中秋节两块布的事儿觉得钱氏不靠谱,且王氏一向又不善言辞。故而,李满囤寻思许久还是决定由他与他兄弟李满园打听。 次日午后,李满囤拎了两包茶食来寻李满园。李满园听明白李满囤的来意,当即笑道:“大哥,你是想给红枣裹脚了?” 李满囤躲闪道:“我就是想先问问。” “大哥,你想问啥?”李满园不以为意道:“你要是想问红枣要不要裹脚?” “那你看我家金凤已经裹了。红枣是我亲侄女,为她好,我自然是要劝你给她裹的。” “城里讲究人家的姑娘都裹。” “你要是想问金凤裹脚后咋这么瘦呢?我也告诉你实话,是疼的!而且不但孩子疼,大人也疼,心疼!”李满园拍着自己胸口说:“大哥,我不瞒你说,金凤哭得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我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我就跑我媳妇娘家哥哥那里住了三天。” 李满囤…… 李满园话里糟点实在太多,但李满囤却只留意到金凤哭得厉害这一点。 “这裹脚真有这么疼?”李满囤觉得有些难以想象:“我看金凤家来时倒是还好,并没哭啊!” “好啥啊?”李满园一听就不乐意了。他觉得李满囤小看了他家金凤为裹脚所吃的苦。 李满园当下说道:“大哥,你想啊,我们平时扁担倒了砸脚趾头上还疼呢,这裹脚可是要把这脚指头掰断后折到脚掌下面去……” 为了加强语言效果,李满园还伸出两只手来给李满囤演示。 李满园以左手伸平代表脚掌,右手压住左手除了拇指外的其他四指往下压,嘴里还配合发出“咔嚓”的一声,然后把左手四指屈到了手掌下,接着说道:“喏,就是这样,这脚骨断了,然后裹起来走路!” 李满囤为李满园的那声“咔嚓”咔嚓得差点心悸——李满园告诉李满囤的裹脚跟李满囤原先设想的完全不同。 按李满囤的设想这裹脚就是拿布把脚给裹紧了,让脚照着一定的形状长——这就和庄子里余有钱为了让树苗往直里长给树苗绑木桩子定形一样。 李满囤没想到真实的裹脚竟然是掰断闺女们的脚骨,一时间接受不能——这人脚又不是桃树枝,看不顺眼了就可以拿锯子锯。 李满囤不敢相信地问道:“满园,你说你家金凤的脚骨,现在竟是断的?” “可不就是嘛!”李满园觉得他可算把金凤遭受的痛苦和李满囤给说明白了,感叹道:“大哥,你现在知道,金凤裹脚到底有多疼了吧!” 李满囤是真不敢想红枣被掰断脚骨的情景,他狠咽了两口唾沫方能接着问道:“这脚骨头断了,人还能走?” “所以金凤疼得直哭,不肯走啊!但不走不行,不走,两条腿就可能废了!” “废了?”李满囤虽然没听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后果很可怕。 “就是和瘫子一样再不能走路了!” “啊!”李满囤吓傻了…… “现在金凤再疼也得走啊!她不是不肯走吗?那就让人架着她走!如果架着还不肯走,就要拿擀面棒敲她那个脚背逼她走!” 李满园似裹脚的是他一样越说越委屈:“大哥,你说金凤是我亲生的,我见她受这么大的罪,我心里能好受吗?我在家还能呆得住吗?” 李满园这段时间也是压抑坏了,今儿难得有机会和人倾说,竟是不管不顾地全都说了! 李满囤连家常活计都舍不得让红枣做,如何能舍得让人掰断她的脚骨,然后还要拿棍子逼她走路? 就是《大诰》里的官儿审案子时给犯人动刑也多是有数的板子,没有上手就上夹棍夹断骨头的道理。 这女孩子裹脚竟似比罪犯受刑还狠?心念至此,李满囤赶紧摇头道:“那个满园,啊,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可谓落荒而逃地,李满囤逃出了李满园的新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29.妇人之仁(四月十一) 走出一段路后, 李满囤吓懵的脑袋为田野里的小风吹了一刻, 终于慢慢地冷静下来。 等等, 李满囤想, 李满园说话做事一向也不靠谱。这裹脚的事,关系重大, 我可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我还是问问他裹脚的媒婆地址,自己去城里打听比较稳妥。 折转身, 李满囤又往回走。 在李满园的宅门前站定,李满囤抬手正要敲门,便听到宅内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叫声尖细凄厉, 似根尖针似的一下扎进李满囤的耳朵眼, 扎得他额角青筋乱跳。 李满囤下意识地就停了手,结果却看到门自己开了, 李满园青白着一张脸打里面露了出来。 看到李满囤, 李满园也是一愣。他张口问道:“大哥, 你咋还在这儿?” 话音未落,宅内又传来“啊——”的一声惨呼。这声比刚刚那声还要尖利高绝, 叫得李满囤和李满园兄弟两个身子差不多同时颤了一颤。 “大哥,”李满园脸色不大好地说道:“有事咱出去说吧。” “金凤洗脚换裹脚布, 又得叫唤好一会儿!” 关上大门,兄弟两个似被狗撵了一样跑去了前面李满囤的宅子。厨房里坐下喘了好一刻,李满囤方才问道:“刚是金凤洗脚?这洗脚也疼?” “咋不疼?”李满园抱头叹道:“这脚原就伤着, 现洗脚就和伤口换药似的, 比平常还疼。” 干农活被伤到是常事。李满囤自然也有过手被镰刀割破后拿草木灰和布糊裹住的止血经历。故而他知道伤口才刚愈合然后又再次迸裂开的疼痛。 “嘶——”李满囤感同身受地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问道:“金凤这脚啥时候能长好啊?” 李满园抱头叹道:“据说要三年。” “三年?”李满囤惊呆了:“这么久?” “是啊,”李满园:“要不城里咋说‘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呢?” “大哥,你想咱们的水缸多大?那可比金凤还高一个头呢!这一水缸的眼泪可不就得哭三年?” 李满囤…… 李金凤也是李满囤看着长大的孩子。李满囤对她虽不及红枣,但一想到她要受这么久的罪,心里也是可怜。 沉默良久,李满囤终于问道:“满园,这金凤能不能不裹了啊?这裹脚实在太遭罪了。咱庄户人家现在家里日子好过,吃穿都有,金凤也不定非得嫁给城里人家。” “唉——”李满园长叹一口气道:“大哥,你不知道,这脚裹了,就得一直裹下去。” “不然,这断了的脚掌骨长不回原样不说,别人还会议论金凤德行不好,不能吃苦,那金凤可就真的完了!” 李满囤…… 再一阵的沉默过后,李满囤喃喃道:“满园,今儿我听你这么一说,咋觉得这裹脚就是条上去了就下不来的贼船呢?” “难道金凤就要这样一条道走到黑吗?” 《大诰》里有讲强盗落草时都要杀人做投名状跟匪首表决心,故而李满囤觉得这裹脚也是个强盗窝,而金凤折断了脚掌骨就是个投名状。 听李满囤这么一说,李满园也觉得非常形象,当下泄气道:“大哥,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但现在金凤也没旁的路了,就只能忍过这三年了!” “唉——”李满囤也是没辙了。《大诰》里说了强盗只要杀了人,即便是被匪首逼迫的,也都是死罪,没有例外——普通人想要好好活的唯一法子就是不交投名状,不上贼船,不做强盗。 眼见金凤已经淌进了火炕,李满囤心说他家红枣可不能步她后尘。城里人家再好,也不值当他家红枣疼哭三年! 李满囤家来的时候,红枣正在院子里看蒙牛和飞熊喝羊奶。 自李满囤在青苇村听猎人讲狗要吃肉性子才猛后,蒙牛和飞熊一天两顿的白粥就替换成了肉骨汤泡饭。 如此不过几天,蒙牛和飞熊的毛色就生长得越发地油亮了。现不说王氏和红枣了,就是李满囤家常见到这两团都禁不住要撸两把。 偏两个毛滚滚还都特亲人,只要瞧到屋里有人,就会颠颠地滚爬过来,然后仰着头在腿边蹲着,一副我准备好了给你撸的小模样。 李满囤虽是个男人,但也扛不住这两团湿漉漉的小眼神,于是某一天他就把他夹了准备自己吃的一块肉丢给了两只,然后就招得这两只更亲人了——见天地守着厨房和堂屋讨肉吃。 听到脚步声,红枣回头看见李满囤来家立刻笑道:“爹,你回来啦?刚娘煮了奶茶,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经过几天的试验,王氏终于试验出了红枣觉得最好吃的茉香奶茶。 丢下话,红枣就往堂屋跑。 蒙牛和飞熊原本埋头舔羊奶,即便听到李满囤进来也只是摇了两下尾巴。但现听得红枣脚步往堂屋去了,两只立刻就丢下羊奶,哼哼呜呜地跟着红枣往堂屋里滚。 红枣听到动静,只能转回身来把两只往回赶。 红枣前世云养狗时看博主们都说狗狗喂养要定时定点定量。 红枣尊重科学,她也想科学养狗。但现实却给了红枣当头一棒——自从她爹随手丢了块肉给狗后,她家现在吃啥都避不开两条狗去。 现红枣还能坚持定时定点定量投喂的也就一个羊奶了。红枣不想连这个唯一也化作天边的浮云,于是,她便就只能回头赶狗了。 蒙牛和飞熊眼见红枣跑过来,一点也不躲闪。它们以为红枣是跟它们玩呢,立刻嗅着鼻子兴奋地奔了过去,然后绕着红枣的裤腿打圈圈。 红枣被缠得跳脚。“回去!快回去喝奶!不喝完不许跑!”红枣用脚轻轻地踢抬两只的肥肚子,把两只往羊奶钵头那边赶。 看着红枣追赶着狗的轻快步伐,李满囤心说:去他奶奶的裹脚!脚大咋了,脚大才能跑能跳!人的脚生来就是走路用的。这为了图好看就平白无故地把脚掰断后拿布缠绕,可不是常说的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吗? 李满囤决定了,他家红枣就这样,不裹脚! 李满囤走上前去抱起最重的蒙牛,把它脑袋按到羊奶钵头里命令道:“吃!” 然后李满囤又和红枣道:“红枣,你也先别进屋了!” “你一进屋这两个一准跟过去。咱先等它们吃完了再进屋也不迟。” 直等到两只舔完了奶,李满囤又去井边的水桶里撩了点水洗了把手,方才进了堂屋。 堂屋里王氏已经把奶茶盛搁在饭桌上了。李满囤端起碗一气喝光。 放下碗,李满囤低头瞧见红枣刚在日头下跑得粉扑扑的脸颊,不禁想起李金凤那张瘦得只剩菠菜叶子大的小脸,很叹了一口长气。 “家里的,”李满囤问王氏道:“这奶茶还有吗?” “有,”王氏答应着拿起碗:“等着,我再去盛。” “不是我喝。我是想着给金凤送些去。刚我听满园说金凤好些天都吃不下饭了!” “金凤咋了?病了?”王氏闻言立刻关心问道。 三房搬回来好几天,王氏都还没打过照面。 “唉,李满囤叹气:“这事儿说来话长。满园在城里不知信了谁的话,给金凤裹了脚……” 李满囤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直把王氏听得目瞪口呆。就是红枣也都听愣怔住了——红枣是真没想到没心没肺的李满园还能知道心疼人。 “爹,”红枣抢先问道:“你说三叔他后悔了?” “我瞧是。”李满囤点头道:“只是事已至此,金凤没了回头路,你三叔才只能闭着眼睛往前淌了。” “怎么会没有回头路呢?”红枣急道:“这把脚解开不就行了吗?” 前世解放后连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都放了裹脚布,红枣觉得李金凤这才裹了几天,咋就不能回头了呢? “唉,你不懂!”李满囤道:“这姑娘家生平最要紧的是名声。这金凤先前不裹脚也就罢了,横竖我们庄户人家姑娘都不裹脚,没人会拿这个说事。” “但金凤现既有了这裹脚的名声,便就只能接着裹,等脚裹成了。而且只裹成还不行,还得裹好,然后真的嫁到好人家去,不然,你三叔一家都得被人给笑死。” 李满囤婚后多年无子,早知人言的厉害,故而即便李满园自己都还懵懂着呢,他却是旁观得清楚明白。 刚以为李金凤能得解放的红枣默了。 前世女子缠足陋习的摒弃是社会经济发展和思想文化解放运动相辅相成的结果,所以,红枣想:这世女人想得解放也得社会经济先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然后再来场新文化运动? 这难度,可有点高。 前世的那个萌芽可是萌芽了五六百年,然后新文化运动又运动了三四十年。 所以,这破除女子裹脚的风俗真的就只能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不能吧?”王氏揣度半天还是难以置信:“钱家妹子家常连鸡都不敢杀,她如何能对金凤下这个手?” 家常杀鸡宰鱼从不含糊地王氏昨儿不过听说红枣受凉,当即就觉得心慌。将心比心,王氏觉得钱氏干不来给金凤裹脚这事儿。 李满囤一听也觉得奇怪,跟着说道:“是啊!三弟妹看着也不是狠心人。反倒是满园平常最爱看杀猪了,村里不管谁家杀猪他都要去瞧热闹。” “但满园确是受不了金凤哭,我看着他从家里跑了出来!” “就是啊!”王氏接道:“三弟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钱家妹子那么文雅的一个人如何能做得了?” 红枣仔细回想了一下李满园家的人口,统共就六口人。其中李贵富上学,李桂圆吃奶,等李满园再跑出了门,这家里可不就剩下钱氏、郑氏和李金凤了吗? 所以他三叔家能给李金凤洗脚换裹脚布的就只有钱氏和郑氏了。 郑氏一个下人,且看着就是个老实头,所以即便是她动的手,主意也定是钱氏拿的。 钱氏!红枣可不是她娘王氏,她在排除了其他人后,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李金凤裹脚是钱氏主导这个结论。 钱氏是李金凤的亲娘又如何?红枣心说:不管前世还是现世,她见的以爱为名的伤害还少吗? 李满园糊涂,钱氏虚荣,两个蠢货合力祸害了李金凤这个可怜孩子。 红枣改不了金凤被缠足的命运,就不想给金凤送奶茶。 一钵头奶茶是小,红枣想:但为李满园和钱氏两个无知、无聊还又爱慕虚荣的人一解读,谁知道又会生出啥是非来? “爹,”红枣直言问道:“你说我们族里会不会有人看到金凤裹脚而跟着效仿?” “嗯?”李满囤闻言一愣,转即心虚道:“应该不会吧?” “一般人看见金凤那个受罪样,哪里能舍得自家孩子裹脚?” 李满囤觉得他和李满园一样受不了孩子哭。先李满园是因为无知害金凤上了贼船,现族里有了李满园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也该是和他一样都不打算给孩子裹脚了吧! 但愿如此吧!红枣心说:虽然潮流不可避免,但能晚一点是一点,万一潮流中间改了道儿呢? 那可不就好了吗? 虽然机会微乎其微,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何况前世的统计学早已证明小概率事件迟早会发生! 红枣看她娘王氏盛一钵头奶茶,然后嘱咐余曾氏使陆虎给李金凤送去。红枣到底没有出口阻止。 羊奶营养丰富,易消化好吸收,相比一般的饭菜能更好地补充体力。李金凤瘦成一把骨头,若再不补些营养,红枣觉得她不定能撑的过去。 作孽的明明是李满园和钱氏,没道理让李金凤这个孩子买单。 妇人之仁就妇人之仁吧!红枣想:横竖她两世都是个女人。 看王氏装好奶茶,李满囤忽地说道:“家里的,你再盛一钵头奶茶给爹送去!” 陆虎进村要经过老宅,李满囤想:这叫人瞧到他有东西送弟弟却不送他爹,没得又是是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0.亲兄弟明算账(四月十一~四月十三) 陆虎拎着篮子先去了老宅。 “老太爷, ”陆虎恭敬道:“小人陆虎奉我家老爷之命来送奶茶。” “奶茶?”李高地探头瞧瞧桌上装着奶黄色的液体的钵头,好奇问道:“这奶茶是啥?” “奶茶是太太拿羊奶和茶叶熬煮的,老爷尝过后说味道极好,就使小人给趁热送来!” 临来之前,陆虎特地请教了余禄。故而当下一句话就捧得李高地十分高兴。 于氏也好奇这奶茶的味道。她使唤李玉凤拿来碗勺,然后盛了小半碗给李高地。 李高地端起碗似品酒一样品了一口,然后咂了咂嘴, 便觉满口顺滑甜香,接着咕咚一声咽下后,那奶茶似乎比水还顺畅地就入了胃,嘴里只余一股子甜香。 “好!”李高地粗人,他夸奖不出其他,就只能说一个好字。 于氏直等陆虎出了门方才尝了一口奶茶,然后也是禁不住地赞叹。 “这奶茶, ”于氏道:“吃着极香。就是不知用的什么茶?” “管它什么茶,”李高地倒是想得开:“横竖咱们家也不吃!” 于氏…… 于氏本想说李贵林家常就和城里人一般喝茶,现贵雨和贵祥都在城里念书, 这家里也该备些茶叶。 茶叶是贵, 但继子家有啊, 而且他正月里还送了一包给大房。于氏本想提点李高地让他跟继子讨茶叶, 但为李高地这么一顶, 倒是不好开口了。 一时李高地喝完了茶。他和于氏说道:“这茶留着给贵雨贵祥他们家来喝。读书辛苦, 这些奶茶给他们补补!” 这羊奶倒也罢了, 李高地想:这茶叶贵, 自家平常吃不起,现满囤既然送了,倒是教孩子们尝尝,也开开眼。 眼见于氏将奶茶拿竹罩盖上,李玉凤默默地回到工房继续织布。 昨儿李玉凤虽然让她娘郭氏的一连三问给问懵了,但事后她细细回想,倒是从她娘口口声声的好亲里品出了自己先前的天真——她爹娘再剩钱,城里置再多宅子也都和她无关。 她家的钱都是她兄弟们的,而她能得的只是一份庄户姑娘家的普通嫁妆,故而她连想嫁个殷实点的庄户都还要被挑拣——昨儿酒席上李玉凤可是听说了现在姑娘们的嫁妆也是水涨船高,最近和后面秀水村方里甲的长子成亲的大刘村米家姑娘,晒嫁妆时竟然晒了一个城里宅子。 李玉凤没想到一向疼她的爹娘在对她一生至关重要的嫁妆上会如此吝啬——明明只要多加二十四吊钱,就能给她嫁妆里添一座城里宅子。 只要有了这个宅子,李玉凤坚信:就该由她挑拣别人了! 老宅出来,陆虎又去了李满园家。 “三老爷,”陆虎极恭敬道:“我家老爷使小人送奶茶与大小姐。” “奶茶?”李满园探嗅了嗅鼻子,嗅到一股子甜香。 “奶茶由羊奶和茶叶熬制。” 李满园想了想,舀了一勺奶茶送进嘴里。随着嘴唇抿上,李满园眼睛越睁越大——这奶茶真是太好喝了! 拿起勺子,李满园还想再舀,转即想起金凤,就赶紧的拿碗装了半碗送进了卧房。 卧房里,李金凤有气无力地正依靠在洗脚椅上,一脸灰败。 “金凤,”李满园献宝一样把勺子送到了李金凤的嘴边:“你快尝尝这个奶茶。你大伯刚使人送过来的。” 正吩咐郑氏收拾东西的钱氏寝室闻言立刻走了过来。 “什么奶茶?”钱氏问道。 “说是羊奶和茶叶熬的,”李满园说完话又催李金凤:“金凤,来,尝尝!” 李金凤刚受过一阵磋磨,现只想清静地歇一会儿,偏她爹老在她耳边聒噪。李金凤推脱不过,只能张嘴喝了送到嘴边的奶茶。 一口奶茶进嘴,李金凤感觉自己干涸的口腔得到了温柔的润泽,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花香从舌尖缓缓升起慢慢地渗进堵塞依旧的鼻端——经由嘴巴来感受花香,这于李金凤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看着李金凤慢慢咽下奶茶,李满园赶紧地又舀了一勺,嘴里不放心地问道:“金凤,好喝吧?” 李金凤没理李满园,她合眼咽下送到嘴边的奶茶,感受着那份温香顺滑在身体里的滋润弥漫。 眼见李金凤接连喝了好几口奶茶,钱氏也是喜出望外。 李金凤因为裹脚瘦成这样,钱氏心里也不好受。这些天她不怕费事地蒸鸡蛋、熬米汤、炖肉汤给李金凤,无非是希望她能多吃一口,只可惜收效甚微。 “这奶茶,金凤倒是能吃下!”钱氏高兴道:“大哥真是有心了!” “大哥送了一钵头!”李满园也高兴说道。提起大哥,李满园终于想起陆虎还在堂屋候着呢! 李满园赶紧把碗递给钱氏道:“你接着喂金凤,我出去一趟。” 回到堂屋里,李满园极高兴地笑道:“你回去替我谢谢大哥,就说这奶茶金凤吃得下。等金凤好些了,我再带她上门道谢!” 陆虎按余曾氏所交代的说了奶茶不能久放,然后方才回庄。 打发走陆虎,李满园不放心李金凤便又进了卧房。 钱氏瞧见李满园进屋立刻问道:“今儿大哥来咱家是有啥事儿?而且还要背着人搁旮旯里说?” “没啥事,”李满园一边看着李金凤喝奶茶一边随口应道:“就是问问金凤裹脚的事儿。” “怎么?”钱氏闻言一怔,转即问道:“好好的,大哥咋想起问这个?难道说他想给红枣裹脚?” 或许先前是,李满园暗想:但听他说了金凤裹脚吃的苦楚,他大哥怕是舍不得给红枣裹脚了。 唉,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给金凤裹脚了——金凤实在是太苦了! 看着一口接一口喝奶茶的金凤,李满园没有说话。但晚上关了房门,李满园还是禁不住道:“家里的,你说咱金凤不裹脚了,行不?” “这怎么可以?”钱氏闻言立刻就提高了声音。尖利地声音惊到了熟睡中的李桂圆,她立刻不自在的开始扭动。钱氏见状立刻伸手轻拍,直拍到李桂圆再次睡熟,方压低声音道:“当家的。我知道你心疼金凤。但难道我这个做娘的就不知道心疼吗?” “金凤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随着话,钱氏的眼泪立滚了下来:“咱们给金凤裹脚还不是为着金凤好?” “似咱们庄户人家,不管穷富,那个做人媳妇的不是每天从睁眼忙到睡觉,手脚没个停歇?” “可你再看看城里。再穷的人家,他们的女人一天也就忙个三顿饭和洗衣裳,然后空闲再做点针线或者纺织帮着补贴家用。日子过得比咱庄户人家不知轻快了多少倍!” “咱们庄户人家,”钱氏觉得自己是看透了:“再有钱又咋样?比如里正家,族长家,家里都还请了长工呢。但一到农忙,家里的媳妇还不是忙得脚不着地,连个梳头的时间都没有?” …… 城里住了三个月,李满园知晓钱氏说得都是事实,于是,他下晌刚为李满囤的“贼船理论”而动摇的决心又渐渐地稳固了。 李满囤听说陆虎家来说金凤能喝奶茶也很高兴。他和王氏道:“家里的,你往后下午煮奶茶就带金凤一份。这孩子实在是瘦得太可怜了。” 奶茶即便是兑了庄子里的茉莉花,成本也还是很高。王氏心疼茶叶钱,就私下问女儿:“红枣,金凤到底瘦成啥样了?” 红枣想了想,就去家里柴房拿一根劈柴做笔搁院子里的泥地上画了个火柴人。 “娘,这个铜锅锅盖大的圈圈,就是金凤的头,”红枣告诉王氏道:“中间这个劈柴粗的框子就是金凤的身子。身子上半这两根晾衣杆细的框子就是金凤的手,下半这两根擀面棒粗的框子就是她的腿。” “金凤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王氏…… 红枣的图画超过了王氏的想象,她看着地上的火柴人张了半天嘴,心说:金凤瘦成这样,还能活吗?难怪男人会说金凤瘦的可怜,这哪是可怜啊,简直是可怕! 王氏虽然为人不够大方,但却是个软心肠。故而至此,她每天就不怕麻烦地早晚各煮一次奶茶使陆虎给金凤送过去。为防有人瞧到说闲话,还得顺路给老宅送一份。 不过送奶的容器,王氏却是改小了——王氏想着李金凤人小一次喝不下太多奶茶,故而她就把先前能装三碗的钵头替换成了家常用的饭碗。 对于王氏的小心思,李满囤作为男人自是留意不到,而红枣见了,不过是一笑置之。 一饭碗奶茶,红枣想,有近五百毫升,这搁前世都能抵两杯奶茶了。何况还是早晚各一次。横竖正主金凤肯定是够喝了,至于其他人,原本就是顺带,她才不管呢! 送到老宅的奶茶,早晌那碗就由李高地、于氏、李贵吉分喝了。晚上那碗则给李满仓、李贵雨和李贵祥喝——奶茶送来的时间,恰逢李满仓从城里接孩子到家。 至于郭氏和李玉凤则都没份——这奶茶原是大房孝敬李高地的,于氏不给分,谁都不能有意见。 这天午晌李满仓家来后告诉李高地道:“爹,家常跟我买菜的阿婆问我咋还不卖青蚕豆?然后我就去其他菜店瞧看,看到一斤青蚕豆带壳竟然要五文钱。” “爹,这蚕豆生意咱家能做吧?” “啥?”李高地闻言搁心底算了算,然后便惊呆了——一亩冬蚕豆收干蚕豆200斤,卖给粮店才得500钱。而一斤蚕豆壳只能剥三两鲜豆,三两鲜豆晒成一两干豆,如此倒推,一亩地能收2000斤鲜豆,6000斤蚕豆壳,按五文一斤卖能卖30吊钱?城里一座宅子钱? 反复算了好几遍,李高地确认没算错,然后方问李满仓:“这城里青蚕豆真是五文一斤?” “嗯!”李满仓点头:“为怕弄错,我看了好几家!” “做,当然做!”李高地一拳头砸饭桌上:“做得好,可就是另一个城里宅子!” 屋里于氏郭氏,除了李玉凤外一听都喜气洋洋起来——眼见家里又能多一笔省心省力的房租收入了。 “不过,”李高地又道:“这做生意动作得快,不然,似开春荠菜一般跌价就难说了!” 想起先前的荠菜生意,李满仓也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地里摘蚕豆去。马上午饭,地里人少!” 李高地闻言点点头,由着李满仓自去了。 于氏等郭氏、李玉凤去了厨房方才私下问道:“当家的,这蚕豆的事儿是不是该让满仓告诉满园一声?” 其实,刚李高地也想到了李满园。 但买菜生意是满仓和郭氏操持了几个月的生计,即便李高地倚老卖老惯了,也不敢张口就让满仓把蚕豆生意随便告诉满园——分家了,好些事就必须要讲究了。 不然,十之□□就会和去岁被满囤当面驳斥一样自讨无趣。 唉,儿大不由爷啊! 李高地心里叹气,嘴里只道:“这俗话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这分了家,他们兄弟间的银钱交际,咱们就插不上手了。” 想着满园缺钱,一心想让满仓帮衬满园的于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1.你爹家来(四月十五) 李家粮店也卖菜, 故而今日四月十五, 也被人问了青蚕豆壳。 余财多进城才半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要吃青蚕豆。于是, 余财多便使了张乙去城里打听青蚕豆价钱。 张乙四城跑了一转打听这蚕豆价钱, 然后家来说这蚕豆带壳要五文一斤,余财多闻言也和李高地一样很默了一刻——这青蚕豆出息这么大, 那往后谁还种粮啊! 余财多把账给张乙算了一遍,张乙听明白后也是一脸懵遭, 然后赶紧与自己辩解道:“掌柜的, 我看得真真的。我先跑的西城那个菜店, 按斤称确是五文一斤。然后跑的南城,看到二老爷摆宅门口的菜摊子上蚕豆壳三文钱一草帽。这一草帽差不多六两, 折成斤可也是五文?” “然后又看到刘家姑爷赶着骡车上的蚕豆也是五文一斤。” “还有……” 耳听李满仓、刘好也在卖青蚕豆,余财多挥手阻住了张乙的话。 开春李满仓和刘好进城卖菜, 余财多也是知道的——谁让高庄村人进城就一条道呢? 余财多想了想,告诉张乙道:“你去北街把余德叫来, 我有话和他说。” 现余德和余福照看北街铺子、余财多带着张乙看顾三十三家巷的铺子。 不一会儿余德来了,余财多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然后便让余德回庄子报信——明早卖的菜都得今天傍晚下地摘好,不然可赶不上明天的早市。 余德自正月十八离家后就没见过儿子,现每天想得连夜里做梦都是儿子的胖脚丫。当下听说能回庄一趟着实高兴,答应一声立马就出了门。 余德回庄后先去工房找了在看夏收农具的他爹余庄头说了青蚕豆的事儿。余庄头一听立就带了余德来见李满囤。 时李满囤正在家里“教”红枣认字, 听了余庄头和余德的来意, 立刻就笑道:“经你们这么一说, 我也想起来了。这城里人素有小满吃蚕豆饭的风俗。” “今年皇历上四月十七小满,今儿都四月十五了,可不正是卖青蚕豆的好时候?” 得了李满囤的话,余庄头和余德自是欢喜家去。 红枣却捏着毛笔问她爹道:“爹,什么是蚕豆饭?” 关于蚕豆,红枣前世吃得最多的是葱香蚕豆,这世则是白菜炒豆瓣。蚕豆饭,红枣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满囤闻言笑道:“这蚕豆饭还是当年贵林去城里念私塾后学来的吃食。” “据说这城里人过小满家家都要蒸蚕豆饭。” “蚕豆饭就是拿青蚕豆混了切成丁腊肉和白米一起煮成饭,吃起来非常的香。” 红枣为李满囤说得口水泛滥,然后狐疑问道:“爹,蚕豆饭既然这么好吃,我咋没吃过啊?” 李满囤尴尬道:“刚不是说了吗?这是城里人的吃食,咱们家没做过。” “族长家也是难得做一次,然后煮会送些过来给我们大家尝尝!” “那我怎么没尝过?” 早年的事儿红枣不记得了不好说,但近三年,红枣确认自己确实没吃过啥蚕豆饭,一口也没有。 李满囤面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红枣无奈道:“自贵林从城里家来务农后,族长家就不煮这蚕豆饭了。” 原来如此!红枣恍然大悟——族长李丰收素来爱面子。他家先前煮蚕豆饭送人是因为他儿子李贵林在城里念书,后来眼见儿子科举无望,他怕人笑话儿子念书没念出个名堂,却在吃食上瞎讲究,就不煮蚕豆饭了。 简单概括就是:族长家这蚕豆饭,煮是因为李贵林念书,不煮也是因为李贵林念书。 红枣觊觎庄子里的青蚕豆已经很久了,但却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借口。不想今儿得了这瞌睡有人送枕头的好事,当下笑道:“爹,这蚕豆饭听起来不难,娘一定能做。咱们家今天午饭就吃蚕豆饭吧!” 庄子里就有蚕豆地,而且还不少,足有六亩。蚕豆地出息虽然不及小麦,但干蚕豆却是冬季菜园不吃菜时的绝好菜肴。 李满囤为人厚道,自接手庄子后并没有为了多赚钱而更改原来的土地农作。 李满囤想着庄子里蚕豆有庄仆的利益。现红枣吵着要吃蚕豆饭,他便就决定去村里自家地里摘。 “行了,”李满囤站起身道:“家里的,我去村里摘些蚕豆家来,顺带再看看今年夏天的收成。” 王氏虽没煮过蚕豆饭,但刚听李满囤说是和腊肉一起蒸饭,便觉得不是问题——她家常蒸腊肉,就是把肉直接放在米饭上蒸,如此一来,被腊肉肉油浸染过的米饭吃起来就特别香。 蚕豆饭,王氏以为也就是给腊肉油浸染的米饭再添一股蚕豆味罢了。 红枣闻言也丢了毛笔跟着要去——家里待久了,红枣就喜欢出门放风,即便明知道高庄村压根没啥好看的。 李满囤出门时看到余曾氏提着装着羊奶的篮子正要出门找陆虎便顺手接过篮子道:“余嫂子,我正要回村子,今儿这羊奶就我捎过去吧!” 王氏后面瞧见便乘机说道:“余嫂子,今儿余德难得来家一趟,你倒是赶紧的家去瞧瞧!” 王氏的话提醒了李满囤,他当下也笑道:“可不是?赶紧家去吧!横竖今儿也没啥要紧事。” 得了王氏、李满囤两个人的话,余曾氏方千恩万谢的家去了。 红枣一旁瞧在眼里却直待出了庄子门方才问道:“爹,咱铺子里的人平常都不家来吗?” “嗯!”李满囤道:“夜里都要留下来看铺子。” “看铺子那用得着这许多人?”红枣不以为然道:“先前余掌柜一个人开店夜里守着也就罢了。现两个铺子四个人,偶尔轮换一个人家来看看爹娘,许他们进孝,也是子说的‘成人之美’。” 经过前世一周双休然后还有年假节假的红枣一点也不觉得自家那两个小铺子是啥金山银海,值得人抛妻弃子见天守着。 就是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犯人,红枣想:都还有放风和家属探监福利呢!自家铺子里的员工咋能混得比犯人还不如?这不是瞎搞吗? 李贵金自得了他爷李春山给的一本《论语》后,建房期间也没少请教李贵林,连带的李满囤听说后家来也会把书拿出来瞧瞧原句——不懂得实在太多,全部都拿出来问李贵林,李满囤也不好意思,所以在旁人跟李贵林请教的时候,李满囤都有认真听讲。 故而李满囤自己一本《大学》虽然至今还没读通,但于《论语》、《孟子》、《中庸》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读过几页。 现红枣一张口,李满囤就知道“成人之美”出自《论语·颜回》一章,原句是“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这世最讲究孝道,其中成全别人的孝道更被赞誉为是“大孝”。 读了两个月圣贤书的李满囤老爷现在特想做君子,何况这事于他也没啥为难——使铺子里的人偶尔在关铺后家来一趟,然后早起再坐骡车回店看铺,一点也不会耽误铺子生意,影响赚钱。 于是,李满囤点头道:“红枣,你说的极是。这事儿我一会儿和余庄头说一声。” “那爹,你可要记着啊!”红枣认真道——红枣上辈子就见不得留守儿童、留守老人之类的报道,这辈子自然就不许她爹人为制造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 “行了,忘不了!” 难得回庄一趟,余德自是要家去瞧瞧。 余德正月离家时家里还没建房。现他跟着他爹余庄头踏进石头院门看到自家新建的三排砖瓦房禁不住心生欢喜——马上的梅雨季,再不必担心自家房屋墙壁地面渗水了! 墙壁干燥意味着粮仓也干燥,粮食能被妥善保存,不会发霉和出芽;放在炕上的衣被不会因为沾了墙壁的潮气而潮湿;人脚也不用见天踩在湿漉漉的草鞋上为地面的泥水冰冷得骨头都疼。 “爹,”余德抚摸着进门处的青砖高兴道:“这下可好了!” “啊咦啊呦——” 话音未落,余德听到幼儿牙牙学语的动静,一抬头却是他媳妇余甘氏抱着八个月大的儿子余良自里面迎了出来。 三月未见丈夫,余甘氏现见到余德来家自是喜出望外。但公公余庄头在旁边看着呢,余甘氏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高兴以免让公公以为她轻浮便只能在先叫过爹之后尽量若无其事道:“当家的,你回来了!” 余德见到媳妇,心里也是高兴——青年夫妻,还一起生了儿子,如今三月不见,哪有不想的? 但同样碍于人前,余德也只答应一声“暧!”,然后便把手伸向了儿子,然后笑道:“儿子哎——,爹回来了,给爹抱抱!” 说着话,余德自媳妇怀里接过了儿子。 余良本来很乖的在他娘怀里看人说话,现骤然落到一个眼生人怀抱里先是一愣,他回头看了看他娘,然后嘴巴撇了两撇,便哇地一声哭开了! 余良脸上的笑僵住了…… 余甘氏也是一阵发懵,反应过来赶紧弥补道:“良儿怕是饿了,我先喂喂他!” 说着话,余甘氏想抱过儿子,却被余庄头拦住:“孩子给我,甘家的,你先去烧碗羊奶来,然后就去整治午饭,饭后余德就得回铺子!” 耳听男人今天还要走,余甘氏心中失望,但并不敢露出来,答应着去了。 余良到了余庄头怀里立就不哭了。余德见状自是心中酸涩。 “傻小子,”余庄头拍着自家孙子的小屁股道:“这才几天工夫,就连爹都不认识了?这是你爹,是你爹家来了!” 余良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家常在他娘怀里听多了“等你爹家来”这样的句式,故而对“你爹家来”特别敏感。 现余良又听他爷也说“你爹家来”就禁不住瞪着还挂着泪痕的乌黑眼珠回头瞅余德这个“你爹家来”。 “认出来了?”余庄头抓住孙子的手递给儿子:“来,把小手给你爹啊!” …… 父子三代正和乐着,余曾氏同余甘氏端了热羊奶走了进来。 “娘!”看到余曾氏,余德赶紧站了起来。 刚刚主院见面,母子俩只有进院时的惊鸿一撇,两下里并没有说上话。 “你咋现在家来了?”余庄头不满问道:“老爷太太的午饭不用做了?赶紧的回去。余德又不是小孩子,有啥不放心的?” “是老爷太太让我家来的。”余曾氏回了余庄头后方仔细端详儿子,然后笑道:“没瘦!真是一点都没瘦!” “娘,”余德为余曾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您放心吧。铺子里饭菜管够,肉也常吃。” 余曾氏闻言点头道:“我知道,这老爷太太都是顶慈悲的。” 饭桌边坐下,余曾氏看到余甘氏装好的三碗羊奶,立端了一碗给余德:“这羊奶,你快趁热喝了。” “这是羊奶?”余德看着面前的乳白色液体,疑惑问道:“娘,好好的咋想起吃这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2.腰不疼腿不痛了(四月十五) 自从一个月前红枣跟四丫胡掐要卖羊奶后, 余庄头就把羊奶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而待当天余曾氏家来和余庄头说了红枣拿羊奶和茶叶一起煮成的奶茶味道特别好, 余庄头就直觉这羊奶是个好东西,一准能卖。 但李满囤不发话,余庄头也不好提。 不过, 余庄头也没干等着。他去找潘小山讨了羊奶家来尝味。 茶叶贵,余庄头家没有, 所以煮出来的羊奶有股膻味,并不好喝。余庄头琢磨着这羊奶没茶叶调味不行, 于是也就只能罢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余庄头再见到潘小山, 却听潘小山说道:“余庄头,那羊奶可真是个好东西!” “你看我不过喝了半个月,这腿就不似先前那样夜里抽筋了。” “嗯?”余庄头愣住了。 抽筋是庄仆们的常见病,差不多人人都有——一般都是夜里睡梦中突然发作, 发作时病腿抽搐疼痛, 不能弯曲, 而且发作时间极长,最少也要持续个一刻多钟。 抽筋这个病,在平时不发作的时候, 于人并无病痛;但若发作, 人也就痛苦难受那么一段时间, 事后除了发作的腿肉有些酸痛外, 其他并无大碍。 庄仆们普遍贫困, 即便生了大病,也并无余钱请郎中诊治,故而,这些年,庄仆们遇到抽筋,就都是心头插刀——忍过来了。 余庄头也有腿抽筋的毛病,基本上七八天就要抽这么一次。而且余庄头还知道,潘小山的抽筋比他还严重,甚至白天都抽。 余庄头听潘小山如此说自是不敢相信。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潘老弟,”余庄头需要一个确认:“刚你说,这羊奶能治抽筋?” “可不是!”潘小山道:“我上次听你说老爷小姐喝羊奶,当时还不信,想着是你哄我!” “不想小姐真的让我家里的给她每天送羊奶。” “眼见这老爷小姐都天天喝羊奶,我就想着我尝尝啥味。横竖咱庄子母羊多,羊奶不挤也会自己回掉。故而我就也喝上了。” “不过喝了七八天,我就感觉到有效果。我这夜里腿抽筋的次数就少了,可以睡整夜觉了,白天精神都好了。” “然后,我就让我家里的也喝,她喝了也有用,觉得腰能直起来了!” “现我全家都喝。” 潘小山的话让余庄头很动心。但他想着羊奶那味儿,便问道:“这羊奶你都咋煮的啊?拿什么去的味?” 潘小山奇怪道:“羊奶有啥味儿?还要煮?挤下来直接喝啊!” 余庄头…… 羊奶确实不好喝,但为了治病,余庄头也是拼了。他让余曾氏煮了一锅羊奶,然后全家拿着当药喝。 闭眼喝下一碗羊奶,余庄头心说:不管怎么样,这羊奶终究比黄花泡水好喝得多! 想到黄花,余庄头就想起了庄子里,除了黄花还有其他许多的花。于是,于庄头就使唤四丫、五丫采了庄子里所有的花家来晒干后请潘安去城里药铺问了,然后方才有了王氏拿茉莉花煮奶茶的后续。 其实在王氏实验茉香奶茶的时候,余庄头一家早试验出了拿茉莉去羊奶膻味的法子。 因此在今儿余德家来之前余庄头一家已喝了大半个月的羊奶。 “羊奶,”余庄头道:“好东西。能治抽筋,腰腿这些筋骨痛。” “这眼见就是夏忙。到时抢收抢种跟天挣命,没副好筋骨咋行?现咱们庄子里,家家都喝!” “真能治抽筋?”余德不大相信:“潘叔和潘爷爷搁庄里养这许多年羊,咋都还抽筋呢?” “这方子可不就是你潘叔发现的吗?” “潘叔发现的?”余德赶紧问:“老爷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这事儿咋跟老爷提呢?”余庄头提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你潘叔能想到喝羊奶是因为小姐想卖羊奶……” 余庄头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余德听明白后也是认同:“既然小姐说羊奶不加茶叶不好喝,爹,那你若没有合适机会确是不宜和老爷提羊奶单喝的好处。不然,让小姐以为你驳了她的回就不好了。” “就是这话了。”余曾氏也帮腔:“老爷一向都听小姐的,结果现在小姐说不好,你偏跑去说好,可是讨人嫌?” “我这不是可惜咱们庄子里的羊奶不能卖吗?”余庄头与自己辩解道:“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换钱,多可惜……” 李高地见到李满囤带着红枣今儿家来特别高兴。 “满囤啊,”李高地一边喝着李满囤刚提来的奶茶一边夸赞:“怪不得城里人都爱喝茶呢!” “这茶叶确实长精神啊!” “你看我才喝了几天这茶?我就觉得我腰不疼了,腿不痛了,背都能挺起来了!” 李高地打过了三十岁就有了夜里腿抽筋的毛病,然后四十岁有了腰疼,五十岁更是腰背都疼。 李高地本以为他这辈子将跟他爹和他大哥一样随着年岁的增长,浑身筋骨越来越疼,但不想喝了几天奶茶,他身上的疼痛竟减轻了不少,连带的人都精神了! 红枣…… 她爷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红枣心说:前世研究表明茶叶确实有提神醒脑让人精神亢奋的效果,但她爷说的腰不疼、腿不痛啥的,咋听着像钙片广告的效果? 茶叶可不补钙,补钙的是羊奶才对! 但论起补钙,红枣看着她爷李高地端着奶茶碗的手指凸出的关节想:这奶茶可不如鲜奶。鲜奶才是公认的补钙首选。 对啊!红枣一拍脑袋,她家干啥非得卖成本高昂的奶茶呢?卖鲜羊奶也是有很大市场的嘛! 这世的人比起前世,可谓是普遍贫穷,普遍缺钙。这世,特别是老年人,往往才五十来岁就腰弓背驼,瞧着比前世八十岁的人还龙钟——似她爷李高地这个年岁,搁前世不是广场交谊舞的主力军,就是夕阳团丝巾大妈们的御用摄影师,活得正精彩呢! 所以,补钙这个生意,她家可以做! 于氏倒是没有腰疼腿疼的毛病,但她实在爱死了奶茶那香香甜甜的滋味和温柔顺滑的口感,她恨不能饭都不要吃,然后空出肚子来喝奶茶。但可惜继子送来的奶茶有限,她一天只能喝小半碗。 于氏想让继子多送些奶茶,于是也难得笑道:“这奶茶是好。我先前织布久了也会腰酸,现喝了这奶茶,腰酸就好了!” “对了,满囤,”于氏似刚想起来似的说道:“你这奶茶下回能多送些来吗?我昨儿听你满垅嫂子说你二伯的脚痛犯了,这两天都没能下炕。你这奶茶有多,倒是给你二伯送些去。” “若是真于他的脚有益,那也是你的孝心!” “嗯,”于氏本来还想接着再说,不想李高地插嘴道:“我哥腿疼?你咋不早说?” 说着话,李高地就放下了手里的碗,然后端起留给于氏的那份奶茶说道:“玉凤啊,你赶紧的把这奶茶给你二爷爷送去,让他趁热喝了!” 于氏…… 耳听二伯腿疼下不来炕,李满囤也有些着急:这上了年岁的人最怕着炕,这炕一躺,基本上人就差不多了。 李满囤正想答应于氏往后也给他二伯送一份奶茶,却不妨被红枣拉住了袖子。 红枣对她二爷爷李春山这老头观感挺好,现听说他腿疼就打算给送鲜奶——甭管啥病,红枣想:横竖喝羊奶补钙补营养都是没错的。 “爷爷,奶奶,”红枣说道:“我二爷爷腿疼,最好还是喝羊奶。” “我爹听养羊的人说羊奶温补,最合老人、孩子和体弱的人喝。” 其实这话是红枣前世去草原旅游听导游说的,当时导游还说羊奶成分最接近人乳,所以特别好消化好吸收好营养。红枣也分不清导游这话是真是假,因为随后导游就给她推销羊奶粉了。不过这导游词现在用倒是正好。 “只是这羊奶味道大,一般人刚开始喝可能喝不惯,这时就可以加点茶叶之类的去味。然后等人喝习惯了,慢慢适应这奶味了,还是只喝羊奶的好。” “毕竟这茶叶虽好,却是减药性的。” 李满囤…… “现我二爷爷腿疼的厉害,倒是直接喝羊奶的好,羊奶即便再难喝,那也是比药好喝。”为了增加认同,红枣还故意地天真反问道:“爷爷,奶奶,你们说是不是?” 李高地实诚人,闻言当即点头认同道:“是啊,这羊奶毕竟是奶,怎么都比药渣子好喝!” 喝过药的李高地真心以为世间不会再有啥能比药还难吃了。 “即是这样,”李高地道:“满囤啊,你明儿就直接送羊奶来吧!这奶茶好喝归好喝,但这羊奶的药性却被茶叶给减了,不利治病!” 李高地的腰疼一遇阴雨就犯,这眼见就是梅雨了,李高地可不就想快点治好嘛? 没病没痛只想喝奶茶的于氏…… 李满囤听红枣三言两语就减了奶茶里的茶叶,心里狐疑,但因他素知红枣是个极稳妥的孩子,故而狐疑归狐疑,脸上却是一点也不露。 直等老宅出来,行了一段路后,李满囤方才问红枣究竟。于是,红枣当下笑道:“爹,你不记得去岁咱们去城里医馆开安胎药时郎中曾经嘱咐过娘喝药不要喝茶,茶叶去药性吗?”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屯也想起来了,然后就又问道:“既然你和你娘都知道茶叶去药性,为啥先前你们煮羊奶的时候要加茶叶呢?” 红枣无辜摊手:“爹,这羊奶,原来只是羊喝的。我先前去弄羊奶,也只是给蒙牛和飞熊吃。结果没想弄多了,我才自己喝,然后又嫌弃味道才给加的茶叶,做成了奶茶。” “爹,今儿若不是爷爷说他喝奶茶后腰腿不疼了,谁能想到这羊奶是治腰腿疼的药呢?” 红枣说得好有道理啊,于是李满囤又信了。 “爹,”红枣又道:“羊奶滋补,咱们家铺子是不是可以不卖奶茶,只卖羊奶呢?” 李满囤一听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先前他只想着卖奶茶却是钻牛角尖了——就比如他开粮店卖米,至于客人买了米家去是煮饭还是煮粥,他根本不用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3.馋也是随我(四月十五) 明明是往自家宅子的路, 但路两边新冒出来的石头围墙却让红枣备感陌生。 “爹, ”红枣禁不住跟李满囤感叹:“这个春天,咱家周围盖这许多的宅子啊!” 听说是一回事儿,亲眼见到则是另一回事。 “可不是,”李满囤也是惊叹:“只咱们族里不算旧宅翻新,仅新宅子就建了有四个。这边、这边都是咱族里。” “其他氏族也建了不少新宅。咱村里空闲的宅地这次差不多都用光了。往后,再有人想建新宅, 就只能往山地里去了。山地里没水, 住着可不方便。” “那这一块呢?和这两块呢!”红枣指着家附近还空着的三块宅地:“咋还没建?” “这两块是你富贵大伯家的。他家今年要建三个宅子, 现才建好了一个。下一个要等夏忙后才正式动工。然后等这个建好, 差不多又该是秋收了。” “那一块是你贵银哥的。你二爷爷原本不想分家, 但因村子里的宅地都快分完了,所以赶着上个月给贵银分了家,占了村里最后一块宅地。” “不过你二爷爷还没说啥时候动工。” “还是正月的时候,咱三房人就说好了, 旧房老宅都要加建前廊、火墙和改炕。” “上月几家的砖瓦都到了。至今还没开工改建是因为你三叔建房,几家人都在帮忙,实在是挪不出人手。” “现你三叔家上了梁, 我估摸着好几家人就要商议这改建宅子的事儿了。” “你贵银哥那块地,怕是得等改建忙好才能建房!” 红枣…… “爹,”红枣最后总结道:“照这么说, 今年一年你都得在村里建房了!” 经红枣这么一说, 李满囤仔细一想, 然后也撑不住笑了:“好像是啊!” 对于这一年都要给别人建房, 李满屯囤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横竖他在家也是闲着,而在村里建房,他还能家常的跟贵林讨教讨教《大学》。 想到李贵林,李满囤就想到族长李丰收年岁也大了,心说干脆的羊奶也给族长送一份吧!不然老是麻烦贵林,也是不好意思。 李满园对李满囤和红枣的到来表示了巨大的欢迎。 过去几天,李金凤一天两顿地喝奶茶,虽说身上和还没长出什么肉,但人却是有了鲜活气,脸色看着好看多了。 “大哥,”李满园在大门口接过奶茶篮子极亲热地笑道:“今儿咋是你自己给我送奶茶来了?呦,红枣也来了!” 红枣冷淡地叫了一声“三叔”,李满园压根没在意地答应后就转与李满囤说话:“大哥,你今儿来有啥事吗?”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地,这不小满了吗,眼见就要夏忙了吗?顺便就替你把东西给捎过来了!”低头看看红枣,李满囤又补充道:“红枣也想来瞧瞧金凤!” 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李满囤顺口就把这姐妹情深的人设扣给了红枣。 挎着小篮子立等告辞然后去摘蚕豆家吃的红枣…… 李金凤刚被钱氏赶着走了一圈,现正在卧房里休息兼等奶茶。 李金凤知道现她每天吃的奶茶都是她大伯给送的。 她娘钱氏每次喂她吃奶茶的时候都会重复说道:“金凤,你看,自从你裹了脚,连你大伯都高看你了,天天使人送奶茶来给你喝。” “奶茶好喝吧?娘先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你这苦不会白吃?你啊,好好听娘的话,把这脚给裹成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这几天来瞧看李金凤的族人着实不少。 来的族人中除了她大伯李满囤外,其他都是李金凤的伯母、婶娘。 与她大伯一样,这些女性长辈来时也不空手,她们都带着鸡蛋、白糖、馓子、桃酥之类的吃食。 这许多吃食中,李金凤还是最喜欢她大伯每天使人送来的奶茶。李金凤尤其喜欢奶茶噙在嘴里时口鼻所感受到的那股子浓郁甜香,这每每地让她心神放松,短暂地遗忘身体上的疼痛。 李金凤见到李满园领着李满囤和红枣进屋,极乖巧的招呼道:“大伯,红枣姐姐,你们来了!” 李金凤嘴里说得客气,不过人却坐在椅子上没动——没有钱氏催促,李金凤不说走路了,她连站都不想站。 红枣知道封建社会男人给女人缠足就是想通过禁锢女人的行动能力来达到禁锢女人思想的目的。现红枣瞧见李金凤这幅不敢动脚的可怜模样,禁不住心里叹息:世间为奴隶的女人,又多了一个。 李满囤眼见李金凤气色转好,能有精神说话,心里倒是高兴:一是金凤好了,他的好心没有白费;二是这奶茶果是极其滋补,刚来时路上红枣和他商议地卖羊奶的事儿,说不定还真能行! 李满园宅子出来,李满囤方领着红枣去了自家的旱地。 两亩旱地种了一亩小麦、半亩油菜和半亩蚕豆。 现世的农业虽说是“靠天吃饭”,但俗话也说了收粮这件事是“九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一成丢”——可见把握好粮食的收割时机也很重要,能直接影响最终的收获。 故此今儿在地里看收成的人着实不少。 自那日李满园上梁而红枣没能露面后,族里、村里就有了红枣缠足的风声。 风声不知由谁而起,但却说得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听者不信。 今日地里的人看到红枣似往年打猪草时一样挎着小竹篮轻快地走在田埂上,一时间都有些怔愣——这红枣裹了脚咋还能走这么快? 在李满园上梁酒席上见识过李金凤的小脚后,这几天族人都为各种流言议论狠狠普及了把小脚常识(大雾)。 看到一个、两个、多个族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红枣也是奇怪——她又不似李金凤裹了脚,有啥好看? 红枣低头看向自己脚,然后看到脚上穿的暗红布鞋,心里一阵懊恼:呀!咋把布鞋穿地里来了?自己最近宅在庄子里可是宅腐败了啊,连将出门换草鞋的事都给忘了!啧啧,这地里都是烂泥,一会儿回家得刷鞋了! 这世挣扎几年,现红枣也知道“物力维艰”,要爱惜衣裳鞋袜了。 不过懊恼归懊恼,红枣脸上却是纹丝不露——有过前世出门上班只穿了条连裤袜而忘了穿裙子以致一整天都不得不裹着大衣工作经历的红枣心想:似出门忘了换鞋这样的小事,只要我不说,谁能知道? 随着红枣的走近,在地里干活的族人也看清了红枣的脚和她脚上的暗红布鞋,然后就觉得自家的女人没见识——红枣不过穿了双绣花布鞋而已,家里女人咋就见风就是雨地谣红枣裹脚呢? 村里是没啥人穿绣花鞋,但布鞋自家却是有的。 红枣脚上这双鞋除了鞋面多了绣花外,样式还不是和女人自己的嫁鞋一样,都是一般的方口圆头? 家里不开眼的女人连李金凤裹脚后穿的是尖头鞋而不是圆头鞋都闹不清,竟然也痴心妄想地想效仿城里人给孩子裹脚。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行,今儿家去得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让她别再瞎折腾了——刚在地里李贵林都说了:“小脚是好看,但不是谁都能裹好的!” “城里姑娘们裹脚靠的全是她们娘手上的工夫。故而城里人相亲相脚,其实还有一成相姑娘的娘是否能干的意思在内。” “一般娘能干,她生养的姑娘,就差不到哪儿去。” 还在上梁那日,李贵林自见到裹脚后的李金凤后就挂了心,他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和他先前想得完全不一样。然后席间李贵林又听得族人多议论裹脚,言辞间不乏艳羡,于是李贵林就更后悔自己说的那番话了。 在搞清楚李金凤瘦削若此,瞧着不祥的原因前,李贵林直觉以为族里不宜再有人跟风裹脚。 夜来,李贵林躺炕上睡不着觉,然后就跟媳妇江氏说了自己担心。不想江氏也说当年她娘原也想替她裹脚,但因听说隔壁村的一个女孩子裹脚后脚烂透死了,吓得赶紧住了手。后来她娘托人打听才知道裹脚这件事都是家学渊博的人家由母传女,口口相传的。普通庄户人家即便请人裹了脚,但因家里人不会照看,也多是不成。 经江氏这么一说,李贵林自是后悔,故而再有族人找他打听裹脚,李贵林就拿城里裹脚都是母女相传来劝说。 今儿李贵林下地来看收成。先他听人说红枣也裹了脚,还唬了一跳,现见得红枣鞋型正常,方才放了心。 红枣是李贵林最看好的族妹,他可不希望她变成金凤那样。 族人们听了李贵林的话深觉有理——只看金凤瘦成那样儿就知道这脚没裹好! 这娶媳妇,不管城里乡下,都是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故而挑媳妇,不说城里人了,就是他们庄户人家也知道要挑个身体结实圆盘脸的福相。 似金凤那瘦得脸上骨头都支楞出来的,一看就不是好生养的。这生不出儿子,脚再好看有啥用,城里人能要? 现金凤变成这样还是她娘钱氏不行。她娘钱氏原就不是个贤惠人——俗话都说了“妻贤夫不遭横祸”,钱氏若是贤惠,去岁中秋能让她男人满园进祠堂挨板子? 对了,俗话还说了“跟啥人学啥人”,自家媳妇和钱氏搅和在一块儿可搅和不出好了。一会儿家去这事也得好好说说。 族人见面,自有一番寒暄,何况其中还有李贵林。然后李满囤方下到地里看庄稼。红枣舍不得布鞋,就在田埂上干等着。 小满时分,地里的麦苗虽然还泛着青,但沉甸甸的麦穗儿也开始了弯腰。 红枣看她爹李满囤下了地后绕麦田四周转了一圈,间或抓把麦穗搁手里捏瞧,然后又一样瞧过了油菜后自地里钻出来,拍着手道:“红枣,篮子给我!” “暧!”红枣答应着赶紧地把篮子递了过去,嘴里还不忘嘱咐道:“爹,蚕豆你要挑嫩的摘啊!要跟我平时摘菜头一样,挑能掐出水来的啊。这掐得动才嚼得动!” “不用你嘱咐,”李满屯一边下地一边说道:“现才小满,蚕豆都嫩着呢,不用担心嚼不动。” “原来是这样啊,”红枣干笑:“刚我看到豆荚长这么大,以为豆子都老了呢!” “要不,这节气咋叫小满呢?”李满囤随手摘下一个豆荚给红枣剥开:“小满就是夏熟的豆荚开始灌浆饱满。” “红枣,你看这豆荚虽然大,但内里的豆子还都是翠绿色的,就说明这豆子还嫩,还能再长。等蚕豆牙口这儿长出了黑线,这豆子才算全熟。” “这几个豆子,”说着话,李满囤把手里的豆荚递给红枣:“你先拿着玩,一会儿家去记得带回去,别丢了!” 红枣看看手里的嫩蚕豆,眨眨眼睛,歪头看向李满囤,天真赞美道:“爹,您知道的真多!爹,您咋就知道这么多呢?” “哈——”李满囤看着小女儿歪着小脑袋仰望自己的可爱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说道:“不说这蚕豆了,就是这地里的青麦穗,现在也特别好吃。” 青麦穗?红枣闻言一愣,转头看看地里的小麦,然后好奇问道:“爹,你吃过青麦穗?” 说漏嘴的李满囤…… 许多年前,在妹子李桃花被继母于氏经常饿饭的时候,李满囤每每省了自己的窝头给妹子后,饿得受不了了就会到自家田地里寻摸一把青麦穗或者两个嫩玉米拿火撩着吃。 思及往事,李满囤也是好笑——他现知道红枣见啥就想吃啥,连见到狗喝个羊奶也要跟着尝尝味的馋是随谁了,原来是随的他。 低头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女儿,李满囤禁不住笑道:“行了,红枣,一会儿摘好蚕豆我再摘点青麦穗家去那火燎着吃!” 红枣闻言大喜,极干脆地“暧”一声答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4.羊奶生意(四月十五) 看到李满囤下地摘蚕豆而红枣立在田梗上, 李贵林咬了咬牙从自家地里淌到了李满囤身边。 俗话说“空穴不来风”,李贵林以为红枣虽然没裹脚,但族里既然传了这话便多少有些影子, 故而他要和李满囤确认一下。 “满囤叔,”李贵林小声问道:“红枣妹妹不会裹脚吧?” 李满囤闻言一怔,下意识看了远处的红枣一眼,然后方道:“不会,咋了?” “那就好,”李贵林呼出一口气后方道:“那就好。我就是担心红枣变得跟金凤一样, 瘦得让人揪心!” 李满囤犹豫了一下问道:“贵林, 你说这红枣不裹脚是不是将来真的就只能一辈子待在村子里了?” 即便已经拿定了主意, 李满囤依旧觉得不甘心——他家这么聪明伶俐的闺女就因为不裹脚就嫁不进城了? 李贵林默了一刻然后方道:“满囤叔,您不问, 我不说。但您即问了, 我就随便说两句。您听过, 过耳也就忘了吧!” “这虽然俗话都说‘高门嫁女, 低门娶亲’, 但实际里这高低都有个限度, 都还绕不过门当户对和知根知底这两样。” 李贵林一句话点醒了李满囤——他压根就不认识几个城里人,更遑论知根知底了。这要是稀里糊涂地把红枣嫁给了那《大诰》里说的走江湖骗婚骗嫁妆的歹人, 可是毁了红枣一辈子? 所以,李满囤想:红枣的婚事还是要找知根知底的人家啊。 “至于红枣的将来, ”李贵林笑道:“满囤叔, 咱村里现能跟您门当户对的人家哪家在城里没有宅子?有的都好几个了, 将来准备一个儿子给一个!” 经李贵林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来了他现在今非昔比,已经是村里有数的里甲了,连带的红枣也能嫁个似李贵林这样家里有百十亩地自身也是读书明理的好后生! 至此,李满囤完全被李贵林说服。 翠绿的蚕豆,金色的腊肉,渗了肉油的白米饭,这里的每一样都是红枣的真爱,而待这三种食材所特有的豆香、肉香和米香混合在了蚕豆饭里,那饭的滋味美妙得让红枣一顿午饭整添了三次饭——唉,这控制不住地饭桶变身啊! 先前族长家难得赠送一次的蚕豆饭是有限的——统共就一钵头饭,但却得七个人分,然后加上分饭人于氏的偏心,每次李满囤和他妹李桃花分到的分量都是最少,一次不过勺。 今儿李满囤也是第一次敞开吃蚕豆饭。他一个人便吃了三碗——整一钵头。 饭后李满囤特满足的倚靠在椅背上看着红枣和王氏收拾桌子心说:怪不得人都想进城呢,这城里人确实会吃! 蒙牛和飞熊一直在屋里待着讨食,但奈何今天的三个主人都只顾自己埋头扒饭,压根不搭理它们的亲热和卖萌。 现好容易等到主人们收桌,两只等急了的毛团赶紧颠颠地跑到王氏脚边刷存在,呜呜地讨肉吃。 王氏肚子已经大得让红枣怀疑她娘走路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 红枣眼见两条狗缠住了王氏,生怕她娘有个闪失,赶紧地丢下碗筷跑过来赶狗。 蒙牛和飞熊眼见红枣终于主动来搭理它们,立刻又转与红枣脚边嗅蹭,唬得红枣又是一顿跳脚。 李满囤的目光落在红枣灵活蹦跳的脚上,心说:今儿瞧金凤的脚是小巧好看,但他闺女红枣的脚也不难看啊!比起金凤那有气无力的病模样,他还是喜欢他家红枣活蹦乱跳地鲜活劲儿。 至于红枣将来不能似金凤一样嫁进城,得了李贵林提点的李满囤嗤笑:进城可不止嫁城里人这条路。 周围几个村子几十个里甲家家都在城里有宅子,随便红枣嫁哪家都不比嫁进城差。此外还因为知根知底,红枣嫁过去不会受气。 当然里甲儿子不是好嫁的,但比照刚刚大刘村的米家姑娘嫁妆的例子,也就是给红枣赔个城里宅子。 李满囤越想越觉得他这主意甚好——城里一个齐整院落不过三四十吊钱,且房契还是挂在红枣名下,这对比金凤裹脚疼哭三年才能嫁进城然后房契还是男方产业,简直不要太合算! 对,李满囤拍腿:就这么干了! 午饭后余曾氏送走余德后刚回到主院就被李满囤支回家请余庄头来商议事。 于庄头闻讯赶来后听李满囤说打算卖羊奶。余庄头当即就笑道:“老爷说的是,这羊奶确是个利益人的好东西。” “小人们自从养羊后也喝羊奶,然后便感觉之前腿抽筋的毛病好了很多。” 余庄头这话说的有些私心,但去了抽筋病痛的他再不想回到先前半夜被抽痛惊醒的日子。所以,当下他就撒了个谎。 听余庄头如此说,李满囤方想起不止他,就是他媳妇儿王氏也都好久没在夜里发抽筋这个毛病了。 想当初王氏怀红枣的时候,腿肿得非常厉害,动不动就抽筋。而王氏现怀的这胎,都已七个多月,眼见临近生产了,这还啥事儿没有——可见,李满囤心说:这大半年来家里搁吃食上的钱没有白花,鸡鸭鱼肉,白米白面,不止好吃,而且确实养人。 至于庄仆也吃羊奶这回事儿,李满囤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自古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庄户们养羊,喝些羊奶也是正常。 李满囤说道:“余庄头,这羊奶的事儿,你看着安排。只这铺子里羊奶的价钱,倒是要好好合计合计。” “这羊奶的好处,咱们自己知道,但外人不知道啊。若是一开始价钱定的太贵,买的人就不会多。但若订便宜了,却是咱们吃亏!” 经历过开春的野菜价格战,现李满囤知道,货品定价是门大学问。似先前黄金酱那样漫天要价的好事,可一不可二。 余庄头一听凝了神:“老爷说的极是。此外还有一样,这羊奶不经搁,挤出来后不赶紧卖掉就会坏。且这天气越来越热,这羊奶也越来越不禁搁。” 经余庄头这么一说,李满囤也觉得是个大问题——《大诰》里有卖不干净吃食把人吃病的案例。 李满囤日子正好,他可不想为了多挣一点钱而吃官司。 李满囤刚想说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就听到余庄头道:“老爷,您觉得这样行不行?咱们直接把奶羊拉到铺子里去。” “三十三家巷的铺子有院子。院子里白天临时养个两三只羊,也不妨事儿。晚上咱们再把羊拉回来然后第二天另换几只羊过去。” “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就得搁铺子里添个人挤奶。” “这若是生意好倒也罢了,若生意没起来,就要白费一个人力。” 关于卖羊奶的事儿,余庄头已经在心里筹划了很久。刚先头说卖奶的难处也只是想李满囤知道他在其间所出的力。其实,他于庄子里三处羊的如何调配都已经想好了。 白费一个人,不过是多一份口粮而已,财大气粗的李满囤老爷表示:只要不吃官司,其他都是小事。 于是李满囤点头道:“即是这样,铺子里就加一个人挤奶养羊吧!” “刚开始生意不好也不怕,横竖这羊奶都还在羊身上也不怕坏。要不咱们就先按照五文一碗的价钱来卖,若实在卖不出去,再降价!” “暧!”余庄头答应道:“其实,老爷,五文一碗这个价钱真心不贵。一个鸡蛋还要三文钱呢,这羊奶却是能治病。这城里看郎中一次得多少钱啊?” 余庄头觉得李满囤搁这羊奶的定价便宜了。依他的想头,怎么也得十几、二十文一碗。 “理是这样没错。”李满囤道:“但有一样:这羊奶虽然好,却不稀罕。我担心咱们铺子里卖羊奶的价钱太高,获利太丰,这周围村子的人就会跟着养羊获利。” “咱们价钱定得越高,这跟风的人也就越多。等市场上养羊的人多了,这羊奶的价钱迟早得跟先前的荠菜一样跌成泥。这于咱们反而没啥好处。毕竟咱们庄子养的羊多,连带的损失也比旁人大。” “且市面上养羊的人多了,还会拖累咱们羊肉和羊皮的价钱。” 听李满囤如此说,余庄头方才服气,嘴里只说:“还是老爷想得周到!” 一时说完羊奶的事儿,李满囤又说道:“今儿我瞧见余德家来才想起咱们铺子里晚上没必要有那许多的人看守。” “明儿你和你弟商量商量,然后拟个轮换守夜的章程出来,这样,轮不到守夜的人就能家来看看。不然父母儿子夫妻一年才见几天,也不合人伦。” 余庄头闻言自是感激涕零。说实话今儿遭遇孙子不认儿子时,余庄头心里也不好受,但有什么办法呢?庄仆就是卖身的奴仆,主人让在哪儿就得在哪儿,不然惹怒了主人被卖到别处,一家子人再不见面都是有的。 虽然李满囤好性,但余庄头此前在谢家听多了谢福惩治欺主庄仆的手段,并不敢掉以轻心——俗话都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欺瞒一时,不能一世”,余庄头可不愿作死去试探主家的底限。 说好生意的事儿,李满囤方说道:“余庄头,那个柳叶巷的宅子,现我改了主意。” “那宅子,我想着就先不改铺子了。横竖咱们现在也没掌柜的人选。” “故而我打算先这宅子正房五间屋的屋顶掀掉重建,炕啥的也都拆掉重打,然后在原来花园子的地方加建东西厢房各三间。如此就是一个十六间屋的齐整院子。” “这院子建好后,家什啥的,也都让庄里的木工竹匠给配齐,然后我就打算先租出去收租金。” 李满囤刚想好了:这柳叶巷的宅子将来就给红枣做陪嫁。现宅子空着可惜,倒是租出去得些钱给红枣将来压箱也好! 李满囤说一句,余庄头答应一声。对于柳叶巷的宅子不能改铺子,余庄头也是心中可惜,但奈何李满囤说得是实情。何况铺子马上又要添上羊奶和蚕豆生意,人手确实吃紧。 打发走余庄头,李满囤方才告诉王氏道:“家里的,往后你烧奶茶只要煮金凤和红枣的份儿就行。我和你,以及我爹还有二伯、族长那里往后喝羊奶就行。这事儿容易,你让余嫂子拿大锅直接煮了就行。” “嗯?”王氏诧异了:“好好的,咋都不喝奶茶了?” 于是,李满囤又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王氏听明白后也就罢了。 红枣闻言也道:“爹,往后给金凤妹妹也送羊奶好了。除非她实在喝不下羊奶,不然还是羊奶滋补。” 刚红枣仔细想了想,茶叶除了去药性外,似乎还有减肥的作用,比如她前世喝的减肥茶。 红枣今儿瞧金凤人都瘦成一张皮了,便觉得她最好还是喝羊奶然后似蒙牛和飞熊一样长些膘才好! 李满囤听着有理自是同意。于是红枣又跟王氏道:“娘,这奶茶你也别给我煮了。往后我想喝就自己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5.余金氏做工(四月十六) 傍晚时候, 陆虎提了四碗鲜羊奶进了高庄村。 依旧先去老宅。看到陆虎呈上来的果然是鲜羊奶而不是奶茶, 于氏非常失望。 李高地喝了倒是觉得还行——余曾氏煮羊奶时跟在家时一样习惯性地给加了茉莉花去味。 眼见陆虎今儿提的篮子比往常的都大, 李高地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便听说李满囤还让陆虎给他哥李春山和族长李丰收以及李满园送羊奶就非常高兴,当即点头道:“好, 好!满囤做得好!” “即是这样,我这就不留你了, 你赶紧的, 把羊奶趁热给送了吧!” 陆虎按照余禄的指点先把羊奶送到李春山家。 李春山喝了这羊奶, 觉得味道虽是不及早晌的奶茶香滑,但也有股子清新甜香, 并不似早晌于氏来家串门时说的不可入口——羊奶的味道不说似药了,就是比起肉汤也是不差。 李春山素知于氏的心机,当下就禁不住暗自嘀咕, 这女人这次又想算计啥? 摇摇头, 李春山看孙氏送洗净的碗给陆虎时,陆虎篮子里除了一个空碗, 还有两个盖着盘子的碗, 便知还有两家未送。 “这羊奶还要送谁?”李春山素爱管闲事, 当下不假思索地问道。 “回二老太爷的话, ”陆虎恭敬道:“小人得老爷吩咐还要送羊奶给大房大爷和三老爷家。” 李春山着实思了一刻才想明白大房大爷说的是李丰收。 满囤能想到给李丰收和李满园送羊奶,李春山暗想:倒是极会做人。如此, 他倒是不必替他担心了。 早晌于氏不止去了李春山家, 还去了李丰收家。在李丰收家, 于氏跟陆氏很夸了一通奶茶的味道和功效。 这年头谁不缺钙呀?陆氏听说这奶茶有强壮筋骨的功能,自是心动。她男人李丰收也有阴雨天腰腿疼的毛病,就是她自己也是经常的腰酸背痛。 不过陆氏有涵养,即便心底渴望,嘴上也只说:“还是小叔哥和婶子福分大,生养得满囤兄弟这般孝顺。这奶茶谁先前听说过呢?偏满囤兄弟能寻了来来孝敬小叔哥和婶子。” 相识三十年,谁还不知道谁呢?于氏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很爽快地家去了。横竖她就是来透个信而已——她不信陆氏得了奶茶能治骨头疼的信,会不生法子跟继子讨要。只要陆氏讨到奶茶的方子,她迟早也能知道。 果然如于氏所料,傍晚陆氏正在自家炕上合计和男人李丰收提奶茶的事儿呢,陆虎就送鲜羊奶来了。 陆氏闻声自是喜出望外。待听陆虎说这羊奶养筋骨治抽筋后,陆氏更是高兴得忽略了羊奶和奶茶的区别。 拿自家碗替换下李满囤家的碗送走陆虎后,陆氏方才尝了一勺羊奶。 因此前没有尝过奶茶,陆氏第一次喝羊奶便就觉得这羊奶味道确实不错,但也不至于似于氏说得那样天花乱坠。 放下碗,陆氏心想:这味道也就罢了,只盼着这治病效果是真有! 最后一碗羊奶送李金凤。开门的李满园听陆虎说了奶茶改羊奶的事儿后深以为然——城里两个多月不是白住的,现李满园已经知道药和茶要分开吃。至于李满园劝说李金凤就更简单了。李满园直接告诉李金凤羊奶比奶茶更长筋骨。 李金凤每天都巴望着脚骨能尽快长好以便能少点疼痛,自是不会嫌弃挑剔羊奶味道不及奶茶。 与先前招收学徒一样。余庄头把三十三家巷的铺子要招个挤奶工的消息跟庄仆们一说,结果没想到所有人都给自家孩子报了名。 自从进城建房见识了张乙写字,庄仆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这么一来反倒是余庄头要头疼了——这所有人要去,那么不管给谁去都是不好。而且,庄子里养羊,多是由女人们给羊开奶,这些半大小子会挤羊奶煮羊奶吗? “咳,”余庄头赶紧补充道:“我再说一下啊,这次不是招学徒,只是招挤奶工,负责挤羊奶和煮羊奶。” “要到店就能做事。现店里的掌柜和学徒没人会做这些,可不能指望他们能给帮忙。” 庄仆们…… 沉默一刻,陆大方在人群中提出异议:“余庄头,你这样可一时找不到人。这些活计原都是女人做的,你铺子现立等着要人,难不成还能让女人去?” 陆大的话提醒了余庄头:对啊,为啥不能叫女人去呢?城里北街茶水铺多是夫妻店——男人管买卖和算账收钱,女人管捏窝头烧茶水。 这三十三家巷铺子现既然要个挤奶工,那倒是叫个女人去便宜。不然叫个半大小子见天的给羊挤奶,这好说不好听的,也不合适。 主意一定,余庄头就道:“陆大,你说的是。这活计确实还是女人合适。那我现改问了,啊,你们谁家里有女人能做的然后又愿意去的,有吗?” 原想让余庄头缓几天要人以便自家儿子有机会练习的陆大…… 使女人去城里铺子做工,这个冲击太大,一时间庄仆们都有点懵,然后就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余庄头听了一会儿议论,然后又补充道:“自古‘男女有别’,这白天人来人往地干活倒也罢了,晚上铺子里都是男人,这女人住着不合适,这上工得早出晚归才行。” “早起坐骡车进城,傍晚还坐骡车回来。” “如果实在没人去,那就只能按户轮着来了。” 沉默中,这挤奶工的事儿真的就按户轮着来了。 自喝羊奶治好了腿抽筋后,潘小山逢人就夸赞羊奶的好处,以致现庄里十一户人家现今都喝上了羊奶,家里的主妇也都会挤羊奶煮羊奶。 所以这轮着来,技术上倒也是可行。 因余庄头家的余曾氏在主院做事走不开,故而这第一个轮到进城的就是余财多的媳妇余金氏。 自正月十八余财多离家去了铺子后,余金氏已有三个月未曾见到丈夫,心中十分想念。现有机会能进城看望,余金氏自是十分欢喜。 事实上,余金氏十分怀疑她大伯子余庄头生出让女人进城做工的主意就是为了让她夫妻能有机会见面说话。然后又知道她家里少不了她,就又弄出按户轮流的法子来——这样一搞,往后她一个月就能见丈夫三次,且还不耽搁家里的活计。 余金氏内心感激大伯与她一家的照顾,就决意要将今儿这挤羊奶煮羊奶的工作做好。 因想得太出神,第一次进城的余金氏竟一路无视了路两边的风景。 还在昨天,余财多就使张乙寻了那东街卖字秀才给写了两张“小店出售 “蚕豆壳五文一斤 “羊奶五文一碗”的大红告示分贴在两家店铺。 随后来店的街坊邻居瞧到告示后禁不住好奇询问——蚕豆,他们都知道小满要吃蚕豆饭用,只这羊奶,咋也能卖? 余财多得了潘安捎来的信就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然后打听的客人就知道了“连喝十天羊奶可减轻抽筋病症”这个闻所未闻的偏方。 雉水城城里人条件虽说普遍比庄户好,但好的也是有限——城里大部分人家,家常过日子还是得掐着粮油菜金,根本舍不得鸡鸭鱼肉敞开吃,也吃不起。 故而这大部分的城里人和庄户人一样缺钙,一样抽筋。 耳听羊奶能够减轻抽筋,就有那自己或者家人饱受抽筋痛苦的在店铺预定了十天的羊奶。 一碗羊奶一斤,能够两三个人喝。十天羊奶五十文,听起来虽说有些贵,但比起进医馆看郎中还是便宜。所以若真能花五十文一气治好家里两三个人的抽筋还是合算。 如此,昨儿半天工夫两家店合起来竟有二十来人交钱预订了羊奶。 现每天潘安给两个店铺光拉粮食和菜就要拉一车。今儿又加了余金氏和三头羊如何能坐下?余庄头早起瞧见赶紧又使了潘平赶了骡车一道进城。 一头羊才产七八斤奶,随余金氏一车拉来的三头羊的奶只够预订。故而潘安车进店卸了菜后就被余财多赶回庄子拉羊去了。 时间还早,余财多让张乙看着铺面,自己把余金氏领进了厨房。余财多指了水缸和柴禾给媳妇看,然后就让她自己赶紧挤奶煮奶,一会儿客人就要来取。 余金氏眼见男人一切都好,心中放心,便挽袖子开始干活。 余财多则坐一边听余金氏絮絮叨叨述说今春自家盖房的事儿以及新建的瓦房是如何的宽敞舒坦。 说着话,余金氏将挤好的一桶羊奶倒入锅里烧煮,余财多便坐到灶后帮着看火,余金氏则换了头羊挤奶,嘴里也接着絮叨。 离家三月,余财多如何能不想家?但想到家里新建的瓦房,余财多又平了心气——不是有这个铺子,自家如何能一气建九间瓦房,只比大哥家少五间? 自古都是“有舍才有得”,自己舍得离家,才有了媳妇和孩子们的好日子。 “家里的,”余财多道:“这日头转起来快。现都是四月了。等过了夏忙,半年也就过去了。然后再等半年,我就又能在家半个月了。” “而且往后,你每月都能来铺子两三次,有啥话,见面时告诉我,也是一样。” 正说着话呢,余财多听见张乙搁店堂叫掌柜的,余财多闻声就知道有人趁买菜来取羊奶了,赶紧地就拿钵头盛了刚煮好的热羊奶端进了店铺。 早晌是店铺卖菜生意最忙碌的时候。何况今天铺子售卖的菜里又添了青蚕豆。 青蚕豆虽然价钱不便宜,但城里人多嘴刁好面子——即便知道其他粮店剥好晒干的老蚕豆一斤只要三文,但还是要买个半斤八两的回家尝个出水鲜。 一般舍得花五文钱买斤带壳蚕豆家吃的多不差钱,而雉水城又素有趁买菜带早茶回去家吃的习俗——城里吃食铺子都是一早就开门做生意,故而买菜人顺路兜一圈就能提着包子、烧饼、小馄饨等小份多样的味道家去孝敬父母或者哄孩子,着实便宜。 如此,早起铺子卖菜生意最忙碌的时候,也就成了羊奶生意最忙碌的时候——不少来店买菜的人在看到看到铺子里有和豆浆一样雪白的羊奶,然后又听那刚买到手就迫不及待喝一口尝味的人称赞这羊奶比豆浆香甜好喝没有豆腥味就拿着原先准备买豆浆或者豆腐脑的锅或者碗转买了羊奶家去。 余财多和张乙在前店忙个不停,余金氏在厨房一边挤奶一边看火,也是分身乏术。幸而潘安来了。他在从车上卸下骡子和羊后,帮着余金氏烧火,方算是赶上了客人的订货。 朱中人就住在北街巷子里。现他家买菜基本都是李家粮店。昨儿朱中人自听说羊奶能治抽筋后就给余财多交了五十文钱预定了十天的羊奶。 朱中人因日常的在街面上跑生意,家常的误了饭点不算还因为忍不了饿死命地给自己肚里灌茶水而落下了严重的胃病——每到换季朱中人都要去医馆瞧一次郎中。 胃不好的人容易缺钙。朱中人自然也缺钙,他有小腿肚转筋的毛病。 今儿一早,朱中人去铺子取了羊奶家来后早饭,不想两口羊奶下肚他就感受到胃部的慰贴——他那每日早起抽痛的胃似被热盐袋捂过一样暖烘烘的,透着舒服。 这羊奶,朱中人想:甭管治不治抽筋,只冲这喝下去后胃里的舒服劲儿就值得买啊! 一碗奶太多,朱中人喝不下。想了想朱中人就跑去和余财多商量把他预定的一碗奶,早中晚三份来取。 朱中人是真把这羊奶当药了,然后便以为这羊奶也得跟药似的早中晚都吃才能更好地激发药性。 余财多听了朱中人的话也觉得有道理,然后他就在过了早忙后使张乙去杂货铺买了十个城里人家常盛饭用的三红碗洗净了放铺子里备用。 余财多自己则拿笔给店里贴的羊奶告示“羊奶五文一碗”的碗后面加了个“大”字,然后又在下面加了一行“两文一碗小 “五文三碗小”——大碗一碗恰好抵小碗三碗,算下来倒是零卖小碗合算。 忙好早起这波,余金氏帮着潘安把挤过奶的羊装上车运回庄子,然后又喂了余下的两只羊。做完这些,余金氏刚坐下歇息,就看见张乙搬了个泥灶炉和小铁锅进来。 “婶子,”张乙道:“灶给你煮羊奶,我煮饭拿这个泥灶就可以了!” 余金氏闻言赶紧站起来道:“要煮饭了?我来吧!” “婶子坐着吧,”张乙一边从厨房缸里拿米一边笑道:“这铺子里的饭现都是我煮。” “今儿婶子也尝尝我的手艺!” 余金氏…… 午饭果是张乙做的——张乙在米饭锅里蒸了腊肉,等饭肉熟后,把饭盛到钵头里,然后又烧了一锅青菜豆腐汤。 铺子不能离人,得轮换着吃饭。张乙煮好饭食后就跑去北街店铺唤了余德来吃饭,然后回来又替了余财多看铺让余财多和余德先吃饭。 余金氏看张乙忙活半晌结果却让男人和余德先吃饭禁不住赞道:“这孩子倒是极懂规矩!” 余财多闻言点头认同道:“是个好孩子!人不只聪明,而且勤快。” 余金氏心里一动,但看了眼余德啥都没说。 余德和余金氏夫妻两个一处正吃着饭呢,便听到张乙唤自己。 余德出来一看,原来是从北街买了烧饼的两个轿夫路过时瞧到铺子卖羊奶的告示来买羊奶。 余德赶紧进厨房告诉余金氏。余金氏闻言连饭也顾不得吃了,立刻去挤了羊奶,然后生火烧煮好送了出去。 人都是相互看的,有这两个轿夫在铺子门口喝羊奶,陆续地就又有人来买羊奶。如此又卖出二十来碗奶。 只是余金氏这顿饭自放下筷子后再次拿起足隔了大半个时辰,以致比最后吃饭的张乙吃完还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6.没人手就关了呗(四月十六) 四月十七小满。还在小满前三天四月十四的时候, 常跟李满仓买菜的城里人就跟李满仓打听有没有蚕豆。 于是四月十五, 本着试水的意思李满仓带了两筐蚕豆进城卖。 李满仓卖青蚕豆依旧用草帽量,一草帽三文钱——一草帽六两, 不过李满仓做惯了生意, 知道城里人爱占便宜,故而会多个尖儿,如此一筐蚕豆竟是眨眼卖完。 揣着卖得的三串多文钱, 李满仓赶牛车回家。路过李家粮店的时候,李满仓看到铺子外面贴着的大红告示禁不住停下车张望,然后目光便定在了“羊奶五文一碗”。 对于李家粮店卖蚕豆, 李满仓一点也不奇怪, 蚕豆这么赚,有货源不卖才是奇怪。李满仓感兴趣的是李家粮店卖羊奶了。 自从四月十二开始每天喝小半碗奶茶或者羊奶,如今不过三天,李满仓便感觉自己于去岁秋收出了大力后落下的腰背不适减轻了不少。 李满仓的腰背并不似他爹一样有痛感,但干活时却能感到患处的无力和软弱, 以致伸不直胳膊,使不上力。 过去一冬, 李满仓虽有意休息调养, 但收效见微。先李满囤送奶茶家来,然后于氏分给他喝, 李满仓都没当回事——他只当奶茶是比枸杞红糖茶更好喝的糖水。但等听他爹李高地说这奶茶能治腰腿疼后, 李满仓方恍惚感觉这两天他早起搬菜筐子时腰背似乎没感觉到不得劲。 郭氏也是家常的腰疼。李满仓有心让郭氏喝羊奶试试羊奶的效用, 但奈何这羊奶是他哥孝敬他爹娘的——现他自己喝的羊奶都已是他爹娘嘴里省下来的, 他又如何能为了媳妇去跟爹娘讨要?没得寒了爹娘的心。 现李家粮店既然出售羊奶,且价钱便宜,李满仓自然是喜出望外,求之不得了。 拿着装水的竹筒,李满仓想买碗羊奶,然后便听到店里的伙计在告诉人:“客官,这羊奶明儿才有。今儿只是先贴出告示。” “客官,您可以预定。明儿一早会优先预定的客人。” 李满仓听到了确信,方才家去。 次日,也就是四月十六日李满仓拉了四筐蚕豆进城卖,结果也是一气卖完,净得钱六串还多。 回家路过李家粮店时果然看到已经在卖羊奶。李满仓拿装水的竹筒过去打五文钱羊奶。 卖羊奶的余福认识李满仓。不过他啥也没说,与其他人一般看待地给打了一碗羊奶,然后帮李满仓注进竹筒。 李满仓拿了竹筒赶着牛车出了城门后寻了片小树林后停了下来。李满仓拿出竹筒打开盖子慢慢地喝了起来——夏忙在即,李满仓打算给自己和郭氏都好好补补身子。 家里夏忙前虽然会杀鸡熬汤补身,但一只鸡要许多人吃,李满仓一般也就能喝到大半碗鸡汤。 李满仓觉得这羊奶和鸡汤一样长精神,但价钱却便宜太多,不要太过合算。 家去后,李满仓看郭氏来接便把半筒羊奶给了她,低声道:“这里面羊奶你赶紧地趁热喝了。爹说羊奶治腰疼,也不知对你是不是也有效。” 丢下话,李满仓走了。郭氏拿着竹筒心里发热:她男人想着她呢! 李满仓进屋和李高地说了今天卖蚕豆的情况,然后进屋放了钱便提了筐子去了田地。 昨儿两筐豆三百文,今儿四筐豆六百文,明儿小满正日,李满仓琢磨着怎么也能卖个六筐八筐,然后挣个一吊钱,但结果下到地里,李满仓才发现地里能摘的豆子并不多——城里人眼利嘴刁,蚕豆老了嫩了都不要,而他家统共才一亩的蚕豆地,一个太阳根本出不了多少豆子。 明儿能有两筐豆吗?李满仓看着地里来回淌了七八趟才勉强凑了一筐的豆荚无奈叹息:现就只能盼着傍晚能多收点豆了! 眼睁睁看着钱却不能挣,李高地心里也不好受,但有什么办法呢?先前家里种蚕豆都是为了冬天家吃——在冬天菜园不出菜时,家家都是拿老蚕豆泡水剥豆瓣当菜。 如此一家种个一亩地然后收两百斤老蚕豆也就够了。 谁能想到城里鲜蚕豆能卖这么贵呢? 李满仓心里难受,但还是要安慰李高地道:“爹,咱们今年秋耕多种些蚕豆也就是了。这钱总是赚不完的!” 李高地摇头道:“明年就未必是这个价了。你想想开春的荠菜,市面上多了的结果。现蚕豆价钱不掉,就是家家都没蚕豆多!” 闻言李满仓也是沉默。 沉默中李高地忽然说道:“满园是不是也有半亩地的蚕豆?他还不知道鲜蚕豆值钱吧?” 眼看满仓无蚕豆可卖,李高地方才开了口。 李满仓一听自是立刻去寻李满园,郭氏一旁看到非常生气——她家就一辆牛车,且日常已被三个孩子和菜筐塞得满满当当,哪里还有空余载李满园和他家菜筐? 李满园正差钱,闻讯自是喜不自胜。但可惜他家只半亩蚕豆,再仔细摘也只摘了两筐好蚕豆壳。 午后,余庄头坐着潘安拉羊的骡车来了。 余庄头到店后先仔细询问了今儿羊奶和蚕豆生意的状况,然后方当着张乙的面告诉余财多道:“昨儿午后老爷专程叫了我说你们日夜守在铺子里不能家去有伤人伦,然后让我安排往后你们轮番家去看望父母。” 余财多原本以为他得到年底才能家去,现听余庄头如此一说,不禁问道:“哥,老爷真这么说?” 余庄头点头道:“嗯。现我把这事告诉你,你看着安排,但要记住一条千万不能耽误铺子生意。” “嗳,嗳!”余财多欢喜得连声答应。 张乙一旁听到也是欢喜万分。昨儿晚饭时候他听余德给余财多讲述新家情况,心里也是艳羡得恨不能立刻家去瞧瞧,不想今儿就听了这样的好消息——没准,张乙想:他能在她娘来铺子烧羊奶的前就先家去唬她一跳。 后厨煮羊奶的余金氏听到这个消息就更高兴了:男人能家去,孩子们就能见到爹了! 傍晚的时候余庄头拎了一篮子枇杷来见李满囤。 李满囤瞧见枇杷不觉一愣,然后问道:“这枇杷现在就熟了?” 一般枇杷成熟都在芒种,离现在还得半个月——红枣天天搁耳边念叨村里林地里的枇杷树,李满囤想不知道都不行。 “老爷,”余庄头放下篮子道:“这是独果枇杷,比咱们本地的枇杷要早熟半个月。” “独果枇杷?”红枣好奇了。她低头瞅瞅篮子里的枇杷奇怪道:“这枇杷看着跟我家原先的枇杷没差啊!颜色,大小,形状都是一样?” “小姐,”余庄头耐心道:“这枇杷虽然样子一样,但味道更甜。咱们本地枇杷的果核一般是两个和四个。这个独果枇杷里面的果核只有一个。所以叫独果枇杷!” 哇,新品种啊!红枣看着枇杷篮子流口水了…… “老爷,”余庄头问道:“庄子里的独果枇杷熟了,是不是也搁铺子里卖?” “吃不完就卖吧!”李满囤点头道。 没人嫌钱多,能卖钱总是好的。 “暧!”余庄头答应了方才说起今儿店铺蚕豆和羊奶的事儿。 似今儿两个店铺卖了两百斤青蚕豆得钱一吊倒也罢了,横竖李满囤昨儿已经知道青蚕豆好销,现就看这个价能卖多久了。 让李满囤欣喜的是今天的羊奶生意——头一天就做了十只羊,近四百文的生意。这羊奶钱听着虽然不多,但平摊到一头羊也是有三十多文。 一头奶羊可产奶六到八个月,这就意味着一头母羊每年光卖奶就能卖六七吊钱了,而他现在有五十头奶羊,这么一算,庄子一年就能多三百多吊的收入,其中他也能多得两百吊钱。 这荒地养羊简直太合算了! 因羊奶生意出息大,李满囤少不得要多问几句,然后便听说铺子里使的挤奶工是女人,一时间就有些迟疑——自古男女有别,这让一个女人离开丈夫身处一群男人中间做事,真的合适? 《大诰》里可是有不少风化案例。 红枣倒是觉得余庄头这事干得漂亮——前世女人能和男人分庭抗礼的根本原因可不就是女人能工作创造价值,不再依附男人生存吗? 红枣前世虽不热衷女权,但也着实看不惯这世女人的唯唯诺诺。 所以,红枣想:庄里女人能走出家门看看是好事。等她们见识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人生还有其他可能,然后再拿了做工的钱家来,想必往后在家也能硬气一点——“钱是英雄胆”,这女人有了钱,就有了胆气,自然就会成为英雄! 红枣看李满囤沉默不语,想了想说道:“爹,要不让女人们进城做工的时候捎上孩子帮着烧火吧。” “刚我听了余庄头的话便觉得只一个人又是挤奶又是烧煮的忙不过来。今儿是有潘安帮忙,才能跟上生意。往后要是生意再好,潘安赶着运羊,也不得闲。” “而且咱们庄子小,人口有限。这些孩子倒是进城见识见识,将来咱们家再开新铺子也不至于寻不到人手而抓瞎。” 李满囤听着有理,点头说道:“既是这样,余庄头,明儿你让女人们带个家里大些的能烧火的孩子去。孩子的饭食也按学徒算好了。” 余庄头闻言自是千恩万谢。 说好生意,又说夏收。 “老爷,”余庄头道:“自从庄子里有粮食和羊奶生意,庄子里现有的两头骡子和两头牛就一直没得闲暇。这眼见就是夏收,地里要用牲口。这就有可能供不上铺子里的使用了。” “而且马上就是端午,城里家家都要舂糯米包粽子。到时,咱庄子里的人忙着夏收,也没人手去舂米。” 余庄头说得确是问题,闻言李满囤的脸色凝重了。 牲口倒是好说,李满囤想:他拿钱买就是了,但这大节下的粮店没人手舂米,这生意要咋做? 红枣看她爹李满囤和余庄头两个人愁眉半天都想不出主意,就插言道:“爹,既然咱们没人手那就把铺子关了歇几天呗!” “反正割忙时候,村里学堂都要放假。咱们跟着学堂放假也说得通!” 李满囤…… 余财多…… 反应过来,李满囤摇头道:“不行。这城里开得好好的铺子哪有突然关门的?这客人会咋想?” “难道客人上门舂米,我们回说做不了,客人就没想法?”红枣反问道:“既然客人横竖都有想法,咱们干嘛在农忙时候放劳力在铺子里空守着?” “依我说,拿张红纸,写上农忙歇业和歇业的时间,然后往门上一贴就得了。” “等过了农忙,咱们再开业。只要咱们东西好,价廉物美,您还担心没客人?” 红枣前世见多了季节性营业店铺,比如只有秋冬才开业的阳澄湖大闸蟹店和东北炒货店。 红枣真心觉得店铺有货开门,没货关门是正常。 余庄头也觉得红枣异想天开,但鉴于红枣终能说服李满囤的前车之鉴太多,余庄头还是决定沉默是金——余庄头直觉这次铺子十之八九要歇业。 果然李满囤越思越觉得红枣的话有道理,但想着眼下极赚钱的蚕豆和羊奶生意不舍道:“这蚕豆生意倒也罢了,横竖再有半月蚕豆都老了,但庄子里除了蚕豆还有其他菜,不卖就要老了,而且这羊奶不卖,却是可惜了。半个月可是好几吊钱呢!” 闻言红枣想了想道:“那就把北街的铺子关了。三十三巷的铺子开着,但缩减业务,只做羊奶和蔬菜生意好了。咦?” 红枣忽然奇怪问道:“爹,既然咱们铺子里卖的菜头天傍晚就收拾好了,为啥潘安不能下午就拉进城,非得每天早上拉进城?” 李满囤…… 余财多…… “往后这样啊,”红枣道:“早起潘安拉羊进城然后空车或者买了动东西家来,傍晚载了菜进城,然后拉了羊家来。” “等农忙后,铺子复了正常,早起空车家来那趟就能装上店里生意了。” “这样可是能省一趟傍晚进城接羊的空跑?” 前世红枣被公司三天两头培训的流程改进优化在这世可算是派上用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7.张乙家来(四月十七) 四月十七, 李满园跟李满仓进城卖菜。卖菜回头路过李家粮店,看到铺子门口刚贴上的大红告示,双双沉默。 “大哥也在卖蚕豆?而且还卖羊奶。”李满园忍不住开口道:“不过,这蚕豆确实赚钱,而羊奶也确实是个好东西。金凤不过喝了几天,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想必大哥这羊奶生意也不差!” “但这农忙关铺歇业,三十三家巷店依旧开门卖菜和羊奶是咋回事?” “难道说大哥除了这李家粮店,还有一个铺子?” 李满仓闻言点头道:“是的,就在这个李家粮店南面不远, 不过铺子是在巷子里, 要走近才能看到。” 李满园顺着李满仓所说的方向看去, 虽然啥都没看到, 但还是禁不住艳羡:大哥在城里都两个铺子了, 自家还一个也没有! 若是自家能有个铺子, 李满园想:那么他在城里就有了稳定的营生,他爹就不能随便叫他回村子里住,而且往后农忙, 特别是夏忙他不家来也能有个绝好说辞。 李满园再想不到李满囤会因为农忙而让铺子歇业。李满园觉得李满囤这么做有些傻。 “哥, ”李满园道:“你说大哥铺子生意这么好, 咋就舍得歇业呢?这农忙人手不够,城里随便找两个短工帮忙才能花几个钱?” “大哥这么做, 可不是丢了倭瓜捡芝麻吗?” 李满仓心说大哥这是不愿让人知道他铺子和庄子里的底细啊——他现在的羊奶生意可是雉水城的独一份儿! 不过李满园的话却是提醒了他:今年要早点约短工帮忙夏收, 然后让他爹歇着。 家去后, 李高地问李满园进城卖蚕豆的情况, 李满园极高兴地说卖了三百多文。 李高地闻言点点头,然后嘱咐李满园道:“满园啊,今儿家去后你赶傍晚就得把明儿卖的蚕豆给摘好,记得吧?” “暧!”李满园赶紧答应。难得有个来钱门路,正缺钱的李满园可不愿随便错过。 “爹,”李满仓接口道:“满园就一两筐子蚕豆,跟我进城干耗半天不合算。何况他刚刚上梁,马上又是夏收,家里无数事等着他干。” “如此,倒是傍晚摘好豆后送家里来,我明早顺手替他卖了,倒是便宜。” 李满仓说得在理,李高地自是同意,李满园也是心生感激。 郭氏闻言自又是一番生气。 随后李满园又说起李家粮店卖羊奶的事。李高地闻言点头道:“先满囤说这羊奶最滋补的话看来是没错的,不然他如何能在城里店铺卖羊奶?” 李高地的话意有所指,于氏闻言自然不是滋味。 羊奶是滋补,于氏心道:但奶茶也是一样喝了腿脚好啊!而且奶茶里还多了金贵的茶叶,口感不知好了多少倍!偏男人认死理,非说羊奶好,不肯跟继子要奶茶,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李满园话锋一转道:“大哥铺子却贴出了农忙歇业的告示,而且从五月初一歇到五月十五,整半个月!” “爹,”李满园道:“你说大哥这是多想不开?放着好好的钱不赚,关了铺子。若是夏收实在缺人手,倒是招几个短工啊?” 闻言李高地心叹一口气:看来这个夏收也是指望不上满囤来给帮忙了——他自己庄子里的活计怕是都忙不完,不然,他如何舍得让铺子歇业? “满仓,”李高地问道:“下月的夏收你打算咋安排?” “爹,”李满仓沉着道:“今年夏收我打算请三个短工,按一人一天能割一亩麦子算,咱家二十二亩麦子,差不多六天就能割完。麦割好就赶紧打麦,争取四五天打完。麦子打好后,稻田水也放差不多了,这时候就耕地收油菜,插秧。这估计又是个四五天。如此差不多十五天就能把夏收大头忙好,下剩的活计可以慢慢做!” 李高地觉得李满仓安排得很好,但想到短工的价钱,有些迟疑道:“满仓,这农忙短工一天可是一百文,你请三个人十五天可是要四五吊钱呢!” 李满仓又如何不知农忙工贵,但一想到割麦比割稻更难——一则麦杆比稻草结实难割,一亩地光镰刀就得准备六把;二则麦芒扎人,麦芒麦渣扎到人头上身上脚上会痒,难受无比;三则天气炎热,割麦人却要长衣长裤头顶草帽脚包厚布,汗流浃背;四则时间不等人,若不能在黄梅雨季到来前晒干小麦,这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终还是说道:“爹,这时节不等人。这请短工的钱,就当咱们蚕豆没有赚钱好了!” 郭氏就在堂屋,当下听到男人说要拿蚕豆钱给家里请短工,登时就气得肝颤——自今年春耕她带玉凤全盘接手厨房往后,家里一应油盐酱醋开销都是自家,婆婆于氏分文不出也就罢了,现夏收收粮的短工钱,足足四五吊,咋又让自家全出? 郭氏气得厉害,脸色都跟着变了。于氏一旁瞧着心中也是不悦——这二房媳妇的心可是越来越大了。她只知道卖蚕豆赚钱,咋就不想想这蚕豆地都是哪儿来的?现地契都还是老头子的名儿呢! 哼,不过帮忙卖两天蚕豆,就以为这蚕豆钱就是她的了?真是盲天没地,不知天高地厚! 李高地压根就没留意屋里女人间的暗气。他耳听李满仓如此说,便也就罢了。然后李高地又问李满园打算。李满园也道:“我家地少,短工只请一个也就够了。我也拿卖蚕豆的钱请!” 下午,李满仓果然又进城一趟,然后在北城门口约了三个短工说定了夏忙事项。接着李满仓又去李家粮店花五文钱打了一大碗羊奶方才又家去。 午饭时候,朱中人去三十三家巷喝羊奶咋眼看到歇业限业告示很唬了一跳。等定下心后看到菜和羊奶如常供应,朱中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两天喝了四碗羊奶,朱中人觉得自己差不多都感觉不到胃痛了——这简直是几年来朱中人身体最轻松的时候。朱中人正打算好好喝羊奶调养身体,可不想羊奶的供应出岔子。 赶紧的,朱中人又加钱预定了二十天的羊奶。 朱中人狡猾地想:既然铺子收了钱,那这羊奶就得每天卖了! 与朱中人一样想法的还有不少。 这世医疗水平落后,大部分人除了缺钙外,还暗生许多其他病症,比如胃痛、气喘、头晕目眩之类。 这些人也和朱中人一样,不过喝了两天羊奶就自觉身子轻快了不少,然后就赶紧来铺子预定。 于是这天傍晚,红枣听余庄头跟他爹李满囤说羊奶又预定了多少多少,禁不住好笑:她家这铺子咋还兼职成了前世的奶站了? 所以,红枣认真地想:这三十三家巷的铺子是不是该再挂块“桂庄羊奶站”的匾? 如张乙所愿,他今天就跟着傍晚运菜进城的骡车回到了庄子——果真是在他娘进城煮羊奶之前。 张乙有心突然地走进家门,然后狠狠地唬他爹娘兄弟一跳,结果走进后庄,看着面前一溜七个齐整院落却犯了愁——这哪个院子是自家的啊? 傍晚时分,张老实正在羊圈扫羊粪积肥,忽然听到陆大唤他:“老实,你看,前边那个是你儿子张乙吧?他不是在城里铺子吗?咋突然回来了?” 张老实闻声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他儿子张乙。 好好的,张乙咋回来了,不会是闯祸了吧? 自从上次进城建房,张老实亲眼看到张乙吃穿都好,而且还能跟余掌柜学习认字记账以后就盼着张乙能好好干活,然后能长久地在城里铺子留下来。 张老实知道城里铺子学徒都是三年不归家,现突然看到张乙来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陆大见状拿下张老实手里的铁锹道:“赶紧地家去问问,这羊圈我一个人扫就行!” “张乙!”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响着实唬了张乙一跳。他惊吓得转过身,然后看清说话人是张老实后,立刻惊喜叫道:“爹,我回来了!” “爹,老爷许我们往后每十天都家来一趟!” “爹,我今儿在家住一夜,明天一早就得走!” 张乙见面几句话就去了张老实心中的疑。张老实转即跟着高兴起来——儿子能家来终是件好事儿。 “家去说,家去说,”张老实领着张乙进了家门,然后高声叫道:“家里的,快出来看看,看谁家来了?” 张乙他娘赵氏,自从张乙进城后差不多每天都哭。 后来张老实进城建房,然后家来后告诉了她张乙在城里的情况,再加上同去的几家人家也是异口同声地艳羡张好乙好命,福气大得了个好去处,赵氏方才哭得少了。 今儿赵氏,正在厨房里一边择菜一边合计还有几天轮到她进城煮羊奶,到时就能见到儿子,不想突然听到男人的呼唤。 赵氏闻声赶紧出了厨房,然后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儿子。 “张乙?”赵氏不敢置信地看了张乙半天,然后方才试探地唤出了声。 “娘!”见到赵氏,张乙也很激动。他跑到赵氏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娘,是我!我家来了!” 摸到儿子温热的手掌,赵氏察觉不是做梦,立刻便嚎啕哭了起来:“儿啊——我的儿啊——” 张乙…… 生为庄仆,赵氏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骨肉分离。 赵氏今年虽然才三十八岁,但已经历过两次生离死别。 赵氏出生的青庄是谢家西城外一个小农庄。赵氏上头还有个大她七岁的姐姐赵秀。赵氏和她姐姐感情很好,她就是她姐姐一手拉扯大的。 在她姐姐十八岁那年,谢府管家把她姐姐指配给了南城外梓庄的一个庄仆做媳妇。 消息传来,一家人抱着哭了一夜。第二天早起,赵氏跟着爹娘看着她姐姐提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骡车哭得好悬没背过气去——被指到其他庄子婚配的庄仆女孩儿几乎没有和爹娘兄弟再次重逢见面的机会。 又过了几年。等赵氏自己到了十八岁,也是如出一辙地被谢府管家随意指配给当时的老北庄张老实做媳妇——从此赵氏离开了父母兄弟,然后就是十来年不得见面,没有音信。 赵氏是真心怕儿子离家后跟她和父母亲人断了联系一样和家断了联系,然后又是一辈子不见。 赵氏不怕穷不怕苦,她就怕一家子骨肉分离。 张老实知道赵氏的心病,只得劝慰道:“儿子家来是好事,你哭啥呢?还不赶紧的,去厨房切腊肉!” “儿子家来一趟,总不能连碗肉都不烧给儿子吃!” 听了这话,赵氏方收了泪,进厨房忙活去了。 打发走赵氏,张老实便领着张乙瞧看房屋。 “咱家钱财有限,”张老实告诉张乙道:“今春打了围墙后就盖了五间正房和一间偏房。不比别家一气盖了七八间,甚至十来间的都有。” “不过,你爹我这辈子能建成这五间屋,然后给你兄弟仨一人一间瓦房娶媳妇,我这心里啊,知足了!” “张乙,最西边这间你住,”说着话张老实推开西间屋的门:“先因你不在家,家里的粮食都临时堆在了你这屋。今儿晚上你先凑合住着,等明儿我得了闲就把这粮食都搬到你弟屋里去。” “别搬了,爹”张乙一边打量着新屋子一边阻止道:“我难得来家一趟,粮食搁这里正好。平常少开门,粮食不容易受潮。” 不过看到新屋靠墙堆了足有六口大缸,张乙还是忍不住问道:“爹,咱家有这许多粮食?需要这么多粮缸吗?” 一口缸能装五六百斤粮食,张乙家往年只一口粮缸。庄里土地有限,张乙可不觉得自家能突然多出这许多粮食。 “呵,”张老实笑道:“这不是缸防潮吗?上两个月庄子里的新磨坊修好的时候,余庄头去给磨坊买水缸和粮缸,我就趁手买了五个。” “我打算啊,两个装粮食,其他四个留着夏天装棉袄和被褥,不怕霉!” 张乙…… 张乙在铺子里搁衣裳铺盖用的是炕柜。不过张乙看了一眼自家光秃秃的土炕啥也没说。 做炕柜需要木料和工夫,他爹今年建房已是辛苦,现买几口缸装东西确是便宜。 屋里出来,张乙问张老实道:“爹,我哥和我弟去哪儿了?这天眼见都快黑了,咋还没来家?” “他两个下午收拾好菜园后就去山头摘黄花去了。一般不到天黑不会家来。” 河边菜地、山头黄花、羊圈羊奶现可是庄仆们的三大财路。若无例外,庄仆们都要忙活到天擦黑才舍得家来。 闻言张乙就进了厨房。 “娘,”张乙一边挽袖子一边问道:“晚饭做啥?你告诉我,我来做。我现做的饭可好吃了!” 赵氏…… 张老实见状立刻板下脸道:“对了,张乙,你在铺子里做学徒,你资格最浅,做饭也就罢了。咋家来还要做饭?” “这做饭可是娘们儿的活计,咱们男人可不兴这样!” 张乙闻言一愣,转即笑道:“爹,余庄头昨儿没说羊奶生意好,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轮到进城煮羊奶都要带个孩子帮忙烧火吗?” 张老实…… “现我弟会烧羊奶吧?如果不会那可要赶紧学。不然,若是轮到我娘进城做工,我弟却烧不好羊奶,可是叫我们掌柜以为我弟笨得连个娘们活计都做不好?” 张老实…… “爹,”张乙望着张老实认真道:“我们掌柜可是说了‘男学百样好防身,女学百样不求人’。这艺多不压身。比如谢家的福管家,厉害吧?但我们掌柜却说他也炒得一手好菜。” “据说福管家伺候谢大爷出远门经过那荒僻地方,寻不到好厨子,便都是福管家掌勺炒菜!” “对了,我们掌柜说我们庄仆只有似福管家这样能‘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才能得主家赏识。” “你说,”张老实艰难问道:“福管家会炒菜?” 谢福恶名在外,庄仆们就没有不畏他的。故而张老实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恶行恶煞的一个人操持锅铲是个啥阵仗? “这原是我听我们掌柜晚饭后没事时说的。”张乙无辜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们掌柜和余德、余福、潘安他们一样都会烧火做饭,还有今天去的余义也会烧煮羊奶。” “爹,余义跟我弟一般大,他今儿烧十来锅奶,一锅都没差。等几天,轮到我弟过去,可也要跟余义一般才好!” 张老实…… “对了,爹,”张乙忽然又道:“娘如果进城去了,你和大哥在家能吃上饭吗?” 张老实…… 赵氏一旁听着,至此方才说道:“当家的,听张乙这么一说,张丙这俩天倒是要好好学学烧火。不然耽误了铺子的生意,可是要遭人抱怨?” “而你和张甲最好也能学会烧火,哪怕简单一点,只是热热饭菜。不然我一出门,你爷俩就啃冷饼子,没得招陆大他们笑话。” 张老实…… 屋里掌灯的时候,张甲和张丙果然各自提了半篮黄花家来了。 兄弟经月不见,当下见面极为亲热。 张乙弟弟张丙问过好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哥,你现真的认识字了吗?” “嗯,”张乙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余福与他的那张纸道:“这认字的纸我带回来了。一会儿晚饭后我教你认字。” “真的?”张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就连一向稳重的张甲目光也转到了张乙身上。 “当然!”张乙得意道:“余德大哥给我写好几张字了。这张上的字我都会了。现可以借给你们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8.贫而不谄(四月三十) 五月除了农忙, 还有端午这个大节。 这天四月三十李满囤进城与他舅和王氏娘家捎了节礼, 然后家来没一刻便看到陆虎捧着一个拜匣跑进来告诉道:“老爷,谢家的福管家来了!” 听说谢福来了,李满囤微微一愣,心说:这人又来干啥? 打开陆虎呈上来的拜匣拿出里面的礼单, 李满囤方才知道谢福竟是送节礼来的。 打开礼单, 李满囤对着光念道:“豆沙、枣泥、碱水、肉粽四色口味粽子各一百个, 草木染精制夏布、嗯?这两个是啥字儿,红枣你瞧瞧, 这两个字瞧着眼生, 是不是千字文里没有?” 红枣探头一瞧, 却是“茧绸”二字。眨眨眼睛,红枣嘴里只说:“爹, 这两个字我也没啥印象,一会儿我查查《说文解字》看有没有!” 于是李满囤继续念道:“嗯, 各两匹,看来这也是啥新鲜布料。 梅子酒四坛, 茶叶四包, 夏常药一匣, 香袋 一匣” 放下礼单,李满囤喜忧参半——喜的是谢家大爷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还记得他,忧的是这次的礼又要咋回? 王氏一旁听到也是跟着发愁:“这谢家大爷咋又送咱这许多东西?” “这粽子咱们家虽然也有, 但只有包好准备走礼的一百个白米粽和一百个红枣粽。如何能够还谢家这四百个粽子的礼?” “而且这布匹要咋走?年下谢家送的花布, 咱家就拿不出一样的。现又来个什么草木染精致夏布?” “咱家的夏布现就只有小半匹青色的, 还是去岁做帐子给余下的。这可不能做回礼。” “是啊,”李满囤也懊恼:“我年底换布的时候咋就没想到要换两匹夏布呢?不然,咱现在就不用抓瞎了。” 红枣看她爹娘着实为难,也跟着思了一刻,然后方道:“爹,你也别懊悔了。这城里布庄一换季,那过季的布匹就会让利售卖,咱家现剩的这半批夏布原就是中秋前便宜买来的。” “你年底去城里换布,布庄可不就只有冬天用的棉布了吗?所以,爹,你换不到夏布才是正常,若是换了夏布,那反倒是城里的铺子故意拿旧货来坑你了!” 李满囤一听有理,赶紧道:“,红枣,你主意多。你替爹想想,这谢家的礼要咋回?” “爹,娘,”红枣拿下李满囤手里的礼单,把它丢到桌子上:“这俗话都说‘贫不与富交’,然后又说‘不与富交我不贫,不与贵交我不贱’。” “咱家门第和谢家差距太大,两家原该是丢棒都打不着的关系。偏谢大爷客气,非要给咱家上礼。若咱家只是按照他家的礼走,那就是把咱家卖了也不能够。” “既是这样,那咱家还是按照咱庄户人家的礼来好了!” “比如,咱家端午节包了一百个碱水粽和一百个红枣粽,准备给爷奶、二爷爷、族长家各二十个,三叔家各十个。那咱也给谢家大爷回十个碱水粽和十个红枣粽好了。” “不过,咱家得了谢家四百个粽子也吃不完。所以,倒是把咱家两百个粽子都回给他,然后亲戚长辈那里就送谢家的粽子好了!” “反正都是粽子,只要咱不说,谁还能看出这粽子原是谢家送的?” “除了粽子,咱还打算给爷奶他们各送一坛酒、两条鱼、一条肉、一篮子枇杷和一篮子樱桃。” “现咱们把这几样礼凑到一处,嗯,酒就算了,改成鸭蛋好了。如此就能凑足四坛鸭蛋、四条鱼、四条肉、枇杷樱桃各一筐。咱们现就能把礼给谢家送过去。” “至于爷奶他们的礼,不急。咱们明后儿送也是一样!” 红枣的法子确实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但对着礼单,李满囤还是有些犹豫道:“红枣,你说得在理。但咱回礼会不会太微薄了?是不是再给加点啥?” “微薄啥啊?”红枣不以为然道:“咱家都不嫌弃谢家大爷门第太高,把送爷奶的礼都加了好几倍给他了,他咋还能嫌弃我们出身低,礼物微薄呢?” “他若嫌弃,那正好一刀两断!咱们往后也不用再头疼!” 虽然两家门第差距巨大,但对于前世就喜欢微博围观富二代们日常的红枣来说,能近距离交好本地首富谢子安就跟前世微博被大v们抽中评论甚至关注一样有种暗搓搓不可言喻的小确幸。 但如交好代价太大的话,红枣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单方面亚历山大的交好,就和追星追到卖肾一样不上算,不值得继续。 李满囤,王氏…… “不过从年下我们两家已经走过一次礼来看。”红枣又道:“这谢家大爷大概不太计较咱们送的东西不值钱。” “咱们年前回礼的价值就不及谢家大爷送的十分之一。” “由此可知,如果谢家大爷当时觉得咱们那次的回礼够不上档次,不配跟他交往,那他这次就不会送礼来,毕竟亏本的买卖可一不可二。” “现谢家大爷既然送了节礼来,就说明他认可了咱们上次的回礼。若谢家大爷真的认为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在乎咱们的回礼,那咱们也没必要学那小家子气,觉得自家已经尽了自己心的回礼微薄,不配和谢家交往——这谢家大爷都不嫌弃咱们出身低了,那么咱们就也不嫌弃他门第高好了!” 李满囤,王氏…… 耳听红枣坦荡嫌弃谢家门第太高,李满囤目瞪口呆之余,心里竟升起一股诡异的认同感。 似乎从庄子换黄金酱起,李满囤想:就一直是谢家大爷在主动送自己家东西,主动与自家走礼。这谢家倒是似极了子说的“富而无骄,富而好礼”。 如此自家与谢家的交往倒也要合子说的“贫而无谄,贫而乐”才好!所以,还是红枣说得对,这给谢家走礼,自家只管尽了自家的心就好。 想明白道理,李满囤点头道:“行吧,家里的,你就照刚红枣说的准备东西。” “红枣你也别闲着,咱家就你字写得最好,你照着谢家这份礼单把咱家的礼也写一份。” 红枣…… 王氏得了李满囤的话招呼余曾氏一起数粽子,然后想到客人来了还得招待茶水,赶紧地又让余曾氏去牲口棚拿羊奶。 卧房里研墨的红枣听见她娘告诉余曾氏准备煮奶茶,微微一怔,但转即丢开——这世人瘦多胖少,很不需要茶叶帮着刮油,所以,她家卖羊奶就好,奶茶倒是留着待客还罢了。 为表示郑重李满囤难得的在庄子的客堂招待谢福。 礼物在骡车上,余禄和陆虎帮着高福整搬了两趟,才把礼物都搬进了客堂。 “李老爷,”谢福拱手道:“家主人使小人来送端午节礼。” 说着话谢福掏出另一张礼单念道:“家主人敬呈贵府李老爷:……” 将礼物一样样照着礼单呈现,李满囤专注听着,然后终于知道除了两匹草木染夏布外的另两匹艾青水红是茧绸。 原来是绸子,李满囤心说:怪不得我先前不认识。咱们庄户人家何时穿过绸缎呢?就是城里人穿得也不多。似布庄里的绸缎货架也都没有几匹绸缎。 谢福呈上礼物后拱手贺道:“家主人贺贵府老爷、太太、小姐:端午安康!” 李满囤也拱手道:“谢大爷真是太客气了!福管家,一向可好?坐,请坐!” 寒暄间余曾氏端上了刚煮好的奶茶。 还在李家粮店刚贴出羊奶告示的时候,谢福就给他主家谢子安报告了李家粮店将出售羊奶以及羊奶能治抽筋的消息。 谢子安闻言随手就翻了手边的《本草》,然后翻到羊乳那页后告诉谢福道:“这《本草》里只说‘羊奶甘温无毒,补寒冷虚乏,润心肺,治消渴,疗虚痨,益精气,补肺肾气和小肠气’。并未提及痹症。” “不过,那李满囤并非妄语之人,”谢子安沉吟好一刻方才吩咐道:“谢福,你找两个腿有痹症的人,让他们试试这羊奶,看是否确实对痹症有益。” 得了谢子安的吩咐,谢福找了亲信中腿抽筋最严重的四个人做试验,而他自己因为也有偶尔腿转筋的状况,就想着这羊奶横竖没毒便也跟着喝了起来——身为下人,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管家,谢福这些年也没少受风吹雨打,腿脚膝盖跟着就有些不自在。 至于羊奶的味道,则压根不是问题。谢府有的是好厨子。厨子们随便拿杏仁和羊奶煮了煮,就去了原来的奶腥。 如此喝了半个月的羊奶,谢福便觉自己膝盖着实利索了不少——先前膝盖活动时那种似旧车轱辘从地上滚过一样咯吱咯吱的响声没了。 然后谢福去问做试验的四个人。四个人也都说夜里腿抽筋确实比先前少了。 确证了羊奶的有效,谢福在给谢子安汇报后就让人给家里拉了头奶羊,每天挤奶给全家喝。 谢福家常喝的杏仁羊奶都是雪白的,但今儿李满囤家端过来的羊奶却是杏黄色。 谢福心中奇怪,但还是跟随李满囤的谦让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伴随着喉咙吞咽的动作,口腔里蕴含浓郁茉莉茶香的温软顺滑液体似最上等的丝绸一般温柔地拂过胸腔轻缓地温暖了胸腹。 不似酒的热烈,也不似茶的清淡,不似他先前喝的杏仁羊奶的清香寡甜,更不似去岁在京时喝的咸口奶茶的厚重咸酥。这是一种,谢福想:和黄金酱、咸鸭蛋一样闻所未闻过的羊奶茶! 放下碗,谢福不吝赞道:“李老爷,好茶!” 闻言李满囤自是高兴,当即笑道:“福管家谬赞了。我们庄户人家能有啥好茶,不过是煮茶时拿羊奶替了水罢了!” 李满囤这话说得有些谦虚过头——他家的茶叶其实都是谢子安给送的好茶叶。 谢福作为管家,包揽了谢子安的一切衣食住行。他如何会品不出羊奶茶碗里茶叶的好坏? 不过,谢福恍若未闻道:“李老爷家的茶素有巧思。自从我家少爷在贵府尝过橘皮茶后一直念念不忘……” 李满囤和谢福相互吹捧得正高兴呢,红枣将写好的礼单连同王氏备好的回礼使余禄和陆虎送了过来。 谢福得了回礼立刻就告辞回府。李满囤在将谢福送出客堂目送他驾着骡车走后又进了客堂把谢家送来的节礼分批搬回主院。 看门的余禄和陆虎在谢福的骡车驶离后重新关好庄门。陆虎忽而问道:“禄哥,这位福管家也是庄仆吗?看着好气派啊!” 陆虎没好意思说看着比余庄头,甚至自家老爷还气派!余庄头和李满囤日常衣裳都还是粗布短打,而这位福管家却穿着比小姐身上的细布还精致的长袍子! 这还是陆虎第一次看人穿这么好看的长袍子呢,比小姐的绣花长棉袍还长还好看的长袍子。 “当然气派了!”余禄随口道:“城里谢家的大管家,他不气派谁气派?” “城里谢家,哪个城里谢家?”陆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还有哪个谢家?就是原先这庄子的主家谢家啊?”余禄说着话忽然狐疑地看向陆虎:“刚你不是去给老爷通报谢家福管家了吗?” “我,”陆虎结巴了:“我是给老爷说的谢家福管家没错,但我没想到来的是那个谢家,刚那人,就是谢家的福管家!” “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 谢福凶名在外,能止小儿夜啼。故而老实的陆虎一直以为他是个面目凶恨的彪形大汉,却不想竟是个白面书生模样。 “和气?”余禄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陆虎的后脑勺:“你可长点心吧!” “这能做到管家的都不会和气。何况还是谢家那样家业的大管家。这管家和气了,还能管得住人吗?” “可咱们庄子余庄头,就是你大伯就很和气啊!”陆虎捂着脑袋委屈了。 余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39.心急吃不了热粽子(四月三十) 李满囤搬节礼先搬的是最值钱的布匹和两个匣子。 布匹中夏布倒也罢了, 横竖自家夏天家常也穿,只是质地远没有谢家送的细腻, 颜色也不及谢家送得鲜艳。但两匹绸缎于李满囤却是着实新鲜。 “这就是绸缎啊?”李满囤展开一匹艾绿色绸子摩挲着布角赞叹道:“摸起来真是好滑腻啊!” “哎呦——” 听到李满囤的突然惊呼,红枣抬头一看却是他爹手上的老茧刮得绸缎跳丝后又被抬手带起。 红枣…… “唉呀——, 不能拉, 不能拉, 拉了就全抽坏了!”王氏一旁见到也是心痛不已,但她看看自己手, 并不敢上前帮忙。 “红枣,”王氏叫道:“你手细,赶紧的, 给你爹帮一下忙!” 闻言红枣上前把李满囤手心老茧上挂着的几根抽丝小心取下,然后尽力码平。 “没事,”放下手, 红枣告诉一直紧张看着她动作的李满囤和王氏道:“只是边角这一小块地方抽丝,不影响大身!” 耳听红枣如此说,李满囤方才出了一口长气,然后与自己挽尊道:“怪不得咱们庄户人从不穿绸缎。这绸缎太嫩了, 一碰就坏,太不经穿!” 红枣…… 说着话, 余曾氏同陆虎已经搬来了余下的礼物。 看到四小筐粽子,王氏惊了:“这谢家的粽子, 咋这么小个?这一个粽子有一两米吗?这还咋送人?” 庄户人家的粽子都是三两米一个的大粽子, 这样夏忙时男人随便剥两三个就能抵一顿饭。 刚李满囤心思都在那两匹绸缎上压根没注意粽子的大小, 现看到小粽子也只能无奈道:“唉,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早知道城里人的饭碗比咱们庄户人家的饭碗要小,三碗才能抵咱们一碗;我咋就没想起来这粽子也可能一样呢?” “现说不得,咱家还得再包些粽子。不然,只拿这粽子送人,没得被人抱怨舍不得米!” 红枣前世最喜欢吃豆沙粽子,但这世她家连赤豆都没有,又哪里来的豆沙? 红枣四个筐子看过,然后问道:“爹,刚福管家说了这几种粽子里哪种是豆沙的?是红麻线、绿麻线、五色线还是粽草?” 李满囤…… 闻言王氏也是吃惊:颜色麻线多贵啊,五文钱才能买一小团。她家裹粽子从来都只用由粽叶撕成的粽草。她还是第一次见人用颜色麻绳裹粽子呢。 李满囤回想半天也没回想出当时谢福有没有说过粽子扎线颜色。 于是他对红枣道:“横竖这粽子也不能送人,你随便拆开来吃吧!” 红枣得了她爹的话方拿起一个扎着红麻线的粽子开始剥。 王氏见状立刻嘱咐道:“红枣,这个粽子上拆下来的线别丢,一会儿我拿去洗洗,看着还能用。” 红枣…… 一样拆了一个粽子。四个粽子拆好,红枣就知道了红线豆沙、绿线枣泥、五色线是肉粽、粽草碱水。 分清粽子,红枣就捡了豆沙的粽子吃。 粽子一入口,红枣就后悔了:这么香的糯米,这么香的豆沙,若能再蒸热了豆沙里的猪油,想必味道比前世宁沪高速休息站的兴嘉粽子还鲜美——这还是红枣两世以来第一次吃到可以和宁沪高速上的粽子相媲美的豆沙粽呢! 李满囤看红枣吃得香甜便就捡了另一个前所未闻的肉粽。结果粽子一入口,李满囤也惊呆了:这粽子竟然是咸的! 粽子从来都是甜口,李满囤做梦也没想到这粽子还能做成咸口,不过这粽子里的酱油肉是咋回事?咋越嚼越香啊! 李满囤两口嚼完一个粽子,然后问红枣:“红枣,刚你剥的肉粽是哪个颜色的线来着?你给爹再剥几个哉!” 红枣摇头道:“爹,这肉粽和豆沙粽里都有猪油倒是要蒸热了吃才好吃。” “爹,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给你蒸几个。” 说着话,红枣挑了三个豆沙粽和三个肉粽去了厨房。 李满囤咂咂嘴,嘀咕道:“这都夏天了,吃啥热粽子啊?” 说着话,李满囤从刚红枣拿粽子的竹筐里拿了一个粽子,然后一边剥还一边问道:“家里的,你要不要尝尝这肉粽?我告诉你味道真是不错。比什么碱水粽,红枣粽沾白糖吃都强。” “粽子,我现发现还是咸口的好吃!” 说话间李满囤吃完一个肉粽,接着又剥了一个。 王氏为李满囤说得心动——她也从没吃过咸口粽子。但想着自己有身子,饮食要忌生冷,终还是摇头道:“不了,我等红枣的粽子蒸热了,尝一个就行!” 粽子蒸透可不容易,故而等红枣兴冲冲端着热粽子进屋的时候,李满囤已经足足吃了十一个肉粽——桌上多了一堆粽叶子不说,肉粽筐更是凹下去了一层。 红枣…… “爹,”红枣无奈的道:“这粽子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多吃!多吃可伤身子!” 李满囤不在意地笑道:“没事,这粽子小,吃起来没感觉!嗝——” 李满囤尴尬了。 红枣懒得搭理她爹。她剥了一个肉粽给王氏道:“娘,你尝尝这肉粽!” 王氏咬了一口肉粽,登觉这粽子里的瘦肉咸香有味,肥肉入口即化,糯米在自身原有的米香里混了肉油脂香和粽叶清香后更是油亮肥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这咸口肉粽,”王氏忍不住赞道:“确是比咱们以前吃的甜粽好吃!” 李满囤一旁看到王氏手里咬过一口的粽子暴露出先被咸香糯米包裹然后又在由丰腴肥肉热化成的晶透脂油浸泡的绛红色肉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热肉粽看起来好像比冷粽子更好吃啊! 红枣冷眼看着她爹看着她娘手里粽子的热烈眼神,促狭地又剥了一个豆沙粽给王氏道:“娘,你再尝尝这个甜粽,看看比刚刚的肉粽又如何?” 前世几亿国人关于粽子咸口好吃还是甜口好吃争论了十几年都没争出个结论,红枣不信她娘立能讲出个子丑寅卯。 果然,王氏在尝过那香甜滑腻的豆沙和清香爽口的糯米相互交融的豆沙粽后,就看着左右两手的粽子开始纠结——两个粽子,两种口味,却都特别好吃,这要咋选? 沉吟良久,王氏终于有了结论。 “这两个粽子,”王氏道,“虽然一个甜,一个咸,但都一样好吃!” 呵呵,红枣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李满囤却表示不信。 “家里的,”李满囤道:“这肉粽多好吃,甜粽咋能和肉粽比呢?” “要不,我尝尝这个豆沙粽吧!”说着话,李满囤把手伸向了桌上的粽子碗——李满囤此前从未曾吃过豆沙,他想尝尝这豆沙到底有啥出奇,竟然能和肉比? “爹,”红枣眼明手快地端走了粽子碗:“这粽子你刚吃太多了,现可不能再吃了!” 王氏闻言也道:“是啊,当家的,这粽子不能多吃!你还记得吧,那年秀水村有人打赌吃粽子,结果给撑死了。” “这粽子吃下去容易,吃完可掏不出来!” 李满囤…… 于是红枣和王氏高兴兴的吃粽子,李满囤只能在一旁看着。 李满囤不想干看就拿过两个匣子。随手打开第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十二只老虎香袋。 李满囤看匣子里的老虎做得活灵活现立就伸手拿起一个,然后带起了一串的五彩粽子和金元宝。 “这个老虎做得精致,”李满囤高提着一长挂香袋赞道:“瞧这老虎眼睛,金色眼珠里还绣了白瞳仁,瞧着跟真的似的;头上这个‘王’字也绣得细致,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三横一竖四针黑线。” 这世人将老虎视为瑞兽,能辟邪祟。故而孩子,特别是男孩子衣物多喜欢做成虎头形状。至于端午,那更是拿艾叶剪虎贴门,然后还要拿雄黄酒给孩子额头画王字。 十二个香袋十二个老虎颜色。红枣看她爹李满囤于各色老虎中独挑出一个黑老虎出来,然后说道:“红枣,这个香袋给你戴?” 红枣…… 王氏一旁瞧到,也是纳闷问道:“你咋给红枣拿黑色老虎?红枣女孩儿,你倒是拿那个大红的给她才好!” “你懂啥?”李满囤不屑道:“老虎里就是数黑老虎凶狠。这黑虎才最辟邪!” 红枣前世在野生动物见过老虎,故而知道老虎跟橘猫一样皮毛都是橘底黑纹,然后偶尔有白化的白老虎。至于黑老虎,红枣还真没见过。 红枣好奇问道:“爹,你咋知道老虎是黑色的?” 难不成,红枣想:这世的老虎和前世不一样,颜色是黑的不成?可惜这世没有动物园,没处围观。 “咳,”李满囤清了清嗓子矜持说道:“这可是我从《大诰》里看来的。” “首先,你们得知道这《大诰》里写得都是真事儿。”说着话,李满囤目光威严得看向妻女,看得王氏红枣赶紧点头表示认同。 “然后里面一个案子里,”李满囤沉吟片刻隐去了案子中的暴力和人命,挑拣说道:“有个武将军用一招‘黑虎掏心’打伤了另一个人。” “你们看这将军都要学黑老虎打人,这黑老虎得多厉害!” 红枣…… 闻言王氏却是赞道:“这么一说,倒确是黑老虎厉害。红枣,你听你爹的,戴这个黑虎辟邪!” 红枣…… 红枣觉得她爹不靠谱也就罢了,咋她娘也跟着瞎起哄? “娘,”红枣问道:“你娘家山里有老虎吗?” “没听说过。”王氏道:“我们那儿狼多,好几窝狼!” 好吧,红枣服气:刚她娘不是起哄,她是真没见过老虎。 红枣过节的新衣裳是件杏色衫子。红枣真不愿搁这衣裳上挂个黑老虎——太难看了,有没有! 至于辟邪,红枣呵呵:这世虽没有组织,但她脑子里的马列毛思想可没丢,所以她还是一身正气,百邪不侵! 红枣看那黑虎香袋下面还挂了了两个粽子和三个元宝,便往匣子里瞧了瞧,发现并没有同款,立就有了主意。 “爹,”红枣道:“你看这黑虎下面挂的两个粽子和三个元宝,可是‘连中三元’的意思?” “嗯?”李满囤的眼睛定住了。 和李贵林一处两月,李满囤现终于知道俗语里的“连中三元”就是一路考试第一,然后中状元的意思,是比“蟾宫折桂”还厉害的吉祥话。 “爹,”红枣道:“我一个女孩儿,又不能科举,这个连中三元给我可是可惜了?” “爹,这个留给弟弟,给他辟邪!” 弟弟这种生物,红枣想:除了能传宗接代,用来背锅挡箭也是极好的。 说着话,红枣拿起看中的橘色老虎道:“爹,我戴这个老虎好了,这下面挂着小桃子,小石榴倒是有趣!” 红枣提的这串香袋寓意“福寿三多”——多福多寿多子。不过这世红枣现实里还没见过佛手,故而不管眼前的这个佛手做得多逼真多精致,红枣也只能当做不认识。 说着话红枣就把那香袋往脖子上套。那香袋里也不知放了什么香料,味道呛人的很,红枣鼻尖嗅到那味当即就打了个喷嚏。 “这个香袋好,”李满囤见状倒是很高兴。 他告诉红枣道:“城里药铺端午也卖香袋。据说那香袋挂身上可避蛇、蝎、百脚、壁虎子、癞宝五毒。但我看那香袋的味远没有这个香袋的味冲,怕是不及谢家这个有效。” 前世学过生物的红枣知道壁虎和癞□□都是益虫,日常的吃蚊子和苍蝇,只要人不去招惹它,根本就与人无害。而且高庄村人因为癞□□吃蚊虫,每到夏天都会抓一两只癞□□丢屋里帮吃蚊虫,所以又把这癞□□称为“癞宝”。 唉,风俗传统啥的,有时候就是这么自相矛盾。 红枣懒得吐糟她爹的日常迷信,嘴里只道:“爹,这几天你去地里看到癞宝,记得帮我抓个大的家来搁床底下吃蚊子啊!” “嗳!”李满囤极干脆的应了。 眼见红枣坚持不要黑虎香袋的,李满囤也不生气。他自跑进卧房把香袋挂到架子床挂着的帐钩子上,然后回来告诉王氏道:“这个黑虎香袋寓意极好。就如红枣所说留给咱儿子戴。” “暧!”王氏高兴地答应了。 看好香袋,李满囤又打开了装药的那个匣子。匣子里有十二个手指长的小白瓷瓶,每个瓷瓶外面都包裹着一张纸。 李满囤拿出一个小白瓶,把外裹着的纸铺展开,却是一张“紫金锭”内服外用的药方。 打开瓶塞,李满囤立闻到一股辛辣味道。赶紧的把瓶塞塞住,李满囤把瓶子拿纸重新裹好后放回原处。 如此看过四瓶药后,李满囤的目光为第五张药方所吸引:“催生保命丹功效:治产妇生理不顺,产育艰难,或横或逆,并宜服之,神效。用法用量:每服一圆,温水下,即时产下。随男左,女右,手中握药圆出是验。” “神效!”李满囤喃喃道。 俗话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前走一遭”,自古女人生产都是挣命。但现在有了这瓶药,李满囤心想:王氏和孩子就相当于多了个保命符。谢家这药送得可是有心了! 李满囤想瞧瞧瓶子里的药,但犹豫半晌终是怕走了药性没有打开瓶塞。 继续瞧完下剩的几瓶药。李满囤把药匣子收好,然后亲自收到堂屋橱柜里。 李满囤告诉王氏道:“家里的,这药匣子搁的橱柜,你千万不要动。以免用时我寻不到。” 王氏闻言自是答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0.最好的香袋(四月三十) 谢家粽子虽然小,但是味道着实少有。故而, 李满囤觉得这粽子小归小, 送人却是一点也不丢面子。而且明天就是五月初一,家家都要开始夏忙, 自家还是赶今儿把端午节礼走掉的好。 三房长辈,李满囤原准备一家 一条肉、两条鱼、四十个粽子、一坛酒、一篮枇杷和一篮樱桃,然后他再给他爹加套衣裳布。 但现在肉因凑给了谢家,李满囤便给抓了三只鸭子来抵。然后四十只粽子也是换成了谢家的四色粽子各十只。两样果子,其中枇杷适逢大市倒是够数, 但樱桃才是刚冒尖的鲜货却是不够了。 对此李满囤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把原先的篮子由大换小, 勉强凑够了三篮。 拿竹筐装好给三家长辈的礼。李满囤又准备给李满园的礼——数四十个粽子装一篮子就行。 收拾好礼物, 李满囤就推着板车带着红枣往高庄村来了。 谢家送的香袋太多,足有十二个。 李满囤想着自家用不上这许多的香袋,且香袋搁久了会散味,倒是拿去给几家孩子们戴也是个人情, 就把装香袋的匣子也搁上了车。 东西顺路先送族长家。李满囤同红枣进堂屋给李丰收问过好, 李满囤放下礼物筐子,红枣则打开香袋匣子给李兴和看:“兴和弟弟, 这些个香袋,你喜欢哪个?” 李兴和虽然书背得顺溜,但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童。他现突然看到这一匣子五彩缤纷地香袋, 登时就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李丰收留意到两个孩子的动静把脸转了过来, 李满囤便跟着解释道:“族长, 谢家大爷送了些香袋给我。我用不了这许多香袋就趁手拿来给孩子们玩。” 闻言李丰收点点头,说道:“兴和,这香袋既是你满囤爷爷和红枣嬢嬢给你的,你就挑一个你喜欢的!” 至此,李兴和方才出声道:“红枣嬢嬢,我要那个和太阳光一样耀眼的布老虎!” 红枣闻言一愣,转即拣出一个香袋问道:“是这个阳光黄老虎吗?” “暧!”李兴和高兴得答应了。 庄户人家少有颜色衣裳,偶尔有那么一件也多是大红大绿。李丰收家算条件好的,但家中女人也不会穿阳光黄这样的嫩色。 这还是李兴和第一次看到和太阳光一样耀眼夺目的布老虎。当下戴到胸前,高兴得一张脸都似在发光。 红枣瞧到李兴和那个黄老虎下挂着一个大猴子捧着一个大寿桃背上还背着一个小猴子,禁不住心里嘀咕:这又是啥吉祥话?猴上有猴? 李兴和戴好香袋后去给他爷李丰收看。李丰收一见就欢喜笑道:“这香袋做得精巧。除了布老虎竟还有两只猴子?这两只猴子,大的背着小的,嗯,可是‘辈辈(背背)封侯(猴)?” “嗯?”闻言李满囤跟着琢磨片刻方才笑道:“这两个猴子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那么这样看来,这一匣子香袋都是各有寓意了?” “哦,一匣子?”李丰收来了兴趣,招呼道:“红枣,来,把你那匣子借老伯伯看看!” 红枣依言打开了匣子,李丰收一边瞧,一边赞道:“这个红老虎挂牡丹和芙蓉花是‘荣华富贵’,绿老虎挂白鹭、芦苇和莲花莲蓬是‘一路连科’,蓝老虎挂喜鹊和三个桂圆是‘喜报三元’,好、好,这个桃红老虎挂蝴蝶和两个圆瓜是‘瓜瓞绵绵’,这个适合女孩儿戴。对了,红枣戴得啥?” 说着话,李丰收抬起头看向红枣的香袋,然后笑道:“原来红枣这个更好,竟是‘福寿三多’!” 刚李满囤听李丰收开讲香袋第一个讲红老虎那个是“荣华富贵”便心生后悔,觉得没开始听王氏的把这个“荣华富贵”给红枣,现听李丰收夸赞红枣这个更好,不由得心生欢喜,笑道:“族长,红枣这串香袋,我知道桃子表寿,石榴多子,但这福从哪里来?” “这福啊就是这个,橙黄色佛手。据说这是南方的一种果子,因长得像神佛的手,所以叫佛手。” “佛手、桃子、石榴,三个连一处就叫‘福寿三多’。” 至此,李满囤方才放心,他家红枣果是得了个最好的香袋! 族长家出来,李满囤又去了二伯李春山家,然后留下四个香袋——李贵银媳妇虽然还没生,但也快了,就在这两天。 出了李春山家门,红枣有些发愁。她问李满囤道:“爹,二叔和三叔家有七个兄弟姐妹,这香袋却只有五个了。这下面要咋分?” 李满囤闻言一愣,转即笑道:“那就把这香袋连匣子一起给你爷,让他来分!” 红枣…… 反应过来,红枣看着李满囤脸上未及消散的笑容,心说:她爹不会早知如此,然后故意的吧?若真是这样,那她爹可是学坏了哦! 不过,她喜欢她爹这副坑爹的模样! 推着板车走进老宅的院子,李满囤同红枣两个人进堂屋与李高地寒暄问好后呈上节礼,然后李满囤又拿过红枣手里的香袋匣子递给李高地道:“爹,谢家大爷送了我一匣子香袋,我留了半匣自用,这些您看着使!” 听说这香袋是谢家大爷送的,李高地顺手打开匣子看了一眼,见里面果有五个精致布老虎香袋,便随手把匣子推给了于氏:“家里的,这些孩子玩意儿,你看着给吧!” 送完东西,李满囤原想告辞,却被李高地阻止。 “满囤啊,”李高地道:“你现在开着粮店,收不收粮食啊?” “这新粮下来了,这家里的陈粮就要卖了。你若收粮呢,家里这粮食你就收了去。不然,我还得让满仓给拉到城里去!” 桂庄统共就三十亩水田,秋收的那点米早卖完了。现李家粮店的生意主要是帮人加工粮食。李满囤听说他爹愿意卖粮,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点头同意。 说好粮食生意,李满囤和红枣告辞出来又往李满园家送粽子。 眼看继子出了院门,于氏立起身叫郭氏道:“郭家的,这鸭子和鱼,你赶紧地拿去收拾了出来。这鸭子炖了今儿晚上吃。两条鱼,两个鱼头烧汤,鱼肚片了炸鱼丸,鱼尾红烧。” “这鱼大,你收拾好了,再加上早晌满园和杏花拿来的肉和鱼,后面农忙就有菜了!” 闻言郭氏带着李玉凤把鸭子和鱼提去了厨房。 一进厨房,郭氏就把两条鱼丢木盆里,说道:“玉凤,你把这两条鱼赶紧地洗了挂起来。下午我教你片鱼。” 丢下话,郭氏自拿了另一把菜刀去杀鸭子。 明儿短工们来了,郭氏作为主妇就要管饭。 农忙招待短工须两茶两饭——早茶晚茶和午饭晚饭,其中两顿饭都得有荤腥。 这一顿饭以一斤肉算,郭氏想:一天就要六十文。此外加上一人一天还要两三斤米面,那一天饭钱又要百十文钱了!如此半个月,可就是一吊大几百钱! 过去半个月,她家卖蚕豆虽说赚了几吊钱,但这波请短工可是连工钱加伙食全搭进去了,一点儿没剩! 幸而现在节下,家里有大房、三房和小姑给走的节礼,好歹于伙食上还能省下一点儿。刚公公又说让男人卖粮,只不知这粮食钱是不是就和去岁的枸杞钱一样直接给男人了。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 鱼下面荷叶盖着的就是粽子。于氏咋眼看到粽子小巧,刚准备抱怨呢,就看到粽子上系着的各色麻线,立就改口道:“这谢家粽子果与咱们庄户人家的不一样,竟还系着麻线呢。只不知道这吃起来如何?” 说着话,于氏随手剥了一个粽子递给李高地道:“当家的,你尝尝!” 李高地刚吃过饭,原不想吃,但拗不过于氏的坚持,就想着粽子不大,也就两三口的事儿,于是就接过了粽子。结果一口下去,李高地眼睛就瞪圆了。 “这粽子,”李高地惊道:“是咸的,里面竟然是肉,肉!” 于氏…… 最初的惊讶过后,李高地再吃肉粽就品出了肉粽的美妙滋味。 “没想到这肉粽子竟这么好吃,”李高地道:“家里的,你也尝尝!” 闻言于氏方才也剥了个肉粽。 “到底是谢家的粽子,”于氏不过尝了一口就夸奖道:“滋味就是比咱们庄户的强!” “只不知道这谢家大爷到底看重满囤啥,这逢年过节的都要来走礼:去岁年底送了酒和点心,现在又送粽子和香袋。都是咱们没有吃用过的好东西!” “可不是嘛,”李高地赞同道:“所以说满囤孝顺,得了好东西知道给咱们送!” 于氏…… 李满囤和红枣送了李满园一篮 粽子,李满园也回了一篮二十个他自家包的三两一个的大粽子。 红枣见状,禁不住抱怨道“爹,咱们送了四家粽子,其中三家都回了二十个粽子,就咱爷没回咱家粽子!” 李满囤无奈笑道:“算了,咱家也不差你爷那几个粽子!” “哼!”红枣不悦地哼了一声,转而问道:“爹,你说,我那奶奶会怎么分香袋?” “大概会给你二叔家的三个男孙一人一个,然后给你三叔家的贵富和金凤一人一个吧!”李满囤无所谓道。 “嗯,我猜也是!” 谢福送礼回去后进书房见谢子安呈上李满囤的回礼礼单。 谢子安随手打开由劣质宣纸写就的礼单,目光立就凝住了…… 半晌,谢子安方问道:“先前那个松花蛋方子呢?” 过去四个月,谢福已经使人做成了三批松花蛋。 松花蛋事关机密,连带的李满囤写的那张皮蛋方子就收在谢子安书房。 谢福寻到方子递给谢子安,谢子安把两张纸并排方到桌上看了一刻然后道:“谢福,这方子你当时说是李满囤写的,那今儿这张礼单,你觉得是谁写的?” 谢福收礼时曾看过礼单,不过倒是未曾留意礼单字迹,当下探头瞧去便是一怔——两张纸的字差别太大了。今儿这张礼单字虽笔力稚嫩,但不论是字形架构,还是笔顺启停都颇有章法,与先前那张方子的胡乱运笔完全不同。 “回大爷的话,”谢福犹豫道:“这字瞧着虽似孩童所书,但字形架构方正,笔画横轻竖重,倒似习过颜体。” 谢福能做到谢府大管家,能代谢子安批注谢府一应账册文书,自然要有一笔好字。 “孩童所书吗?”谢子安沉吟道“这么说,你也觉得这礼单是那个红枣所书?” 红枣?谢福细细想了一刻后犹豫道:“红枣小姐虽是李老爷掌珠,但李老爷自身只是粗通文墨。” 见识过李满囤的字,谢福以为李满囤的学识尚不及他家庄头余金富。 就是余庄头,谢福也不以为能写出颜体——谢府于庄头们的要求只是字迹清晰工整,似书法这样的学问,只有打小就能给少爷做书童然后有机会进书房伺候笔墨才能有。 谢福说得婉转,谢子安却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轻笑道:“也不尽然!” “东坡曾语:书到今生读已迟,这读书文章原多是宿慧。” 谢福自幼就和谢子安见天的在一处,故知道东坡这句话。当下听到,心神俱是一跳。 所谓“宿慧”,谢福暗想:就是从前世而来的智慧。似前人野史笔记所提及的宿慧之人,无论东坡、佛印,还是山谷、阳明,都是大文豪大学问家。现大爷既说红枣小姐有宿慧,那他对红枣小姐可不是一般的看重。 “罢了,不说这个了。”谢子安嘴上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红枣八字贵重,福德双全,只怕生而知之也是有的。 丢下字迹问题,谢子安方看礼单,然后又看了礼物,最后笑道:“李家这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闻言谢福赶紧地叫人送来了碗筷和白糖,然后亲自给谢子安剥了一个粽子,结果谢子安不过尝了一口就丢了筷子,兴致缺缺地说道:“这粽子我瞧着倒还是咱们家的好些。” “大爷说的是,”谢福接道:“不过,这次小人去李老爷家喝的一碗奶茶倒是有些独特,和先前小人跟随大爷在京都时喝过的奶茶完全不同。” “嗯?”谢子安眼皮抬了起来。 谢福见状赶紧道:“京都的奶茶都是咸口,然后还要放牛肉和奶干。李老爷家的奶茶,是茉莉花茶和奶,然后加糖,是甜口。” 说着话,谢福眼角余光看到谢子安手指在桌上轻磕了两下,赶紧道:“小人这就下去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1.吹毛求疵(四月三十) 李满园家出来,李满囤带着红枣回了自己在村里的宅子。 “明儿就开镰了, ”李满囤告诉红枣道:“我刚想起来咱这宅子里还有十来把镰刀, 现倒是趁手拿回家去磨磨, 明儿割麦好用。” 割麦和割稻不同, 割稻是镰刀越割越快, 割麦则是越割越钝。基本上割稻,一季准备个三把镰刀就够使了,而割麦则一亩地就能磨钝六把刀。故而割麦时节,镰刀是准备得越多越好, 而磨镰刀则是所有人的日常。 “爹, ”红枣迟疑问道:“明儿你要下地割麦?” 割麦是所有农活中最辛苦的活计,没有之一——割一天麦,割麦的人能跟烈日下暴晒的咸肉一样肉眼可见地黑瘦一大圈。 红枣舍不得她爹吃这份辛苦, 就琢磨着怎么劝她爹别去割麦,横竖她家现也不差她爹那份工。 “嗯!”李满囤看着宅子对面田野里随风翻滚的麦浪点头道:“咱家在村里就三亩麦子。我准备一天割一亩,正好割三天, 如此就能赶在五月初四芒种前割完。” “咱家虽有十一户庄仆, 但庄子里也有近百亩麦地,此外还有菜地和羊群需要收拾。他们割麦割得再快, 也得四、五天。” “这夏收原就是‘龙口夺粮’, 和老天爷比快。我若只管等庄仆收完庄子里的麦子后再来村里收,到时天若下雨了、刮风了、砸冰雹子了可咋办?这大半年的收成可就全完了!” 这世生活七年, 现红枣也知道 没有前世的现代农业技术, 完全靠天吃饭的庄户对于触手可得的丰收是多么地看重——俗语“芒种到, 无老少”,说得就是芒种时节所有人都在地里或者晒场玩命劳作。 似前世吐糟职场辛苦的那句“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流行语搁这世根本行不通——夏收时节,这世所有人都把自己当牲口用。 叹口气,红枣道:“爹,那家去后我帮你磨镰刀吧!” 虽然红枣是个手残,但在这世打了几年猪草后,终还是秉承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古训攻略了镰刀这件吃饭家什! 主院里王氏和余曾氏正坐在大门堂吹着穿堂风剥青蚕豆瓣——不过新鲜了半个月,蚕豆就老得快要下市了。 余曾氏看到李满囤进门,立刻站起身笑道:“老爷,小姐,你们家来了!” 王氏闻声抬头,然后也起身笑道:“这是把村里宅子的镰刀给拿回来了!” “是啊!”李满囤把装镰刀的篮子丢在井台边的磨刀石旁,然后从前廊一手一个提了两个小竹椅来。 余曾氏见状赶紧走过来道:“老爷,这镰刀就交给我来磨吧!” “不用,”李满囤摇手道:“这镰刀给红枣磨。她磨的镰刀才最好用!” 被嫌弃了的余曾氏…… 王氏也在一边帮腔道:“是啊,余嫂子。红枣磨的镰刀比所有人都好。赶明儿,你拿一把试试,就知道了!” 又被嫌弃了的余曾氏…… 红枣进屋摘了香袋后出来,边走边挽了袖子,然后在竹椅上坐下。 从篮子里捡了把待磨的镰刀,红枣瞧上面生了铁锈,正想去柴房扯些稻草,却见她爹李满囤已经抱了一扎稻草过来。 一屁股在竹椅上坐下,李满囤抓一把草随手扎成一个草把,然后拿过红枣手里的锈镰刀就擦了起来。 擦净铁锈,李满囤方把镰刀递还给红枣。 红枣拿到镰刀,也不急于磨。她左手抓了把稻草虚扶着立在地上,右手则挥着镰刀做出砍伐的动作——好久没打猪草、没磨镰刀,红枣有些手生,她得找找手感! 活了半辈子,余曾氏还是第一次瞧见人磨把镰刀还带这样各种砍伐的,一时间竟看直了眼,然后就把手里剥好的豆瓣丢弃地上,将蚕豆皮放到了豆瓣碗里。 王氏对面瞧见,赶紧叫道:“余嫂子,余嫂子!” 余曾氏反应过来,便就有些羞惭自悔道:“我这可是发昏了!” 捡起豆瓣放回碗里,余曾氏再抬头看红枣却见她已在和常人一般给镰刀沾了水开始磨镰刀了。 红枣的镰刀磨得特别慢。余曾氏同王氏剥完一碗豆瓣,然后又收拾好了门堂,红枣却连一把镰刀都未曾磨好。 不过,看到李满囤和王氏都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余曾氏也就没再毛遂自荐。 红枣也想磨快,但奈何这是把新镰刀——去岁秋收她爹一气买了十二把新镰刀,但实际割稻只使了六把。所以,现红枣手里这把镰刀相当于新刀开刃,红枣得把刃给开好了,往后使起来才能事半功倍。 出了一后背的汗,红枣终于磨好一把镰刀。 “爹,”红枣把镰刀柄递给李满囤:“你试试!” 李满囤拿到刀后拿指腹刮了刮刀刃,确认了刃口光滑。 “家里的,”李满囤叫道:“拿几根鸡毛来!” 自从那一年,红枣心血来潮学着前世《水浒传》和其他武侠里常见的“吹毛断发”——拿镰刀刀刃吹断过鸡毛后,她爹李满囤再鉴别镰刀锋利与否就少不了鸡毛了。 李满囤家现虽不再卖毛窝,但杀鸡后得到的鸡毛王氏依旧习惯性地留存起来——年底或做几双毛窝自穿、或者扫除时扎鸡毛掸子、或者干脆送给余曾氏都是极好的。 余曾氏就在厨房。闻言她赶紧帮王氏把鸡毛篮子送了出来。 李满囤得了鸡毛后拈了一根放在刃上,然后“呼”地一吹,便见那根鸡毛应声断成两节,悠悠飘落到地上。 余曾氏:这是啥意思? 看到余曾氏目瞪口呆的样子,李满囤心中得意,哈哈笑道:“余嫂子,我家红枣镰刀磨得好吧?你是不是从没见过这么快的镰刀?……” 反应过来的余曾氏心说鸡毛软,镰刀硬,镰刀割鸡毛还不是跟菜刀能切豆腐一样有啥稀奇?但面对这样兴高采烈的李满囤老爷,余曾氏能说啥,只能违心的点头称是了。 于是,李满囤就更高兴了,他把镰刀反递给余曾氏:“余嫂子,你拿根鸡毛试试,就更有体会了!” 余曾氏没有办法,只能也拿了根鸡毛搁镰刀刃上,依样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鸡毛一样分成了两半。 “看到了吧,余嫂子!”李满囤激动道:“这鸡毛又断了!” 余曾氏…… 晚饭后余曾氏收拾好厨房家去,进门就瞧到余庄头、余德和余信在院子里磨镰刀。 明儿北街的铺子歇业,故而今儿傍晚余德余福都乘骡车家来了。 走上前去,余曾氏拿起一把磨好的镰刀上下左右看了又看,觉得家里镰刀雪白的刃口看着和小姐磨的镰刀没啥两样,禁不住喃喃道:“这看着一样啊?” 余庄头瞅着余曾氏进家后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长子余德家来都似没看见一样,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家里的,”余庄头问道:“你咋了?啥看着一样?” 闻声余曾氏回过神来,转即笑道:“没啥。刚是我自己迷瞪了。” 余曾氏想想又笑道:“今儿小姐磨镰刀。咱老爷,你们都知道的,咱小姐干啥都是好的。如此我听咱老爷夸耀咱小姐磨的镰刀如何如何好直听了一个下午,听得我都迷糊了。刚看到你们磨的镰刀,竟想瞧瞧你们比小姐差在何处?” 余庄头、余德、余信…… 余信倒是听乐了,笑问道:“娘,咱们老爷今儿都是咋夸小姐的?夸得让你觉得小姐磨得镰刀能比咱们还好?” 小姐才多大呀,余信暗想:能磨过几回镰刀?哪里能跟他们这干老了活的庄仆比? 明天就开始夏收。今儿傍晚余德家来后,余德的媳妇甘氏得了余庄头的话杀了一只鸡。 鸡下锅后,甘氏又把鸡毛集起来拿水淘了淘然后装筛子里搁院子里晾着。 余曾氏看见一旁筛子里的鸡毛就拿了一根,然后放到手里镰刀的刀刃上。深吸一口气后余曾氏用力一吹,结果鸡毛纹丝不动。 “嗯?”余曾氏疑惑地看向鸡毛,然后恍然大悟。 “看来这鸡毛湿的不成!” 自言自语中余曾氏丢下手里的鸡毛,转身去了厨房,徒留下余庄头父子在院里面面相觑。 厨房里也有收鸡毛的篮子。余曾氏重拿了一根干鸡毛,复又回到院子。 甘氏正抱着余良在灶后看火。她看到她婆婆进厨房就拿了一根鸡毛后又走了出去,不知究竟,便也从灶后探出头来往外看。 再一次把鸡毛放在镰刀刀刃上,余曾氏复又用力一吹,把鸡毛整个地吹飞了起来。 余曾氏…… “娘,”余信忍不住问道:“您到底在干啥呢?” “不是,”余曾氏疑惑道:“咱家这镰刀咋连根鸡毛都割不断呢?” “什么鸡毛割不断?”余庄头不耐烦了——好好的说镰刀呢,扯鸡毛干啥? “这个小姐磨的镰刀,”余曾氏解释道:“把鸡毛往刀刃这儿一搁,然后再这么一吹,这鸡毛就会被镰刀割成两段。” “我当时做的容易,咋家来后就做不出来了呢?” “难不成,咱家的这镰刀真磨得不好?” “镰刀咋可能割不断鸡毛?” 余庄头可不爱听余曾氏说自己不如别人的话。他捡起已飘落到地上的鸡毛,然后放到自己手里的刀刃上呼地一吹,鸡毛立时断为两截。 “是这样吗?”余庄头问。 “嗯!”余曾氏点头。 余庄头不屑道:“你自己气力不行,还怪镰刀?” 余曾氏…… 余曾氏不信邪——她下午就是这样吹的,然后鸡毛就断了。 余曾氏进厨房又拿一根鸡毛,接着再吹,结果还是不行。 余信一旁见到跃跃欲试道:“娘,你给我来试试?” 余曾氏把镰刀和鸡毛让给了余信。余信依样把鸡毛搁镰刀上,然后信心满满地用力一吹——鸡毛又飞了! 余庄头一旁瞧见,不满道:“这你都做不好?” 说着话,余庄头抓过飘到自己面前的鸡毛,不由分说抢夺过余信手里的镰刀,摆上鸡毛,然后用力一吹——鸡毛再次飞了。 余庄头…… 余曾氏不愿跟男人和儿子争镰刀和鸡毛。她返身进厨房重拿了根鸡毛,然后放到刚余庄头丢下的镰刀的刀刃上,随便一吹,那鸡毛就刷地分成了两半。 余曾氏…… 余庄头、余德、余信…… “所以,老爷说的没错,”反应过来,余曾氏高声反驳道:“就是刚刚那把镰刀不行!” 余庄头看看手里的镰刀,吩咐儿子道:“余德,你去多拿些鸡毛来!” 话音未落,一直留意院里动静的甘氏就把鸡毛篮子给送了出来。 近二十把镰刀,余庄头一把把试,结果只试出四把镰刀能吹断鸡毛。 把四把镰刀放到一处。余庄头又拿来稻草把子试余德和余信和拉住两头,他从中间挥镰刀砍。 先试挑出来的四把镰刀。结果四把镰刀每一把都是手起草断,没有一丝挂碍。 再换试其他镰刀。不过试了两把,余庄头就敏感地发现手中镰刀刀刃触碰稻草时的轻微粘滞——非特别在意就会忽略的滞碍。 余庄头自己试好,然后又让两个儿子试——先余德试,然后再是余信。 一时余信也试好。他放下镰刀后禁不住叹气道:“爹,我现是明白咱一样磨的镰刀,为啥到了地里,有的好用,有的不好用了。” “敢情这镰刀得磨得能砍断鸡毛才行!” 余信的话听起来有些可笑,但院里的余庄头、余德、余曾氏以及厨房里的甘氏却都没笑,相反他们都深以为然。 把两种镰刀的刀刃放在剔亮的油灯下仔细对比,余庄头终于看出四把镰刀的刃口确实比其他镰刀更加轻薄锋利。 “看出差别来了吗?”余庄头问道:“这四把镰刀的刀刃就是比别的镰刀锋利。不得不说,咱们老爷就是有眼光,知道拿鸡毛验镰刀,而咱们小姐也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把镰刀磨得比咱们还好!” 闻言,余曾氏禁不住点头道:“可不是吗?我看小姐磨镰刀,就是在那慢慢地磨,然后磨好了给老爷,老爷拿鸡毛放上去,都是一吹就断。没一把要返工!” “磨镰刀不难,咱们所有人都会磨。”余庄头道:“但我们没人能似小姐这样能把每把镰刀都磨的一样,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本事。” “小姐这个本事咱们一时半会的怕是学不会。不过现咱们得了这吹鸡毛的法子,倒是方便咱们以后磨出好镰刀了。” “罢了,咱们先吃饭吧。晚饭后继续磨镰刀!” 一家人坐下吃饭。余曾氏因在主院吃过了,便替甘氏抱着余良以方便甘氏吃饭。 晚饭就是鸡汤就粽子。看到晚饭桌上的粽子,余曾氏想起白天的事,便顺口说道:“老大家的,下次包粽子咱家包些肉粽子吃!” “肉粽子?” 不止甘氏觉得自己听错了,就是余庄头、余德、余信都抬起了头。 “是啊。今儿谢家的福管家来给老爷送节礼,其中有一样包酱油肉的咸粽子,味道着实不错。” “太太见老爷爱吃,下午就给我尝了一个,然后和我商议这肉粽的做法……” “你说福管家今儿来给咱们老爷送节礼?”余庄头打断道。 “是啊!”余曾氏道:“今儿我还给他上了茶!哎呦,当时一听说是他,可把我给紧张的啊,腿肚子都在转筋!” “不过,真见了面却是顶和气的一个人,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不是早告诉过你,”余庄头不悦道:“这越有本事的人脸上就越和气吗?比如们咱家小姐!” 余曾氏…… “先前我们还在谢家时,”余庄头接着道:“我每每听人说福管家这人吹毛求疵难伺候。所以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个‘吹毛求疵’啥意思?” “但今儿看了这鸡毛试镰刀的法子,我可就明白了。这镰刀是磨得越光滑越好。这光滑可不就是没有刺吗?所以说‘福管家吹毛求疵’就是说福管家吹鸡毛试验镰刀的事儿。” “这说话的人,一准跟咱们先前一样不知道鸡毛可以试验镰刀,然后因为镰刀没磨好挨训了!” 屋里几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然后把“吹毛求疵”这个词牢牢的记在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2.娶妻娶德(五月初一) 晚饭后, 谢家大奶奶云氏正在屋里看新做的夏衣,忽听到屋外丫头的提醒:“大爷!” 云氏一怔, 转即看到谢子安进屋。 “这是在看节下的衣裳?”谢子安眼睛一扫就看明白了怎么回事,然后一撩袍子就在屋里炕上的主位坐了下来。 云氏使眼色打发了屋里的陪房和丫头,然后亲倒了碗茶递给了谢子安。 谢子安下午喝多了奶茶,晚饭连一碗粥都没能喝下, 故而接过茶后便只拿手捧着并不喝。 云氏看男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心中合计, 嘴里却只说道:“大爷,前两天我使人送过去的夏衣您瞧过了没有?明儿五月初一,论理就该换穿夏衣了。” 谢子安点头道:“看过了。我来原是要跟你说另一件事。” “嗯?”云氏脸上惊讶, 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有事! 谢子安沉吟一刻, 方慢慢说道:“这事儿虽然重要, 但也不算太急。等过了端午再办也来得及。” “节后, 你记得让人把尚儿的院子按照成亲的样子好好铺排铺排。” 云氏一听就急了, 立刻打断谢子安的话插言问道:“大爷,你说什么?尚儿要成亲?” “是啊!婚期就在八月二十六。本来九月里也有两个好日子,而且日子定在九月会更从容些。但九月历来都是庄户人家的农忙。日子定在这里,女方父亲怕是不会答应。” “毕竟这也是人家孩子的终身大事,做父亲的怎么都要摆酒热闹几天, 若是农忙,亲戚们都要忙活家里活计, 这热闹就有限了!” 云氏…… 云氏这次真是要给谢子安的自说自话给气死了——年前不过玩笑一样的说了一句“童养媳”, 现才过了几天, 就跑来告诉要办喜事?他当尚儿的婚事是啥,家家酒吗? 云氏的手撑在炕桌上狠吸了两口气,方才压住了心里的火,咬牙问道:“大爷,尚儿的婚期既然定了八月,只不知这小定、大定又是什么时候?” “这些都还没定,不过你可以先替尚儿都准备着。这样等日子定了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云氏…… “大爷!”云氏终还是让谢子安气得破了功,拔高嗓音责问道:“自古都是放了大定再议婚期。哪有小定没定就定婚期的?” “道理是这样的没错,”谢子安无辜道:“但凡事都有例外。我瞧了万年历,近几年里就今年八月二十六这个日子最好,最适合尚儿,而且老太爷看了也说这个日子好!” “老太爷?”闻言云氏的声音立就低了。 她狐疑地看着谢子安:“老太爷也同意这桩亲事?” “当然!人可是老太爷亲自相看过的。”谢子安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他现在的相面水平可是得到老太爷点头的! “老太爷啥时候见的人?”云氏益发奇怪了。老太爷年事已高,寻常不说见外人了,就是自家的子孙,除了极亲近的几个,其他的想见一面也多得等逢年过节。 “要不怎么说是这孩子和咱家有缘分呢?”谢子安道:“老太爷今年就清明那天回谢家村祭祖出了一回门,结果家来路上就和这女孩子一家迎面撞上了,然后就看上了。” “雅儿,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是不是缘分?” 既然老太爷都点了头,云氏心知大局已定,再争无益。但因为不甘心,云氏还是接茬问道:“既是老太爷二月就看中了,大爷怎么不早说?不然,妾身也能早些预备!” “这不是咱家盯着咱们这房人的眼睛太多吗?你这儿一收拾屋子,马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而女方那边我们还没去提亲。虽然说只要咱们提了对方一准得应,但若消息早先就从咱们这边单方面传出去可是显得咱们上赶着要结这门亲吗?” 云氏撩眼看着谢子安,无声指责:难道不是? 谢子安难得有些心虚地尬笑道:“咳,总之女方答应前咱们还是遮掩些好。” “所以,你这次收拾屋子也先悄悄的。然后等放了小定,咱们再摆酒告诉人。” 到底是儿子的终身,云氏生气归生气,该细问的还是细问。 “那大爷打算什么时候使人去提亲啊?”云氏问道。 “这先得等过了五月农忙,”谢子安笑得高深莫测:“然后再看!” 云氏…… 说完谢尚的婚事安排,谢子安整个人轻松下来。他回头往屋外叫道:“谢福!” 闻声谢福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谢子安也站起身接过茶盘,然后亲手放到炕桌上,谢福见状立又退了出去。 “今儿我得了样新茶,”谢子安撩袍子重新在云氏对面坐下:“故而特让谢福做了来请你尝尝!” 说着话,谢子安端起茶盘里两杯白瓷盖碗中的一碗递给云氏。 云氏赶紧双手去接。交接中碰触到谢子安的手指,云氏虽然依旧生气,但心跳却似快了…… 早起,云氏和谢子安去上房给老太爷问了安家来后便支走了所有人,只留下陪房陶氏说话。 “陶保家的,”云氏悄声道:“有件事,我嘱咐你,你和陶保替我悄悄地办。” 陶氏赶紧表白道:“奶奶只管吩咐。” “大爷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打算说给尚儿做媳妇。但这事儿呢,现还没最后说定。所以大爷让咱们先预备着,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地失了礼数,叫人看了笑话。” 昨儿陶氏在屋外断续听到大定小定婚期几个词时还曾怀疑大爷要正式纳妾,而大奶奶不同意,故而两人有了口角。不想昨儿晚上两个主人说的却是尚哥儿的亲事。 陶氏心事放下,当即就笑了:“尚哥儿定亲是好事儿,小人先恭喜奶奶了!” “不是定亲,”云氏纠正道:“是娶亲。确切地说是从放小定到放大定、娶亲一起预备!” “娶亲?”陶氏脸上的笑僵住了。她觉得自己刚刚一准是听错了——尚哥儿才多大啊,咋会赶现在娶亲呢? 陶氏抬眼看云氏的脸色,发现并没一丝喜气,心里立刻就咯噔一下。 “奶奶,”陶氏喃喃道:“尚哥儿虽是长房长孙,但现今才只十一岁。若家里真有啥事,要那个啥——啊,咱谢家可是有十三房人呢,这年龄合适正该娶亲的也……” “不是你想的那样,”云氏赶紧摆手阻止了陶氏下面的话:“家里啥事儿也没有,老太爷好得很。” “真的就是大爷看中了人家姑娘,然后一心念叨着赶紧给尚儿娶进来。” 不怪陶氏会想歪,云氏无力地想:若非五个月前谢子安就跟她提过要娶那女孩子给尚儿做童养媳,她也一准以为是要那个啥,即便她刚刚就见过老太爷,知道他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还能指点谢尚打五禽戏! 经云氏这么一说,陶氏也想起来了:刚她才跟着大奶奶见过老太爷——老爷子身子好得很,还喝了一整碗大奶奶进奉的奶茶。 陶氏抬手给自己脸颊轻拍了一巴掌,嘴里念叨:“让你胡说!” “罢了,陶保家的,”云氏再次阻止道:“你倒是替我想想这事要咋办才能不叫人给想歪?” “大奶奶,”陶氏犹豫问道:“大爷看中的这位姑娘是不是年岁比尚哥儿大了不少,所以咱们才要赶着办事?” 尚哥儿性子跳脱,陶氏想:大爷给尚哥儿娶个年岁大些,性格稳重的媳妇也是情有可原。 云氏摇头:“这姑娘比尚儿还小四岁,今年才七岁。” “七岁?”陶氏惊呆了,半晌才喃喃道:“大奶奶,大爷这是给要给尚哥儿娶个童养媳啊?” 可不就是!云氏头疼得拿手撑住了头。 “难不成,”陶氏试探问道:“这姑娘父母那个啊……” 这世交好友临终托孤也是常有的。 “父母双全,”云氏苦笑道:“据说家里还有爷奶叔婶,整一大家子人!” 陶氏…… “所以,大奶奶,”陶氏久思不得其解,只能再次问道:“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大爷如此看重,非得赶现在给尚哥儿娶回来啊?” 难不成是啥皇亲国戚?陶氏寻思:大爷通过尚哥儿结亲就能得个官儿啥的做做?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云氏就更难以启齿了。但不说还不行,云氏只能硬着头皮道:“唉,这事也不怕告诉你。大爷看中的还是个庄户人家的姑娘。” 闻言陶氏的嘴巴张成了o。 “去岁大爷不是把老北庄送给了高庄村的一个姓李的庄户了吗?就是这李家的姑娘,据说叫什么红枣。” 陶氏一听“红枣”这个名字就知道云氏没哄她,她家大爷真的看中了个庄户姑娘——不说这些年她跟着云氏见过的一众太太小姐们了,就是谢家十三房内宅里稍微有些体面的丫头子都没叫这么个乡土名的。 俗话都说“人如其名”。“红枣”这个名字让陶氏想到的是谢家村那几个看坟庄仆家把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胖姑娘。 陶氏为自己的脑补很唬了一跳。她咋着胆子试探说道:“大奶奶,咱们大爷的眼光原是极好的。这位红枣小姐能得大爷看中想必也是秀外慧中、兰心蕙质?” “这孩子具体长啥样,我根本就没见过。”云氏烦躁道:“我现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和你男人陶保生法子打听后来告诉我。” “这庄户人家的姑娘,我也不指望模样如何出色。这些年,咱们见到的庄子里送来的丫头还少吗?但挑来挑去也就只挑出文茵 、灵雨、婉如、嘉卉她们几个来服侍尚儿。” “所以你让你男人只打听这姑娘的行事品行就好。横竖‘娶妻娶德’,只要这姑娘品行过得去也就罢了!” “大奶奶,”陶氏终于忍不住道:“如此,岂不是太委屈尚哥儿了?” “尚哥儿可是谢家的长房长孙,这将来的少奶奶可是谢家的宗妇。” “大奶奶,您可得替尚哥儿做主啊!”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儿,”云氏摊手:“这事儿老太爷都点了头,我又能说啥?” “老太爷点了头?”陶氏闻言一惊,转即明白了云氏的用意,立刻表态道:“大奶奶放心,小人一准将这位红枣小姐的品行打听好!” 陶氏将“红枣小姐”四个字念得极重,云氏听后不觉就皱起了眉。 “如实打听就好,”云氏嘱咐道:“多余的事儿你和陶保都不要做!” “大奶奶!”陶氏还想再说,却被云氏摆手制止。 “这是大爷看好的人,”云氏告诫道:“大爷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他眼里可揉不进沙子。” 闻言陶氏立就跪下了。“大奶奶,”陶氏道:“您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小人甘愿……” “很不必如此!”云氏阻拦道:“现我们说的原是尚儿的喜事。” “喜事儿就该办的欢欢喜喜的才是。你是我身边伺候老的人。你当知道,尚儿的婚事你若是不在场,将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闻言陶氏浑身一颤,登时明白了自己刚刚的莽撞。 “大奶奶,”陶氏自悔道:“小人差点铸下大错!” “你明白就好!”云氏道:“起来吧,然后家去你也和陶保把其中厉害详说清楚。” “总之,打听到啥就来告诉我啥,什么多余的事你们都不许做!” “小人明白!” 云氏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打听的事你说给陶保,然后收拾屋子的事就你和卫礼家的商量了来干。” “卫礼家的是尚儿的奶娘,她闺女文茵是尚儿身边得用的大丫头。尚儿现虽在老太爷那边住着,但你修整院子却是绕不过她两个去,且尚儿那边也得她两个生法子给瞒着。” “这事儿,大爷不说,咱们也都先别和尚儿提!” 云氏说一句,陶氏答应一句,但心底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卫氏和陶氏都是云氏的陪房,两人私交极好,连带的文茵也是陶氏看着长大的孩子。 文茵大尚哥儿两岁,今年十三岁。文茵不止模样长得极好,人也生得机敏,是大奶奶看中后给尚哥儿预备的屋里人。 结果不想大爷不按常理地突然来了这一出,陶氏心想:若这位红枣小姐真赶现在进了门,那文茵的将来可就真不好说了。 “再就是夏收后庄子来交租,”云氏又道:“常例会送些丫头进来。你也按尚儿房里现有的分例预备使唤人。” “暧!”陶氏又答应道。 云氏说完话,又细思了一刻,然后说道:“现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陶保家的,你也替我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 陶氏吞吐问道:“大奶奶,这院子修整容易。但这房屋要怎么铺排合适?毕竟尚哥儿年岁还小,这喜夜的房间是做在一处,还是分开啊?” “唉——”云氏头痛地捂住了额——她就知道这种没有老例的事儿不是一般的难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3.真香荷叶饭(五月初一) 高庄村的五月初一, 夏收开镰。 早起李满囤就告诉王氏道:“家里的, 早饭帮我热十个肉粽子!” 王氏想着李满囤昨儿一顿吃了十一粽子都没事,就依言做了。 红枣起得晚, 直待王氏早饭都摆上桌了才起。 红枣一出卧房门就看到她爹坐堂屋里喝羊奶, 手边一堆粽子皮和一束五彩麻线。 目光扫过麻线,红枣震惊道:“爹, 你这是又吃了十个粽子?” “这粽子小, 没事!”李满囤不以为然道。 说着话,李满囤站起身,然后叫道:“家里的,我去地里了。今儿余嫂子在家农忙不来, 午饭你也别费事儿,你让陆虎给我送十个粽子就行!” 这肉粽里包的五花肉油蒸化了,李满囤暗想:真是太解馋了!果然,这肉粽子还是要听红枣的蒸热了再吃, 好吃! 红枣…… 李满囤拎着装着六把镰刀和水筒的篮子去高庄村收麦, 红枣饭桌前坐下, 一边剥豆沙粽一边跟她娘王氏嘀咕。 “娘, ”红枣说道:“你别听我爹的, 午饭还给他吃粽子。照他这么个吃法,一准得吃伤了肠胃。” 王氏也知粽子吃多了伤身, 当下发愁道:“你爹现就喜欢吃这个粽子, 咋办?你爹平时也不挑嘴, 今儿难得跟我提个便宜午饭, 我要是不给,可是显得我心狠?” 红枣…… “其实吧,”红枣剥好豆沙粽,咬了一口后慢慢说道:“我爹想吃肉粽,还是因为他一起以前从没吃过肉粽,所以觉得新鲜。等他吃多了以后就会知道,这粽子,还是豆沙的好吃。” 王氏道:“这豆沙粽好吃是好吃,但这豆沙更稀罕。咱家可没有!” “而且这豆沙粽也是粽子,一样不能多吃!” 红枣……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红枣心里服气,嘴上却不肯认输。她与自己强行挽尊道:“娘,这粽子伤身,为的是粽子里包的糯米不容易克化。咱往后再包粽子,就少放糯米,多放大米,如此就不怕爹吃伤了!” “嗯?”闻言王氏凝神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个主意。只眼下的午饭,现包这大米粽子却是来不及了。” “不说这粽叶子要人去河边打,然后家来后还要洗要烫,就是这米也得先浸泡两个时辰浸软了才能包,而且包好后粽子下锅里煮又要煮一个时辰。” “如此就是三四个时辰,即便咱们现在开始包,也得晚饭才能有了!” 家里刚包过粽子,红枣自是知道她娘王氏说的是实情。 但红枣是谁啊?她前世可是见惯了饭店食堂各种偷工减料、投机取巧的外卖达人,她能叫一个小小的粽子给难住? “其实真想做,也不定来不及。”红枣说道:“这包粽子之所以费时也就费在这粽子结实难熟,所以要花时间泡米和烧煮上。” “咱们若是直接先把这米肉给弄熟了,然后再拿粽叶垫盖了放蒸笼里蒸一蒸,我琢磨着,大概只要有个一刻钟,就能让这米肉也能似粽子一样沾上粽叶的清香。” 前世红枣大学食堂卖的荷叶饭用的就是这个简便法子——大师傅们直接把炒饭拿荷叶垫盖了上锅蒸。如此普通的炒饭就因为沾染了荷叶的清香而能一份加价一块钱卖! 最妙的是这样蒸出来的荷叶饭味道一点也不比市面上动辄四五十块一份的所谓正宗荷叶饭差,故而红枣大学食堂的荷叶饭永远都是供不应求,不容易买到。 甭管过程如何,红枣不负责任的想:只要最后煮出来的饭菜有粽子味就行。 而且荷叶多大呀?大师傅们都懒得包。所以她家干嘛非得拿比荷叶小得多的芦苇叶子来包粽子呢?她家蛮好,咦?她家屋后就是荷塘 ,有的是荷叶,所以,她家蛮好连粽叶子都不用打,直接蒸荷叶饭的嘛! 此外,她家人少,且炒饭已是熟的,她家的荷叶饭完全可以和前世市卖的一样包成一个大粽子蒸。如此,今儿中午她爹的午饭将会是如他所愿的一个硕大的荷叶肉粽子! 到时她爹的表情,想必会很哈哈。 对,红枣握拳:就这么干了! “娘,”红枣说道:“午饭我有主意了。” “家里还有昨儿晚上的剩米饭吧?一会儿您拿腊肉、豆瓣、咸鸭蛋黄随便炒炒。然后我去屋后摘几片荷叶来,咱们中午就包荷叶炒饭粽吃!” 王氏…… 丢下早饭碗,红枣就拎着镰刀到屋后的池塘勾割了四片大荷叶。 王氏倒是知道荷叶能吃,毕竟去年夏天她不止喝了荷叶茶,还吃煮过荷叶粥。 但现看到红枣扛回家来的每片都比脸盆还大的荷叶,王氏还是禁不住吃惊道:“红枣,这么大一张荷叶包出来的粽子得多大?一斤米能够吗?” 红枣想着前世人是饭量小,一般一顿都只吃三两,连带的荷叶饭也都包成三两一个。这世她爹饭量大,加上现又是农忙,一顿饭吃个一斤都是平常。 “那就包一斤米一个吧,”红枣深思熟虑道:“荷叶大不要紧,大不了剪小一点再用。” “再就是腊肉、豆瓣咱家都有,这咸鸭蛋黄要咋弄?”王氏又问:“这鸭蛋光吃黄吗?那这蛋白要咋办?” 红枣…… 红枣前世吃咸蛋黄月饼、咸蛋黄青团、咸蛋黄南瓜、咸蛋黄茄子,当然还有咸蛋黄炒饭时就从没想过咸蛋白的去向——市面上各种网红蛋黄美食层出不穷,红枣每天追新鲜赶时髦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在意咸蛋白去哪儿的问题? 想不出主意的红枣,就只能因地制宜了。 “娘,”红枣说道:“要不你就拿咸鸭蛋当蛋炒饭炒,炒出来看不到蛋白就行。” 想着前世的荷叶饭里除了腊肉、咸蛋黄外还有香肠、烧鸡、烤鸭这些美味,红枣又道:“娘,咱家昨儿炖的鸡鸭也都切点搁一起炒吧。午饭若只一点腊肉,我爹不一定够吃!” 王氏一听,赶紧就去捞了汤里的鸡鸭出来,拆了大块的胸脯子肉切丁。红枣看到鸡汤里有山蘑,就拿筷子夹出来跟切好腊肉鸡鸭肉放在了一处。 原料准备就绪后,王氏按红枣所说先拿小半碗饭做了一份炒饭,然后又拿小半张荷叶把炒饭似打包袱一样包裹了放进蒸笼蒸了一刻钟。 起锅后,随着王氏揭开荷叶的动作,红枣嗅到伴随着米香肉香的荷叶清香,禁不住很吸一口气,然后赞道:“真香!” 拿勺子舀一口饭送进嘴巴,红枣闭着眼睛正品味荷叶饭特有的软润鲜香呢,却听王氏说道:“没想到这荷叶炒饭粽这么好吃。看来往后,咱家的剩饭,还有你跟你爹都不爱吃的鸡胸肉,鸭胸肉,都有法子整治了。不然,只我一个人吃,又哪里吃得完这许多的肉?” 红枣…… “娘,”反应过来,红枣禁不住抱怨道:“你干啥在我吃得真香的时候,提剩饭剩菜啊?” “这样很不好,懂吗?” “这有啥不好的?”王氏反驳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不是你自己说的,炒饭就得隔夜饭炒才香嘛!” “然后鸡身上除了翅膀外,其他你也都不爱吃。现做成荷叶炒饭粽,你可不就吃了吗?” 红枣…… 为了在麦子收好后能尽快地栽水稻,李满囤先去水田收麦。 下到地里,李满囤看到他爹地里除了李满仓外还有三个生面孔在割麦便知道他爹今年请了三个短工。 三个短工,李满囤心说:一天可是要三百钱,看来二房今年卖菜收入颇丰。不然,他爹可舍不得花这个冤枉钱。 然后看到李满园也同了一个短工一起收割,李满囤心中鄙视:统共就三亩麦子,竟然也好意思请人。这老三,还是跟先前一样没出息! 有吹毛断发的镰刀做后盾,李满囤很快就割好了两分地的麦。 喝水歇息的工夫,李满囤看到李贵雨同李贵祥提着两个篮子到地里来了。 看到树下乘凉的李满囤,李贵雨和李贵富极规矩的问了好,李满囤点点头,随口道:“你们这是送茶水来了。若是这样,下次倒是推个独轮车轻便!” 丢下话李满囤换一把镰刀又下田去了。 李贵雨却是红了脸——他还不会在田埂上推独轮车。 过了好一会儿,李贵雨才出声喊道:“爹,早茶来了!” 早茶?李满囤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然后就看到李满仓在招呼三个短工一起去喝水吃点心。 这请了人,李满囤心中暗想:就是不一样!即便省俭如他爹,也得照规矩给请的人多备一份早晌茶点了! 先前农忙,他家都只下晌才有一顿点心垫补。 李满囤的午饭是红枣同陆虎一起送过来的。看到红枣,李满囤颇为惊讶:“红枣咋来了?这大中午的送饭,陆虎一个人来就成了!” “呵呵,”红枣把筷子递给李满囤道:“爹,今儿早上我和娘特地给您裹了个大肉粽子!您快尝尝!”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李满囤笑着揭开饭碗上盖着的盘子,然后便是一怔,转即“呵”地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荷叶吗?拿荷叶包粽子,这一准是你蛊惑你娘干的吧?”说着话李满囤解开荷叶,随即便嗅到一股子混杂着荷叶米肉等各色食材香味的浓香。 “真香!”李满囤惊讶赞道:“没想到这荷叶包的粽子竟然比一般的粽叶粽子还香?” “这里面包的是红烧肉?” 自昨儿家里的肉凑给谢福做回礼后,李满囤就和余曾氏说了让潘安趁着今日进城送羊捎肉的事儿,故而早晌潘安送肉来后,王氏想着男人爱吃大块肉便又赶着烧了锅红烧肉。 肉里,李满囤最爱吃的就是红烧肉了。当下李满囤看到红烧肉粽子,然后又嗅到饭面上大块红烧五花肉的香气比平日更为浓郁,禁不住食指大动——李满囤立夹了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然后就禁不住赞道:“这肉好吃,太好吃了。比平常家做的都好吃!” 闻言红枣得意洋洋道:“爹,我这个主意好吧!你看你这个粽子里鸡、鸭、红烧肉、腊肉、青菜、蚕豆都有。往后不管您想吃啥粽子,哪怕就是您想吃红烧鱼粽子,只要您说一声,我和我娘都能立刻给您做出来。” “好,好!”李满囤随口答应两声,便埋头吃饭。至于这荷叶粽子里米是大米而不是糯米,李满囤压根儿就没在意——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荷叶和食材的香味所吸引。 因沿袭的是老宅农忙时的早午饭饭点,现地里就李满囤一个人在吃午饭——刚吃过早茶的李满仓李满园和他们请的短工们现都在地里干活。 红枣戴着草帽四下里张望,然后看到了李满仓和李满园各同三个或一个陌生人一处干活,便即问道:“今年夏收,我爷没来割麦?” “嗯!” “既是这样,”红枣不客气地说道:“爹,往后你也别来割了!” “而且你看我三叔,家里统共才几亩地?现也都请了人。” “你爷那是年纪大了,”李满囤不以为然道:“而且你爷去年秋收还下地割了稻。你看那边族长。他还在地里割呢,我小他十多岁,哪有不割的道理?” 红枣…… 李满囤看不上李满园,故而他连提都不提,只拿李丰收说事。红枣想明白她爹的言下之意,只能再次铩羽而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4.捡麦穗(五月初一) 一会儿吃完饭, 李满囤抬头看到红枣气鼓鼓地小模样,不觉笑道:“红枣, 你来!” 红枣不情愿地走过去, 然后便听到李满囤轻声道:“你去瞧瞧咱家的地和你爷家的地有啥不同?” 红枣讶异地看了李满囤一眼, 依言走到了两块地共用的田埂之上。 依靠这世104的优良视力, 红枣不过一眼就看到了她爹想让她看的东西。至此, 红枣终于死心——她爹这是要割一辈子麦了! 怏怏不乐地走回去,红枣闷声道:“爹, 下晌我来帮你捡麦穗吧!” “好,好!”李满囤高兴应道。 就知道他家红枣聪明, 一看就能明白。 陆虎完全看不懂红枣和李满囤之间的哑谜。回去的路上他的头跟个拨浪鼓似的在两块地之间转来转去。红枣瞧着颇为好笑,说道:“陆大哥,你眼神不行啊,看这么久都没看出来?” “到底是看啥呀,小姐?”时间久了, 陆虎也敢跟红枣提问了。 “收割过的麦地里能有啥?当然是地上掉的麦穗啊!” 经红枣这么一说陆虎就明白了,然后嘴巴就张成了o。 “竟然掉这么多麦穗?”陆虎喃喃道:“这些人咋这样割麦?也不怕雷劈!” 割麦是讲究快,但快原是为了能多收粮食,而不是一味地赶工——粮食掉落地里收不进仓, 割再快又有啥用? 庄仆日子艰难, 每粒粮食都是宝贝。陆虎见不得短工们如此糟蹋粮食,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心里话。 红枣两世都没少受她爹娘“浪费粮食会遭雷劈”的恐吓教育, 当下听到也是会心一笑, 然后说道:“陆大哥, 你割麦不掉麦穗吗?” “也掉,”陆虎老实承认道:“但不会这么掉。敢这么掉,等不到打雷,我爹就先要打死我!” 红枣…… 午饭时间,郭氏同李玉凤来地里送饭。李满仓招呼短工们歇了手里的活计先吃饭。 往田埂上走的时候,看到李满囤又在地里割麦。短工甲笑道:“东家,你大哥可真省俭!明明都那么发财了,却还要自己割麦。可见这人越是发财就越是省俭,而越省俭就越发财。” 短工甲嘴里夸奖,心底则是庆幸——庆幸这次的东家不似他大哥一般能干,不然自己挣命也干不过对方,没得还坏了自己名声。 出门扛活的人最怕遇到的就是李满囤这样的东家或者临时同伴——无论哪种,只要对方活干得比自己快,都是在砸自己的饭碗。 所以,一块地干活的短工总是在相互较劲。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今儿早晌短工们就看出来了这一圈地里就数这位最能干,然后早茶时又从东家的弟弟那里打听出了这位原是东家的大哥,进儿又知道了他家里有个一百多亩地的庄子和几十个庄仆,日子过得好的很——于是他们就更嫉妒了! 李满仓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眼望着地里随处掉落的麦穗心里叹气。 请短工的坏处,李满仓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他家地里就从未曾落过这许多的粮食。 偏这还是个哑巴亏,不能说,说了反可能被人批评为人尖削刻薄,没有容人之量——他家先前不请短工的缘由也是在此:自家的粮食只有自家人心疼,短工们拿钱干活都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改变不了短工,李满仓就只能从自家身上想办法。乘着午饭,李满仓和郭氏悄悄说道:“家里的,你一会儿家去后让贵雨和贵祥来地里拾麦穗!” 郭氏愣道:“先不是说好午后让他们在晒场跟爹一起碾麦的吗?” 郭氏的几个孩子从没拾过麦穗,郭氏压根就没这个意识。 “唉,”李满仓叹气:“你还记得往年贵林家收成都较咱们家要低半成吧?”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闻言郭氏懂了。族长家有八十来亩地,家常就请了三个长工,而等到农忙更是要请十二个短工帮忙收割。故而每年光地里掉的粮食就不计其数。偏他家人口还少,以致收割期间,贵林媳妇江氏来地里送饭然后等碗的空档都还要下地捡麦穗。 看着远处地里江氏顶着烈日拾捡麦穗的背影,郭氏心里一动。她看看一旁在树荫下乘凉的女儿,对李满仓道:“现玉凤闲着,就让她先去捡。” “现在?”李满仓抬头看看蓝天上的火红圆球迟疑道:“现日头这么大,没得热伤了孩子!” “怕啥?”郭氏咧嘴示意李满仓看江氏:“贵林媳妇都在地里捡呢。玉凤可正是说人家的时候。” 一句话,李满仓懂了,然后点头道:“行吧!” 李满仓端着碗走了。他回到另一棵树的树荫下和短工们坐在了一处。郭氏则挥手叫过李玉凤,然后悄悄地和她说了几句话。 现李玉凤也知道名声要紧。她回头看看地里江氏的背影,冲郭氏点点头,然后就戴上脖颈上挂着的草帽,提着原先装碗来的竹篮准备下地。 捡麦穗,李玉凤虽然没干过,但往年来地里送饭却是没少见到红枣捡。 红枣年岁小,个子矮,提着篮子走路篮子的底都离不了地。故而她捡麦穗都是拿块她娘的破旧包头布缝成口袋后扎在腰里当围兜,等兜满一兜后再倒入篮子里。 水田的田埂两侧都是u形灌溉渠。灌溉渠宽不过三尺,李玉凤懒怠绕到灌溉渠上铺着石板的地方走下地,就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左手挎着篮子从灌溉渠的这头往田地那头大步跨跳。 不想田地的那头掉落了不少麦穗。李玉凤当先落地的右脚好巧不巧地踩在一根麦穗上,几十根麦芒立刻似尖锐的钢针一样扎透李玉凤右脚的草鞋和布袜,扎进了她的脚心。 “啊——”李玉凤猝不及防惨叫出声,同时右腿一软,人往前跌,大半个身子就跌趴在了刚收割过的麦田里的麦茬和麦芒之上。 “啊♂”李玉凤疼叫得越加惨烈了。 听到女儿的惊叫,郭氏吃惊地刚抬起头,就听到了四下里众人的哈哈大笑。 “哈哈,看啊——李家三房的李玉凤摔麦茬上了!” “哈哈,李玉凤竟然穿草鞋下麦田!” “哈哈,李玉凤穿草鞋下麦田就算了,竟然还敢蹦跳跨跳!她不知道穿草鞋下麦田得蹭着地走吗?” “一准是不知道,要知道的话,她不会被麦茬扎这么惨!话说咱们还从没看见人被麦茬给扎成这样了的啊?哈哈……” “对,对!刚李玉凤怎么叫来着?是不是‘啊呀妈呀’?哈哈……” “哈哈……” 乡野生活原就枯燥乏味,而现在又是一年间最辛苦的夏收农忙,众人难得得了个笑话,自是嘻嘻哈哈笑起来没完。 郭氏闻得众人的嘲笑,脸当即就黑了——正是说亲的关键时刻,玉凤闹出这样的笑话,这亲事还咋说? 但抬眼看见李玉凤摔懵在麦茬上爬不起来的情形,郭氏心中又气又急。 她有心赶紧跑过去,但奈何脚上也只穿了一双普通草鞋,不敢大步跑下麦田。 郭氏没有办法,只有耐着性子绕道灌溉渠的石板路上,然后小步蹭走到玉凤身边,扶起玉凤低声问道:“玉凤,你怎么样了?” 闻言李玉凤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郭氏的手道:“娘,我疼,浑身都疼!” 摔下来后,李玉凤就不止脚心疼了,她的大腿、胳膊、肚子、胸膛甚至脸都扎到了麦茬或者麦芒,开始疼了。 郭氏知道被麦芒扎过的疼痛。她目光扫过李玉凤,抬手摘走扎在她下巴上的麦芒,狠心告诫道:“玉凤,为了你自己,现无论如何疼痒,你都得咬牙忍着,千万别哭!” 说着话,郭氏不停手的摘去李玉凤衣服和鞋底上扎着的十好几个麦芒,然后方接过李玉凤手里的篮子,搀扶着李玉凤慢慢走回到了田埂上。 李满仓站起身也想过去,但看到郭氏先有了动作,他就站住了——即便李玉凤的摔倒注定是一个笑话,但是这个笑话能够小些终还是小些的好。 隔着灌溉渠李满仓看着李玉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也是心中暗悔——过去几年,玉凤若能似大房的红枣一样下地捡麦穗,想必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 先前自己只想着玉凤在家统共也没有几年,倒是似杏花一样松散松散才好,不想却是耽误了她。 先杏花说亲时,村里人都巴望着把闺女往近城的大刘村嫁。大刘村人家普遍的地少,村里人的生计大部分都靠小本生意,故而女孩儿不大会做农活也没啥。 但经了去岁的枸杞生意,现今说亲的优选却是地多的人家——比起小本生意,显见得还是能产钱的土地更为可靠。 有地的人家娶媳妇自是要求姑娘能干农活,再不济也要知晓农事。偏玉凤至今啥农活都不会——连下个麦田都能闹出笑话,这婚事要咋整? 难不成玉凤将来,李满仓皱眉:也要似她姑杏花一样嫁个地少的人家? 若真是如此,那玉凤将来的日子可就和现在的杏花一样,赶不上自家了! 叹口气,李满仓对走过来的郭氏和李玉凤说道:“家里的,你先带玉凤回家去吧。这里的家什,你一会儿再来拿!” 李满囤就在地里割麦,自然也听到了刚才李玉凤的惨呼。 闻声李满囤抬头看到李玉凤半个人摔趴在刚收割的麦地里,立刻就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大诰》里民告官案子里的滚钉板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李玉凤平白无故地咋会遭这个罪? 李满园也在田埂上。一向爱说笑的他难得的没有笑——刚李玉凤的惨呼让他想起自家金凤裹脚时的痛苦,故而他当下的脸色比他两个哥哥还要难看。 李玉凤一瘸一拐地跟着她娘郭氏家去了。但田野里的玩笑议论却是一点也没减少。 “哎,刚李玉凤下巴上是不是也被麦芒给扎了啊?我看她下巴上起红疹子了!” “是啊!这脸都被扎了,可见摔得多厉害!话说,好好地,她咋就摔了呢?” “下地太少呗!今儿以前,你们谁见过她下地?” “咦?经你这么一说,似乎是不大看到她下地。” “我也从没见过她下地。她家往年在地里捡麦穗的都是她那个同堂妹子红枣。” “红枣今儿咋没来捡麦穗?她家发了财,她该不会不来了吧?话说前年她刚下地捡麦穗那会儿不过被扎了一下就哭得那个大声啊!哈哈——” “哈哈——,可不是…” “不过那孩子机灵,吃过这一回苦头后,就再没被扎过。” “你咋知道她没被扎?说不定她大了,知道忍着了!你看李玉凤身上扎那些个麦芒,不也都没哭出声吗?” “我这不一直都瞧着嘛!我瞧红枣捡麦穗腰里扎的那个围兜不错,今年照样子给我家几个孩子一人做了一个。下晌就叫他们来拾麦穗。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拾多些。那围兜可是费了不少布呢!” “红枣那个围兜?哈哈,今年我家里的也做了……” “哎?你俩个咋都做了?那围兜到底有啥好?” 闻言做了围兜的几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进家门,李玉凤等不及进屋,就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拽掉了右脚的鞋袜。 看到腿掌心突然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红疙瘩,李玉凤忍耐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娘,你看我的脚!又疼又痒,疼痒得我浑身难受。” 右脚是李玉凤全身上下扎得最狠的地方。 郭氏看到自也是心疼难过。她打来一盆凉水道:“你把脚拿凉水泡泡,看是否好些?” 李玉凤把脚放到凉水里方觉得脚心的痒减了一些。郭氏见状又打来一盆洗脸水给李玉凤擦脸。 看清李玉凤的脸颊只下巴一侧起了一片红疹子,郭氏方才放了心。 麦芒扎伤处理不好皮肤就会红肿溃烂。玉凤小小年纪,若是因此破了相,那她这辈子可就真完了。 于氏在屋带李贵吉午睡。她听到院里的动静,自窗口探出头来瞧见,也是狠唬了一跳。 不过于氏一向沉得住气。她上下打量李玉凤,在心里估摸出情况后,想了想又倒回炕上躺着了。 玉凤这孩子,于氏心想:怕是有些傻。家常给地里送个饭都能栽下田埂叫麦茬给扎了。高庄村几十年可都没出过这样的笑话。 处理好李玉凤头脚的伤,郭氏又扶李玉凤回屋收拾。炕上坐下,李玉凤揪着郭氏的衣衫含泪问道:“娘,我往后出门是不是要被人笑死了?” 郭氏劝慰道:“玉凤啊,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养着。等几天,大家就会忘了!” “真的会忘了?”李玉凤这话问得自己都不大信。 郭氏言不由衷地点头道:“会的!” 事已至此,郭氏除了安慰女儿,又能如何? 李玉凤卧房出来,郭氏身心俱疲。她真想到炕上躺歇一刻。但想到地里掉落的粮食,郭氏还是打起精神去晒场寻了看场的李高地和李贵雨、李贵祥。 李高地听明白缘由,立刻就赶着李贵雨和李贵祥去拾麦穗——李高地和族长李丰收交好,自是知道他家请工的害处。 经了李玉凤这一出,郭氏可不敢再让李贵雨和李贵祥就这样下地。她把两个儿子领回家后就慌忙拿稻草给两人的木屐现编鞋面——她家现还没有合适李贵雨和李贵祥两个人下麦田的硬底草鞋。 眼底两个大孙子突然家来,于氏方从炕上下来,出屋告诉众人道:“你们都小声些,我刚把贵吉哄睡!” 然后于氏方才问道:“郭家的,贵雨、贵祥怎么现在都家来了?” “还有玉凤呢?她没跟你一起家来吗?” 郭氏不疑有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缘由。于氏闻言方道:“行了,这编鞋的事儿你交给我,玉凤那儿你去瞧瞧。” “女孩儿脸嫩,刚禁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不好意思见人,你多开解开解她。” 闻言郭氏自是感激不禁,然后就去了卧房看女儿。于氏则拿过郭氏手里的活计对两个孙子慈祥笑道:“贵雨,贵祥,你们等着,奶奶这就给你们打下地的草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5.人手一个的围兜(五月初二) 埋头割完今天份的一亩地, 李满囤直起腰身看到李贵雨和李贵祥挎着篮子在地里捡麦穗,心里暗自点头:看来满仓也是留意到地上的麦穗了。 抬头看看天, 李满囤心道天色还早,一会儿他送了麦子家去倒是能把红枣带过来捡些麦穗。 李满囤去村里宅子拿了板车后把麦子拖回了庄子。看门的余禄、陆虎见状赶紧过来帮忙把车给推到了晒场。 余庄头就在晒场。他正教人拿鸡毛试验磨好的镰刀呢。 自从昨儿得了鸡毛验镰刀的法子后, 余庄头一家连夜重磨了镰刀。故而今儿余庄头父子三人一下地就觉得每把镰刀都特别顺手特别好用,然后很快地就割好了三亩麦子, 刚也拉到了晒场。 经历了今夏割麦这一回,现余庄头对李满囤是心服口服——余庄头心说:不怪谢家大爷与自家老爷交好, 自家老爷确是颇有本事。 现瞧见李满囤,余庄头比平常更热络地迎了过来。 李满囤把板车上的麦子交给余庄头让他给安排后续事宜, 余庄头自是满口答应。 其实, 李满囤拖着空车往主院走。他边走边想:夏收他也就割麦时辛苦一点,似后续的打、晒、扬、收他都一应不管。比起别人,他的活计已经不知轻省了多少。 红枣心疼他,舍不得他干活辛苦, 他懂,但他若连这点活计都做不了,那他还能再算个是个庄稼人吗? 主院里红枣正在井台边磨镰刀。李满囤进门瞧到, 心肝立刻就软成了面团——他家红枣又在给他磨镰刀了! 王氏厨房出来, 迎面看见李满囤立刻笑道:“当家的,你咋现在家来了?我刚煮了奶茶正要叫陆虎给你送去!” 闻声,红枣也回了头。 “爹, ”红枣笑道:“你是来接我去捡麦穗的吗?” “是啊!”李满囤接过王氏盛来的奶茶在一张竹椅上坐下:“不过红枣, 你下地要记得换穿硬底草鞋, 今儿二房的玉凤穿普通草鞋下地可是被麦茬麦芒给扎伤了!” “玉凤原先从不下地,”王氏点头附和道:“今儿头回下地被扎也是难免。咱们红枣第一次下地捡麦穗不也是让麦芒扎哭了吗?” 红枣…… 王氏说的是红枣四岁时的往事。当时红枣刚刚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莫名空降到这个连珍妮纺纱机都还没有的男耕女织的古早世界,正是一向唯物主义的红枣最怀疑人生的时刻——她到底是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儿才能从天堂一下子给堕到了地狱? 结果红枣没想到她都苦逼地跟现实低头折腰做童工捡麦穗了,竟然还要被根小小的麦穗欺负——麦芒扎得她手疼! 于是随着麦芒的这么一扎,红枣压抑许久的委屈立刻就似被钢针扎过的气球一样“砰地”炸了——红枣惊天动地地哭嚎起来,任李满囤和王氏怎么哄都没用,她就是“不听不听我不听”地任性宣泄自己的情绪,直到她哭出了一个鼻涕泡…… 俗话说“任性一时爽,事后火葬场”,红枣任性大哭一场的后果就是从此成为麦场的反面教材——几乎所有地里人在自家孩子被麦芒扎哭的时候都要拿她来说事,比如“好了,快别哭了,再哭你就要似李家三房的红枣一样哭出鼻涕泡被人给笑话了!”之类。 所以,麦场这场痛哭妥妥的是红枣两世为人中最不想回顾的黑历史,但偏偏“天不从人愿”,每年夏收都会被人拿出来论道。 红枣没想到这事今儿又会被她自己的娘给翻篇了出来,一时间也是没脾气。 所以说做人还是要洁身自好,不能有黑历史啊,红枣无奈地想: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拉出来躺枪陪绑。 “那可不一样!”李满囤不满地反驳道:“咱红枣下麦地时才多大?小孩子嘛,被扎疼了,自然是要哭的,不哭才叫是傻!” “而且咱们红枣哭也是为了长记性,你看,这几年,咱家红枣是不是就再没被麦芒扎过?” “村里这许多的孩子,还有谁似咱们家红枣这么聪明能干?” 这话,李满囤憋心里许久了。他早就想说了——他家红枣小时候哭一场咋的了,值得被人说道这些年? 李满囤越想越气,口不择言道:“哼,哪些拿这事说嘴的人也都是丈八烛台——照人不照己。比如二房郭家的,这些年也没少拿这事笑话咱们红枣笨手笨脚脾气大吧?结果呢,她亲闺女玉凤,足大了咱们红枣好几岁呢,今儿一下地还不是整个人都摔趴在麦田里,连脸都扎破了!” 王氏…… 红枣…… 王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出男人这么个长篇大论地抱怨来,一时也是后悔。正琢磨如何挽尊呢,就听到红枣稚声问道:“爹,玉凤姐姐摔到脸了?要紧吗?” 虽然听她爹帮自己怼她娘这个猪队友很爽,但红枣更不愿她爹娘为此口角,所以当机立断地出言打断。 闻言李满囤理智终于回神,顺势应道:“幸而这次是没扎到眼睛,不然玉凤这辈子可就完了!” “红枣你听了玉凤这个教训,一会儿下地可要多加小心!” 其实不用李满囤嘱咐,怕疼的红枣在听说了李玉凤脚踩麦芒的酸爽后就自觉地绷紧了脑子里那根“安全生产”的弦——出门前红枣不仅和往年一样换穿了硬木底草鞋,而且还额外地加穿了两双袜子。 红枣前世职场十几年“开开心心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的安全教育不是白受的,她知道工作场所要穿戴合适的护具以保护自己。 下到地里,红枣放下篮子,然后便以比往年更加的小心拾捡麦穗。 红枣捡麦穗就跟前世玩游戏棒一样,只有瞧清麦穗连着的麦秆周围没有其他麦穗后方才下手拾取。 麦穗有长短。捡到长麦穗,红枣就拿左手握着,然后等到握不住了,就随便折根麦秆做绳把手里的麦穗缠绕成一束,暂丢在空地上;捡到短麦穗,则收入腰间扎着的围兜里。 围兜是王氏用两层粗布缝制的,非常厚实,能确保红枣将麦穗收纳其中后麦芒扎不到围着围兜的红枣。 捡满一围兜麦穗,红枣会原路折返,然后一路捡拾先前暂放路边的长麦穗束捎带到篮子里收纳。 说实话,红枣捡麦穗捡得并不算特别快。她捡麦穗唯一能被称道的也就是因为怕被扎手而捡得格外认真专注而已。 不过世间万事原就怕认真二字。红枣集中精神捡麦穗,不一会儿就捡满了一篮子。 李满囤见状干脆地拿来一个竹筐替了篮子给红枣装麦穗。 李贵雨就在旁边地里捡麦穗。他因来得早,已经捡了一大篮子麦穗。不过他的手也被麦芒扎得不轻——疼痒不算,还起了许多红疹子! 以往夏收,李贵雨都是在晒场看场——拿着木锨每隔半个时辰把所有的麦粒翻摊一次。 先李贵雨以为看场时他在日头底下汗流浃背地翻晒粮食就是跟诗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里讲的锄禾一样是农事里最辛苦的活计。但今儿下了地后李贵雨方才知道不管看场还是锄禾比起捡麦穗根本就不算啥——捡麦穗的人除了和看场、锄禾一样被暴晒的汗如雨下之外,还要忍受被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麦芒扎伤后的痛痒,而且避无可避! 不过比起割麦,捡麦穗又算是地里最容易的活计了。刚刚他爹李满仓给麦子装车,他不过是帮忙抱了几捆麦穗,胳膊和脖颈就被麦芒给扎得火辣辣的疼。 难怪,李贵雨一边捡麦穗一边想:圣人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比起烈日下的割麦捡麦穗干农活,不流汗不挪疼的临窗读书不要太轻省! 李贵雨脑子里走神想着读书好,手便就不可避免地又被地上的麦芒给扎了。 “啊!”李贵雨被麦芒扎得直吸气。他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手指放在嘴边吮吸了好一刻,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李贵雨的弟弟李贵祥,今年七岁,和红枣一般大。 李贵祥虽也知道要好好干活,但到底年岁还小,玩心重,下地以后便没少被地里的蚂蚱和蝴蝶所吸引。 不过鉴于今儿李玉凤在麦地里跑跳的后果太过惨烈,李贵祥倒也不敢真在麦地里抓蚂蚱追蝴蝶,但他两只眼睛却一直盯在这些小精灵上——半天时光,他发现的蚂蚱比他捡到的麦穗还多! 李贵雨放下手时看到李贵祥的目光又粘在一只蝴蝶上,只能再次出声提醒道:“二弟,赶紧捡麦穗吧!” “你看旁边地里的红枣,她才来一刻就已经捡了半竹筐麦穗了!” 李贵祥看看不远处红枣的竹筐,然后低头看看手里半空的篮子,当下便有些羞惭地答应道:“知道了!” 低头弯腰捡了没两个麦穗,李贵祥突然丢下篮子,左手抱住右手的拇指放到嘴里吸。李贵雨一见就知道李贵祥又被麦芒扎了! 看一眼倾倒在地的李贵祥的篮子,李贵雨心中叹气:这半篮子麦穗又得再重捡一遍了! 所以今晚家去,还是让他娘给缝两个围兜的好。李贵雨想:他刚看到地里有和红枣一样的围兜的孩子,即便捡麦穗时被麦芒扎得跳脚,也不会倾翻围兜里的麦穗! 五月初二,李满囤继续收另一亩水田里的麦子,而红枣也一早就跟着李满囤下地拾麦穗。 下到地里,红枣惊讶地发现,早到的李贵雨和李贵祥腰里都扎了个和她一样的围兜。 高庄村孩子下地捡麦穗多用篮子。红枣因下地捡麦穗时年岁太小,提不起篮子,才生了围兜这个主意。然后等用上围兜后,红枣便发现围兜比篮子好使——围兜和腰包一样不用拿手提,这便就能空出手来做事。所以,即便现在长高了提得起篮子了,红枣捡麦穗还是都用围兜。 红枣用围兜的灵感来自于前世中学美术课本里的名画《拾穗者》,故而她围兜的款式也是古早欧洲妇人围裙撩起来兜着东西后的样式。 红枣没想到李贵雨和李贵祥两个男孩子捡麦穗也会跟她一样围个女士围兜。她突然看到便觉得颇为好笑! 李贵雨昨儿晚上家去后说了围兜的事,李高地李满仓一听都颇为赞成——他们都见过红枣的围兜。 虽然先前他们并不确切知道这围兜到底有啥用,但今儿在晒场上他们都看到好几家的孩子都围着这个围兜,然后捡了比往年更多的麦穗。 比起地里掉落的粮食,舍出两块旧布做围兜实在是小事一桩。加上围兜做法实在太过简单,李贵雨不过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于氏和郭氏就双双做出了大差不差地围兜。 今儿李贵雨有了围兜,立刻觉得自己捡麦穗的速度比昨儿快了不少——塞进围兜的长麦穗再不会似装在篮子里一样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不见。他很快地就兜满一围兜的麦穗倒进了竹筐。 系了围兜的李贵祥今儿虽然还是和昨天一样地走神看蚂蚱蝴蝶,但因他不再因为一扎手就翻篮子掉麦穗,故而一个早晌竟也捡了不少麦穗。 由于李贵雨李贵祥都在地里捡麦穗,而李玉凤又扎伤了脚,今天的早茶就只能由郭氏一个人送了。 看到郭氏把早茶送到了田埂上的树下,李满仓故意地当着所有短工的面对两个儿子说道:“贵雨、贵祥,你两个把你们早晌捡的麦穗搭去给你们娘瞧瞧,让她也高兴高兴!” 闻言三个短工立刻就红了脸——被人在身后追着捡麦穗其实是件很打脸的事儿,这被捡的麦穗越多,他们的脸就越疼。 李满仓这个东家,短工们暗想:看起来虽然不言不语,不想倒是会敲打人! 李贵雨、李贵祥兄弟不知就里。他们听了他爹的话,就兴冲冲地来回跑了三趟方才把早起捡的三筐麦穗抬到了郭氏面前。 郭氏瞧到儿子们抬到面前的麦穗,不过微微一想就张口夸道:“好儿子,干得不错!昨儿晚上的围兜娘没白做。今儿你们捡得麦穗可比昨儿多多了!” “这稻穗儿也别先送到晒场去。就先堆在这里。等傍晚,娘再来瞧你们一天到底能捡多少筐麦穗!” 短工们一听就懵了——地里这许多人,许多双眼睛,若他们身后真堆了好几筐麦穗,往后他们还能再在高庄村揽到活吗? 这东家的女人竟然比东家还辣手! 经了这么一出,早茶后短工们干活便细致了不少。李满仓瞧在眼里,方舒了一口气——今夏的收成可算是保住了。 红枣捡麦穗直捡到陆虎来送午饭方才上了田埂。 站在田埂上红枣回头等她爹李满囤从地的那头走过来,不想却看到地里捡麦穗的孩子人人腰间都围了一个欧式女用围兜,嘴巴禁不住就张成了o——好好的一个古中华风情乡村麦场咋就因为几个围兜添了中世纪欧式田园油画style了? 这中西结合的可有点另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6.芒种(五月初四) 午晌的时候,李满园跟他请的短工一起割完了三亩地的稻子。午后, 李满园同短工转到晒场打麦。 因家里没有牲口, 李满园打麦只能全靠人工打。 这两日李贵富都在晒场同小寡妇郑氏一起看场——郑氏拿连枷打麦,他帮着翻晒。 现李贵富见他爹来了晒场, 他便和他爹说了一声然后就拿起郑氏昨晚仿着晒场孩子们身上带的围兜赶做的围兜提着竹筐去地里捡麦穗。 下到地里李贵富见李满囤也在后极规矩地过来打了招呼。这还是自清明老宅吃饭后红枣第一次瞧见李贵富。 不过两月没见,李贵富就比红枣记忆里的小胖子黑瘦了许多——先前被肥肉给挤成一道缝的眼睛现在不但完整地显露出里面颇大的黑眼仁, 竟是连双眼皮都折出来了。 果然,红枣心说: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她这几个堂兄弟里原就数李贵富蠢相。没想到他人瘦下来后模样倒还算周正。 正是农忙, 李贵富打完招呼后没有多待就赶紧去自家地里捡麦穗去了。 看着李贵富离开时比以往矫健的步伐, 红枣禁不住跟李满囤感叹:“爹,这城里学堂看起来着实不错, 贵富哥哥进去还没半年,人都长文气了!” 李满囤闻言也是点头道:“三房的贵富自从进城念书后, 人确是长进了不少!” “现也知道要赶着去给家里干活了!” 说着话李满囤目光扫过另一块地里捡麦穗的李贵雨李贵祥兄弟。 贵雨倒罢了,李满囤心说:这贵祥做事却是个不经心的,光这说话的工夫就见他被麦穗连扎了两回, 也不知道他在学堂里念书是否也是如此? 五月初三,天不亮李贵银就来桂庄拍门送红蛋——他媳妇夜里生了儿子! 其时李满囤已经起床。因这几天农忙他白天都在高庄村收麦的缘故, 李满囤得赶早地给厨房水缸担水,以方便王氏白天做饭洗衣。 李满囤听到陆虎小跑来送的消息后立刻就去迎了李贵银进屋。 “满囤叔,”李贵银一进堂屋就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当爹了。我媳妇夜里生好了!我爷爷说五月初六我儿子洗三,论理该好好地请饭,但现在夏忙, 大家伙儿都不得闲儿, 故而让我请您初六那天一早就过去观礼, 然后早饭就在我家吃。” “我爷爷还说等我儿子满月的时候,正好大家也都得了闲,可以好好地摆酒请客!” 李满囤闻言自是点头答应。 李贵银报好信,留下十个红蛋就家去了,但正在堂屋隔壁卧房睡觉的红枣却是被他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 打着哈欠,红枣出房门看到桌上染得红如喜烛的红蛋立刻就明悟道:“爹,娘,刚刚是贵银哥送喜蛋来了?” “嗯!”李满囤一边点头一边在饭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个红蛋就开始敲。 红枣看到她爹李满囤剥蛋的手指一下子被蛋上的染料染成了红色,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前世作为外卖达人,红枣原本不大介意食物里的色素和添加剂。但奈何这世的化工科技太不发达,而高庄村喜蛋染色剂的效果又太过粗犷——剥吃一个红蛋手掌沾染的红色颜料水洗不掉,能在人身上留存四五天,以致连粗神经的红枣每每吃到红蛋都禁不住要搁心底怀疑这鸡蛋染成这样是否已成了□□?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横竖人体肝脏就自带解毒功能,且喜蛋都是许久才吃一次——总之穿越几年红枣也未曾听说过有谁吃喜蛋给毒死的先例。所以先前,红枣吃到喜蛋都还能心大的不去深思细想。 但现今她娘王氏怀有身孕,且月份还大了——现红枣能每天几次地看见小家伙的小拳头或者小脚掌从她娘的肚皮上突凸出来。 红枣可不想她娘和她的弟妹赶现在有啥闪失。 想了想,红枣问道:“爹,我娘要是生了弟弟,咱家是不是也要染红蛋?” “嗯,要染的!”李满囤一边啃吃剥好的红蛋一边含糊说道。 “那咱家会染吧?” “当然,咱家过年做馒头,那上面点的红点可不是我给调的颜色?” 染喜蛋的颜料李满囤早就在年前借口做馒头时给买好了,只是一直自己收着没说而已。 经李满囤这么一说红枣也想起来了——过年馒头上的红点还是她给点的呢! “爹,”红枣眨了眨眼睛道:“这么说咱家染蛋的颜料你已经在城里颜料铺买好了?” 李满囤为红枣说的有些脸红,嘴里反驳道:“这吃的颜料哪里能颜料铺买?” “咱家没分家前,你爷奶自己染布才去城里颜料铺买颜料。” “咱家现在又不染布。只买点吃的颜料,自然是要到城里药铺去买了!” 闻言红枣颇觉稀奇:“药铺能买颜料?” “嗯!据说这吃的颜料都是什么红米做的,而且只有药铺的人会做。所以,城里也就只有药铺有卖!” 听说颜料是米做的,红枣终于放心了——红枣前世喝过红米粥,知道红米无毒能吃,想必由此加工出来的颜料也是绿色环保纯天然吧! 早饭后,李满囤接茬去村里割麦——前面两天李满囤将两亩水田割完,现还剩下旱地的一亩麦子。所以今天的红枣日常还是去捡麦穗。 打发走李满囤和红枣,王氏告诉看门的余禄,让他见到潘安后告诉潘安今明两天一定帮捎三斤馓子和一包白糖家来,后儿一早李满囤走礼要用。 余禄闻言自是牢牢记在心上。 三亩麦子割完,李满囤本人的活计就干得差不多了。待回到庄子晒场,李满囤瞧到余庄头他们也差不多今天就能收完麦子,这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今夏的麦子看来是不会烂在地里了,现就盼着庄仆们能赶紧地把麦子打出来,然后尽快地晒干收仓。 五月初四,芒种。 芒种是个非常重要的农业节气,有许多诸如“芒种不下雨,夏至十八河”,“芒种刮北风,旱情会发生”,“芒种打雷是旱年”之类的农业谚语——简要概括地讲就是芒种这天的天气状况是老天爷给庄户人往后半个月或者干脆一直到秋收的天气预报。 故而芒种这天打早上起床起,李满囤就有些神叨。 早起李满囤睁开眼睛后不及穿鞋就光脚下床跑到卧房窗户口看天气——直待看到天光大亮万里无云后,李满囤方才放心地回到床边穿鞋。 穿好鞋,李满囤出屋等不急洗漱就在堂屋上香。 “神佛保佑,”李满囤给香炉上了三支香后祷告道:“今儿不要落雨,如有落雨请一定移到夏至再落……” 红枣一觉醒来起床出屋,然后看到自家堂屋罕有的香烟缭绕,似极了先前老宅的堂屋气象,而她娘也似她奶于氏一样极恭敬地站在香炉前双手合十。 红枣见状觉得奇怪。她看她爹李满囤就在饭桌前吃早饭,便好奇问道:“爹,娘今儿咋想起一大早烧香了?难道过端午也似过年一样连前一天都得烧香?” 老宅里因为于氏信奉神佛,家常有事没事的烧香——比如于氏失手摔个碗啥的都要对着香炉嘀咕半天,以致红枣穿越几年都没搞懂这世正规的烧香习俗。 红枣可不信神通广大的神佛会管于氏失手摔碗这类的小事。 事实上,红枣觉得如果她是神佛,而于氏敢这样没事找事的烦她的话,她一准似前世朋友圈拉黑吃顿饭都要发十个小视频的人一样拉黑于氏。 神佛一准也是有脾气的,红枣想:金大侠都说了“我佛还会做‘狮子吼’呢!” 李满囤随口接道:“这香其实是我早起给敬的。今儿芒种。芒种往后不是会经常下雨吗?我就想着咱家近一百亩麦子才刚割好,现在可不能下雨,所以就给神佛上香,求神佛护佑咱们这几天别下雨,有雨也等咱们麦子晒干收仓了再下!” 红枣…… “然后你娘瞧见了,就也跟着许愿了!” “你娘你知道的,也信神佛。先前在老宅,她看到你奶烧香,也都要跟着拜拜。” “现咱家自己住着,家里香炉烛台也是都有,但你娘因为香贵,家常的舍不得烧。故而今儿看到我烧香,她方才趁火接泥头地跟着拜拜。” 红枣…… 所谓“知妻莫若夫”。王氏的娘家因为太穷,从不烧香。烧香,是王氏嫁给李满囤后才在婆婆于氏身上长的见识。 先分家前,王氏每每见到于氏上香,也会悄悄地跟着拜拜,然后祈祷神佛给她一个儿子。 但自从分家后单住,王氏内心里虽说比在老宅时还要敬奉神佛但因王氏脑子里实在没有自己上香的这根弦,故而家常的,她并不烧香。 话语间,王氏和神佛讲述好自己的心愿,睁开了眼睛。 “红枣,”王氏跟红枣招手道:“你趁着这香还有,也赶紧地来拜拜。让神佛护佑你平平安安,不要生病!” 红枣…… 似临时抱佛脚这样的事儿,红枣前世也没少干,但干成她爹娘这样——一注香还要省俭给一家人全部用上,红枣还真是闻所未闻。 但对上她娘期待的眼睛,红枣还是老实地走过去双手合十大声说道:“求神佛保佑我平平安安、不要生病!” 眼见王氏满意地点了头,红枣方如蒙大赦地跑去洗漱。 至于神佛收到香火和祝愿后的表情,红枣就只能当他脾气好了。不然,咋办? 早饭后,李满囤去村里收油菜,红枣自然跟着继续去地里捡麦穗——夏忙就是这样,顶没事干了就下地捡麦穗,横竖麦穗捡捡总是有的。总之,不作兴有闲人。 油菜收割得趁早晨有露水的时候,这样菜籽不容易炸开。且油菜收割后也不能堆在地里,得尽快送到晒场,故而李满囤收好油菜后就带红枣回了庄子——李满囤可不放心把红枣一人留在地里。 现在农忙,村里短工多,生面孔也多,若是有拐子混在人中把红枣给拐跑了,他往哪里找去? 走进庄子,拒绝了要来帮忙的余禄和陆虎的好意,李满囤自己拉着装着油菜的板车去晒场。 红枣想着去晒场要从庄里磨坊那里上坡过桥,她爹拖车辛苦,她倒是在后头帮着推一把才好。 推车是每个庄户孩子必修的思想品德课——基本上每个庄户孩子自打会走路起就被教育看到人力拉车上坡一定要搭把手帮忙推车。 故而红枣打小就知道跟着她娘给前面使力拉车的爹推车。 刚帮她爹李满囤把车推过了桥,红枣就听到远处的田野传来悠扬的号子声——“今年的小麦,哼哪哼哪(噼噼啪啪)!真不错啊!哼哪哼哪(噼噼啪啪)!棵棵秧苗抚养好啊,喂喂,好妹妹呀。产量定比去年高啊,嗬……” 闻声,红枣呆住了——为什么她会听到女声领唱的劳动号子?她这是在日头地下捡麦穗捡久了,幻听了吗? 幻听!一定是幻听!这世的女人会不唱歌!红枣摇摇头,似要摇去耳边的歌声。 不过,红枣徒劳了,传进她耳朵的声响越来越大。 “爹,”红枣快步跑到车前方问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闻言李满囤笑道:“你是说晒场那边传来的打麦号子吗?走,瞧瞧去!我也是前儿才知道,咱们庄子里打麦还要喊打麦号子!” 打麦号子?红枣一阵恍惚:她小学音乐课似乎也学过一个类似的号子。不过多年过去,她现就记得当年那个帅帅的男音乐老师在黑板前面领唱,而她则站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同座小男生摇摆着身体比着喊“哼哪哼哪!” “爹,”红枣追着李满囤问道:“咱们庄子里打麦号子是女人喊的?” “是啊!前几天庄里男人下地割麦,女人晒场打麦,可不就是她们喊打麦号子吗?” 走近晒场,红枣果真看到晒场地面铺满了金色的麦秸,而庄里的妇人们则列着队挥舞着连枷打得热火朝天。 庄子里现虽有三头牛和三头骡子,但面对近百亩小麦还是有点杯水车薪。故而今年桂庄打麦的主力依旧是靠人力。 人工打麦的工具就是连枷。所谓连枷就是由一根竹杆活动地连接一个木条或者竹条做成的爪子形状的农具。 红枣前世就知道连枷。不过那时她知道的连枷是游戏《雄英无敌》里狼人一族的武器。 游戏里连枷于红枣的意义就是在红枣食指轻点鼠标选中狼族攻击时弹出一个信息框来提示敌军生命的减少。 这世的连枷,实物红枣举过一回,唯一的感受就是沉,所以就遑论把连枷轮得旋转起来然后砸地打麦了。 红枣的娘王氏会用连枷打麦。先红枣看她娘打麦时双手握着连枷的竹杆,然后行云流水一般的后拉、上举、前挥、下扑、摆杆,如此循环往复,竟觉得似在舞蹈——红枣百看不厌。 但现在,红枣看到了罕有的女人们一起列队挥舞连枷,轮番领唱打麦号子的集体歌舞,其间连枷整齐划一打在麦穗上发出的“噼啪”声更是声势浩大,每一下都似催擂的战鼓一样敲击在红枣心头,震撼得红枣热血沸腾! 高庄村不似红枣歌舞升平的前世,它的歌曲就是号子,舞蹈就是劳动,所谓的载歌载舞就是打着号子劳动。 穿越七年,红枣只有限地看过男人们的歌舞,却从未听过女性的歌声。 但今天,红枣不止听到了女声领唱的《打麦号子》,还欣赏到了女人们的集体歌舞——所以,红枣以为今天五月初四,芒种,着实是个好日子,不枉她一家早起就烧香拜了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7.我们一起来k歌(五月初五) 五月初四下晌, 李满囤去高庄村帮他爹割麦子,红枣则留在庄子的晒场上继续观赏女人们打打麦号子。 晒场上领头打麦的余曾氏看到红枣午饭后又来,不觉冲红枣笑了一笑。 人工打麦原本是件极辛苦极枯燥的重体力劳动,但余曾氏却是乐在其中——日常再多的疲乏和劳累, 只要连枷一握,号子一响, 她都能统统忘记, 然后身心愉悦地沉浸在某种不可言喻的兴奋和欢乐中。 虽然余曾氏家常也对红枣笑, 但红枣却觉得今天握着连枷的余曾氏的笑容与往常完全不同——她草帽下黝黑脸庞上的眼睛、鼻子, 牙齿、以及下巴上挂着的汗滴似乎都和天上的日头一样在发光。 红枣从没见过如此光彩夺目的余曾氏,一时间竟有些看直了眼。 “小姐,”不知何时四丫走了过来:“您在看什么啊?” 至此红枣方才回神,然后便就觉得自己的行为颇为好笑——她刚刚竟是看余曾氏一个中年农妇看出了神。 她这世的审美呀, 还能再拯救一下吗? “打麦号子啊!”转过脸来红枣笑道。 “小姐,您也喜欢看打麦号子?”四丫惊喜问道。 “你不喜欢?”红枣狡黠反问道。 “当然喜欢!”四丫喜欢得恨不能自己也上场喊, 但奈何她气力还小, 挥不动连枷。 “那你会喊打麦号子吗?” 若不是今天看到庄子里女人们的打麦号子,红枣都已经忘了前世的自己曾经还是个麦霸了! 穿越好几年,红枣都未曾起过唱歌的念头, 但此刻,红枣却心血来潮地想跟着吼两嗓子。 闻言,四丫的脸红了。 红枣一见就明白了, 立刻笑道:“看来, 你一定是会的!” 四丫提提胳膊上的篮子, 不自在道:“小姐,我们到麦地里去捡麦穗吧 ,那里人少!” 闻言红枣大喜,立刻也提了提胳膊上挎着的篮子笑道:“同去,同去!” 于是一同去了。 寻一块没人的麦地,四丫放下篮子羞涩说道:“小姐,这个打麦号子,我领得不好。” “没事,你随便领,我给你和!” 于是四丫背过脸去小声唱道:“打起号子哪!” 红枣可不似四丫的粘糊,何况她早就想唱了,闻声立刻就大声和道:“哼哪哼哪!” 红枣声音大得四丫都唬了一跳。 虽然红枣是小姐,但作为一个领唱,四丫也是有尊严的。她能叫红枣的和声给压着吗?于是四丫也大声唱道:“来干活咯!” 红枣更大声地和道:“哼哪哼哪!” 四丫不甘示弱:“一人领来,” 为了声音盖过四丫,红枣加上了手部动作帮助使力:“哼哪哼哪!” 四丫吃惊地看着红枣,然后也加上了…… 如此一唱一和。红枣摇摆着身体“哼哪哼哪”地正开心着呢,抬眼看到田埂上拎着篮子往这边瞅的五丫,便冲她招了招手,然后五丫立刻也跑了过来,和红枣一处“哼哪哼哪!” 四丫和五丫原是玩熟的。看到五丫过来,四丫立刻就唱道:“我把格号子交与你呀,喂喂,好妹妹呀。” 五丫立刻接道:“接过你号子我来喊啊,嗬嗬咳,海棠花儿哟哟。” 红枣一听就不乐意了:“哎,哎!打住,打住!” “明明是我先来的,五丫怎么能抢我的号子?先来后到懂不懂?下面该我领唱了!” 竟然敢跟麦霸抢话筒?红枣分分钟叫你做人! 四丫狐疑道:“小姐,你会唱吗?” 竟然敢小看我?红枣哼了一声,张嘴就来:“今年的小麦,哼哪哼哪!真不错啊!哼哪哼哪!” 好吧,四丫服气,然后道:“既是这样,咱们就一人四句轮着来。谁也不许多唱,不然我们以后就不同她玩!” 麦霸红枣…… 从五月初一开始,连捡四天麦穗,李贵雨多少也捡出了一些心得。比如他家请的三个短工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割麦虽然慢,但掉的穗子却是最少,年纪最轻的那个则是完全相反。 故此自五月初三起,李贵雨就安排李贵祥跟着两个年岁较轻的短工捡麦穗,他自己则给年长的短工和他爹捡。然后待他捡完了,他再在李贵祥身后把地又捡一遍。 今儿下午李满囤来帮忙,李贵雨跟着捡了一回麦穗,然后就禁不住就开始怀疑人生——一直以来李贵雨都以为李满囤是他叔伯辈里最窝囊的一个,即便他后来发了财,李贵雨也只以为是俗话里说的“憨人有憨福”,与李满囤自身的才能无关。 结果没想到今天他看到的却是李满囤割麦的速度比他爹快,掉穗也比他爹少——他大伯的活计做得比他引以为傲的爹还利索。 为什么会是这样?李贵雨心中疑惑,不过他啥也没说,只是在心底悄悄的寻思。 把麦穗拉到晒场,李满囤看到他爹李高地顶着个草帽赶着牛拖石头磙子碾麦穗。 李高地看到李满囤帮忙割运麦子过来高兴笑道:“满囤啊,明儿过节,你带你家里的和红枣家来吃饭啊!” 李满囤想着李满仓家现请了三个短工,而王氏已临近生产,便就说道:“爹,王家的月份大了,身子重,过来不方便,明儿就我带红枣来吧!” 李高地听说也就罢了。 五月初五,中午,李满囤果带了红枣提了一坛子咸鸭蛋去了老宅。 对于李满囤和红枣的到来,郭氏极为高兴——大房知礼,每次来都不空手,这坛子咸鸭蛋可要值一百文呢! 因有短工在,今天的女桌摆在了李高地和于氏卧房的炕上。 走进卧房,红枣一眼就看到于氏身后炕头上挂着的桃红老虎吊蝴蝶和两个圆瓜的“瓜瓞绵绵”香袋,嘴巴不禁张成了o:这香袋咋会在这儿? 回头看向堂屋里的四个堂兄弟,红枣见到每人胸口都挂了只老虎香袋不由得啧了一声——她和她爹还是想低了她奶重男轻女地程度。 其实红枣误会了。于氏之所以留下这个香袋纯粹是因为她个人喜欢这个香袋的鲜艳颜色和浓郁香味,然后就和李高地说一个香袋,两个孙女,给谁都不好,倒是自家留着罢了,然后才留下来的。 李金凤今儿来得早,现已跟她娘钱氏一道在炕上坐着了。 眼见红枣进屋,钱氏抱着桂圆起身笑道:“哟,红枣来了!红枣,今儿咋就你跟你爹来了,你娘呢?” 自从喝了羊奶后,李金凤的气色越来越好,胃口也慢慢恢复,脸颊更是比半个月前多了一点肉,整个人终不再是先前那副三根经绊着给头的骷髅模样——眼见的,李金凤这道关就要过去了。 故此,钱氏心中对送李金凤羊奶的李满囤极为感激,连带的也爱屋及乌地对红枣笑脸相迎。 “三婶,端午安康!”红枣先给钱氏问了好,方才应道:“我娘快生弟弟了,得在家养着。” 钱氏闻言点头道:“你娘到了这个月份,确是要小心为上。” 话语间,钱氏目光扫过红枣前胸挂着的香袋,不禁微微一怔。 今儿钱氏带着孩子来老宅吃饭。甫一进门,于氏就拿出一个香袋直接挂到李贵富脖颈上,然后又说了不少吉祥话。 当时钱氏瞧李贵雨兄弟三个也都有类似的香袋,便以为这香袋是于氏给的。但现在看到红枣进门前就挂着这个香袋,钱氏禁不住犯了疑,心说:难不成这个香袋其实是大房的? 眼见钱氏抢自己前面和红枣说话,于氏颇为不满。她咳嗽一声,然后又清了清嗓子。 红枣听到动静,立刻与于氏笑道:“奶奶,端午安康!” 于氏慈祥笑道:“红枣来了啊!红枣,来,坐奶奶身边来。” 红枣…… 目光扫见炕上除了于氏和钱氏分坐炕桌两边外,就一个李金凤靠里挨钱氏坐着,红枣无法,只能如于氏所愿地坐在她身侧。 李玉凤今儿咋不在?红枣心里嘀咕:难不成她脸上的扎伤还没好? 其时,李玉凤的脸已经无碍,就是脚上的伤口也因为处理及时,现也只剩余一点隐痛,并不妨碍走路和做事。但李玉凤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她自觉丢了大脸,并不愿见人,故而她今儿便借口给她娘在厨房帮忙,竟是连面都不肯露。 眼看红枣在自己身边坐下,李金凤方细声细气地招呼道:“红枣姐姐!”,然后就又不说话了——刚来的路上,李金凤虽由郑氏抱着,但刚进门后的这段路却是自己走的。故而李金凤当下觉得身子又疼又累。 红枣原就是个前世城里人自扫门前雪的冷漠性子。她眼见李金凤不说话,自也不会主动找李金凤搭话。 今儿红枣她娘王氏没来,郭氏和李玉凤又在厨房忙碌,于氏不想和钱氏说话,便就拉着红枣问东问西。 “红枣,”于氏道:“你这个香袋我听兴和说叫‘福寿三多’,上面有一个佛手特别稀罕,是咱们这里所没有的果子。这个佛手是不是就是这个黄色的果子?” 自说自话地,于氏拿起红枣胸口挂着的香袋仔细端详,红枣…… 钱氏闻言也探头过来瞧,然后笑道:“红枣这个香袋的针线真是精致。” “那是当然!”于氏不屑道:“谢家大爷送的东西能差?” “这香袋统共也没几个,我一碗水端平,一个孙子都给了一个。” “郭家的,节后你记得帮贵富把香袋好好收起来!不然若是丢了或者霉了,再想跟我要,我可是没有了!” 红枣…… 不是!这香袋不是谢家大爷送给我爹的吗?红枣在心里吐糟:咋话过了她奶的嘴就成了谢家送她的了?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闻言钱氏看向红枣,红枣则低头看香袋,假装没看见。 她三婶,红枣心想:也不是啥好人。她和她奶两个亲婆媳之间怎么别苗头都不关她这个隔了几层肚子的小孩的事儿! 她奶爱说啥就是啥吧,横竖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装聋作哑地吃完一顿饭,红枣生平第一次觉得李玉凤这个人还不错,有其存在的合理价值——今天若有她在,她吃饭时的座位就不用挨着于氏,然后憋屈的地接受她自以为是的亲昵和关爱。 当然,李金凤也是她的好姐妹。今天若非有她隔挡着钱氏,红枣相信钱氏脸上的粉渣一准会掉到她的饭碗里。 怪不得,红枣暗想:前世的歌曲要唱“团结就是力量”,只她一个人确是扛不住她奶和她三婶两大极品,所以,她得团结好李玉凤和李金凤两个小姐妹。 于是告辞的时候,红枣极友好地和李金凤说了再见,然后又跟她二婶郭氏表达了一番没能和李玉凤一桌吃饭的遗憾,哄得郭氏极为高兴,进厨房和坐在灶后的李玉凤说道:“刚隔着门,你也听见了,红枣问你呢?” 李玉凤低头不吭声,郭氏继续劝道:“明儿早上贵林儿子洗三你去后就和红枣坐一处。” “往年红枣下地拾麦穗也没少被人背后嗤笑,甚至被人当面笑话的都有。但你看今年,谁不说一句她的好好?说她那个围兜好用!” “现只要红枣和你好,最好让红枣同你一道地里走这么一圈,你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那些想笑话你的人,看到红枣,想起前几年他们自己笑话红枣的事,就没心思笑话你了!” 李玉凤听她娘说得有理,终于答应道:“娘,我听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8.李兴文洗三(五月初六) 五月初六一早, 李满囤带着红枣提着月子礼去了他二伯李春山家。 高庄村妇人生孩子做月子都在厢房。 村里素有男人不进月子房的风俗,而洗三礼办在产妇的床前,故而李满囤送了礼给李贵银道了恭喜后就同叔伯兄弟们一起在堂屋饭桌边坐了下来。 今天李春山家请的早饭跟过年时一样摆了四桌席——堂屋两桌男席,东西厢房各一桌女席。 红枣看堂屋两张男席已经坐满, 而西厢房的席面空无一人,东厢房也只坐了李玉凤和李金凤, 便知道于氏、陆氏、孙氏这些妇人都进了月子房观礼, 不觉有些发愁。 她娘快生了, 红枣想:她娘生产后要做月子。如果她娘这次真的给她生了个弟弟, 那么到时她家里也要办洗三礼。 偏她家没有女性长辈,而她又是个女孩,按传统风俗她跟她爹一样不能进月子房——所以,她娘这个月子到底要咋做?而她弟这个洗三礼又要咋办? 红枣家家务现在虽说有余曾氏帮忙, 且余曾氏为人也是任劳任怨,但红枣以为余曾氏庄仆出身, 贫苦省俭惯了, 只靠她给她娘做月子,没得会亏了她娘! 红枣两世虽说都是姑娘,没有生过孩子也没坐过月子, 但她朋友圈里多的是生孩子动辄花三万、五万、甚至十万、二十万去月子会所坐月子的人。 起初红枣对此也是极其不理解——都9102了,还要坐月子? 地球另一半的人从来不坐月子,平均寿命也没差啊! 好吧, 坐月子是我们的风俗传统。那么花费个三万、五万也就罢了, 横竖吃住五星酒店一个月也差不多要这个钱。但那些花费十万、二十万是个什么状况?有这些钱都可以一个月天天米其林了! 直到后来红枣探视了一个收入工薪家里没矿日常生活可谓简朴但却花费十万住月子会所的同事, 红枣虽说依旧不认同对方所说的月子里连喝口水都得是什么宫廷御制秘方的扯淡,但对方言语间自然流露出的一个小女人被深深宠爱的幸福却也让红枣印象深刻,进而记住了那个月子会所里随处张贴的“爱她,就给她最好的月子照顾”,“月子坐的好,往后身体好”等广告词。 现家里有吃有喝不愁生计,红枣便有心替她娘好好坐个月子,让她娘也偶尔体会一次被宠爱的小确幸,但真当事到临头,红枣却只觉得苦手——她连这世的月子房都没见过,这要咋准备? 满怀心事地走进东厢房,红枣和李玉凤、李金凤坐到了一处。 互相间打过招呼之后,李玉凤主动道:“红枣妹妹,吃完早饭,咱们就一起去地里拾麦穗吧!” 对于李玉凤的突然邀约,红枣虽然颇为意外,但她想着昨日交好李玉凤的打算,竟在心里把这事与和四丫五丫一起在田野里k歌而决了一决。 踌躇好一刻,红枣方委婉说道:“玉凤姐姐,我家在村里的水田已经蓄上水了,捡不了麦穗。” “倒是庄子里还有不少麦田还没有耕种。这往后几天我都得在庄子的地里捡麦穗。” 如果李玉凤真打算要与我交好,红枣暗地里想:愿意来庄子里帮忙捡麦穗的话,那我就带她和四丫五丫一起玩。 李玉凤邀红枣一起下地捡麦穗原是为了堵村里的流言嘲笑。当下听到红枣说她得留在她家庄子里捡麦穗,李玉凤心中自是十分失望。 李玉凤原本就不爱下地干活。先两天她扎伤好后,明知自家人手不够使,也绝口不提下地帮忙,现又如何肯给红枣家地里帮忙?故而,李玉凤嘴里只道:“看来你我是一样的,都要给家里捡麦穗!” 闻言红枣一怔。过去两天红枣虽然没来高庄村,但她爹李满囤却是在给老宅帮忙收麦,然后家来会说些地里的人事,其中就有“贵祥这孩子若是似咱们家红枣一样懂事就好了,下到地里不要东张西望,知道赶紧地捡麦穗。不然老宅二十来亩地的麦穗全指着贵雨一个人捡,如何能捡得过来?”这样的批评。 故而红枣知道过去两天李玉凤并没有下地捡麦穗,她家捡麦穗的依旧还是李贵雨和李贵祥! 红枣寻思李玉凤为啥要对自己撒谎,她想从自己身上获取什么利益? 难道说,红枣暗想:她二婶心疼自家的粮食掉在地里没人捡,所以使李玉凤来抓自己去帮她家做工?若真是这样,那她跟李玉凤只有友尽了! 虽然说亲戚间农忙帮忙是应该的,但也要分情形。如果她二婶真的每天跟李贵林的媳妇江氏一样忙碌得连每天正午送饭的间隙都不放过,争分夺秒的下地拾麦穗,那么今儿李玉凤来叫她帮忙,她也没啥好说的,肯定帮。 但事实上,前面几天,她在地里看到的却是江氏顶着烈日在地里拾穗而她二婶却在树下乘凉闲话。 所谓“自助者天助,而后人助之”。她二婶自己啥也不干,却好意思叫自己去给帮忙? 她可不是她爹那样的好性! 于是红枣笑道:“是啊,是啊!”就揭过了此事。 李玉凤原同李金凤极好。 李玉凤想着她这次的笑话都是因为下地才闹出来的就禁不住对李金凤羡慕道:“金凤妹妹,还是你好。裹了脚,再不用做地里活计!” “不似我和红枣,大夏天的日头底下还要下地晒着。你看我和红枣的脸、手,都叫太阳光给晒成啥样了?” 红枣…… 红枣前世就知道阳光中的紫外线uva、uvb是肌肤白皙细嫩的天敌,故而她都是一年四季的涂抹防晒霜以防止肌肤晒黑和老化。 这世压根没有防晒霜。庄户人家的防晒手段只有最原始的物理遮挡——长衣长裤加一顶草帽。所以即便红枣已经很注意防晒了,比如捡麦穗的时候都是背对着日头,但暴露在外做活的手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阳光给晒成了非洲黑。 本来地里人人如此,红枣也就罢了。但现在一张桌子三双手黑白分明的摆着,而其中就数她手黑——于是红枣不可避免地郁闷了:想她一个思想超前现世好几百年的穿越者,竟然干农活干得比本地土著还勤快,这是要闹哪样? 李金凤年岁还小。她对于裹脚的认知多还是死去活来的疼痛。但眼下她听到同堂姐姐语气里的艳羡,然后又看到搁在桌上的三双手,就数她的手最白皙最细嫩,然后李玉凤的手其次,而红枣的手最黑最糙,她不免就想起她娘家常说她裹脚是“吃苦一时,享乐一世”的话,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份认同,然后说话的口气也就不可避免地带出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比你们高贵”的优越感来。 “玉凤姐姐,”李金凤矜持道:“其实裹脚很疼的,比一般做农活辛苦多了。” “比如玉凤姐姐,你前几天下地只不过被麦芒扎了一下就疼得受不了了。可一根麦芒才抵几根针啊?这裹脚疼起来可似千百根针扎的疼!” 李玉凤…… 李玉凤做梦都没想到足不出户的李金凤能知道她麦地里的糗事,一时间脸胀得通红。 这一准是三叔家去说的!李玉凤心中暗恨:当时她摔下来的时候,三叔家只三叔一个人在地里看到。 想起往日里三叔口花花地评说别人家的事而每每逗得于氏、李贵富和她兄弟几个一起哈哈大笑的情景,李玉凤就羞愤欲死——她能想象到她三叔在家都是怎么和她三婶金凤笑话她的。 前世职场滚爬十几年,红枣自是听出了李金凤话里的傲慢和自得,不觉心叹一口气:李金凤的三观,可见的是歪掉了。 所以,红枣想:她和李金凤还是相互尊重的保持距离吧,这对她们都好! 眼见李玉凤不再接声,李金凤虽还不大明白就里,但也直觉和自己刚刚的话相关联。 李金凤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自觉没有问题,便又说道:“红枣姐姐,你也被麦芒扎哭过,当也知道被麦芒扎和针尖扎是一样的疼。要不俗话里咋说‘针尖对麦芒’呢?” 红枣没想到李金凤也知道自己的黑历史,当下就更不想和她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中,于氏、陆氏、孙氏以及一个脸生的妇人——红枣猜测是李贵银他媳妇林氏的娘老林氏,族拥着村里的接生婆何氏进了东厢房坐席。 孙氏手里抱着一个蓝色蜡烛包,众人一见就知道是孩子抱来了。 孙氏把孩子先抱给李春山看,然后又问孩子名字。 李春山想一想说道:“贵银这个儿子生的时辰好,正赶上咱们族里的孩子能进城念书的好时候,这孩子就叫兴文吧,希望他将来念书有成,能写文章。” 屋里人一听,自是立刻鼓掌叫好。 许是叫好的声音太大,新生儿李兴文受到了惊吓,立刻“哇哇”地哭了起来,众人一见,更加高兴道:“答应了!李兴文答应了——” 于是更多人大声叫道:“李兴文!” “李兴文!” …… 结果李兴文哭得更大声了。 红枣…… 孙氏为了安抚哇哇大哭的李兴文,拿手轻拍孩子的襁褓不算,嘴里还开始唱道:“兴文乖啊,奶奶抱啊,不要哭啊,奶奶摇啊……” “奶奶?”红枣隔门瞧见,心里立就打了个突——她家要是办洗三,不会也是她奶于氏来抱孩子吧?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糟心了! 既然是来给人家孩子洗三,红枣即便心中有事也不能老在一边干坐。她站起身,同李玉凤前后脚的挤到堂屋围观李兴文。 红枣见李兴文脑袋又尖又长象个长形的红薯,五官里鼻子塌塌的,耳朵皱皱的,眼睛闭着压根看不出大小,颇觉失望:李贵银这儿子长得不大好看啊! 不知道是不是高庄村人普遍的营养不良的缘故,这世红枣洗三瞧到的几个孩子长相都很丑,远不及她前世朋友圈晒出来的孩子们白胖可爱。 看着这样的李兴文,红枣实在夸不出可爱。她老实地退出人群坐回了席面。 李金凤因裹了脚不敢跟人去挤一就直在席面上坐着。现瞧到红枣回来,李金凤便好奇问道:“红枣姐姐,小宝宝长得好看吗?” 都这样问了,红枣能说啥?只能违心回道:“好看!” 孙氏抱着李兴文堂屋里兜了一圈后就把孩子送回了月子房,然后便是开席。 洗三要吃洗三面。一般的洗三面都是菜汤面,但今儿李贵银家因为没有准备传统的八大碗席面来待客,故而这顿洗三面的面条竟是拿鸡汤下的,然后搭面的菜肴也有白斩鸡、蒜苔炒腊肉、韭菜炒鸡蛋和红烧鱼四样。可谓是非常用心。 早饭后,众人各自家去农忙。郭氏听李满囤和李贵林说他要将红枣送回庄子后再来帮他家割麦,心中奇怪。 “玉凤,”郭氏私下问女儿道:“你没约红枣同你一起捡麦穗?” “约了,”李玉凤没精打采道:“但红枣说她家村里的地已经放水了,她现都在庄子里捡麦穗!” “那你就没说你去庄子帮她捡吗?” 李玉凤却是没想到这个茬,当即愣住。 郭氏瞧见还有啥不明白的,急得跺脚道:“你傻啊!红枣家庄子一百多亩地,你说你去给她家帮忙,她还能不愿意?如此一来二去的,你和她不就相熟了?往后你再去庄子找她也容易了。” “我昨儿不过少嘱咐了你一句话,现你就错过了这个机会,再等下次,可就又是半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49.丰年不丰收(五月十三) 回家的路上,红枣问李满囤道:“爹, 我娘快生了。咱家这月子房是不是也该预备起来了?” “嗯!”李满囤点头道:“今儿我也想着这件事呢。我琢磨着明天就把何稳婆请家里来给你娘瞧瞧, 然后该预备得的咱们也都预备起来!” 红枣出生就是李满囤给预备的月子房, 现不过是要再收拾一间而已, 对此李满囤颇为胸有成竹。 红枣看她爹一副胜卷在握的模样,想想又问道:“爹, 您想过没有,我娘这次若真是给我生了个弟弟, 咱家这洗三礼要咋办?” “今儿我瞧到今儿李兴文出来见客可一直都是我孙伯母抱着的。” 李满囤…… 红枣提的事,李满囤还没真没想过——李满囤设想的洗三礼都是他要染多少红蛋,要摆几桌酒席, 酒席上又办哪些菜肴之类。 现今红枣一提, 李满囤方恍然想到“洗三”的本意原是给孩子洗澡祝吉。其中, 月子房里由接生姥姥主持, 家中女眷们参加的洗澡仪式才是洗三礼的大头,而他先想的那些摆席请客只是洗三礼前后对亲友的答谢。 “爹, ”红枣又道:“弟弟洗三,您和我可都进不去月子房。所以这里面到底要准备些啥,咱们可都不知道!” “而且,我娘先前只生了我一个, 她可能也不知道这洗三到底要咋办?” 高庄村的风俗是只有生男孩才发喜蛋办洗三。似王氏结婚多年只生了一个红枣, 不说办洗三了, 那是连别人的月子房都进不去的。 故而经红枣这么一讲, 李满囤就更焦心了。 现族里几家妇人就数于氏辈分大, 谁也越不过她去。李满囤想难不成他儿子的洗三还真要让他后娘来操持?那也太糟心了! 李满囤可不愿给于氏在他庄子颐指气使的机会,一次也不愿意! 看来氏族里是挑不出人来了,李满囤心想那他就只能从族外找了。 “要不,”李满囤迟疑道:“咱们让潘平潘安去接了你外婆来?” 媳妇生孩子,接丈母娘来看视也是人之常情,比如李贵银早两天就把他丈母娘给接家来了。 “我外婆?”红枣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道:“爹,你接我外婆来,若只是请她来和我娘说说话倒也罢了。但你若是指望她能跟我奶打擂台,争洗三那天抱孩子的事儿,那她一准地争不过!” “别的不说,只要我奶说一句我们高庄村的风俗历来如此,我外婆就得退让!” 李满囤…… 李满囤思虑半天不得主意,无奈道:“照你这么一说,那这事还就只能让你奶来操办了?” “其实吧,”红枣道:“我大姑如果能来……” 红枣琢磨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琢磨出个李桃花来。 李桃花不止是她爹的妹子,还是她爹的舅家人,先天的说话腰杆子就比别人的直。此外李桃花不止跟她爹感情好,而且和她奶更是死对头——但凡有机会给她奶没脸,她一准的不遗余力。 红枣一句话点醒了李满囤——他妹子桃花恨于氏入骨,只要桃花能来,那么有她看着于氏就做不了妖。 “对!”李满囤拍腿道:“我到时就请你姑来!” 红枣叹口气道:“爹,我姑虽然合适,但有她在,我爷脸上可能不大好看啊!” 李桃花虽然震得住于氏,但红枣一想到开年李桃花在老宅拍桌子打板凳的情景就觉得头痛——红枣以为她弟的洗三是她家的大喜事,红枣可不想好好的喜事最后给办成一个修罗场。 闻言李满囤一愣,但转即说道:“那也管不了了。” “无论如何,咱家的事不能给你奶插手!” 红枣的顾虑李满囤懂,但比起他爹的面子,李满囤更在意儿子的安危——自古财帛动人心。《大诰》里继母夺长夺的案子可是有好几件,而且他家已经夺过一回! 把红枣送回庄子后,李满囤就提着镰刀篮子去高庄村帮李贵林家割麦去了,而红枣也提了篮子去麦地里找四丫五丫k歌——麦场放歌也就这几天工夫,若是错过就得再等半年。 至于肌肤的美白,虽然也很重要,但红枣以为既然黑都已经黑了,那么就不差麦场这么几天的白了,等过了这季夏收,到了农闲时候,她再慢慢的保养也不迟。 总之,生命不息,美白不止,但遇k歌,美白退散! 五月初七一早,李满囤果然请来了何稳婆。 看到何稳婆进门,红枣就殷勤地帮着她娘王氏端奶茶摆点心——稳婆手里把着她娘和她弟妹两条命呢,红枣以为怎么巴结都不为过。 接过红枣递来的茶杯,何稳婆慈祥笑道:“这时光过得真快,一晃眼红枣就这么大了!” 红枣就是何稳婆给接生的。 去岁秋天有人使银子跟何稳婆打听红枣八字,挑何稳婆发了笔小财。 故而何稳婆今儿见到红枣,就喜欢得笑逐颜开——她的小财神啊! 好饭不怕晚,她当年接生红枣这个丫头时没得的喜钱,现今可是连本带利翻倍回来了! 闻言王氏立刻陪笑道:“可不是嘛?何婶子,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好说,好说!”何稳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便就怔愣住了,心说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好喝? 端起杯子又喝一口,何稳婆脸上的笑就更多了。干她这行的,虽说不管到哪儿都受人恭维,但普通庄户能有啥好东西招待?左右不过是些清茶和桃酥罢了。 现这李满囤家能摆出这个茶来招待自己,何稳婆心说:可见是极其看重王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所以只要这次王氏肚子争气,然后经她的手给生个儿子来,她一准能得许多的谢钱。 前两天又有陌生人拿银子寻上门来找她了——这回这人愿意花十两银子买王氏肚里孩子的八字。 何稳婆也搞不懂这一个两个的来要李满囤家孩子的八字是闹哪样。 先前那位大爷要红枣八字,何稳婆原先还以为是城里哪家的富户看中了红枣想给自家孩子说亲,结果半年过去了,啥动静也没有。 现在来的这位大爷可好,张口就要新生孩子的八字——这孩子的男女还都不知道呢,可见一准不是为了说亲。 这不是说亲要八字干啥?何稳婆可不愿多想。横竖她一个稳婆,家常除了接生,可不就是靠卖八字得些外财吗? 慢慢地喝完一盏茶,何稳婆让王氏起身走了几步路,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方才笑道:“没事,起码还有一个月呢!” “你先前生过红枣,并不是头胎初产妇,生产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再嘱咐你。等你自己觉察有动静了,就赶紧地让人去我家里叫我去。” 送走何稳婆,李满囤和王氏说道:“家里的,虽然何稳婆刚说还有一个月,但这月子房咱们还是得先收拾起来,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王氏闻言自是愿意。 月子房都做在厢房。主院现有东西厢房六间,其中东厢房摆了先前暖房时请客用的饭桌条凳。 李满囤想着东厢房可能洗三请客还要用,就拿钥匙开了西厢房。 西厢房从未住过人。房门打开后虽说里面除了灰尘并没无异味,但李满囤还是点火烧炕烘屋子去潮。 烧炕烘屋得两三天,急也急不来。故而烧好炕,李满囤就又去高庄村帮李贵林割麦去了,红枣则跑去问王氏道:“娘,你想我外婆吗?” 王氏闻言一愣,半晌方叹口气道:“想不想的,也就这样吧!” 王氏的娘家在大山里,进出的山道宽不及三尺,车马根本进不去。她当年出嫁是提着包袱走了小十里地后才坐的骡车。 山路崎岖难行,即便她家现在有了骡车,她家去一趟还是不容易。 这样是哪样啊?红枣眨巴着眼睛完全听不懂。 想了想红枣又道:“娘,今儿爹说你生弟弟的时候,让人去接了外婆家来!” 男人迎亲时去过她家,王氏想:知道她家情况。既然男人同孩子这么说,可见男人确有想着她的。 王氏低头看见女儿望着自己的天真眼神,心里酸软。她抬起头尽量若无其事道:“等到时再说吧!” 王氏瞧天上日头正好,便把家里的旧衣裳床单都拿出来暴晒,然后又把新做的毛头衫、襁褓小被拿出来透气。 红枣家常的见她娘守着针线匾子做小衣裳,却还是头次看到这许多衣裳集在一块儿,当下便颇有兴趣的拿起来一件件的瞧看。 十来件衣裳除了四件是大红色的外,其他都是由青色细布缝制。红枣顺手把四件红色衣裳挑了出来,然后就奇怪问道:“娘,这衣裳的尺寸是咋回事?咋两件衣裳的尺寸差这么多?” 说着话,红枣举起手里的两件衣裳,其中一件的袖子比另一件长了有三寸。 王氏道:“这两件衣裳,长的那件抓周时穿,短的那件,一样尺寸的还有两件:一件落地穿,一件洗三时穿,一件满月时穿。” 红枣听明白了后不由笑道:“原来这四件衣裳是好日子穿的,怪不得都做成大红色了呢!” 放下红衣裳,红枣又看青衣裳,然后看到青衣裳的尺寸也是有大有小,随口又问道:“娘,这衣裳又是多大穿的?怎么感觉比抓周那件还大?” “大的那些是两岁、三岁时的衣裳。” 闻言红枣忍不住笑了,心说没看出来她娘竟然还有囤货的潜质,竟在现在就把她弟妹两三年后的衣裳给备下了! 把衣裳按照大小分堆放好,红枣脸上的笑僵住了。 “娘,”红枣神情复杂地看着一堆衣裳,无奈问道:“娘,您准备的这许多衣裳里,只有三件是月子里穿的?” 夏季多雨水,就是大人一季也得有个三套衣裳才勉强能够换洗。这刚出生的婴儿,搁红枣的想头,怎么也得备个十套八套吧?不然尿湿了,咋办? “足够了!”王氏道:“小孩子生长的快,衣裳穿不了半年就不能穿了。做多了也是浪费!” 红枣…… “娘,”红枣深吸一口气:“按您这安排我弟生下来后一件衣裳就要穿三天?他三天里不洗澡,也不换衣裳?” 前世红枣朋友圈里的新生儿可都是天天脖子上套泳圈搁水池子里游泳的,红枣觉得她弟怎么着也该每天洗个澡换身衣裳吧! “洗澡那得第三天何稳婆来洗,要不咋叫洗三呢?” 红枣…… 红枣说不动王氏,不觉就生出了如果自己会做就好了的感叹——果然是“男学百样好防身,女学百样不求人”,红枣暗想:若是她会针线的话,现在就可以撇开她娘自己diy了。横竖她家有的是布,白放着也是可惜。 心动不如行动,红枣当即说道:“娘,你教我针线吧。我学来做衣裳。” “好啊!”王氏答应道:“你把我针线匾拿来。你爹有件衣裳的袖口磨破了需要打个补丁,你就拿这个练手吧!” 正准备回屋拿剪刀剪布的红枣…… 五月初八,李满囤赶着庄里新买的牛把村里两亩水田好好犁了一遍;初九、初十李满囤从庄子里担了秧苗给水田插秧;十一,李满囤又赶牛犁了两亩旱地,然后十二、十三赶栽了一亩玉米和一亩红薯——嫩玉米香甜可口,李满囤答应了红枣栽一亩给她尝尝。 如此,李满囤的夏忙结束。 桂庄的夏忙有余庄头安排。 余庄头原就干老了活,加上庄里现又添了一头牛和一头骡子的缘故,今年夏忙时节庄仆们虽说还要兼顾城里铺子的果蔬和羊奶生意,但地里的活计却一点也没耽误——小麦已经颗粒归仓,秧苗也都已在水田里插好,就剩玉米、红薯两样,估摸着再有个四五天也都能栽上。 眼见庄子里的活计也忙活得差不多了,李满囤方才又去老宅帮忙。 老宅今年的夏收有三个短工帮忙,地里活计也是一点没有耽误——跟往年一样该收的都已经收了,该种的也差不多都种了。 但看着新入仓的粮食,李高地心里却没有一点丰收的喜悦——今年年景好又咋样?他家的小麦收成比去年足足少了一百斤,近半亩地的收成,五百文! 这要是再算上半个月来短工们四吊五串的工钱和近一吊的饭钱,可是足足花费了七吊钱? 想他家一季才二十二亩小麦,统共就收入二十二吊钱。可这个夏收倒好,一个收割花掉了七吊钱——他家一季收成的三成! 如果说土地是李高地的根,那么粮食钱则是李高地的命。现李高地的命无故少了三成,试问他如何能够高兴? 俗话说“忆苦思甜”。李高地心里难过,难免就想起往年没分家时李满囤领着李满仓、李满园兄弟同心合力收割稻谷颗粒入仓的情景,然后就更难过了! 所以说,李高地禁不住责问自己:我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啥非得分家? 这家看着分的是地,但失的却是人。 老话都说“天时地利人和”,今年他家丰年不丰收,可不就是因为失了人和吗? 看到李满囤来帮忙,李高地心里愈加难过。但碍于短工还在,李高地只能拉着李满囤的手反复道:“满囤啊,还是你能干,你能干啊!” 李满囤大概猜出些因由,嘴里只道:“爹,我瞧您家里的活计满仓也做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来帮的也有限!” “能来就好!能来就好啊!” 李高地心里明白李满囤现在能来就是孝敬自己——比如满园,自从分家农忙就再未曾来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0.货真价实的豁胖(五月十九) 芒种盼晴,夏至盼雨。自五月十三, 李满囤忙完了夏收夏种之后就开启了求雨模式——每天早起都点一炷香跟神佛求雨。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五月十八, 夏至前一天的傍晚, 久晴无云的天空突然间风起云涌,一道道闪电从天边一路劈来。 时红枣正在门堂一边看蒙牛飞熊喝羊奶, 一边给自己的脸手抹羊奶。 雉水城的杂货铺里可没有洗面奶、精华素、面膜等护肤品售卖,红枣想美白只能就地取材、自立更生——现红枣家多的是羊奶, 故而红枣当下就拿羊奶做面膜。 鲜羊奶面膜的味道虽说有些不大好闻,但为了好看红枣也是拼了! 看到天气突变,红枣赶紧的丢下手里的羊奶, 飞跑到水桶边快速的洗了手然后随便的擦了一擦, 就开始抢收院子里晾晒的衣物。 两条狗听到天边传来的闷雷都从羊奶碗里抬起头来四下里张望转耳朵, 然后看到红枣突然往外跑, 它两只就汪汪叫着没头没脑地跟着往院里奔跑。 王氏听到雷声走出厨房抬头看天。看到头顶上乌云密布,王氏正打算擦手收衣裳呢, 就见到红枣已经连跑带跳地躲闪着蒙牛和飞熊的缠绕把衣裳都收拾到西厢房外前廊的竹椅上了。 王氏见此就放了心,然后就又抬头看天道:“这场雨一准的小不了!” 话音未落,院子上空一道电光闪过,豆大的雨点伴着几声炸雷轰然落下, 砸得院子的泥土飞出一层飞灰, 空气中瞬间就多了泥土的腥味。 刚还活蹦乱跳的两只为突然炸裂的雷电惊吓得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红枣看着心疼, 正待冒雨到院子里去把两只抱回来, 却见那两只趁雷电的暂歇自己从院子里滚爬起来嗖地就窜回了门堂的狗窝——速度快得比刚刚的闪电也是不遑多让! 王氏一旁瞧见,跟着笑道:“狗都是这样怕打雷,一打雷就吓得到处躲。” 红枣随口接道:“娘,蒙牛和飞熊还小呢,等大些了就不怕了。” “长再大也是这样。比如村里族长家的大黄都养五六年了,遇到打雷还不是一样?“ “红枣,你还小,还不懂。这世间的狗其实都是人投胎来的!这人前世偷拿了家人的东西,神佛就罚他这世做狗给他偷过的人家看家护院!” 红枣…… 娘,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红枣心里吐槽:你若真当蒙牛和飞熊是小偷,还能每天想着给它两个肉吃?简直是自相矛盾! 不过,她娘这话的语气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呢。红枣想:似乎、好像,哎,先前她奶于氏家常数落她爹娘心坏没儿子死后要投畜生道可不就是这幅语气? 红枣不喜欢她娘学于氏说话,正琢磨怎么打断呢,就听王氏又道:“其实不只狗是这样,那些牛啊、骡子啊也都是如此。这世投胎做牛、做骡的都是偿还前世欠债。所以一听到打雷,它们一个两个的全都要抖!” “红枣,知道老天为啥要打雷吗?这是天上的神佛在告诫地上的人和牲畜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 红枣……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红枣心想:别看她娘跟她奶不睦,但一个屋檐下耳炫目染十来年,她娘到底还是被她奶给洗脑了不少! 红枣可不想她娘成为另一个于氏,赶紧打断道:“娘,若能早知道今儿要下雨,我爹午晌就不必去村里给玉米地浇水了。今儿我爹这地不止白浇了,人还给雨堵在村子里了,真是不上算!” 下雨前浇地就和下雨前洗车一样,都是无用功。 “白浇就白浇吧!”王氏果然接道:“白浇总比一直不下雨好!” “前面一连晴了那么多天,晴的人心里都犯嘀咕,就担心今年会有旱情。要不这几天你爹咋天天天烧香呢?现在这雨一下,你爹这心可就定了,咱们也可以今年盼着秋天有个好收成了!” 眼见王氏的心思终于转到盼秋收正能量上面,红枣方舒了一口气。 她娘青春正好,红枣心想:实该当以梦为马,不负韶华。至于于氏那套糟粕,则是有多远给她滚多远——似新生命的诞生,旧灵魂的轮回,这种她这个自带前世灵魂记忆的穿越人士都触碰不到的神域,又岂是她一个庄户老虔婆所能胡咧咧的? 李满囤是顶着大雨家来的。看到李满囤浑身透湿的进门,王氏禁不住抱怨道:“这外面正打着雷呢,你忙着家来做啥?” “怕啥?”李满囤接过红枣递来的擦脸布一边擦脸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做亏心事,还怕打雷一?” 闻言红枣习惯性的抬头看天,心说:若不是前世的科学探索节目辟谣说富兰克林的那个风筝实验是假的不算,还有危险,不能模仿,她一准的给她爹放个风筝让他体会体会引导和控制雷电的酸爽! “话是这么说,”王氏道:“但小心些总是没错。这还不到伏天,淋雨也不是玩的,你赶紧的洗澡换衣裳去,我去给你烧姜茶!” 王氏和李满囤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红枣则看着前廊屋檐连线坠下的雨水继续忧心:这周围一圈就数她家的正房屋顶最高,屋檐最翘,最容易遭雷劈,偏她爹娘却以为打雷是神佛的意志,所以,她要咋整才能给自家屋顶安个避雷针呢? 大雨从傍晚一直下到次日清晨,整下了一夜。 早起,就是五月十九,夏至。按照习俗王氏烧了一锅麦仁粥做早饭。 “夏至吃新粮,当年不遭殃!”念叨着今天吃麦粥的好处,王氏给李满囤和红枣各盛了满满一碗麦仁粥。 红枣其实不大喜欢吃小麦粥。小麦仁子硬,熬粥的口感和大米完全不能比。但面对满满一碗粥,红枣还是硬着头皮往嘴里挖——她吃的不是麦仁粥,红枣一边拿牙磨着嘴里的麦仁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她现吃的是不死药。 不死药,那可是后羿费尽千辛万苦弄来结果想吃却没上的灵药,所以,即便这不死药的味道不咋样,她也得本着“物以稀为贵”的精神吃完! 好容易吃完了早饭,红枣立刻就要帮她娘准备午饭——夏至馄饨。 包馄饨要准备馄饨皮和馄饨馅,很是费时费力。 偏今儿余曾氏还不在,只靠红枣这个手残同王氏这个临产妇,一顿馄饨得忙一个早晌。 自家包的馄饨就是好吃,但因早饭吃的麦粥结实难消化,故而午饭的馄饨红枣统共才吃下了六个。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早饭麦粥、午饭馄饨都是夏至这天的习俗,但夏至最大的传统却是称重——传说人在夏至这天只要称了体重,就将不再畏惧伏天的炎热,不会苦夏。 所以夏至称重是项不分男女,没有老少,所有人都要参加的活动。 庄子的磨坊里就有一个一次能称两百斤粮食的大秤。 大秤的秤杆足有五尺长,秤砣也有十好几斤重——为了节省称抬重物时的人力,大秤日常都跟秋千一样吊挂在磨坊进门处的横梁之上。 午晌后庄仆们和往年一样全部齐集到了磨坊,看着余庄头给大秤的秤钩挂了一个箩筐,然后又使两个儿子余德和余信扶住秤砣,侄子余福稳着箩筐,自己当先坐进箩筐称重。 余福看余庄头坐稳后放方开手,余德余信赶紧扶托住秤砣,大声报道:“一百一十斤!” 闻言余庄头立刻就笑了:“呵呵,重了!重了!比去年这个时候重了有四斤!” 余庄头刚走出箩筐,一旁的余福一脚就跨了进去,然后大声叫道:“大哥,快帮我看看我多少斤!” 余德笑道:“一百二十斤!” “哈哈,我也重了!”余福兴高采烈地蹦出了箩筐。 其他人见状,也立刻争先恐后的往箩筐里坐,急得一旁扶着秤砣的余信直叫唤:“按规矩来啊,想称的都得先来这边给别人称。你们不来个人换我去称,我跟我哥就不给你们报重量!” 余信这招狠,抢箩筐的几个人闻言立刻老实下来排队换人。 庄仆普遍削瘦,少有肥胖,故而庄仆们的审美竟是同《诗经》名篇《硕人》里一样男女均已以壮硕白胖为美——故而他们只要听说自己体重增加竟都似红枣前世的人减肥成功一般高兴! 今天高庄村的晒场也有类似的安排。往年红枣一家夏至这天也都去晒场称重。但今年李满囤想着王氏月份大了,故而午晌后就领着一家人来庄里的磨坊称重。 因今天包馄饨耽误了些时间,红枣家的午饭比平常要晚,连带的她一家到磨坊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称好体重,开始相互炫耀了! “你胖了吗?我可是胖了,过去一年我足足胖了有五斤!” “哈哈,那我比你胖,我可是胖了有八斤!” “不会吧?看不出来啊?你这脸上还是没一点肉!” “有没有肉,又不是你说了算!这得是看秤。秤说多少就是多少!” “称错了,一准是称错了。我不信,你重称,我给你看称!” “重称就重称!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 走近人群,听着耳边各色的豁胖,红枣憋不住想笑——这世人的“豁胖”是货真价实的“豁胖”,不似前世大家见面时的“豁胖”多是类似“真看出来我瘦了啊?我其实瘦得蛮多的,足瘦了十斤,但没办法我脸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瘦了,真是愁死我了!”这样的“豁瘦”。 看到李满囤一家过来,余庄头赶紧过来帮主家插队称重。 李满囤一家也都重了——李满囤重了有十斤,王氏重了二十五斤,而红枣也重了有八斤,长到了四十五斤。 对于一年内长了八斤,红枣极为满意——她身体健康,消化系统功能良好,她没枉费她吃下去的那些肉! “小姐,”四丫从人群里挤出来兴奋问道:“您重了几斤?” 红枣得意地比了个手枪,四丫立刻叹服:“小姐,你好厉害啊!” “那是!”红枣得意洋洋。 虽然前世她努力几年都没能把自己努力成一根闪电,但这世她随便吃吃就把自己吃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这世的审美真是太人性太友好了! 她爱这世的审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1.黄瓜和鸡蛋(五月二十六) 夏至过后, 雨水骤多,但一点也没耽误雉水城北街李家粮店的重新开业。 经过过去一个月的口碑发酵, 三十三家巷铺子的羊奶生意越来越好以致铺子里只一个挤奶工挤羊奶已供应不上铺子早市的需求——每天早上来铺子或买或取羊奶的人都要排队。 幸而铺子开在巷子里, 且还有一个门堂可供排队的人避雨, 但饶是如此,每天常来的客人, 比如朱中人还是禁不住跟余掌柜抱怨铺子里挤奶煮奶的人手太少,耽误了他的时间, 让他等了。 余庄头来找李满囤商议羊奶的事儿,红枣一旁听到禁不住笑道:“爹, 咱们先前把羊拉到铺子里去, 原是因为担心羊奶挤出来后长时间的卖不出去就会坏。” “现咱家铺子里生意好,不少人每天早起定时来取奶, 倒是方便咱家的羊奶生意。” “往后余掌柜可以把每天客人定时来取的奶量加算到一处, 算出隔天早市要的份量, 然后咱们庄子里的人根据这个分量把奶挤好烧好后直接拉到铺子里售卖可是省事?” 李满囤闻言大喜,没口赞道:“红枣,你这个主意好!这样一来, 这羊奶生意不止用上了咱庄子里空闲的人手,而且还减了咱们庄子牲口每天冒雨进城出城拉羊的趟数。” “说实话,这天天天下雨, 下得我都担心咱家的牛啊、骡子啊, 见天的这么淋着, 会不会生病!” 红枣…… 牲口可是庄稼人的宝贝, 家家看得比人还重。故而对于李满囤话里的槽点,余庄头完全认同。 “老爷、小姐说的极是!”余庄头立刻点头附和道:“这天虽说已是夏天,但到底还没入伏,雨水打在身上还是怪凉的。庄子里的牲口淋多了雨,确是容易受寒。” “此外,刚过去的农忙,庄子里的牲口都出了大力,现在也合该好好养着,歇上一歇!” 红枣…… 敢情在余庄头眼里,红枣禁不住在心里吐槽:庄里的夏忙就只有牲口出了力?似她爹李满囤作为地主,剥削阶级,说这话也就罢了,怎么余庄头,身为被剥削对象也这样想? 商量定了主意,余庄头自去安排。于是三十三家巷羊奶生意的经营就不可避免地致敬了红枣前世的奶站模式——铺子羊奶分预定和零售两种销售方式,其中零售还是和先前一样,由挤奶工现挤现烧,客人付钱后难免要等一刻;预订的客人则限定每天早上开市后半个时辰內取奶,取奶的地方就是铺子的门堂,立等可取。 自从羊奶的销售分成两波之后,铺子排队的状况得到了缓解。此外早市铺子还要兼顾卖菜,余掌柜和张艺分身乏术,故而给客人打预定奶的活计就落到了潘安头上,于是潘安心愿得偿,做上了生意。 铺子生意经营得好,钱剩得多。李满囤想着家里给王氏生产准备的月子房还没有家什,就跑到城里的家具店很干脆地买全了主院西厢房一个堂屋、两间卧房的家什。 看到店里伙计送来的家什里竟然有两张衣橱和两张架子床,王氏颇为吃惊道:“统共就一个月的事儿,买这许多家什做什么?” 一张衣橱四吊、一个架子床五吊,这两张衣橱、两个架子床加一起就要十八吊,然后再加上三吊的长案、两张一吊的炕柜以及其他炕桌、饭桌、马桶之类,粗略算算竟是要三十吊钱。 王氏心疼了! 李满囤笑道:“过去半年咱们都睡惯了架子床。现你突然的换睡到土炕可是要睡不好?” “你坐月子,结果月子里却睡不好,这还能行?” 闻言王氏心里感动,嘴里却只道:“哎——,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噶古?往后可别再花这冤枉钱了!” “也不算冤枉!”李满囤随口接道:“这往后桃花家来,也都能用!” 王氏…… 闻言红枣也是扼腕:她爹这情商,真是帅不过三秒! 家具店的伙计们装好家具后走了,红枣拿着抹布同她娘和余曾氏一起擦拭新家什。 李满囤搬来两口小缸摆在炕尾,然后说道:“这几天天天下雨,地面到处回潮。这屋的炕得三两天烧一回去去潮!” “往后这炕洞里新烧的草木灰就拿这缸存着,正好留着生产用!” 这世棉花金贵。高庄村女人生产时身下的铺垫都只有一条床单盖在草木灰上。 红枣家有好几条新棉花垫被,但红枣想了想,却什么也没有说——棉被虽然蓬松软和,但这世却没有前世医院的紫外线杀菌消毒手段,故而单就卫生而言,棉花垫被反不及刚经明火高温烧成的草木灰干净无菌,于产妇有益。当然准备铺在草木灰上的那条床单确是要好好烫洗才是。 想到杀菌,红枣在擦完家具后,拿了端午的艾叶来问王氏:“娘,月子房现在不住人,蚊虫一定很多,倒是拿艾熏一熏吧!” 其实,艾不仅仅能熏蚊虫,还能杀毒除菌。前世非典的时候,红枣的妈就天天拿艾条熏屋子以防范非典病毒。 艾条是精制后的艾。现世红枣没有精致艾的技术,没有艾条,但红枣想着这世的的细菌病毒也还是原始的细菌病毒,不似前世的细菌病毒那样拥有抗药基因,她拿着原始的艾叶熏屋子,正好原始对原始,效果想必也不会太差。 红枣想着细菌病毒是微生物,在没有显微镜的情况下她很难给她娘讲述明白,故而红枣就只拿蚊虫说事。 夏季多蚊虫,而婴儿因为身体带有奶香又最遭蚊虫叮咬,王氏闻言当即就拿了一个炭盆,抓了把稻草点燃后放进炭盆,然后拿艾叶盖在稻草上闷烧出烟来熏屋子。 李满囤闻到艾烟想起今年夏天家里添人进口事情多,到时未必有时间再去割艾,便就拿起镰刀去庄子后山割了一大捆艾家来晾晒——天不出太阳天天下雨也不怕,横竖他家有前廊,风干也是一样。 家什有了,草木灰有了,连艾也有了,看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日子到了瓜熟蒂落了。 红枣是个急性子,生平最不耐烦的就是等待。先前农忙,红枣每天磨镰刀捡麦穗做家务,没时间想东想西;但现在红枣没了磨镰刀捡麦穗的活计不说,连家务都不用再做——彻底闲下来的红枣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盯着她娘越来越大的肚子琢磨男女。 前世作为一个有阅历的职场女人,红枣理性地承认男性性别的生理优势,但内心里却并不看低自己的女性性别——一样的脑力工作,她干得并不比同职位的男性们差! 所以,红枣并不以为她娘二十九岁生不出儿子就低人一等——前世她剩到三十八都还没嫁人呢! 但这一次,红枣却迫切地希望她娘真的能给她生个弟弟:一则能圆了她爹娘多年求子的心愿;二来也省去老宅和族里那许多虎视眈眈的眼睛。 如此一举两得,红枣以为她娘这胎最好是个男孩! 不过生孩子这件事儿,急是急不来的。于是红枣就琢磨着能提早知道胎儿性别就好了,就省得她这样每天焦虑了! 偏这世的医学水平还特别落后,作为助产士的稳婆连个像样的产检都不做,或者根本就不会做,更别提能有前世b超探测胎儿性别的技术了。 所以,到底要如何才能提早知道胎儿的性别呢?红枣心中有事,就连给两条狗喂个羊奶都在走神,结果狗等不及了就往红枣手上端着的羊奶碗扑,红枣被唬了一跳,然后就手一抖,碗一晃,晃出小半碗羊奶来泼浇在飞熊头上。 飞熊头顶一凉,心中害怕,反应在行动上就是死命地左右甩头——飞熊愣是把头上的羊奶似天女散花一般摇飞了出去。 红枣见状自是慌不迭的躲避飞溅过来的羊奶,顺带嘴里喝道:“飞熊,别甩!听到没有,不许甩了!” 从背后绕过去,红枣伸手按住飞熊的狗头,嘴里恨道:“飞熊,我让你别甩了,你还甩?飞熊,你看……” “呵呵,”凶着狗的红枣忽然禁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便拿手轻拍飞熊的狗头笑夸赞道:“飞熊,好狗狗,好名字!” 飞熊的名字原本出自周文王在夜里梦到一只会飞的熊后早起就到渭水边寻访姜子牙然后得姜子牙辅助打天下的典故。 刚红枣经飞熊的名字想起历史上不少名人出生前都曾给他们的娘托过梦,比如治水的大禹他娘梦到了大熊,汉高祖刘邦的娘梦到了大蛇。 红枣也不指望她娘能做到大熊或者大蛇之类传说中的大吉之梦,然后给她生个大禹或者刘邦之类的英雄弟弟,但红枣琢磨着她娘退而求其次的做个小熊或者小蛇啥的小吉之梦,也不算是太过异想天开! 红枣想立刻去问问她娘这几天都做了些啥梦?但抬头看到前廊外从灰白色天空飘下来的蒙蒙细雨又强行按住了自己的愿望——高庄村习俗:跟人说梦得在早饭后阳光照过围墙的时候才能灵验。 红枣想着她娘若真是得了一个小吉之梦,结果为她的不讲究给破灭了,可是冤枉?故而红枣足等了两天,方才等到五月二十六,这个一早出太阳的日子。 这天吃完早饭之后,红枣看着阳光照进堂屋的前廊,等不及收碗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娘,您最近睡觉有做梦吗?” “嗯?”王氏闻言一愣,转即看了看李满囤,然后犹豫道:“这两天夜里做梦我总梦到咱家菜园子的黄瓜架子上结了条大黄瓜!” 对于近来做梦只梦到自家菜园子的黄瓜,王氏自己也很无奈。 高庄村赴妇人间素有胎梦传说,即临近生产的妇人能够在梦中提早预知胎儿是男是女——比如二房的郭氏在怀长子李贵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的在早饭桌上说起她夜里梦到了蛇。当时婆婆于氏就说郭氏这胎是男孩。后来郭氏果生了个李贵雨。 王氏做梦也想梦到蛇,但奈何天不从人愿,她夜里做梦就只梦到了黄瓜。 红枣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娘赶现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夜里竟只就梦到了黄瓜——那个被前世网友玩脱了的不纯洁的黄瓜。 红枣真是给她娘跪了! 闻言李满囤也是颇为失望——李满囤不只知道二房郭氏梦蛇得子的故事,而且还知道二房郭氏梦到一朵花然后生李玉凤的故事。 黄瓜虽说是个果子,但黄瓜这个果子却是顶着花长的,要不咋叫“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呢? 所以,王氏这个梦怎么想怎么觉得是生女孩的预兆! 李满囤不甘心王氏这胎不是儿子,便努力地自我开解。 “你呀,”李满囤说王氏:“你这就是俗话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这两天收拾菜园子时候肯定就在想:马上小暑,该吃黄瓜了!然后夜里就果真梦到了黄瓜!”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李满囤干脆地翻出黄历,然后说道:“今年六月初五小暑,今儿都五月二十六了,离小暑可不就还有十天的工夫吗?” 李满囤的话说得太有道理,不止红枣和王氏信了,就是李满囤自己都相信了。 对于王氏这胎,李满囤冥冥中一直有一种这胎一准是儿子的笃定。故而在解释通了王氏为啥近来会梦到疑似生女征兆的黄瓜后,李满囤想了想又道:“刚刚说你夜里做梦梦到黄瓜的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先前你生红枣的时候,你说的你夜里的做了一个梦!” 王氏…… “嗯?”闻言红枣来了兴趣,立刻问道:“爹,我娘生我时做了一个什么梦啊?” “呵呵,”李满囤笑:“你娘早起说她半夜里做梦梦到了一个鸡蛋,还说是啥亮得跟日头似的鸡蛋。” 红枣…… “当时你奶听说后就说你娘嘴馋想吃鸡蛋,以致连夜里做梦也在想吃鸡蛋了。” 王氏…… 红枣…… “倒是你爷听说后就让你奶赶紧地煮了个鸡蛋给你娘解馋,不然,你爷担心,你生出来后特别馋鸡蛋,遭人笑话!” 红枣…… “结果不想你娘这个鸡蛋一吃下肚,就立刻地生了你,然后你生下来后也果真的特别喜欢吃鸡蛋……” 红枣…… 自从听说她娘怀她做的是个鸡蛋梦后,红枣就无力吐槽了——她真是给穿越大神丢脸了! 说完这段故事,李满囤忽然疑惑问道:“家里的,先前你是吃鸡蛋才生了红枣,这次你该不是要吃了黄瓜才生吧?” 王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2.这就生了(六月初八) 夏天的青菜有股苦味, 红枣不爱吃。此外夏天地里的虫子也特别多,啃吃得青菜叶子上全是虫洞。 对比地里千疮百孔地青菜,从不招虫的红米苋味美色鲜,极容易地就替了青菜在红枣家餐桌上的地位,成了红枣的心头好。 早饭后红枣去菜园摘苋菜做午饭菜。 经过黄瓜架子的时候红枣思及她娘做的梦, 特意驻足看视了一番,然后就看到一架子的绿叶里开了好几朵金黄色的黄瓜花,其中一朵更是尾端结有小黄瓜的雌花。 难不成,红枣心想:她娘就是因为白天见到了这朵黄瓜花, 所以夜里才梦到了黄瓜? 心念转过红枣下死眼地狠看了那朵黄瓜花几眼方才转身去摘苋菜。 自五月二十六日看到这朵黄瓜花后, 往后红枣再来菜园摘菜,都会下意识的去看这朵花一眼, 然后红枣就看着这朵黄瓜花尾端的小黄瓜慢慢的越长越大, 一直长到了六月初五, 小暑这天。 高庄村的小暑素有吃拍黄瓜的习俗。一早红枣去菜园里摘黄瓜。再一次看到这根架子上最大的黄瓜, 红枣犹豫半晌终是没有去摘——毕竟是看着长大的黄瓜, 多少也看出了些感情, 故而红枣就摘了其他的黄瓜家去过节。 午饭桌上看到拍黄瓜,李满囤夹 了一块, 然后想起前些天的旧话,禁不住笑道:“家里的, 今儿你吃了这个刚上市的黄瓜, 不会就和上次生红枣时吃了鸡蛋一样说生就生了吧?” “若真能如此, ”说着话李满囤把那块黄瓜放到王氏的碗里:“那今年咱家菜园子里的第一块黄瓜就给你吃!” 王氏…… 闻言红枣也不禁抬起头, 目光习惯性的落在她娘的肚子上。 “娘,”红枣忽然指着王氏的肚子叫道:“你是不是啊,快生了!这肚子,肚子怎么比昨天低了啊?” 红枣的前世虽说没有生过孩子但上过生理卫生课啊!她现在虽因年代久远记不得“入盆”这个专业术语,但分娩的大概步奏她还是有些印象,知道女性分娩前胎儿会先一步准备好头下臀上全身抱团的姿势以帮助分娩。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觉得王氏的肚子比昨天确实低了不少——王氏肚子的隆起从原先的腰部一下子下降到了下腹。 李满囤立刻严肃起来——见多了二房郭氏和三房钱氏的生产,李满囤知道经产妇不比初产妇,那真的是说生就生,比母鸡下蛋还快。 “赶紧的,红枣,”李满囤说道:“你快跑去告诉余禄,让他和陆虎赶紧地把何稳婆请来!” 闻言红枣丢下饭碗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哎——”王氏想拦结果却没能拦住,然后就嗔怪李满囤。 “当家的,”王氏埋怨道:“我这啥动静都还没有呢,你忙着请什么人呢?” “等有动静就晚了!”李满囤认真道:“你还记得二房郭家的生贵吉吗?也就是上个茅房的功夫,说生也就生了。然后等何稳婆来时,家里一切都收拾好了!” 至此王氏方没了言语,然后便干坐着看李满囤拿锹挖炕洞里的草木灰装缸。 余曾氏在厨房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不明觉里地帮着把草木灰铺垫在月子房的炕上。 一会儿铺垫好草木灰,余曾氏来问问王氏:“太太,您现在怎么样了?这床单现在要铺吗?” 王氏老实道:“先不忙吧!其实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 余曾氏…… 见状李满囤重新端起饭碗道:“要不还是先吃饭吧!没准你这黄瓜一吃,就生了呢?” 王氏想着这稳婆请都请给来了,她可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偏她肚子却还没一点动静。无计可施之际,王氏只能听李满囤的主意开始吃黄瓜。 报完信后余禄和陆虎就慌不迭地跑去高庄村请人去了,红枣则留在庄子的门堂帮着看门,顺带焦心的等待。 好容易等余禄和陆虎一路轮换着把何稳婆和她的出诊包给背来,红枣跟着小跑着跑回了主院,结果一进门看到的却是她娘坐在饭桌前吃拍黄瓜。 红枣…… 总之小暑这天李满囤家是虚惊一场——即便王氏吃掉了一整碗的拍黄瓜,但她的肚子依旧是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动静! 这天何稳婆在李满囤家待到吃完晚饭才走。对于耽误何稳婆整一个后晌的时间李满囤颇为抱歉,临走特送了何稳婆一篮子的蟠桃。 对于今天的白跑一趟,何稳婆却以为是意外之喜——横竖她今儿在家也是闲着,现被李满囤请到庄子以后不止喝到了好喝的奶茶,还吃到了传说中天上神佛的蟠桃园里才有的蟠桃! 简直不要太开心! 不过开心归开心,何稳婆临走前,认真地嘱咐李满囤道:“满囤,你家里的肚子这个样子,那可真是说生就要生了,今儿你夜里警醒点,要是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地使人给我送信,千万不能耽搁!” 见多了赶不及她来的前例,何稳婆特担心她若不能第一时间把信给人送去,拿眼见到手的银子就会飞了! 小暑之后天气炎热,高庄村人多喜吃拍黄瓜这样不要烧煮的生冷菜肴。而架子上黄瓜在充足的阳光雨水的沐浴下也是长势迅猛,几乎一天一个样。 红枣眼看着那根黄瓜的瓜皮开始泛黄,心知这瓜若再不摘就要老了,方才把瓜给摘了——这根多活了三天的黄瓜终究还是步他先前兄弟们的后尘被余曾氏拿刀拍碎然后又加拌上盐糖蒜泥和醋,成了红枣家午餐桌上的一碗拍黄瓜。 吃过午饭,李满囤去庄子的工房看视香樟木做的箱子,余曾氏同王氏收拾厨房,红枣则准备拿了早上留存的淘米水先洗个脸,然后再切点黄瓜片敷个面膜——家常无事的,红枣有大把闲暇时光进行她的美白大计。 刚刚洗好脸,红枣正准备去厨房拿刀切黄瓜,突然听到余曾氏在厨房里叫人。 红枣赶紧跑过去问道:“咋了?” 抬眼看到红枣,余曾氏一边搀扶着脸色发白的王氏一边赶紧说道:“小姐,太太有消息了,您得赶紧的去请稳婆!” 闻言红枣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余妈妈,你陪着我娘,我去找余禄去给何稳婆送信!” 跑到门房说明来意,余禄陆虎起身就走,却听红枣在身后喊道叫住:“余禄,你和陆虎两个人得留一个人看门,我现在还得去庄子里寻我爹去!” 丢下话红枣跑了,余禄抬头看见陆虎已跑在了前头便挥了挥手,示意陆虎去村里请何稳婆,他留下来看门。 红枣跑去庄子工房寻了李满囤,李满囤闻言二话不说就往家里跑。红枣腿短,紧赶慢赶还是落在了她爹后面。 李满囤回家以后看到余曾氏已经把王氏扶进了月子房,就拿起铁锹挖炕洞里新烧的草木灰到缸里备用。 红枣进家时看到她爹在挖草木灰,想了想就跑到厨房里拿水瓢往灶上的三口大锅注了水,然后点了一把稻草开始烧水。 红枣前世看的古装剧里,只要有女人生孩子,那么周围人要准备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故而红枣就自发地烧水来了! 看到锅塘里稻草点燃了木柴,红枣于看火的闲暇,想了想,然后又想到了古装剧里女人生孩子的第二件事就是煮蛋茶。 于是红枣站起身,拔掉了炉子的风门,然后又拎开炉子上烧着的水壶,放上小铜锅,舀水打蛋茶。 毕竟三天里已经来了两趟,故而何稳婆来得很快——昨天,何稳婆自己也走来了一趟。 按何稳婆的经验来看王氏的肚子三天前就往下落过了肚脐,合该生了。结果不想这孩子头入了盆后却一连两天都没有了任何动静。这是往常极少有的状况,于是何稳婆在家就坐不住了——何稳婆担心王氏怀了个死胎。那她到手的十两银子可就真要飞了。 故而何稳婆昨儿后晌就颇为积极的又来了庄子一趟,然后摸到了胎动,方才放心地家去。现终于听得王氏发动的消息,何稳婆当即就让陆虎提了诊包,自己一路疾走了过来! 何稳婆到时王氏已经破水躺在了月子房的炕上,李满囤正听从余曾氏的指挥在堂屋里拉条案柜的抽屉和柜门,而红枣则在厨房里已经烧开了三大锅热水和煮了一锅十个蛋的蛋茶。 何稳婆一进月子房就跟余曾氏要热水洗手,然后又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小铜锅和一把剪刀给余曾氏道:“余嫂子,赶紧的拿去用大火烧煮!” 余曾氏进厨房后直接揭锅舀了刚烧的开水把何稳婆拿来的小铜锅和剪刀里外烫洗了两遍方才又重新加了热水,方才放在炉子上烧煮,然后又舀了热水给何稳婆送出。 称余曾氏再次来厨房看锅剪消毒的功夫,红枣问余曾氏道:“余妈妈,我娘咋样了?” “不妨事,”余曾氏轻松道:“你娘胎位正得很,很快就能生好!” 余曾氏妯娌间相互接生,然后有了儿媳妇后又给儿媳妇接生,于女人生产也算是颇有经验。 果然,没一会儿何稳婆就在月子房里高声要剪刀。闻声余曾氏赶紧地就把装着剪刀烧得沸透的铜锅不揭盖地给端了过去。 红枣目送余曾氏端锅出门,然后便想起她刚烧煮的蛋茶还没送给她娘吃呢,就赶紧地拿两只碗各装了四个鸡蛋端着走出了厨房——两碗蛋茶,红枣准备给何稳婆和她娘一人一碗。 结果红枣刚走到月子房门口,张嘴正要叫余曾氏出来端碗,就听到月子房内传来婴儿“哇哇”地哭声以及何稳婆拔高地声音:“满囤家的,恭喜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就生了?红枣疑惑地看看自己左右手里各端着的碗里漂浮的鸡蛋,一脸茫然:这鸡蛋没吃,也能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3.没有眉毛(六月初八) 李满囤就蹲在月子房的窗户下。刚红枣听到的月子房里孩子的哭声和何稳婆的道喜,他自然也是一样的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这就有儿子了?虽然去岁自王氏拜城隍然庙后看医馆查出身孕后, 李满囤就笃定自己这回必定能得儿子。 但真当事到临头, 李满囤还是不敢相信地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然后就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真得了儿子,他不是在做梦! 屋里王氏听到何稳婆的道喜, 很眨了一回眼睛,方才明白何稳婆话里的意思, 不觉喃喃道:“何稳婆, 麻烦你把孩子抱给我瞧瞧!” 俗话都说“眼见为实, 耳听为虚”, 王氏以为她得亲眼瞧过孩子之后, 才能知晓自己是不是在发梦。 “等着!”何稳婆道:“这孩子还得再擦洗一番!” 孩子生出来只是接生的第一步, 后续还有擦洗孩子、包裹肚脐、清理胞衣等许多事。 余曾氏给何稳婆打下手。她提了一桶血水准备出门去倒, 结果打起帘子就看到红枣端着两个碗立在门前。 余曾氏瞧红枣的脸色, 然后又瞥了一眼碗里的内容,内心揣测红枣刚一准是听到了屋里的说话, 不觉心舒一口气:老爷一举得男虽是天大的好事情,但有何稳婆在,就不该由她来报喜——阻人财路, 如杀人父母。余曾氏心里明白的很。 不过看到红枣手里的两个碗,余曾氏也陡然想起一件大事,快速说道:“小姐, 这屋里收拾还得一刻, 您赶紧地帮忙去小人家里叫了小人的儿媳妇和四丫五丫来厨房给搭把手。” “一会儿稳婆出来, 论理可是要款待饭菜的!” 余曾氏的话提醒了红枣。她急忙地把两只碗端回了厨房,然后就跑去找四丫五丫了! 按高庄村的规矩,招待稳婆得有八个碗。红枣家常也就是会烧个火打个蛋茶而已,只凭她一个人可办不出八大碗来招待人。 打发走红枣,余曾氏转头瞧见李满囤蹲在月子房窗户外的前廊上不动,便知李满囤也已经知道得了儿子——不然李满囤不会看到自己出来还不上前来问。 看李满囤一副将哭笑一起都堆在脸面上的蠢样,余曾氏本不想搭理李满囤——男人初为人父,多数都有些这样或那样的莫名奇妙。 这李满囤虽说先前已有了一个女儿,但这男人没儿子就不算有后。李满囤盼这个儿子盼了好多年,现在一朝心愿得偿,即便欢喜傻了,也都是人之常情! 李满囤蹲的地方正好阻住了余曾氏把血水倾倒进茅房的路。 余曾氏可不敢拿这妇人刚生产的血水冲撞李满囤,就只得跟先前让李满囤去家里的柜子抽屉一样再给李满囤寻些事情做,省得他老堵在这里碍事。 余曾氏想了一想,然后说道:“老爷,咱家眼见的就要办喜事,这喜钱喜蛋啥的,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然后才好赶紧地给亲戚们报信?” 按照习俗李满囤在何稳婆抱着孩子来道喜到时候,当散发喜钱,然后便就该提着喜蛋出门给族人报喜。 受喜和报喜虽说都是男人的事,但几乎所有的男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犯傻,干不了正事儿。 故而一般人家都是由婆婆居中操持,预备一应事宜。 李满囤家没有女性长辈,而主妇王氏又在生产,女儿红枣虽说能干但到底年岁还小,未经人事,许多事操持不来。 所以李满囤家现在这些迫在眉睫的家务最后还是得靠李满囤自己拿主意办——事情不等人,现可没时间给他犯傻! “啊?!”李满囤恍然回神,然后就想起自己先前所设想的洗三礼当如何如何操办的计划。 “余嫂子,”李满囤终于问出了他这时该问的问题:“何稳婆咋还没抱着孩子出来?” “快了,再一刻就好!老爷,您预备好喜钱就行!” 闻声李满囤赶紧地跑回卧房拿钱。 喜钱李满囤早就备好了。考虑到何稳婆抱孩子拿钱不方便,李满囤还贴心的特意进城花钱给换了小银锭。 银锭光洁滑溜,没有孔洞穿绳,李满囤带在身上怕掉,故而家常的就存在家里。 再次打发走李满囤,余曾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一个家没个经事的老人给看着还真是不行!她家老爷平素也算是一等一的能干人了,但到了这个时候内里没个女人帮衬还是禁不住地手忙脚乱,没个成算。 果然,李满囤拿钱回来没一刻,就见月子房门帘一挑,露出里面何稳婆的眉开眼笑和手里的大红襁褓来。 “大喜,大喜啊——”何稳婆的脚尚未曾跨出房门就已在高声道喜:“满囤,恭喜你喜得贵子啊!” 何稳婆拔高的声音惊吓得院里枣子树上的几只麻雀都扑棱棱地飞了起来,但入到李满囤耳朵却无异于天籁。 李满囤整整身上刚换的新衣裳,矜持地站在月子房门外,直等何稳婆两脚都跨出门后方才递过去一封喜钱,笑道:“同喜,同喜!今儿真是辛苦何稳婆了!” 时红枣也已经去叫了余甘氏和四丫五丫家来。她听到何稳婆的道喜,赶紧地也从厨房跑出来瞧看。 何稳婆捏了捏到手的红封,捏到红封里的硬物凹凸小巧,没有一般铜钱的扁平,便知李满囤给的是个银锭。 银锭最少也是一两。何稳婆心中满意,便把孩子递给李满囤,殷勤说道:“满囤,快别愣着了,好好地抱抱你儿子!” 手把手地帮扶着手脚僵硬到没处搁的李满囤抱好孩子,何稳婆嘴里继续好话连篇。 “满囤,”何稳婆道:“你看看,你这儿子长得多好!” “这眼睛,你别看现在闭着看不出来,但你看他这眼线多长!将来一准儿的和你一样都是双大眼睛!” 闻言红枣看向襁褓里闭眼睡觉的弟弟,见他眼线果然很长,禁不住心说:原来新生儿看眼睛大小是看眼线的呀! 亏她先前以为妇人们围着睡觉的孩子议论眼睛大小都是睁眼说瞎话! “还有你儿子的眉毛、头发,看看多黑!”何稳婆继续夸奖道:“我接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新生孩子有这么黑的眉毛、头发。这简直是咱们村儿的头一份!” 顺着何稳婆的话,红枣又看向她弟弟的眉毛——虽说怎么瞧都还是淡淡的两短撇,但因刚得了“眼线长度才是检验眼睛大小的唯一标准”这条经验,红枣便不敢再妄自菲薄她弟眉毛的短浅平淡。 下意识地红枣抬头看向她爹,结果就瞧到她爹目不转睛地看着怀抱里的她弟,点头点的跟磕头虫似的傻样! 俗话说孩子是自己的好。李满囤原就是个敝帚自珍的性子——李满囤先前宠一个红枣都能宠得路人皆知,现在他抱到了祈盼已久的儿子,自是高兴得恨不能飞。 他可算是有后了! 红枣看着李满囤瞅她弟的专注眼神,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应该,但内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失落——往后的她,再不是她爹唯一的孩子了! 她爹有了她弟,一个能继承她爹家业的男孩子! 前世国家放开二胎政策后,红枣的朋友圈里立刻就多了许多吐槽自己突然多了弟妹的小学生作文。 当年看到这些作文,红枣每每都被逗得哈哈大笑——红枣笑小孩子们的幼稚,竟然以为父母眼光的焦点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但这一刻,红枣亲身体验到她爹的注意力完全地为她弟所吸引,就控制不住地想跟作文里的孩子一样想做些什么来吸引她爹的注意。 低下头,红枣看着她弟和先前李贵林的儿子李兴文洗三时如出一辙的尖长形红薯脑袋和塌鼻子,违心赞道:“爹,我弟弟长得真好看!” “那是!”李满囤顺口接音道:“你弟这眉毛又长又黑,不似你,当年生出来头发少不说,还没有眉毛!” 没有眉毛?红枣脸上的假笑僵了——她当年竟这么丑吗? 不过作为成年人,红枣还是努力微笑道:“爹,前几天贵银哥家的满月酒,我瞧兴文比先前洗三时候白胖许多。想必等弟弟满月时还会更加好看!” “一准的会越长越好看!”何稳婆插话道:“满囤,孩子还小,不能见风,我得赶紧抱进屋去!” 李满囤看儿子虽说没够,但还是依言把孩子抱还给了何稳婆——他自己的儿子,还用担心往后没时间抱吗? 王氏在月子房里听着屋外的动静,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儿子长相,心中甜蜜:她儿子确实长得好。虽说刚她儿子只称了六斤八两,没过七斤,但不管眉毛还是头发确都是罕有的乌黑油亮。 心里高兴,王氏就禁不住和帮她擦身的余曾氏说道:“余嫂子,别看我这儿子生下来的块头不算大,但比她姐红枣可是足重了有一斤呢!” 只有七斤往上的男孩子才能被称为“大胖小子”,比如族里李贵银的刚满月的儿子李兴文就是一个七斤二两,分量十足的“大胖小子”。 王氏对于她儿子比“大胖小子”的标准少了二两,颇为耿耿于怀。 余曾氏知道王氏的心思,当下笑道:“太太,这孩子胖固然是好,但还是更要结实。刚您是没有看到,我和何稳婆打襁褓时,小少爷的腿蹬得多有劲儿!” “而且咱家小姐被您养得多好!您要是不说,谁能看出咱们小姐刚出生还不到六斤呢?” 王氏一想也是,刚过去的夏至称重,红枣的分量可是庄里几个七岁孩子里的独一份,足足四十五斤! 王氏释然笑道:“你说的是!” “太太,”余曾氏又道:“这古话说得好‘只愁生不愁养’。这孩子只要能生下来,就都能跟那田里的苗似的见风就长。” 话语间,何稳婆抱着襁褓进屋,然后将襁褓放到王氏的枕头边。 王氏侧脸看到襁褓里儿子红粉色的小脸,咀嚼着刚才余曾氏那句“只愁生不愁养”,心中慰贴:早年她生养红枣的时候,家里要啥没啥,整一个月子的奶水都是靠着族人送的月子礼以维持——日子苦成那样,她还不是一样地把红枣给养大? 现今她家条件这么好,鸡鸭随便她吃。先前她是生养不出儿子没有办法,但现在她既生出了儿子,且还有养红枣的经验,她真是没啥好烦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4.染红蛋(六月初八) 看到月子房的帘子放下, 李满囤转身问红枣:“红枣,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鸡蛋啊?” 生儿子是大事,得给族人报喜, 而报喜得送喜蛋。 李氏一族连自家在内共有三十二户人家。这按照一户送十个喜蛋算, 就得送三百一十个蛋。 然后村子里还有十户里正里甲。其中去掉自家和族长一家,也还有八家,这也按一家十个蛋来算就又是八十个蛋。 庄子里有十一户庄仆,这按一家八个蛋算, 便是八十八个蛋。 此外城里两个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平常也不家来,吃不到家里的喜蛋,所以也得给他们送八个蛋去。 提到城里, 李满囤不禁想起腊八、小年以及刚刚过去的端午都来他家走礼的谢子安,然后便犹豫:是不是也该谢子安送些喜蛋过去? 虽然两家门第差距巨大, 李满囤想:但自古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礼尚往来地上门走礼, 总不会让谢家看门人给打出来吧! 所以他还是送十个不,二十个喜蛋过去吧!谢家若是一定不收,那他也就跟红枣先前说的那样正好断了和谢家的走动! 如此三百一十, 八十, 九十六,二十加起来, 就是五百出头, 然后还要加上酬谢何稳婆的蛋, 自家吃的蛋, 明儿使潘安去青苇村接他妹子李桃花时捎给他舅的蛋以及六月初十儿子洗三招待近亲们的蛋——算来算去,李满囤大手一挥,干脆决定准备六百八十个喜蛋。 先前六月初一,余庄头送来的两百个鸡蛋的月例还没有动。此外家里日常养了两窝鸡,现在这个季节每天都能捡十七八个蛋,故而近半个月的工夫王氏自己也攒了有两百个鸡蛋。 “爹,”红枣答应道:“家里现有四百个鸡蛋。够吗?” “还差一点,不过没关系。红枣,你先把库房开了,让四丫她们把这四百个蛋先拿出来煮了,我再去找一下余庄头头,让他从庄子里给我匀些来!” 庄子里空地多,庄仆们家家都养两窝甚至三窝鸡——庄仆们日常吃不完的蛋都放在铺子里卖。故而几户人家随便凑凑,一准就能给他凑出够数的蛋来。 说完话,李满囤出门找余庄头去了,而红枣则拿了钥匙开东厢房,招呼四丫五丫来帮忙捡鸡蛋——厨房因为有灶烧煮,气温较别处都高。鸡蛋存在厨房,容易散黄。 还有,夏天蚊虫多。被蚊虫叮咬过的鸡蛋也容易坏。故而为了更好的保存鸡蛋,王氏就把鸡蛋存在东厢房的坛子里。 把鸡蛋一个一个的从坛子里拿出来放进竹筐。一筐一百个,足抬出了四筐。 把鸡蛋筐放到井台边,红枣又抓了稻草来扎成把子分给四丫五丫沾了井水擦洗鸡蛋。 四丫不是头回看到四百个鸡蛋,但却是头回看人一气煮四百个鸡蛋,不觉好奇问道:“小姐,一会儿咱庄子要来多少人啊?要准备这许多的蛋茶?” “蛋茶?”红枣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四丫问道:“没人来。这些蛋都是准备做喜蛋送人用的。一会儿这蛋都要连壳下锅,所以这蛋壳一定得洗干净?” “鸡蛋连壳煮?”四丫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鸡蛋连壳煮,不就是白煮蛋吗?你们家常不吃?”红枣也觉得匪夷所思。 “白煮蛋?”四丫摇头道:“没听说过。” “我们家常一般都吃韭菜炒鸡蛋、黄瓜炒鸡蛋、青菜炒鸡蛋、白菜炒鸡蛋,再就是打蛋花汤。” 先前鸭蛋便宜,两文一只的时候,四丫她们家常吃的其实都是炒鸭蛋。然后从市面上出了咸鸭蛋,鸭蛋的价钱涨到四文后,四丫家方才家常吃上了炒鸡蛋。 到了今年,因为李满囤城里的铺子开始售卖鸡鸭蛋,四丫家更是多养了一窝鸡和一窝鸭卖蛋——如今一天能多捡七八个鸡蛋、五六个鸭蛋,家里多收入十来文钱,连带的她家现也能天天都炒盘鸡蛋当菜。 “蛋茶呢?刚你还说你们吃蛋茶的?” “蛋茶,我们都是只有办事的时候才吃,家常并不吃!”四丫道:“比如我大哥和我嫂子结婚洞房,我嫂子生孩子做月子,都是要打蛋茶的!” 红枣…… 如此,红枣想:按四丫的说法,他们庄仆只有办事的时候,才舍得吃整个的鸡蛋,而平常不管是炒鸡蛋,还是烧蛋汤的做法都是方便把少个的鸡蛋分给更多的人吃。 所以,虽说让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庄子里的庄仆们,家常从未吃过白煮蛋。 其实仔细想来,红枣又想:先前她家未分家前,她奶管着厨房,家常饭菜也从未有过水煮蛋不说,就是蛋茶也很少。往往只有家里来客,比如她姑李杏花家来,才会给打几个鸡蛋,待女婿——但这个蛋茶,一般只她爷奶、她姑和姑父以及他三叔、李贵雨他们才有,不说她一家子了,就是她二叔也都经常得没份! 似她家现常吃水煮蛋,说不准还是因为分家前她经常拿炕洞来焗鸡蛋的缘故,以致她爹娘都习惯了整个的剥吃鸡蛋。 好吧,红枣服气,四丫没吃过白煮鸡蛋。那么咸鸭蛋总该吃过吧? 红枣道:“白煮蛋和咸鸭蛋一样洗干净后连壳下锅,然后拿清水煮熟就行!” 提到咸鸭蛋,四丫恍然大悟——她家今年做过两坛,虽说不大成功,没有出油,卖不上价,但家吃味道也是极好的。 “小姐,”四丫又问:“这白煮蛋煮好后也是和咸鸭蛋一样切开来吃,一人一瓣吗?” 红枣…… 红枣觉得心好累呀,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这白煮蛋一般都是和蛋茶一样都是整个的给一个人吃。” “然后,白煮蛋剥开后,若是觉得里面的蛋白蛋黄没味也可以和吃粽子蘸糖一样蘸酱油吃!” “还要蘸酱油吃?”四丫惊呆了:“这鸡蛋蘸了酱油可不得四文一个,才给一个人吃?” 不过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怎么办?她好想吃啊! 闻言红枣彻底没了脾气,喃喃解释道:“这不是办喜事才这样吃吗?” 不过,红枣暗地里却想:今儿经过四丫这么一说,但是能说通这世的人,吃腌咸菜、腌萝卜、腌肉,却唯独不吃腌鸭蛋的缘故——这世大部分的人家,家常舍不得按人头给吃整个的鸡蛋或者鸭蛋。 这真相,真是现实得让人泪奔! 煮鸡蛋听起来很容易,但实际上却是个技术活。比如红枣这世也是试验许久才试验出了在没有了前世煮蛋神器加持的情况下煮出好吃鸡蛋的正确方法。 但红枣家常煮鸡蛋一次就只煮十个八个,而今天她家却要一气煮几百个鸡蛋——这几乎都快赶上红枣前世食堂大师傅的煮蛋日常了。 现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其中四丫看来是不行了——她压根就没吃过白煮蛋,连带的五丫也不用问。于是,红枣把目光转向了井边腿鸡毛的余甘氏身上。 余甘氏见状立吓得蹲退一步,然后抓着一把湿鸡毛摆手推辞道:“小姐,小人不成。小人在家看过婆婆煮鸡蛋,破裂很多,故而小人至今还从来未曾上手试过!” 红枣…… 自从煮鸡蛋神功大成之后,红枣嫌弃她娘煮的鸡蛋都是溏心——不似煮熟的蛋黄能蘸酱油好吃,故而红枣都一直坚持自己煮鸡蛋。 红枣没想到余曾氏这人平常看着不言不语,竟然会回家练习水煮鸡蛋,心中颇有几分感动——虽然看起来余曾氏在家煮鸡蛋煮得不大成功,但她能有这份想头,也算是有心了。 好吧,红枣认命,今儿这四百个蛋,以及她爹一会儿找余庄头匀来的鸡蛋,都得靠她来煮了——谁让她是小姐,是这伙人里的头呢! 享其福,就得担其责啊! 红枣想了一想,然后就安排五丫帮她洗鸡蛋,四丫帮余甘氏继续准备招待何稳婆的饭菜。 生平第一次似食堂大师傅一样要烧煮几百个鸡蛋,红枣不敢托大地煮满一锅,故而先只数了五十个鸡蛋下到锅里煮。 蛋才下到锅里,李满囤就回来了。 听说鸡蛋才刚下锅,李满屯颇为奇怪问道:“这蛋历来不都是上蒸笼蒸吗?怎么还要下锅煮呢?” 红枣…… 走进厨房里,李满囤揭开锅盖看到小半锅的鸡蛋,立刻说道:“红枣,赶紧地把鸡蛋全从锅里捞出来放到蒸笼上去蒸。鸡蛋不能这么煮,不然火一大,一锅蛋就全破了!” 李满囤虽然家常的不进厨房,不煮鸡蛋,但他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啊——先前他几个侄子出生,他看他后娘染红蛋都是先用蒸笼蒸熟鸡蛋。 得了李满囤的指点,余甘氏很快地就一屉六十,蒸好了六屉鸡蛋。 鸡蛋蒸好,李满屯调了整一钵头颜料用来染蛋。 染蛋比蒸蛋还容易。李满囤拿一个捞饺子的竹耙漏装了鸡蛋放到颜料缸里滚一下,然后捞出来,放在干净的稻草上沥干就好了。 红枣见鸡蛋数多,担心她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也拿了一个耙漏来说道:“爹,我来给你帮忙!” “这儿不用你,”李满囤摆手道:“这生孩子的报喜蛋都得我这个当爹的来染才行!” “倒是一会儿余庄头送的两百八十个蛋,你拿到后赶紧洗了上锅蒸熟了才好!” 李满囤说的是高庄村的习俗,但红枣听到李满囤话里的语气,然后再看到他染蛋时,嘴角不可自抑地地上翘却莫名觉得难过——当年她的出生,其实是让她爹失望了吧! 染蛋的功夫,余曾氏出月子房和李满囤道:“老爷,刚何稳婆让咱们不要忙活了,她有啥吃啥,吃了就家去,不耽误咱家的事?” 李满囤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哪里能行?何稳婆辛苦了一回,我咋能连顿饭都不给好好招待呢?” 俗话说“落袋为安”。今儿自王氏平安生产后,何稳婆心里就一直挂心那十两银子的事儿——她恨不能立刻飞回家去使儿子进城报信,然后拿了银子家来,她才好放心。 李满囤家准备的饭菜虽说不错——刚何稳婆可是听到了院里杀鸡的动静,知道今儿这顿饭里有鸡,但比起十两银子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隔着门帘,听到李满囤挽留的话,何稳婆看着天上的日头心中着急,便自己打帘子走了出来说道:“ 满囤啊,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还在乎这一顿两顿的?” “今儿你家里忙成这样,又何苦再特地为我一个人忙一顿饭?而我也这把年岁了,又能吃得了多少?” “所以满囤,今儿你听我的,你今儿大喜,要忙的事太多,就别再为我忙活了。现厨房里有啥软绵的吃食,你弄些来,我和你家里的一处吃了,就家去!” “你也别担心我吃不上你家的好酒席。马上六月初十,我还得来给你儿子洗三呢!” “那天你家要办席吧?” “我实话告诉你,我这人吃饭呢还喜欢喝口酒,你今儿请我吃饭,谁能陪我喝酒?我知道你家有酒,还是好酒,但只我一个人喝有啥意思?所以,倒是我今儿早些家去,你我都便宜。然后洗三那天,我多喝两杯也就罢了!” 话说成这样,李满囤便知挽留不住,只得无奈笑道:“何稳婆,你既这样说,那就这样办吧!只洗三那天的酒席,你一准地得多喝几杯才是!” “放心吧!” 如此,余甘氏送了准备好的红烧肉、红烧鱼、同心财余、炸肉丸子和两碗鸡汤面进了月子房。不一会儿何稳婆吃完就拎着李满囤给准备的二十个喜蛋的篮子家去了! 一进家何稳婆就忙不迭地叫儿子套车,而她自己则进屋研墨,然后又打开衣橱,拿出橱底下层藏着的一个木匣子来。 打开木匣子,取出里面一本封面写着《高庄村》三个字的自制账本,何稳婆翻到后面空白处写下“李家三房李满囤儿子(空)生辰……” 写完账本吹干收好,何稳婆又拿一张纸重写了八字后折好,出房交给儿子嘱咐道:“赶紧的,这个八字送到城里四海酒楼交个掌柜的,就说是福字一号房客人要的。” “你一定记住,得掌柜的把这客人寄存的十两银子给了你,你才能把这纸给他,知道吗?” 打发走儿子,何稳婆又叫来儿媳妇许氏:“许家的,你把今儿午晌字写的天干地支拿来我瞧瞧!” 稳婆这行当,传媳不传女。何稳婆的儿媳妇进门三年,才刚认全了《千字文》和《百家姓》,现正学拿笔写八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5.十恶大罪(六月初八) 整六百八十个喜蛋, 都是李满囤不假于人手自己染的。 染好蛋李满囤数四百个蛋装进竹筐,搬上板车。想到路上可能会遇到的村人,李满囤想了想又多装了一筐红蛋放到了车上。如此李满囤便拉着整五筐红蛋去了高庄村。 果然, 李满囤一进村就遇上了二房郭氏的娘家哥哥。对方看到李满囤拉喜蛋进村, 心中虽然替她妹子和闺女惋惜, 但嘴里却只道恭喜。李满囤见状自是高兴, 笑咧着嘴送了对方六个喜蛋。 如此一路行来, 又遇上五六拨人,发出去三十好来个喜蛋,李满囤方才行到了李丰收家门口。 第一份喜蛋,论理该送老宅。 但李满囤生平第一次送生子报喜蛋,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 李满囤不想在老宅前露怯,故而这第一份喜蛋,李满囤就顺路先送到了族长李丰收家——李满囤打算先拿族长家练练手。 送喜蛋素有不得主人邀请, 不得进门的规矩。所以李丰收家的大门虽然只是虚掩, 但李满囤却还是双脚站在门外, 依规矩叫了门。 来应门的是李贵林。李贵林开门瞧到李满囤穿着新衣裳,然后又瞧到板车上的五筐喜蛋, 立刻满脸堆笑地拱手道:“满囤叔, 大喜大喜!” 李满囤也拱手道:“同喜, 同喜!” 拉开大门, 李贵林道:“满囤叔, 快进来吧!” 李满囤把装着喜蛋的竹匾递给李贵林道:“不了, 贵林, 我这儿还赶着送蛋呢!你爹跟前你帮我说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再就是六月初十早晌,我儿子洗三,你们都来我家吃午饭!” “暧!”李贵林极干脆地答应了。 李贵林端着喜蛋走进院子,坐屋里炕上做针线的陆氏隔着窗户瞧到,立刻扬声问道:“贵林啊,刚是谁来了?” “刚是满囤叔来报喜,他今儿午晌生了儿子,然后让咱家人后天晌午去吃洗三饭!” “王家的午晌就生了?”陆氏闻言赶紧下炕道:“贵林,你赶紧去瞅瞅咱家的白糖还有新的吗?若是没有,明儿你进城买馓子的时候,记得给捎一包!” “还有江家的,”陆氏又叫儿媳妇道:“后儿你满囤叔家洗三,那天贵林和兴和吃饭的衣裳你一会儿都记得拿出来熨熨!” 嘴里吩咐着儿媳妇,陆氏自己也开了炕柜给男人李丰收准备出门衣裳。 准备好衣裳。陆氏想了想,就又来问男人:“当家的,后儿满囤兄弟家儿子洗三,这月子礼和添盆礼,咱们要怎么准备?” 过去一年,自家没少吃李满囤送来的鸡鸭鱼肉,而且近来又每天喝李满囤庄子上送来的羊奶,故而陆氏以为此番走礼当比平常要多添一些——礼尚往来嘛! 不然光收不回,那成啥人了? 李丰收吸着旱烟,眼睛看着饭桌上李贵林拿进来的十个喜蛋道:“这礼如常就好,不必额外添加!” 陆氏闻言一愣,还待劝说,但看到她儿子李贵林跟她摇手,终是没再出声! 李贵林知道他爹李丰收的心思——他担心族人说他趋炎附势,不能一碗水端平。 其实,李贵林以为他爹很不必如此——毕竟人都有亲疏远近,比如这些年他爹自己不也同他三爷爷私交极好,家常走礼都比旁人要添些吗? 现若只因畏惧可能有的人言就不敢和满囤叔家交好,李贵林以为他爹这么做对他满囤叔也是不公平。但他爹年岁大了,脾气却越来越执拗,他也不好多劝。所以,他还是想着从其他地方给弥补吧! 第二家喜蛋送二伯李春山。李春山家来应门的是他的孙子李贵银。李满囤把他刚和李贵林说的话重说了一遍,不想憨小子李贵银却不吃他一套——他上手就要帮李满囤推车,嘴里嚷嚷道:“满囤叔,你生儿子这么大的喜事儿咋能让我给你去说呢?这事儿,你得自个儿跟我爷爷说去!” “我爷刚放牛回来,正在念叨这事儿呢!” 不由分说,李贵银把李满囤给扯进了院子。 李春山就蹲在院子里吸旱烟。他抬头看到李满囤推车进门正要问呢,结果就听到他小孙子李贵银兴高采烈地笑道:“爷爷,大喜啊!我满囤叔今儿午晌给我添了个兄弟!” 李满囤…… 刚说好的进来让我自己说的呢?咋现在,你自己又帮我说了? 而且明明是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儿子,怎么这话过了你的嘴就成了“我给你添了个兄弟”? 这一刻,李满囤无师自通了红枣式吐槽。 被抢了话的李满囤当下只好无奈笑道:“二伯,今儿午晌我家里的生了,是个儿子!” “好,好!”李春山放下烟锅站起身,拍着李满囤的肩膀笑道:“满囤啊,现知道你有了儿子,我就放心了,往后也能去见你爷跟你奶了!” 李满囤为李春山说的伤感,强笑道:“二伯,您这个侄孙子六月初十洗三,午晌您赏脸来吃饭!” “来,来,一家子都来!”李春山连连点头,然后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满囤,我先谢谢你天天给我送羊奶!” “这羊奶确是个好东西,我喝了这一个月,腿脚好了许多,下雨也不怕了!” “不过,这羊奶是你卖钱的生意。我天天白喝,却是心里不安。” “二伯,”闻言李满囤想说一碗羊奶而已,不值啥钱,结果却为李春山摆手拦阻道:“满囤,我知道你心好孝顺,但这事儿呢牵扯甚多。” “比如族长吧,他作为一族之长,想的事儿也多。而且咱们族里有些人吧,你也是知道的,正事不干,就喜欢说人闲话。” “所以这事儿呢,我就和族长商量了一下,然后就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你看行不行?” “我听说你铺子里预定羊奶都是月头收钱然后每天自取。这拉羊奶的车呢,天天都打咱们村口过,故而我就想着我跟族长也都跟按月跟你订奶,然后让贵银每天早起在村口跟车打两碗羊奶也就是了。” “如此往后咱族里还有其他想喝羊奶的人,也可以跟我和族长一样按月交钱,然后让贵银一起给打回来,如何?” 经李春山这么一说,李满囤就明白了,一准是族里有人眼红说闲话了。故而李满囤点头道:“二伯,这事儿我听你的就这么办吧,不过,明天可能办不了,那就后天开始吧!” 打李春山家出来,李满囤终于站到了老宅门口。 和走前面两家亲戚一样,李满囤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进门——他站在门口先稳了稳心神,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拍门板叫人。 时李满仓已经驾牛车进城接孩子去了,郭氏和李玉凤去山头下荒地摘缸豆留待明天卖,故而来应门的竟是李高地。 李高地开门看到打门的李满囤不由一愣,随口说道:“满囤啊,既然来了,咋不进去呢?这大门没拴啊?” 话音未落李高地就看到李满囤身前板车上的红蛋,脸色陡然变得难看——长子这是把他这儿当亲戚走呢! 李高地探头往李满囤身后的来时路上瞅了瞅,然后便拉开大门说了一声“进来”,就自顾自气呼呼地进屋去了。 李满囤也是没想到会是他爹来应门,当下四目相对也是颇为尴尬。 按李满囤先前的设想,不管来应门的是满仓还是郭氏,他都把先前跟李贵林和李贵银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然后再借口他还要给其他族人送礼就推着车离开——如此既表明了他的态度,也没有当面折他爹的脸面。 今儿天色已晚,他妹李桃花得明天傍晚才能接到家来,故而李满屯不想赶今天跟他爹说…话,以免给他后娘作妖的机会。 李满囤是真没想到,二房夫妻两个竟然会都不在家! 自古都是“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不管李满囤先前想了多少应对,但此刻真的面对他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眼见他爹当先气走,李满囤狠狠心终是把车推进了院子——既然事已至此,李满囤破罐子破摔地想: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总之,他绝不让他后娘在他儿子的洗三席面上指手划脚,说三道四。 和陆氏一样,于氏现也坐在自家的炕上纺纱。 天气炎热,窗户洞开,于氏刚听到敲门声,然后就看到李高地过去应门,接着转眼又看到他气呼呼地走回来。 自李贵银的儿子李兴文出生后,于氏就一直替王氏算着日子。 前两天李兴文满月酒上于氏还问过何稳婆王氏生产的日子,故而她知道王氏生产就在这两天。 果不其然的,六月初五那天就有人看到继子庄子里的人来背何稳婆去接生,然后至晚方回。 村里人都以为李满囤家的生了,结果跟何稳婆一打听,方知是虚惊一场。 虽然都说是虚惊,但于氏以为王氏的肚子既然有了动静,那么离真正发动也就快了。 故而自六月初五以后,于氏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在家等消息。 现于氏看到李高地开门一趟却生气回来,就经不住心生疑惑:继子家该不是生了吧?然后又生了个女孩? 于氏放下线框,想去问问,不想却看到继子李满囤推着板车进院——板车上五个竹筐里装着的艳红喜蛋映着天上的晚霞,竟似比已转到西头的落日还要刺眼。 到底,于氏气涌心头:还是叫那王家的生出儿子来了! 一进堂屋李高地就坐了自己惯常的位置后开始吸烟。 李满囤在院里停好板车后拿竹匾捡了十个红蛋进堂屋放到李高地面前的桌上。 “爹,”李满囤竭力镇定说道:“今儿午晌,我家里的替我生了个儿子,这是喜蛋!” 李高地低头抽烟不说话。 李高立心中气苦,但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确实,已经,分了家。 故而长子满囤若真将他这儿当亲戚走,他除了成为别人嘴里的笑话外也挑不出理来。 李满囤站了一刻,终说道:“爹,这日头眼见就要落了。您若没啥事,我就先走了。我还得赶在太阳下山前把蛋送掉!” 说完话李满囤就打算迈步出门——村里要送三十九户人家,而他才走了三户,他得抓紧时间才行! 闻言李高地终于抬起头,厉声喝道:“满囤,你敢不孝?” 思索半天,李高地黯然发现,现他唯一能拿来说事儿的地方也就是满囤的行为让他不开心——可算是不孝! 不孝?李满囤被李高地的话给生生气笑了——古话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前因为他没儿子,他爹说他不孝,把他分家分出去,他认了;但今儿他有了儿子,他爹竟然又说他不孝! 感情这孝与不孝,全都在他爹的嘴皮子上? 想朝廷审犯人都还得三审五审呢,而他爹嘴皮子一张竟就想定他罪名——这未免也太过便宜。 所以,李满囤想:他就是拼着今天赶不及给族人报喜,他也得跟他爹把这事说道说道。 “爹,”李满囤正色道:“‘不孝’是朝廷法典《大诰》里的十恶大罪!” 李高地…… 不是,李高地心说:我一个当爹的在家说几句儿子不孝,跟朝廷法度有啥关系? 一时间李高地觉得自己有点懵。 “爹,”李满囤接着说道:“但《大诰》里也说朝廷推行孝道,提倡同居共财,即不与父母祖父母分居析财。故而‘不孝’大罪只用于和父母祖父母同户共居的子孙。比如,现和您一个田税徭役户头的满仓!” 李高地…… 李高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亲生儿子李满囤会义正言辞地拿朝廷的法度来和说事——这话若是传出去可是比刚刚有人瞧见儿子李满囤站在祖宅门口似走亲戚一般敲门还让他难看。 高庄村建村至今,还没有儿子跟爹开口闭口朝廷法度的先例! “爹,”李满囤抬起头正视李高地坦然说道:“我以为先前的分家,就是我对您最大的孝顺!” 李高地…… 虽然李满囤语气平和,言语婉转,但李高地依旧听出了长子对他违反朝廷“嫡长子继承制”的无声控诉——生平第一次,李高地不自在的躲闪了儿子的注视,难得的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他确是违反了朝廷律法! 李满囤定定地看了李高地一会儿:“爹,六月初十早晌,我儿子洗三,您高兴就来吃饭!” 丢下话,李满囤走了,李高地颓然地瘫坐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6.现世报(六月初八) 于氏扶着房门将堂屋的事儿听得清清楚楚, 一字不漏。 于氏是真没想到,这刚得了儿子的继子会变得如此硬气——不,不只是硬气, 于氏心惊胆战地回想:他竟是懂得了朝廷的律法,然后还能条条是道的当着面地给他爹顶了出来,顶得他爹下不来台不说还扣不下向来百试百灵的“不孝”帽子! 继子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于氏心想:一年前分家的时候, 他可没有这个能耐!不然这家不会这样的分! 偶然间于氏的目光转过炕头上挂着的精致桃红香袋儿,不觉心中一震——香袋是继子拿来的,据他说是城里谢家大爷给送的。 难不成,于氏恨道:继子的这些话, 其实都是跟谢家大爷学来的? 想起谢家大爷,于氏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可不是一般人物! 谢家大爷的爹、爷爷都是官儿,就是他自己, 也是城里有数的秀才老爷。 于氏不知道李满囤是如何能结识到谢家大爷这样的大人物的。但从逢年过节继子拿家来的酒、点心、粽子还有香袋来看继子与谢家大爷的交情极其不错, 很说得上话——只看今天继子的谈吐, 开口闭口《大诰》、朝廷律法、十恶大罪, 这里哪句又是普通人能知道的话? 所以,于氏想:李满囤和谢家大爷交好,一准是没错的! 自古“民不与官斗”。于氏一个只会屋里横的庄户妇人,如何能不畏惧沾了“官”字的谢家以及谢家的当家人谢大爷? 连带的, 于氏也畏惧上了与谢家大爷交好的继子——得了势的李满囤今非昔比, 若是他借了谢家的力来报复她和她的儿孙们, 可如何是好? 刹那间, 于氏又恨又怕! 终于说出心头憋屈许久的话, 走出老宅的李满囤一身轻松——从今往后他爹再不能动不动就拿“不孝”这顶帽子来压他了! 至于他后娘,李满囤嗤笑:一个永远都躲在他爹身后挑事拨非的的长舌妇人,没了他爹这把刀,又能生出什么风浪? 再仔细回味一番刚刚的话,李满囤心想,怪不得俗话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朝廷也要推举读书人,许秀才以上的读书人见官不跪——这书里的道理实在是太厉害了! 想他先前听到他爹说他不孝时虽总觉冤枉,偏就是不知道如何给自己辩白,所以只能憋屈受着。但现在不过读了半年的《大诰》,知晓了朝廷对于“不孝”罪名的具体论断,再面对他爹,他就不但不再被他爹随便的言语给吓唬住,而且还能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地跟他爹讲《大诰》说道理的与自己辩白,直辩得他爹哑口无言——比他当年被他爹无辜冤屈还甚! 虽然李满囤说不出“知识就是力量”这样的格言,但今天他正面刚他爹的底气全部来自于读书所给予的知识,故而李满囤愈加坚定了得闲要多读些书的想法——纵然不能考科举,但这种肚子里装满道理要啥就能往外掏啥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的美好! 族人们都住在一起,李满囤很快地的挨家送好了喜蛋,只除了住在村西的他兄弟李满园一家。 推着板车,李满囤往李满园家去,路过村里井台时是不想迎面撞上正背着沉甸甸的菜筐汗流浃背地往家走的郭氏母女。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即便是有意避过正午的阳光等申时才出的门,但在空气都滚烫的室外待了一个多时辰,郭氏和李玉凤身上衣裳的前襟和后背还是不可避免地汗湿在了身上,析出了盐渍。 印象里,李满囤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辛苦劳作的郭氏,当即便有些怔愣。 郭氏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李满囤的,一时间也是颇为惊讶。但瞧到板车上两个半筐的红蛋和三个垒叠在一起的空筐,郭氏虽然心中失落,但碍于周围许多眼睛,还是竭力勉强笑道:“大哥,大喜啊!” 见状,李玉凤也紧跟着贺道:“大伯,大喜!” “小弟弟是不是六月初十洗三?” 五月初一李玉凤一脑袋扎摔在麦地里的笑话早已随夏日的雨水流传到了全村——现村里人人都知道李家三房的李玉凤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小姐。 正是李玉凤说亲的关键时刻,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儿,郭氏如何能不着急?郭氏也知这事能传这么快必是有人居中搞事,其中最大的嫌疑便是村里那几个有女孩儿今年说亲的人家。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李玉凤的名声已经被败坏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地挽回名声——女孩儿的花期就只这一两年,可耽误不起! 为了帮李玉凤挽回名声,这半个月来,郭氏每天都压着李玉凤同她一起去山头菜地摘菜然后再故意地背着菜从人流不断的井台前大路走回家。 沉重的菜筐就靠两根细麻绳勒在肩膀上——为了减轻肩头的勒痛,李玉凤就只能弓着腰借着腰力以顶着菜筐走路。 李玉凤何尝吃过这个苦,故而每天都过得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偏这回她爷因为她麦地摔跤的事儿都抱怨了她奶和她爹,说他们把她给养娇了,十一岁了干啥啥不会,远不及他教养的她桃花大姑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然后她奶便埋怨了她娘,说她娘不孝——不听她的话,日常只知道疼闺女,结果“惯子如杀子”,祸害了她不算,还连累了她奶的名声。 而她爹虽说没跟着她奶一道抱怨她娘但也跟她娘说了以后要让她把家里的活计都做起来。 就是她在城里念书的大哥李贵雨也匀出读书的时间来劝她先熬苦过这一阵子再说。 如此家里所有人都让她吃苦做活,李玉凤能怎么办,只能咬牙做呗! 眼下瞧见李满囤进村发喜蛋,李玉凤是真心喜欢——生儿子必办洗三和满月,这便就能便宜她松快个一天半日了! 看到李玉凤热切盼望的眼神,李满囤心中一暖,心说玉凤这孩子人虽说不算能干,但心地却是好的,没她娘和她奶那许多弯弯绕。 “是啊!”李满囤笑回道:“玉凤,六月初十,你跟你爹娘兄弟都去庄子吃午饭,看小弟弟!” “嗳!”李玉凤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郭氏…… 李满囤和郭氏母女各自走了,井台边一直留意他们说话动静的妇人们却炸开了。 “刚那是李满囤吧?”有人问:“他生儿子啦?” “喜蛋都发了,肯定是生了!” “哇——,那他往后日子可齐整了!” “呵呵,咱村的里甲,哪家的日子不齐整?” “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他先前都苦成那样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场富贵!” “没听说过吗?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满囤今年三十六岁。他五岁丧母,到去年他翻身可不正好是三十年?” “哎?别说,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的。比如去年,他家分家之前,你们谁看见过刚过去的他们家二房媳妇,就是娘家是村口郭家的那个郭春喜下地打草背菜?”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没见过。先前他们家这些活好像都是李满囤的媳妇带着那个红枣干的!” “所以说还是风水轮流转啊!再就是呢,做人要讲良心。先前那郭春喜仗着她得她婆婆喜欢,就把家里的一应活计都丢给她大房嫂子做,自己扶手不动。把她嫂子,就是李满囤那个媳妇欺负得那个可怜啊——寒冬腊月的背着那时还不大会走路的红枣来井台给她小儿子洗尿布。” “这郭春喜只知道欺负她嫂子,却不知道自古都是‘人欺人,天不欺人’。这老天爷可是长着眼睛的!所以,你们都看到了,老天爷给她和她嫂子现在的日子翻了个个儿——她嫂子使奴唤俾,她却干上了先前她嫂子的活计。” “这就是个现世报啊!” “可不就是吗?这郭春喜自己遭了报应不算,还报应到她那个闺女头上!” “先她只当她自己的闺女是个宝,大房的侄女是根草——她嫂子给她儿子上井台洗尿布,她都不肯搭把手,或者让她闺女帮忙给看会儿亲侄女。你说她这人的心得狠成啥样?活该田里的土地老爷要给她闺女一狠跤!” “你们看她那个侄女红枣自一丁点大就跟她娘天天地里跑着,风里来雨里去的,这些年可曾摔过一次?” “说到红枣,我就想起那年她头次下麦地被麦芒扎了后哭得那个声音啊,呵呵——” “快别笑了!这人可不能随便笑话别人,会遭报应的!比如那个郭春喜先前笑话她嫂子山里的,这不会,那不会,结果现在……” 郭氏是走远了,所以没有听到她身后的这许多议论,不然一准的要给村里这群长舌妇们给气死! 不过郭氏虽然没有听到身后的这些议论,但心里也是郁闷——如无意外,她儿子贵吉再不能过继给个大房了! 去岁年底她和男人想得挺好,他们一起供三个儿子读书。但今年真把两个儿子送进城读书了,郭氏方才知道:比起一月一吊的束脩,书本费才是读书的大头——一套《四书集注》就要十五吊钱,这都抵城里半套宅子钱了。 幸而她两个儿子岁数差了有三岁,书可以分开轮换来读,不然,今春光只是买书就怕要透支光她家下半年的枸杞收入了。 现郭氏可算是明白了族长家唯一的儿子李贵林为啥会在十八岁没考过童生试的时候要家来种地了——这读书科举实在是太花钱了! 现郭氏只供两个儿子读书就供得捉襟见肘。所以她比以往更迫切地希望能把幺子过继给大房,让大房给供读书——长子李贵雨进城读书半年脱胎换骨,说话做事隐隐有了李贵林的风范。 郭氏是衷心希望她三个儿子都能有足够的银钱进城念书然后进学科举。 但现在,她的愿望落空了——这大房有了自己的儿子,就再也不会拿钱给她的儿子读书科举。 李满仓赶着牛车拉着两个儿子李贵雨、李贵祥和侄子李贵富比郭氏还先进家。 下了牛车,三个孩子就一起进堂屋来给李高地问安——这都是城里先生教的规矩:晨昏定省。 走进堂屋,看到桌子上的喜蛋,李贵雨当先一愣。他抬眼看向桌子后的李高地,却见他爷脸色灰败,似乎比早起老了有十岁。 看清他奶于氏并不在堂屋,李贵雨又把脸转向西卧房,然后便瞧到他奶脸色比他爷还更难看地坐在炕上发呆。 看来,李贵雨的目光转回桌上的喜蛋,心说:他大伯今儿生了个儿子! 过去半年,李贵雨已完全适应了城里私塾生活——李贵雨功课不错,然后还结交了两个城里的同窗,进而知道了城里人生活的许多故事。 李贵雨见识了城里的生活,便不再甘心到了年岁后回家种地。他极其希望他自己也能似谢家老太爷一样科举出头。 但现实里,李贵雨也知道只凭他家现有的家底和他爹娘种地卖菜的钱财,不说供他兄弟三个念书了,就只供他一个人科举,都还不够! 故而李贵雨常常忍不住地设想:如果当初他爹娘舍得把他过继给他大伯就好了。 他大伯家有钱,一准的能供他读书然后一路科举! 当然,李贵雨也知道这不可能。他也就是偶尔的那么想想。 但现在,李贵雨看到桌上的红蛋还是禁不住地失望——若他大伯一直没有儿子,那么他只要能考过县里的童生试,往后他去府城院试的费用一准能由他爷出面找他大伯给拿,但现在他大伯有了自己的儿子,即便再肯给出钱,也都是有限的了! 李贵雨知道他奶和他娘一直都想把他弟李贵吉过继给他大伯——现在事情不成,他奶失望是必然,只是他爷为啥也跟着不高兴? 他爷先前不是盼着他大伯生儿子的吗?所以这里面,李贵雨想:一准的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儿! “爷爷,”李贵雨出声问道:“您今儿一天还好吗?” 闻声李高地抬起头叹口气道:“贵雨啊,你们都回来了!这桌上有你们大伯刚拿来的喜蛋,你们都拿来吃!” “后儿早晌,你们大伯的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弟弟,后天六月初十早晌洗三。你们明儿都记得跟学堂的老师告假,可别忘了!” 刚李高地思来想去,觉得长子李满囤这个儿子的洗三,他还是得去——他去,只在李满囤一个人跟前丢人;他不去,则是要在全族、甚至全村人跟前丢人。 傍晚正是村里人从地里劳作家来的时候,刚李满囤推着那车喜蛋一路走来不定多少人看见。 若洗三那天他不去庄子,一准得招无数口舌。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李高地决定,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7.眉毛飞起来的滋味(六月初八) 是夜李高地心中郁闷便坐在炕上抽烟, 心中迟迟不睡。于氏见状低声道:“当家的,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满囤儿子洗三咱们确实必须得到!” “嗯?”李高地撩起了眼皮儿。 “当家的, 你想啊,”于氏道:“这孩子洗三,向来都是由孩子他奶奶主持!” “所以如果那天,咱们要是不去, 满囤这个儿子的洗三礼就办不成!” 李高地一想,对呀, 满囤家这洗三礼论起来还得于氏来操持呢! 李高地问于氏:“所以呢?” “咱们那天早点去, 赶其他两房人都还没去的时候就去。然后我带着郭家的和玉凤帮满囤和王家的忙忙, 帮他两个把这儿子的洗三礼办周全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高地…… 李高地本以为于氏会给他出个主意以帮他找回今儿下午被长子落掉的面子,不想于氏绝口不提下午的事, 口口声声都是要去给满囤家帮忙,一时间便有点懵——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既然猜测到继子和谢家大爷交好, 于氏便就想笼络住李满囤——啥都不做地干等,可不是于氏的风格。 此外, 于氏想早些去庄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她想看看, 这继子与谢家大爷关系到底有多好? 似李满囤儿子洗三这样的大事儿, 那位谢家大爷会不会到? 如果谢家大爷能到的话, 那么她若一定不去岂不是错过了她儿子满仓和他孙子贵雨结识谢家大爷的机会? 不管是儿子满仓, 还是大孙子贵雨, 于氏以为, 他们先前在为人处事上面可都比李满囤会说话,能来事,得人缘——既然谢家大爷能跟李满囤都谈得来,于氏想:没道理会看不上她生养的满仓和贵雨。 先他们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当家的,”虚眼瞅着李高地的脸色,于氏摇头道:“咋的,你还不乐意啊?” “是谁昨儿还和我说满囤这回得儿子就好了,敢情不是你?” 闻言李高地更气了,觉得长子李满囤辜负了他的心。 “当家的,”于氏劝道:“这俗话说‘父子不记隔夜仇’。你和满囤是嫡亲的父子。父子间偶尔口角几句原都是有的,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那是一般的口角吗?”李高地不服气地反驳道。 “一般不一般,还不都是你两个话赶话给赶出来的?” “哪里话赶话了?我不就说了他一句不孝吗?你看看咱村哪个当老子的骂儿子不是这样?” “那你看咱们村哪家的儿子逢年过节给老子送这许多东西?” 闻言李高地不言语了,于氏却提高了嗓音说道:“不说咱们村了,就这周围几个村子,你仔细瞅瞅,可有谁家儿子给爹送东西比得过满囤?” “满囤这孩子,”于氏叹道:“虽说不是我肚子疼生出来的,但这些年也是我看着长的。我知道他对你还是孝敬的!” “别的不说,只说过去过去一年他给咱家送的东西,不说在咱们村是独一份,就是在这周围几个村子,那也是没有的?” “当家的,你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听于氏这么一说,李高地心中郁闷散了不少。他放下烟锅道:“算了,不说了,歇了吧!” 躺下以后,李高地依旧睡不着。他想了想又问道:“家里的,你说满囤他心里,其实还是埋怨我的吧?” 对于先前分家,李高地自己都觉得心虚。 闻言于氏心里一跳,但嘴里只道:“怨不怨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但再怨,你两个也都是父子,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不管遇到啥事,都得胳膊折了也得藏在袖子里,不给旁人笑话!” 李高地一想也是,便也就罢了。 再说李满囤去村西给李满园送喜蛋。李满园开门闻得信后倒是颇为高兴——他先前随钱氏有孕在身而生出来的过继心思早已随着李桂圆的出生而灰飞烟灭。 现李满园就李贵富一个儿子,根本生不出过继的心事。且连月来李满囤送他的羊奶跟神丹妙药似的让他闺女金凤长回了人形——现金凤除了脚依旧疼外胃口倒了好了,连带的身上也见了肉,对此,李满园是真心感激! 虽说一碗羊奶并不值钱,但日积月累的一个多月下来也得有百十文钱。李满园承李满囤这份情,故而当下的当笑道:“大哥,我侄子洗三,你要我家里的过去给你去帮忙吗?” 李满囤闻言一愣,转即想到即便明天接了她妹李桃花家来,但等她到家,一准都后半晌了,有些东西怕是准备不及。 “你提醒了我,”李满屯笑道:“我这家里可不是没有人知道洗三该准备些啥?” “不过,你家里事情也多,桂圆还小,且金凤也离不得她娘。横竖我庄子里有的是人手,但请弟妹把洗三要准备的东西告诉我,我家去让人准备也就是了!” 李满园一想也是,就把李满囤请进了家去。 李满囤前脚走,红枣后手就把先前煮的蛋茶热了热,和余曾氏婆媳以及四丫五丫一人两个的分吃了。 天气炎热,饭菜不能久存。洗三宴的饭菜得到了正日才能准备。红枣想着余甘氏家还有吃奶的孩子,故而吃了蛋茶就给了她八个喜蛋让她家去了。四丫五丫则留下来帮她整理厨房、擦洗桌椅、清洗煮烫后日摆席要用的碗筷——摆席请客除了预备酒菜外,用餐的房屋和器具也都得收拾干净,红枣可不想她弟的好日子上出现食物中毒。 王氏生产劳累,吃完面很快就睡了。余曾氏看顾着新生儿睡着也出屋来帮忙,不想却被红枣拦住。 “余妈妈,”红枣道:“我娘和我弟弟夜里全赖你给看顾。现她们既然都睡了,您也赶紧地抓紧时间去炕上歇息,不然一会儿她两个醒了,你又不得歇!” 前世红枣看报纸上说过月嫂虽然收入高,但日夜操劳很辛苦,日常作息都得和产妇新生孩子同步才行。 红枣前世也是受《劳动法》保护的工薪,不是磋磨人的脾性,故而不肯很使唤余曾氏。 余曾氏闻言自是感动不已:她家小姐精明归精明,心地却是极好的,刚就让她儿媳妇家去看孩子,现又让她去歇着而自己干活——这辈子能遇到这样顾惜奴仆的主人,余曾氏真心以为自己是三生有幸。 看到她大伯娘的身影消失在月子房的门帘后,在井边洗碗的四丫也是心中感念:年前她大嫂生产她大伯娘家里内外忙得脚不沾地,连头也没时间梳,以致她大嫂出月子后她大伯娘第一次披发梳头竟然从发髻间梳出了两粒长根出芽的麦粒来! 现她大伯娘来伺候太太月子,一家人都以为一准的会比去岁照看她大嫂子月子还辛苦,结果不想这日头还在天上呢,小姐竟然就让她大伯娘去睡炕上歇息——搞得这坐月子的不是太太,反倒是她大伯娘一样! 从李满园家出来,李满囤推着板车家去。时晚霞烧天,正是村里男人们赶晚饭前出门挑水的时候。故而李满囤未及行到井台,车上下剩的半筐子喜蛋就一路你两个他四个的全送光了。 一进庄子李满囤就让陆虎去找了余庄头家来,然后把在李满园家写的那张洗三要用的物什清单给了余庄头,让他明天帮忙准备。然后又让余庄头乘西边日头还没完全落下帮忙分发给庄户们的喜蛋。 目送余庄头出门,红枣看着下剩的不到一筐的鸡蛋问道:“爹,这些鸡蛋今天不送了吗?” “嗯!”李满囤点头:“这些留着明后天儿用。” 明后儿?红枣抬头看看天边的火烧霞,出言问道:“爹,天热成这样,这蛋可摆不过夜,会馊的!” 李满囤…… 先李满囤让煮蛋时只想着按数准备压根就没想过蛋的保存时间,当下听问也是懊恼:“这下要怎么办?还有八十个鸡蛋呢!” “要不,”红枣犹豫道:“做成卤蛋吧?” 前世红枣瞧她妈在家做过。卤蛋做法很简单就是鸡蛋剥壳加酱油和卤味包一起煮就成。 “卤蛋?”李满囤还是第一次听说。 “呵呵,”红枣干笑:“我瞎想的。我想起去岁年咱家建房子的时候也是这个天,家里买的肉娘都用盐给卤起来,然后放两三天都不坏!”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想起来了,点头道:“既是这样,红枣你就看着办吧!” “不过,”红枣丑话说前头:“这卤蛋得剥壳。明后天的喜蛋就没有了!” “没事!”李满囤挥手道:“我再找余庄头匀筐蛋来!” 一筐蛋三百文,财大气粗的李满囤老爷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说完话李满囤又出门找余庄头去了,红枣则准备做卤蛋。 天光渐暗,蚊虫乍起。红枣升火盆烧艾蒿然后拿进东厢房堂屋先熏了一回蚊子,然后又端着给正房的堂屋和两个卧房都熏了一回后把火盆摆到前廊下,方才招呼四丫、五丫进东厢房帮忙剥蛋。 四丫、五丫都是头回剥煮鸡蛋。她们先看着红枣拿起一个鸡蛋搁桌子轻敲了两下,眨眼便撸掉破碎的蛋壳,剥出一个白色带着点红的球状物来放到面前的碗里。 手指一触到蛋白,红枣就知道这蛋的蛋白老了,不觉心说:这蒸笼蒸鸡蛋虽说简单容易上手快,但这蛋白的味道可远不及她的水煮蛋。所以空口吃味道一般,倒是做成卤蛋好吃! 再拿一个鸡蛋正准备敲,红枣抬眼瞧见四丫五丫看着碗里鸡蛋的好奇眼神,便拿了两个鸡蛋递给她两个道:“四丫、五丫,这喜蛋你们拿去尝尝!” 四丫赶紧摆手推辞:“小姐,刚小人大伯已经把喜蛋拿家去了!” “那是我爹给你们的,这是我给你们的。不一样!快拿着!” 不由分说,红枣把鸡蛋塞两人手上,想想又道:“赶紧地,快剥开来吃!” “不然,我担心一会儿剥鸡蛋的时候,你的口水掉到鸡蛋碗里!” 四丫为红枣打趣得脸红,就连五丫也恨得跺脚:“小姐,你又寻小人们开心!” 红枣也笑道:“咱们一直干活多没意思,合该说说笑笑地提提神!” “刚你们哄得我开心,我现就再给你们拿点酱油,让你们尝尝这白煮蛋蘸酱油仙得眉毛飞起来的滋味!” 说着话,红枣跑去拿来了酱油碗和筷子。 打小四丫就知道身为庄仆当在主人吃饭时捧碗摆筷,但现在接过红枣眉开眼笑递来筷子,已知晓些人情世故的四丫心中感怀——她家小姐为人真是极好的,一点架子也没有。恨只恨她身为庄仆,并不能真和小姐平等相交! 剥好鸡蛋,蘸上酱油,四丫故意问道:“小姐,小人们若是吃了这鸡蛋蘸酱油,结果眉毛却没飞起来,咋办?” “对啊,”五丫也跟着起哄:“小姐,你可不能诳小人们?” 红枣无赖道:“那一准的是你刚吃的那个鸡蛋不好。这儿几十个鸡蛋呢,你们接着吃,我保证你们能吃到让你们眉毛飞起来的鸡蛋!” 四丫不傻,转即明白了红枣话里的意思,嘴里恨道:“小姐,你又捉弄小人!” …… 说笑间,三个人剥好了鸡蛋,一起拿着灯,端着碗转战到了厨房。 五丫主动烧火,四丫帮着抱柴。红枣则站在灶台前深沉地思考:在没有前世超市买来的现成卤料包的情况下,她今儿这个卤蛋要咋做? 四丫从柴房抱柴回来看到红枣站灶台前发呆,赶紧问道:“小姐,可是还少了什么?” “是的,”红枣点头道:“我忘了准备生姜和山蘑菇粉了。” 前世同事生孩子发的喜蛋多是市卖的卤蛋,其包装上印刷的成分中含有各种或天然或人工的香料和调味料,比如五香八角鸡精味精之类。 红枣家现没有香料,调味料也只有酱油、盐、糖和醋这有限的几样,所以红枣决定自立更生,自制调味料。 揭开锅盖,把鸡蛋先倒下锅加了酱油,然后红枣揭开另一口煨着鸡汤的锅,舀了整半锅汤浇在鸡蛋上——前世广告里的鸡精都号称是鸡做的。故而红枣以为:甭管真假,用鸡汤调味一准的没错! 没有五香八角,红枣就打算用生姜和茶叶代替。横竖生姜万能,煮肉炒菜都能放,所以红枣以为卤蛋里放些也是应该。 至于茶叶,红枣则想着若真做不出卤蛋,那就做成茶叶蛋也是极好吃的——反正不管卤蛋和茶叶蛋高庄村都没有,基本上只要她不说,就谁也不能知道卤蛋和茶叶蛋到底该是啥味! 搞定香料,下剩就一个味精了。味精也一样的难不住红枣。她可是看过韩剧《大长经》的人,知道里面的恶毒女配家的祖传调味料——蘑菇粉。 没有料理棒,红枣就不会打蘑菇粉。于是,她很干脆的拿了上梁时她姑新给她的山蘑出来连切都没切就用水随便的冲了冲就直接丢到了锅里。 自红枣把鸡汤以及近半包茶叶都丢到锅里后,四丫就懵了,心说:这什么卤蛋竟然如此珍贵,需要鸡汤和茶叶做配? 刚一个白煮蛋蘸酱油都那么好吃,这下了如此多料的卤蛋煮成后得是个什么滋味?难不成真能吃得人眉毛给飞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穿越之细水长流》正文 158.天助我也(六月初九) 是夜, 李满囤夜里睡觉难得的没有睡在架子床上。李满囤想得挺好,他睡的炕近窗,可以方便他听到月子房里的动静, 比如他儿子饿了,尿了时的哭声——见不到儿子的面,能听到些声音也都是好的! 不知道是因为彻底放下心中大石的原因, 李满囤这一觉直睡得天光大亮,红日东升才醒——夜里不说听动静了,竟是连个梦都没做! 炕上坐起来,看到窗户外前廊地上金色的光斑, 李满囤自己都犯嘀咕:咋感觉才刚合了下眼这天就亮了呢? 余甘氏一早就来做过了早饭,等李满囤起身的时候,她已在井台边提着一桶烧开的沸水听从红枣的指挥烫尿布。 余甘氏虽说已经生了儿子, 但庄仆人家, 一根草都是好的, 何尝有烫尿布的讲究——烧开水可是要费柴草的。似她们妇人洗尿布, 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也都是井水。 红枣前世倒是没养过孩子。不过却架不住前世社会信息咨讯发达啊,连她随便的坐个电梯都能有“宝宝红屁股,妈妈要焦心”这样的尿不湿广告给洗脑——短短几秒的广告时间, 红枣虽说从没记住各种“妈呀?宝呀”的大同小异的品牌名字, 但确实记住了尿布不过关婴儿就会“红屁股”这件事。 “红屁股”在红枣看来就是炎症, 而对付炎症就得杀菌消毒。偏这世没有消毒剂, 所以红枣只能使用最原始的高温消毒法——开水烫了! 红枣看到李满囤赶紧叫道:“爹, 你起来了!早饭有了,你现在吃吗?再就是昨晚你让煮的五十个喜蛋也煮好了,你什么时候染?” “现在染!”闻言李满囤赶紧伸手挽袖子:“这蛋染好还得沥干,正好便宜我吃早饭!” “再就是红枣,你让陆虎套车,让他今儿跟我去青苇庄去接你姑来!” 红枣答应着去了,李满囤则开始染蛋。 一时李满囤染好了蛋,吃过了早饭,便准备出门。 先五十个喜蛋,李满囤拿篮子装成了三份:一篮二十个蛋捎给他舅,另一篮二十个蛋送谢子安,最后一篮十个蛋给铺子里的余掌柜和三个学徒。 李满囤因今儿起来迟了,没能赶上潘安一早进城,他便就把蛋留在了门房,让余禄趁潘安家来拉羊时再让他捎进城去。 准备好了鸡蛋,李满囤又提了一坛端午时谢子安送他的酒同两包糖和桃酥赶了另一辆骡车去青苇村接他妹子李桃花。 为了壮胆,这一次出门,李满囤不止搁腰带上别了把柴刀还捎上了陆虎。 送走李满囤,红枣便替了她娘王氏的活计去放家里养的鸡鸭。 鸡窝离得近,两个鸡窝都在侧院的桃树丛中。鸭棚则离得远,在院后的河岸边。 因想着一会儿还得去菜园子摘午饭菜,而鸡窝近着菜园,红枣就先去了鸭棚。 绕到正房的屋后,红枣推开主院的后门,鼻端立刻就嗅到了空气中的清雅花香。 什么花香这么好闻?红枣抽抽鼻子,然后便以她前世在路边香水小铺训练出来的鼻子嗅出了荷花独属的清香。 原来河里已是荷花盛开! 前一个月夏忙的时候,红枣每尝来摘荷叶家去做荷叶饭的时候,这荷塘还都是满眼碧翠,间或露出的几个小巧花苞也都是藏藏掖掖的,与躲避登徒子的良家一样还带着一抹羞色。 不想这才几天没见,这荷花就开的盛了——入眼之处,无数的粉红花苞冲天而起,似选美大会上的美女一般大方地展露出内里金黄色的花蕊,任由那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又或者大的,小的,中等的蜻蜓似红枣前世刷视频网站的手指一般随意点评。 红枣前世见过许多的荷塘,比如《荷塘月色》里的大学荷塘,《晓出净慈寺》的西湖荷塘,但红枣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种的——非是科技馆里墙壁上挂着的标本的蜻蜓在荷花间自由飞舞。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红枣心说:荷花和蜻蜓不愧是古早就被认定的cp!她家荷塘虽小但因为有了这些精灵的点缀便较她先前看过的所有荷塘都生机勃勃,热闹非凡! 而前世那许多闻名的荷塘等她去看时都因为杀虫剂的滥用而只剩一片寂寥。 抬手拉开鸭棚的门,里面被关了一夜的鸭子似如蒙大赦的囚犯一般的扑闪着翅膀闷着头嘎嘎叫着往河里冲,于是荷塘里就更热闹了! 站河岸边看一会鸭子戏水。红枣转身去菜地里放鸡和摘午饭菜。 现潘安每天早上都要帮铺子卖羊奶,故而等城里的早市散后他方才赶着骡车家来拉羊。 一进门潘安就从余禄那里听说了李满囤让他给旧主谢家送喜蛋的事儿,不觉又惊又喜。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谢家的主子们,自老太爷起,都是和他家老爷一样的善心人,但谢家的管事,则打大管家谢福起就没一个好相与的——先前他每年两季去谢家村交租,那收租人的脸色啊,啧啧,摆的来好似他不是庄仆,而是谢家的正经主子一样! 这才是一个谢福手下管庄子收租等闲见不到谢家大爷的管事,潘安想:现老爷让他去谢家大宅送礼,只怕那大门处看门人的脸色要比收租管事的还难看! 不过呢,潘安转念一想:他家老爷把与谢家走礼的这样的大事都放心的交给他做,可见是多看重他,所以他一定的得把事给办好,把蛋给送到! 为了给谢家送这篮子鸡蛋,潘安特意家去一趟换了身端午节做的新衣,然后方才又赶了骡车拉了羊进城。 张乙见潘安家去一趟竟换了一套衣裳,颇为奇怪。他正想问呢,去见潘安从骡车上提下两个蓝子来。 “这篮子里装着老爷给你们的喜蛋,”潘安把其中一个篮子子交给张乙道:“你拿去交给余掌柜,让他看着分。” “这车上的羊,也麻烦你帮着卸一下,我现在得赶着帮老爷走礼去!” 打量着潘安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的模样,张乙一边歇骡子一边问道:“安哥,你这是去帮老爷给哪家送礼,竟然还得换身衣裳?” “去去去!快干活去,”潘安推开张乙道:“这可不是你能问的大事儿!” 丢下话,潘安趾高气扬就走了,只留下张乙在后面嘀咕:安哥这是咋了?平时不是挺好说话的吗? 头回站在东街谢半城家敞开的朱红大门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潘安方才挎着篮子走过门前台阶下的石头狮子,踏上了进门的青条石阶。 谢家大门是谢家的脸面,日常的有四个衣衫齐整、训练有素的小厮看守。 自潘安在大门外驻足,这看门四个小厮的八只眼睛就全看到他了——大门青石台阶下曝晒得连麻雀都不来了的空旷地里统共就这么一个活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看到潘安突然走近,四个人均有些意外——每年春秋两季来前面城隍庙上香然后顺便再来谢家大门外逛逛的闲人并不少,但真的上门来的还就这一个。 想起自己的职责,站得最近门的小厮招财立刻小跑着迎了过去。 “这位爷,”招财抱拳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潘安没想到谢家看门人竟然如此客气,怔愣了一下方才学着人家抱拳道:“这位小兄弟,我是奉我家老爷之命来给谢大爷送喜蛋!” 招财闻言一愣——看门三年,他还是头回见人是似乡下人进城走亲戚一样挎着篮红鸡蛋就来给他家大爷送礼的呢! 招财仔细打量潘安,眼见他眼正嘴正一身新衣,并不似发癔症的模样,方才又问道:“不知你家老爷贵姓,如何称呼?可有拜帖?” 潘安回道:“我家老爷姓李,是城里北街李家粮店的店主!不过,这拜帖,现在却是没有!” 潘安倒是知道拜帖,知道那是富贵人家请客送礼要用的名帖。 听说是个不知名的小粮店,招财不觉心生轻蔑——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小地主,招财想:竟然以为随便地送几个鸡蛋就能攀附上他家大爷? 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招财正欲把潘安赶走,不想谢福自门内走了出来。 农忙后一个月是庄仆们交夏租的时节。今儿谢福见谢子安在家不出门,一时半会的使唤不到他,便决定去几处大些的庄子看看收成。 谢福赶着出门原不想管门房的琐事,但他经过潘安时,看到潘安瞧见他后很唬了一跳然后快速低下头的模样,心中一动——这人认识我! 随后眼睛一撇又撇到了潘安篮子里的红蛋,谢福想起一事便停住了脚步,回身问道:“你是老北庄来的?” 谢福记性极好,几乎过目不忘,不过转眼的工夫,他就把潘安这张脸从记忆里挖了出来——他记得原老北庄余庄头去谢家村交租时都是这个人给拉的车! 潘安没想到谢福会跟自己说话,当即结巴道:“福管家,小人潘安奉我家老爷之命来给谢大爷送喜蛋!” 谢福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你跟我来!” 看谢福把那个乡下人领走,招福目瞪口呆地走回了门房——他家大爷真的会收半篮子鸡蛋做的礼? 赶紧地回想一遍刚刚自己说过的话,招福拿袖子擦了擦自己冒出冷汗的额角——还好还好,万幸福管家来得及时,他还未曾做出失礼举动! 走进传说中的谢家大宅,潘安却无心细看——他低头盯着谢福的脚步,生怕自己拉下一步! 虽然今天的谢福看起来和传闻中大有不同,但潘安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永远记得在他面前作威作福的收租管事听说谢福进门时的战战兢兢! 谢福进书房禀报时谢子安正在书房看着谢福昨儿后晌给送来的纸条上的八字——李满囤这儿子的命格,谢子安心说:虽说也是常人少有的富贵,午年午时,呵呵,八字称骨算命五两四钱,较他儿子谢尚还重了两钱,但与红枣八字里的子年子时却是天生的子午四正冲——子为水,午为火,没一点含糊的水火直冲。 这红枣既是他替儿子谢尚看中的媳妇,谢子安想:他如何能干看着红枣在娘家运势受阻,进而损了对他儿子八字的帮扶? 所以的,他必须尽快地生个法子把红枣这个儿媳妇给弄进门来! 听谢福说有李家人来送生子喜蛋,谢子安闻言一愣,转即禁不住拍桌轻笑:他正愁如何正大光明地上李满囤家门呢,现可算是有个绝好理由了! 简直是天助我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