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门嫡女》 正文 第1章 -崔府嫡女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国,京都,西城,升平巷。 升平巷,说是巷,却几乎占了大半个城。厚重的青石砖地,平整宽阔的车马道,雕梁画栋的精致府邸。这里,朱门环绕,牌匾遍地。放眼望去,琉璃瓦、九重阁,仰首便能窥见威严肃穆,壮阔美丽的宫城。处处透露着贵族的骄傲与自矜。 怨不得京都人说,京都的繁华尊贵,六分在宫城,一分在京都集市,剩下三分,全给了升平巷。大楚八成的老牌贵族、簪缨世家、公候王府都坐落在这里。 而此刻,升平巷安国公府,深深庭院里嫡长女崔璟萱所居住的萱阁,却弥漫着压抑深沉的气息。 安国公这爵位,世袭多代了。最早的安国公是跟着大楚始祖皇帝征战建国的大将,立了许多功劳,也曾经对始祖皇帝有救驾之恩,是开国元勋之一。始祖皇帝是个重情义的人,心胸开阔,腹有谋略,并未对昔日旧人们贬压杀害。 况且,崔氏始祖也能看清局势,安守本分,丝毫不敢居功自傲,恃宠而骄,反而自觉地上交兵权,远离权利斗争,坚定维护始祖皇帝,最终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被分封为安国公,享世代特权。 安国公后来便安心教养子孙,这一脉多了许多有才干之人。有了后继之人,这公府便昌盛起来,延续数百年,安国公府确成了大楚的老牌贵族,确是位高且权重了。 现任安国公,名崔元浩,兼任兵部尚。娶妻王氏,系清流勋贵之首王氏二房之嫡次女、王太傅之幺女。嫡姐嫁于当今皇帝最宠爱的胞弟齐王,系齐王妃,嫡子封齐王世子。长房堂姐、王丞相之嫡长女乃楚国皇后,育有两个嫡子,长子封太子。 安国公夫人王氏出身名门,教养良好,面容妍丽,气度非凡。既有贵族女子的骄傲自信、落落大方,又因耳濡目染饱读诗,端庄优雅、聪慧灵秀,掌家理事、人情往来莫不磊落大方、稳妥细致。十分受夫家看重,十六岁嫁入,进府三年,老夫人便把掌家权全权交付,更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膝下育有嫡长子崔璟炎、嫡次子崔璟晨、嫡长女崔璟萱、嫡次女崔璟雯。主母地位稳妥异常。 前个,国公爷爱女,崔家七岁的大小姐因贪玩受凉,感染了风寒,本看过了太医,又开了药服下病情已经好转许多,竟又突然反复起来,发了高烧,看着竟十分严重。 国公夫人王氏揪心女儿病情,连夜守着。大少爷璟炎、二少爷璟晨也是国子监一放学就来看望他们的宝贝妹妹,三小姐崔依依也来萱阁探望过。 向来从容淡定、优雅尊贵的国公夫人也失了往日从容,接连处罚了萱阁内照顾不周的下人,连大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侍竹、侍墨也没能幸免。吓得一干丫鬟仆妇低敛了眉眼,摒着气息,战战兢兢地侍候在一旁。 王氏坐在萱阁内室的雕花跋步大床边上,鬓上的钗环都有些歪斜了,秀眉轻蹙着,一手抚摸着女儿的额头,一手捏着自己的帕子,满眼忧伤和焦灼地看着女儿红的过分的脸颊、紧蹙的眉头和干裂的唇瓣。 床上的女孩大大的眼睛紧闭着,长睫毛扑闪扑闪,原本粉雕玉琢的脸蛋都瘦了一圈皱成一团,王氏只觉得更心疼,更煎熬了。萱儿一向活泼好动,一直都精力满满,灵动可爱极了,何曾有过这样孱弱惹人怜爱的模样,真是看着心疼极了。 “霜儿,去看看,小姐的药煎好了没!”便有一个穿着粉色香绉裙,身材高挑的丫鬟领命匆匆去了。 旁边又有一个鹅蛋脸,面容姣好,头戴玉钗的女子帮着递上一杯水,她身穿一袭妃色长裙,勾勒出纤腰楚楚,装扮简单,但却衬的她清雅温柔。眼神柔和,把江南女子的柔美体现的淋漓尽致。 正是江南巡抚嫡女姨娘安氏。入府八年,一直恪守本分,即使受宠也一直尊敬主母,从未有过僭越争宠的行为,很得王氏看重,育有庶女崔依依,崔府三小姐,今年三岁,庶子崔谨,崔府三少爷,今年五岁。 安氏在一旁宽慰着:“夫人,别太忧心了,大小姐这病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好好喝药,精心养着,过两天就好了,您也要注意自个的身子,四小姐还要您照顾呢……” 王氏闻言侧了侧身子,捻起帕子沾了沾眼角,叹息道“我也愿是这样……” 等着药煎好端上来,王氏亲自试了试温度,认真地一勺一勺喂下,又擦干净嘴角,扶着璟萱睡下,细心地捏好被角,在一旁守了许久,直被丫头和安姨娘劝地回去休息,才起身回房,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又提点警示了满院的丫鬟仆妇。 侍竹、侍墨倒也不敢偷懒,尽职地守在床边。崔璟萱受宠,王氏心疼女儿,便在萱阁设了小厨房,随时满足女儿的口腹需求。便又喊了几个小丫头去守着药,再命厨房备点滋补又味道清淡的粥,等姑娘醒了以后喝。 萱阁安静下来,床上躺着的崔璟萱觉得头昏昏沉沉,刚才恍恍惚惚听见有人说话,但她费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记得有双清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然后她毫无知觉地被喂下苦苦的液体。 这里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啊?她好像不应该在这里啊,唔,好难受,身体轻飘飘的,脑袋却发沉,这是感冒了吗? 头好晕,唔,没办法思考了呢……晕晕沉沉地,崔璟萱在药效下又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前世今生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晨起,熹微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柩照进屋内,紫烟罗的绡纱帐软软地垂着,雾一般渺渺笼罩着床上睡熟的人儿。侍竹、侍墨还支着肘在跋步大床的脚踏上歪着。 床上躺着的小人,退烧后脸蛋显出正常的红晕,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 粉嘟嘟的唇瓣紧紧抿起,一张脸粉雕玉琢,精致可爱,才七岁稚龄,已可窥见天生的美丽资质。 崔璟萱自纷乱的意识中苏醒,睁眼,是头顶轻盈美丽的纱帐和床顶木质上大气繁复的花饰雕刻。 再远处,是一派古色古香的闺阁摆设,黑檀木的博古架,白底粉釉的瓷器,优雅纤长的花架,整齐华贵的梳妆镜,剔透的紫色水晶挂帘低垂着,丝丝缕缕的青烟顺着鎏金铜薰炉袅袅升起,把整个房间熏染的似梦似幻。 崔璟萱感觉自己刚理清的思路又纷乱了,这里的一切都召示着,这不是她熟悉的生活了十八年的崔家,而是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公候崔家。 她明明因为心脏病发作,没能抢救过来,死在了二十一世纪国都第一医院的急诊室里,到现在,她仿佛还能听到耳边父母兄长的哀声哭泣,怎么一眨眼,她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更莫名其妙地变成崔府嫡女,脑子里竟还有着这位跟她同名同姓的小女孩的记忆?! 这一切,都彷若一场梦,虚幻缥缈,一点都不真实。 她伸出手掌,这分明是一双小孩子的手,白嫩嫩的还带着一点小肉肉,再不复她从前的修长美丽。是了,她不再是军政世家崔家的病弱幺女崔璟萱,而是安国公府七岁嫡长女崔璟萱! 上一世的她,也是这般出身高贵,家世在整个华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军政界里,世家崔家、程家、辛家、林家四大家是最显赫根基最深的贵族,整个京都,几乎无人出其右者。 崔璟萱,崔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父亲叔伯五人,却唯育有这一女,最得家里人喜爱,真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崔家所有人都疼着宠着,自小便跟着崔家老爷子住在京都大佬们养老的春辉园里,这可是整个京都这一代子孙都没有的待遇。 她拥有了这世间绝大多数人奋斗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的东西,得天独厚的身份背景,家族的地位,亲人的爱护疼宠。这样娇养,她却没有像其他贵族子弟那样骄蛮霸道沾染一身的纨绔习性,反而从不趾高气昂,仗势欺人,待人温柔和气,以诚相待。 在幼时被诊断为心脏病后愈加坚强乐观,直视病痛,努力把每一天活得更加精彩充实。 这样的她,成为了许多人心目中的女神,更让许多世家贵族的长辈们都为之叹息惋惜。 然而,崔家的权势再大,她再努力坚持,都无法制服心脏病,无法阻挡病魔把她的生命带走。 上一世,她是恨的,恨命运的无情,更是遗憾的,她的父母亲人那样爱她,为她能多活几天付出了无数的努力,那样让着她宠着她,努力满足她的一切心愿和要求,给了她无数的温暖感动,她却还是离开了她们,让她们更加悲伤痛苦。 就在昨天,崔璟萱被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十八年,她从咿呀学语的婴孩长成了美丽的少女;十八年,她体会了无数次病痛的折磨,无数次死里逃生;十八年,她从生到死,与她的父母亲人阴阳相隔。十八年的苦与痛,乐与悔,都结束了,再也回不去了。 阳光打在床上女童的脸上,光影斑驳,照不进那双溢满伤痛的璀璨星眸,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徐徐消散在鬓发深处,彷若带着过往一起决然地消失,再也不见。 崔璟萱,那是前世。 崔璟萱,这是今生。 这一世,我是崔璟萱,重生的,新生的安国公府嫡长女崔璟萱。这是命运的安排,这是我的人生,我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健康,我有了无限的希望去实现以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人生,前世的遗憾,今生来弥补,我要我的今生,光明璀璨,锦绣一生! 呐,崔璟萱,带着双份的人生,精彩地活下去! 风拂过,四月的风,柔和温暖,紫晶挂帘荡起小小的涟漪,细碎的光折射开,美地动人心魄。 床上崔璟萱的眸子已经轻轻阖上,又缓缓睁开,潋滟异常。她慢慢支起身子,嘴里软软唤着床边的丫鬟: “侍竹、侍墨,扶我起来喝药,再备份粥,我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病愈请安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侍墨听到这响动,忙抬起头,对上了崔璟萱那双泛着无辜神色的灵动的眸子,困顿尽失。 她一面惊喜地推了推旁边还歪着打盹的侍竹,一面续续说道: “小姐,您总算是醒了,药还在煎着,倒是小厨房一直备着清爽的银耳百合粥,奴婢这就去给您传膳。您病着的这几天,可把夫人少爷们担忧坏了,前个您发烧,太太连夜守着,昨晚亲自喂了您药,又守了许久才走。” 说完便侧身退下,去叫丫头们传膳了。 一旁的侍竹,跟崔璟萱关系最为亲近,眼见着病了几天的小姐脸色好了很多,也有了精气神,终于眉开眼笑道 “是啊,小姐,这两天担忧死我们了,这下可算是好了!”语落,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诶呀,我得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妈妈,然后再去给夫人知会一声。”于是,便告罪一声急匆匆地一阵风似地跑开了。 床上的崔璟萱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 门口刚刚掀了帘子进来的侍墨看到了这一幕,眼底也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手上却没闲着,从一旁二等丫鬟桐儿的手里接过剔透莹润的玉白小碗,又吩咐雨绯、雨晴小心地扶起大小姐。 铃儿见状赶忙在璟萱身后垫上勒丝团花大迎枕,并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又拉过一条遍地红撒花织锦的毯子轻柔地盖上,边柔声劝慰:“四月份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气的,姑娘仔细着身子,别吹着风了。” 侍墨侧坐在大床边上,手轻轻捏起羹匙,在小碗中转着,慢慢舀起一勺泛着百合香气的素粥,仔细吹了,才缓缓递到璟萱嘴边。 璟萱一口一口地喝着百合粥,内敛地看着这屋子里的丫鬟: 侍竹、侍墨是她跟前的一等丫鬟,桐儿、铃儿是她的二等丫鬟,雨绯、雨晴、雨青、雨烟是她的三等丫鬟。玉青在外面看顾她的药,而雨烟之前因为家里祖母离世被安国公夫人特准回家守丧去了。 侍墨来到她身边四年了,出身安国公夫人娘家王家,年约十四,是丫鬟里面年纪最大的。长相秀美,聪慧沉稳,勤劳能干,谨小慎微,又安守本分、从不多言碎嘴,行事稳妥异常,最得看重,掌管萱阁私库,是这萱阁丫头里面的头一份。 侍竹,性格活泼,开朗灵动。本就是安国公府的家生子,是国公爷身边大管家的嫡孙女,一开始就是一等丫鬟,被王氏找来做她的玩伴,自幼跟她一起长大,比她大三岁,今年十岁。单纯跳脱,但好歹胆大心细,知轻重,有分寸。 桐儿铃儿今年都是十一,也是家生子,一个勤恳认真,女工最是优秀,掌管针线绣房,一个机灵细心,掌管着小厨房。 另外四个丫鬟雨绯、雨晴、雨青、雨烟也各有特长,分别管着璟萱的内室、衣服、首饰、装扮。而王妈妈,是王氏身边的老人了,跟着王氏从王家嫁到了国公府,王氏爱女心切,把她调到萱阁照顾看管崔璟萱,现在是萱阁的管事妈妈。 饿了许久的崔璟萱在侍墨的投喂下十分香甜地喝完了粥,又等着药端来了,皱着眉头喝下去。崔璟萱把自己窝在迎枕里,拈起一个蜜饯轻轻咬着,驱散着嘴里的苦味。 上一世,她喝了无数的药,中药、西药。药的味道熏染了整个人生。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她再也不要吃药了,她要健健康康、永不喝药、长命百岁。 太医开的药方、又有安国公府的珍品药材用着,崔璟萱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像做昨天那样晕沉乏力了,但是还得在床上呆着,活泼的墨竹便带着铃儿在一旁逗趣,讲一些府里的新鲜事和笑话给她解闷,一时间,萱阁一扫前两日的阴沉压抑,一片欢声笑语。 安国公夫人王氏得知了她病情好转的消息,喜得恨不得马上来看她,但无奈被自己三岁的小女儿、崔府嫡次女崔璟雯闹腾地走不开身,便只派了自己得力的大丫鬟春兰带着许多精致可爱的小玩意来看她,供她赏玩。 这一日匆匆过了,第二日,外面春光正好。崔璟萱也下了地,在萱阁吃过早饭后,待着晨起的料峭寒气散了,收拾妥当,带着侍墨跟桐儿去海棠苑给母亲王氏请安。 至于安国公府的老太太,她的祖母李氏,已在近一月前去京都南郊的万安寺礼佛一月,再有几日才归府。 王氏的海棠苑坐落在安国公府后宅正中间的位置,是整个安国公府第二大的院落,最大的是在海棠苑正后方的老太太的青松堂。 崔璟萱的萱阁在海棠苑的东面,离海棠苑很近,穿过一条蜿蜒的回廊,再经过崔府那片精致妍丽,大气优雅的花园,迈过一座玲珑的拱桥,就到了海棠苑。 崔璟萱迈着小身板走在花园里,心里乱纷纷的,满园的姹紫嫣红都看不进眼里。 那是对原主千疼万宠的母亲,可是在她心里,她对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世高贵优雅、柔美又飒爽的,对她疼了十八年的,即使她身患绝症也不放弃,为她流了无数眼泪的母亲。 她对这位国公夫人的所有感觉都来自这个身体记忆里的印象,她知道,她是一个好母亲,可是,这记忆远远比不上她十八年鲜活的回忆。 她想要以这个新的身份活下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可是她内心里还有着一份深沉的愧疚,那是对逝去的原主的愧疚: 她占了她的生命,占了她的身份,占了她的亲人,占了她的一切,可是她不知道原主去了哪里,甚至连一声谢谢或者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她真的无法这样坦然地面对原属于另一个她的最亲密的人。尤其是这位国公爷夫人――她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 她其实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母亲。她都有点想要逃避了,但是,终究还是要面对的,崔璟萱怀揣着纷乱的心绪缓慢地走着。 海棠苑外围种植着一丛丛的妩媚海棠,把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醉人的花雾中,尤其是春天,远远看着如梦似幻。 崔璟萱带着丫鬟站在海棠苑门口,缓缓吸了一口气,轻移步子,走了进去。还没迈进二门,便有机灵的丫鬟冲里面喊着“大小姐来给夫人请安了!” 待她们走到门口,王氏的一等丫鬟秋霜便已挑开团丝掐花富贵锦绣的帘子迎了上来,笑道: “大小姐快快进去,前两日才刚病了,好不容易好了,可不敢再受着风了,夫人还有四小姐在里面等着您呢。一会二小姐、三小姐也会过来呢。” 秋霜,与春兰、夏琴、冬雪都是王氏的一等丫鬟。而其中,秋霜最得看重。 跨过朱红的门槛,崔璟萱一眼就看到坐在上首的王氏,云鬓高耸,乌黑秀美的长发被挽成一个优雅华贵的牡丹髻,玉镂雕花华纹簪压在正上方,光华流转,石榴镶玉金步摇垂在耳边,几根镂空雕花的芙蓉玉钗斜插着,耳上垂着珊瑚玉的耳坠,鲜红如炽,更添一抹尊贵明艳。 王氏保养得宜,四十年岁看起来却年轻地如同双十年华。岁月流失丝毫不损她容颜的美丽,反而更突显她令人心折的气质。那双凤眸淡然从容,一举一动尽显世族贵女的风华。 看到自己一身粉嫩,娇俏可爱的大女儿,王氏的眼神不由地变软,慈爱的柔情从眼底泛起。威严的主母气质也缓缓收回。 被王氏眼中毫不掩饰的慈爱晃到,崔璟萱垂下眼睑,上前给母亲行了个礼,不自然地捏着手里绣着花的小帕子,清声说道: “前两天生病,让母亲担忧了,还劳累母亲亲自守着我,今个身体好转了许多,特地前来给母亲请安,请母亲安心。” 王氏听着女儿软软的童音里的愧疚,看着女儿不复平时古灵精怪反而沉静乖巧的样子,只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知女莫若母,萱儿的知事和愧疚太过明显,她虽不知为何,却还是一边欣慰着,一边暗暗心疼。 这是她的女儿啊,她想给她一切疼爱一辈子的女儿啊。她轻轻地冲着璟萱招手:“萱儿,过来,让母亲看看。” 崔璟萱闻言,顿了一秒然后听话地上前,把小肉手放在王氏的手里。王氏牵着她的手自然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一只手轻轻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头顶软软的头发。 “萱儿果真是好了,母亲也就放心了。” 含着欣喜的话语顿了顿,又道: “傻萱儿,只要你好好的,身体健康,开心快乐,母亲做什么都是甘愿的。不用愧疚的” “你这样,母亲会心疼。” 正因为被抱起和坐在她腿上这个姿势尴尬地无所适从的崔璟萱,听到这句话,感受着她喷在她耳边的呼吸和头顶温柔而又温暖的手,忽地眼眶酸了酸。 王氏的语气那么真诚无悔,眼神那么慈爱,像是任何一个恨不得付出一切来给儿女遮风挡雨护她安康的母亲,像是她以前的那个母亲。 崔璟萱感觉自己的鼻子都有些酸酸的,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啊,不能哭!她连忙借着俯首的刹那迅速把眼泪逼回去。她突然觉得一路上的偏执和纠结是那么自私,想要逃避的想法是那么残忍。 王氏真心地疼爱自己的孩子,不比她的母亲疼她差,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因为这而想要否认另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现在,她就是崔璟萱,她就是王氏的孩子,她占了这个身份,却因为自己情感上的自私而从心里否认这段关系,这对原主来说,对王氏来说,何其残忍! 曾经,她觉得,她成了这个崔璟萱,她要背负关于崔璟萱的一切,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种负担。而现在,她却觉得,王氏这个母亲的负担,她理所应当承担,而且甘之如饴。 “母亲,我知道了呢。最喜欢母亲了~”崔璟萱点着头说完,还证明似地亲了亲母亲的脸蛋。王氏还未从软绵绵的尾音中回过神来,又被璟萱的甜蜜亲吻震地红了耳尖,甜到心尖。 女儿的贴心告白委实动人,而且,四五岁后,女儿就害羞地不让她亲亲了,今天竟然吻了她的脸蛋,王氏的眼神顿时一柔再柔、一软再软。忍不住把璟萱又环地紧了些。 正当这边母女两人气氛正好,那边,突然有个小团子慢慢从内室挪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们,然后软软地说着“娘亲,姐姐,我也要抱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姐妹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还保持着坐在王氏腿上的姿势,闻言侧了侧头,便看到崔璟雯挥舞着小手,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她年岁尚小,平时又被娇养着,走动极少,况屋里又铺着软绵华贵的地毯,使得小小的她跑起来脚步都不稳,歪歪斜斜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唬得后面跟来的春兰跟坐着的王氏都揪起了心,春兰赶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抱起璟雯送到王氏身旁。 “璟雯,你又调皮!”王氏伸出芊芊玉手,宠溺地点了点小团子的小巧可爱的鼻子。 崔璟雯倒是一点不觉自己做了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只微微抽了抽小鼻子,大大的眼睛一片懵懂天真,跟着睫毛一起扑闪扑闪,一脸无辜的神色,配着红润可爱的包子脸,软萌可爱的像是一个天使。 她又挪近了点,然后歪了歪头,看着崔璟萱,小手扯着崔璟萱的袖子,轻轻晃着,嘴里软软撒娇: “姐姐,姐姐,我也要亲亲嘛~你都亲娘亲了,怎么不亲阿雯啊~” 又扳着肉嘟嘟的指头控诉:“姐姐已经四天都没有来看阿雯了,阿雯好想你啊~”说罢,还不高兴地撅起了嘴角。 崔璟萱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样子,眼神更是毫不掩饰地溢满了欢喜和渴望。心里有一个地方渐渐变得柔软不已,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记忆里的崔璟萱比崔璟雯大四岁,从来都与跟自己一母同出的嫡亲的妹妹十分亲近,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第一个给妹妹,即使自六岁搬到萱阁后,每日也要跟妹妹腻歪一会才肯回自己的萱阁,所有姐妹里,最喜欢最疼爱的就是崔璟雯。 而她上一世是家中独女,更因为身体原因,从来只有被兄长弟弟照顾着,竟从没有感受过被一个血脉相连的软萌的妹妹撒娇求抱求抚摸是何种温暖欢喜的感觉。 此刻,或许是崔璟雯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她突然觉得,有一个亲亲的妹妹也不错。 崔璟萱自王氏腿上下来,轻轻在小团子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对上璟雯散发出欣喜光芒的大眼睛,她温柔地笑起来,一边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小团子的脸颊,一边柔柔解释: “阿雯乖,姐姐这几天生病了,害怕感染给阿雯,才没有来看你,姐姐也很想很想阿雯,所以啊,今天病一好,就赶来看阿雯了呢。” 崔璟雯顿时高兴了,嘴也不撅了,扑进了璟萱怀里,飞快地在崔璟萱脸上亲一下,然后手搂着崔璟萱脖子,把脸也埋进去,害羞地不出来了。 王氏和旁边侍候的丫鬟看着小丫头的可爱举动和她偷偷泛红的耳根,不由笑出声来。 “阿雯,你的小耳朵红了哦”听到娘亲的偷笑,崔璟雯抬起头来,嘟着嘴软绵绵地控诉:“娘亲坏~”。引得笑声愈发大了。 门外站着的三小姐崔依依和她的母亲安姨娘、二房庶长女也即二小姐崔锦词听着里面的笑声,不禁都怔了一下,才提起衣摆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安姨娘一贯地素雅打扮:轻敷粉脂,淡扫娥眉,眉眼恬然,一袭淡雅的浅紫色蜀锦气质尽显,袖口、裙摆绣着精致的紫罗兰暗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还是那般风姿楚楚,温柔动人: “夫人这里有了什么趣事,在门口远远地就听见里面的笑声了。” 里面,王氏的嘴角还挂着温暖明艳的笑,温柔至极地看着一旁玩闹的女儿,眉眼弯弯,可见心情极好。那边崔璟萱怀里还抱着小团子崔璟雯。见到几人进来,璟萱放开怀里的崔璟雯,用手柔柔牵着。 分别见了礼落座。崔璟雯腻着她,崔璟萱无法,只能不甚熟练地僵着手抱起崔璟雯坐在王氏旁边,一手轻轻逗弄着她。引得小团子咯咯直笑。 崔依依坐在安姨娘旁边,小小的人儿坐的端端正正,一副小大人样子,冲着崔璟萱露出一抹笑:“大姐姐,前两天你生病了,依依好担心,姨娘说你病好了,是真的吗?” 崔璟萱看着这个庶妹,她仅仅比璟雯大几个月,却与璟雯的天真烂漫不同,行礼说话一派的早熟、乖巧,教养颇好,比璟雯沉稳了许多,一看就知道安姨娘管教地严。 也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那是被万千娇宠的人才有的特权。大家族的儿女,除了身份高贵有母亲庇佑着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难得能够在后宅的倾轧中保持纯真无邪,早些成熟才是生存之道。 不过,安国公府的后宅倒是算得上干净清明了,主母王氏又不是那等恶毒之人,只要你乖巧听话,不触及她的底线,哪怕你得宠,她也容得下。譬如安姨娘,有自知之明,守礼安分,不就一子一女养在自己跟前,活得滋润自在么。不像那个秦姨娘,心思歹毒不知死活地谋害嫡子,踩了国公夫人的底线,也只能在佛堂幽禁终生了。 崔璟萱便也对着她友好地笑了笑:“三妹妹有心了,安姨娘说的是,姐姐的病的确好了。你闲了可以让安姨娘带着到我的萱阁来玩耍。” 话落,不仅眼睛稍稍瞪圆了的崔依依,便是安姨娘和王氏都有些惊讶了。 崔璟萱以前最喜欢带着崔璟雯玩耍,对崔依依,也倒不像其他世家里有的骄蛮嫡女对庶妹各种欺负打压,但也就平平淡淡地,极少这样亲密地喊人去自己阁里玩。 还不待崔依依应声,旁边比璟萱稍微小一点,六岁的崔锦词就先挑眉刺道:“大姐姐眼里只见着三妹妹跟四妹妹了,怎么不喊我这个二妹妹啊。” 一句话将原本和睦的氛围刺地消散殆尽。 崔璟萱被刺,倒没恼怒,只是有些惊讶,这二妹妹还真是“心直口快”,她母亲王氏还在上座看着呢,在安国公府掌握实权的当家主母面前,她一个又不得嫡母喜欢的二房庶女,就这样出言讽刺于她,也真不知道该说她勇敢还是蠢了。 她刚刚还感叹了一番三妹妹的早熟稳重,没想到这居然还有一个蠢的。亏得二叔和二婶去了江南任上,否则不知道怎么被她那个爽朗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二婶教训呢。 眼下,她也轻挑了挑眉: “二妹妹几日不见,还是那么心思纯挚,这样想与姐妹亲近往来,我实在很是感动,但是你的住处实在离萱阁太远,姐姐我是不忍你劳累,既然你不在意来回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姐姐我自然是日日都欢迎你来萱阁的。” 安国公府院落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池塘,重重叠叠。萱阁在海棠苑以东,而二房都住在海棠苑的西面,二夫人的兰苑离海棠苑倒是只隔了一个荷花池、几处亭子和一片竹林,而崔锦词的锦阁却很是偏远,到海棠苑都得走上三刻钟,再到萱阁可不得走上半个时辰。 ‘谁要日日去看你,那么远,我才不要!’ 崔锦词心中暗骂,但毕竟年岁小,思维有限,嘴上被驳的无话可说。只能不甘心地抿起嘴角,瞪着眼睛看她。 崔璟萱却不理她,只逗弄着璟雯,一边喂她吃些好克化的零嘴,一边跟崔依依还有安姨娘说着话。 王氏欣喜地看着今日乖巧可爱的璟萱绵软却犀利的反击,女儿好像长大了呢。她心慰地想着。 左边厢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王氏听着,眼底一抹厌恶之色掠过,转头吩咐旁边的夏琴:“去看看,七小姐那怎么了。” 璟萱见着了,便问道:“母亲,那是七妹吗?”王氏神色淡淡地应了声,便不再多说。 那边一个长相清秀的挽着妇人髻的女子抱着怀里的八个月大的女婴,低低叹息了声‘唉,真是遭罪啊,她母亲惹的祸事,却连累了这无辜的孩子。’ 这乳娘在国公府也待了一年多了,知道一些秘辛。 比方说那秦姨娘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前程,胆敢谋害国公府嫡长子。崔璟炎是国公府长子嫡孙,是国公府栽培多年,精心教导的继承人,秦姨娘这简直触了国公爷、王氏、老太太的底线。事发后要不是她怀了身孕,早被急怒的安国公夫人打杀了。 后来,念着她育有一子一女,为了顾全国公府的脸面,还考量到她吏部侍郎的父亲,便对外宣称她潜心礼佛了,将她终身幽禁佛堂。 然而,有些事情,做了就会在人心上留下痕迹,她被惩罚了,却连带着子女遭着厌弃。 怀里的女童兀自睡得香甜,丝毫不知自己面临的困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璟炎璟晨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萱阁,铃儿小心地端着托盘顺着左边厢房走到院子东面的樱花树下,把茶盏放到桌子上。 斑驳的阳光透过花荫淌在杯盏里,粼粼闪烁。站在桌案后面的小人玉雪可爱,眉眼精致,正挥着小胳膊一丝不苟地在雪白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走进可见额角已有细碎汗珠,手踝微微颤着。 铃儿不由隔着桌子对着桌案前小人儿劝慰道:“小姐,您已经写了很久了,练字也不急在这一时,先歇一会吧。这是玫瑰花露,您尝尝罢。” 这颗樱花树已经很老了,枝干粗壮,树上的樱花正开的如火如荼,一簇簇妖娆地盛开着,在春日的暖阳的陪衬下更加绚烂美丽。崔璟萱正在树下练字。 在王氏那里被留着吃了午饭,她便带着侍墨和桐儿回来了,看着春日正暖,阳光正好,兴起地让侍竹张罗着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摆上桌案,习字。 其实这样的美景,她更想泼墨一幅的。但无奈受‘身体限制’,只能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过一段时间鼓动王氏给她找个绘画师傅,慢慢习着,以后便能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 在前世,她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能静养着。法、绘画便成了她静心安神最好的选择,更是陪伴她度过无数昏暗日子的知己友人。 而多年浸淫,多年修炼,她的法和绘画已然小有所成,自成一派,风骨天成。 而以前的崔璟萱,六岁始学,也只习了一年的字。而且,贪玩如她,并不经常认真练习,王氏宠她,也没有对她过于严苛。 所以,即使她再有着极佳的手法和技术,却无奈七岁孩童手腕的绵软无力,和身体对握笔的生疏别扭,崔璟萱看着自己写出来的软绵绵的字,叹息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 有些无奈地放下了笔,对着铃儿安抚一笑,轻应了声,一边伸出左手轻轻揉捏自己酸软的手腕和胳膊,一边小幅度地侧侧因长时间俯首而酸涩的脖颈。 侍墨见了,赶忙扶她坐下,轻柔地拉过她的胳膊力道适中地揉捏着,又帮她按压脖颈。崔璟萱不由愉悦的眯起了眼,露出猫咪一般享受的神情。 侍墨看着自家小主子脸上柔软的神情,不由有些心疼。 她是被崔璟萱的外祖母,王家王太傅的嫡妻夫人送来照顾崔璟萱的,这四年来,崔璟萱一直视她如姐,全身心地信任她,依赖她。她比崔璟萱大七岁,她是真的把崔璟萱当做自己的妹妹,全身心地希望她安康快乐。 自己家主子自己知道,何时这样用功,这样坚强能忍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小姐生病病愈之后,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更加认真、聪慧、坚强,看起来仿佛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唔,总之,成长是件好事嘛。 璟萱正在休息着,忽有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那声音内敛温柔,好听极了,又有一个张扬的声音响起: “小懒猫,哥哥来看你啦,还特意从外面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张记的栗子糕和芙蓉酥哦~” 侧身一看,果见着雨绯在前面走着,后面大哥崔璟炎和二哥崔璟晨联袂而来。 十五岁的崔璟炎,一袭青袍,长身玉立,容貌上集合了安国公和夫人的所有优点,潋滟的凤眸,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唇形,气质高贵俊雅,温润如玉。自阳光里走来,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好一个浊世佳公子。虽还有着一丝少年的稚嫩,但浅浅一笑的优雅从容、贵矜自持已然可以窥见以后的慑人风华,公府继承人的沉着稳重尽皆展现。 而二少爷崔璟晨,今年十三岁,完全不同于兄长的低调温润,反而张扬热烈,容貌昳丽,浑身透着一股不羁,充满少年人的活力和精神。 他行事大胆,常有惹事,但颇有手段,京都里的纨绔子弟也被收整的服服帖帖,堪称京都一霸。而且聪颖机智,文采颇好,却偏偏没有一点儒雅风范,倒像是魏晋的名士,坦荡豪爽,风流潇洒,一双桃花眼不知勾走楚京里多少女子芳心。 崔家这两个嫡子,在京都都是拔尖的,相貌人品才学,莫不是人中龙凤,多少世家贵女掐尖了心想要凑上来。 特别是今年十五开始议婚的崔璟炎,身份显赫,人品贵重,是安国公府下一任的接班人,又与太子表兄弟关系极好,是太子伴读,已可见似锦前程。 安国公府又是世家大族,礼教森严,知礼守礼,主母也是温和磊落,风评颇好,哪里是那种搓磨媳妇的恶毒婆婆,女儿嫁过去就是长媳宗妇,简直真是掉进福窝了。 崔璟炎顿时成了世家夫人们心目中的理想夫婿。一个接着一个地上门拜访王氏打探崔府的选媳意向,就连出门参加宴会或是逛街都会被一众贵妇们围堵,各式各样的贵女简直让王氏挑花了眼,也真是让她又骄傲又苦恼。 而此刻,这两个贵公子,却都柔和了眉眼,挂着真实温暖的笑注视着冲着他们小跑过来的崔璟萱。 看着眼到跟前的小丫头,崔璟炎张开双臂,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崔璟萱身高仅到他腰际,他抱起来异常地纯熟自然,一看就知道经常这样做。 崔璟萱毫无心理准备被这样突然抱起,忍不住小小的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简直羞愤欲绝! 被王氏抱也就算了,但被这样一个少年以这样尴尬的姿势抱着,她十八岁的心理完全无法接受: “哥哥,快放我下来啊。”说着便挥舞着小胳膊小腿挣扎起来。 崔璟炎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依言放下她,反而有趣地看着她羞红的小脸和眼神里的羞愤,轻抿唇角,垂下长长的优雅的睫毛,仿佛被自家妹妹的拒绝伤到了,落寞地说道: “萱儿这是嫌弃哥哥了吗,亏得哥哥得知你病好了,特意告了假回来看你。”的确,这会子才未时三刻,国子监辰时才放学,这两个哥哥当真是请了假才回来看她的。 崔璟萱一时有些感动,不觉放小了挣扎的动作,更不知怎么应答,也就没有看到她那温润如玉的哥哥眼里一闪而过的细碎笑意。 一旁的崔璟晨不忍自己玲珑可爱的妹妹被大灰狼一般的哥哥蒙骗,上前一步从哥哥怀里把崔璟萱解救出来,把她轻轻放在地上:“萱萱,别被你大哥骗了,他才没有伤心呢,大哥最奸诈了,他是在博取你的同情,想多抱你一会呢,咱不理他啊,他最坏了。” 崔璟萱顿时诧异不已,这大哥居然是芝麻馅的,演技一流啊,她都被他温和的外表蒙骗了。哼,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崔璟炎被自己的好二弟拆穿,只是笑的更温柔了,冲着崔璟晨意味深长的一笑。 崔璟晨这会正蹲下身子,揉着妹妹毛茸茸的脑袋,并没有接收到哥哥饱含深意的眼神,只是脊背一凉,不过抬头一看妹妹可爱软萌的小脸,瞬间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不待崔璟萱炸毛,崔璟晨先从怀里取出一枚平安符放在她随身戴着的香囊里,对着妹妹邀功到:“萱萱,这是我跟大哥亲自去给你求的符哦,据那秃和尚说很灵的,你一定要经常带着啊。” 话未说完便被崔璟炎敲了下脑袋“休得乱说,教坏了妹妹,不许再这样称呼智远大师。” 那智远大师是万安寺颇具盛名的一位大师,万安寺也就是他们祖母李氏去礼佛的寺庙。万安寺在京都南郊,来回得一天时间,就是骑马也得三四个时辰。 崔府所有人都知道,崔璟晨最厌恶和尚道士,但在自己妹妹生病发烧昏迷不醒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还是跟着哥哥去求了个平安符。 崔璟萱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是他们兄弟两盼了许久才盼来的第一个妹妹,自她出生就对她呵护备至,疼宠异常。两人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崔璟萱,宠着她、护着她,更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可以说,安国公爷都没有他们对崔璟萱的关心体贴爱护。他们对崔璟雯当然也很宠,但始终还是跟崔璟萱有所不同。 崔璟萱手捏着那枚符,大眼睛悄悄泛起一丝水雾:“谢谢哥哥,我一定会好好戴着的。”说着,她冲着两个哥哥粲然一笑。 樱花瓣随风落下,把她的笑衬的温暖明艳,女孩仰着小脸,眼里真挚热诚,全是对哥哥的感动和濡慕。这一幕,堪堪入画,晃了崔璟炎和崔璟晨的眼。 她真的是感动的,崔璟炎和崔璟晨愿意为了她耽误课业请假回来,愿意为了她去奔波数个时辰去乞求这个安慰。她在他们眼里看到了与前世哥哥们一般无二的关心疼爱。 记忆里他们向来宠她,说是妹控都毫不为过。 崔璟萱心想,她还真是幸运呢,前后两世都有这些亲人真心爱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赠画心安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申时刚过,崔璟萱打发掉吃过晚饭还想腻在她这里的磨人精崔璟晨,撤了一众丫鬟,独自钻进了自己的小房。 侍墨和王妈妈不放心她,依然在外面守着,随时等候她的差遣,她也随着她们去了,只窝在紫檀香木的美人塌上,翻着从架上取下来的陈旧珍贵的史典籍,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天的事。 崔璟炎是太子伴读,事务繁忙,来看过她之后,喝了盏茶又陪她练了会字,便有亲随林清前来说太子有急事请他进宫。他无奈先行离开了。 而崔璟晨便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一个人霸占了他们的宝贝妹妹崔璟萱。 崔璟萱近距离接触才发现,她高贵冷艳潇洒不羁的二哥是这样一个“活泼好动”“舌灿莲花”的男孩子。 她习字,他就在一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萱萱,你这个字写的有进步哦~”“萱萱,你饿不饿啊,这里有栗子糕哦~”“萱萱,你不要喝点花露吗~”“萱萱,你干嘛不理我~”。 酥麻的尾音简直让她差点手颤地把墨汁滴下来毁了整副字。 她勒令他不要说话了,他就扁着薄唇,挂着一副委屈的神情在她旁边晃来晃去,一会拉拉她的衣袖,一会捏捏她的头发,一会摸摸她头顶的毛绒发簪,自得其乐,明明玩的开心地不得了,偏偏还记得保持着怨妇般的眉眼。 崔璟萱真是又笑又气,只能无奈抚额:“二哥哥,你安静一点好不好,你这样我没办法写字啊。要是你嫌看我写字无聊,你可以去干点别的什么啊。” 说罢,直接无视了崔璟晨那一脸的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控诉,认真习字去了。 崔璟晨看着亲亲妹妹的确生气了,默默地摸了摸鼻子,小丫头今天没有以前可爱了!但还是挤走了一旁的桐儿,自己接过了磨墨的活计。桐儿跟侍墨对视一眼,无奈苦笑,默默退至一旁。 等崔璟萱认真地练习了许久,满意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不再如之前的歪歪扭扭,软软绵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哥哥还站在一旁。 她抬眼对上崔璟晨的眼睛,不由怔住了,那句“哥哥,久等了”在看到那眼神里的探究和暗沉便卡住了,只余一声软糯轻飘飘的“哥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忐忑、迷茫、惊惧。 崔璟晨从思虑中回过神来,他跟崔璟炎一直对妹妹的事情十分上心,因此对妹妹的变化更加敏感。崔璟萱以前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贪玩好动,聪慧但懒怠,而几天而已,她就变得这样沉静认真,眼神依然清澈纯真,但眼底深处却有了丝丝缕缕的哀伤和愁绪。 他默默想着,是不是谁欺负了自家妹妹,哼,他一定要让那个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低头,看着崔璟萱,妹妹这样软萌可爱,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嗯,想着,他眼睛里便散发出无限斗志。“萱萱终于看到哥哥了吗,哥哥给萱萱磨了一个时辰的墨哦,好辛苦的。” 崔璟萱正懊恼于自己的大意,崔璟晨只是在她面前卖乖罢了,她居然忘了这还是安国公府精心教养的嫡子,帝都数一数二的优秀才俊,哪里真的那样简单纯真了,她却的确被璟炎璟晨的温暖关怀晃了心神,放松了防备。 听到崔璟炎的声音,她敛着眉眼,一边默默窥着他的神情,一边应道“辛苦哥哥了,萱儿写的入神了,萱儿让她们做哥哥最喜欢吃的蜜汁茄鳌和芙蓉烧鱼赔罪怎么样。” 看着崔璟晨眼里不做伪的柔和,她稍稍放下了心,吩咐铃儿去让小厨房备膳。吃过晚饭,她便赶走了那位难缠的主。 崔璟萱想着心事,不由低低叹息一声,忽听得外面一阵说话声,便喊着门外的两人:“侍墨,王妈妈,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侍墨应了声,对王妈妈颔首,转身去了。只一会,便领着侍竹回来,侍竹的手里抱着一宗精致华贵的卷轴,看那宣纸不像是安国公府常用的,倒像是宫里的。 王妈妈见了,忙推开门,跟着侍竹进去。崔璟萱还靠在榻上,眨着大眼睛好地看着侍竹手里的卷轴:“这是什么?” 侍竹笑着回她:“回小姐,这是大公子命他的侍从林平送来的,说是送小姐赏玩。”林平和林清是崔璟炎的两个近身随侍。 大哥?大哥不是被太子叫进宫了吗,璟萱又问:“可有说这是什么,是哥哥的自己的墨宝吗?”王妈妈看着她慈爱地安抚:“小姐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总归是大少爷的心意。” 璟萱听着,便从榻上下来,从侍竹手里接过卷轴,把它放到桌案上,抽开系着的月白带子,将它徐徐展开。 那是一幅画,背景是萱阁那棵环抱的樱花树,红底粉色的花晕染成一片雾,虽不是桃花,却也有夭夭灼灼的华彩,几片花瓣打着旋徐徐落下。 树下是一张桌案,上面铺着宣纸和笔墨,小小的女童站在桌前,身着粉色春衫,粉雕玉琢的小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还别着毛茸茸的绒毛发簪,软萌可爱的不得了。 旁边有一片宝蓝色衣袖,那是崔璟晨今个锦袍的颜色,女童手里捏着一抹黄色仰首朝这个方向看来,眼睛亮闪闪的,里面尽是欢喜和濡慕。 那边侍竹已经惊呼一声:“小姐,这不是你吗!”。 侍墨也惊叹:“大少爷画的真是惟妙惟肖啊,竟然把小姐画的如此传神。” 显然,崔璟炎把今天触动他心弦的那副画面画了进去,而且还是在太子东宫用宫中的宣纸画的。 也不知道今天所说太子有急事到底是真是假了,不然他怎么会在那种时候还有闲情去画画。 不过这幅画,画工精致,笔法老道,堪比她前世的绘画功力,他也才年仅十五,更为难得的是,这幅画画的用心,融之以情,十分动人。 崔璟萱看着这幅画,惊叹有之,欣喜有之、感动有之。不由的,今天因为崔璟晨那一眼的阴霾渐渐消了。她的转变总会慢慢显现,他们了解她,所以会惊讶,会怀疑,但无论怎样,她就是他们的妹妹,他们就是她这一世最亲近的哥哥,他们总归会一直这样,疼她宠她,爱她护她。 她信他们。他们也信她。 她不由地牵起温暖柔和的笑,又想起今日崔璟炎的许诺。 近身随侍林清来禀告之后,崔璟炎便无奈地浅笑着摸了摸自己妹妹头顶的毛绒团子簪饰:“萱儿,哥哥先走了,你在府里乖乖待着,为了弥补哥哥今日的早退呢,哥哥答应你,后日休沐,哥哥带你出去玩。” 说完,冲她眨了眨眼便转身离开了,走到院门前又对着跟在他身后相送的雨青、雨烟细细叮嘱:“你家小姐身体刚好,你们仔细照顾着!”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竟然觉得十分惊喜,她来了这几日,还真的没有好好去看看这个时代呢。看起来这个时代对女子约束也没有那般严苛。她还真是期待。 天马行空地想着,她又想到了那个毛绒发簪。不禁扶额,真不明白,她们怎么那么喜欢那个毛茸茸的发簪,王氏、璟炎、璟晨一看到那个发簪,就会笑的柔柔的,然后借机去摸它,哼!别以为王氏隐秘的动作她看不到,就连三岁的璟雯也会看得眼睛闪闪发光。 唉,她才不要承认是她太可爱的原因。璟萱默默盘算着,明天绝对不要让雨青雨烟再把它插在她的头上了。 命侍竹把那幅画妥善放好,眼见着天色晚了,王妈妈便催她去休息“小姐,快休息吧,晚上天凉,您要当心身体。” 璟萱柔柔应了,便让侍竹把房收拾了,带着侍墨回到内室,在一众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休息了。跋步大床上,女孩闭着眼睑,嘴角还挂着一丝柔柔的笑意缓缓睡去。 而此刻朱红色宫墙内,华贵非凡、威严庄重的的东宫里,崔璟炎还在被太子殿下荼毒着。 有浓郁的酒香在内殿中萦绕,太子酡红着脸,显然已经醉了,不过,究竟是酒醉人,还是人醉酒就不得而知了。太子的近侍太监小东子已经给安国公府递了话,今晚崔璟炎留宿东宫。 今天未时,他得了令便匆匆入了宫,见着太子楚轩后,行了礼便等着太子殿下发话。崔璟炎垂手站在楚轩面前,抿着唇忧心地想着今天太子殿下所说的急事是何事。 太子楚轩,也就是他的表弟,中宫嫡出,今年十五,比他小四个月。虽说安国公夫人与皇后娘娘素有龌龊,但他们兄弟几个却相处极好。他现在也是与太子绑在一条绳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暗暗想着,莫非,是宫里那位皇后娘娘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是那位刘贵妃又进了什么谗言来陷害太子?然而,他等了又等,也不见太子表弟说话。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钟灵毓秀,儒雅俊逸的楚轩。 皇家人的相貌少有丑的,清秀都属下乘了。太子的相貌算得上乘了,狭长的凤眸,英挺的鼻梁,俊逸的眉。难得的,他有一双很清澈淡然的眸。 身在皇家,位居太子,母不慈父不亲,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日日夜夜有无数的人谋划着他地位置。明谋暗杀,陷害争斗,从未停止,他天性泊然,心性纯秉,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外祖家护着,有太后娘娘偶尔照拂一二,有三皇子和他护着守着,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次,到底又是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太子心事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轩坐在东宫正殿内铺着华贵垫子的金銮椅上,沉默地侧着头,垂着手看着殿内漆金描龙的黄花梨木的柱子,龙涎香缭绕,把柱上的精致雕刻也熏染地神秘起来。 皇家尊贵,可见一斑。 东宫无愧为东宫,处处恢宏大气,朱漆玉填,描金錾银,雕龙刻凤。亭台楼阁,院落屋室,窗梁门栏,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尊贵。 这真是世间最精美,最沉重的樊笼。他在这里,却也待了有十年了。 楚肃宗安平十四年,年岁三十的父皇承诏登基为帝,为楚国第十一位皇帝,明章帝。 那一年,他五岁,那一年,母亲封后,他封太子。 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父皇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他,时常逗他笑,说喜欢他笑容的澄澈干净,带着他同吃同寝,手把手地教他习字背,甚至陪他在御花园里玩耍。 那段时间,是他生平十五年中最幸福最开心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父亲疼宠,就连母亲,也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父亲的眼神那样慈爱而温暖,就像是平常百姓家的父亲一样,疼爱着自己的孩子,愿他平安顺遂,成龙成凤。 然而,他那时不懂,皇家的亲情,雾一般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后来,慢慢长大了,经历许多次的伤害与利用,怀疑与遗弃,受了无数次伤,碰了无数次壁,他才知道,那对世间最尊贵的夫妻对于子女的慈爱与亲情,对他与弟弟而言,是那么奢望。 或者,对皇室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奢望。 “璟炎,我……”他费力地组织着语言,但却无力地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崔璟炎看进那双眸子,有些惊讶地发现里面不是以往的淡然平静和丝丝忧伤沉寂。反而欣喜与忧伤交织着,还参杂着几许茫然与挣扎,暗沉压抑,甚至还隐隐有着几分疯狂,复杂无比。这是儒士般的楚轩从未有过的神色。 他开口:“太子殿下,何事?” 楚轩锁着眉,纠结许久,还是抿了抿唇,缄口不言。沉着眉眼,转而岔开话题道: “璟炎,抱歉今日因为我的私事匆匆召你入宫,听闻你今日在国子监告假了,可是安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 崔璟炎看他不愿多说,也便罢了。他想说了自然会与他倾诉。 楚轩其人,看似温柔绵软,儒雅柔顺,但真要倔强起来,固执异常,他不愿说,就没有人能使他开口,哦,当然,或许那位三皇子殿下除外。 便也顺着话道:“太子殿下严重了,府里倒并未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臣的妹妹前几日染了风寒,缠绵病榻数日,今日病终于好了,臣不放心,便急着想回府看看。” 说道璟萱,崔璟炎的眼神不由地放柔,面庞也温暖起来,一看就知道对这个妹妹简直是放在心尖上疼宠。 楚轩素来知道安国公府家有个明珠似的嫡小姐,被家里人如珠似宝地宠着,就连他外祖家,当然也是崔璟炎的外祖,王氏的太夫人,他们的□□母也都常记挂心里。 崔璟炎和崔璟晨自幼跟他亲近,他自然也知道这两位才是对那个女孩宠的不得了,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专门搜罗了多少,就是他赏给兄弟两的有趣玩意,也有多半给了那丫头。再有什么生病不适,这两个在学堂里都能出神焦躁地把学堂掀了,把授课老师气个半死。 说起来,那位崔家嫡女也是他的表妹,但崔璟炎崔璟晨护妹如命,压根不想宝贝妹妹跟宫里扯上一点联系,尤其是他这个漩涡中心的人,从不主动在他面前提起关于妹妹的事。再者崔璟萱还小,一直窝在安国公府里,安国公夫人与皇后娘娘不和,进宫也从来不带这丫头。 以至于,说是表亲,楚京这么小的地界,他居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正主。 好歹是自家表妹,楚轩便也真心关切道:“表妹身体怎么样了,可还好,我这里还有一些滋补的药材,你带回去罢。”看了一眼旁边随侍的太监顺安,顺安便行礼俯首猫着腰退了下去,带着几个小太监去库房挑选药材了。 崔璟炎推辞一番,最终败在楚轩那句透着落寞的低语里:“璟炎,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兄弟,这宫里,我能依靠的能信任的,除了阿宸,就只有你了。” 崔璟炎看着楚轩眼底的自嘲与悲戚,不由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璟炎,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见过璟萱表妹,刚好这里有阿宸刚送来的不知道从哪得来的上品颜料,朱砂、藤黄、花青、赭石,还有一种别致的叫泰尔紫,你的丹青最好,许久不见你泼墨了,今个绘一幅如何。” 言下之意是想要让璟炎给璟萱作幅画了。崔璟炎本想要拒绝,但看着楚轩只是想要让他做些什么静默地陪他罢了,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转,到底只说了句请求: “太子殿下,可否容臣借花献佛,等臣绘好后,把这幅图送给妹妹,臣还从未送过妹妹画像。“ 楚轩看着他,静默几瞬:“准了。” 上好的宣纸在宽大的桌案上铺展开。崔璟炎站在桌前,思虑几许,便沉吟着选了笔,一旁早有太监把绘画的颜料晕染调试妥当。 他忆着璟萱的模样缓缓提笔在宣纸上勾绘出底图,又用铅浅浅勾勒出了轮廓,勾线笔花枝俏,他一边端详着,一边从容地换了几支白云笔,交错用着给画面着色,蘸着白玉盘里的颜料和清水,平涂、分染颜色。着色是个精细活,崔璟炎耐心地俯首拈笔层层设色渲染,及尽精微。 楚轩也不打扰,安静地远远看着,坐着看了会,又静静招过一旁的小东子,吩咐去酒窖取些陈酿的梨花白。 崔璟炎丝毫没有被打扰,认真细致地描绘勾勒渲染着。窗外和煦的日光暖暖的洒下来,一人明媚,一人忧伤。沉静地和谐地静静默着。 等崔璟炎画好,已经一个时辰多以后了,他才惊觉太子殿下已然微醉了,桌上还放着依旧散发着清冽酒香的佳酿:“太子殿下??” 楚轩看着他,眼里已是繁乱飘忽,并未答话,只是走上前来看了看桌上的画,俨然是崔璟萱收到的那副,不愧是上品颜料,不愧是崔璟炎的丹青,描摹细致,笔法灵动,女孩的精致纯然跃然纸上,那抹笑温暖地晃人心神。 楚轩看着,又想到了安国公府的和乐融洽,父母慈爱,兄弟友睦,低叹一声,怨不得璟炎璟晨这样护着她,这样纯粹可爱的丫头,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哥哥都想着让她一直这样温暖明媚下去。 这丫头真是幸福,这种幸福,贵为太子的他却相及甚远。 “璟炎的丹青纯熟更胜从前了,来人啊,把这幅画送去安国公府,送到大小姐阁里。”一旁的太监忙堆着笑去了。 “璟炎,陪我喝几杯吧,这梨花白很好。” “太子殿下,臣明日还要去国子监上课。不能陪您纵饮了。您也别喝了,万一明日皇上宣召。”崔璟炎无奈回话,他今日刚刚告假,明日再告假,严厉的周太傅就该罚他抄了。 “无事,璟炎,你少喝点,陪着我就好。”楚轩执起酒坛,又倒了一杯,埋头饮下。 崔璟炎看着今日异常反常的太子殿下,无奈苦笑,劝他他也不听,自己也只得留下舍命陪君子。 楚轩当真没有劝他酒,只是遣了一众侍从,拉着崔璟炎坐在他对面,自己自斟自酌,一杯接着一杯的梨花白看也不看地灌下。 明黄色的纱幔轻轻荡起,把只有两个人的大殿渲染地更加空旷寂寥,他们席地而坐,玲珑的小酒坛滚了一地。 楚轩极少这样放纵自己,整日清醒地痛苦着,煎熬着,却还执着地做着自己。而今,他满目的凄楚和苦闷,崔璟炎陪着,叹息着也不再拦他。 梨花白后劲极大,楚轩已经双眼迷离了,眸子被一层雾笼着,眼角还泛着赤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他抬头看着陪着他的崔璟炎:“璟炎,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仿佛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又接着道:“璟炎,你说我有资格去喜欢一个人吗?” “璟炎,你不知道,她真的很美”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很喜欢她。。。。。” 崔璟炎有些怔愣,原来今天太子殿下的种种异常是为情所困?太子殿下有喜欢的人了?守得很严实啊,他这个伴读都不知道。 可是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有喜欢的人去向陛下请求赐婚不就好了,即使他们现在处境极其危险,群狼环伺,去请求赐婚也应该会被答应啊,堂堂大楚的太子有什么人娶不得,太子何至于如此?! 楚轩还在酒后吐真言,他把手搭在璟炎肩上,头靠过来,灼热的气息喷在崔璟炎脖颈,眼角有晶莹的光闪烁,轻轻呢喃: “璟炎,她那么好,我给不了她幸福啊,我怎么配喜欢她呢” “我这么没用,我保护不了她”声音又苦又闷。 崔璟炎正不知该怎么劝他,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走来,有着少年人的轻盈,却莫名透着让人安定的味道。 “三殿下?” “劳烦璟炎哥哥了,你先去休息吧,哥哥我来守着。” 少年的脸暗在阴影里,脸色莫测,只能看到骨节分明的手里端着一碗药,应该是醒酒汤罢。崔璟炎不好再说什么,应了一声,站起来整好衣衫,行过礼退了下去。 殿内楚轩的声音还在低低地闷闷响起,过了许久,一声沉沉的叹息响起,无人知晓,无人在意,那是谁的呢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谓我心忧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这一日,春光正好,崔璟萱早早地起了床,让雨青梳了个娇俏玲珑的发,简单地别了几个攒珠绢花,也没喊早膳,就带着侍墨和桐儿前往海棠苑,去看母亲和妹妹,顺便等着大哥来劝服王氏然后履行前日诺言带她出府去玩。 毕竟她‘人微言轻’,王氏只有大哥劝得动,也只有崔璟炎才能说服王氏同意让她出府。唉,年龄小没人权啊! 崔璟萱走到海棠苑的时候,站在拱桥上就被苑外国艳之姿的海棠花晃了眼。花树婆娑多姿,西府海棠未开的花苞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盛开的花渐变粉红,花开荼蘼,有如晓天明霞、彤云密集。 前次来的时候,忧心忐忑,思虑繁乱,哪里有心思赏花,白白辜负了这一片海棠。“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海棠之艳,名不虚传。 苑门口的婆子见了她忙堆着笑请她进去,刚掀开帘子,崔璟雯便欣喜地冲着她扑了过来,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姐姐~” 崔璟萱接住小团子,牵着她肉肉的小手往里走去:“母亲,萱儿想您这里的蟹黄包了,今早没吃早膳就来给您请安了,您可不要只疼雯儿不疼我,赶我走喔~”说着,冲着王氏眨眨眼,俏皮一笑。 王氏看着她这古灵精怪的样子,眼里蓄满了笑意:“你这孩子”语气无奈,却还是万分宠溺地吩咐秋霜去厨房让添几个小姐爱吃的菜。 厨房不敢怠慢,崔璟萱刚坐下喂着璟萱喝了半小碗牛乳,桌子上就陆续摆满了。玲珑漂亮的碟子里乘着各式精致的菜肴。色香俱全,清新爽口。蒜蓉乳瓜、清蒸鲈鱼、山药炖鸡、凉拌海参、花蛤蒸蛋、小馄钝……还有一屉水晶虾饺、一屉蟹黄包,一屉糯米烧麦,粥也有好些种,咸的甜的素的淡的,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 崔璟萱正跟崔璟雯互相投喂地开心,便见有一个梳着精干发髻,收拾地干练干净的婆子脸色难看地过来跟王氏禀告: “夫人,三夫人那边闹着说前个给各处的衣裳首饰短了她的,三房受了夫人委屈,要讨个说法。” 王氏听罢,抚着手掌,横眉冷笑一声: “讨个说法?李氏她还真敢说,一年四季,各样物什,府里什么时候少了她的,之前圣上赏了六匹贡缎,前个就给了她两匹,还有二十匹的真丝织锦湘绣,五匹银丝滚边的提花稠、三套赤金镶珠的头面,她还嫌少了!” 三夫人李氏,出身也算不错了,系三品威远将军的嫡次女,但不知怎么养的,眼界低,性格却最为市侩,掐尖要强,蛮横霸道,还极为善妒。 三房只出了嫡女崔婉即崔府五小姐,嫡子崔泽,崔府五少爷,和庶女崔宁,崔府六小姐这三个孩子。就六小姐还是在李氏怀五小姐时为了固宠推出去的贴身丫鬟所生。亏得是个女孩,才留了下来。 王氏懒得与她说道,只吩咐了春兰和海棠苑管事妈妈去一趟丁香园,把说法给三夫人,跟三夫人仔细说清楚,再说不清楚,让她等着老夫人回来去跟老夫人说好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崔璟炎跟崔璟晨徐徐走来,看着脸带怒意,横眉冷笑的王氏,不禁诧异道。 王氏看着两个优秀俊朗的儿子,慢慢平复着心情“璟炎璟晨,今个怎么这么早就来母亲这儿了?” 为免长于妇人之手,得不到严格的教育,安国公府男子五岁便要搬去前院,在内宅待的很少。就是请安,也不在这个时候。 崔璟炎行了礼,微笑着上前一步,从王氏身后牵出崔璟萱: “母亲,萱儿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闷着,儿子想着今日正好儿子休沐,外面□□正好,就让我带着萱儿出去玩玩,透透气罢。” 旁边崔璟晨也帮着助阵,眨巴着桃花眼,真诚地看着王氏:“是啊,母亲,萱萱以往多活泼啊,现在在府里都快闷坏了。” 崔璟萱在一旁拉着她的袖子不说话,只渴望地看着她。 王氏还有些不太愿意,但看着崔璟萱闪着祈求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和一双儿子脸上同样的希冀神色,又有些不忍拒绝,崔璟晨看见母亲脸上的动摇,忙牵起崔璟萱就跑:“母亲,您不说否认,我们就当您同意了哦~” 后面的崔璟炎笑了笑,柔柔地安抚着:“母亲,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护卫,有儿子看着呢,一定把萱儿原原本本地带回来。” 王氏真是被这兄弟两一白脸一红脸弄得哭笑不得,人都带走了,她还能说什么,况且最近萱儿是乖巧地都有些让她心疼了,出去玩玩也好。等老夫人回来了,萱儿就没机会出府了。便点头许了,再三叮嘱了让他们照顾好妹妹,才放行。 升平巷里,一辆外表普通的松木车厢在马儿的牵引下缓缓驶出,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坐在车辕上,稳稳地驱着车。 马车前挂着干净舒朗的青色帐帘,也没有铃铛香薰,只在车厢右上角挂着一个崔字的牌子,低调无比。 崔璟萱坐在车里铺着的厚重暖实的虎皮毯子上,好地打量着这个车厢。 车厢内部倒不如外表那般朴实无华,放着檀木的桌子,桌上置着精致的茶点,车顶甚至还镶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柔柔地发着光,把他们包裹起来。崔璟炎和崔璟晨噙着笑带着暖意地看着她。 此时刚过辰时,马车缓缓驶在楚京的大道上,渐渐地有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传来,应该是到了集市。 楚京的集市自是十分繁华的,崔璟萱掀开车厢侧面的帘子,外面吃喝玩意,胭脂水粉,布匹首饰,琳琅满目。贩夫走卒穿梭其间,一片喧闹嘈杂。 安国公府礼教颇严,从来都是安静从容的,她成为崔璟萱以来,还是第一次认识到如此鲜活生动的这个世界。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欢快的声音在车厢里飘散。 崔璟炎看着妹妹激动的小脸和开心的神色,不由欣慰,只要能让妹妹展颜,这些都值得。 “先去多宝斋,那里有一些好玩精致的东西,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哥哥送给你。” 多宝斋是一家备受京都贵族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们青睐的店铺,里面什么都卖,珍贵古玩、名家字画、脂粉首饰、华贵瓷器、笔墨纸张、琴笛乐器,只要能想到的,没有它没有的。而且,店铺规格很高,走精品路线,随便一样东西都要百两千两,更有一些价值千金万金的物什,普通人家哪里消费的起,却成了贵族们攀比夸耀的凭借。 据说,这家店背景很大,不然,怎么开在了京都集市最繁华最贵的地界,还占地颇大,那里可是寸土寸金。也是,这么日进斗金的一块大肥肉,没有人护着,早被生撕活剥了。 “买完东西,再逛一会,到午时我们一起去缘栈吃饭。那是京都最好吃的一家店,特色菜很不错,你去尝尝。” 不待崔璟炎说完,崔璟晨还神神秘秘地贴着耳朵道“萱萱,吃完饭还有惊喜的哦~”。 京都生意最红火的也就多宝斋跟缘栈两家了,主家还都身份成谜。但这显然并不是她们需要关注的问题,她们只管吃喝玩乐就行了。 但是在踏进多宝斋最高的一层,听着一旁陪着他们的掌柜报价的时候,饶是崔璟萱这等享惯了富贵的大家小姐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声吐槽: “这是多宝斋么,叫销金窟还差不多。这是谁开的店,这么不懂民生疾苦,好想把他踹去感受生活啊!” 声音很小,但还是有人捕捉到了。她没注意到一旁靠窗的檀木隔板后面还有一个华贵的隔间,有人坐在里面,愉悦地低低笑出声来。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璟炎哥哥和璟晨娇宠着的是这样一个可爱的丫头。笑完自己又怔住了,理智多于感性,克制压抑的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少年殓着眼睑沉默地靠在椅子上,任黑暗将自己吞没。 不得不承认,虽然多宝斋的价格很贵,但是东西的确极好,最后,崔璟炎还是一掷万金地为崔璟萱买下一把琴,真的是万两黄金。琴却是举世无双,世间难寻,并不知何人所做。尚且无名,崔璟萱取名‘谓我心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们买完琴刚要离开,却被突然从楼上追下来的掌柜拦下:“崔少爷,请等等,是我们的疏忽,刚才您买的琴与一只萧是一对,不能分开。” 崔璟萱正怀疑这黑心店铺是不是想让她再买一件,就听到掌柜继续说道“我们老板说了,崔小姐与他有缘,也与这琴有缘,便把这萧也拿走吧,这萧是送给有缘人的。” 说完,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就把装萧的盒子塞给了侍从林清,匆匆走了。 楼上隔间。 “把萧给崔小姐了吗?”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声音低沉地问道。 “是的,主子。”那位掌柜垂手恭敬答道。 “查查哥哥最近都干了些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后日给我消息。退下吧。” “是。”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和诧异,掌柜弯着腰退下。 楼上再次安静下来,窗户关着,阳光洒不进来,一室冰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幻花谜政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还在一脸茫然地盯着林清手里的萧,礼从天降,周扒皮一秒变成慈善家,她还有些不能适应,迷迷瞪瞪恍恍惚惚。 崔璟炎和崔璟晨对视一眼,他们的关注点不在萧上,在多宝斋的主子上,刚刚掌柜是说他们老板了吧?那个从不现身,只留一京都传说的神秘老板?他把萧送给妹妹是为何,所图何事?这样不留痕迹,莫非真的是所谓有缘? 他们还不知道老板是谁,掌柜也是听命行事,执意要给,肯定也退不回去,所以,只能先把这个可疑物品带回去了? 崔璟炎无奈扶额,从来只有强买强卖,如今还有强给了。多宝斋真是财大气粗,人傻钱多啊. 最后,她们还是带着萧离开了今日略显怪的京都名店。 “哥哥,今日害你破费了。”坐在马车上,崔璟萱对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崔璟炎。 万两黄金,这个时代黄金白银比价一比二十,那就是二十万两白银,这对一般官宦而言,都是笔巨款。普通的官家小姐,嫡女的陪嫁银两不过数万两,庶女不过数千两,当然不算宅子田地古玩什么的。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代比价是一比十。可想二十万两是多少了。 哥哥虽然是安国公府嫡长子,下一任安国公,但毕竟尚未及冠成家,如今年仅十五。况且安国公府对子弟教养极严,不主张铺张浪费,奢侈挥霍,想来哥哥从府里支出的额度远不及此。 二十万两于底蕴深厚的安国公府而言,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尚还年轻的哥哥,却是难为了。 “无碍。萱儿喜欢就好。只要萱儿开心,哥哥觉得很值得。”崔璟炎看着妹妹可爱的样子,笑的暖暖,和煦如如暖阳,春风一般让人沉醉。 崔璟萱闻言,又一次缴械投降,被哥哥俘虏了。嘤嘤嘤,哥哥是个大暖男,情话起来她这个弱女子招架不住啊衰~ 崔璟晨酸酸的盯着那边兄妹两和睦欢喜、其乐融融,暗自懊恼着,自己没有哥哥有钱真是太可悲了,软萌的妹妹就要被崔璟炎这个大灰狼抢走了,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好好存钱,把所有妹妹想买的东西都买给她,捕获妹妹的芳心! 一行三人谈笑着就到了缘栈,果如崔璟炎所言,特色菜十分不错。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布置清幽淡雅的包厢里,布于墙上苍劲法力透纸背,窗里香薰雾绕,宁静优雅,窗外长安街上的繁华声声入耳,一览无余。 檐上还挂着一串风铃,叮咚作响,清脆悦耳,颇有结庐人境而不觉马喧的几分遗世独立之感。这店家,心思巧极。 “二哥哥,说好的惊喜呢?”吃过饭,崔璟萱想起了崔璟晨神神秘秘告诉她的所谓惊喜,歪着头好地问道。 “这个嘛,到了才知道哦。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是真想知道啊,那萱萱答应我亲手给我做一个扇坠儿,我就告诉萱萱。” 这是崔璟晨支着肘挑着眉眨巴着桃花眼贱贱的回答。他可是知道萱萱之前给大哥做了一个,萱萱一定不能厚此薄彼,他要劝萱萱雨~露~均~沾~ 崔璟萱拒绝和这个不着调的哥哥说话,转头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崔璟炎:“哥哥?” 崔璟炎差一点就败在了妹妹水粼粼的眸子里,艰难地微微偏过头移开视线,避开和那双眼睛的对视,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摸摸妹妹柔软的发顶,柔声安慰:“萱儿别着急,一会就知道了,萱儿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半个时辰以后。京都西山。 崔璟萱站在马车前,看着眼前的一大片花海,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那是一种不知名的花,她从未见过的种类,更是从未见过的惊艳美丽,高及膝盖,枝蔓妖娆地蜿蜒着,有一种危险神秘的诱惑感,花朵却纯洁地似冰似雪似玉似霜。边线是极淡的粉,往里是极深的白,仿佛那一抹雪山之颠被粉霞包裹的色彩。 高贵到极致,纯洁到极致,清冽到极致,优雅到极致。天上而来,不沾凡尘。 这花,好像那个人。 “哥哥?这是什么花?”话出口,不是惊讶好,不是欣喜开怀,声音喜怒难辨。轻飘飘的,却莫名沉重,冰冷入骨,冷静到疯魔,理智到癫狂。 崔璟炎莫名觉得妹妹情绪不对,但实在听不出什么。璟萱不答他的话,只是盯着那片花看着。 璟晨便代他解释:“萱萱,这花很美吧,它有两个名字,叫仙女花,也叫幻花。”因为太美,不近真实,幻境一般美好虚假,更多地被称为幻花。“萱萱,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哥哥。它太美了,我看呆了。”崔璟萱极快地收拾好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如平常一般地回道。 她俯下身子,近距离地去观赏这幻花,避过他们的视线时,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滴下。崔璟萱,只是一些花而已。仅此而已。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人,跟这些花真的好像,几乎一模一样。拥有着最温暖的眼神,最清冽的气息,最高贵的灵魂,最纤尘不染的气质。 它们,是美,是幻。永远都抓不住。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他的世界。天人人间,不外如是。 “哥哥,这里是哪里,你们怎么发现这里的?”崔璟萱逆着光,怀里捧着一束幻花,只是捧花的姿势有些怪,不像是捧花,倒像是虚虚抱着一个人。 “这里是京都西郊的西山。因为山林险峻,楚京子弟,从来只知北郊笀山,喜欢在那里骑马,殊不知,在西山诸峰的遮掩下还藏着这样这样一片幽谷。” 崔璟炎用手指了指花海后面宽阔平坦看不到尽头的草地“这片草地延伸到很远,安宁静谧,鲜花遍地,春天在这里骑马,踏马留香。” 崔璟晨在一旁惋惜遗憾地道“可惜我们今天没带马,不能带萱萱策马了。” 之前崔璟炎承诺休沐带崔璟萱出府,没打算带着崔璟晨,是他自己知道了才刚刚赖上来的。 崔璟炎挑了挑眉,抚掌,看着崔璟晨缓缓勾起唇角:“那也不一定。”说罢,勾起手指,打了个短促的口哨,稍倾,便有踏踏的马蹄声从谷里传来。 不一会,竟有两匹毛色鲜亮的骏马缓缓出现在视野中,一红一黑,精神抖擞,近看竟是极品的马踏飞龙。 马上两个年轻男子都是一袭劲爽的玄色长袍,眉目英挺,眼神坚毅狠厉,疯狂无畏,竟还有隐隐的杀戮气息和残酷的血腥气味传来。显然,这两人并不简单。 “公子。”两人从马上轻盈跃下,冲着崔璟炎抱拳行礼。 “辛苦你们了。这两匹马我先骑走了,你们暗处跟着吧。” 此时的崔璟炎,一瞬间褪去了温润的公子外衣,冷厉的上位者的威严霸气散开,眉眼如初,却仿佛被笼上一层迷雾,被黑暗的气息寸寸侵蚀。 ‘这是?不……这不是安国公府的暗卫……这是死士!哥哥居然瞒了家里什么吗?!’崔璟晨看着眼前跳动几下就倏然消失的两人,捕捉到了哥哥那一眼隐晦的暗沉。微风拂过,又隐隐有血的味道浮于鼻尖。 所以,刚刚的血腥气味不是错觉吗? 崔璟萱沉默地被崔璟炎抱起,崔璟炎把小小的她圈在怀里,轻轻一跃,两人已在马背上。他一手拉了拉缰绳,长腿轻夹马腹,马儿便向前跑去。 风起,崔璟炎贴心地垂下袖子为璟萱遮了遮风,头也不回地喊到“璟晨。上马吧。” 便听得后面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响起,不过几息,崔璟晨便策马追了上来。崔璟炎照顾到崔璟萱,骑得并不快。 和煦的日光洒在几人身上,花香袭人,春风暖暖,不觉地,崔璟萱靠在崔璟炎怀里,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束幻花,人却已沉沉睡去。 崔璟炎听到妹妹稳稳的呼吸声,慢慢放缓了速度,骑至那辆朴素低调的马车前,林清远远见着他们,早已把帘帐掀起。 崔璟炎横抱起崔璟萱直接跃进车厢,动作异常轻柔地把崔璟萱放下,为她拉过一条毯子盖上,细致地捻好被角。 “哥哥。”崔璟晨坐在另一侧,眼神复杂声音低沉地喊着崔璟炎。眼底一片挣扎和迷茫。长兄如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怎样来质问疼他护他的兄长。 “璟晨,你沉稳了,坚持了这么久才来问我。”崔璟炎倒是一派坦然,毫无心虚,眼睛清明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我……”不待他说,崔璟炎已经挥手打断了他, “璟晨,那些问题你不用问我,你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的,就是你猜的那样。你们同岁,平时也亲密,有些事你知道的。” “……”崔璟晨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兄弟永远都不会站在对面。”他顿了顿“况且,时局这样乱,我们还有妹妹要护着,我不相信父亲的选择。” 说完,他就沉默了,闭着眼靠在车窗上休息。璟晨静默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也闭目不言。 无人知晓,侧着身子睡熟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睑。 十三岁?那也就是说,两个哥哥都是三皇子的人了。太子伴读,暗度陈仓?哥哥被监视,借着她的遮掩出府,护卫、幽谷、两名死士、血腥味,他们借着马传给哥哥的消息…… 谋害哥哥只是被关禁闭的秦姨娘,自己至今未见到的父亲,从未被娘亲提起过的安国公,所以,娘亲与皇后姐妹不和是假,哥哥父亲父子相左才是真吧。 父亲监视了哥哥?太子与三皇子不是一系?太后,刘贵妃,二皇子,王相,带着妻子去了任上四年都未归府的二伯,去了边疆多年的齐王姨母一家…… 唔,看起来政局是很繁乱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祖母将归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戌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园子里暗沉沉的,安静无比,树木婆娑着,影影绰绰,倒有些可怖。 但安国公府各院里倒是灯火通明,尤其是王氏的海棠苑和老太太的青松堂,丫鬟婆子小厮被管事妈妈们支使地团团转。 今天府里的大管家已经传来话,老太太明天就要从万安寺归府。府里各处顿时忙开了,王氏更要看着布置安排,忙的不可开交。 老太太李氏,享一品诰命,出身将门,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在边疆与老国公爷相识,战场上结得深厚情谊。大楚男子为尊,但对女子也没有十分贬低,女子出头很难,但也并非毫无机会。 李氏正值风华时,年岁十八,军功曾至从五品的归德郎将,可称女子从军的传。 甚至因为曾给老国公挡箭而受伤,伤及根本,子嗣艰难。从情从义,老国公爷一生十分敬重珍爱这个嫡妻,只得一个婚前就有的跟他自小一起长大的通房,自此一生都未纳妾。那位姨娘出了三老爷崔元义,在国公爷去世前五六年身体不好,没熬住,去了。 老国公爷在京都极受敬重,堪称那一代京都子弟的榜样式人物。才学出重,文武双全,交友广阔,知交遍地。十五岁就离开家族庇佑,离了这繁华楚京,去军营从头做起,摸爬滚打,自己留了一身的伤,挣了一身军功,也得了一段浓烈如酒的爱情。 后来,即使承爵为公,也一直常年待在艰苦的兵营,为楚国保卫家国,帝王所指,他剑所向。战场上留下赫赫凶名。为此,夫人李氏不得不带着儿子,留在京都为质,以安帝心。 楚京里,提起老国公其人,无人不赞一声,无人不叹一声。 可惜,早前的风华英勇徒留一个哀戚结局。不知,这算不算是,天妒英才。 八年前,楚国与大夏那次昌邑之役,两军势均。老国公领兵,与之相持不下艰难斡旋长达十月,在极其不易地找到突破口,准备乘势而击的时候,最关键的军情却被泄露,老国公陷入敌军陷阱,最终,战死沙场。 都说马革裹尸是军人最好的归宿,但被陷害被背叛致使的死亡,大概是军人生平最大的不幸了罢。 那一战,楚国败了。楚明章帝刚刚即位,根基不稳,决定求和。楚与夏订立和约,夏承诺二十年无战事,和平相处。原本,楚与夏国力持平,而此战后,楚国隐隐落后一筹。 回到此刻,崔府里还在忙着迎接老夫人,而有两处,却与满府的气氛迥然不同。 萱阁里,崔璟萱只吩咐了雨绯、雨晴、雨烟一起看着给她选一套喜庆点的明天要穿的衣裳,便不再说什么,带着侍墨和侍竹去了房。 “有什么话,说吧。”崔璟萱懒懒地坐下,神色淡淡地对着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侍竹说道。 “小姐,明天老夫人就归府了,奴婢听说二小姐三小姐三夫人她们都给老夫人准备了礼物,一个比一个华贵精致,咱们不备着吗?” 这丫头心思这样明显,她们送礼物是为了显孝心争宠,这丫头是担心她被越过了,害怕她被比下去。 “无妨,明天带上一本我手抄的佛经。”崔璟萱轻轻翻开桌上放着的上次没看完的史,专注地看着,面色毫无波澜,眼都不抬地平静回道。 “就这样吧,无事就下去罢,我一个人待着看会。”不等侍竹再劝,直接开口,语气里含着隐隐的冷肃冰霜。 侍竹还有些不甘心,小姐还小,不懂公府里这些弯弯道道,要是给老夫人留下不敬长辈,不亲近她的坏印象,吃亏的可是小姐啊! 正要张口再说两句,就听得侍墨应了声是,还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拉着她出了房门。她没法发作,只能忍了,瞪着眼被拖了出去。 “侍墨姐姐,你干嘛掐我啊,我说的不对吗?明明就该劝小姐准备一份精美的礼物嘛!你不帮着劝怎么还不让我劝!” 侍竹说着愈发地委屈生气了,她平时尊敬侍墨,小姐不懂她的担心也就罢了,但是侍墨姐姐难道不清楚吗,怎么能这样阻止她! “侍竹,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啊。”侍墨捏了捏侍竹气的通红的脸蛋。柔柔解释着“小姐是国公府长房嫡女,向来得老夫人喜爱,一份礼物而已,她们越不过小姐去。” 顿了顿,又道“这送礼也是有门道的,贵重精美不算什么,送得合心意令人舒心才好。老夫人信佛礼佛,小姐送她亲手抄的佛经岂不是既诚又孝。再好不过了。” 侍竹听着,气消了一大半,原来侍墨姐姐考量的这样细心妥帖,是自己太过担忧了。但到底还是意难平: “侍墨姐姐,我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掐我啊,还急匆匆地把我拉出来,在小姐面前给我说不就好了。” 侍墨默了几秒,语气有些飘忽地道“小姐在看啊,我们在旁边会扰到她的。” 她总觉得,小姐今天情绪不对,一直在压抑着什么,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满身的冷肃和沉得令人窒息的哀伤。这个时候,还是退出来给小姐一些空间比较好。 傻傻的侍竹却已经信了,点着小脑袋地看着侍墨“侍墨姐姐,你说的对,我们走吧。”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慢慢融入黑暗,一片静谧。 屋内,崔璟萱还是那个姿势,手里捏着,眼睛专注地盯着,但显然,迷蒙无神的瞳孔却暴露了她,事实上,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从今日被崔璟炎和崔璟晨带回来,她就一直睡着。今日因璟炎兄弟二人的事情思虑过多,更是被幻花勾的心神俱疲,七岁的身子撑不住,从马车上到府里睡了一路。到府里,崔璟炎不忍将她吵醒,也没叫醒她,只让桐儿和铃儿备上饭,过一个时辰再喊她。 于是,她睡了两个小时才醒,食不知味地垫了肚子,便匆匆来了房。 她醒来的时候,手里捏着的那束幻花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扔了吧。毕竟,应该都被她捏坏了,也离了土失了水分,早凋零了。花开的时候那么美,却永远都保存不住,终会失去。 崔璟萱扔开手中的,站起身来,平静地铺开宣纸,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稳稳提笔,不知疲倦地在纸上写着什么,用力时轻时缓,暴露了内心的激荡复杂,都说写字静心,怎么这一次,她的心却越写越乱?而且,她的心在丝丝抽痛,越来越痛。她皱着眉,这具身体心脏也有问题吗,难道不是健康的吗? 崔璟萱抬手,脸上湿润冰凉一片,原来,是泪么。她突然对着虚空缓缓扯开一个笑容,脆弱惨淡到极致。眼里的痛苦直要把人淹没。 羲哥哥,你看,你都走了那么久了,我都到另一个世界了,还是这样轻易地,我就被你,被与你有关的东西牵动着情绪。 果然,有心脏病的人不应该爱上一个人的。那样,你的心就不再属于你自己,可悲到连情绪都无法控制,那样,多危险啊。就像她,不就因为得知他的消息,想起他,心疼到不能自已,疼到进了急救室,再也没能出去。 羲哥哥,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决然地就走了。三年,杳无音信。 羲哥哥,你怎么可以娶别人,你明明知道的,我那样喜欢你。 羲哥哥,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沉溺在过去里,难道那些过去里,没有你一丝一毫的真意?! 房里,小小的女孩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静默地站着,笑着,哭着,清醒地把自己锁入另一个小小的世界,无人可及。 桌上,一堆宣纸散乱地放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字,法言语难诉的清丽优雅,俊逸潇洒,正如那个字——羲。 安国公府外院,此时也有一个人正把自己窝在房里。 ‘宁国公府宁悠然于三个月前在缘栈偶遇太子,宁小姐摔倒,太子救美。一见倾心。之后,秘密见面三次,一次在缘栈,一次在宫里御花园,最后一次也就是前天,在二皇子殿四百米处。有宫人看见太子在前天丢掉一只荷包,这只荷包是那日宁悠然进宫所戴。疑似通过荷包给太子传信。宁悠然两次随宁国公夫人进宫,一次拜见太后,一次拜见皇后。’ 崔璟炎看完,小心地把纸张放在烛上燃掉。垂着眼睑靠在椅子上沉吟着。 今天在西山,琥珀与孜羽解决了跟踪他的二皇子的暗卫,并给他传来了关于太子的消息。当然,之前已经先把消息给了三皇子那边的接洽人,楚宸那边有势力却不用,绕远来用他。看来,楚宸的境况还不如太子。 这个宁悠然,她是故意接近太子的?目的呢?她给太子说了什么,让太子醉酒成那样。 父亲还在监视他,府外还能传信,府里盯得紧却是不能了,幸好今天有萱儿的掩护。 皇宫,三皇子殿。楚宸收到消息,并没有打开,却是先问“多宝斋的身份没有暴露给他吧?” “回主子,崔璟炎不知。”底下的人恭敬答道。 上座的人挥了挥手,那人便退了出去。 楚宸捏着信,眼里漫过一丝嘲讽。可悲啊,如今,自己竟是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吗?哥哥,我们只有彼此,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迎接团聚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翌日早上,天还蒙蒙亮,崔璟萱就被侍竹从床上挖了起来,涨着双眼,在侍墨、桐儿的服侍下沐浴洗漱。 呵,连今天穿的衣服都被特地熏了香吗,沐浴焚香,真是庄重。她垂着睫毛,嗅着衣服上清冽好闻的香,淡淡问着:“今个熏得是什么香?” “回小姐,这是老夫人最喜欢的清木熏香。”铃儿回道。清木,是一种只长在楚国西南边境线上的树木,树矮而枝长,有一种十分独特而好闻的淡淡香气,非竹非松,一样的清冽,不一样的冷中香。 清木独特而稀少,边境线有军队严格把控着,这种清木香市面上应该也不会有卖,也就安国公府有渠道弄来这香源了。她想着,便随口问道:“咱府里,有会调香的人吗?” “有啊,咱府里安姨娘的调香技术可是一绝,老爷还专门在她的绿麓园里给辟了调香室,置着整套的调香器具,还经常去为她搜罗各种昂贵稀缺的原料和极品香料。”侍竹倒豆子一般回道。 “安姨娘还真是得宠。”崔璟萱坐在梳妆镜前点评道。 “得宠倒是真的,但安姨娘也是真的低调温和。不仅对待主子和气,对下人也很好呢。” 侍墨在一旁给她挑选首饰,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她经常把自己调的香送给府里各处,老夫人独喜欢清木香,她就自己试着调,她调出来的清木香最得老夫人赞赏。后来干脆连调香师也不用了,就用着安姨娘调的。咱阁里这清木香,就是她送来的。” “嘶~”崔璟萱正听着,突然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呼痛声。 正在给她挽发的雨晴和往她脸上抹花露的雨烟不明原因但也赶忙停了手,一脸担忧紧张地就欲跪下身子:“小姐,哪里弄疼您了” “小姐,您的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细心的侍墨盯着崔璟萱眼里隐隐的血丝和眼眶下面不自然的微微红肿,担心地询问。 “恩,昨天做噩梦了。”崔璟萱一边平静地应着,一边扶起两个丫鬟:“跟你们无关,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起来继续梳妆吧,时辰不早了。” 侍墨无奈,只能吩咐一边的小丫头去取些热水和鸡蛋来敷一下。索性孩童皮肤好,恢复极快,一会就便又是那般的吹弹可破、玉雪可爱了。 等收整好了,看时辰果真有些晚了。崔璟萱带着桐儿、铃儿匆匆前往海棠苑,果不然,进去的时候安姨娘、崔依依、崔锦词已经先到了。 崔璟萱先福了福身子“母亲,萱儿昨夜得知祖母将要归来,有些兴奋了,折腾地晚了些,今早来迟了,还请母亲恕罪。”一番话滴水不漏,毕竟这里不只母亲,她来迟是事实,实在不必落人口实,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果然话落崔锦词刚刚还隐晦地亮起来的眸子迅速不甘心地暗了下去。 “大小姐善心可表,老夫人必定不会怪罪的。”一贯偏爱素净的安姨娘今个也换了一身稍微亮眼的颜色,三岁的崔依依也是一身粉嫩,正与崔璟雯两个坐在一起玩闹着,活脱脱一红一粉两只粉嫩嫩圆滚滚的肉丸子或者糯米团子,可爱地让人想去捏一把。 “今个听丫鬟说安姨娘精于调香,一时感了兴趣,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从姨娘那里学得一点皮毛。”崔璟萱坐在位上想起什么似的眨着双眼冲着安姨娘说道。 安姨娘听闻,有一秒的怔愣,然后极快地恢复如常,惊喜一般地颔首回道:“当然,只要大小姐愿意学,我自然是十分乐意教的。” “好了,萱儿,你赶的这么急,是不是还没吃早膳,霜儿,去备一份小姐最喜欢吃的芙蓉酥。”王氏打断她们的谈话,女儿学什么她都是支持的。但是此刻她还是更关心女儿的身体,一会子还要去外面侯着,女儿还小,不吃点东西怎么行。 崔璟萱正吃着东西,就听闻外面丫鬟唱到:“三夫人、夏姨娘和五小姐六小姐到。”夏姨娘是六小姐崔宁生母,三夫人李氏的丫鬟,李氏用来固宠的棋子罢了。 “大嫂。”不情不愿般的生硬地行了礼,李氏就带着五小姐崔婉坐在王氏右侧,缄口不言。崔婉在母亲怀里倒是灵动地眨着眼看着四周,很是讨喜。 还站着的夏姨娘顿时十分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神色惶恐地站在一旁。幸而安姨娘体贴,柔柔解围:“有一段时间没见宁儿了,坐过来我瞧瞧。”对上夏姨娘感激的神色,只是浅浅笑了笑。 后宅里,真的有这样温柔善良的姨娘吗?安国公府有一个,崔璟萱见识到了。 等了近一个时辰,众人说着话,也不觉着难熬,当然,三夫人除外。等到管家传来消息,王氏便领着众人穿过重重垂花门,经过穿堂,走到安国公府正门前迎着。府里男眷早早地侯着了。 崔璟晨看见她,悄悄地挤了挤眼睛,不知想表达些什么。 不一会,便有一行车队缓缓驶来,也并不繁缛冗长,只得两辆马车,和一大车子的物什,左右有着两列骑马的护卫。 在队伍最前头,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马上端坐着一个面容沉肃、鬓若刀裁、眼神深邃的俊美中年男人,成熟,而且冷漠。这便是亲去迎接母亲的安国公崔元浩了。 走进了,那车队在国公府门前停下。安国公先下了马,有婆子麻利地在车前放了脚凳。一只已有了皱纹,瘦弱苍白的手伸出,揭开那层紫色锦缎锈着青竹的帘子,接着那只手的主人弯着身子,在一旁婆子的搀扶下踏着脚凳下了地。 此时才看清了,这个穿着颇为素净沉郁的中年妇人,便是那安国公的柳姨娘了。与夏姨娘一样,出身丫鬟,自小服侍安国公,在王氏进门前,便收了通房。可惜,没有生得一儿半女,也一点都不得宠,更不会奉承主母,从来都沉默木讷,一棍子打不出个疼字,只窝在自己的房里,在这公府,安静地彷若透明一般。 她下了地,赶忙回身,毕恭毕敬地去扶老夫人。便见一个一身尊贵气度,头发半白,梳成一个简单爽利的发髻,身着绛紫色如意簇花织锦流云衫的老妇人缓缓从车厢里探出身子。虽着金银,却丝毫不显轻浮俗气,只衬的那老妇人尊贵威严。 崔璟萱站在王氏身侧,手里牵着红色小团子崔璟雯,不经意地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饱含风霜的眼。那双眼,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混浊着,却遮不住丝丝缕缕的精光,看似慈祥亲和,却极具侵略性和压迫感,仿佛一眼,就能穿透你的伪装遮掩,看透你的思想和灵魂。 崔璟萱晃了晃神,却没有避开那股恍如实质的视线,反而直迎而上,满眼的倔强和坚持。 老夫人倒有些诧异,刚刚看见这个孙女牵着璟雯的手,沉静从容地站在那里,一点不像之前的活泼烂漫,忍不住探究地看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孙女竟能承受住她的目光,还不躲不避,眼神清澈澄明,坚定持守。不错,不错! 老太太率先移开了视线,和蔼了眼神,看着王氏语气欣慰地道:“阿欣,辛苦了!孩子教养地不错!”又含着笑对着众人嗔道:“老婆子回自己府里,还麻烦全府的人前来迎了,哪里消得这样麻烦,你们就爱搞这些有的没的。真是……” 众人忙称不敢,王氏搀着老夫人的手,情真意切地劝道“母亲言重了,这是咱们做晚辈的孝心罢了,哪里就麻烦了,母亲这样说真是让我们惶恐。”老夫人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样好的儿媳,崔府之幸啊。可惜了。 三夫人李氏不忿王氏一人占尽风头,插着话道:“是啊,母亲,你走了这一月,我们都甚是想念。五少爷和五小姐都盼着您回来呢,都殷切地给您备了礼物呢。” 老夫人着实看不上她言语中明显的排挤和踩着府里人邀宠的样子,说话做作虚假,跟王氏语气里的真诚一比,高低立现,偏不自知,实在是自个在闹笑话!便也淡淡地不明意味地道一句“是吗?” 一行人表象上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地说笑着往府里走去。王氏等扶了老太太到了青松堂,说了一会子话,便也各自散去。老夫人回来一路也累了,需要沐浴更衣休整,众人等着午时了再聚在老夫人这里进行家宴。 崔璟萱正要随着王氏散去,忽听得她那气场强大,精明无比的狐狸祖母喊到:“璟萱,祖母一月未见你了,想的紧,你留下来陪着祖母吧。” 此话一出,崔璟萱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三夫人李氏和崔锦词的可以名为妒火和忿懑的目光。 崔璟萱在心里苦笑,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留下。跟聪明人待在一起,很危险的。 然而,长辈有所要求,她能拒绝吗,显然不行。于是崔璟萱便只能冲着王氏颔首浅笑,清声应了声:“萱儿也想祖母的紧,祖母不嫌弃,能留下来,萱儿喜不自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父母旧事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被留在青松堂里,直面睿智精明的老夫人,心里忍不住卷动起重重风潮,面上却仍是一片恭谨温顺。 她坐在上座的老夫人旁边,被老夫人拉着手颇为慈祥和蔼地询问着什么。都是一些很平常琐碎的问题,但问的人太过不一般,崔璟萱还是在心里极为严谨细致地一字一句思索着,考量着自己的回答。 “祖母,萱儿得知您要回来,思量许久,都不知道要备些什么,前些日子亲手抄了些佛经,萱儿自知字体粗鄙,不堪入眼,但念着祖母向佛,萱儿却是虔诚抄写,特送予祖母,希望祖母会喜欢。”说着,崔璟萱站起身来,从侍墨手里接过那本佛经,亲自捧了,递给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丫头碧痕。 老夫人翻看着那些还有些稚嫩的字迹,心里却再一次闪过惊讶和赞赏。这个孙女,她仅仅离去一月而已,却仿若脱胎换骨,与从前相去甚远,今天着实给她许多惊喜。 抄写佛经,看似简单,实则最考验人的心性秉性。唯有真正沉稳平和、存善守真之人才能在长篇繁缛、枯燥艰涩的梵文里保持心境的纯澈和淡然,甚至得到佛语的洗礼和升华。对于一个七岁稚童而言,年岁太小,所谓的抄写佛经可以磨炼心性,平和心态,实在是太过艰难。事实上抄写佛经对于她们,除了练字之外,别无意义。 然而此刻,她却的确从这字迹里看到了一丝灵性和一丝宁静致远、淡泊纯善的佛性。 崔璟萱在她气场威压下能坚守自我,被她留下也不悲不喜,毫不骄躁,在她询问下回话不卑不亢,恭谦又显濡慕亲近。心境显见的难得明澈,她都有些想把她养在身边好好培养了。老夫人看着这个玉雪可爱的孙女不由有些意动。 这边祖孙融洽,时间就在老夫人的考核和崔璟萱毫不知情的应答中缓缓过了。午时渐渐近了,崔璟晨和崔璟炎率先到了青松堂。 楚国重孝,又老夫人为老极尊,睿智慎独、高风亮节。故而,即使自老国公爷逝世以后,老夫人心伤之际退倨后宅青松堂,不理世事,不沾一分权柄,沉醉礼佛,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内宅老妇人,然安国公府阖府长幼尊卑,对这位老夫人,无人轻视,无不敬重。青松堂也是从来被收整的极好。 说起青松堂,它不同于海棠苑的华贵精妍,绿麓园的婉约秀美,萱阁的玲珑精致,更无一般老人所居之地极尽繁华富贵却遮掩不了的颓然衰败,要说贵重肃穆,它也有。然而,它的形容词最鲜明的却是霸气舒朗、简单刚劲。处处透着股勃勃生机。青松堂占地最大,全然不是因为院落楼阁繁多,而是因为青松堂里建着一个练武场,后来崔璟萱亲自去体验了方知,所谓练武场是一个怎样‘炼狱’场般的存在。 而这府里,地位尊崇的‘老祖宗’老夫人最为看重和疼爱的后辈其实并非是崔元浩,反而是崔璟炎。不为他是长子嫡孙,只因为这府里几辈,最像老国公的,便是崔璟炎了,不仅长相有六分相似,就连气质,一举手一投足也有几分老国公的风范。只不过,崔璟炎不同于老国公的真性情、忠诚明德,仅仅是虚有如玉君子的表象,实则阴险腹黑罢了。 “璟炎,璟晨,快起来。”看着两个孙儿给自己请安行完大礼,老夫人忙喊着一旁的丫鬟扶起他们,拉至自己身边,细细瞧着。崔璟晨在一旁逗趣着,引得众人开怀笑着。 府里人陆陆续续到了,王氏领着安姨娘柳姨娘在正厅里布置着宴席,一众丫鬟婆子忙着挪置桌椅、搬酒端盘。因着府里二房除了崔锦词及其姨娘周氏尽皆不在,孩子又颇多,因此只置了两桌。老夫人并国公爷三老爷及王氏李氏两位正房夫人领着嫡子嫡女坐在一桌,另一桌坐着安姨娘柳姨娘夏姨娘周姨娘和庶子女们。 细数起来,安国公府在京都里算得上人丁稀少了,只有三房,各房也少姬妾,但坐在一起,看着也颇为繁盛。在府的就有七个女孩,崔璟萱、崔锦词、崔依依、崔璟雯、崔婉、崔宁、还有那个至今未得名字的七小姐。男孩也有五个,崔璟炎、崔璟晨、崔谨、崔泽、七小姐的哥哥崔澈。 一众人落了座,崔元浩作为一家之主,先起身给老夫人敬了一杯酒,老夫人接了,颇为飒爽地干了。王氏随后,也敬了老夫人一杯,不同于崔元浩致辞的冷肃简短,她柔着眉眼,语气温暖地道:“母亲,欢迎您归府,阖府的人盼了多久才把您盼回来,您回来了,我们也就心安了。” 此刻的她看起来如此温柔真挚,眼底的暖意潋滟了旁边看着她的安国公。他不由有些恍惚,慧欣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温暖而柔情地对着他笑了。 是了,自从炎儿被下毒那个时候开始。两年了啊,十几年的夫妻情义,从那时起就断了吧。不,或许从来都没有罢。 也对,当初要不是寥远大师,炎儿或许已经不在了吧。为母则强,他自己做的选择,为了他爱的女人的利益,他选择了牺牲炎儿后来还坚持保全秦氏,是他对不住慧欣和炎儿。他从来不悔自己做的决定,然而此刻,他居然对这个他从来不爱的女人有了一丝愧疚。 他举起酒杯,仰头灌下。当初,是他没有与家族抗争下去,背弃了与莹儿的约定,看莹儿身陷宫墙而不顾。莹儿是那样娇弱美好,在那样吃人的地方,没有借力,没有家族帮助,她百般艰难地走到了今天,他怎么忍心不帮她。慧欣是很好,可是,他不爱她啊。想着,他逼迫自己放下那内心深处的一丝愧疚,他的选择,永远不悔!! 老夫人看着儿子眼里的愧疚消散,最终化成无动于衷,不由有些伤感。 儿子样样都好,可惜是个痴情种,偏偏痴情了一个错误的永不可能的对象。尤其近几年越发不像话了。这几个孩子,璟炎本就薄情心狠,璟晨璟萱纯善但同样决绝。这样一个女人,就要害的夫妻、父子、父女通通决裂么。好一个刘心莹! 崔璟萱默默看着几人极淡的神情变化,殓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她就坐在那里,安静恬然,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倏地,她抬眼看了看两个哥哥崔璟炎和崔璟晨。崔璟晨在她正对面,崔璟炎坐在崔璟晨隔壁的位置,半垂着头,手里捏着一只极其漂亮剔透的白玉酒杯,轻轻晃着,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有些用力,捏的指尖有些泛白,手与玉映着,美丽异常。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冲她柔柔一笑,眼睛深邃地泛着厚重浓郁的温柔。 崔璟晨倒是直直看着她,挑了挑眉,眨巴着桃花眼对她放电,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地既傻且白且甜。 崔璟萱浅浅地笑了笑,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源自上一世她受到的军政世家的基础技能培训,她对血的味道和阴寒黑暗的气息极其敏感。刚刚,她极敏锐地捕捉到了崔璟炎眼里那温柔下的深邃黑暗和……血腥。所以,父母之间是却有问题了。崔璟炎父子之间同样有问题,而且不只分歧,可能堪称仇恨。而崔璟晨只知父兄政见分歧却极可能并不了解这件更深层次的事。 “阿欣,你照看着璟雯还要处理府内事务,可能看顾不过来,便让璟萱明天搬到我这儿陪我住段时间吧。我看璟萱佛经抄的极好,可见是个耐静的,我老婆子终日孤寂着,有璟萱来陪我,很好。” 正在不动声色地回忆着父母之间旧事的崔璟萱促不及防地被点名,有些讶异地看向正含笑看着王氏,等着她回应的老夫人。 王氏还有些怔愣,萱儿只是近些日子安静了些,但何曾是耐得住性子,忍得住静寂的人。老夫人对孙辈孩子从来都很和蔼,以前对萱儿也很宠爱,但从未有人在青松堂小住。而且怎么听着老夫人的意思,竟是有些要教导萱儿的意味。 王氏尚在纷乱着,三夫人便忍不住酸道:“璟萱今个竟是走了运得了老太太青眼了,这般疼宠,简直占尽了这满院的风头啊。” 前个王氏才在给各院的东西里克扣了她的份,而且还说也说不得,居然派了丫头婆子来讽刺折辱她,今个就让这母女俩得了老太太青眼,占尽了风头,呵,凭什么啊?! 三老爷听着,都忍不住拉了拉夫人的袖子,正家宴着,这样说岂不是会惹了老太太和王氏,可能还会惹怒大哥的!阻拦的意愿却在三夫人的一个眼刀子下瞬间偃旗鼓息了。 崔璟萱闻言倒没说话,崔锦词的酸言酸语她可以犀利回击,但李氏毕竟是长辈,还是一家人,她没立场可以肆无忌惮的反击。 王氏的底线全在子女身上了,听不得女儿被这样讥讽,立马挑眉,寸步不让地道:“弟妹说的什么玩笑话,萱儿得了母亲喜欢,能代我们陪在母亲身边尽孝,我们欣慰还来不及,哪里能这样玩笑,母亲要是当真了岂不是徒惹她不喜,这可不就是我们的不孝了。” 李氏被驳的忿了一秒,正要再刺,便被老夫人厉声打断:“行了,我喜欢璟萱陪着是我的事,你怎么不说我老婆子的不是!当着我的面还不消停,老三,管好你媳妇!” 李氏闻言顿时消停了,老夫人又侧过身子,看着崔璟萱直接宣布:“就这样吧,璟萱明日就搬来。我看谁还敢说闲话!”王氏和崔璟萱对视一眼,只得应了。 一席饭就这样匆匆过了,席罢,老夫人喊了安国公留下母子叙话,众人无话,各自散了。 崔璟萱跟着母亲走出青松堂,站在门口忽然不明意味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里面,安国公藏青色的衣袍一角带着几分的薄情寡淡,一闪而过,再不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三年之约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安国公随着母亲入了内室,老夫人遣了一众丫鬟,端坐在上首的檀木錾花的太师椅上,转着腕上的佛珠,也不开口说话,敛目静默着。 安国公站在老夫人面前,微微压着脖子,垂着手立着,倒是一派恭敬的样子。只是,那双眸子一片薄情冷肃,沉静如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沉沉叹了一声,声若哀叹一般地对着安国公道:“元浩,这么些年了,你还在怪着母亲。”不是疑问,是肯定。安国公不发一言,姿态还是那般恭敬。 “为何你至今还不懂,母亲的考量和忧虑!她刘心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你已经是安国公了,朝廷的一品大元、兵部尚!你就看不到她的复杂和阴毒吗!”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万分地恨铁不成钢,抑制不住地生气和伤心,更愈发地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恨。 “母亲,别这样说她。她身在宫里,逼不得已!”安国公听着母亲对心爱之人的指责,毫不犹豫地沉声辩驳。 “她逼不得已,为了她的逼不得已,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为了她的儿子,你就能眼看着太子一系的炎儿被秦氏害死,为了笼络支持她的秦氏一族,你就能包庇凶手!你看看你,像是一个丈夫,像是一个父亲吗?!”老夫人简直被气笑了,儿子简直被刘心莹给灌*汤了! “……”崔元浩抿了抿唇,到底忍着没有说什么。这是事实,也是他一生掩藏最深的无奈和愧疚。 “你给我听着,你爱护好自己的妻儿就够了!她的事,以后不许你插手!”看着儿子没再反驳,似乎顺从的样子,老夫人顺了口气儿,厉声命令。 “母亲,恕儿子难以从命!儿子不孝,不能哄母亲开心,就先退下了。”却不想,安国公听完,竟不再沉默,异常坚定地拒绝,说完,直接甩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你这个孽障!你给我回来!为了那么个女人,你连家都不要了?!”正要跨过门槛的安国公闻言背影僵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母亲言重了,这是儿子欠她的,儿子必须帮她,但是儿子从未想过不要这个家。母亲息怒!”说罢,再不留恋,决然离去。 后面的老夫人气的摔了杯子,她居然从来不知道,这个儿子一沾情字竟成了蠢货!只有他的心上人尊贵,别人的感情都是一文不值,可以受他作贱的吗?!他以为他曾经的伤害仅仅只是让王氏伤了心吗!他以为王氏跟崔璟炎仅仅气他没处置秦氏吗?他以为她们对他的暗中动作毫不知情吗!他以为她们还能把他当做一家人,相亲相爱、父慈子孝吗! 王氏家族那样受荣宠,清流之首,天下文人才子推崇的圣地,势力声望一样不缺,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和外孙在安国公府受苦受害!王氏的父亲在王氏地位仅此于皇后父亲罢了!更何况王氏那是一家族的太、子、党,连带着翁婿齐王府、安国公府早已被打上太、子、党的标签,他们能冷眼看着安国公踏入敌方阵营! 安国公不会还指着那个女人和她儿子真能登上高位,那样他还能施舍着王氏,那样全着一家子吧!也不想想,王家什么段位,刘家一个凭着出了得宠贵妃才尊起来的三流家族能扳倒那样一个超级贵族! 即便圣人近年愈发地糊涂了,把刘贵妃捧的高高在上,万般宠着,压着中宫,皇后太子处境颇为艰难,但有着王氏家族的全力支持和大多数贵族世家的支撑,刘氏想要取而代之,那是靠着帝王那般缥缈的宠爱就能成功的吗! 安国公府却有军威,沾染兵权数百年,的确是很大的助力,但大楚的兵权分四,圣上一分,安国公府一分,宁国公府一分,定国公府一分。未免外戚专权,三府女子从不入宫。崔元浩仅凭安国公的身份能改变什么,安国公府这边的立场十分明确,崔元浩一人代表不了安国公府,就连崔璟炎都与他政见相岐,再过几年,崔璟炎再大一些,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何况,齐王府阖府现在可是还在边疆。那可是王氏的嫡姐。 太子却有些绵软,但他还有同母的兄弟扶持着,外祖家撑着,等熬过了,有八成希望问鼎正统。 其实,老夫人更看好太子其弟三皇子一些。早年,老安国公还在的时候,就跟她盛赞过三皇子。老安国公极少那样欣赏赞誉过一个人,何况当时楚宸年岁还小,足见其资质秉性。楚宸其人,懂得隐忍,早熟沉稳,心性也狠,却极为重情重义,实在是极好的值得跟随的帝王料子。可叹可惜! 刘贵妃所出的二皇子,阴柔残忍,嫉妒贤能,才学倒是不错,可惜性格阴暗,实在没看出来能有多大的希望。 老夫人又不由地叹了口气,她早年就觉得刘贵妃太过复杂,心性不纯,因此阻了元浩与她的感情,反而为元浩娶了王氏贵女王慧欣。元浩至今不懂她的考量,只以为她是嫌弃刘氏身份寒微,她与老国公情真意笃,是那等只重门第的人吗?她是看不上刘氏品性!元浩如此执念,家宅不宁,公府不安啊。 安国公府这边为朝堂之事阴诡不休,争乱不断,另一边,楚国宫城里,漩涡中心的太子东宫,也静默地上演着与权利有关的的纷争。 三皇子楚宸一袭石青色贡缎袍子静静立在太子楚轩身后,不如楚轩尊贵的的明黄织锦亮眼,一如他的人低调内敛。他不发一言,但存在感却不容忽视。墨发挽起,眉眼甚为精致,俊美无涛,充满少年人的青春美好,但一眼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绝不是脸,而是浑身从容不迫又凌厉威严的气度。 他双手垂着,微微用力攥着,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哥哥,为何不告诉我?我们兄弟之间何时生分至此?”声音低沉,不辩喜怒。 “阿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轩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极快地开口道。 “是吗,那我来问你。你与宁国公府宁悠然是何时相识的,又是如何相许终生的?”楚宸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哥哥,难道我连自己兄长的终身大事都无权知晓吗?” 楚轩有些许的慌乱,阿宸从来都是沉稳有度,运筹帷幄的,他们兄弟,其实阿宸才像是兄长,护着他,为他遮风挡雨,他早该想到的,他的事情瞒不过阿宸。“阿宸,你知道了……”声音蕴着深沉的无奈。 “是啊,哥哥,我知道了,如果我不问,哥哥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楚宸突然大步走到兄长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或者,哥哥打算就这样,为了她放弃自己的身份,放弃我,就这样永远消失。” “阿宸……”楚轩抬眼,原本坚定的想法在看到楚宸狭长的眸子时一瞬间失语。那眼里溢着浓重的沉痛、愤怒、失望和哀伤,压抑而又脆弱,他偏过头,不忍再看下去,怕下一秒他就会抛盔弃甲,溃不成军。 “哥哥,你看着我,你真的决定了吗?”楚宸抓住他的肩膀,有丝丝血迹顺着他的手染上楚轩明黄的衣料。 “阿宸,你不懂,我爱她,我被皇宫囚禁了十年,我不能再为了这皇宫葬送我们的感情。我懦弱,我保护不了她,我只能离开。你不一样,你很优秀,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在脸上。楚宸打的很狠,楚轩甚至往测面踉跄了下才稳住身子,有血迹从嘴角渗出来,衬着他已经开始泛起红肿的脸和微微凌乱的衣衫,有种颓败的美感。 又是沉默。 “我是不懂,不懂她怎地让你上了心,更不懂我们兄弟十几年相依为命,宁悠然她何德何能让你弃了我。”声音暗沉无比,还藏着隐隐的冷酷狠厉。 生在皇家十几载,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对楚轩还有过短暂的温情,但对楚宸,从来都是凉薄漠视,而那个所谓的母亲,眼里从来只有她的丈夫,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爱时,他们兄弟是争宠的工具,恨时,他们兄弟是她泄愤和夺.权的手段,如此而已。 他们早已不奢望那对夫妻的温情,他们兄弟,拥有的,只是彼此罢了,十几年相伴,如今,这个人也要弃他而去了。 如果这便是所谓的爱情,那他敬谢不敏,绝不想尝试。 “阿宸,我们不一样,你知道的,我不适合那个位置,我喜欢诗琴棋,喜欢月出水鸣,喜欢闲庭赏景。我没有那个争斗的能力,却偏偏有着最应该争斗的命运。” 楚轩闭了闭眼,身影忽的有了几分苍凉,阿宸从来都比他坚强,比他深谙权谋,阿宸真的是皇室里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啊。他不离开,阿宸永远都没有机会,而且永远都不愿意去争那个机会。“那里,应该是你的,属于你的。” 楚宸握紧了拳,哥哥不喜那个位置,不喜皇室的囚笼,不喜争斗,他又何尝喜欢呢,然而,他们却必须有人去争,争的不是权,是命。 “哥哥,给我三年时间。” “那个位置,请你再守三年,这三年,我保证,宁悠然不会嫁给任何人。” “你们不用离开,三年后,我会让她嫁给你。” “我会帮你离开那个位置,我会自己去抢到那个位置。” “哥哥,请你相信我。” 阳光打在少年脸上,俊美至极,坚定至极,不由地晃了楚轩心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母女话谈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唉……”崔璟萱坐在红木锈墩上,小短腿习惯性优雅地垂着,左手却支在桌子上托着粉嫩嫩的腮帮子,右手捏着调羹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戳着桌上放着的精致糕点,目光颇为惆怅地盯着窗外不知人间忧愁地开的荼靡的花朵。 “小姐,从回来你都叹了好几次气了。”侍竹陪在她身边,歪着脑袋,看着自家小姐近来难得的孩子气的动作。 她跟璟萱算得上青梅竹马了,纵使神经粗线,没有侍墨细致敏感,都明显感觉到小姐最近一直都有些深沉、捉摸不透。这会的小姐显得真实了许多,但她还是颇为不解:“能住去老夫人的青松堂,这还是府里头一份,这不是证明了小姐得宠嘛,小姐为什么不开心啊?” 显然,崔璟萱得了老夫人青眼,被老夫人喊去青松堂作陪这消息,估计家宴没结束就在府里传开了。这会子,安国公府角角落落大概都知道这个新事了。 崔璟萱闻言更惆怅了:“阿竹,你不懂~” 她倒不是忧心别人的妒忌,她的心理已经足够成熟,自然不把那些放在眼里,只是,她有太多秘密,她没自信瞒过那位祖母啊。 她压根不知道祖母怎么会突然对她看上眼了,还要留她在青松堂小住。而且,小住?小住是多久啊! 跟安国公府这位老夫人相处,太伤神了,太费脑筋了。那简直是一个修炼不知多少年的心机狐狸,虽然她是受过最顶级的精英教育,虽然新世纪的科教水平比这里高出不知多少,虽然她自诩不算愚蠢且对智商保持着自信。但是,她段数在那位面前,实在太嫩了。 她从来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尤其是这种侵淫权利几十载,沉沉浮浮历过风浪,在世家贵族里斗争,在朝堂里倾轧的权谋家了。那简直是骨灰级的阴谋家!分分钟把你盘剥干净,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我的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份荣宠别的小姐少爷想讨也没有啊。”侍竹说着,眼睛都是闪闪发亮,脸上闪着隐隐的小骄傲,竟有一丝的幸灾乐祸和扬眉吐气,满脸生动地诠释了何谓‘小人得志’。 不是她刻薄,捧高踩低,别人不说,听说二小姐回去在她姨娘那里哭了一场,她知道了,心里真是快慰多过同情。 谁让那个二小姐总爱和小姐做对,二夫人不在,她跟她姨娘日子过的多滋润啊,又不用天天去主母跟前立规矩,夫人对她们又仁善,吃的穿的用的,从不克扣,大方地不得了。看看京都哪家庶女日子这样好的。她倒好,还不知道感恩夫人,还天天嫉妒小姐,见不得小姐好。那是夫人跟小姐大度,看她也就口头说说酸话,懒得理会她。她还真日子太舒坦忘了自己是谁了。 侍竹还是没忍住,在崔璟萱面前把二小姐崔锦词的事说了一通。当然,语气十分地喜气。 “你啊,要不要幸灾乐祸这么明显,在咱萱阁里也就罢了,出去还这样,可是会给小姐惹祸的。” 侍墨刚走过来,就听到了侍竹的话,不由地开口提点。姑娘慢慢大了,侍竹跟她就是姑娘的脸面,她们哪儿做的不好了,那便成了姑娘的用人不当,教不好奴才,轻了被人耻笑,重了可是要连累姑娘受罚。 “好姐姐,我知道轻重的。我就在你跟姑娘面前说,在外面保证不乱说话,不给姑娘抹黑。”侍竹忙吐着舌头,一脸讨好的笑,举起自己的手,乖乖保证。 她在萱阁里最害怕最喜欢的就是侍墨姐姐了,侍墨姐姐会教她很多事情,照顾她提点她,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可是她犯错了,最害怕侍墨,教训地比她亲老子娘都狠。 “小姐,东西都收拾妥了。”从家宴回来,侍墨就忙着跟王妈妈收拾她去青松堂要带的物品了。其实青松堂什么没有,带几身衣服就显够了,偏几个丫鬟非还要劳师动众地开了箱笼,样样都精细地挑选了些,后来璟萱都搬过去了,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几件夏季的玉缕纱衣。 “辛苦侍墨姐姐了。”崔璟萱正想着侍墨在青松堂忙着侍候她肯定没吃好午膳,还一回来就收拾箱笼去了,正好桌上有几份点心,就犒劳给这丫头吧。一转眼就对上了侍墨有些惊异地盯着桌上糕点的视线。 俯首低眼,看着桌上那份被她戳的不成样子的点心,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果真是渐渐把萱阁当成自己的家了罢,竟然把她前世的一些小习惯都毫无防备地带出来了。不过,又怎样呢,这就是她的家,不是么。 “小姐,夫人那边春兰姐姐来了。”铃儿的呼喊声打断了这有些让她心虚的气氛,崔璟萱掩饰性地悄悄把手上的调羹放下,下了杌子,站起身来理理衣袖:“请进来罢。” “大小姐,夫人说有急事请您过去呢。” 春兰进来,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崔璟萱看着,居然颇有些弱柳扶风之态,有几分安姨娘的风韵,见之令人不由心生怜惜。都说大家族的侍女,出去了就是连有些普通的官家小姐也及不上,春兰,确实当得起这句。 “母亲没说是什么事吗?”看着传话的春兰摇了摇头,崔璟萱不由有些气馁,只好吩咐了侍墨下去休息着,喊了侍竹跟着春兰便匆匆赶去海棠苑“既然是急事,那便走吧。” 进了海棠苑,却发现王氏正坐在榻上,陪着崔璟雯玩耍,神情舒展惬意,哪里有一分半点的着急焦虑。 “姐姐,姐姐~”王氏先没见她,倒是璟雯欢喜地喊了出来,脸庞兴奋地红彤彤的,手舞足蹈地就要从榻上下来,崔璟萱忙迈着腿大步流星地跑过去,搂住这个小妮子。 崔璟雯躺在姐姐怀里,开心地咯咯直笑。笑声清脆悦耳,教人听了什么烦恼都没了。孩童的纯真果然是这世间最美好最动人的珍宝。 崔璟萱柔着眉眼,暗暗老气横秋地想到。浑然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正纯真美好的童真年代。被妹妹欢喜着,信赖着,喜爱着,初为人姐的崔璟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幸福无比,她突然有些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妹控了,比如说崔璟炎崔璟晨。 “母亲,喊我来有什么事吗?”好容易从崔璟雯的甜腻娇糯的嗓音和沉醉中醒来,崔璟萱侧过脖子,找回思考能力,向正含笑望着她们的王氏询问。 “霜儿,先把四小姐带下去,我跟小姐有话要说。”话还未落,崔璟雯就已经迅速地扯紧了姐姐的袖子赖着不走,含着控诉的委屈眼神直直射向王氏和崔璟萱。崔璟萱无奈,哥哥妹妹有时候也真是种甜蜜的负担。但也只能一边想着,一边费尽心思把小公主哄高兴了,崔璟雯才在秋霜怀里颇为依依不舍,万般眷恋地被带走了。 “萱儿,母亲让你去青松堂陪她小住,不知你作何打算”王氏慈爱地看着大女儿,摸着女儿的发, “萱儿虽不知祖母为何要这样安排,但必有其深意,我是祖母嫡亲的孙女,祖母总不会害我,萱儿顺其自然。”崔璟萱并无隐瞒,所思所想尽悉对王氏说了。 “恩,萱儿果真长大了呢。娘亲很是欣慰。”王氏眼里闪过骄傲,为人母亲,看着子女初长成的骄傲。 “不过,萱儿也不必太过多虑,母亲她一生光明磊落,秉持节气,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尤其作为女人,你祖母啊,非常令人钦佩赞叹。” 她顿了顿,“况且,我冷眼瞧着,母亲似乎有想要亲手培养你的意向,这小住,可能是母亲真的打算教养你了。” 闻言,崔璟萱十分出乎意料,不敢置信。从老夫人回府到现在,也不过半天时间,她十分清楚,对以前的崔璟萱,老夫人顶多就是对孙辈的慈爱和对她嫡长女身份的看重,而今,仅仅半天不过几个时辰的相处,老夫人竟然已经把她定位为看好的可培养的后辈了吗? 两世的经历,她更懂得,想要得到一个世族掌舵的年长之人的看重和欣赏,实在太难了,更别提养在身边亲手教养。他们的心很坚很硬,大多只装着家族利益和权力,若非遇到实在突出的资质,他们是不会愿意在你身上投注太多心血、时间和感情的。上一世的她,被养在老爷子身边,不知多少京都子弟羡慕不已。 所以,这一世,又要如此吗?老夫人做事还真是有魄力,下手快准狠,看准了立刻就做出选择,当机立断,毫不迟疑。这样的女人,真是果决地可怕啊。 “萱儿,其实娘亲也很意外,但娘亲惊讶之后更多的是欣喜。老夫人的教导,太难得了。况且,你祖母实在是个才德兼备惊才绝艳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坚强果敢不输男儿,你在她身边,当真能学个几分,娘亲就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王氏喟叹般的道。 “娘亲教导的是,萱儿会珍惜这个机会。娘亲放心吧。”说着缓缓展开一抹安抚的笑。 对时局,她仅仅从哥哥的只言片语了解了一些,她的确需要学习很多了。大家族的女子,多少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她不知道她的前路是什么,更不知道安国公府的前路是什么,哥哥为了保护她保护所爱之人在努力着,她不能什么都不做,仅靠哥哥来保护!这里,也有了她想要守护的人,她愿意为之努力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正式认可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自那日入住青松堂已有十日了,老夫人却仿似浑然忘记了还有崔璟萱这个等着她去教导的孙女,请了安就叫退下,平日也从不叫到跟前说话解闷,仿若她从未说过让崔璟萱来是为了陪她聊解孤寂,仿若王氏的猜测全然是错的。 就连毫不知情的侍竹都有些焦躁,在崔璟萱面前踩着小碎步,皱着眉头踱来踱去:“小姐,咱们都来了这么多天了,老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让您来陪她吗怎么一点都没让您陪,反倒是、、、冷落着。”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想来也是知道有些话是要忌口的。这里可是老夫人的地方,必须时刻收敛注意着。崔璟萱来青松堂仅带了侍竹侍墨两个大丫鬟,毕竟不是在自己的阁里,带多了恐让人觉得她嫡女架子大,人太娇气。 向来沉稳的侍墨眉目间也不觉染上一丝忧虑,本以为小姐是因为受宠才搬进了青松堂,可是自搬来,老夫人已经冷落小姐近十日了。每每府里众人来请安,老夫人依旧那样不动如山,没有一点能看出来祖孙的亲近。三夫人,二小姐她们在老夫人面前不敢多说,在私底下不知当面嘲讽过几回了。 那边侍竹还在为自家小姐焦灼着,手里的帕子都揪得一团糟:“小姐,您都不忧心吗,都这会子了,您还在看什么劳什子啊。” 崔璟萱坐在桌前,坐姿紧合贵族礼仪,却毫不生硬,仿佛已经把那些规矩礼仪融入骨髓,自然流畅,尊贵天成,优雅至极。她依旧认真专注地看着,一手捧着轻轻抬起,一手拉过的边角,轻轻揭过。嘴上随意地嗯了一声,语气轻松懒散,漫不经心,一派闲适悠然,与侍竹的焦躁不安形成鲜明对比。显见地是压根没听到侍竹在说些什么,敷衍得应一声罢了。 “小姐!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啊~”侍竹简直被自家小姐的淡定逼得抓狂了,这么严重的事,小姐一点都不在意吗,怎么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啊。简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呸呸呸,她才不是太监! “侍竹,祖母不是说了吗,我啊,耐静。无碍的。祖母这里的房,我很喜欢。” 她的语气诚挚无比,说到房眼睛都亮了些。这话真的是一点都不做假,她上一世本就习惯了安静,十日而已,不算什么。况且老夫人这里的简直就是万金难求啊,天文地理,诗词谱,史料野史,民间志趣,各地民风民俗,人物传记,居然还有一些兵和其余几国的典籍经载。简直堪比百科图馆。 她初到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了解太过浅薄,这里给她提供了最佳的平台和途径去扩展视野,去认识她所在的这个国家、这片大陆。她迫切地需要了解和掌握一些基本的信息。在萱阁的房里,她已经看了很多,了解了很多。但跟这里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老夫人这里的资料,很多跟她已经看到的并不一样,显而易见,老夫人这里的,多半是秘史。历史,过去太久,常常被时间冲刷的支离破碎,被文官和记史之人更改模糊的面目全非。文献只能做参考而决不能全部相信。青松堂的,显然更加原始,更加接近史实。家族底蕴,从不只是说说而已。 崔璟萱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了读识字的能力,有机会进入这里。这十日,她一秒钟都没有浪费,几乎废寝忘食地研读着这些籍。要不是侍竹侍墨拦着,她都要住在房里了。 想起什么,她看着侍竹快要皱成一团的脸和撅起的嘴角,有些无奈地提点“侍竹,这里是青松堂,说话要万分注意。你说出去的话,代表着我的意志。子不言,父之过,更何况祖母行事从未有一分半点的不妥,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 侍竹侍墨不知,她自己确是心知肚明,老夫人不过是在考验观察她罢了。毕竟选择一个要倾尽全力培养的继承人,这从来不是一件小事。 考察期间,她根本不信老夫人没有在她周围安置‘眼睛’监视她,侍墨从来稳妥没有什么要担心的,倒是侍竹虽是关心她,但言辞还是得注意着。 她在心里暗暗考虑着,侍竹以后就是她的左膀右臂了,还是得好好调/教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老夫人房里,挥退了身边侍从,只留了碧痕和一个老嬷嬷。这老嬷嬷姓郑,以前在宫里伺候周太妃,是周太妃进宫就带着的丫鬟,主仆相伴几十载,感情颇深。这周太妃是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一生无子,在先帝死后没了盼头,跟着去了。郑嬷嬷便也被遣了出宫。已近十年了。 老夫人拉着郑嬷嬷粗糙老态的手,念着从前的情谊,不觉地湿润了眼眶,有泪从浑浊而精明的眼里留下,洒湿衣襟:“郑姐姐,可怜周姐姐已去了十年了,我们姐妹此生都不复见了。若不是此回,有事请姐姐来,恐怕连姐姐,我都见不着了。” 郑嬷嬷也不禁有些伤感,周主子是她陪着长大的。以前还年轻,还在边关的时候,周主子和李夫人便是金兰姐妹,周主子大李夫人四岁,妹妹一样地疼着李夫人,她们一起策马,一起春游,她都陪着。风风雨雨大半辈子了,却没想到,命运无常,年过半百了,李夫人失了丈夫,而周主子,竟直接去了。 旧人见面,伤感太多,两人续了大半会话,收整好情绪,郑嬷嬷便问道“不知夫人请我这个无用的老婆子干嘛。人都老了,哪还能帮您什么。” “姐姐过谦,我们的情谊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就跟姐姐直说了。我有一个孙女,我瞧着不错,想亲自教养着。我自己能力有所不及,便想着姐姐向来能干,想请姐姐来帮衬着。不知姐姐愿意与否”老夫人爽直答着,提起崔璟萱,脸上表情显而易见的满意。 郑嬷嬷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她对李夫人自然是熟悉的,李夫人从来骄傲眼界高,难得有个看中的人,想来那位主的确非同一般了。 “我这一生,大半都陪着主子在宫里过了,也无甚牵挂,难得夫人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夫人这样说,我倒对这位小姐好了。不知是府里哪位小姐” “是我的大孙女,崔璟萱。”老夫人说着给碧痕使了个眼神,碧痕领命,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去门外喊了个小丫鬟进来。 那丫鬟穿的也就是府里打扫丫头穿的粗布麻裳,约莫六七岁,瘦弱的紧,进去先紧张地跪了下去,身子都有些发颤,频频求救地看向碧痕。 碧痕无奈,这丫头,老夫人哪里有那么可怕,就把她吓成这个样子,老夫人自然不会吁尊降贵来问她,碧痕只得亲自把她拉了起来:“不用紧张,就跟前几日一样,好好回话就行了。” 小丫鬟在她的安抚下慢吞吞有些结巴地回了话,内容不过是崔璟萱近两日的日常,干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甚至包括崔璟萱刚刚跟侍竹的对话。回的倒是轻重分明,条理清楚,无甚遗漏。说完了就又安静地跪着。 “当真才七岁?府里这位大小姐真非池中龙凤。”郑嬷嬷听罢,真心赞叹道。 被捧不骄傲,被冷不怨怼,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实际上非常难做到。何况这样一个被娇宠着万千疼爱着长大的小女孩,而且听得出来并非做戏,而是真心如此,那就更加难得。 况且就算是做戏,能演的如此真诚,分分秒秒不露馅,那也是城府颇深,极善隐忍伪装了。懂得分寸,骄矜坚持,被冷落了言语里还是尊敬,每日不错地请安,但也不自己贴上去痴缠,不错不错。喜爱看,看得还是史兵法。唔,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很有意思。 老夫人听言,极为开怀地笑了起来,吩咐着碧痕“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碧痕匆匆去了,那个小丫鬟还留在那里,静静跪着,老夫人竟也没让她也退下去。顿时,她更是局促不安了,眼睫毛慌乱的抖着,身体又开始紧张地颤着。 毕竟还是在青松堂里,崔璟萱带着侍竹侍墨,跟着碧痕在园子里慢慢走着,仅走了片刻,眼见着快到正房了,侍竹终于忍不住兴奋着眼拉了拉碧痕的衣袖“碧痕姐姐,老夫人叫我们小姐有什么事啊?” 突然被请,她真的太惊喜了,十天了,小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老夫人终于看见小姐的好,要让小姐去陪伴她了? 侍墨却还是忧虑地蹙着眉,听闻侍竹问了,也暗自焦急地等着碧痕的回答。早不请,晚不请,这么久了,突然来请,该不会是让小姐搬回去吧。小住,十天算是小住了。 一行三人,只有崔璟萱暗暗猜到,这是要正式开始教导了吗,正式认可她了? “大小姐放心吧,是好事一桩呢。”碧痕捂着帕子,巧笑着柔柔安抚地回道,可不是好事一桩么,大小姐本就是长房嫡长女,身份尊贵非凡,这下子,得了老夫人青眼,要亲自教养着,更是难得机缘,一时无双了!她自然是要好好奉着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丫头阿拙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进了正厅,崔璟萱恭敬地行了礼,道了声祖母,抬眼意外的发现厅里丫鬟居然都被遣散了,只有一个小丫鬟懦懦地跪在地上。一个约莫年纪比祖母大一些的老妇人颇为亲昵地坐在老夫人旁边。 那老妇人看着极为内敛,穿着也十分简朴,并没有老妇人那般保养得好,老态已显,与府里的妈妈们并无甚不同。但见着她进来,眼里闪露出的一抹精光却极为犀利,气势骇人,堪比老夫人了,显然,这是一位极其厉害的老妇人,就是不知是何种身份了。 “璟萱,这是出自宫里的郑嬷嬷,是祖母以前的旧姐妹了。”看出了她的迟疑和惊讶,老夫人笑着招手,把她唤到跟前。给她介绍着郑嬷嬷。 “夫人,这样逾礼了。我怎当得起夫人一声姐妹。” 郑嬷嬷毫不敢倨着以前的身份和情分自视甚高,李老夫人是朝廷一品诰命,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身份尊贵。两人相见李夫人喊她一声郑姐姐,那是看在和周主子多年的旧日情分上,不过一个轻飘飘的称呼,她受了。但这旧姐妹,可不是一声称呼那样简单,也就周主子受得起,她一个奴婢而已,万万受不起。就像崔璟萱照样唤碧痕为姐姐,可她哪里敢不分尊卑,真当自己是主子的姐姐了。 两人推辞一番,到底郑嬷嬷还是没有接受,老夫人无奈应了,但语气显见的更加真诚了些,心里到底还是满意郑嬷嬷的知分寸的。 崔璟萱上前,认真地行了礼:“郑嬷嬷好。璟萱初见,有些轻狂不知礼了,还请恕罪。” 这是在说刚刚进来尚不认识没有行礼了。行的是见长辈的礼,仿若她只是一个普通长辈,周到自然,不卑不亢,并未因她的身份而显露丝毫谄媚,更未因自己贵女的身份而有不满和轻视。言语也颇为礼貌真诚,处处妥帖。这郑嬷嬷出自宫里,又与老夫人是旧交,难怪了,这样有气势。 果然,郑嬷嬷的眼里满意之色重了些,这丫头,行事颇有大家风范。于是微微颔首,柔和地笑着:“大小姐多礼了。” “璟萱,想必你也知道了,祖母想把你养在身边亲自教养着。”老夫人丝毫不知拐弯抹角是何物,待璟萱与郑嬷嬷话落,直接伸手牵过崔璟萱,冲着她慈祥地笑着,单刀直马,正中红心。 想起什么似的,老夫人补充道“你母亲大约是同意的,你也不必担忧她。” “今日起,家学就先别去了,祖母请的夫子也快到了。你就先好好跟着郑嬷嬷学着吧。”丝毫不给身前的几人反应的时间,直接霸道宣布,也没有任何询问璟萱的意思。 崔璟萱身后的侍竹与侍墨闻言稍愣几倾,不由对视一眼,仿佛是得了肯定,双双惊喜地瞪大了瞳孔,喜意盎然。碧痕只说是好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们真为小姐高兴! “祖母~祖母不嫌弃萱儿资质愚钝,愿意躬身教导,萱儿自是欣喜万分。还劳烦祖母为萱儿筹谋,萱儿不胜感激。”这是含着一丝羞涩的崔璟萱的回应。 崔璟萱无奈于老夫人出乎意料的直白强势,不走寻常,一时文学素养颇好的她竟有些语塞,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便只这样极为软糯乖巧地应了,看着倒真是一幅欣喜感动的样子。 祖母单独给她请了教导师傅,倒的确方便了她。她自恃上一世培养多年的气质才情,该是风华独具,真要她掩藏实力与家学众子弟一同学习,也不是不可,只是到底不如一人自在。况郑嬷嬷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宫里摸爬滚打几十载,真是难得人才了。她还是打心底里很感谢祖母的贴心和所费心思的。当然,也可以解读为,得了便宜就卖乖。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自家乖孙女,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指着郑嬷嬷,眸光似喜似悲地回忆着一些旧事。她的嘴角挂着历尽沧桑的淡然笑意,粗粗地给崔璟萱讲过了郑嬷嬷的大半人生。又仔细教导着几位夫子的来历、喜好与忌讳云云,崔璟萱都极认真耐心地听着,没有一点的不耐,间或体贴地亲手奉上一盏茶。郑嬷嬷静静坐在一旁喝着茶,也不插话,眸光沉静,一脸平和地看着二人。 絮絮讲了许多,老夫人又睨了一眼地上还在跪着仿若多余的小丫鬟,挑了挑眉,语气不明 “璟萱,祖母瞧着这个丫头倒是个好的,才赐予你没多久,就时刻关注着主子,谨记主子的的举动言行,虽不在身侧亦能明察秋毫,可见心系主子,是个难得的衷心的,你可要好好奖赏。” 衷心二字重了些,听得小丫鬟身子又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如糠筛,看着无辜又可怜。 璟萱暗自惊讶着,这话题怎的转的如此突然。而且这话,怎么听着话里有话。刚刚进来瞧见着丫头,就有些怪,祖母把人都撤了出去,独留了碧痕与她,又一直跪着,她正在心里猜想,不知哪里的丫鬟犯了错触怒了祖母。仔细咀嚼着祖母意味深长的话语,又仔细瞧了那丫鬟几眼,这丫鬟倒是挺眼熟。 “阿拙?!”她还未想起是谁,就被侍竹先叫了出来。 阿拙,那不是青松堂里专门负责她的住所打扫的那个沉默寡言木讷地跟柳姨娘有的一拼的小丫头么。 印象里这丫头从没在她面前抬过头,只记得十分瘦弱。再看着,果真与印象里那样子重合起来。还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侍竹管着青松堂里她住处的所有丫鬟,怨不得先认出来。 关注主子,明察秋毫?! 原来这就是那个祖母的‘眼睛’,这丫头,挺会隐藏的嘛。 不过,这丫头不是奉祖母命行事吗,怎么听着祖母竟是不想让这丫鬟好过。这丫头在她住进青松堂时就已经分给她了,祖母那样明说这丫头监视过她,偏偏又要奖赏她,岂不是要置这丫鬟于绝境。这样忠人不一,还背主的丫鬟,谁会看重,不罚都是好的。 祖母行事真是出人意料,难以理解。 “祖母说的是。”崔璟萱看着这丫鬟,轻声回了句。说着看了侍墨一眼。“把这丫头扶起来罢,跪久了腿都该疼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多厌弃这个丫头,老夫人的吩咐,她早有预感,阿拙听命而已,丫头们如何敢违背老夫人。她虽不懂老夫人的用意,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识人用人,看人辨人,这些只能靠自己,也只敢靠自己。这丫头,留着吧。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侍墨思付着上前把阿拙扶了起来,柔声宽慰着:“小姐是要奖赏你,不必这么紧张。”阿拙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不知是羞涩,还是紧张,仅仅一瞬,就又把头埋了下去,沉默地站在侍墨身旁。 不过一晃间还是看清了那双眼,湿漉漉的,明明清澈万分,配着那张瘦弱稚嫩,怯怯的脸蛋,看着竟令人心疼不已。 侍墨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做大宅门里的丫鬟难,大丫鬟和小丫鬟最难。幸而她遇到的是小姐。这丫头,其实倒也一样幸运。 老夫人留着崔璟萱在里头叙话,又招了丫鬟进去服侍,并吩咐了传膳。侍墨便让侍竹留下,自己带着阿拙自觉退了出来,随着碧痕去给郑嬷嬷安置一应物品。 崔璟萱在青松堂所住是一个两层的楼阁,叫做月梧楼。只因旁边有树白花泡桐,花白蕊紫,尤在月光下最美。崔璟萱搬来后最喜透过二层轩窗的雕花木格,欣赏花开的惊人美丽。 璟萱住在二层,因侍墨侍竹要近身照顾她,晚上也要守夜,两人也在二层住着。底下一层一个大花厅带几间厢房,其他服侍的丫鬟们住在里面。郑嬷嬷自是不能跟小丫鬟们挤月梧楼一层的几间厢房,二层也没地方,便在月梧楼旁边最近的一个楼里住了。 侍墨和阿拙帮着打点好郑嬷嬷的东西,就回到了月梧楼。丫鬟们的饭点早过了,不过,小丫头们知事地给侍竹侍墨两个大丫鬟姐姐都留着一份。 侍墨看了看,便从楼下顺手拉上了准备走开的阿拙一起用膳。这丫头,太瘦了,看这木讷冷僻的样子,况只是一个洒扫丫头,应该也没有人给她留饭,不觉心里有些疼惜。她看着颇为拘谨地坐在她身边的阿拙,温柔地随口问着“你叫阿拙?什么时候进的府,今年几岁了?”。 “侍、侍墨姐、姐,我,我很小,就进府了。时间,我,记不清了。现在,也,不知道几岁了。反正,一直,都在府里。小时候、被父母遗弃了,被张妈妈捡了,她对我很好,可是后来,后来,她死了……”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挪着身子,磕磕拌拌地说着,揪着手指,眼睛向下垂着,声音低若蚊呢。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侍墨不忍再问,安慰几句就罢了,原来是个孤儿,怪不得,又忍不住地给阿拙的小碗里大大夹了几筷子菜,换来一个大大的笑容。侍墨看着更心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二房消息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晚间,侍竹侍墨和另几个分来月梧楼的丫鬟服侍着崔璟萱卸妆梳洗。 严格说起来,只是卸妆的话,其实不过是把头上的簪饰摘下,理顺头发,再抹一些特制的护发膏子也就罢了。毕竟年幼,不用搽脂抹粉,不用珠环碧绕,也没有繁复的发髻,自然简单。 然而,与往日不同,崔璟萱的今天卸妆梳洗流程却还不止这些。世族贵女的体态风貌,哪个不是自小珍物什和名贵方子精心养护出来的。作为国公府的受宠嫡长女,自然与别家不同。都说女儿家要娇宠,要富养,在世族这里更甚。肤发面容,体态指甲,脾脏心肺……上下里外,无一处不精细着。 崔璟萱到底还小,也不能养护过甚,便极控制着频度和量。今个,恰好到了时间。 正侍候着,闭着眼睛任由丫鬟施为的崔璟萱忽的轻抬了手,管着月梧楼侍从的侍竹便吩咐着:“这里有我跟侍墨姐姐服侍着就行了,你们下去吧。” 几人便都停下了手,行了礼乖乖领命去了。 崔璟萱看着这两个丫鬟,到底还是一贯伺候的说话行事方便。先前念着只是小住,桐儿铃儿都没带,今个祖母都宣布是要把她养在跟前了,她自然不能常住萱阁,约莫着月梧楼是要久住了。那还是从萱阁调几个丫头来吧。不然,她们空守着萱阁岂不是浪费。 “阿拙,你知道多少?”她抚着手里一件崔璟晨送来的兔子木刻,看着侍竹问道。 侍竹转着眼想了想:“阿拙啊,依着她签的契上的时间,来府里有六年了,听说是被家里弃了,原先老夫人房里的张妈妈看她可怜,让她进了府里做侍女,性子太怯,张妈妈去了后她就被排挤欺负地成了最低等的洒扫侍女了。” 大家族里,仆人也分三六九等,有那得脸面的,一般的主子都给三分颜面。比如那老夫人处的碧痕,王氏处的秋霜几人。侍竹一家子在国公府做了多年了,还有个得主子看重的大管家撑着,一家子都很得脸面。府里一般的仆人多是敬着。消息自是十分灵通。 当然,这妮子,可不是七窍玲珑心地收集消息,顶多就是八卦一声。 不过,有个消息灵通有关系的下属,做事自然方便,事半功倍。 府里,谁能小看这些丫鬟小厮仆妇呢。 “祖母说要赏这丫头,那便提她做二等丫鬟吧。”崔璟萱吩咐着。阿拙,看着的确是拙,木讷怯懦,不过能隐蔽地监视她十日,还被祖母特意提了,应该不止表面这样简单罢。 “是。”虽有些惊异,但侍墨还是反应极快,语带喜意地应了。倒惹得侍竹诧异地看她一眼。 一宿无话。 第二日清晨,崔璟萱去给老夫人请安时,意外地发现,屋里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堆人。 按理来说,后宅众人本是该日日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却被老夫人以麻烦为由打发了。虽被驳了,但老夫人地位在那摆着,众人还是少不得隔三差五地来表表孝心,刷个脸。如此,还是头一回来的这样齐。仔细一瞧,女眷除了柳姨娘竟都在。就连几个小豆丁,也在凑着热闹。 “璟萱,过来。”老夫人一身银纹绣弹花暗纹锦服,头带攒珠镶翠抹额,笑眯眯地坐在上首,一丝都看不出来和蔼下隐藏的冷厉威严。 “祖母今个如此高兴,母亲婶婶和妹妹们又都来的这样齐全,不知咱府上竟有什么喜事不成。或是,祖母得了什么稀罕宝贝?萱儿来的迟了,莫不会都错过了。”崔璟萱见了礼,顺着老夫人的话依偎在她旁边,盈盈笑着,笑靥如花地打着趣。这一幕,倒惊讶了一众人。 一日光景而已,明明前一天还未有这般亲昵,崔璟萱还真有本事! “璟萱还真是会猜。一语中的呢。”老夫人看了王氏一眼,笑的更开怀了。 恩?真是喜事?崔璟萱惊讶地瞪圆了一双猫眼,可爱极了。 “萱儿,你二叔二婶从江南寄了封家信,说你二婶怀了身孕。”王氏亦是含着笑意看着崔璟萱,“请了江南颇有盛名的杏林高手诊脉,结果诊的你二婶这一胎还是双生。”语气里是真诚的欣喜和思念。 “娘亲,这是真的?!”崔璟萱闻言,也是欣喜。印象里,二婶婶对她真心很好呢。倒是后面坐着的崔锦词和她姨娘周姨娘眼神暗了暗。 二夫人乔氏,名茹华。要说也是出身香世家乔家,比王家差些,但也是很有根基的大族了。但乔氏却不是温柔贤淑的性子,反而极有将门女子的爽朗大气,向来投老夫人的眼缘,王氏与她虽性子不一,却相处极好,妯娌感情深厚。 说来,二老爷任期五年,这已经过了四年了。等任期够了,就可以调回京都,升任正三品詹事府詹事。 四年里,只有在三年前,崔璟雯过百日宴的时候,乔氏带着两个儿子,四少爷和仅大崔璟雯四个月的七少爷回来过一次。其他时候,只在逢年过节送些年礼回来。妯娌也有三年没见过了。 乔氏一直喜欢漂亮贴心的女儿,却生了两个都失望了,因此对璟萱璟雯都很喜欢疼爱,江南富庶繁华,每次年礼里总给两姐妹备着极为丰厚的份。绸缎成衣,珠宝首饰,成箱成套,极尽精致美丽,看得王氏都不禁咋舌,更是哭笑不得。这是害怕她不疼女儿还是担忧安国公府供不起两个银娃娃!比她这亲娘都上心! 这次,茹华该好好拜佛,保佑自己生两个宝贝女儿,别再来眼馋她的女儿了! “本来你二婶婶是打算回京待产的,可是这次是双生,路上比较危险,只能在江南再待一年了。唉。” “阿欣,放宽心吧。江南一带名医很多,不逊京中太医,茹华又不是头胎,老二还能连他自个儿媳妇都照看不好!明个再让元浩去找几个好的稳婆和奶娘,送去江南。” 老夫人的话沉稳地有股子安定人心的味道,王氏隐隐升起的对双生的担心都缓缓落了回去。 “母亲说的是,我们就在府里等着茹华的好消息。她那么期盼生个女孩,这次一定如愿。巧了,明年二弟任期满了,他们一家子就都回来了。” “是啊,明年,这一家子就能团圆了。”五年没见小儿子,老夫人确实思念地紧了。 众人识趣宽慰着老夫人,胆大活泼的崔璟雯在王氏的示意下,也童声稚语地腻到老夫人身边,奶里奶气的声音听得老夫人开怀不已。最后,小丫头偷偷地瞟了一眼王氏,得偿所愿地窝进了姐姐怀里,满足地眯起眼。崔璟萱看着小丫头鬼灵精的样子,暖心于她赖着自己,也不揭穿她的小把戏,眼里升起暖暖的笑意。 这边和乐融融,那边三夫人看着心情就有些不甚美妙。她们一家人谈笑地那么开怀,好像自己就不是一家人似的。老夫人对大房二房偏心地没边了!不就是亲生的儿子嘛,什么好处都让她们占了。妯娌三人,老夫人对那两个都是和颜悦色,对自己就冷着脸,这老虔婆! 李氏在心里暗自咒骂着,瞟到自家傻乎乎吸着手指头的女儿,气儿又是不打一处来。 看看人家崔璟萱崔璟雯,两个小丫头片子,才几天啊,一个就把老夫人哄得心里眼里只有她了,好像其他孙女都不是她孙女了,一个才三岁就知道见缝插针,逮着空的争、宠。 自家女儿就比崔璟萱小一岁,怎么就这么傻! 李氏怨念不已,完全忘记了一个两岁的奶娃娃,能知道些什么!崔璟萱才三岁,又能怎么会争、宠了! 众人坐了许久,气氛倒还不错,将将散场的时候,老夫人忽地平地起雷,宣布了将崔璟萱养在身边教导的消息,炸的众人一片迷迷瞪瞪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话罢,不待座下的女眷反应过来,又直接拉着崔璟萱找郑嬷嬷去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除了王氏发自内心的欣喜骄傲着,其他人心里倒都是五味陈杂。李氏更是咬碎了一口后牙龈,气冲冲地抱着崔婉大踏步走了出去。 安姨娘机灵率先道了声恭喜,其他人也都随着附和着,一幅与荣有焉的样子,就是不知道这话里,到底谁真谁假了。不过王氏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她心情颇好,懒得计较这些。 后来,崔璟萱才听侍竹暗搓搓地八卦道,三夫人回去砸了一套值好几百两银子上好的牡丹套花粉彩瓷,二小姐崔锦词发了一天的脾气,还打骂了近身的丫头。 不过,最出乎意料的反而是三小姐崔依依,听闻,崔依依回去听到下人嚼舌根,竟哭了一场。安姨娘罚她跪了半个时辰,还亲自去海棠苑请罪了。 三岁的孩子,跪半个时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年岁尚小,给她讲清楚就好,有这样不能容忍吗?崔璟萱真有些不明白安姨娘的教女方式。 初见,崔依依就那样乖巧懂事,早熟知礼,她还觉得安姨娘的严厉是为了让她更好地在后宅里生活,庶女太过身不由己,早熟些也好,叹息一声便也罢了。 现在,这么不值一提的事居然就罚了半个时辰,那就是一个小时!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平日里那么温柔的安姨娘在教养孩子上居然严厉残酷到这般,就这般教女心切?是她不懂这个世界,还是安姨娘的行为着实太过激?! 而且,亲自赔罪,安姨娘是否太过小心翼翼了。国公府受宠的姨娘,尊敬主母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璟萱生辰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王氏听闻了,到底止了安姨娘对崔依依的跪罚,还斥了安姨娘几句。但听闻崔依依还是跪了好大会子,孩童皮肤本就娇嫩,腿都青紫了大片。近几日都下不了床了。 崔璟萱有些不忍,童言尚且无忌,崔依依给她的印象向来不错,心里颇又有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有心想去探望崔依依,但毕竟是人家母女的事情,她不好多言。况且自己出现在崔依依面前,也有些不是时候,只怕会更尴尬。 最终还是吩咐了丫鬟摘了些萱阁里引温泉水养的九品香水莲,又带了参苓膏去了绿麓园,丝毫不提这事,只说过两日请妹妹过去一起玩耍。 阖府皆知,崔璟萱对自个园子里的香水莲宝贝的不得了,从来珍惜。领命的丫鬟都是确认了几遍才去动的手。 这药也是颇为难得,宫里不过十盒,化瘀去痕最好不过。王氏得了这一小盒,直接给了她,她还没用过,送给崔依依,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春去夏来,秋过冬藏,缓缓地竟又过了一年。又是一年初。 作为年幼的安国公府嫡长女,崔璟萱觉得她的日子真是过得无比地平静,还不觉得,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楚京的冬天极冷。正月还没出,纷繁的大片雪花夹杂着年味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楚京。银装素裹,如若冰雪之城。大街小巷,公宅府邸里,却一派喜气洋洋。 刚过十五,崔璟萱就迎来了她的八岁生辰。虽说只是个小孩子的寿辰,八岁又吉利,王氏和老夫人宠着,府里还是极为热闹地准备着。 十七这一天早上,寿星公崔璟萱被换上了一袭大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上着同色百蝶穿花云锦袄,鲜艳的颜色衬的脸颊白里透红,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黑又亮。都说楚国湿润,养的美人也是水做的,哪怕崔璟萱只能算个小美人,也是如此。 崔璟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又长开了些,更加玲珑精致,娇俏可人,眼底仿佛乘着一汪水,又仿佛覆满了雪,清澈而忧伤,温柔又冰冷,复杂美丽,看一眼就要陷进里面的迷雾中去。 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眼睛极美,刚刚不过因生辰而心有所感,感情融在眼底,交织着竟这样惑人!是因为长大了吗? 崔璟萱哪里知道,她上一世气质本来就极好,这一世虽说一直顺遂着,但从前久病和情感的忧伤太过深沉,重生一世本就压抑着离别痛苦和沉重心结,时间愈久,愈如酒般埋藏地醇厚。她又惯在家人面前努力活的温暖纯澈,开怀从容,平日还不显,此刻心神动荡,两种相反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可不神秘复杂地引人。 唔,这样不行呢。哥哥母亲祖母会担忧怀疑的。 眼下她倒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忧心自己漏了破绽,迅速做了掩饰。眨眨眼,眼里的冰冷忧伤缓缓被埋入最深处,细碎的光点绽放开。她勾起一抹笑,又是那样旭如暖阳,娇娇女一枚。 “小姐莫不是看自己看呆了~”侍竹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盯着镜子许久,忍不住调笑着。 “你这妮子,再多言,小心一会不给你打赏!”崔璟萱晃晃小粉拳,威胁似的说道。到底还是被勾起了一丝真实的笑意。昏暗的思绪被打乱,心情明媚开来。 侍竹顿时苦了脸,眨着星星眼厚着脸皮凑上来:“小姐,我的好小姐,不要啊~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阿竹……”求饶的声音要多痴缠婉转有多痴缠婉转,模样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虽知她是有几分在逗乐,崔璟萱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活宝! “看在你卖力逗笑的份上,嗯,还是赏了你罢!”忍着笑说完,小手一挥:“侍墨,去,给咱阁里的丫鬟妈妈们看赏。记得给侍竹最大的一份~” 侍墨闻言也不嫉妒,反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已经乐的不见眉眼的一眼,无奈碎碎念着,“这丫头,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财迷模样!” 等裹着厚厚的缠枝累银绣纹白貂披风从萱阁到了王氏那里,又被海棠苑的一众人围着打了个长揖,媚着灿烂的笑,齐齐恭了声“贺大小姐芳辰!”呵出的白气雾一般腾着。 王氏听的欣喜,摸摸袖子:“赏!”命秋霜春兰大方地行了赏,侍墨也连忙赏了。一众丫鬟婆子领了两份赏,个个喜形于色,挫着手喟叹着“亏得跟了个好主子,主母和大小姐就是底气足,出手多大方啊!” 进了内间,王氏早起亲手下厨做的长寿面在桌上乘着,青翠的葱花和青菜在上面飘着,掩着白嫩的面条,颇为清爽简单,不如厨子做的工序繁复用料考究,也不是多么精致美味,但每每还是被几个孩子吃的光光净净。 王氏主持着偌大一个公府,府里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田地庄子和生意铺子、各府邸人情往来……样样马虎不得。更又要照看着几个儿女,平日里忙碌的事情多了,没这空暇时间。又自幼被娇宠着,嫁过来也是身娇肉贵,真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一个。 但以往每年几个孩子的生辰,崔璟雯太小不能吃例外,都是王氏亲自做了面候着。慈母之心可见一斑。 “娘亲,真的很好吃呢,萱儿也要学。”崔璟萱细细嚼着面,动作优雅,速度倒是无比快,不一会,玉白小碗就见了底,小猫儿一般眯着眼摸着肚子幸福地赞叹。 “呦呦呦,咱们寿星公今个小嘴真甜啊。娘亲还不知道你啊,跟你哥哥们一样,就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骗娘亲。”王氏嘴里说着抱怨,眼里还是笑的满足不已。 “萱儿和哥哥们哪里有骗娘亲,娘亲做的面明明就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被抱怨的主儿挺起了小胸膛,义正言辞信誓旦旦地宣誓一般地说道。惹得王氏心里更加熨贴,女儿果真是小棉袄! “姐姐,娘亲说这是过生辰的人才能吃得,可是阿雯也想吃啊~” 一旁被秋霜照看着的崔璟雯老大不开心,闷闷不乐地冲着姐姐抱怨,滴溜溜的眼四处乱转,哼,人家才不是仅仅稀罕吃面,人家是想跟姐姐一起吃啦! “姐姐好久都没有跟阿雯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东西了,姐姐一定是不疼爱阿雯了~” 呜,小公主傲娇地扁着嘴,长长的眼睫毛眨呀眨,眼里酝酿着金豆豆。 “……” 崔璟萱一看亲妹妹这架势,就忍不住头大。要说这半年崔璟雯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成了膏药属性,撕都撕不开的那种,堪比崔璟晨了都!而且,而且,她还掌握了一项绝技:哭!装哭! 半年前,崔璟萱还好歹勉强能费好大劲哄住小丫头,可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崔璟雯把哭这项技能学到满点时,崔璟萱就毫无招手之力了。哪怕知道是装哭,崔璟萱一看到她那双蕴着泪珠的可怜又可爱的大眼睛,脆弱的小眼神,心就一颤一颤,一揪一揪的。 然后,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一系列割地赔款的霸王条款。什么天天都要来看她啊,什么允许她赖在萱阁或者月梧楼过、夜啊,什么亲手给她画肖像啊,还有什么略羞耻的晚安亲亲啊……不胜枚举,其行径比崔璟晨更加得寸进尺。 不过,谁让这是个软萌的妹妹呢,又不是皮糙肉厚还无赖的哥哥……宠着点,应该的。 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眼泪。这话,不愧是名言金句啊! 无数次跌倒在这个坑里的崔璟萱如是感叹。 多年以后,崔璟萱才回过神来,这一家子,娘亲是儿女控,哥哥是妹控,而妹妹,那就活脱脱一个姐控!当然,她已经选择性地忘记,她是娘控、哥控、妹控的合体…… “阿雯,这次又想要干嘛?”崔璟萱已经放弃从这个坑里爬起,破罐子破摔直接问清条款就打算签约。反正抗争最后还是要签啊衰! 王氏坐在一旁颇为好笑地看着这对姐妹,近一年了,她已经习惯了萱儿的聪慧早熟和稳重,不过每每面对璟炎璟晨璟雯这三个,都会难得地显露出诸如无奈和抓狂这种神情,偶尔还会有宠溺这种神情,配上稚嫩的脸蛋,还,还真是反差萌地可爱呢。 看着热闹的亲妈如是想到。 “姐姐,阿雯只是想要、今年阿雯生辰,姐姐给我下面,和我一起吃好不好?”崔璟雯眨巴着眼睛,一脸期盼地询问着,眼里闪着名为期待的光。这样可爱,谁能忍心拒绝呢。 “恩,好。没问题。”崔璟萱听了,果真满口应下。本来就是真的想学着做饭了,复杂的不行,和娘亲一样煮个面,应该,不难的,吧?崔大小姐上一世当然也没有下过厨,毕竟身体不好家里人谁敢让她操劳一星半点呢。 等她学会了,娘亲哥哥妹妹的生辰,她也要亲手煮一份,想想就十分幸福啊。想着,崔璟萱瞬间斗志满满。 “萱儿,我们去母亲那里吧。母亲应该等了许久了罢。”这边几人腻歪了一会,才收拾着准备去青松堂。 按说,崔璟萱原先就住在青松堂月梧楼。但老夫人嫌弃月梧楼太小,崔璟萱要久住,免不了要添些丫鬟,当然丫鬟直接从萱阁调,但是多出来的丫鬟要住哪,还有女儿家的吃的穿的用的,总归繁杂,那么大点地,那哪行! 再者,月梧楼本就年久了,本是给老国公的没升上姨娘身份的通房丫鬟住的。毕竟姨娘也是上了族谱的正经妾,哪里是人人都当得的。但这一代老国公只有那一位早去的姨娘,哪里来的通房丫鬟,这房子空置许久了,常年没人住,都有些破败了,堂堂崔家嫡女怎么能住这地方! 于是乎,老夫人干脆自己掏了腰包,从私库里拨了银子扩建一座新的月梧楼,就当是崔璟萱在府里的第二个闺阁了。 这大手笔,不知道又钦羡死府里多少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神秘令牌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可巧,晨起的时候还飘着大片的雪花,纷繁的晃人眼睛。这会子,雪竟停了,脚下的曲径覆着厚厚一层的积雪,雪压了一宿,踩上去绵实得紧。雪太大,府里还未安排清雪,银装素裹,倒着实一番美景。 王氏和璟萱璟雯姐妹两裹着厚披风,手里抱着暖炉,缓缓走着。后面的丫鬟们当然无心去欣赏景致,只细谨地注意着主子的情况,雪地路滑,万一摔了哪个,可不得了!一路人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 崔璟萱还好,倒是崔璟雯,担忧了一众丫鬟。无他,这妮子,孩童的好作祟,走路都没个正行,蹦蹦跳跳左瞧右看,恨不得扑进雪里。 她穿着跟崔璟雯一系的雪白披风,这两件白貂披风,都是崔璟炎冬日里进林子亲手打的,看着毛色鲜亮,颜色雪白漂亮,立马送回了府,刚好给妹妹做件披风。王氏找了府里最好的绣娘,赶制了近一个月才做好,姐妹两一人一件,一大一小两个玉人儿,站一块可爱属性翻倍,简直萌煞王氏崔璟炎一干人等。 此刻,看着王氏隐隐有些责备的眼神,她就眨着那双大眼睛,无辜地看过来,头上戴着的雪白披风上吊着两只毛茸茸的长兔耳朵,颈上围着白狐围脖,巴掌大的小脸嵌在里面,衬的小脸愈加莹白如玉,眸如点漆。大眼睛眨巴眨巴,瞬间软化了王氏的心。 王氏无奈,这丫头,忒的精怪,偏偏又不忍心责骂她,只能推出崔璟雯最黏的璟萱:“萱儿,去牵着你妹妹。” 虽说崔璟萱常常对这丫头也是毫无办法,但她这个当娘的哪里不知,那些都是璟萱乐意疼宠她,璟雯也乐意粘着。真要说是管教她,王氏相信,全家人都比不上崔璟萱对她的影响大。说起来,她这个娘还真是失败,怎地就比不上姐姐呢? 王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 “姐姐,姐姐,一会回去了,你陪我在院子玩好不好?”果真,崔璟雯迅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扑倒姐姐,黏了上去。 崔璟萱倒不觉得有什么,小孩子冬天玩雪很正常啊。璟雯活泼淘气,开朗单纯,这是她最羡慕和最喜欢的,妹妹这样就很好,她也希望妹妹能够在她和哥哥的守护下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开心快乐。故而璟雯的要求,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她大多数都会尽量答应。 应允的话还没出口,王氏的话语就先传了出来:“阿雯,你还小,不许玩雪。冻着了怎么办。”又对着璟萱数落:“萱儿,还有你,不要老是惯着你妹妹。” 王氏暗自想着,她终于反省出来璟雯最黏萱儿的原因了,一定是因为璟萱太宠璟雯了!而且宠的毫,无,底,线! “娘亲……” 不过看着崔璟雯那一秒就泫然欲泣的小脸,泪珠儿都好像马上就会掉下来,王氏的眼神又没那么坚定了。心里游移不定着,阿雯的要求好像也不过分,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得,又是一对崔璟雯的哭技毫无招手之力的人。 崔璟萱在心里啼笑皆非地想着,眼见着王氏微微动容又不好反口的模样,贴心棉袄崔璟萱立刻给出了台阶:“娘亲,玩一小会没关系的,还有我在她旁边看着呢。海棠苑还有那么多丫鬟、妈妈,没事的。” 看着王氏恻然的眼神,眼带笑意地补充“况且,女儿也想玩了。萱儿今天生辰,娘亲就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罢了罢了,只能一小会。阿雯只可以玩一刻钟。”两姐妹轮番上阵,果然王氏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应了。 磨磨蹭蹭到了青松堂,丫鬟们赶忙揭开帘子迎了进去,老夫人倒没有怪罪她们来的迟了,还颇为亲昵地搂着崔璟雯吃着糕点。 都说感情是处出来的,崔璟雯胆大,毫不怯与她相处,因着崔璟萱在这儿,这妮子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嘴又甜,时间长了,老夫人又多了一个喜爱的孙女。 “璟萱,屋里闷,你带着璟雯去园子里透透气,墙角那有几丛梅花开的极好,你年前不是正跟邢夫子学插花,让祖母看看你学得如何。”邢夫子是老夫人给崔璟萱请的五位夫子之一,不知出身,舞艺尤佳,翩若惊鸿,掌上飞燕,不过如是。 屋里烧着品质极好的银丝碳,摆了几大盆子,暖融融的,却有些闷躁。理由是真,不过崔璟萱还是显见地明白了老夫人不过有话说给王氏,支走她们罢了。便也温雅地应了,牵着璟雯走了出去。 屋里的丫鬟知趣地退了下去,顷刻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母亲?”这是王氏诧异的声音。 “阿欣,璟炎的婚事,尽快定了吧。” 老夫人带着几分踌躇地说着,神色复杂。她一辈子磊落,从不觉得愧于什么。但面对一向孝敬的儿媳,她着实含着愧疚。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去王家提亲,祸害了这个好女子!是自家亏欠了她! “……”王氏想说,是因为宫里那位罢。呵,真是笑话,自己儿子的亲事,竟还要因为那个贱人有了周折。自己的丈夫一门心思帮着那个贱人,以前都能眼睁睁地默许炎儿被害,包庇凶手,这回,一个亲事而已,怎么不能背着她应了。呵,真是笑话! “母亲,她想干吗?”王氏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控制不住想杀死那个女人的心了。她还想怎么祸害自己的儿子! “宫里传来消息,刘贵妃、想把自己娘家侄女嫁与璟炎,正在说动当今为他们赐婚。” 安国公府作为三大柱国之一,又是侵着军权的,在宫里自然安排有钉子。不为别的,只为早些得到消息,遇事能够早些准备,自保的后路而已。定国公府、宁国公府必然也是有的。 这些消息,老夫人不觉着有必要避着王氏,崔璟炎渐渐大了,是个有想法还有能力的,崔元浩却依旧糊涂着。她撑着一个家族,从不敢把注压在一个儿子上,所以她才这般费心教导着孙子孙女,王氏是个明白人,楚京愈来愈乱了,这家,她相信,王氏撑得起。 咔地一声,王氏掐断了自己蓄养着的一管指甲,刘家闺女,呸,那样的女子,眼皮子浅,没教养没能力,凭什么配得上我的儿子。 崔璟炎要娶的,是长媳宗妇,是大家闺秀,是能给他扶持的岳家,京都里多少贵女争着抢着要嫁过来,她刘氏,凭什么! “母亲,她刘心莹欺人太甚!” 欺负了她,还能用刘氏恶心儿子,又能阻了儿子的前程。后宅不宁,还不定什么时候在背后□□一刀。这一嫁,真是一箭几雕,娶了这么个媳妇,璟炎就算是毁了一半。 王氏的底线被触,出离愤怒了,这家里这摊子事儿,母亲是知道的,她也懒得装作自己不知,自咽苦果,假装大度把这事容了。她又不屑崔元浩的假意,为他委屈自己和儿子,他配么! “圣上宠她,还宠的愈发糊涂,安国公府不惧于她,不过,这几代皇帝本就看不惯三大公府了,当今也一样,能阴损安国公府的事,那位恐怕乐意的很。” 老夫人无奈叹气。虽说三公有权,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三公暗争已久,又有皇帝暗中平衡着,相持不下,近几代被削弱得厉害。 崔家老安国公死了,宁国公府宁家子孙一片纨绔不堪,定国公府林家,定国公夫人竟连个嫡子都没有诞下,只一个嫡小姐林菀。 如今这情况,三家实力都有些衰退,但老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圣上若是想要楚国稳着,就不该那么不计后果,冲动行事。 当年老国公那事,大理寺查了八年毫无头绪,呵,哄傻子和瞎子去吧。可别让她查出来当年的真相!眼中锋芒一闪而过:“只能先避着了,早早定了罢,免得被她钻了空子。” 王氏沉默着,平复着怒气,今个萱儿生辰,这事回去了再跟璟炎详说计较。 刚想着萱儿,璟萱就到了。她抱着一束开的娇艳的红梅揭开帘子进来,璟雯跟在身后,手里也捏着一朵。 崔璟萱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王氏,屋里气氛很怪啊,母亲这是怎么了,像是气的不轻,祖母也有些不对,神情颇有些狠厉。不过,她还只是八岁,母亲有事也不会告诉她,下去暗自打听吧。 她暗自想着,面上不显,只去逗笑“母亲,祖母。外面的梅花开的真好,我们这样的折花贼都有些不忍呢!”璟雯跟着点点脑袋,“是啊,是啊,好漂亮,娘亲,海棠苑怎么都没有漂亮的花花。” “哈哈,璟雯喜欢,祖母让他们给你种好不好。” 老夫人笑着拉过崔璟雯,勾勾她的小鼻子。对刚才的事也掩过不提。老狐狸的情绪果真难以捉摸,不会轻易把真实情绪透露在表面。自己果真还差了些,得好好学着。 “祖母,瞧我这瓶花插地如何?”崔璟萱捧着一个粉釉仕女瓶,瓶里的花果真极艳极美。花枝交错着,高低错落疏密有致,整体线条优美,颇有一番意境。花媚瓶雅,扶醉残红,暗香袅袅。 “恩,邢夫子教得好。”老夫人笑着赞道。 “这瓶花,祖母瞧着喜欢,就赏你一样东西。” 说着吩咐了旁边的碧痕什么,碧痕转身去了,回来捧着一只小巧的匣子,巴掌大小。倒是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捧来一堆的匣子,有长有短,有宽有瘦。 “祖母,不是一样吗,这明明好多样。”崔璟雯窝在一旁,不解地问着。 “你个机灵鬼。”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又对着璟萱说道“碧痕捧着的,是祖母我对这瓶花的赏,后面那些啊,是你的夫子们,送过来的生辰贺礼。你一并抱回去吧。” 几个夫子对崔璟萱教导得极为认真,崔璟萱也是知好歹的,颇为用心,知礼又勤奋努力,天下哪个老师不喜欢呢。年跟前休了假,但还是挂念着小徒弟都送了礼来。 “夫子他们记挂着萱儿,萱儿真是感激。”崔璟萱有些想念那些可爱的夫子了。 “这个等你开始上课了,你再亲自感谢他们去罢。现在先不急这个,璟萱,先看看祖母的礼,你喜不喜欢。”老夫人指了指碧痕捧着的那个小匣子。 崔璟萱有些讶异,现在就看?有些不合礼数啊,但老夫人要求的,她还是朝着碧痕走了过去,缓缓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她没注意,匣子打开的那一刹那,随着的阿拙惊异的眼,和老夫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拿匣子里的,竟是一块令牌。小巧精致,莫名地神秘意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暖玉簪子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看着盒子里的令牌,有些不明所以,这,就是祖母说的赏?心里猜测万千,不由疑惑地看向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却还是那样贵重自持地静静坐在上首,面上微微带着和蔼的笑,不动声色,仿佛一点都没看到她的不解和惊疑,只笑着问她“这赏,璟萱可还喜欢?” 坐在一侧心情不佳的王氏都有些好这礼是什么了,但长辈的身份拘着,总不能直接凑过去瞧,倒是好宝宝崔璟雯无所畏惧地凑过小脑袋来,想仔细去看清楚。 啪的一声,崔璟萱迅速合上了盒子,不去看崔璟雯控诉的眼,只柔着眉眼平静地回着老夫人“只要是祖母赏的,哪一件不好呢,璟萱自然是喜欢的……” 这枚令牌,打眼看去,不华贵不明艳,材质不明,造型简明精悍,隐隐透着肃杀和沉重。瞧着就不同寻常,必然是个复杂物什。祖母为何给了她,本就匪夷所思,还是不宜被别人瞧见的好。崔璟雯还小,更是不能扯入这些事情。 这是什么,关系着什么……? 祖母又为何给了她,为何是她……? 为何在这个时候,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地给她……? 疑虑重重,显见地祖母也丝毫没有为自己解惑的意思。崔璟萱无奈,退也不能退,在场这么多人,细说起来,只有祖母,碧痕和她三人知晓里面的东西,那么,这个烫手山芋目前还是隐蔽而安全的。其他的,祖母既然给了她,那其中的秘密早晚会让她知晓。想着,崔璟萱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崔璟萱的生辰宴说是被王氏和老夫人撑着,府里热闹地备着,不过到底只在自家过,并未邀请一二外人,只算是个小家宴,府里男眷长辈们自然不会在场,只有一些女眷罢了。席上只除了常年闭门不出的柳姨娘和推说身体不适未到的三夫人,府里其余人等大多都到了。 不过即便如此,崔璟萱还是收了一大堆礼。就是向来不甚对盘的二房崔锦词都别别扭扭地被周姨娘拖到宴上,语气颇为僵硬地道了声祝福,附带一条帕子。上面绣着一丛妍丽海棠,很是灵巧美丽。 安国公府对子女的教养,自是不用多言。即便崔锦词只是一个庶女,但出身二房,计较起来也是崔氏这样大世家族的嫡系血脉,不比崔璟萱崔璟雯贵重,但也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就能相当的。等到适婚之时,拼着安国公府,必然也是一家女百家求。大家族里这般的女儿,自然要好好培养。 瞧瞧安国公府的主子们,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王氏,自然都不会眼皮子浅,如一般内宅的蠢妇愚妇见不得庶子女好,卖女求荣,以自家女儿来求得浅薄的利益,让别人戳脊梁骨。她们讲规矩,重嫡庶之分,不轻易让庶子女有轻浮心思,却也不会苛待她们,反而悉心教养着,这才是大家族的智慧,聪明人的选择。 须知庶女若是培养好了,嫁个好夫婿,那就是家族的助力。庶子出息了,也可以是嫡系的臂膀,为家族增砖添瓦。大家族里,从来不怕庶子有才干得出息,怕只怕,选出的继承人没本事降不住人,更怕,一个家族都没有优秀的后继之人,无论嫡庶。 崔锦词的闺阁所学,自然是如寻常贵女一般,琴棋画,女红礼仪,等再年长些,还要学着管家。公府的女儿,自是没有做妾的。崔锦词说来其实资质尚佳,因着身份也颇为上进,所学各项都习得极好。单女工这一项,即使年幼,绣品也透着一丝灵气儿,心灵手巧,资质非凡,绣艺在整个贵女圈子里约莫都是拔尖的。 倒是崔璟萱,其实此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学的,其实与别人不同。除了这基本的,还有一位教过崔璟炎的岑夫子教她天下经纶,史策论;至于郑嬷嬷,教她的也是权谋手段,不过,这谋,不是公子谋,而是女儿谋。更不知道,后来,更有老夫人亲自教她兵法谋略。这些,就是将门之女,又有几个习着呢。 不得不说,即便崔锦词性格有些不讨喜,更源于庶女身份的尴尬敏感,总是自卑而又自傲着,但别扭起来居然令崔璟萱觉得有些可爱。到底,是个小孩子而已。 自老夫人处散了,崔璟萱留在王氏的海棠苑陪着崔璟雯玩耍。年幼的崔璟雯不谙世事,自顾自玩的开心,丝毫不知大人的满腹心事。 王氏为着崔璟炎的事忧心着,再没了早起时的舒畅心情,又宴上碍着众人,在青松堂隐忍了许久。这会回到海棠苑,即使心里清楚着今个璟萱生辰,崔璟炎必然会来,还是忍不住吩咐夏琴去前院请了一次。吩咐下了,就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园子里的璟萱璟雯,不知在想些什么。 园子里,应着早上崔璟雯的要求,崔璟萱陪她玩雪。侍墨几个大丫鬟也陪着,守在两人身旁。说是玩,也的确担忧崔璟雯受凉,没真敢让她太放纵。手上裹着鹿皮手套,脸上包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晶亮的大眼睛。不过即便如此,显见地这丫头还是很开心,咯咯的笑声一连串的飘出来。 “萱儿,阿雯……”忽地有极温柔的呼唤声自身后传来。如春风拂面,冰解花开,令人恍如置身于春日暖阳,险些忘了,这还在腊九隆冬。 “哥哥~”这世上,只有一个崔璟炎,才会这样千万般温柔地喊她的名字。 “萱儿,生辰快乐。”一袭墨色狐肷褶子大氅的少年长身而立,五官俊雅至极,声音也轻柔无比,仿佛还是那般如玉君子。走近细瞧,浑身的贵矜下却透着股截然不同的傲然冷峻,年前的那丝稚嫩不复,剑将出鞘,锋芒何及。 “哥哥,那我的生辰贺礼呢?”崔璟萱仰着头看着自家哥哥,少年的身子又拔高了些,五官俊美地晃人眼睛。哥哥的狠厉冰冷,在她面前从来掩着,给她看见的,只有深海般的柔情。既然那些哥哥不愿意让她看到,那么,在她眼里,就永远没有安国公府嫡长子,有的,只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哥哥。 崔璟炎失笑,俯下身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簪子,眼里的锋芒柔成一滩水,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簪子放在崔璟萱摊开的手上。触手温润,玉质极佳。 崔璟炎出手,自是非凡。那是一支雕琢精细,线条流畅的镂空暖玉簪。簪头是两朵开的纷繁的幻花,仿佛就是那一瞬间花开的惊艳被冰雪裹成,晶莹美丽,自然地一点都不似雕琢而成。这,是真?是幻?崔璟萱有些惊异。 细看,恍然发现,透过玉质,幻花的纹理在光下清晰可见,幻花的纯洁清透优雅高贵一丝不差地被保存着。这是用玉封了那花?竟做的如此精巧完美! “哥哥?”她从不知这个时代竟有了这么精巧的工艺,崔璟炎该是付出了很多心血才制成的罢。幻花娇贵,她曾想过在府里种植,试了多次都没成功,也曾暗自叹息,果真无缘。一株花而已,不见也罢。 而今,那般娇贵的幻花就被时间冰封着,躺在她的手心。崔璟萱眨了下眼睛,克制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她的哥哥,总是这般,这般贴心,这般温暖。 崔璟炎看着她眼里的感动,没有回话,只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疼萱儿是理所应当,萱儿想要的,他自然要努力为妹妹拿到。只要萱儿欢喜,又有何妨? “萱儿,娘亲有话和你哥哥说。阿雯玩了有一会子了,不许再玩了,你带她去萱阁吧。她听你的话。”王氏见着兄妹几人暖意融融的相处,也化了几分眉间的寒冰,缓了口气,拉过崔璟萱,轻声嘱咐着。 “放心吧,娘亲。”崔璟萱一瞬间明了,是为了老夫人今个支开她们单独跟王氏谈的事了罢,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今早惹得母亲那样生气。她微微转首,又看了一眼崔璟炎,若有所感,这事,跟大哥有关吗? 崔璟萱小心地收好那支幻花玉簪,牵着崔璟雯,冲着王氏和崔璟炎行了礼,带着侍墨和阿拙缓缓走了出去。眼见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拱桥上,王氏才收回视线,看着自己优秀俊朗的儿子,欲言又止“炎儿,你的婚事……” 崔璟炎的眸子闪过一丝了然,宫里刘贵妃最近的作为,楚宸昨个已经传来消息了。某些人,真是太过自视甚高了,之前的事他暂且忍着,她还当真以为,这安国公府就任她摆控了。“母亲,这事儿子知晓了,母亲不必太过烦扰,儿子自有计较。” “哦?那炎儿,你告诉母亲,你看中了哪家贵女,母亲明个就去给你提亲,把亲事尽早定下来。” 王氏不由诧异,再想想又有些了然。自家儿子自己了解,有消息渠道不是什么值得诧异的。倒是儿子这话,言下之意是说已经想好要定亲的对象了?她挑了一年,实在挑花了眼,她中意的炎儿不喜欢,炎儿自己又没有看中的,真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难为。 对上王氏尤有些怀疑好的眼神,崔璟炎有些无奈“母亲,儿子不是在宽慰您,那刘氏,我自然不会娶。但是,璟炎的妻子,那是璟炎要携手一生之人,要能与璟炎共担风雨。璟炎,尚未遇到,更不想草率定下。望母亲谅解。” 携手一生,共担风雨? 王氏不由有些恍惚,这就是璟炎选妻的砝码和条件?要妻子与自己一同承受苦难,但却承诺一生。呵,这是薄情还是深情? 罢了,罢了!安国公是个冷血的,负了她的情,但她还是感激他。没有他,又怎么会有璟炎璟晨璟萱璟雯呢。她这一生,无论遇上再多的苦楚,但因为有了四个儿女,她都觉得无悔。她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但儿女们,有无数的可能去追寻到自己的幸福,她怎么会去阻拦呢。 “母亲知道了。去吧,母亲总是支持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血錡暗卫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冬日里本就天短,一日一晃而过。申时刚过,天色就灰蒙蒙地暗了下来。 璟炎璟晨姊妹几个聚在海棠苑里,一家人颇为温馨地用过了晚膳,眼见着时辰晚了,晚间实在寒冷。王氏也不留她们,一个个裹得严实地送了出去。 纵知海棠苑和萱阁离得近,不过短短一刻钟的路程罢了,崔璟炎崔璟晨还是不放心地陪着她进了萱阁,也不停歇,见她进了帘子这才转身走了。 萱阁里,桐儿铃儿几个早早地暖好了床铺,吩咐着烧了热水,见着她回来了,匆忙迎了上来,一顿收整。屋里炭火正旺,崔璟萱解了披风,只着了杭稠的月白中衣,披着云锦袄靠着勒丝团花软枕坐在床边上,手里抱着刚换了炭的暖炉,看着侍竹侍墨细细检查登记着今个收到的生辰礼物。 这些,都是崔璟萱的个人财产,要入萱阁私库的。说来,崔璟萱虽然人小,但自幼家里人都宠着,就是外祖家的祖母舅舅太/祖母等,每每跟着王氏去拜访,也常有赏赐。堆起来,着实不少,小金库怕是崔璟晨见了都要眼红。 侍竹每打开一样,都会报个名给崔璟萱听着,瞧见精巧的,约莫合主子心意的,也会拿过来给崔璟萱相看。侍墨在一旁誊写目录。周姨娘夏姨娘还有几个庶弟庶妹等送的大都中规中矩,较为出彩的,倒是安姨娘的一幅石榴红玛瑙镯子,流光溢彩。 自然,崔璟炎那支簪子,无论是本身的巧夺天工精巧非凡,还是在崔璟萱心目中,都是最为出彩,最最珍贵的,早被妥善地收置在了一个镂空雕花的紫檀木,压在首饰妆奁的最底层。 “小姐,这是几位夫子送的,您可要瞧瞧?”阿拙抱着几个盒子上前询问。半年前,这个怯懦的小丫头刚刚来到璟萱这里的时候,还有着一身让侍墨心疼的瘦弱,如今养地愈发好了,人都红润精神许多。 “自然。拿过来我看看。”几位夫子的心意,她自是要上心的。崔璟萱微微坐直了身子,手轻抬了下,阿拙又往前凑近几步,离得最近服侍的铃儿赶忙从阿拙手里小心地拿过盒子,一一捧给她。 崔璟萱嫩白的小手慢慢揭开或华丽或清雅的盒子。一共五件,一副暖玉玲珑棋子,一管长萧,一幅墨宝。显而易见,分别是冷夫子、林夫子、杜夫子送的。样样精贵。 白发的岑夫子赠她一本已然失传的珍贵古籍,邢夫子赠的是一身华美的织成裙,看着,像是件舞衣。不过,倒不是少女的那种飘逸,而是大气灵动,几个丫鬟在旁边看着,眼里闪动着赞叹的光泽。 几人正赞叹着那件织成裙,侍墨那边也誊好了单子,轻轻吹了吹,递给崔璟萱过目“小姐,单子写好了。” 崔璟萱接过,阆州的松香墨痕尚未干透,淡淡的墨香飘散开来。侍墨的字迹,清隽秀气,如人一般秀气温柔,看着颇为悦目。 “侍墨姐姐辛苦了,姐姐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萱阁这些个丫鬟,再无比侍墨更妥帖的了。处处周到,崔璟萱都有些离不开了。不过,眼见着侍墨今年就十五了。女子十五,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即便是婢子一般晚嫁几年,又能留多久呢。 侍墨这般好的女子,即便舍不得,崔璟萱也不忍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磋磨光阴。况且,这还是从外祖母府里拨过来的,是该让母亲留心相看着,找个可靠妥善的人家。不过,母亲应该早就考虑到了吧。崔璟萱思绪飘忽着。 “姐姐,今天一天你劳累了,晚上我来替你守夜吧~”阿拙在廊下看着侍墨从库房回来了,截着她扯过袖子拉到一盏灯笼下,带着些祈求地说着。 侍墨管着萱阁的私库,方才收整登记好,又不放心一众小丫头搬东西去库房,雪天路滑,她们又有些毛躁,恐损坏了哪件贵重物品,亲自跟着去了。将才回来。 侍墨闻言,柔柔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这笑不妩媚不张扬,却忒的美丽。十五岁的少女,笑起来像是一朵水仙花,颤巍巍,水灵灵,柔弱而坚韧,复杂而纯粹。在灯火的掩映下更显娇妍。 侍墨向来心思细腻思虑深沉,说是沉稳面面俱到,其实不如说是城府深。亏得王氏和崔璟萱信任她,不然,这样的婢子其实很难得到主家毫无芥蒂真心诚意的对待。她好用,却危险。交付信任的结果,要么患难与共,要么万劫不复。 阿拙看着看着就被廊下的灯火晃了眼,殓着眉缓缓移开了被晃的酸涩的眼。侍墨,真的很好很好,从没有人对她这样好过,以后……想着,心里竟有些丝丝抽痛。 自阿拙调为二等丫鬟,没少有人嫉妒酸言酸语,侍墨一直心疼这丫头,处处教着护着,上心之余让侍竹、崔璟萱等都有些惊讶。从此,侍墨就多了个小尾巴,姐姐姐姐地叫地化了她的心。两人没少被侍竹玩笑。 “傻丫头,在小姐这里,咱们这些近身的奴婢哪曾真说得上劳累过,哪就娇气成这样子了~”侍墨亲昵地拉着阿拙的手,搂过娇小的她,细声安慰着。 “姐姐,我知道,在萱阁是很好啦,但是,但是姐姐你明明身体不适,姐姐怎么可以这样不顾身体啊。”说着,语气竟带了些许委屈的埋怨和抽噎。 侍墨有些无奈,往往太宠弟弟妹妹的后果,就是---被她们压得死死的,毫无招手之力,甜蜜又恼人。这是崔璟萱的前车之鉴,可惜却没成为侍墨的后车之师。 这妮子,初见时怯懦成那样子,说话都断断续续,低垂着小脑袋。如今竟还管起她来了,听听,她侍墨居然还被这丫头教训着要珍惜身体。今个她是有些不适,没想到这丫头这样眼尖。还真是,真是…… 侍墨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跑题般的想着,小姐大抵应该知道理解她的罢…… “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刚刚还是柔情攻势,抽噎的声音着实让侍墨软了心肠,这会子又是娇蛮狮吼,或许,这是跟侍竹待久了,染上的恶习? 果然妹妹什么的是这个世上杀伤力最大,最最可怕的生物。侍墨,卒。 亲自送着侍墨回了她们住的屋子,阿拙才转身走了,背过侍墨眼神的那一瞬间,脸上稚嫩柔软、娇蛮痴缠的神情倏忽退下,只余深沉的冷静,不带一丝情感,冷峭似铁。 崔璟萱的内室里,明亮的灯火已经熄了,只有些许微弱的烛火微微闪着。阿拙持着一盏灯缓缓走进去。床上依依可见一团娇小的身影。崔璟萱已然歇了。 “侍墨?” “小姐,奴婢阿拙,侍墨姐姐身体不适,我来替她。”声音平稳非常。与平常的或怯懦或娇柔相去甚远。 沉默许久,崔璟萱静默着,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阿拙也在床下没有一丝动作。良久,崔璟萱忽地出声“你,是祖母的人?” 站着的阿拙并不否认,扑通一声直接跪下,昏暗的光挡着,崔璟萱并未看见,阿拙所行之礼是单膝式,潇洒冷硬,是军中常见的行礼式,那种截敢,出现在阿拙身上居然毫不违和。 “是。也不是。”模棱两可,简短几字却再不解释。大概这才是她的本性,飒爽直接,少言寡语,如一件武器,有着最锋利的刃和最忠诚的沉默。 “哦?”听到这响动,床上的崔璟萱却依旧背对着她,身影不动分毫,不见面容,只闻声音,轻飘飘的,在屋子里响起。 “既然坦白了,阿拙的诚意只有这些?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答话,要我如何知晓阿拙的心意呢。” 崔璟萱的声音听来不如阿拙的沉稳冷硬,还有着娇女的清丽柔软,生动鲜活。不听内容,平常的如往常每一次跟老夫人轻言细语,或是跟崔璟雯谈笑玩闹,声色清浅,让人几乎快要忽略那柔软下的冷酷冰霜,冰冷杀机。 这一刻,阿拙才有些隐隐明白,老夫人为何把那块令牌交给一个八岁女童。崔氏血錡里面那么多兄弟姐妹夸赞她伪装成熟,心思冷硬,所以她来了这里。 而今,她才发现,跟这位大小姐相比,她的伪装只是在外表,传神而虚伪。而崔璟萱的伪装,融进了骨血里,不窥丝毫。她的冷硬,在心里,而崔璟萱的冷硬,在她言语在她一举一动,光明正大,赤/裸/裸地展现着,却好像一层透明的纱,就在你眼前,却莫名让你忽略让你漠视。 “以前,我是老夫人的人。现在,以后,我将是小姐的人。” “血七,我的名字。”这次的声音,倒有了丝波澜,带着些许的感情。 “那阿拙呢?又是怎么回事。”血七,这名字,略血腥啊。 崔璟萱得到了阿拙的那句话,倒放松了些防备。坐起身子看着她。阿拙来了半年,虽是提了二等丫鬟,每日随着近身侍候着。但在崔璟萱心里,她自然跟侍竹侍墨桐儿铃儿等是不同的。 崔璟萱两世,本就有些心性凉薄,难以把谁装进心里。这么久,心里也不过真正进了王氏、璟炎璟晨璟雯几个而已。他们纯粹的真心才换来她的真诚感情。老夫人,夫子们,丫鬟们,她或尊重或濡慕或看重,但是,他们同样进不去她的心。 “原来的阿拙是府里的钉子,何人派来的不知。两年前,秦姨娘被禁闭佛堂,阿拙意图刺杀。后来,我就扮成了阿拙……” “原来如此。”崔璟萱顿了顿“那枚令牌呢,是什么?今天阿拙的坦白是因为它吗。”崔璟萱从枕头下摸出那枚令牌,这个自然不能让侍墨登记,只说自己喜欢,就放在了身边。 “这是崔氏血錡的令牌,血錡是隶属于老夫人的暗卫。小姐是老夫人选定的血錡少主。” 血錡暗卫?只隶属于老夫人? 交给她何用? 府里还有其他的暗卫罢? “府里还有一只暗卫,比血錡数量多一倍,有两块令牌,分别在老爷和大少爷身上。”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阿拙浅浅解答了她的疑惑。 “小姐现在不必知道太多,以后小姐自然会知道关于血錡的所有事情。小姐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成长。” 这大概是作为血七所说的最长的话了。 话落,她就缄了口,仍旧跪在那里,不发一言。 床上的崔璟萱揉了揉发疼的脑仁,这就是她记忆里的古代贵女生活?琴棋画礼仪管家还不够吗?是不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对? 她才八岁啊!老夫人这是在摧残楚国的花朵! 或许,她明天该去找一下老夫人了。 “起来吧。从此以后,你就是阿拙,大巧若拙,很适合你。” “你要记得,你不是我的下属,不是我的武器,是我并肩的伙伴。” “希望你可以证明给我。我的后背,可以交给你。” 血七莫名觉得崔璟萱嘴角的笑意和她吐出的话语有股蛊惑人心的味道。她清醒地知道,但她还是觉得,她无法拒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阿韧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整个崔府的园子还在沉睡着,一片寂静。不过,知道主子一向起得早,几个穿着红色棉衣的小丫头早早地站在了崔璟萱门外,天气严冷,她们轻轻地搓着手,跺着脚。桐儿听着里面有响动了,禀了一声就吩咐着几个小丫头端水去了,阿拙推开门,桐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丫鬟们在她们身后陆续进去。 “昨个,侍墨姐姐身体不适,我代她。”看着桐儿眼里的疑惑,阿拙甜甜笑着着,根本一副淳朴无害的少女模样。仿佛昨晚那个果决冷硬的血七压根不是她。 崔璟萱在里面听见了她们的对话,默了默,阿拙这么切换自如,她忍不住觉得,这是个精分啊!暗暗定了定神,把脑中荒诞的想法拂去,苦笑着开始思索着一会去见祖母要持个怎样的说辞。祖母给她的这个山芋,很诱人,让她着实意动,但是,同样烫手。 安国公府老夫人尚佛,这在大楚都不是什么新事。自老国公爷走后,老夫人常年礼佛,就是万安寺也常整月整月地去。 青松堂里老夫人处也僻了一处庵堂,大清早的,崔璟萱这位精明祖母却已经跪在了那尊佛像前的青色蒲团上,她合着苍砾的手,倒没有诵念经文,只是看着那尊非嗔非怒,似喜似悲,哀度众生的的佛,眼神甚至说不上尊敬,更不是虔诚。 “阿韧,你说,这佛像是在怜悯我的无知,还是在讥诮我做的无用功?” 屋里静悄悄地,没有人应答,老夫人倒也神色如常,不见恼意,仍旧那般姿态:“或者,他是在企图超度我?呵~” 一声冷嘲,轻狂,霸气。她跪着,身姿卑微,合着的手透着那般祈求的孱弱,却分明有睥睨的气魄压向四方。 “老夫人多虑,一尊佛像罢了。既不会动,又不会说话。叹息一声都不能,超度谁去。” 终于有人回话,声音低沉婉转,轻佻酥软,不辨雌雄。语气尽是不屑。 他的身影笼在一袭黑袍里,明明是冬天,他却穿的极薄,清瘦挺拔,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到优美的下颚和那双红润诱人的薄唇。只一眼,就可以窥见那惊人的美丽,半掩着的神秘诱惑,勾的人心痒难耐。若是男子,该是风华绝代,若是女子,也该是惑人妖姬。 “呵呵,是啊,一尊佛像而已。摆在这里也就是个看相而已,有什么用呢。”老夫人仿佛被他的回答逗笑,眉目间的冷硬散开,带着一丝嗔意笑着看向站在她身侧的阿韧。 “阿韧,出去了一年,怎地还是不听话,要叫我祖母,那么多人叫我老夫人,不差你一个。” 那边的阿韧偏过头,撇嘴“叫您祖母的不是也有很多人,同样不差我一个。” 他的动作使得黑袍微微散了些,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瓷器一般的白亮耀眼,精致的喉结随着呼吸动着,忒的勾人! 居然是个男子!但这份美丽,多少女子都要自愧不如。 黑袍下的少年挑了挑眉,眼里的光芒被尽数遮住,意味不明地补充“况且,老夫人最近不是多了一个亲亲孙女,宠的如珠似宝,居然连血錡令牌都给了她。” “莫非,崔璟炎和这位崔璟萱不够孝顺,待您不好?”话语里充满调侃的意味和有些恶意的猜测,却被他笑眯眯地用着一种酥软的语调似水如歌地呢喃着。若说张扬肆意,不羁潇洒,怕是崔璟晨都有些不及。 在崔府这么久,他自然是识得崔璟炎那朵黑心莲的,亏得老夫人把他当做最像老安国公的孙辈。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人模狗样,还温润,还如玉。呸,黑心黑肺,坑起兄弟来丝毫不手软。想起上次被他坑的事,不由撮了撮牙花子,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哼! “你这孩子!”老夫人被阿韧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这孩子在外面呆的久了,越发洒脱邪肆,不过,这样挺好。她真心疼爱这孩子,不掺一点假意,多么难得的张扬和自由,阿韧不应该困在她身边的。 “璟炎璟萱自然都是好的,哪里受你这般混淆视听。”怪罪的话语也透着丝丝的亲昵,那份包容和宠溺简直明显至极。从未有人在老夫人面前如此胆大,说话毫不顾忌。就是璟炎璟萱平日里都是守礼而乖巧的。哪曾这般无忌。 那少年冷哼一声,崔璟炎,好的?切! “崔璟萱我不知道,崔璟炎哪里好了,他好?全天下都没有坏人了。” 崔璟萱他倒是真不知道,他常年在外远游,在府的时间极少。那小姑娘远远见过几次,看着倒是挺乖巧可爱,听说被崔璟炎宠的厉害。崔璟炎这货,他倒是第一次看见那般狐狸的他还会笑的温柔成那样子。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那个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崔璟炎,太可怕了! “璟萱是你妹妹,璟炎大你几月,是你哥哥,说话这般没大没小!”如果说让老夫人最无奈的人是这位阿韧,那最最让她头疼的,就是璟炎和阿韧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水火不容。 阿韧的身份不能揭露,他的面容也太像他父亲,这府里,只有老安国公、崔璟炎、崔璟晨和她知道阿韧的存在。阿韧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子,但老安国公在他两岁的时候把他抱到府里来,秘密养着。如今,都过了十几年了。阿韧陪她的时间最久,感情也最深厚。 不是亲的,又怎样呢,在她眼里,这就是她的亲孙子,与璟炎璟晨并无不同。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她总是忍不住地心疼着。 阿韧忍了忍,到底没再反驳。老安国公和老夫人对他恩重如山,崔璟炎那只讨厌鬼,姑且算是他的亲人了。至于哥哥,他才没有那只黑心莲哥哥! 眼下,他移了移眼,被遮住的魅惑眼神好地飘向老夫人,“您把令牌给了她,血七自然会跟她坦白关于血錡的事,她自然是会来找您的。她才八岁而已,您要怎么跟她解释呢?” 依着崔家的基因,就看崔璟炎,都知道那小姑娘肯定也不是个蠢的,况且老夫人都选定了她,那说明这姑娘自然不简单。老夫人识人的眼神,他绝对相信。但他还是不懂,再怎么优秀,她才八岁。暗卫,血錡。倾轧,权谋。这些,她能理解多少。把暗卫给她没什么,但也太早了吧。 “呵呵,自然。璟萱啊,可不是一个容易看得透的人呢。既然你回来了,那就由你给她解释如何?”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明摆着是不容推辞的吩咐。而且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老夫人迅速地转移话题:“一年了,阿韧都去了哪里,你师傅可还好?” 老夫人的强硬姿态让阿韧无奈,但说起来,血錡也归他管了多年,他倒是真的需要去看看老夫人交付给的这个丫头是否担得起整个血錡。而且,他非常好,这个能降住崔璟炎的‘妹妹’,是何方神圣。 于是,他勾起嘴角,浅浅笑了,笑的浅淡,水润的唇看起来异常可口:“师傅哪里劳人挂念,精神矍铄,年前得了个忘年交,年后还有人求着要去拜师,可正是春风得意,都快不记得我这个徒弟了。” 说道年后那人,分明眼里都闪着兴味的光,嘴角的笑都变得似笑非笑。 “哦?那苏先生别具慧眼,雍智非凡,真是难得,那位忘年交倒是个厉害的……” 外面,忽地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有着女子特有的轻柔浅辙,渐渐近了,老夫人屋里的第一人,大丫鬟碧痕的声音从外面沉稳地飘进来:“老夫人,大小姐来给您请安了。现在在花厅里候着呢。” 屋里的阿韧挑了挑眉,兴趣盎然,嘴唇张合,默然地说着“您如珠似宝的孙女来了……” 老夫人笑看他一眼,声音异常平稳地朝着外面吩咐“今个我在礼佛,大小姐日日来请安,诚孝我自然是知道的,天冷,也不必来见我了,让她回去罢。” 话落,再不言语。碧痕在外面倒是讶然,怔了片刻,还是朝着里面福了个礼,言道“遵命”,转身踩着小碎步匆匆走了。 庵堂离花厅近的很,片刻后,碧痕便挑开帘子进去,笑着朝坐着优雅品茶的崔璟萱回道:“大小姐,老夫人正在礼佛呢,约摸着还得一会子,老夫人体贴您,已经吩咐了,天冷不必候着,要不,我先送您回去?” 崔璟萱端着玲珑套花粉彩瓷盏的手顿了顿,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不解,祖母对她避而不见?为何?把令牌给了她,阿拙说的简短,但祖母不需要解释叮嘱一下什么吗?就这样轻飘飘地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她,再无只言片语? “碧痕姐姐,我知道了。既然祖母在礼佛,那我就不打扰了,隔日再来。”到底,老夫人不想说,她又如何让她开口呢。或许,老夫人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罢。这种事情,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碧痕姐姐,不用送了。祖母还靠着你服侍呢。”她站起身来,和煦地笑了笑,眼里闪着细碎的柔光,伸手拦了要送她的碧痕,微侧身子,喊着带着的侍竹等人: “侍竹,我们回去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稚子何辜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不算是乘兴而来,倒真是败兴而归了。折腾了这会子,天都亮堂了。昨个她生辰还纷飞着大朵的雪片子,今这天气看着像是个晴天。崔璟萱笑着摸了摸她腕上带着的白玉镯子,祖母的心思啊,倒像是这天气,真真难测。 一行人在园子里铺的平整的卵石路上默默走着,树上的,檐上的雪还积着,路上的雪却已经化了,湿漉漉的,走过去只有水的声响,偶尔一声鸟叫声和鸟腾起扑掉的雪落声衬的府里更加寂静。 转过一座假山,忽地有低低的啜泣声隐隐传来,断断续续,不仔细听,几乎都要被忽视掉。 崔璟萱都有些疑神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转身看向身后跟着她亦步亦趋的丫鬟们,问道:“侍竹,你有没有听到有哭声?” “小姐,哪里有哭声。只有女鬼才会在晚上传来凄厉的哭嚎声。这大白天的,又不会冒出来一只长发遮面,青面獠牙的女鬼。呸呸呸,咱们府里才不会有鬼。” 说到女鬼,还扮了一个话本里面画的张牙舞爪的女鬼形象。话落,倒像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着,滴流流地转着眼珠子看向周围,还神经兮兮地抖了抖小身板。 “侍竹!!”崔璟萱越听越听不下去,无奈喝了一声。 这丫头,其他地方都好,就是太活泼,被郑嬷嬷调/教了半年,在众人面前看着也像是一个沉稳的大丫鬟样子。这会没了外人,又现了原型。侍墨说的对,真该把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都没收了,她这可不是在扼杀孩童的想象力! “小姐,在假山后面,刚刚的确有小孩子的哭声。”阿拙看了崔璟萱一眼,恭敬回道。 “哦,原来不是我听错了啊。”崔璟萱低低地自语着。阿拙是暗卫,听力自然可靠。小孩子?这大冬天的,天气这么冷,府里哪的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哭。 她又带着几丝命令的语气吩咐着侍竹和侍竹身后的几人:“侍竹,你就站在这里,你们也是,留在这。阿拙跟我去看看。” 说罢转身就向假山后面绕去,阿拙紧紧跟着。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在拐角,只留下两串脚印。 身后的侍竹蹙着眉头,忧心地跺跺脚,到底被几个小丫头拦着劝下了在原地留着。嘴角不甘心地翘起。她可不蠢,小姐跟阿拙之间,仿似自昨夜之后就有了某种联系,或者说是默契,她都看的出来,小姐开始信任阿拙了,这在以前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不行,她一定要去找阿拙问清楚。 这园子里的假山层层叠叠,冬天府里的树木大都凋了,只几颗松柏苍青地伫在那里,树上还落着雪,树枝都被浸湿些许,底下却干燥地空出一片。 凑得近了,那细细的抽噎声更明显了些,阿拙在崔璟萱肯定的眼神下,拨开了树的枝梢,雪顿时扑漱扑漱地落下来,打破了原本的沉静。 “谁?”一声饱含着慌乱和惊恐的声音传出来。 崔璟萱和阿拙走了进去,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形态绝嶙峋皱瘦的盘江石假山群里还蜷伸出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柏树挡着,倒比外面温暖一些,但更昏暗着,只有微弱的光从石头的缝隙里透出来。地上还有杂乱的石子,初进去,一片漆黑,崔璟萱险些被绊了一跤,亏着被阿拙及时扶住。 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崔璟萱才缓缓看清楚里面的人,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面庞还是有些模糊,眼仁却在昏暗的环境里乌黑透亮,他正把自己的后背紧紧靠在石壁上,曲着双腿,用手环抱着,小兔子受惊一般地瑟瑟着,可怜无比。 “阿拙姐姐……”小男孩眼睛盯着这边,犹疑和试探般地问着,声音还有着一些瓮声瓮气的哭腔,倒比刚才的惶恐不安好了很多。 “小衍?是我。阿拙。”她又不是侍墨侍竹那般得主子看重的侍女,这府里,会这样叫她的孩子,只有这一个。 “七弟?”崔璟萱诧异地问出声来,四五岁的,叫衍,穿着看起来还颇为华贵,可不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安国公府七少爷,崔衍。他的生母,就是那曾经暗害崔璟炎的秦姨娘。 说来,她的记忆里对这个孩子的印象还真不多,秦姨娘已经禁闭祠堂近三年了,七妹妹倒凭着养在娘亲屋里偶尔还能见上几面,知道一点动静。七弟却极少有接触,这大半年不过只在年宴上远远见过一面,似乎被常年闭门不出的柳姨娘养着,也难怪了,这般沉静低调。 崔衍认得阿拙,看起来还颇为亲近,细想也猜得到,那是血七为了有人刺杀秦姨娘那桩事的调查而做的罢,唉…… 听见她的问话,那孩子倒像是被吓了一跳,本来想要扑到阿拙身上的动作卡了卡,惊弓之鸟一般硬生生地退后几步,狠狠撞在石壁上。 犹有泪痕的面上更苍白几分,又显出惶惶的表情。嘴巴张了张,又紧紧抿起,噤若寒蝉。 她是洪水猛兽吗,就这般可怕? 崔璟萱第一次遇见这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孩,有些无奈和郁卒,她不知道秦姨娘当年到底做了什么,王氏从来闭口不提,她只隐隐从丫鬟婆子口中知道当年之事差点害死哥哥。 无论怎样,她真的十分庆幸,哥哥还活着。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见面之初,于对方都是普通的,与别人并无不同。但一旦有了羁绊,于你,那个人就变得独一无二,于别人再不相同。秦姨娘差点害死她的哥哥,她不是圣母,自然对秦姨娘本人深恶痛绝。 对秦姨娘所出的一对子女,王氏有着很深的心结,即便她知道这事与子女无关,平日里照顾衣食住行,样样尽心,但从感情上,那层介意和冷漠,实在难以抹去。 这事,于王氏是这样,于她崔璟萱,也是如此。 但仅仅是心里隐隐的介怀罢了,到底,秦姨娘是秦姨娘,七弟是七弟。此刻看着这个五岁男孩的惊惶,她还是走上前,握住崔衍按在石头上的微微抖着的稚嫩手掌,用帕子把上面沾着的尘土砂砾轻柔抹去,孩子的肌肤太嫩,竟都有几颗小小的血珠冒出来。 “疼吗?”崔璟萱要比崔衍高出很多,便微微蹲下身子,轻轻捧起那双肉嘟嘟的小手,凑近温暖地呵着。天冷,崔衍的手都泛着刺骨的冰冷,这孩子,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 “不,不疼……” 崔衍眨着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的这些动作,眼里尽是不安困惑。这是大姐吗,阿拙姐姐跟着的,应该就是大姐了罢。大姐不是也应该厌恶他的么,为什么对他这么温柔? “小衍?我也可以这般唤你吗?”崔璟萱把他冰凉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平视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他。 崔衍看进她柔和平缓的眸子,感受着那双柔软的手掌里传来的暖意,有些不受控制地愣愣地点着头。 瞬间,面前温柔美丽的姐姐笑的更灿烂了些,即便这样黑暗的环境,都仿若遮不住那张脸上的璀璨笑意。 他突然觉得,那些羞辱他的下人说的也没错,大哥大姐不愧是嫡出,不愧得老夫人的宠爱,他这样的没爹疼没娘宠的‘贱种’确实比不上。 气度非凡,高贵优雅……,他以前不懂这些本上的词语说的是什么,但是看着大哥大姐,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总之,很美好罢。 “小衍,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呢,照顾你的丫鬟呢?” “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佩心姐姐不知道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缓缓低下了小脑袋。手指头在崔璟萱手里习惯性蜷起来,又仿佛想起来似的顿住,不敢再动。 崔璟萱有心想问他为什么要跑出来,又想到以前跟崔衍也不甚亲近,崔衍性子有些胆怯,问了怕崔衍又把自己缩起来,到底没问,只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说道:“这里很冷,跟姐姐出去吧。” 崔璟萱缓缓站起身来,蹲的有些久了,腿都有些麻,身子晃了晃,阿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缓了会,牵着崔衍的手欲要出去,却发现崔衍紧紧攥着她,有些祈求地看着她,表情忐忑。 “小衍?”她讶异询问。 崔衍看着她,咬了咬唇,到底揪着手指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大姐,我,我想要去看姨娘和妹妹。我,我知道姨娘不允许见人,但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她,还有阿琪。姐姐……” “姐姐,我求求你了,我好久没见到她们了,我不是没人疼的野种,我有姨娘,妹妹好可爱,姐姐,姐姐……” 说着,声音越来越哽咽,都有些语无伦次,哭着就欲要跪下,崔璟萱赶忙抓着他的胳膊拦着,却被崔衍滴在她手背上的泪珠砸的有些不忍。 稚子无辜。稚子无辜! “小衍,先出去吧,姐姐带你去找妹妹。” “阿拙,你来抱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慧极必伤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一见她们出来,侍竹几人忙凑上前来,崔衍见了,挣扎着从阿拙怀里跳了出来,怯怯地挪到崔璟萱身后,小手悄悄攀上崔璟萱的衣襟。阿拙身量仅比崔璟萱高出一点,倒也娇小,未免引人注意,没敢死死抱着他。 “七少爷。”丫鬟们自是认识府里的主子的,哪怕只是个不得宠的主子。瞧着崔璟萱身旁的崔衍,纵使心里讶异,侍竹还是带着身后几人恭敬地行了礼,知事地没有多问。 “走罢,去娘亲那里。” 崔璟萱没有多解释什么,只从侍竹手里接过暖炉,塞到崔衍怀里,牵着崔衍的另一只小手径直往海棠苑走去。崔衍只觉得,有熟悉的温度从两人牵着的手心里传到自己的手里,心里。比怀里抱着的暖炉还要烫人。 走了两步,崔璟萱忽地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喊了身侧的一个小丫头,“去给柳姨娘那里报个信,就说夫人喊了七少爷去玩耍,请她不用担忧。” 小丫鬟低垂着头应了声,赶忙去了。一路无话。 不过一会,就到了海棠苑。都说近乡情怯,妹妹就在一墙之隔,崔衍抓着崔璟萱的手攥地却是有些紧,指尖都有些变白,面上的表情既渴望又惶惑。 从柳姨娘那里知道,嫡母对阿琪很好,他更知道,自己跟妹妹都是这府里不受欢迎的存在,尤其是在嫡母王氏这里。想到府里那些下人背着主子在他面前刺耳的嘲讽怨骂,不由地又白了脸。 “阿衍在想些什么?” 不过一句万分平常的问话,崔衍仰首,就看进了那双似水的眸子。关切,疼惜,他明明白白地读懂了那些只在疼他如亲子的柳姨娘眼里看到过的情绪。 “姐姐……”他喃喃。 “恩,姐姐在……” 柳姨娘所居的清秋园里,或许是冬天的缘故,愈发如名字一般冷清地不见半点烟火气,摆设布置,一例的素净。说来,同是素净,安姨娘那里是内敛婉约,低调掩着奢华。而在这里,真真是简单至极。 柳姨娘喜静,屋里丫鬟也遣了许多,只几个用惯的丫头服侍着。那个穿着红衣的小丫头利索地照着崔璟萱的吩咐禀了话,就乖巧地退在一旁。目不斜视。 “妹妹来这一回辛苦了,喝杯茶暖暖身子罢。”柳姨娘也不语,就那样静默着。身边侍候着的佩心无奈,细语着拉了那丫头去了稍间。 稍倾便叹着气匆匆又赶了回来。姨娘这性子,她伴了多年了,哪里能不知道呢。刚刚那丫头说道七少爷被夫人请去了那一瞬间,姨娘身子都紧绷了,手上转着的佛珠险些用力扯断。看着静默仿若不关心,不定忧心成什么样呢! 佩心走近,看着柳姨娘一身朴素无比的青色翠纹织锦袄坐在那里,心里又是怒其不争又是叹息不忍。 “姨娘,我问了那丫头,说是大小姐领着去的。夫人心善,不会对七少爷怎么样的。您不用太过忧心。” 七少爷在这里养了快三年了,着实乖巧地紧,有时候懂事地让人心疼。柳姨娘膝下无子,又不得宠,在后宅里终日郁郁寡欢。七少爷在这里,解了姨娘很多寂寞。姨娘是真心疼爱那个孩子。那孩子,也确实招人疼。 佩心劝慰着,柳氏却还是不能安心,她蹙着细眉,削瘦的脸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佩心,这几年夫人一直避着衍儿,何曾叫过衍儿去她院子。” “我也知道夫人心善,不是那恶毒的。但是将心比心,哪个母亲容得下夺了自己丈夫,还险些害死自己儿子的仇人之子,那秦氏前几年有多张狂,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几年的时候,秦萼却是得宠,秦侍郎府里的娇女,一介庶女当做嫡女一般养着。拼着侍郎府独女的身份和如花似玉的脸蛋,偏偏被国公府的繁华和崔元浩的温柔迷了眼,上杆子嫁进来。秦侍郎的夫人把她教成这个样子,又促成这桩亲事,怕也是个厉害人物。 她进府比安姨娘还晚个两三年,安姨娘那会正怀着三少爷崔谨,秦氏一进府就分了安姨娘的宠,就连正房夫人王氏都比不上她得的宠爱,真真风光无两。几月就怀了七少爷,怀孕时越发折腾地不得了,甚至打杀了几个通房,安国公都没怪罪一分一毫。 呵,崔元浩。别人不知,柳氏自小服侍着国公爷长大,得宠?这个府里那么多女人,除了王氏占着嫡妻的名分,得了他的尊重,其他的,哪里有人得过宠。 那秦氏,不过长了一张好脸罢了。府里这么多女人,都是笑话! 想着,从来平和木讷的柳姨娘,竟也透出丝丝讥诮和恨意。 “姨娘……”竟是连刚刚还怒其不争的佩心都未曾见过这般色厉的样子,恍惚地唤出声来。 “佩心,收拾收拾,我要去见夫人……”语气里竟有些急迫。为母则强,自己不是衍儿的生母,但同样疼他如宝,自己透明了这些年,不愿惹纷争,但为了衍儿,总是要拼一下的! 秦萼,你自己放着千金小姐不当,非要上杆子给一个薄情男人做妾,若是害的衍儿再有什么闪失,呵,秦萼!! 海棠苑里,倒全然不是柳姨娘想的那般,崔衍十分顺利地见到了崔琪,崔琪被养的极好,粉嘟嘟的,正被几个丫头护着在床上哼哧哼哧爬地欢乐无比,大冬天地,倒把自己热得脸颊酡红。见着他们进来,还咧开嘴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崔家的孩子,基因都很好,两岁的崔琪也甚是可爱,已经可以看见跟崔衍的相似眉眼。这会子崔衍已经陪着玩了许久,崔璟雯也在那凑着热闹。 看他们玩的开心,崔璟萱悄悄退出来,有丝心虚地前去给王氏坦白赔罪。毕竟她可是知道,娘亲不是很想看见七弟跟七妹,虽然现在比七妹刚出生那会好了点,但心结难解啊。 “娘亲。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只是看七弟他一片赤子之心,有些于心不忍。”崔璟萱站在王氏面前,微微垂着小脑袋,露出绒毛围脖下一段雪白的脖颈。 王氏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比年前更加精致漂亮的大女儿,目光有些悠远,“萱儿,无碍的。七哥儿想看自己的妹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跨不过那道坎。” 她把崔璟萱搂进怀里,下巴抵在璟萱的肩膀处,声音微凉“你们兄妹几个,都是懂事乖巧的,尤其是你大哥,从来少让我费心,是我自己太过大意,险些,险些……” 这是王氏第一次在崔璟萱面前提起那件事,崔璟萱听着却开始心疼。王氏该是很自责的,声音里都听得出后怕和恐惧。崔衍,崔琪,崔璟炎,王氏,哪一个不是艰难的呢。 公宅府邸。看着尊贵光鲜,里面的龌龊还真是令人恶心。 “娘亲~”崔璟萱只能把自己的小肩膀借给娘亲靠靠,小手轻轻抚着王氏的背,一下又一下。 “噗嗤。”王氏从记忆里恍过神来,感受着背上温暖的小手。一下被崔璟萱这种抚着小孩子安慰一般的姿势逗笑,萱儿这孩子真是,就是有本事让你又哭又笑。 她把下巴抬起,拉过崔璟萱的手握在掌心里,感慨一般的说道:“七哥儿还有琪姐儿,其实都是好孩子,娘亲知晓萱儿聪颖,更欣慰萱儿有着恻隐之心。旁人都说妇人之仁,但有时候,这种仁,却是难得。” “慧极必伤。越聪明的人啊,活的越清醒,越痛苦。娘亲其实不希望萱儿那么懂事早熟,像你大哥似的,清醒,所以凉薄。” 崔璟萱听着,五味陈杂。果然母亲最懂儿女。她是越来越像崔璟炎了,不,或者说,她骨子里,就是那样的,那样凉薄冰冷的。外表再温暖和煦,也掩不了心里的荒芜凄清,她的心跳从来都是平和的,平静的死水一般。 她清醒地看着,她知道祖母的培养疼宠是为了家族,她知道父亲难得的柔和是因为愧疚,她知道侍竹侍墨的忠诚是因为这个府邸这个时代的束缚,她知道哪些所谓的妹妹弟弟的濡慕和关切,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她的母亲哥哥们。 她所有的被温柔相待,不全是虚情假意,也有很多的真实。但她太苛求,但凡有一些不真实,她便已经在内心深处直接拒绝。 她是凉薄的,她笑的太久,她扮成崔璟萱太久,险些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情绪。但她又渴望真实。所以,她看到直言讥讽纯粹简单的崔锦词会包容忍让,所以,她看到阿拙伪装下的清透纯净,选择了信任。所以,她看到崔衍赤诚的依赖信任,会选择帮他。 这就是真实的崔璟萱,复杂无比,但同样,简单无比。 “娘亲,萱儿知道了。娘亲放心吧。萱儿还有娘亲和哥哥妹妹呢。”崔璟萱并没有正面回答,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娘亲期望的那样,让自己温暖一些,不那么凉薄。做不到的,她自然不会应答。 但难有人进她心里也没关系,有这样不掺一丝杂质地宠她的娘亲和哥哥,还有赖着她揭不下来的妹妹。她很知足。 “萱儿……”王氏无奈,女儿太聪明了也不行,自己的话尚未点明,就已经被女儿不动声色地全回来。但这话听着竟莫名地令人舒怀。 “夫人,柳姨娘来了……”门外传话的声音都有着八分的犹疑。 柳姨娘?半年不出院门的柳姨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回忆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侧边小厦里正在陪着妹妹玩耍的崔衍听到通传,拔腿就跑了出去,身边婢女还怔愣着没来得及拦住,崔衍已经一头撞进了刚从月拱门进来的柳姨娘怀里,柳姨娘身子弱一些,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衍儿……” 柳姨娘弯下腰,干瘦的手指用力地抓住崔衍的胳膊,指甲几欲要抠进肉里去,谨慎惯了的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有没有什么事,夫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不过一瞬,到底清醒地知道这是夫人的海棠苑,还是定了定心神,只是克制着把他从头到脚细细瞧了瞧。即便冬天的衣服厚重,柳姨娘的手劲掐的崔衍都有些泛疼。 瞧了一阵,见着崔衍没有一点损伤,才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儿。 “姨娘,我,我想念妹妹了,是我求姐姐带我来的。害您担心了。” 崔衍鲜少看到柳姨娘这般情绪激烈的样子,明知她是在担心自己,竟然还亲自来了嫡母这里,虽然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跟妹妹在一起也确是满身心的愉悦,但此刻心里的愧疚快要把他淹没。 “原来如此,姨娘知道了,无事,无事……” “柳姨娘请进,夫人在内间等着呢。”初始那声通传声已经过去许久,几人在外面停顿耽搁着,夏琴已经挑开帘子出来请了。 柳姨娘又看了一眼崔衍,五岁的孩子眼底显而易见地充斥着难得的愉悦,褪去了平日的沉郁乖巧,还是这般茂然生机的模样更显童真和烂漫。 “衍儿,去陪七小姐玩罢,姨娘去拜见夫人。”说罢提步跟着夏琴上了台阶,崔衍在她身后,没能看见温吞的柳姨娘眼里的果决,更不知道一个有了慈母之心的女人,能为子女付出多少。 那天,没有人知道柳姨娘跟王氏谈了什么,近身伺候的丫鬟被遣了出去,就连崔璟萱,也是不知的。只是在第二天,安国公府里传着两条闻。还都是与柳姨娘相关的。 第一嘛,非年非节非宴,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柳姨娘出了门。 第二,更离。柳姨娘出了一趟门,从夫人那里抱回了七小姐。 下人们议论纷纷,暗暗猜想着柳姨娘的狼子野心,心怀不轨。自此儿女双全的柳姨娘却依旧那个性子,不温不火,把自己锁在清秋园里,不见园外繁华。 崔璟萱自然知道的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猜测王氏与柳姨娘之间的谈话,而是为崔衍高兴,为崔琪高兴,就是母亲王氏,也仿若解脱了一些。 至于两人之间的谈话,王氏倒是从未透露过,只是后来在教导崔璟萱的时候跟她感叹着:“柳氏啊,那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着呐,可惜啊,为情所困,困顿一生。” 说的时候,仿佛又想起从前的情景,眼里还是复杂的神色。 柳姨娘说是丫鬟出身,但却也不同,她幼时家里人穷苦,父亲从军,多年不知踪迹,甚至有传言说已经战死。家里只有一个母亲艰难维持着生计,她是长姐,家里情况艰难,几个弟弟还要念,迫不得已卖身做了丫鬟。 安国公府的丫鬟,尤其是主子身边得力的丫鬟,虽是费神但境遇倒也颇好,柳姨娘是侍候过老夫人的,慢慢接济着家里,倒也宽裕许多。 说来,柳姨娘今年四十五岁,大安国公两岁。她八岁进府,却在崔府已经呆了三十七年了。 事实上,她本可以离开崔府的,后来家里给她递了消息,说是她的父亲归乡了,还拼了些战功,做了五品的守御所千总。衣锦还乡了,家里都愧对感激大女儿,自然是要接回去的,甚至已经定了一家颇好的亲事,是柳姨娘感激老夫人的情分,打算契约期满就回去。 却不想,天不从人愿,安国公的一次醉酒,看错了人,毁了这个姑娘的一生。定好的亲事自然是毁了,安国公府的权势,哪家惹得起呢。 而今,她的父亲,已经年老致仕。留下的人脉倒是扶着大儿子做到了从四品的城门领,幼弟从文,也已经是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官职并不高,但掌握着实权,柳贤其人,颇得当今看重。 柳姨娘的姨娘身份,也是在王氏大婚后才提上来的。时间太过久远,王氏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她刚嫁进府时柳姨娘还得宠的日子。 世家里,嫡妻过门之前不能有姨娘和庶子,以表对嫡夫人的尊重。安国公府里,崔元浩也是有通房的,柳姨娘那时也不过是一个比较得宠的通房罢了。但那些人物,有什么重要的。 但王氏还是真切地记得,那个跪在她面前,直接服了红花,祈求辟个园子再不现身的清冷女子,那时,她是以姨娘的身份。还是个颇得宠的姨娘。那时王氏不懂,是为了什么呢,仅是小产罢了,后宅女子小产的,太多了。这般决绝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夫人,您出身名门,正室嫡妻,您有骄傲,有身份,有依靠,无论怎样,府里尊重您,您是独立的,您可以坚强有脸面地活下去。” “但我们不行,我不行。我们是附庸,没有了支撑,心会枯萎。” “那,害你小产的陈姨娘呢?” “她啊,比我还可悲。”蠢到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不过一个影子,居然以为安国公虚幻的情感是真实的。 不过,她现在醒悟了,但陈姨娘却还在执迷不悟。 后来,府里的陈姨娘却莫名被厌弃了,染病去了。 别人只道安国公薄幸,喜新厌旧,王氏也是慢慢地才隐隐明白柳姨娘的意思。更是在见过宫里那位宠冠后宫的贵妃之后,才一瞬恍然。 府里这些女人,除了她,那些姨娘妾室,个个都与那位贵妃相似,或是眉或是眼,或是身材,或是气质。尤其安姨娘,神韵有五分相像。 那位死了的陈姨娘,怕是太恃宠而骄,掂不清自己的身份,占着宠爱干了什么侮辱正主影子的事,才遭了厌弃罢。毕竟,安国公执念很深呐,怕是容不得一点地对心口朱砂痣的玷污。至于那位染病死了,柳姨娘有没有插手,倒是不得而知了。 这些都是后话,一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也就想想,偶尔提起一两句罢了。 “阿拙?”崔璟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声音清浅,在夜间寂静的园子里几不可闻。 有寒冷的月光透过灰蒙蒙的片片雾状浓云的遮掩洒下来,不甚皎洁,朦胧灰暗着,间隙处这段青砖墙壁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投在地上,她们,就站在这片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恩。”仍旧是血七的冷肃刚硬。 “那边的护卫已经解决了?” 阿拙没有答话,只是颔首。 虽然这件事没有必要做,但小姐坚持,她没有反驳的立场。即便崔璟萱说过,她不是武器,但常年的习惯还是令她把暗卫的思维刻进了骨子里。暗卫,就是主子手里的刃,不会思考,不会胆怯,任君所指,肝脑涂地。 崔璟萱抓紧了手里的香囊,捏着还能感觉到里面叠的整齐的纸张的边棱,约莫是信罢。这是崔衍今日给她的,请求她递给姨娘秦氏。 说是秘辛,但府里人有些资历身份的都是知道的,秦姨娘被禁闭在佛堂里。当年的事闹得严重,纵使王氏治家颇严,虽具体□□不通透,但府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些大概。倒是知晓的,家里大多是家生子,并未在府外传开。 阿拙说过,有人来暗杀过秦姨娘,显而易见,秦姨娘之事,秦姨娘其人,并不如此简单。这里,不过是府里东角的一个偏僻院落,算是荒芜,看起来简单无比,只有两个婆子,一个小厮守着,但不过是面子上而已。 老夫人亲自发过话,除了饭食,不许给秦姨娘传任何东西。故而,她才偷偷摸摸地来。 阿拙的身手她还从未见过,刚刚倒是见识了一把。昏暗着,细微动作看的不是很清楚,但足以看清她的矫健灵活和狠厉刚劲。同是暗卫,阿拙的身手看来也是拔尖。 时间有限,崔璟萱也不废话,阿拙带着她轻轻跃起,正要翻过那个沧桑低矮的墙头。 忽地斜地里一丝寒气夹杂着犀利的破空声传来,速度太快,阿拙尚未反应过来,那物已经擦着崔璟萱的脸颊划过,重重砸在比崔璟萱高出半头的阿拙的右肩处。 阿拙身子瞬间就是一颤,极低地闷哼一声。那物也掉落下去,却只是一颗石子。 “阿拙?”崔璟萱有些忧心,刚刚那一下怕是不轻,阿拙必然是极能忍的,刚刚却都没克制住。 “谁?”阿拙没顾得上答话,带着崔璟萱稳稳地落了地,就迅速把她护在自己身后,侧着身子,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那枚石子袭来的方向。 “呵,血七,连我,你都不识得了吗?”一声轻笑,缓缓飘来。华丽痴缠,像是调笑又像是讥讽,似训诫似埋怨,柔和地像呢喃低语,又夹杂着冷肃的冰雪。语调轻勾着,意味不明,莫名的勾人心弦。 这声音,世间再无二人。 刚刚还冷肃着脸的阿拙一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气势,谦卑地提起衣摆单膝跪下,动作标准无比,头低俯着,比那日晚上在崔璟萱面前那一跪更显慎微。 “韧。” 只一个字,平静万分,丝毫不显亲昵,只冷硬地隔开距离。然而,这却不是因为阿拙自己的寡言。血錡里,无人叫他尊称,都只唤韧。这不是轻蔑,而是他们的敬意不需要用语言来堆砌表现,韧,足矣。 一袭玄衣飘落,来人还是那般姿态散漫:“看来血七还记得我,我只当,血七眼里只有这位新的少主了。” 眼前的男子,面上笼着半片青色面具,只露出那双潋滟的细长眸子。有情却道无情,夜色太深,辩不清里面的神色,面庞的轮廓纤美非凡,下巴优美,红润的薄唇微张着。妖精般的男子! “韧。她是我的主子。”默了会,阿拙站起身来,还是挡在崔璟萱身前,语气平静地开口。 暗卫的第一守则,要忠诚。她血七认了崔璟萱为主,自然永忠于她。 “哦?” 促不及防的,韧动了,修长的手指抚上阿拙的脖颈,露出恶意的笑容,手上却慢慢用力。 “住手。” 崔璟萱自阿拙身后走上前来,看着阿拙行礼的姿势和语气,显然这人是血錡的首领之类。明明知晓她是新的少主,却还这般挑衅,放肆张扬,藏而不露,看着倒很是,顺眼...... “她现在是阿拙,不是血七。”崔璟萱凑近那个男子,身高仅到他的腰腹往上一点点,她仰首,也绽出一个极美的笑,却不带一丝黑暗,璀璨夺目,温暖至极,几欲融化冬日的寒冷。韧看着她的眼睛,竟生了几丝恍惚。 “她是我的人呢,你怎能伤了她。韧。” 她口里的韧字,不似阿拙般的冷硬,柔软地像是一团云朵,不用品尝就能想象的甘甜,然而此刻,被她唤着的韧却无心去思索那团云朵,只是绷紧了身子。 崔璟萱手里,握着一支尖利的簪子,簪子的尖利处,正抵着韧白皙的脖子。微微用力,竟有艳红的血珠渗出来,凝在白玉般的颈上,教人看了,只觉得魅惑。 她竟然对他催眠了!她什么时候拔的簪子!眼前这个漂亮精致的小女孩竟是这般狠厉!就连一旁的阿拙都看地瞪大了眼。 何韧只觉得惊,他印象中的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竟是朵会伪装的带着尖刺的花。从看到血七和她的踪迹,到刚刚与血七的对峙。崔璟萱都沉默着,丝毫不见惊慌,沉稳有度,一动手,就是一击必中。 “哈~哈哈”何韧莫名地开怀笑起来,老夫人慧眼如炬,崔璟萱这个妹妹他跟崔璟炎抢定了! 他迅速向后退开,避开那只簪子,略施巧劲敲在崔璟萱腕上,啪的一声,酸麻失力的小手不由地松开捏着的力道,簪子掉落在地上。何韧一把楼过她的腰,顺便止住她的动作,足尖一点,就向黑暗里飘去。 阿拙惊急,就要跟上前去,忽地被前面扔下来的东西砸中,阻了她的气力,定睛一看,却是崔璟萱捏着的那枚香囊,伴着的还有何韧那句轻飘飘的传音: “还不去给你家小姐送信,我先带她回萱阁了。” 风过,眼前已失去了两人的踪影,徒留一枚簪子和怔愣着的暗卫血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挑衅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黑暗里,风猎猎吹过,只能模糊地看见周围的景色渐渐倒退着,看着,倒真是越来越靠近萱阁了。崔璟萱被何韧搂着,不惊不叫,睫毛殓着,看着倒是平静,心里却还是防备万分。 这人跟阿拙不同,骨子里就是不同的。 阿拙呆板冷肃,内里却是单纯赤诚。这人看着张扬散漫,眸子里却是掩不住的阴暗和仇恨,愈是靠近,愈清晰直白地感受到那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冰寒。 他,到底是谁呢? 不过,她防备他,心底却还是没有太过担忧的。这是在安国公府,他跟她又非仇非怨,纵使她不知他的身份,但凭着他知晓血錡,凭着阿拙,他也不该会对她怎样。 “……” 正计较着,眼前忽地一黑,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覆上来。 崔璟萱眨眨眼,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这是一双带着薄茧的手。她是见过这双手的,哪怕是在黑夜里,也看得到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若削,难得的漂亮。 这个人,每一抹弧度,每一份细节都仿似被精心雕琢,很诱人的美好。还真是想见到他的面目呢。 “小丫头,不许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耳边传来他特有的低靡音调。撩人心弦,听了,教人从耳窝泛起痒意。 说着,还不待她回答,崔璟萱就觉整个人被带着迅速地向上掠去,身子不由往后晃了晃。何韧的手还盖在她眼上,另一只手稳稳的扶着她的腰。不过几瞬,脚下厚重沉稳的感觉传来。约莫,已经到了萱阁。 眼睛被遮着确是难受,崔璟萱苦闷,明明已经到了,这人为何还不放手?!到底技艺不精,受制于人,也只能微微蹙起眉毛,无奈提醒:“已经到了,你可以放下我了。” 她现在不过一个幼女,八岁的身子能有多大力气,自然挣不开他的辖制。刚刚用簪子偷袭也不过趁着他的不防备和自己的精神扰乱。论实力,简直没有一分胜算,自然无须再做无用功了。 腰上的手倒是听话地放了下来,眼睛上覆着的手却还静静黏着。 “不许再那样看我了,韧哥哥就把手放下来。” “我哪里有看你。” 崔璟萱莫名,韧哥哥?哪门子的韧哥哥?况且,这丫的那只眼睛看到她在看他了?她明明一直殓着眸子的。是,他的确很美,她也却是好他的面目,但也就想想而已,这人不会这般自恋罢?! “小萱儿还想不认账吗,你明明就在心里暗暗窥视我的美貌,居然还不承认。” 这语气,任谁听了,都像是被抛弃的怨妇在哀戚控诉,倒仿若她真是一个负了他的薄幸负心汉。她又没有吃了他不认账,这个家伙! 崔璟萱忍不住地拔下了那只手,没来得及思索居然真的这般轻而易举地得逞了,就又被拽的撞进了何韧的怀里,那双手毫不温柔地摸上她的脑袋,粗鲁地揉乱了崔璟萱的头发,嘴里喃喃: “小萱儿不乖呐……” 怎么可以用那样澄澈犀利的眼光打量他,殓着的睫毛都挡不住那份清冷无情,这种眼神,还真是令人讨厌呐。 “唔,你……” 不待崔璟萱把话说完,何韧就迅速放开了她,食指却压上了她的唇,止了她的话语。整个腰身也随之倾过来,凑上她的耳朵,呵着气儿地低语。 “嘘,小萱儿忘了吗,这可是晚上哦~,不可以大声讲话的。” 这个滚蛋!要不是她才八岁,崔璟萱真要怀疑眼前这人是在调戏她了。她要收回觉得这人顺眼的话。 跟阿拙出去时是翻窗的,自然没有惊动萱阁的下人们。眼下,她内室的窗子还虚掩着,崔璟萱不欲追问眼前这人的来历,她今晚的目的已然被他搅了,既然不能达成,便果断挥开身旁的他转身就要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已经到窗柩了,崔璟萱却忽地傻了眼,这个,高度已经越过她小身板三尺多的窗子,她到底要怎样爬上去?!出去时被阿拙带着,压根没有考虑到她一个人自己要怎么翻窗。 果然,他松开她就没有什么好心! “呵,小萱儿,还是我来送你罢~” 一声调笑的功夫,两人已进了屋内,崔璟萱扶着阁里的浅雕黄花梨木园桌,已经不想去看身后那人充满调侃意味的眼神和狐狸般的笑容。 何韧看着她更冷了几分的眉眼,恍然不觉自己的不受待见和多余,大喇喇地坐下,闲适地支着肘挑挑眉:“我今晚帮了你这么多,不打算请我喝杯茶?” “怎地,给秦姨娘的香囊也送过去了,小萱儿还是不满意吗?” 屋里沉默着,无人应声。何韧不由眯了眯眼,摸了摸下巴,恶劣地挑衅道: “说来,我还是很欣赏府里的秦姨娘的,那可是差一点就弄死崔璟炎的人。可惜了,差一点啊,当年竟让崔璟炎那家伙被救了过来。” 崔璟萱闻言,平静的面上倒是起了丝波动,她慢慢地偏过身子,正瞧见何韧精致的侧脸,便抬了抬眼,勾起语调,轻声问着: “你知道秦姨娘的事?” “呵,小萱儿,想知道啊,叫我一声韧哥哥,我就……” “小姐。”阿拙的声音突兀地□□来,打断了何韧未尽的话。 崔璟萱颔首,仍旧看着何韧继续等着他为她解惑,那边坐着的那人却住了口,站起身来整了整微皱的衣袖,冲着她充满恶趣味地狡黠一笑: “小萱儿,秦姨娘身上,没有什么可探究的,不用费力气了,她不过是被用来转移视线的靶子罢了。” “具体嘛,我可不能再说了。记得下次见面,叫我――韧、哥、哥~” 话落,人已不见。窗柩还打开着,夜里的寒气缓缓渗进来,只有那异常缠绵的尾句三字幽幽地荡着,余音绕梁,缠在耳膜上许久不散。 秦姨娘是个幌子?他的话,她可以相信吗? 崔璟萱思付着走过去,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抬手合起木格明瓦扉扇,想起什么似的,她转眼看向身侧垂手立着的阿拙:“他是谁?” “韧,他是韧,是血錡的……”说着却好似不知该怎么表达,突地卡在这里,又思索了会,带着些许迟疑地续着道“的……传?” 传?崔璟萱有些无奈,阿拙还真是不善言辞。不过,到底,他是血錡的人,吧? 也是后来,崔璟萱才知道,阿拙的描述听着怪,却是真的最契合。何韧,不属于血錡,但却有着命令血錡的权利;他不是暗卫,但暗卫的身手和手段甚至及不上他。人尚强者,血錡的人尊他敬他,即便她拿了令牌,成了少主子,怕也比不了他的威望。 夜更深了些,就是崔璟萱都有些挨不住歇了,却还是有人正兴趣盎然地踏花寻柳,啊不,是蹿房越脊。 前面,这人又踩着瓦溜进一间屋子,驾轻就熟的姿态却却仿若走了成百遍。有极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这个时辰,又有谁会注意呢。 何韧盯着床上睡熟的男子眯着眼睛笑的愉悦,手里的白色瓷瓶倾斜着,有赭色的粉末自边口处显露出来,看那诡异的颜色就猜得到那不是什么仙药,大抵是□□罢,瓶子愈发斜了,眼见着就要洒落在男子俊美的脸颊。 何韧看着却愈发笑的阴险,冷不防一只手扬起,捏住了那只纯白的瓶子,却是床上那人已然睁开了那双泛着冷色的狭长凤眸,细瞧,那神色跟崔璟萱还有几分相似。 果是安国公府嫡长子崔璟炎! 寻常人初醒大都有分迷茫,眼前这位,眼睛却清亮冷厉,丝毫不显迷蒙。他看了眼手上捏着的瓷瓶,又看了眼笑意僵住的戴着面具的何韧,伸出另一只手撑着床铺平静万分地坐起身子。 不知是不是何韧自己心虚,崔璟炎到底安稳地把那只瓶子拿到了自己手心,细细又瞧了瞧,看得专注,这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床边那位,只是淡淡地一句: “你回来了。” 不等何韧稍微气顺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家伙还有一句能听的话,就听得崔璟炎接着说道:“一年了,还是这样幼稚。” “苏先生收了你这个徒弟,还真是……啧啧” 说这话的时候,偏偏还是没有正眼看他,只盯着那个瓶子,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闲聊,听着没有一点讥讽的语气,何韧却听得几乎七窍生烟。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是这么天真地以为崔璟炎的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是他想多了。亏得老夫人说他好,呸,真该扒了他乖巧良善的皮给她们看看!! 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到底是多想不开,才一回来就来找这个毒舌男啊!显然已经忘记自己研制了新药想要找崔璟炎试药的恶毒心思。 何韧心里悔恨无比,面上倒骄傲而又不屑地冷哼一声:“我这个徒弟怎么了,苏老头乐意收我。不像有的人,出身尊贵,皇子龙孙,求着去拜师,苏老头还不愿意收呢。” 这明显的话里有话,崔璟炎听着却有些怔愣。何韧对皇家人的恨意他早已习以为常,心结难解,他劝也没用。倒是这般在他面前特意提起,那么,何韧口中的皇子…… “楚宸?”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何韧的回答又是一声更加不的冷哼“对啊,可不就是你那位好主子!” 崔璟炎还是犹疑,楚宸近来动作频频,当然,都很隐蔽。听闻前些日子还见了王家的老太爷,就是他们的太、祖父,王氏一族的当家人。这些足矣表明,楚宸已经变了立场,终于做了那步决定。 他作为楚宸的追随者,虽不知这变化是为何,但他自然是支持的。倒是,楚宸哪里来的闲时间去伈郡拜师? “他要干吗?” 何韧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皇家人的心思,比海都深,我哪里知道!”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何韧眼睛转了转,贱兮兮地挤着眼睛道:“说来,我见到你的宝贝妹妹了~小萱儿还真是可爱呢……” “靠,崔璟炎你丫的干嘛?!” 崔璟炎哪里忍地他这样挑衅,于他而言,崔璟萱可是他的逆鳞,何韧不知死活地去碰触,也就怪不得他拳脚相加了! 那一拳真是毫不放水,何韧揉着嘴角,吊着眼睛瞪着崔璟炎,眼里的利箭有如实质地射过去。 崔璟炎却丝毫没有儊他,只是摆摆手,神情悠然地坐着,细看,还是看的到眼里的凶光。 “离我妹妹远点!” 何韧愈加不服气,打不过也就算了,嘴上决不能输了!便也眯着眼睛梗着脖子刺他痛脚,老夫人可是说了,崔璟萱也是他何韧的妹妹! “哦?你不知吗,老夫人可是把血錡暗令给了她。我怎地接近不了她了。她不也是我的妹妹~” “你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平城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已经近二月底了,京都倒还是掩着冰寒,一片瑟瑟,只隐隐约约透着几分绿意。一路南下,通往平城的官道上,却愈来愈感觉到浓烈的春的气息。 平整开阔的道路上,稀稀两两几辆马车辘辘驶过,到底南郡繁华,间或有商队浩荡地走过。 崔璟萱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厢上,按着额角闭目休息,手里粘着的帕子轻飘飘地垂在眼上,遮掩了眼角一圈淡淡的黑影。 “小姐……”坐在对面的侍竹看着,忧心地唤出声来。侍墨看了她一眼,蹙着眉无奈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长日的路途实在受累,因着要照顾女眷,崔家的车队,走走停停,已经走了二十四五日了。舟车劳顿,一行大部分人都没了精神。 她们这些侍候的倒还好,就是年岁还小的崔璟雯,都活蹦乱跳地,一路叽叽喳喳,沿途都能听见嬉笑声。可怜了她家小姐,初始还好,还能精神颇好地挑开帘子惊地看向外面的花草景致,偶尔赞叹几声。近些日子不知是怎地了,懒怠地愈发没了精神,看着倒像病了一般。 崔府这一行,是去平城看望生产在即的崔家二夫人,都说十月怀胎,实则九月份就已经足了,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个时间了。 赶在月前,王氏便已经禀了老夫人,打算来平城一趟。当初她待产时,乔氏茹华可是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京都,这份情义,实在难得。现在,茹华双生,她担心地紧,索性府里就那些事,老夫人管着,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原定的人,不过王氏,连着幼女崔璟雯、幼子崔璟晨。崔璟雯年幼,照顾不了自己,她放心不下,这丫头又实在粘人,哭得厉害,她无法只能带着。崔璟萱她原是不想带的,路途遥远,心疼她受不住。 本已经收拾妥当,临了,老夫人却直接让她带着崔璟萱。王氏念着江南一趟也是难得,她是去过江南的,见识过那与楚京的风光全然不同的秀美繁华,倒真是意动。萱儿的钟灵毓秀,本就不该拘在闺阁里,她的世界,该更广阔才是。 “大小姐,您还好吧?夫人说还有两日就到了。您再忍忍。”王氏身边的婢女夏琴小跑着过来,随在车子旁边,隔着帘子,在车窗边上传着话。 前面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崔璟晨回过头看见了,登时趋着马凑了过来:“怎么了?萱儿没事吧?” 崔璟炎有自己的事情,一来回耗时过多,自是不能来的。得了便宜的崔璟晨初始还窃喜不已,看着妹妹的憔悴的样子又心疼地什么旁的心思都没了。只盼着快快到达。 “哥哥,我无事。”崔璟萱无奈,她张了张嘴,到底解释不得。老夫人的打算真真怪,她愈发看不懂了。解释不得,只得苦着脸安抚着自家哥哥,又朝着夏琴宽慰几句,让她回去给王氏安心。 平城城门口,早有得了信的崔家二房派了人侯着,下人们穿的齐整干练,眼巴巴瞅着青砖城门口那边进来的方向。一溜的喜气洋洋,神采奕奕。 “大夫人来了……”前面传来几声欢喜的呼叫,连着又是一叠声儿的叫嚷和喜气的笑声。引得平城门口的过路人都大着胆子往这边瞧了瞧。 崔家下人们已经赶上前来,只隔着帘子恭敬地请了安回着话,王氏挑开帘子,贵气又温和地应付着,大家主母的风范展露无遗。广众之下,贵族自矜身份,寥寥几句就罢了,况风尘仆仆,先回府里才是正经。 崔璟萱坐在车里,薄施了些脂粉,换了身明艳些的衣裳,衬的肌肤如玉,面庞更显明丽精致。虽遮了虚弱憔悴和精神不济,倒更因着身体的不适显出几分西子捧心的柔弱美感,病美人一般又娇又怜。 对面靠近车窗坐的侍竹背紧紧靠着车壁,身子斜侧了些,一手揪着车窗上的帘子,悄悄拉开一些。有侍墨盯着,倒没敢放肆地掀开,只歪着头偷偷地透着缝看向外面,眼睛睁得大大地瞧着,忽然转过头来,一手有些兴奋地指着外面一个人影。 “小姐,快看,那个是谁?” “嗯?” 崔璟萱顺着那条缝看出去,却只见了周围繁华的街市和熙攘的人群,前面王氏的车厢还是那般,只在旁边多了个中年仆侍。 街坊商肆林立,和京都一样纸醉金迷,少了些严肃大气,却处处透着不一样的柔美秀丽,更加飘逸潇洒。 侍竹说的是什么人? 原先还兴奋的丫头跟着她看了过去,四处瞅了瞅,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诶,怎么不见了?” 过了许久,已经快进二叔家的宅子了,崔璟萱都要忘记这一茬了,思索了一路的侍竹却拍了拍脑壳,小声惊呼: “小姐,我刚刚一定是看到了仙人……” 崔家二老爷崔元信是这平城的父母官,风评颇好,向来得民众爱戴。崔家的人马渐渐走远,街道上的民众才慢慢聚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兴奋地讨论着。 “咦,刚刚那不是崔老爷家的大管爷吗?不知让这位爷亲自来接的是谁啊?” “诶呀,刚刚你没看到啊,那车厢上挂的可是崔家的牌子,瞧瞧那护卫,多气派,瞧瞧那丫鬟婆子,装扮首饰,一看就是厉害人家。” “我听到崔府的下人们喊大夫人了,那不就是京都崔家的安国公夫人吗?” “京都崔家,那可了不得了!崔府上最近也是喜气着哩!” “可不是嘛,崔大人的夫人前个诞下两个嫡女,府上高兴坏了,大办宴席,就在巡抚府邸门前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哩!” “……” 楼下的人们讨论的热闹,平城最好的酒楼二楼上靠窗的厢房里,此刻也有两人在说着这事。 酒楼的小厮端着茶水上来,又一次看着刚刚被他引进来的俊俏公子失了神,我的乖乖,这世上怎么有这般的人物,他文采不好,不会说,只知道,这人长的真是好看,简直像个仙人! “看甚!送了茶水就行了,不用你侍候了!”那俊俏公子旁边的唇红齿白的小厮却已经忍不了,怎么每次走到哪都有这些讨厌的人,就知道盯着自家公子的脸看。哼,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这小厮说来其实五官也很秀气精致,就是站在那公子旁边被夺了光彩。珠玉在侧,旁人的目光自然全被吸引了去。眼下这气闷的模样倒生动鲜活许多。 “阿深,不许无礼!” 坐下的俊俏公子看了眼自家童,有些无奈,只能温笑着吩咐那个已经红着脸呆住的小厮:“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 明明是清冷的气质里微微地温笑,温和亲和又不失尊贵的谪仙模样,那小厮却已经狼狈地低着头,匆匆退了出去。 这般人物,一星半点的玷染都只会让人生出自惭形秽之感。明月皎皎,远远看着,感受着清冷月光,已然够了,哪有人奢求更多呢。 “表哥,让你见笑了。”他微带歉意地说着,清风霁月。 “大公子,安国公夫人已经到了平城,不去拜访吗?”屋里安静下来,俊俏公子对面的人看着楼下人们的热切讨论,清声问着。 这人一袭晕春锦长衣,面庞俊秀不输对面那公子,只是更冷峻些,眉目疏离,眼神深邃无比,气质不似清冷,更是尊贵霸气。一看就知身份非凡。 “崔家啊……”那俊俏公子呢喃着,声音难得的轻柔,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连淡薄的眼神都柔了些,“姨母也是去探望崔夫人,我就不去添乱了。多年未见,隔日亲自去京都府里拜访。” 看了看对面的男子,他又浅浅笑了笑,温声言道:“表哥太见外。叫我的表字熙林就好。” 楚宸挑挑眉,别人的事,他也没有多少兴趣,这位说是表弟,却真生分得很,两地数年,京都一年一年事情太多,变化太大。幼年的事情他几乎都要忘了,更别说他幼年就与这位相交淡淡。 但这次是他有求于人,这位表弟多年不见倒真有些出乎意料,仪表气度手段,十分出众,齐王叔得这一子,也无憾了。 当下从善如流:“熙林,恕我冒昧,这次也是知你来了平城才特意相邀的。我……有事相求。” 聪明人面前,遮遮掩掩是最愚蠢的行为。 “前些日子在伈郡,得见苏先生风采,宸心向往之。” 话已经十分明显,甚至跟踪监视的行为不用深想便知,然而那人却还是一派平静,眼神都不见波动分毫。没有半分隐忍,没有一丝掩饰。 楚宸看着对面那人,不由眯了眯眼,这种清透的眼神,真是让人无力;这种人,希望不要成为对手…… “表哥,是想求药?” 苏先生的声名,天下皆知。同他妙手回春的圣手相平的,最为人熟知的,就是他那怪的脾性。他的原则,第一,便是不为皇室效力,不救皇室中人。 楚宸想要求药的话,只有拜师这一条路可走,苏先生是不会打破他的原则的。 说来,楚宸要求什么药?要救什么人? 崔家二老爷的巡抚府邸门前,倒真是热闹地摆着宴席,也是此刻,王氏她们才知道,二夫人已经平安生产了,还真如愿以偿,得了两个宝贝闺女。怪不得府里上下一团喜气。 二老爷竟也亲自来迎:“嫂嫂辛苦,茹华母女平安,累得嫂嫂跑这一趟了。” 崔璟萱也算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二老爷,拉着崔璟雯乖巧恬静地站在王氏身旁,仪静体闲,丝毫不输大家贵女的风范。 这位二叔面容倒是儒雅,也不愧是一方父母官,上位者的气势和仪态分毫不弱,提起妻女,眼里温暖欣喜的模样一看便知对嫡妻极为爱重。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茹华平安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换了小轿进了内宅,侍竹侍墨跟在一旁走着,赞叹地瞧着宅子,雅致巧,曲折迂回、步移景换,小桥流水,真真美丽。 乔氏身体正虚,王氏自然体谅,由着府里脸面的仆妇妈妈带着她们先去各自安置梳洗。到了晚间再前去探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天花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来了这大半日,平城崔府里,主母虽然卧床将养着,但府里内外,上下各处还是井井有条,下人行走进退间规矩有度,足见得乔氏掌家有道,后宅安宁。王氏冷眼瞧着,心里赞叹着,又放心了些。这边没有长辈照看着,她原先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璟萱璟雯两姐妹和王氏被安排地住在一个园子。这府里虽说格局本就玲珑,但到底人少,疏朗地紧,压根不缺空的园子院子。得了她们要来的信,二夫人乔茹华挺着□□月大的笨拙身子,亲自瞧了地方和布置,看着丫鬟婆子收拾好了才罢。 也真是一处颇为雅致清净的地儿。很合几人心意,院子里甚至移栽了些王氏和崔璟萱喜欢的花草,布置处处可见用心。 休整罢,王氏和崔璟萱正坐着品茶叙话,旁边好动的崔璟雯精神劲消退,折腾一天昏昏欲睡着,便听得阁外有婆子传唤着:“大夫人,四少爷和七少爷来了。” “秋霜,快,去请进来。” 语气里满是欣喜,吩咐还未落,王氏已然有些急切地放了杯盏,素手沾着帕子掩了掩,嘴角愉悦地勾起,凤眸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稍倾,便见两个精致漂亮的男孩随着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丫头穿过珠帘走进来。 七少爷崔枫不过四岁,脸上还是一团稚气,被兄长牵着,倒是稳妥。葡萄似黑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面上显而易见的好和热切。 崔凌稍大一些,也才六岁,却已经沉稳地端着大家子弟的教养风度,。但那双眼里的欣喜还是掩不住地透出来。越走近,脚步都有些忍不住地快了些。 他们兄弟跟着父母在平城待的时间久了,常年接触的都是江南各郡和平城的官员亲眷子弟,与京都本家的兄弟姐妹却隔得远,见面也极少,却因此愈发想要亲近。 血脉至亲,这天下,可不就是大伯家的姊妹们最为亲近了。 之前崔璟雯出生之时,随着母亲回京的崔凌尚且还有着几分记忆。乔氏喜爱崔璟萱姐妹,常常念着,他们兄弟也是常常耳闻的,自然对她们印象极好。眼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着伯母和几个姐妹了。 “奴婢红纤请夫人安。”先前那丫头笑盈盈地走上前,恭敬地弯身福了礼,复又站起身来,凑着趣说道: “自得了您来平城的信,四少爷和七少爷日日都念着您呢。期盼了这些天终于把您等来了,两位爷可不是等不及了,催着奴婢引着前来给您请安呢。” 那丫头眉清目秀,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眼睛下是小巧的琼鼻。她身量娇小,颊上还有酒窝,笑起来颇为温婉亲切。鬓边的一只金钗在发间烁着光华。 单看那袭瞧着就知品质精良的琵琶襟衣裙和腕上的红玉镯子,便知,这也是个极得宠的丫头,该是乔氏的贴身丫头罢。是个会说话的。 茹华素来是个大方的,江南又富庶,怨不得一个丫头瞧着也这般气派。 王氏的心念转了一转,便已经叫了赏。王氏身后的春兰赶忙上前笑着递了个荷包。 宅院里该不该拿的,丫头们心里门清,这是大夫人明着给的赏,红纤自是笑着谢了,弯着腰退下。 这边王氏和煦地拉过崔凌崔枫亲昵地叙着话: “凌儿枫儿,怎地不到伯母这儿来,可是不记得伯母了……” 屋里姊妹重逢,年纪相近又经年不见,热闹异常。 幼时见面还不知事,相处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而今时难得凑在一起,也的确真切地看到和感觉到了姐姐的温柔体贴,妹妹的活泼可爱。 孩童大都是敏感犀利的,他们极易辨别旁人的真善与假恶。同样的,他们极易包容和接受身边的温情。于是,崔凌崔枫两人极快地接受了崔璟萱这个大姐姐和崔璟雯这个三妹妹。 到了晚间,前去探望乔氏时,崔凌和崔枫已然缠上了崔璟萱。崔璟雯和崔枫两只双双吊在崔璟萱的胳膊上,笑的得意。 崔凌年长,二老爷管教地严,比崔枫更加乖巧,没像不懂事的弟弟一般模样。但到底年幼,眼巴巴地站在旁边委屈地看着几人。 这般模样,简直让见惯了崔凌傲娇模样的乔氏笑的乐不可支。 崔璟萱看着眼前这个笑的花枝乱颤眉不见眼的二婶不由有些无奈。床上的女子分明精神气十足,她是明丽的,姣好的面容,柔媚而不失英气的眉毛下大大的猫眼跟崔枫如出一辙,清亮剔透地像是一汪清泉。 这般与王氏不同! 浑然没有王氏高贵底下的阴郁,她的笑,是温暖张扬的,这般幸福的笑! 乔氏很是敬重这个大嫂,也十分感动她能奔波前来探望,见着王氏走近,收敛了些,因着身体不方便行礼,还是笑着道:“大嫂,您来了~” “茹华,你这回可如了愿了。” 王氏看进她眼底的温暖和喜悦,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真心为她欣喜着,心下恻然。在江南待了四五年,愈发纵着茹华的性子了。老夫人开明,当年允了茹华夫妻来江南。离了宅里的琐碎事情,勾心斗角,也不用在京都应付那些官家女眷,真是让人钦羡不已。 瞧够了自家儿子的可怜模样,乔氏迅速被转移了视线。那双猫眼忽地亮了些,瞅准了璟萱璟雯,一手一个拉到怀里,一面欣喜地瞧了崔璟萱半响,赞叹出声:“这就是萱儿吧,真是和二婶想的一样漂亮呢~” 又捏了捏神色无辜的崔璟雯,眼睛泛光:“这是雯儿,呀,都长这么大了~” 崔璟雯任她捏着,面上倒是可爱乖巧,眼睛却不老实,滴溜溜地转着,在屋子里四处瞄着。 过了会子,忍不住的崔璟雯有些失望地耸拉着长长的眼睫毛,揪着手指头仰着脸问乔氏:“婶婶,婶婶,妹妹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妹妹?” 乔氏失笑,刮了下崔璟雯的小鼻子,顺她心意地吩咐着: “红巧,去把八小姐和九小姐小姐抱出来给她姐姐和伯母瞧瞧。” “是。”便有个丫鬟应声去了。 不一会,隔着些距离便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帘子掀起,两个打扮干净舒适的年轻妇人小心地抱着两团红色襁褓走进来。崔璟雯已经按耐不住地拉着王氏凑了上去。 崔璟萱也随在后面,走了几步,身子却忽地软了软,眼一黑就朝后面倒下去。 “小姐?!”身后传来侍墨惊急的叫声。一旁的阿拙已经迅速地扶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众人正被侍墨的凄厉声音唬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循着声音看去。 “萱儿,萱儿!!” 王氏自是熟悉侍墨的声音,最先看过去,只见女儿软软地靠在一个丫鬟身上,头歪垂着,登时肝胆俱裂,有些踉跄地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心急如焚地从阿拙手里接过崔璟萱,有些不敢想女儿闭着眼睑悄无声息的模样,惊慌地手都开始颤起来。 周围的侍女瞧清楚了,赶忙七手八脚地围上去,屋子里一团乱。 “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啊!”床上的乔氏动不得,只能瞪着眼睛干急着,看着屋子里的一群桩子似愣着的丫鬟,不由拔高了声音喝了一声。 又想起刚进屋子的奶娘,挥了挥手,有些无奈:“奶娘把两位小姐带回去罢。” “姐姐……”崔璟雯和崔枫两个被身边伺候的人拦着,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喊不停。 乔氏只觉得被吵得更头疼了,看了眼倒是安静地杵在那边的大儿子崔凌,眼光扫到那攥紧的手指,也是叹息一声,除过她前两日临产时,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如此焦急忧虑的模样。 “凌儿,过来……” 崔凌还是盯着那边被王氏抱着的崔璟萱,眼睛含着泪花地走过来,还有两步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支撑,忍不住扑进了乔氏怀里。 乔氏不由有些心疼,安慰地摸了摸崔凌的头,柔声劝着:“凌儿,娘亲知道你担心你萱姐姐,但是你是哥哥,你看弟弟妹妹哭得多伤心,你先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让你萱姐姐安静会,好不好~” 红纤机灵,赶忙去牵着崔凌哄了崔璟雯和崔枫,带着他们体贴地退了下去。 安抚好几个小的,屋里也安静下来,看着王氏慢慢恢复了镇定,乔氏出声安慰着:“大嫂,您别着急,已经去请大夫了,先扶着萱儿去内间躺着吧。” 过了会子,院门口的婆子还尚未来得及通传。崔璟晨已经揪着一个大夫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老大夫的白胡子还在风中凌乱地吹着。在门前他到底忍了忍克制住了焦急担忧,没失礼地闯进内室,只蹙着眉隔着屏风冲里面唤道: “大夫来了,快让他看诊。”声音难掩焦躁。 他在前院,正巧撞见了跌跌撞撞请了大夫刚回来的丫鬟,细问了才知道,自家妹妹竟突然晕倒了,当下忍不住地拖着老大夫赶了过来。 年前崔璟萱那次生病还让他记忆犹新,近半个月在平城路上也担忧了一路,这才刚到平城,好容易放下心来。这会子,竟又晕倒了。妹妹怎地这般多灾多难! 老大夫倒没有怨怼他粗鲁的对待,缓了口气打开医药箱颇为敬业地开始诊脉。诊着,眉头却拢了起来,又严肃地瞧了瞧崔璟萱的脖子和胳膊,又一次探了探脉,果然! “这是天花,这么个小姑娘,难捱啊!”老大夫一手摸着脉,表情凝重地叹息。 这声响惊动了几人,屋里的一些不经事的小丫头甚至畏缩地退了几步,惊慌地叫出声来,张大了嘴惶恐不已。天花,那可是会传染的啊! 被春兰扶着坐在桌前的王氏手颤着,打翻了手里的杯盏,猛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头竟也晕着,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怎么可能是天花?!怎么会是天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高山流水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那位老大夫是江南有名的杏林高手,医术高超,崔家请惯了的。诊断自是不会有假。崔璟晨却还是不愿意相信,兀自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又请了几位回来。王氏竟也不拦着。 然而纵使情感上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王氏还是极为理智地迅速把崔璟萱移出了乔氏的屋子,搬回她们所居的院子,并果断封了院子。乔氏产后身体虚弱,万一有个好歹,她怎么跟二弟交代! 幸而大夫也说,症状尚且不深,府里各处熏染着药草,他们才到平城半日,想来府里应该无甚大碍。离得近的崔璟雯崔凌几个,也煎了药服着。 月上柳梢,府里才将将折腾完。今夜,合该是个不眠之夜。 王氏陪着喂了药,怔怔地隔着纱幔凝视着床上还躺着的崔璟萱,只觉得身心俱疲。怎地就染了天花呢?萱儿还这般小,这要如何熬过去! “夫人,身体要紧,您劳累一天了,先去歇着罢。奴婢幼时得过天花,让奴婢来服侍吧。” 屋子里很静,阿拙清亮的声音听着竟也让王氏觉得安抚,她侧过身子看着这个以前未曾太过注意的丫鬟。 阁里的丫鬟大都遣了出去,即便她们是主子,也不能枉顾下人的性命。侍墨侍竹自然是衷心的,都留了下来。这两个丫头陪了萱儿多年,论周到论精心,她都放心无比。 眼前这丫头,平日里是个话少的,今瞧着,倒是沉稳。 “萱儿……” 夜深了,崔璟萱恍惚地睁开酸涩的眼,仿佛又听到了熟悉的教人□□的轻笑,好冷……想着,小身板又瑟缩着寻了个温暖的地方窝进去,小声地喟叹出声。 “呵,这丫头~” 头顶有人绚烂地笑开,那般殊色,可惜了,无人窥见。何韧看着她的睡颜,足尖停顿了下,解下自己的外袍把崔璟萱包裹起来,继续向前掠去。 就是这一停顿的时间,后面阿拙已经追上来,看着何韧不羁的样子,不禁有些难得的迟疑:“韧,我们,真的不向大夫人解释下?” “血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前面的何韧眉目没有半丝波动,显然没有丝毫的自知之明,全然不觉自己大半夜劫走人家闺女还不留信,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又想起什么事情,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他七八天前已经给崔璟炎传过信了,自然是十分坦诚地悉数交代了。 想必,明天,崔璟炎的信就该到平城了。那个时候,崔璟炎的宝贝妹妹都该被他带到伈郡了。 难得回击一次,他可是十分期待崔璟炎那副不动如山的脸上出现诸如气闷、愤怒等情绪呢,仅仅想想,都让人期待不已,心情愉快啊! “啊……”大清早,园子里万籁俱寂着,一声女声的尖叫忽地打破了这份平静。亏得园子封了,阁里没几个人。 说是如此,侍墨侍竹听到这声响,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赶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奔了过去。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慌张乱叫?该不会是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偌大的府里,找几个出过天花的下人还是能办成的,管家亲自去挑了全拨过来照顾崔璟萱。侍竹和侍墨其实都没出过天花,不能近身伺候,但即便只是看着这些人,让伺候地更精心些,到底都让人更加放心。 “怎么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侍竹姐姐,我,奴婢早上来伺候小姐梳洗,小姐,小姐她……”小丫鬟畏畏缩缩地说着,手里的盆子已经摔在地上,连衣服都浸湿了一片。眼神闪烁,说了半天,竟不肯再说下去。 两人听得更是焦心,偏偏这丫头断断续续,侍墨都忍不住催促:“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那丫鬟颤着手,垂着脑袋死死抠着衣服,一副英勇就义般地说了出来:“小姐,小姐不见了!” “什么?!萱萱不见了?”崔璟晨进来恰好听见,忍不住气血上涌,把手里捧着的药材盒子扔给后面的小厮,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气急地掐住那个小丫头的肩膀,几乎吼着追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见了?” 小丫鬟被他骇人的气势和瞪红的双眼吓到,已经泪眼汪汪,瑟瑟抖着:“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晨儿,跟她无关,放开她吧。”王氏的声音犹如仙乐般乍响。 崔璟晨闻言松了手看过去,小丫鬟赶忙退开,揉着肩膀龇牙咧嘴。二少爷好可怕! 那边王氏手里捏着一张纸在几个丫鬟的拥簇下走过来,面上还是有些苍白,却已不见昨日沉重的忧急,精神好了许多。近看,手里拿的是一封信,信封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哥哥的信?” “恩。萱儿大概是去了伈郡拜访苏先生。苏先生是你祖父的旧交好友,不用担心。”顿了顿,仿佛是在安慰崔璟晨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又轻声喃喃:“没事的,萱儿会好起来的。” 炎儿说了,有老夫人的暗卫保护着,会没事的。恩,去拜访苏先生,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在心里默默自语着, 在与平城相隔极近的伈郡,崔璟萱却还沉睡着。日近中天,刺眼的阳光洒进来,屋子里不华贵富丽,但干净整洁,窗户开着,深深浅浅的花香渗进来。 有人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浓浓的苦涩汤汁。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味道。 “唔”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睑,身子仿佛比之前更加乏力,软绵绵地提不起一点力气,她又看了看头上竹制的屋顶和四周简单素净的布置,眼帘合住,再轻启,轻飘飘出声:“这里,是哪?” “这里,是我家啊~”果然又是那呢哝缠绵的音调,华丽地醉人:“你可是得了天花哦,我这可是在舍身救你。” 何韧有些想要看到她作为一个正常小女孩的担忧和害怕,却还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失望了,她还靠在他肩上,眼睛看向窗外,窗外山间已经消散的云雾却仿佛都飘进了她的眼里,雾蒙蒙的。 “不,不是。” “不是什么?” “这不是天花,你跟了崔家车队一路,怎么会不知道。” 何韧的瞳孔深了深,沉默不语。这丫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怎地这般敏锐。她得的当然不是天花,不过是一种症状跟天花很像的毒罢了。他怎么知道?呵,这毒的药引是他喂给她的。 崔璟萱终于把视线移回来,在路上,她就知道自己身体不适不是舟车劳顿。久病成医,她对药的气息太过熟悉,即便嘴里的药已经咽下去,味蕾对残留的味道都敏感不已。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感觉到嘴里淡淡的药的味道。 能无视她身边的暗卫血七,轻而易举地接近她不留下一丝响动和痕迹,还给她喂药的人,除了韧,再无别人。 她第一次见到韧的时候,就嗅到了韧身上的那种抹不去的药的气息。显而易见,他浸淫医药多年。连身上都染了些微苦涩的气味。极淡,但总能缕缕透出来。 “祖母,她想要我干什么?”能使动韧的,只有老夫人了。故而,她才会说,老夫人的安排,真是令人费解。 何韧有些无奈,崔璟炎他玩不过是他技不如人,怎地一个小女孩都能这般轻易看透他。果真崔家的传承就这般可怕?他倒真有些相信,老夫人把关系着安国公府存亡的最大的注压在崔璟萱身上押对了。 “老夫人,她想要你拜师。” “那枚令牌,你还记得吗?老夫人让我转达,苏先生身上有着这枚令牌真正的价值。” 崔璟萱有些不可置信,让她假病,就为了让她脱身来这里拜师?居然连血錡都不是那枚令牌的意义吗?细思极恐……她有些不敢深想这所谓的真正价值到底是什么。一个八岁的姑娘而已,老夫人会不会太相信她了? 不由地,崔璟萱伸手摸了摸胸口戴着的那枚令牌,这般重要的东西,索性小巧,便直接贴身戴着了。她真的没想到,当初不过一个生辰礼罢了,居然这般复杂。 “韧崽子,你给我滚出来!”正想着,外头忽地传来一声震天吼,中气十足,霸道无比。 这,是那位苏先生? 何韧却仿似听惯了,摆摆手浑不在意,冲着崔璟萱眨了眨眼,挑眉不屑应道:“老头,又是什么事。你那位知交可是走了。他要是还在,你才不会记得我这个徒弟罢。” “呸,你能跟林小子比,赶紧给我滚出来烧菜去。林小子等着呢!”说完那声音就消散了,丝毫没听见走路的响动,足见其功力深厚。 “苏先生的性格还真是不一般,呵呵。”短短两句话,完全不似想象中的儒雅的世外高人,直爽还双标,崔璟萱都有些忍不住同情韧。眼里却真实地放松了些,苏先生这般豪爽的性子,让她有些想念她上一世的爷爷了。 何韧斜了她两眼,也不计较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只冷哼一声:“呵,韧哥哥我等着你来喊我一声师兄。”转身便走了。 “我这算是乐极生悲?”崔璟萱在他身后喃喃。听他所说,这拜师还是非拜不可了,居然要喊韧为师兄?!哀怨一声,某人一头撞在床上装死,她许久没有过这般挫败的情绪了。 连老夫人都不知道,何韧其实厨艺极好,他少有露手,但自从被自家师傅发现,就被压迫成了烧火工。正碎碎念着在厨房埋头苦干,门口忽地传来清浅的脚步声。 何韧瞄了一眼那人,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看着做的认真无比,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地飘过去,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把师傅迷得五迷三道的知交还能是个全才不成,看他能做出什么好菜来! 啧啧,进厨房还一副仙人样子,也不怕弄脏了那一身好料子! 啧啧,男人长一双那么好看的手干吗,能吃吗! 啧啧,切菜就切菜,又不是舞剑,耍刀功给谁看啊! 啧啧,还雕个花,真像个娘们! …… “韧兄,你的菜,要糊了。”正鸡蛋里挑骨头腹诽地欢快,忽地又听见了那声讨人厌的清冷声音。音调那么清冷,语气还那么轻柔,是在嘲讽我吗?! “劳熙林兄提醒。” 何韧立马抄起菜,端着就走。这个家伙,真是比崔璟炎还要讨厌的存在啊。 “老头,你的菜来了。”语气不好地把菜放下,看也不看屋里正在手谈的两人就要离开,老头装什么文雅,棋艺再好都掩盖不了自己是个粗人的事实。 “韧兄一起罢。”他要走,却被身后端着菜的那人温笑着拦下。 “林小子都留你了,你还不快麻溜地滚进来。”屋里苏先生的招牌吼声又一次传出来。 何韧简直快要压不下自己的洪荒之力了,这家伙是老头的私生子吧。绝对是亲生的吧! “小丫头还没吃,我去再做一份拿给她。”冷哼一声挥挥袖子,人影便已不见。 这才看清屋里两人,一个鹤发童颜,气色极好,一身灰色衣袍真有一丝飘飘欲仙的道韵。便是那苏先生无疑。另一个,只能说,少年风流,锋芒毕露,非池中之物。 苏先生摆了摆手,扔了棋子,看着对面的少年,眼里赞叹尽显:“宸小子英雄出少年啊,这一手棋艺,不错,不错!不下了,再下,老夫可要输了!” 三人入座,两个少年,风姿独具,看遍楚家皇室,还真没看见哪个能与这两位相较的。能人辈出,我辈,都老了啊。苏先生忽地叹了口气,“林小子这菜,可是让我为难。吃人嘴短,不吃难忍其香,吃了,可要被你小子宰割了。” “苏先生说笑,我等是晚辈,承苏先生青眼,引我为知交,高山流水,知音难得。苏先生任意。羲无求。” 高山流水,知音难得!好一个知音难得! 就连一直淡漠着的楚宸眼里都泛了些异彩,这一次,若成,他便欠他一次又何妨。 酒尽杯落,几人喝到日影西斜,那少年当真一字未提求情,楚宸也丝毫不见着急,沉稳如山。苏先生看着,也忍不住叹一声,这两人,真是难缠角色! 席终于散了,两个少年行了晚辈礼告辞,背影笔直,在日光下坚定如磐。 “罢了,宸小子,老夫留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师兄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罢了,宸小子,老夫留你。” 夕阳的余晖洒在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点染了一片绀青色衣袍,翩翩入画。 苏先生看着,到底意难平,眼一横,白须不甘地翘了翘。这神态,真有几分何韧恶作剧般的佞邪:“不过,有个条件……” 山中的夜晚,愈发清凉如水,这般引人昏睡的夜晚,崔璟萱缩在被子里,却仿佛冥想一般清醒地思绪飘飞。周围寂静的空气仿若凝滞,甚至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这里,还是她熟悉的安国公府。 到底是幻觉,鼻端有些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山林气息萦绕着,带着清新的花草的香气,清晰地戳穿这个错觉。这种气息里,她仿似嗅到了大片的天堂鸟花的自由气味,有清冽的风迅疾地吹过,在胸腔里交错着回荡。 这种教人迷醉的罂粟般的感觉。 翌日清晨,消失了大半天的阿拙带着新置的简单衣物回来,坊间的东西,自然不比惯用的,却也没人挑剔。崔璟萱瞧了瞧,挑了件简洁的蓝绿色长裙,从未试过的颜色,穿着竟教人眼前一亮。冷冽柔媚糅合着,超乎年龄的矛盾,却出乎意料地契合,莫名觉得,她就是这个样子。 阿拙侍候着,眼里直白的赞叹显而易见。崔璟萱见了,乐得噗嗤一笑,巧笑嫣然地模样居然有几分隐隐的张扬的意味,勾人。 “走吧,都来了一日了,该去拜见苏先生了。” 这从容平静的风范,是小姐啊,莫非是她看错了。阿拙默默想着,脚上倒是反应快地领着路。苏先生这地方,说是在山林里,却不逼仄,侧面一溜的竹林,这边几个简单的木屋,相互隔着,她占了间最边上的,细瞧,还是最大的。 天还早着,云雾未散,朝对面山峰看去,雾还笼在山头,这才看见这是在半山崖上,崖边上一座石亭孤高地立着,旁边还有株桃花将开。 没走多久,便见了苏先生,他在屋子边上的药圃里忙活着,确切地说,是他身旁的人忙活着,苏先生叉着腰,翘着白胡子,看着还是那般精神,面上的表情生动而复杂,嘴唇张合着。 走进了,崔璟萱才听清:“韧崽子这个王八蛋,都回来了还不来照看药田。”“居然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亲自动手,这个孽徒!”“孽障,孽障,气死我了!” 旁边那少年倒淡定,手上的动作都不曾停顿一分。也不开口劝说,更不附和,沉默做着自己的事,专注地好像压根没听见苏先生的愤怒咆哮和怒骂。 崔璟萱看了背对着她的少年一眼,没进药圃,就站在边上,屈膝福了一礼:“苏先生。” 药圃里正对着外人批判自家徒弟的苏先生回过神来,咳了咳嗓子,有些尴尬地掩了刚刚面上的神色,努力冲着她摆出一副高人样子,和煦慈祥一笑:“哦,小丫头,身子可好点了?” 笑话,在老家伙的孙女面前,自然不能堕了身份! “劳烦苏先生照顾,已经好多了。”崔璟萱懂事地没有拆穿老人家,也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可人。 果然,苏先生满意一笑,老家伙的孙女比他那个死样子讨人喜欢多了,瞧瞧,多会说话。多精致漂亮一小姑娘,崔振毅那老家伙居然得了这样一孙女,天理不公啊! 苏先生面上表情变化太大,忽喜忽怒,忽嘲忽哀。崔璟萱也不去揣测,这么多变而复杂的表情,才真是完美的遮掩,教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苏先生,不虚其名。 药圃里的老头子,面上笑着,眼角的精光捕捉到那边崔璟萱的从容,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少年,凑近他,也不恼他眼底的冷淡,低低叹了一声:“小丫头倒是有意思。” 说罢,足尖一点,就已经飘到药圃外,崔璟萱旁边,笑眯眯地道:“小丫头,昨个林小子带了一罐早春的新茶,你给老夫泡一盏如何?” 崔璟萱欣然应了,于情于理,她都得给苏先生道声谢。况且,苏先生却是个值得敬重的老者,又与祖父是旧交,她尚且是个晚辈,敬一杯茶应当的。 “自然,苏先生请。天下多少人求不来这个机会,倒是让我捡便宜了。” 苏先生倒被她逗笑,哈哈笑了几声,极为开心的样子,爽快地挥着袖子朝屋里走去。 崔璟萱走了两步,忽地回头看过去,直直对上了那个少年深沉犀利的眼神。那双眼睛,深邃地不符合他的年纪,幽深的眼眶陷着,瞳孔闪着如炬的华光。浑然天成的霸气尊贵中透着丝丝彻骨的冷漠,鹰一样的眼睛! 她所见过的少年里,还真难有能及的上的。 崔璟萱不由地怔了怔,她,没见过这个人吧? 这般俊美的少年郎,又有着这样慑人的气势和犀利出众的气质,合该让人见之难忘才对。那为何,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带着几分熟悉和了然。 几眼,那少年便收回了那清冷冷的不含一丝情感的眼神,再不看她,继续自己手上的东西。短短几瞬,苏先生的身影还在前面走着,不好耽搁,崔璟萱没再停留,殓了眼神跟了上去。 “原来是她。”待她走远,楚宸才又眯着眼喃喃。不过半年,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倒是第一次看见她的面貌,才八岁,已经可以想象长大之后的姝色。 单凭那一眼,不说面貌,只说那双看似澄澈,却埋着风雪的眼睛。这个女孩就不是个简单的。不愧是崔家的明珠,不愧被崔璟炎几个宠着。 问题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小丫头这一手泡茶的功夫,还真是有些不凡。” 香叶,嫩芽。茶叶在细腻的白瓷盏里静卧着,舒展着,回旋着,茶香渐渐散出来。隔着腾起的白雾,只能看到崔璟萱熟稔流畅,优雅无比的动作。看着,真是一种享受。 几番,终于泡好,崔璟萱素手捧起如玉的茶盏,跪坐着恭敬地递过去,“苏先生谬赞,府里夫子教导的好,我尚且只浅显地学了几分罢了。” 苏先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饮了几口,惬意地眯着眼晃了晃脑袋,“好茶!” 品着,他忽地眼神锐利地射向崔璟萱,“丫头,你可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自是如此。”崔璟萱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这两生,可不就是如此。 苏先生却没结束,之前面上的慈祥完全褪去。厉着眼继续咄咄问着,“那你,那崔府,为何还要争命?!” 这话毫无头绪,她如何,崔府又如何?争命?她何时相争? 崔璟萱想了想,却还是跪直了身子,清声相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是命,何争不得?又可知,这争,也是命运安排。” 她来到这里,续了一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有争,但却也争得一次生命。这难道不是天意安排?那命,又为何争不得? 苏先生怔了怔,良久没有出声。他摩擦着细腻茶盏上的纹路,眼中情绪万千,到底,他抬了抬盏,“再来一杯!” 这一次,同样的一盏茶,苏先生的神态却忽地严肃了些,接过崔璟萱递来的茶,眼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眼神少有的不掩饰的清明,短短吁了口气,端起一饮而尽。 “苏先生?”崔璟萱有些不明所以。 “小丫头,都奉了拜师茶,还叫我苏先生?” 还是那般中气十足,熟悉的爽直嗓音,明明跟平常相比,柔和无比,崔璟萱还是觉得被震了震。何韧说过老夫人希望她拜师,也说过苏先生跟祖父旧交甚秘,但这拜师未免来的太猝不及防了一点。 难以想象的顺利和突然。 “师,师傅?”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试探出声。恍恍惚惚,前天,她还在平城晕倒,被诊成绝症一般的天花;昨天,她被何韧告知,她身负任务脱身来了伈郡;今天,她就忽地成了苏先生的徒弟。 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恩。”苏先生听着这声称呼,已然笑开,老家伙的孙女叫他师傅,感觉还真是舒畅。 “哟,收着徒弟啦,小萱儿,就说了,你早晚要喊我为师兄的嘛……”气氛正好,却偏有人来煞风景。听着何韧这一声,崔璟萱顿觉那些惊喜已然成了惊吓。 瞧见崔璟萱有些含恨的眼神,何韧却笑得更欢,狐狸般的眼睛在面具后面也烁着灼灼光华:“我去喊外面那呆子,拜师茶喝了,也该拜师兄了~” 说来,他这面具在自己‘家’里,竟也不方便摘下吗? 风风火火地,那少年已被他粗鲁地拖了进来,细瞧衣服都有些细微的褶皱。到了地方,那少年果断挥开何韧拉着他胳膊的手,冷峻地瞧他一眼,不带一丝表情地弹了弹袖子,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才沉默着拱手向苏先生一礼。 何韧瞧着气愤非常,这幅样子,不是跟昨个老头那好知交学的才怪!除了表情,其余的一模一样!欺人太甚!眼前这人,亏他觉得还有那么一丢的同门情谊! 皇室的人,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回崔璟萱确是明明白白地看清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凶狠,就连他面上的笑,都有些狠厉血腥的感觉。 “好了。”苏先生发了话,几人默着。他又看着崔璟萱,他竟也没想过,除了韧,他还要再多两个徒弟。或许,智远大师说的对,有些东西,真是命数:“丫头,韧小子是最早入我门下的,宸小子也就比你早一天而已。你看着敬吧。” 到底是仪式,苏先生都舍了‘韧崽子’这个称呼。 崔璟萱也不愿纷争再起。说来,这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样严肃地拜师,无论初始怀着怎样的目的而来,苏先生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的,但还是主动认了她为弟子。这师已经拜了,有些东西,注定无法舍弃。 便也顺从地捧起一盏茶,走到何韧面前,不再如寻常打闹调侃,认认真真地福了一礼:“韧师兄。” 何韧看了半响,也难得地正经一回,轻佻媚意不再,严肃着竟也有从容冷峻的沉稳气质,“好。” 也是一饮而尽。 到了楚宸面前,不待她出声,他却出乎意料地拿过了她手上的茶盏,拉过她的手,在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陈楚’。他低头写着,睫毛垂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崔璟萱竟觉得他的眼神柔了些。不由地,看着他的睫毛看得入了迷,好漂亮的睫毛,好漂亮的眼睛。 “陈师兄。”她唤。 他没有回答,只颔了颔首。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看着她认真严肃的模样,他会不由地写下那两个字。哪怕那也是个假名字,但却好像比只让她知道一个‘宸’的发音要好些。 他说不明白,听着她唤出来,为什么又觉得心里暖了一些。一如当初在多宝斋楼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短短一句话,竟让他能笑出来。 他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璟炎来探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越在伈郡待着,崔璟萱愈觉日子过得缓慢而悠长,背背药理,辨别各种药材,看顾那一园子的药圃,一日就这样流水一般涓涓过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挑花始盛开。莨峰的花,正开的艳,后山里满谷的花。何韧昨个还带着她跑去了后山,摘了几罐子的桃花。据他所说,要酿酒。品尝过他的一小盅酒,崔璟萱觉得,还是可以信他一回的。 此刻,她半靠在石亭里,看着对面山间缥缈的云雾,间或,也能看见一丛丛艳丽的绯色。看了一会,又偏过头来直视着还是冷肃如旧的阿拙,忽地觉得想笑,自己一个俗人,站在半山崖上看日出日落,竟也有种将将归隐的感觉。 她缓缓张开手臂,感受着清风拂过的凉爽和舒适,衣袖也跟着荡起,到底不由地轻声笑起来: “阿拙,你说,我们就这样一直住在这里,是不是也很好?跟着师傅一起做个隐士,天地任逍遥。” 阿拙自然不会接话,作为一个暗卫,作为一个常年在血腥中打滚,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人来说,伤春悲秋感慨什么的,还不如一把剑实在。 不过,或许是跟着崔璟萱的时间长了,或许是这山上的氛围真的太过轻松惬意。她心底深处,好像真的对这里生了浅浅的眷恋,有一个声音不甘地轻声喊着,真要住在这里,很好。 崔璟萱也沉默下来,阿拙没觉出来什么,那番话出口,她自己却恍然发现,原来,这才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自己骨子里竟也是个叛逆者,夸父一般的追逐者。追逐着什么呢?这处小筑?安全感?还是,前世的再也回不去的她? 正胡乱想着,眼前离石亭三尺之距的地方忽地飘过一截靛蓝色衣袍,笼着那人修长的身材。往上看,薄唇紧抿,还是那幅凌厉面容。肩上站着一只白鸽,豆蔻大的眼珠黑亮有神,瞧过来也仿似染了几分冷峻,这白色成为那袭暗沉上唯一的亮色。一人一鸟,颇为和谐。 “陈师兄……”她启唇轻唤。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稍作停顿一秒,侧过身子面上沉静疏离地看她一眼,沉了冰的眸子殓着,朝她微微点头,便继续稳步朝着苏先生的屋子走去。 崔璟萱看着,却缓缓绽出一抹笑。 山中寂静,统共也就五个人,苏先生对着何韧的吵嚷吼叫她都慢慢听得顺耳起来,而这位陈师兄,却是从未出过声的。就是寡言如阿拙,也会在她和何韧面前交代几句,但这么久了,她确实从未听过陈楚说个一言半字。 陈师兄这般冷漠的姿态,她已经习惯。刚刚那样的态度,教熟悉的人瞧了才知,细算起来其实还是难得的温和。 走了几步,楚宸却踌躇着顿了下,捏了捏手上的纤细竹筒,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冷漠,到底没说什么。这番动作幅度极小,又是背着身子的,很是隐秘,那边的崔璟萱隔着那株盛放的灼灼花树,什么也没留意到。 进了苏先生的屋里,在屋里的一方榻上寻见了这位正主,沉默许久,终于沉声开口:“师傅。”长久不说话,清傲的声音里还有着一分嘶哑。 合衣的苏先生枕着手腕靠在竹榻上,胸腔稳稳起伏着,面色红润,有绵长的呼吸响起,隔一会还打一声极响的鼾声,须发跟着一震一震,好似沉沉酣睡着。楚宸低叹一声,明知苏先生这样的人,何曾如此沉睡过,瞧着倒真有些好笑:“宸该归京了。” 苏先生还是没有回答,砸了咂嘴,仍旧呼呼大睡着,甚至极其自然豪爽地翻过身子,背对着他。楚宸无奈,谦着身子长恭一礼,苦笑着道了一句“师傅,告辞。”便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在莨峰这段时日,真是他这一生都极为难得的舒心愉悦,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刀光剑影,没有仇恨血腥,即便如此简单,也让人温暖无比。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执着前来的目的了。苏先生的东西,还真不好拿! 楚宸闭了闭眼,到底,他在这里得到了许多,到底,这里不属于他,他还是要回到那座皇城,染血的皇城。犹疑不过一刹,睁眼,锐利深邃的目光坚定不渝,挥开衣摆,脚尖一踩,利索上马,又是那个气势骇人,令人敬畏的三殿下。 榻上的苏先生在他身后缓缓睁开眼,在心里骂一句,这小子,当初可是答应了他在莨峰上不出一言的条件,居然不守诺!最后,到底面色复杂地吁了一声,皇宫的孩子,难啊! 通往莨峰的曲径上,楚宸端坐在马背之上,腰杆笔挺,握着缰绳,面色严整。京都传来的消息还真是一团乱麻。哥哥到底走了那一步,向父皇请求赐婚于他和宁国公千金?笑话,父皇怎么可能答应。 索性,这风是起了,京都四大柱国从来被排斥在皇室联姻之外,近些年还被皇室拼命打压其势力。眼下有了机会,为了巩固地位,他们,自然是会闻风而动,为了自家女儿能嫁进去,怎么也会先把宁悠然这个靶子推进东宫。 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远处隐隐也有马蹄声传来,渐渐近了,却是两匹枣红色骏马,瞧着马儿的精神倒不是极好,想来,奔波地厉害了。马上一男一女,英姿飒爽,还都极俊秀,气质也是万里挑一的。 看到对面本不应在这里的那个俊俏男子,楚宸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本该如此。 他勒住马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住了步伐。对面那人也下了马,旁边那绝色女子看了二人一眼,明显地认识楚宸,虽是相识却也没打一声招呼,趋着马径直上前,从楚宸身边擦身而过,继续不停地向前方走去。 “殿下。”崔璟炎拱手行礼,又开口:“前日里,太子殿下在靖元殿向圣上……” 楚宸扬了扬手,“楚京的事情,我知道了。” “那您如何打算?”选了这人做主子,崔璟炎自是了解眼前这人的能耐,哪怕远居伈郡,他也不相信这人没有关注楚京的波诡,太子殿下如今被圣上斥责,甚至宫里有流言说圣上要废太子,连着他处境也有些不妙。 “不如何,哥哥的事情,你知道的,这一次他不过请求父皇赐婚而已,父皇不会怎么样的。废立太子,呵,哪那么容易。”皇储这般国之重事,哪里是一言一语就说成的。刘贵妃窥了那么久,也没见成功。 说着,他忽地顿了下,“安国公府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崔璟炎也算是被殃及。谁都没想到刘贵妃竟趁着安国公老夫人身子不妥,在太子被斥的第三天向圣上进言,说什么怕老夫人有个好歹,崔璟炎被三年孝期耽搁。圣上憋着气儿,崔璟炎是太子侍读,太子他暂时收拾不得,就直接把火撒在了崔璟炎身上。 上次好容易消下去的跟刘府小姐赐婚的事,竟又被提了上来。这般不妥的姻缘,圣上竟也荒唐地准了,眼看着就要下旨了。 “刚刚那是柳西华吧,你其实可以考虑。毕竟,某些人逼得紧,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崔璟炎忽地捏紧了拳头,他走时,母亲还被宫里的消息气倒了。祖母哪里是身体不妥,分明中了毒,找遍了大夫,竟然毫无头绪,所以他才日夜奔波来了伈郡,何韧善毒,尚甚苏先生几分,只能靠他了。 楚宸已经把话说完,翻身上了马,忽地又轻声添了一句:“若你想接你妹妹回去,我觉得还是不必。她,在这里很好。” 日近午时,崔璟萱正坐在花树下研究苏先生的亲笔病例手札,何韧忽地冒了出来,面具在日光下闪过刺眼的光。 “小丫头,有人来咯。” 不得不说,比起何韧来说,对着崔璟萱和楚宸,苏先生还是很温柔的,只会在教导医理的时候严肃地像是国子监的严厉太傅。依着苏先生的名望,也常有人找上门来,请求看诊。崔璟萱当真见识到了苏先生传说中的怪脾气。 不过,严格来说,收获倒是更大。苏先生的教导,真是不遗余力,毫无保留的。 崔璟萱久病,对药材敏感,对医药熟悉。况且这片大陆的医药水平跟上一世的世界完全没有可比性,一些基础的药理知识对这里而言也是新无比的,不经意间,偶尔也会提一些让苏先生惊讶赞叹的理解和建议。 渐渐地,苏先生倒真的觉得崔璟萱是个好苗子,有灵性而且沉稳,学医枯燥,她却难得的淡然从容,沉得住心性。 三个徒弟里,何韧自小在他身边,聪慧,也执拗,总掩不下那股子仇恨和阴戾;楚宸,更不用多说,皇宫那环境,这孩子只是冷硬,不是无情和残忍已经难得,但他太过隐忍沉抑,坚毅是有,但更是帝王的料子,并不适合学医这条路。 “哦,是谁?” 崔璟萱轻轻抬手翻过一页,苏先生的手札真是不可多得的宝啊,天下多少医者都梦寐以求啊,多看两眼才是正经。 嘴上倒还配合地慢条斯理地问着,眼底却不见一丝探究。何韧就是恶趣味,不理他就好。这里有人来也是常事,何必巴巴地过来告诉她。 何韧不由挫败,这妮子越发不可爱了,每次都不能让她好一下。那边还在等着,也不能继续逗下去,他敢保证,他要再拖延一会,崔璟炎那瑕疵必报的性子不得折磨死他。上次的还记着呢。 便只能耸拉着眼角有气无力地回着:“是你那个好哥哥~” 话音刚落,崔璟萱已经扔下,起裙踞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慌忙地险些失了仪态。 果然,苏先生房里,一个宝蓝色袍子的少年和一个红裙少女并排跪座着,苏先生坐在上首。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明媚无比,两人更是被踱上一层金光,妍丽地晃了人眼。 崔璟萱进去,还未来得及缓一下骤然黑暗的眼睛,崔璟炎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细瞧才发现,崔璟炎的面上居然有些疲态,眼窝深陷着,底下有浅浅的眼袋,衣服也皱着,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 “哥哥?” 眼前的人却忽地大力抱住了她,搂的极紧,一向温柔的他此刻甚至有些粗鲁,过了片刻,才松了松手,轻按着崔璟萱的肩,喃喃低语:“萱儿无事就好。” 崔璟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之前给家里去了信,只说苏先生妙手回春,病已去了八分,好好静养就好。关于假病的事,开口解释不得,母亲她们必然是极忧心的,真是……唉! “哥哥,抱歉……”她糯糯地讨着巧,她还是想要看哥哥愉悦着温笑的样子,现在这样,真让人揪心啊。 崔璟炎平静了下心情,放开了她,看着妹妹自责的模样又有些心疼。何韧的信里乱说一气,不清不楚,他只赶忙给平城母亲写信揽了这些事,幸好信还算及时,不然母亲跟璟晨该多焦急……简直不敢想,何韧那家伙,呵,等着。 “这位姐姐是?”崔璟萱这才有空去看那个进来时在哥哥旁边的女子。粗粗一撇,只知是个美人,刚才崔璟炎抱着她的时候,她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女子看向哥哥的眼神里分明是怜惜和心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身旁出现女子呢! 也真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袭红衣,长发用一条银色丝带轻挽,只斜插一根红玉钗,更衬的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细长的柳眉浅浅点染,面上也有一丝的憔悴,却丝毫不掩她的风华。论相貌已是绝色,静静跪着,臻首轻抬,更是自有一番骄傲和风骨。 崔璟炎的神色忽地有些怪异,“这是,靖南王府的西华郡主。” 靖南王,说来也是个异性王了。靖南王妃是当今胞姐,桦芮长公主,当年也是京都女子羡慕钦佩的对象。身世高贵,还觅了个如意郎君。驸马文韬武略,又对王妃深情不已。当年二人成婚,羡煞多少京都贵女。 “不必多礼,叫我西华姐姐就好。”那少女浅笑着阻了她的行礼,端庄高贵,气度不凡。 看着两人,崔璟萱忽地觉得还挺相配。不过,这位郡主怎地会跟哥哥一起来? “我的兄长中毒未解,特来伈郡请苏先生出山。不过,苏先生若是不方便,请韧公子也是一样的。”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柳西华笑着解释。 “好了,来看看你,我就放心了。时间紧迫,救人要紧,你就在苏先生这里继续静养吧。我跟郡主先走了。”虽然很舍不得妹妹,但楚宸说的对,京都正乱着,苏先生这边清净,还不如就待在这里。祖母的病也拖了几日,时间不等人,不能再拖了。 两人带着带着何韧就这样匆匆走了,只停顿不到一刻钟。马蹄扬着,踏起阵阵尘土。一眨眼,便消失在眼前。西华郡主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马术极精,丝毫不输男儿。 崔璟萱和苏先生在后面看着,崔璟萱忽地觉得有些心悸,隐隐的不安从心里升起来,眉头不由得慢慢蹙起。这,是怎么了? “丫头,不是你说的吗?有些事,是可以争的。放心吧。”不知是在说郡主的兄长还是在说别的什么,总觉得意味深长。 “走吧,去背,今个,师傅可是要检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赐婚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果如苏先生所言,自何韧走了,便集中精力教导她起来。说来,她第二日才发现陈师兄也离开了。如此,山上只剩她与苏先生阿拙三人,连饭食她也琢磨着生疏地操练起来。 “槿竺草有何习性,如何用之?”天气极好,苏先生也搬出了他那张宝贝的竹榻,闲适地躺在上面开始例行检查小徒弟的背结果。 “喜冷凉,趋阴郁,耐湿潮,茎叶细长,纹理疏忝,三月开花,花白而小,一般为五瓣,草有药性,花却含毒……”崔璟萱从容地答道。 医固然艰涩难懂,她沉静惯了,论资质也不是愚物,况且好歹是受过上一世高等教育跨过高考的人,慢慢看着也真有些入了门道。 苏先生满意地微微颔首,继续问着:“它又与何相克,如何相克?” …… “师傅,我,有些担忧。”近几日,崔璟萱还是时不时地想起那日的心悸,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苏先生瞧了她一眼,眼皮又颤巍巍地耸拉下来,翘起了胡子,语气不知是奚落还是骄傲地道了一句: “放心吧,韧小子也就那一手还拿得出去!” 说着,又颇有兴致地想起了后山何韧鼓捣的那片药田,里面有些花草,还真是厉害地紧,确实是剧、毒之物,解药难寻。 “丫头,有兴趣学毒吗?医毒不分家啊。” 这厢,崔璟炎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京都,柳西华跟着还没一声抱怨,何韧倒是一路用他那缠绵幽扬的音色絮絮地说着不满,崔璟炎只冷冷地看他一眼,到底老实地安静下来。 偶尔也隔着面具眯着眼睛打量旁边的西华郡主一眼,心里真佩服一些,凑近崔璟炎,在他耳边低声赞叹:“是个美人呢,而且,还是个挺顺眼的美人……” 崔璟炎懒得理他,看他,还嫌面具反射的光晃人眼睛,只盯着前面的路,传了一句音,“中毒地可是老夫人,你就慢慢悠闲着。” 果然,身侧的声音彻底消退了下去,崔璟炎再不分心,挥着缰绳赶路。 这一来回,已过了近六日,到京都的时候,将将过午时。集市上还热闹着,小商贩的叫卖声起伏,春日里阳光明媚着,人群也熙熙攘攘。 马稳稳地避过行人,穿过集市,三刻钟的功夫,已经到了安国公府。柳西华竟还跟着。朱漆大门还是那般肃整。远远地瞧见他的身影,从门前冲过来一位青衣男子,看着倒是沉稳的模样,此刻却显见的有些焦急。 “公子,太后下了懿旨给您赐了婚,赐的是,是,靖南王府西华郡主。” 是崔璟炎的亲随林清。那日崔璟炎交代一声就匆匆走了,只说府里不放心,让他看着夫人。 这一去,都这些天了,昨个清晨太后懿旨就下来了,这旨哪里容得他们不接。崔静炎不在,接旨的人都找不到。还是二少爷替着接的。他只能回说公子去寻大夫了,老爷可是气的不轻,这要怎么办啊! 崔璟炎听着,瞳孔缩了缩,没注意亲随脸上的担忧,只觉得自己生了错觉,他以为圣上会下旨赐婚于他跟刘府小姐的。前些日子,担忧着祖母,哪顾得上这个,纵使愤怒,也是无法的。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圣旨变成了懿旨,连人都变了。 旁边的何韧都有些惊讶,崔璟炎被赐婚了,对象还是身边这位,信息量还真大。 “郡主,璟炎……” 刚刚那亲随闻言瞪大了眼,这,这是西华郡主?! “崔璟炎,我心悦你。” 柳西华却不理他在说什么,也不顾旁边还有两人,只睁着明澈的眸子看过来,眸子里面,是风流名士一般的洒脱,还有,极为细致的坚韧。 身旁两人已经自觉地退开,柳西华看着他,浅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心悦你。” 楚京的贵女,到底是水一般,含蓄而自矜的。她们若是喜欢哪家儿郎,甚至连直白地对视一眼都是欲说还休的,只会捏着帕子把自己的情感融在溺人的水眸里,或是羞怯地在心尖上暗暗想着,或是在嘴尖缠缠地念着。 哪曾有人这样大方地宣之于口,只有边塞的豪爽儿女才会这般罢! 她十三岁识得他,在繁华街市里,少年打马而过,意气尚轩。一眼而已,不知怎的,竟就看进了心里。她也瞧过许多男子,自家兄长就是难得的风流倜傥又文采武略的人物,她却始终觉得,再无人及的上他。 围场,郊外,商肆,甚至东宫里,他却从未留意过她。 京都这么多人,那么多贵女,安国公夫人挑媳妇挑花了眼。镇南王府王爷早早去了,王妃殉情,只一个刚嫁进四年的世子夫人,常年闭府,低调行事。不说安国公夫人,就是京都这些夫人小姐,哪里知道镇南王府有个将要及笄的郡主。 安国公夫人哪还挑的的到她,她真的很庆幸,庆幸他还没定下亲事,庆幸无人近他三分。 到底,她还是在得知圣上要赐婚于安国公府嫡长子时,在他一人一骑出了升平巷,出了楚京城门时,义无反顾地策马跟了上去。 她柳家的传统,看上了,就去争取。就像父王,当初还未封王的时候,不过一个没落的三流贵族之后,还不是奋力从边关磨砺出来,如愿迎娶了皇室嫡出大长公主的母亲。 崔璟炎并无心仪的女子,她柳西华也自认没有哪点配不上他的。两年前,是兄长以她年幼为名拦着。而今,她等了两年,怎么能容忍,他在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娶了另一个女子。先不说那个女子如何,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尚未尝试便莫名放弃。 况且,此刻,没有女子占在他心里。那么,那个人,为何不能是她? 她跟了许久,从出城时的天色将暗到月上中天,又到朝霞初起,他才终于回过身来看着她,却连她的面容都未看进一分一毫,眼里不是诧异不是好,死水一般沉寂冷漠: “姑娘为何跟着我?” 柳西华没有回答,专注地凝视着面前依旧俊朗无比的少年。跟着就是跟着,哪里有什么原因,只轻启檀口:“柳西华。” 他从来都是一副如玉君子的模样,温雅贤良,即便在女子面前也是谦谦公子,风度翩翩。这样的冷酷实在少有,她竟然不觉得伤心和失望,只觉得心揪得隐隐犯疼,为着他心疼! 沉默一路,崔璟炎只顾策马,走的是近路,哪里管得平坦还是崎岖,甚至连晚间有些危险可怖的山路或是林子也是眼也不眨地冲进去。他眼里仿佛只有前方的路,手紧紧勒着缰绳,丝毫不顾自己身体,更遑论放下速度照顾她。 当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然后继续挥开旁边的凌厉树梢,避着路上的,真是考验马技啊,幸而她不是那群娇弱的菟丝花…… 又是一日,细算已经过了两日了。他们一路都未停过,她看着前面那人挺直的脊梁有些忧心,不留神间,脚一滑,脱了林间的路也是崎岖,竟稳不住身子就要朝一侧倒去,到底一路奔波,已经全然没有力气从马背上跳下去护着自己了。 她忍不住地闭上了眼,有风拂过,她却被稳稳接住,轻轻落了地。崔璟炎放大的俊颜在眼前出现,难得,他还出手接住她了! “谢谢。”她长长的睫毛翘了翘,不着痕迹地又往崔璟炎的怀里偎了偎,晚间的寒凉好像也没那么重了:“我知道你要去伈郡。” 崔璟炎的眸子闪了闪,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忽地觉得颈后有钝钝的痛感传来,只来得及看进她忽然亮起来的眸子,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所以,放心吧。”她扶起他,全然没了刚刚的柔弱和无力,眼睛潋滟,嘴角也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让他疏忽,以为这是个美人就不防备了!活该! 走了两天了,还这般径直的路子,她对江南也不是不知,稍微想想便知道了。她虽疲惫,但较之崔璟炎还是好许多的。崔璟炎自出京之时,状态就已然不好。也是,安国公府里乱的慌,老夫人病躺着,安国公夫人还气晕了过去,崔璟炎这样子,也知忧急了许久,哪里休息地好。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安国公府治家有道,消息确实严实地紧,不过她可是盯着安国公府许久了,进出的大夫和下人,自有套的出消息的法子。 他还是休息一会的好。也不过大半天就该到了。换乘一骑,柳西华从背后环着他,放缓了些速度朝着伈郡赶去。崔璟炎那匹马还有些灵性,在后面紧紧跟着。 崔璟萱是不知的,也不会想到,若是柳西华没敲晕了她哥哥,那在莨峰见着的哥哥,还不知怎么个憔悴样子。 这会,崔璟炎也被柳西华那一句‘我心悦你’震得恍惚了一瞬。他是没仔细瞧过哪个姑娘的,也没有哪个姑娘让他这样印象深刻。但柳西华凭着短短几日,竟让他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输男儿的马术,她坚韧地跟了他一路,她甚至还敲晕了他,她现在还成了他的未婚妻! 甚至,他没注意过的绝色面容也不知怎地越发清晰,那枚红玉钗子,晃着晃着也朱砂一般艳丽起来。 “我……”一向文辞犀利,从容不迫的崔璟炎第一次有些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哥哥去求的太后娘娘,懿旨只是赐婚,未定日期。”柳西华还在温笑着,眼底光芒璀璨。“也就是说,你有拖着的机会哦~” 崔璟炎听懂了她的话,未定日期给了他很大的自由,他有了机会去推脱,甚至有法子解了这婚约。毕竟,只要一日未成婚,可出的意外太多。 可是,她说她心悦他,为何又这样告诉他? 他的疑惑看在她眼里,柳西华轻轻勾起唇角,巧笑嫣然着,蕴着十分的张扬与诱惑,丽质天成,自信无比:“不过,你这白头人,我柳西华当定了。” “白头人……”他与母亲说过,要找一个携手一生的人,共担风雨。或许,乱碰一个也行?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柳西华不欲多讲些什么,她做的这些说的这些,足够!若再勾不住崔璟炎,那便是她技拙。 不过看起来,效果很好嘛。 恩,再加一把火,也就成了。 带着些许魅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举起了双手,凑到崔璟炎面前,“瞧,我的手可是伤着了,崔公子难道打算概不负责?” 果然,白嫩的手上勒痕明显,汨汨地冒着鲜血,染红了手掌,半边掌心都红肿着,甚至有几条已经结了痂,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该死,什么时候的事! 不待他细瞧,她已经背过了手掌,迅速退后几步,“我知道你府里有事,就不叨扰了,隔日再来拜会伯母。” 几瞬的功夫,一袭红衣已经飘然上了马,手握缰绳,马蹄踢踏,转过巷子,再不见踪影。 崔璟炎一句斥责她不爱护伤处的轻责险些出了口,又恍然收住,面色复杂地瞧着那边巷口,仿佛还能看到那袭夺目红衣,那个坚韧骄傲的背影。 “崔璟炎,你还要不要进府了。”何韧的声音传来,崔璟炎才有些如梦方醒“自然。” 镇南王府里,磬尘瞧着自家主子回府,几乎喜极而泣:“郡主,你终于回来了。” 柳西华淡淡应了声,真是疲累地紧了。之前全凭着毅力坚持着,回了府,好似压下去的疼痛乏累一股脑地冒了上来,险些站不住了。 瞧见了柳西华撑在桌上的指缝间的鲜血,不由地惊呼一声“郡主,这是怎么了?” 柳西华却想起了什么,不由地笑出声来,连腿上的擦伤和火辣辣的痛感都轻了些,“无事,这些,是鱼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梦酣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无事,这些,是鱼饵。” 说着,柳西华面上的笑更深了些,带着纯粹的喜悦和期待,莫名有些痴然,惊艳又危险。 磬尘陪着,让另一个丫头从屋子里找出常备的伤药,小心地摊开她的手掌,一边叹气一边包扎上药。郡主从来性子坚韧,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世子都拿她无法,她说了也是没用的。 包扎的手势熟练流畅,娴熟无比。郡主非同一般闺阁女子,马术不过冰山一角。世子无疑是疼自家妹妹的,但更不忍因着自己的娇宠溺爱毁了她,在教导上更是严厉非凡。 郡主这里,常年备着伤药,身上的伤也是四季不断。每每她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郡主却都一声不吭地挺了下来。 在她眼里,才学气质,手段心性,郡主自然是哪家贵女都及不上的。如今,只盼得那崔家公子惜缘才好。这般好的女子,莫不要被辜负! 身后忽地有一威严的男子声音响起,柳西华回头,果然是自家大哥。靖南王府世子柳烨。 柳烨穿着一袭檀色晕春锦长衣,竟甚是庄重。从门槛处走进来,沉静地看着她,眼里有着深沉的忧虑: “华儿,如今,懿旨一下,你可是没有任何退路了。崔璟炎其人,你是知道的。若不是真心想娶你,那这婚事……” 一个被退过亲的女子,还没父母庇佑着,依着华儿的骄傲和执着,就是他或是太后心疼她,给她再许一门亲事,这一辈子,也是不幸。 他就这一个亲人了,无论怎样,靖南王府不缺这点银子,也养得起这一个人,但妹妹,这才豆蔻,正是风华正茂,他怎么忍心她这样委屈! “哥哥,我知道的。”她抬起头,安抚地冲着柳烨绽开一个大大的温暖笑容。 这些年,是哥哥一人撑着这靖南王府。她知道,哥哥总是忧心若是有一天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天地之大,留她一人,那便再无人再护着她。所以,哥哥逼着她学拳脚,学骑马射箭,学所有的安身立命之术,只为了让她不那么柔弱,好不受人欺负。 她了解哥哥所有的担忧,才拼命去学,毫无怨言。哥哥是要从武的,这是靖南王府存在的意义,也是他的夙愿。哪怕可能因此跟父王一样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他也是要去的,纵然难保朝夕。 真到了那时候,她守着靖南王府的权势财富,多少人会算计,多少人会嫉妒,多少人会心怀不轨。即便她是皇室宗亲,即便那位九五之尊是她最亲的舅舅,即便太后娘娘还是她亲外祖母,那又如何? 母亲都从未敢奢求的,她能得的,或许,只是一分怜惜和愧疚?这一分,或许同样也抵不过利益和局势。 一介孤女,那就成了浮萍,着落难寻。 到底是未发生的事,多想无益。眼下,她只盼着,亲事能够如愿以偿,也教哥哥放下心来,柳西华眨眨眼,换出一副娇俏模样:“哥哥,我可是挑了个京都最难得的佳婿,怎地,这还不够您的标准?” 柳烨看着妹妹提起某人时面上不自觉的柔软欢喜,默默压下浮到心头的落寞和浓烈的醋意,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妹妹,终于要被抢了。还真是……哼,不爽! 崔璟炎好本事! 便只淡淡地理理身上庄肃的朝服衣袖,语气不明地说一句:“佳不佳,日后再看。倒是你,快换了衣服随我入宫,向圣上请罪。” 明知圣上要给崔璟炎赐婚,而且是迁怒性质的惩罚,还明目张胆地去求太后懿旨,这已是大不敬。 懿旨已下,虽说一纸圣旨自然就能抵消太后的赐婚。但圣上自是不会明着驳了自家母亲,那可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 太后娘娘不会不知道原先准备赐婚的是刘府千金,但还是准了。柳烨都觉得出乎意料的轻易,估摸着也是怕刘贵妃气焰太盛,平衡之道罢了。 毕竟,太后虽不喜皇后,但对太子和三皇子却是看重疼宠。刘贵妃,呵,身份低微,还得圣宠,太后会喜欢才怪了。 旨意被堵,又不能去找太后理论,圣上只怕怨气越发大了。他和妹妹趁早去请罪的好,便是舅甥,也不该恃宠而骄,罔顾圣意。 柳西华看了眼包好的手掌,无奈叹了一声。进宫于她而言,只会让她更厌恶那里。罪恶,凉薄,虚假,尊贵而肮脏! 柳烨在外间等着柳西华收整。磬尘正服侍着柳西华梳洗装扮,旁边两个丫头捧着一件绯色宫装,柳西华扫了眼铜镜,忽地在里面看到一角苏青色暗花褶缎裙衣摆,“嫂嫂……” “恩。” 郑氏浅笑着走近,拿过一支鎏金镂空穿枝桃花纹钗在她发上比划着,满意地插上,又温柔地指了指一旁丫鬟手上的食盒:“我做了些点心。你才刚回来,听你哥哥说又要马上进宫,正好拿着在路上垫一些。” 入了宫,当真是由不得自己的,等多长时间都只得俯首安静地等着。 父母去世也已经六年了,六年的时间,靖南王府倒是丝毫未变,里面六年前的人却再也寻不见了。早在当年,圣上就提了继立靖南王世子为镇南王,柳烨却在殿前长跪不起,只说父母亡故,愿守孝七年。 太后和圣上拗不过他,准了他。 四年前,若不是太后苦劝,哥哥与那位自小就订了亲事的郑家小姐的婚事不知还要拖多久。说来,那一年,若不是父母的事,当年两人也就该成婚了。女子的年华,最不耐蹉跎。也是郑家有情谊,生生等了几年。 郑氏真是个极温柔的女子,贤良无比。与她处的极好。 柳西华点了点头,扶了扶那只钗,也真心实意地说道:“劳烦嫂嫂了。” 安国公府里,何韧随着崔璟炎径直穿过重重庭院,往内院走去,步履匆匆,难掩内心的忧急。 林清在侧边跟着,瞧出来这方向是老夫人的青松堂,到底有些欲言又止,崔璟炎瞧见了,稳稳走着,抽空看他一眼:“怎么了?” “国公爷那里,还是去交代一下罢……”林清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地回道。 国公爷昨日看起来真是气的不轻,今个公子回来了,纵然他清楚国公爷跟公子早已面合心不合,但孝道压人,若还不先去禀一声,总归不好。 崔璟炎倒是面色如常,也不放缓脚步,只波澜不惊地吩咐:“无事,先去祖母那里。” 青松堂里,王氏跟崔璟晨也在。王氏看着虽难掩憔悴,面上都有些削瘦,但倒比晕倒那日,精神好了许多。躲过刘氏那一劫,其余贵女,她都容易接受许多。靖南王和王妃,都是极让人钦佩的,他们的儿女,想来也不会差了。 何韧难得的沉稳严谨,收了轻佻的模样,举手投足尽是杏林高手的弟子风范,一副面具更显神秘,虽年纪轻轻但瞧着也让人难生轻视和怀疑。 王氏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便听得眼前的男子道:“请夫人和公子出去,小生要看诊了。”完美的唇瓣抿着,眼神沉静,似冷漠似严肃。 崔璟炎也不多话,颔首就领着王氏和崔璟晨退出去。 屋里静下来,仿佛都能感觉到几分枯槁衰败的气息,曾经生机勃勃的青松堂,何时成了这样?! 何韧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老夫人床侧,细细瞧了床上掩在昏暗里的老妇人半响,不过几月未见,面上竟有着以前尚未显现的嶙峋的老态。有些不忍再看,他执起老夫人的手,探了几瞬,便已放下。面上尽是惊怒交加: “血三,血五何在?” 竟是梦酣?!楚国京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老夫人竟然中了梦酣。十日,十日之内,再不解了,就会在沉睡中死去。死前,生机尽失,面容苍老到八十岁! 如今,只剩两天了! 悄无声息地,面前已跪下两个黑袍男子。 何韧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凶狠,愤怒到了极点,隔着面具都能觉到面容的扭曲,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蹦出去:“老夫人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地上的两人顿了下,静默许久,还是左边那个有些羞愧闭上眼,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说啊。”外间有人,何韧的声音极低,顺着喉咙贴着舌尖飘出来,低的像是一阵风,没了往日的缠绵,沉闷粗重地像是野兽的嘶吼,就连呼吸都散着血腥和狠厉。 “我们,不知是……” 话未说完,便被何韧一脚踹到心窝上,倒在旁边那人身上,两人都摔趴在铺了地毯的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未发出。那人脸上冷汗直冒,瞬间苍白了些,却连闷哼一声都咬在嘴里,迅速从地上爬起,依旧那个跪姿,直直跪着。 “不知,要你们何用?”又是一脚,同样的位置,甚至比上一脚更狠些,黑衣人又重重摔在地上,疼的呼吸都有些乱了,还是坚持爬起来,比上回慢了几瞬,身子隐隐有些颤。 “连青国的‘梦酣’都用上了,你们还不知,废物!” …… 在侧边暖阁里坐下,碧痕奉了茶,王氏才面上有些忧色地抬了杯盏,问道:“炎儿这几日去了哪里?那位年轻的大夫是谁?”又顿了顿,踌躇着问:“炎儿可知,那靖南王府西华郡主?” “母亲牵挂了,祖母病重,京都这些大夫却都含糊其词,不给个定论,孩儿不放心,去了伈郡,请苏先生出山,那位大夫,便是苏先生的弟子。医术极佳。” 到底,老夫人中毒一事,王氏还不知道,崔璟炎索性瞒着,也不用让母亲跟着担忧。 王氏听了,却放下茶盏,刚刚勉强维持的平静瞬间崩裂,身子忍不住地向前倾了倾,紧紧看着他,焦急地问:“伈郡……萱儿,萱儿怎么样了?” 在平城,她看着乔氏两个孩子过了洗三,又逗留了几日,便启程回京了。忧心着萱儿,府里又已经丢开了一个多月,路程遥远,哪能多待,就早些回来接了老夫人的劳累。 却不想,回来没几日,老夫人竟毫无缘由地晕倒了……刚晕倒不到两日,宫里又传来消息圣上将要赐婚。今年,府上怎地如此不安稳! “娘亲放心,萱儿已经快大好。再修养几日便痊愈如初了。儿子瞧着,精神极好。”崔璟炎走上前,握住王氏的手,把眼里的真挚坚定温笑着传给她,让她放心。 安慰了几句,王氏才慢慢相信崔璟炎所言非假,这桩放下心来,便又担忧起另一桩事: “那西华郡主,你可见过?” 赐婚的消息炎儿应该已经知晓,她是对西华郡主比较满意的,待老夫人好了,再相看相看。就是不知炎儿……上一回,崔璟炎所说,她至今还记得。 莫名地,崔璟炎的目光竟有些躲闪,不自在地动了动耳尖:“见过了。” “哦?那你,是何打算?” 王氏真有些惊讶,靖南王府沉寂多年了,就是世子娶妻,竟也没几个知道的。还是前年宫里年宴上出现了位温柔端庄的世子夫人,让众人才讶异了一会才知晓这回事。 结果过了几天,靖南王府的消息又石沉大海,有了世子夫人,府里还是低调闭门谢客。整个京都都快忘了这一家人。 若不是这回赐婚,她险些忘了那府里还有位郡主。这位郡主,被世子保护的极好,极少出现在人前,儿子到底什么时候见过的。 “崔公子,关于老夫人的病情,小子有些问题想询问。” 正盘问着,何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崔璟炎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清声应了。王氏这话,他真的不知道如何答啊。现在,他都有些不知要怎么打算了。 出了暖阁,却敏锐地察觉何韧情绪有些不对,眼角泛红,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了?” “老夫人的毒,很严重,我需要一间药房,安静点,不要人打扰。时间很紧,我一会列出药材,你保证全部弄到。”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父亲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到底,林清的担忧成了真。崔璟炎安排好何韧需要的东西,尚未缓过神来休息,便有安国公的传令过来。王氏担忧地看他一眼,本就没有多少父子亲情,崔元浩真狠起来,炎儿要怎么应对。 崔璟炎却没多大担忧,笑着安抚一下,便随着那中年仆侍朝前院走去。 房里,那个中年仆侍领着他进去,轻声禀了句,“大公子来了。” 说罢微微窥了一眼国公爷,便猫着腰踮着脚尖退下。主子不虞了,他自然得小心着,免得一个不好,就遭了连累! 甫一进去,崔璟炎便瞧见了垂着手背对着他的安国公,从背影也可见的身材匀称,英俊不凡,长年浸淫官场,上位者的气势散发开来。 崔璟炎挑了挑眉,手上倒是毫不含糊地拢了拢袖子,躬身行礼:“父亲。” 崔元浩转过身来,仪表堂堂,面容跟崔璟炎五分相似。年轻时,也是京都的一个掷果盈车的风流人物。此刻,却眼神锐利地看过来,气势骇人: “你这个孽子,你还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看着这幅面貌,崔璟炎愈发觉得刺眼和可笑,微微殓了眸子,遮住眼底的寂然,从容镇静,倒是纯良和清正:“父亲何出此言,炎自是对父亲敬重万分。” “敬重?!你出府几日哪还记得你姓甚名谁。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都能神通广大地自个儿定了,还记得我这个父亲?!!!” 说着,崔元浩却愈发生气,这种事物脱离自己的掌控的感觉,尤其令人烦躁。一手拍着案,气的很了,一件东西便朝着崔璟炎砸过来。 这言语里的指责,给崔璟炎扣上了极大的罪名。宣扬出去,便是崔璟炎的大不孝。 崔璟炎却没有被他的气势骇到,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了夹着风呼啸而来的物什,啪的一声,沉闷落地声响起,他才抬起眼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 呵,还是徐氏经论孤本,徐氏经论从来以犀利老道而闻名,这一本,在万千文人志士眼里,万金都难求。用来砸人,也不怕亵、渎了那些读人的敬仰! 崔璟炎单纯觉得对不起这册,对不起天下文人,撩起衣摆,腿一弯便扑通跪下,膝盖正好压在孤本上方,倒还比平常的软些:“父亲生养了孩儿,悉心把璟炎培养成人,炎却惹怒了父亲,真是罪该万死。” “父亲所言,炎不敢辩解,只是到底祖母身体重要,炎担忧祖母,为此还是特地跟父亲禀一声。” 他这一句,躲在房梁上的两名暗卫都不由地替安国公抽了抽嘴角。他们用膝盖保证,大公子接下来的话不是辩解,才怪!! “我出府,是去伈郡求苏先生看诊。京都的大夫无能,几日未见好转。炎和母亲终日陪在祖母身边,苦身焦思,五内如焚。每每想起祖母待炎的好,更是忍不住地泪水潸然,涕下沾襟。” 呵,来了吧! 我们终日陪着,尽够了儿媳和孙辈的孝道,那你安国公这个儿子呢?! 我忧心万分,不敢相信京都这些无能之辈,都日夜赶路去伈郡求了大夫,那你这个做儿子就真敢信着那些说不出所以然,更开不出所以然的大夫? 你就不急,你就不忧?! 大公子的文采辩才果真京都一绝!这句句诚恳,句句肺腑,老夫人听了,只怕感动不已,偏偏国公爷听了,句句深意! 房梁上两人暗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安国公的脸色,忽地又有些害怕,他们兄弟会不会被国公爷灭口…… 而且,谁敢相信,崔璟炎他真的当着安国公的面留下泪来! 崔璟炎直直仰起头,清明的眼神直直看向安国公。宝蓝色衣衫来不及换下去,已经皱了些,却更衬的跪着的身姿倔强挺拔,有晶莹的泪珠从面上滑下,不见一丝柔弱,少年人风姿独具。却甚至比女子的梨花带雨还要惊艳三分。 “这回同炎一起回来的,还有苏先生的亲传弟子,苏先生脾性怪异,不愿来京,但好歹许了这位弟子,已经在祖母哪里诊过脉了,正在配药。” 他垂下了头,认错的样子看着难得的乖巧守礼。 “炎未经父亲同意就私自做了安排,实在是祖母病情严重,耽误不得。请父亲责罚。” 这话听着是恭敬,偏偏安国公没有从里面听出一星半点的真挚,他深深地看着这个距离自己不过几寸的大儿子,眼里深沉地酿着狂暴的黑暗。 这幅平静的样子,这般清澈的眸子,莫名让他羞恼不已。这是自己生下的儿子,还是自己寄予希望的安国公府继承人,怎能不听他的安排! 不知何时,这个儿子已经长成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翩翩公子,如玉温华。 老夫人的病,他自然是去看过的,次数也不少。朝堂之事繁杂,太子殿下又被圣上责罚,废太子风波在京都愈演愈烈,男子,事业至上,更遑论这种时候,这样的时机。 本不觉有什么,却被崔璟炎一席话衬的他对母亲不孝顺,用心不深。呵,那是他的母亲,隔阂怨怼,那是积着多年的事了,但并不代表,他对母亲的病漠视不管。 不说情感,就是三年丁忧压着,京都那个官员不盼着自家老父老母活到一百岁! 崔璟炎,十六岁了,还真是长大了! 屋里莫名气压低起来,像是凝了一层冰霜,跪着的崔璟炎闭着眼都察觉了从自家父亲那里传来的冷酷杀机。 呵,这是恼羞成怒了?那又如何? 唇角动着,崔璟炎面上不动如山,沉静地窥不出丝毫神色:“父亲听我一言,那西华郡主之事,确不是炎所为。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我能如何左右。无论如何,都是天家恩宠罢了。” 这是在提示他,注意用词?婚姻之事,有皇室,父母之命就算不得数了,这个逆子! “崔璟炎,你……” 一巴掌呼啸而至,却有人更快地喊出声来:“崔元浩,你住手。” 安国公瞬时有些恍惚,这是妻子的声音,慧欣许久不曾喊过他了。洞房花烛下,她喊他国公爷,后来,她喊他元浩,再后来……,她索性连喊都不喊了,避着退着,面上永远的冰冷,面无表情。 避不过了,也只一句“国公爷”。听着,却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羞怯和柔情。 那女子已经走进,还是那样高贵优雅,甚至连面容,都不见衰老,美丽一如当初。 “你要打就打我好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神色不变喜怒。凤眼里倒着他愤怒的模样,看着竟有些些微的扭曲。 “慧欣……”他失神地唤出来,手也僵在空中,生生顿住。 不知怎的,他明明不在乎,愧疚也克制地只余一丝,她这般长久以来第一次唤他,她这样难得地直直看着她,却还是让他复杂莫名。 “炎儿,你怎么样……”那女子已经蹲下身去。焦急地问,手也在崔璟炎脸上摸着,细细端详。 “母亲,没事的。”崔璟炎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没怎么样呢,母亲这不是已经及时赶来了。 他不由地抚了抚额,今日是有些失控,安国公太过理所应当的神情,太过浓烈的掌控欲让他抑制不住地愤怒难当。 他现在倒庆幸靖南王府求了懿旨,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崔元浩怎能如此自然地以父亲自居,本来以为三年前那桩事之后,向来善隐忍的他面对这位父亲,已经有足够的忍耐力,却不想,他总能处处挑起他最深的压抑和底线。 “那就好,我们走吧。”说罢,拉着崔璟炎的袖子,就把人从地上拽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安国公竟也呆呆地看着,没有阻止。 直到两人已经走远,梁上的暗卫才恍惚听见安国公一声叹息,稍纵即逝,追着风散去。 翌日,太后懿旨赐婚崔家大公子的风波还未散去,多家贵女揪着帕子打探着那位郡主是何许人也,心气不平地预备回去扎个草人,或是记好了相貌,什么时候碰着了,好好羞辱一番,让她掂清自己的斤两才好。 不备间,柳西华连带着靖南王府忽地出了名,比世子妃当年亮相还要轰动,靖南王府多年低调,一朝全毁。 而在朝堂上,靖南王世子首次入了朝,一身世子朝服显出身份和尊贵,面容肃穆,浓黑的眼睛像极了当年的靖南王。龙章凤姿,一表人才。 议事已停,圣上却没宣布退朝,众大臣秉着气,战战兢兢地猜测着圣上要宣布何事。莫不是,真要废太子了,看着圣上面上的笑意,也不像啊。 坐在金色龙椅上那位帝王,一身龙袍冕服威严莫名。眉毛浓黑,挺鼻薄唇,下颌微宽,身姿挺拔。 皇家基因,也是面容不俗,他坐着,带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和庄严,微微启口,说话间,冕旒上的刻着金龙的珠子也轻轻晃着:“众位爱卿,朕今日,有事要说。” “臣等恭听。”自前面王相起,都恭敬跪下,齐声呼道。 明章帝瞧着,心里舒慰一分,喊了平身,又笑着指了指二排中间的柳烨。“朕的侄儿,靖南王世子柳烨,卿等想必也看见了。” “靖南王和王妃,已经故去六年了,只留下这一双儿女。朕每思之,倍感痛心。”声音沉痛,倒真是闻着伤心。 顿了顿,又继续道:“烨儿诚孝,为父母守孝六年,也拒了靖南王的袭位。而今,孝期已过,朕瞧着,柳烨继承了靖南王的风范,该是袭爵为我大楚效力的时候了!” 众臣面面相觑,柳烨瞧着是个有能耐的,靖南王就这一子,承爵自然无可厚非。 朝上几个老狐狸已然明了,真不愧是那简在帝心几经风潮的人物,拱手“陛下圣明。贺靖南王袭位。” 接着,一片呼声响起,“贺靖南王袭位。” 柳烨静静站着,波澜不惊,面上一丝喜色不显。王相瞧见了,暗叹一声,果真是承了柳剑臣遗风,不输他当年。 “礼部,择个好日子,备好王爷朝服,封王仪式不得马虎。” 礼部尚连忙应了,圣上重视,他自然得认真备好了。 “好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罢。”明章帝站起身子,无人相应。谁都知道近几天明章帝心情不好,没什么要紧的事,谁敢去烦他。 旁边的首领太监忙唱喏,跟着帝王的步子从殿内退下。 安国公崔元浩踌躇着,还是匆匆跟了上去,面色忧急。惹得旁边几个大臣诧异地看他一眼。自家大儿子娶了西华郡主,郡主的兄长刚刚升任靖南王,不是大喜的事嘛,这神情一点高兴都没啊。 不过半刻,崔元浩已经跟上了明章帝的步子,一挥衣摆已经跪下“陛下……” 旁边的太监宫女已经极快地退后几步,背过身子。 明章帝挑眉看着跪下的安国公一眼:“哦,崔卿这是,有何事呐?” 崔元浩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双手伏在地上,腰也跟着弯下,面几乎帖在地上,声音沉重地飘出来:“臣有罪,没教好儿子。” 明章帝也没拦着,面容晦涩,神情莫测,只静静听他的解释:“作为太子殿下的侍读,他没有完成陛下给他的期望,玩忽职守。作为臣之子,他顶撞长辈,忤逆不孝,臣教出这样一个儿子,实在没脸见陛下。” 明章帝听着,甚至笑出声来,旁边的宫女避着,微微瑟缩了一下,不敢出声。 “崔卿过谦,这璟炎啊,是个好的,靖南王府的郡主对他爱慕非凡,哪里是你说的那般不堪。” 崔元浩微微抬起头来,坚毅出声:“陛下,他确实是臣说的那样,臣也确实对他非常失望。他这样实在难当重任,请陛下撤了他的侍读身份吧,不然,臣臣担忧他教坏了太子殿下,求陛下恩准。” 说着,额头已经敲在地上,抬起,又连着磕了几下,闷闷地敲出声响来,怕是已经有了淤青。 明章帝瞧着,甩袖就走,也不说准还是不准,身后还有声音传来,随侍的宫女太监吓得屏气轻脚,不敢发一言。 已经到了庆正殿,明章帝才侧过身子,朝身旁的太监吩咐一声 “去,给安国公说,朕准了。” 太监小跑着领命去了,明章帝在身后看着,眼神幽深,不知其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纯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事实证明,也许苏先生说的对,何韧也就这一门技艺还拿得出手。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京都风潮迭起,远在伈郡相隔千里的莨峰却依旧一片云雾袅袅,永久般得笼在山水画里。 这样轻松的氛围,崔璟萱都不知不觉地放开了些自己压着的心结,完全融入了莨峰这从容闲适的环境,整个人愈发轻快起来,甚至在阿拙瞪大的眼中鼓弄一些苏先生从山下带回来的颇为幼稚的玩意。 这一月,久到崔家大小姐学会了简单的菜肴,久到后山何韧那片宝贝药田已经被崔璟萱摧残了好几番,久到苏先生对小弟子也放下端着的高人派头,不顾形象熟稔地吼起来。匆匆而去的何韧才翩然归来。 而且,带回了两个意料不到的人物。 彼时,‘柔弱’的崔璟萱在阿拙的指导下笨拙地练剑。一挑一压,一刺一划,动作倒标准,看着却像是在舞剑,力度到底不够,而且有形而无神。 说来,对崔璟萱而言,即便这幅身子是健康的,国公府也是自出生就精细娇养的,也确实还比不上上一世那病歪歪的情形。上一世,就算她病着,在程度内该练的一样都没少,甚至她所习的成绩比家族里那些健康而有天分的儿女还要优秀。 否则,凭什么她万千娇宠,凭什么就她得老爷子喜爱。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尤其在大家族里。 但这辈子……提笔都无力的八岁小姑娘,她有的,也就是那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强大坚韧的精神力。就像与何韧初见那次她所得的那微妙的一点优势,全赖于此。 那剑身极玲珑精妍,宽只二指,细长一刃,却不显锋利,简单细巧而优雅清冽,远远瞧着甚至翠绿的如一条绫稠,只极淡地烁着寒光。剑柄上却雕着大朵的曼陀罗,艳丽无比,带着堕落迷醉的气息缠在那剑上。倒像是一件闺阁女儿赏玩的工艺品。 这是一把还未开锋的剑。苏先生给她的时候,只说这剑漂亮,让她耍着玩。对于刚开始习剑的人倒的确合适。 难以想象,这样一把糅合了雍容妖艳和清冽舒缓的剑,开锋之后使起来才是冷酷犀利,只带起淡淡的风飘过,便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也是很多年后,崔璟萱才偶然得知,这一把苏先生随手扔给她练的‘纯筠’,是怎样一把名剑。 “萱儿,这样练剑,可是不行的!” 忽地有清飒的女子声音自身后传来,听着就教人舒爽。随着的,是踏踏的归整的马蹄声。三匹马,三个人。 刚才练得专注,竟没听见这响动。崔璟萱收了剑,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回身看去,怔愣一瞬,忽视掉那声“萱儿”,仔细瞧了瞧,才认出来那个明媚皓齿,笑靥如花的女子是哪位。 上次来求医的西华郡主! 旁边那两个长身玉立的,是哥哥和何韧! 不过几瞬,那女子已挥了挥衣袖,腰上没有多余繁缀的荷包等物,只有一枚通透的玉佩轻鸣。她点着脚尖从马上翩然飘落到崔璟萱面前,红色衣摆划过一弧华美的弧度。身轻如燕,好俊的身手! “我来教你。”柳西华微微俯首,眼睛晶亮地瞧着她。 看着她眼里的讶然和钦羡,柳西华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握着她包着剑的手,单刀直马地就开始教导起来。 崔璟炎这妹妹,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小小一点,穿着极简单的白色衣衫,眉目精致,神情却坚毅,握着剑划着,也有几分气势。 阿拙身手虽好,但教人确实是勉强她了。柳西华性子飒爽,身手又是靖南王世子一手教出来的,教起别人来,也是不差。 此时更抱着跟崔璟萱这个颇为顺眼的未来小姑子打好关系,曲线救国的目标,一时教导的十分认真,极细致地点出崔璟萱动作的问题,手腕指尖的力度都帮着做调整。崔璟萱悟性颇好,得了指点,进步倒快,胳膊酸累也无丝毫抱怨。 旁边崔璟炎和何韧也翻身下了马,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莫名和谐的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也不出声打扰。 山里的花大多已经谢了,失了缤纷的花色,叶的绿色渐渐浓郁起来,生机勃勃。正认真舞剑的人儿全然不知,自己成了点染这山间最美的两道色彩。 “郡主还真是痴情错付啊,这样一个大美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性格有性格,身份出身都不差你安国公府,怎地就碰上你这个呆子。” 何韧转了转眼,瞧着旁边仍旧没什么表情的崔静炎,忍不住地眨着睫毛嘟囔一句。柳西华看上崔静炎哪点了,不就皮相好看点,能装了点,怎地就把她迷得团团转了。 崔静炎闻言,侧过身来看他一眼,眼睛停顿在何韧面具侧边露出来的一片白皙肤色上,眼前却仿佛晃过柳西华那日受伤举在他面前的沾着血迹的白皙手掌,莫名有些烦闷,只情绪莫名地回了一句:“怎么,你瞧上郡主了?” 诶?这神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样子,但作为跟他厮混这许久的兄弟,何韧还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 何韧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把崔璟炎瞧了一遍,还是没找出那点不对,无果,只得抿了抿唇,“郡主虽好,但我也不屑去喜欢一个一心赖在你身上的女人啊!” 崔璟炎没再回话,手上微微摩擦着指上的茧,眼神专注地看向那边的的崔璟萱。许久不见萱儿了,上次时间急迫,匆匆一面就又归京了。妹妹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过了许久,那边才练完,安静下来。还是柳西华不忍这样一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小姑娘伤了胳膊,喊了停。 果然,停了手,崔璟萱胳膊沉得都抬不起来,面上也渗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阿拙赶忙接过她手上的剑。 崔璟炎走过来,沉静地抬手提起崔璟萱的胳膊,细细揉捏着,手上力道适中,酸累果然去了些。面上却不由地有些责备的意味。 崔璟萱瞧见了,赶忙笑着凑上去,抱住崔璟炎的胳膊,脸也靠上去,眨着真诚的澄澈眼睛,娇娇糯糯地撒娇,“谢谢哥哥~” 崔璟萱暗暗在心里唾弃一声,跟苏先生待久了,果真也有些幼稚了。连撒娇都不再如以前觉得别扭,流畅无比。 不过,才八岁嘛,趁着还小,还可以仗着年纪享受一番作为妹妹的优待。这般好的哥哥,以后就是别人的了。西华郡主这般,目的太明显了。 “萱儿,练剑什么时候都可以练,逞什么强,受伤了怎么办?” 看着崔璟萱这幅样子,崔璟炎到底心软,眉宇间尽是无奈和宠溺,还好记得这关乎身体,还是捏了捏崔璟萱的鼻子,不轻不重地说教一句。 崔璟萱跟着乖巧地点着头。柔软无辜地像是一个团子。 何韧在一旁看着,酸的牙都要掉下来。更是为崔璟萱的多变而叹为观止。崔璟萱在他面前,可不是这样柔软的团子,明明是一只带刺的小刺猬。 还有崔璟炎这家伙,一遇到他的宝贝妹妹,整个画风就不对了。这语气,这动作,这神情,呃……腹黑阴狠的狐狸呢,快出来! 又忍不住地看了柳西华一眼,却发现,这位郡主还是柔柔地笑着,一派大方从容。何韧有些不敢置信,再细细瞧了瞧,才确信柳西华眼里浮现着的,是真实的笑意。 靖南王世子也宠妹妹,怨不得一副平静的模样,甚至,还有些也想上去捏捏的意思?! 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韧公子这般看着我是为何?”冷不防地,柳西华那张绝美面容凑了过来,只与何韧的面具隔了半手掌的距离,剪水般的双瞳清亮无比,正含着疑惑看着他。 这还是这许久以来,柳西华第一次与何韧正面交谈。 何韧面具下的眸子闪了闪,不知作何应答。不由地敛下了眼睑,想遮住眼底的神色。 柳西华看着,眼睛忽地眨了眨,蹙着眉带着几分恍惚地问他:“韧公子,我们见过?不知为何,你的眼神竟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老套的似曾相识,只有京都的纨绔子弟逗弄那些不知事的小女孩才用的话语,柳西华竟恍惚地问了出来。 回过神来,柳西华才觉得几分尴尬,迅速退后几步,江湖儿女一般拱了拱手,“得罪了,韧公子。西华无意冒犯。” “无事……” 苏先生下山看诊去了,午时回来。几人坐在屋子里品茶,唯有何韧自觉去收拾吃食,不然苏先生回来了,必是一番孽徒的抱怨。那身影,仔细瞧着,却有些莫名狼狈的躲避意味。 崔璟萱也是想跟着去的,却被崔璟炎拉着手腕拦住了:“有那个家伙在,萱儿就不用辛苦了。萱儿刚刚练剑,手腕想必还是酸软,休息休息罢。” 说着,竟有些心疼,自家妹妹,好歹是安国公府的千金,几月不见,竟都开始亲自下厨了。可不心酸。 崔璟萱一眼看出自家哥哥眼里的心疼,不由无奈抚了抚额。 哥哥会不会太紧张了,苏先生又不曾虐待她,为了她还特地把那间木屋都换上了江南贵女们惯用的精致物什,连衣服也是整个楚国一年只几匹的云销纱,看着简单朴素,实则珍贵无比。苏先生在她屋子里堆了几箱子! 除了没人侍候,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其余的,苏先生简直把她当做自家孙女宠了。 短短三个月而已。苏先生是真正把她划归羽下,悉心教导,精心照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哥哥,我在这里很好。” 崔璟萱柔柔地给崔璟炎敬上一杯茶,笑着安抚了自家哥哥,又躬身给对面的柳西华递了一杯,想了想还是问出声来,“西华姐姐,靖南王哥哥的病好了吗?” 柳西华手捻着杯子,正闭着眼睑品茶香,正欲赞一声,闻言怔了一瞬,才忆起上回来请何韧时,不好说老夫人重病,她揽了只说兄长中毒,倒没想到,崔璟萱还记着。极快地恢复过来,柳西华点了点头,臻首轻含,端是贵重优雅: “恩,哥哥已经好了。苏先生名不虚传,坐下弟子都这般妙手回春,技艺高超。” 她险些忘了,苏先生这里,虽隐于莨山,到底该得的消息自然也是有的。 京都靖南王袭位的消息,也早该传来江南。毕竟,礼部的袭爵仪式做的确是隆重和轰动。况且,靖南王袭位,三年之内是要赴府州接管靖南的二十万兵马。守护的,就是江南这片土地。 哥哥上任,她与嫂嫂是要留京做人质的。楚国兵权分四,圣上这一分,占了四成,靖南二十万,已是圣上手上兵权的一半了。 她在外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 崔璟萱得了确信,这才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前些日子自郡主走后的莫名的担忧,终于缓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出征送君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捻起一块桃花饼,轻咬了一口,唔,又做甜了。啜了口水冲了那股子甜腻味儿,才微微偏头看着旁边的崔璟炎,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说来,哥哥怎么有空来伈郡?” 哥哥不是很忙吗。在二月份的时候,她跟王氏和崔璟晨等去平城探望二伯母,崔璟炎无奈事物繁忙,不能陪同。 这五六月份的,朝堂上的官员正在正政绩考评,就像她二伯父,考评合格了就能调回京都升迁了。作为储君,太子必然跟着学习处理政事,哥哥是太子侍读,居然还有时间来伈郡? 莫非,有皇命在身,来伈郡有事? 楚宸闻言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又拾起旁边崔璟萱的一小咎头发在手心拨弄着,眼睛却极认真地看向自家妹妹: “萱儿,哥哥要去青州院。这回专程来看看你。” “青州院?哥哥为何要去那里?国子监……”说着,崔璟萱忽地顿了口。 那日,苏先生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原来不是因为靖南王府与安国公府的联姻,不是因为靖南王世子袭爵,不是因为哥哥被赐婚,京都,还发生了什么? 她直视过去,明眸里有着极浅的忧虑:“哥哥,我们府里出什么事了?还是你出什么事了?” 崔璟炎看着自家妹妹的敏锐,挑了挑眉,倒没有隐瞒。他像以往那般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缓缓勾起唇角,眼底从容一片,丝毫没有沮丧和失望,也不避讳柳西华,娓娓说着: “萱儿,哥哥被圣上撤了太子侍读的身份,国子监嘛,自然留不得了。” 自何韧告诉他萱儿拿了老夫人的血錡令牌,萱儿就注定不和一般的京都闺女一样了。有些事,她该知道的。 崔璟萱听着,眼底飞快地划过诧异,不过顷刻,又恢复平静。 “原来如此。二哥还在国子监?” 国子监只容二品大员以上嫡系子弟就读,这些人,大多享爵位世袭,由楚国教导皇室子弟的太傅亲自教导。教的都是史策论,经纶之道。培养的,是下一代楚国的治国之才。 那更是权贵子弟新一代继承人结交关系,互相拉拢,勾心斗角的地方! 不管什么原因,总归是哥哥失了太子侍读的身份,在国子监,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还极容易被人钻空子挑事。不说别人,皇室那些想争皇储位子的人,总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崔璟炎绝不能跟其他皇子扯一丁点的关系。 崔璟晨却非去不可,无缘无故地,没理由不去。这是安国公府的一个态度。国子监从未有哪家公子自己不去的,崔璟炎刚被圣上撤了,安国公府若是没人去,那便是对皇家尊严的挑衅。况且,安国公府怯了谁不成。崔璟晨那性子,也无人动的了他。 崔璟炎瞧见了妹妹的神色变化,也不由一边欣慰一边骄傲着,低叹一声: “恩,璟晨在国子监无妨。萱儿果真长大了。” 安国公请求圣上撤了他的太子侍读一事,有人推波助澜,在京都已然传开,有老谋深算的说,安国公机警,见着太子地位不保,赶忙撤了自家儿子,免遭连累。 还有那眼皮子浅显的,只当这侍读多金贵,还在盯着曾经的风光,趋炎附势,曾经把你捧的多高,如今,就期待着你摔的便越惨。 他倒不在乎那些人的跟红顶白,京都这地方,想往上爬,想保住自家,想谋个前途,除了实实在在靠自身靠家族,其余的可不得学会看风向,学会站队谋机遇。 只是,楚宸已经归京,京都无他用武之地,倒是江南,有着极重要的机遇。 想着,又洒然一笑,父亲帮他解了身份也好。楚宸已经开始动作,楚轩生性淡然,也不谋什么,他一直贴着楚轩的标签,于他们而言益处不大。 “青州院那边,我们的外家太、祖父正在那儿,小舅舅也在。我去拜访他老人家,顺便去小舅舅那学点经。”他道。 “小舅舅去了青州院?”崔璟萱惊讶。 王氏的胞弟,王家二房嫡次子。在王家宗族里排行第九,她们倒习惯称他为小舅舅。王家子弟多优秀,十几位公子,几乎个个是才人。小舅舅的谋略,连朝里几位太傅也是交口称赞的。不过,王家锋芒太过,小舅舅拒了入朝为官,游历去了。 王家何以为楚国清流之首,就凭着在天下文人眼中的崇高地位,凭着代有才人出的优秀子弟,凭着青州院的庞大影响力。 青州院不比国子监,真正是做学问的地方,士族寒门都可在里面学习,许多当世大儒在里面讲学授课,青州院出来的学子,充了大楚文官的六成。这才是让皇室忌惮的地方。 “恩,据说,小舅舅被外祖父踢去尽孝了。我和你郡主姐姐也要赶着去尽孝了。”崔璟炎看了对面柳西华一眼,笑着回她。 轰隆一声,一直静静听着兄妹二人谈话的柳西华,耳边仿若炸开了烟花,炸的她都有恍恍惚惚。崔璟炎说什么?和她去尽孝?尽孝?和她? 崔璟炎眼里映着崔璟萱和柳西华不可思议地僵住的身形,和忍不住瞪大的眸子,笑意又深了些。 还是崔璟萱回神快些,不禁瞧了瞧对面的柳西华,又瞧了瞧崔璟炎,虽然她知道哥哥被赐婚了。但哥哥,素来是那种清冷内敛的人,这般话语,还真是不像他的风格。 “怎么,不愿意去吗?”门外有浅浅的脚步身传来,料是何韧到了,崔璟炎眯了眯眼,问着对面还在僵着的人。 “啊,当然要去。”柳西华语言比身体更快一步地反应过来,一点没羞怯,快速地清声应了。 她追着他来当然就是打算跟着他去的。反正青州院也招女子。只是太意外了,这一个月了,崔璟炎忽然成了木头,只由着她跟着,这回,居然主动邀请,这是邀请吧,是邀请吧?简直意想不到的惊喜。 崔璟炎这是被他打动了? ---------分割线---------- 崔璟萱十岁这年,京都的氛围很是诡翳,如同那冷油里夹着火花,一点就爆,但爆破之后又是一片死寂。欢喜与忧愁轮换着,折磨着贵族的心。百姓倒是一致的愁虑,人人自危。 这一年,是明章十三年,励政四年。闹得轰轰烈烈的废太子风波终于落下帷幕。 这一年,坐了太子位十三年的大皇子楚轩跌下神坛。 终于,终究。 这一年,大夏背弃二十年和平相处的昌邑合约,在两国交界处挑起战事。夏国兵力强盛,三日夺了八个城池,势不可挡。大楚却还在为着派谁出战而争论不休,前线胶着了几日。 这一日早朝,朝堂又闹将开来,大楚不乏可用之将才。纵十年前赫赫凶名的老安国公折戟沙场,求和于夏,那也是新帝即位的权宜之策。 真正难的,是三柱国手下的兵力,圣上信谁,愿意捧谁,敢于派谁。 吵嚷了几个时辰,还是没有定论,一句容后再议打发了争论的众臣,明章帝扶着额头散了朝。 东宫里,倒是难得的萧索,满目凄清,往日里成群的宫女太监也没了踪影,前太子用过的近身随侍,死的死,调的调。皇宫里,人命如草芥,楚轩做出的选择,累了身边之人。圣上一句话的事,便被发配边疆,楚轩救不了,这边是他应当付出的代价。 “哥哥,你真的不后悔?” 三皇子楚宸压着声音,仿佛绝望又仿佛解脱一般地问着。他站在殿中央,挡住了从宫殿门口直直射进来的光线,看着对面那人不悲不喜的神情,眼里仿佛凝着风暴,愈加深邃起来。 他向哥哥许过的三年之约,他做到了。但此刻,他居然在后悔,他居然还是有些期望兄长能说一个后悔的回答,好让他放弃现在这个计划。 大臣们拼死进谏,才拦了明章帝欲图把已经被废的太子贬为庶人的念头。到底,楚轩被贬为大皇子,不许踏入皇宫一步。 宁国公嫡女宁悠然如愿嫁入皇室,纵使太子妃的梦破碎,只剩下一个惹了厌弃的大皇子妃名分。这身份,她再挣不脱。 前太子楚轩端坐着,一袭白衣衬着,如坠山水,闻言抬首,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正陷入痛苦的胞弟。 十几年相互扶持。阿宸照顾他颇多,总是运筹帷幄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得沉稳坚定,但其实最为脆弱。刚强又脆弱,“阿宸,我不后悔的。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哥哥很庆幸,有你这样一个弟弟。” “只要还活着,只要得了解脱,这些,不算什么。”他缓缓笑了起来。笑的极柔雅极真实,这是他十几年中面上难寻的真正的轻松笑意。 楚宸沉默着,许久,终于轻轻道了句“好。” 修长的手在桌子上留下一个白色瓷瓶,再不留恋,拢着手转身迈着步子离去,挺直的背影模糊在刺眼的光里,渐渐消散。 “阿宸,谢谢。”楚轩摸着那瓶子,喃喃。 翌日便有消息,大皇子旧时腿疾忽发,太医诊治晚了时机,那双腿,竟然废了。楚轩登时成了这满城的皇子中最惨的一个。 如此一来,各位皇子倒无人再防备于他,一个失了宠,又成了废人一个的皇子,对哪位皇子而言,都毫无威胁。 朝堂上,明章帝一挥衣袖终于做出决定:“宁国公麾下林大将军任帅,全权掌管军营中事。定国公麾下蒋大将军任副帅,协配林将军。另,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任监军,随军出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大楚无太子,再立新储的谏言被压下,想站队的大臣老老实实地观望着出征的几位,自然,京都里,还有那几位看着要出头的,一时,竟难得的和谐起来。 暗地里,群臣也猜测着,圣上这是想让二皇子去夺军权?三皇子四皇子是个掩饰?毕竟圣上偏宠刘贵妃及二皇子,阖都皆知。到底只是猜测,局势并不明朗,但朝中绝大多数人,已然把二皇子认作了未来的储君。 无人知晓,这场结局是多少双手推动的。 跟这件事比起,前太子之事忽地被遗弃,短短几日,万众瞩目的太子东宫消退在众人眼前,等待着不知何时迎来新的主人。无人知晓,那个皇室里真正温柔风雅的大皇子是怎样决绝地踏出了东宫。 到底,对这局面满意的竟还是多数。 楚轩如愿以偿,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三柱国如愿以偿,与皇室不得联姻的默契在这一年被打破。 二皇子和刘贵妃如愿以偿,中宫失了东宫太子位,愈加式微。 “哥哥,一路顺风。”京都郊外送君亭里,崔璟晨和崔璟萱并排站着,为即将前去边关的哥哥送行。 崔璟炎肃着眉眼,一人揉了下脑袋,没再交代什么,只郑重地道了句:“等我回来。” 翻身上马,又看了一周,那个人,没有来…… 出征的时间近了,容不得再拖延,崔静炎闭着眼挥了马鞭,京都,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崔璟萱又呆呆地看了一会,才被崔璟晨牵着上了自家的檀木马车。车夫利索地收拾妥当,挥起马鞭,车子辘辘地向前驶去。 回府的路上,崔璟萱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上的玉牌。这是崔璟炎临行前从身上卸下的,作为交换,也拿走了她随身佩着的一枚玉佩,只说要当做护身符。 她仔细地看着手中物什的纹路,眼也不眨一下,声音飘忽地问着旁边的崔璟晨:“二哥哥,大哥他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战争的残酷,不可预知。尤其在这个冷兵器的古代,更是伤亡巨大,生在和平年代的崔璟萱,纵使出生于军政世家,也从未离战争如此近过。 送别本就是伤感,更遑论这种生死不明的送别。送亲人上战场,实在揪心。 崔璟晨看了眼自家妹妹,伸过手去把她盯着的玉牌拿下来,细心地系在崔璟萱腰上的环扣里。这才抬起头来把她揽到怀里,一手捂上她的眼睛,一手从背部环过,柔柔抚着妹妹的乌发,安抚似地说道: “自然,这么多人等着他呢。他敢不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崔璟晨模糊地觉着自己的手上被温热的液体浸染,细细又感受一回,却没丝毫不妥。 马车走了近半个时辰,约莫已经进了城门,车厢愈加平缓起来,崔璟萱赖在崔璟晨怀里,惺忪着眉眼,昏昏欲睡。 昨儿晚上给哥哥收拾了些常用的药品,这时代医疗条件差,战场上同时受伤的人又多,军队里军医要照看的人多了,便只会赶速度地粗粗包扎一下就算了事。甚至药品都常有缺少的。 她自己配的药也比军用医药的药效好一些,多准备一些,说不准就是保命的稻草。昨个便折腾到很晚,晨起为了给崔璟炎送行,寅时就起了,这会子确实犯困的厉害。 正走着,车厢忽地剧烈地震了一下,亏得崔璟晨眼疾手快地用手垫在她脑后,不然崔璟萱非得狠狠撞一下。 孙伯驾车的水平自是不赖,一向平稳。崔璟萱不觉地是自家仆人出了问题,但刚刚的声响对方看起来撞得也不轻,崔家不是那等跋扈的,若是严重了赔点银子也不是不可,不必揪着罢。 这边不欲计较,却不想对方先挑起事来。 “哪个不长眼的,没瞧见这是我们刘府的车架吗?不要命了,往这上面冲。是不是活腻歪了!” 那赶马的小厮长得倒是清秀,唇红齿白,姿态却嚣张无比,叉着腰,眼睛吊起,马车刚稳下来就开始骂骂咧咧。 果然,这姿态,崔家霸王忍得了才是怪了。 “刘府,刘府是个什么东西,敢拦我?” 崔璟炎冷哼一声,掀开帘子,一把夺过一侧坐着赶车的孙伯手中的马鞭。长鞭一甩,狠厉地打在对面车辕上,只差一指便摔在那小厮白净的脸上,带起的厉风刮得脸蛋火辣辣地疼。 “看清楚了,爷是谁?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那小厮眼见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早已被那一鞭子的清脆声响吓得肝胆欲裂,瞳孔张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僵直了身子,畏畏缩缩地看着只露出半面身子的崔璟炎,抖着腔调,颤颤地道: “我,我家公子,是宫里刘贵妃最宠爱的侄儿,你,你是谁?” 呵,竟是这个刘府。本来教训一下就该放过的,崔璟炎瞬时觉得不能轻手了。 懒得同一个上不了脸面的小厮纠缠,登时怒喝一声:“滚,让你家公子出来答话。” 崔璟炎看着对面依然没动静的车厢,挑了挑眉,眼里尽是轻嘲和暴虐:“刘思哲是吧,是爷最近没收拾人,京都子弟连爷都不认识了?” 车厢里闲躺着正左拥右抱着两名美人的刘思哲这才觉着有些不妙,姑母在宫里得宠,京都这些官家子弟,多少围着他捧着他巴结他的,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既然知晓他是谁还敢这般,那就必然是真的不怕他这身份。 之前他因为姐姐,在人前放话侮辱西华郡主,被靖南王狠狠收拾了一番,还被自家父亲提去靖南王府道歉,才懂得收敛一些。姑母是厉害,但遍地皇亲贵族的京都,不怯她的,多了去了。 车帘轻轻揭起,刘思哲的脸缓缓露出来。一张脸轮廓还算清秀俊朗,眼窝陷着,眼底印着深深的青黑色,面颊有些削瘦。 透过缝隙,里面两个艳丽娇娆的女子也微微露出来,难怪一副身体被掏空,虚弱至极的模样。酒囊饭袋,色鬼一个! 刘思哲细细瞧了瞧,几瞬便认出来眼前的魔王是哪位。崔家那位难惹的爷!京都哪家的纨绔子弟不知道,崔璟晨是惹不得的,凶名自小就在,绝对是京都难惹的权贵子弟中排名前几的。 “崔公子,这,这是,一个误会,误会。”刘思哲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极其谄媚地笑起来,额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地碰上了这个魔王! 说罢,看着似笑非笑的崔璟晨,抹了把汗,狠下心来,大力地在那清秀小厮面上扇了几下,一边扇一边咒骂:“死奴才,瞎了你的眼睛,连崔家公子都不认识。” “还敢对公子无礼,我,我打死你这个不懂事的奴才。” 崔璟萱隔着距离在车厢里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声响。心里对刘家人的印象更差了些。 直打到自己的手都有些颤,那刘思哲最后才狠狠地踹了一脚,被打懵的清秀小厮身子晃了晃,半边身子都掉在空里,差一点就要从车辕上翻下去。 崔璟炎看着,不由地眯了眯眼,这货对自己人还真狠。白生生的生样子,性子却一点不温良。 打完了,又是一副谦卑的样子,猫着腰搓手,笑的愈加谄媚:“崔公子,您看……” “我看什么,赔礼道歉是这样赔的?”崔璟炎斜他一眼,把骄纵张扬发挥到极致。一副你不让我满意就甭想揭过的架势。 崔璟萱在车厢里听着,竟也不觉得自家哥哥无理取闹欺人太甚,今个碰的是她们,若是旁人,依着那小厮的样子,怕难善了。 踌躇了会,刘思哲把自己身上的荷包和玉佩扳指等物递过来,附赠的,还有一家银庄的支取牌子。 刘府手笔倒大,芝麻大点的官职,家里一个没甚出息的草包都随身带着这么多钱财。不用想都知道这钱财哪来的,也忒嚣张! 崔璟炎仔细瞧了,大手一挥才放过这人。临走还留下一句:“让你家小厮记着,以后在道上瞧见我了,绕着走。” 听着,倒真像那欺男霸女的纨绔。 “呸。”眼看着崔家的马车走远,刘思哲才抬起头,阴狠狠地擦着嘴角唾了一声。眼神凶狠无比,哪有刚才的低声下气和怯懦畏缩。 安国公府这几年风头早已弱了,崔璟晨,你给我等着,别落到我手里! “走。” 那鼻青脸肿的小厮忙爬过来驾车。主子阴晴不定,性格更是残忍虐杀,当个小厮能保命就是万幸了。 璟晨璟萱平安到了府里,门口早有侍墨和阿拙候着。搬好脚蹬,从马车上扶下自家小姐。 崔璟萱回府得先去跟王氏禀一声,请个安。崔璟晨闲着无事,也跟着去了。 刚进海棠苑,便有春兰亲自来迎了,撩开帘子进去,气氛倒尚算热闹。 “娘亲,二婶。”崔璟萱和崔璟炎一起行了礼。 “炎儿已经走了?”王氏靠着椅背,情绪还有些低落,一手抓着扶手,一手轻抚额头。听见通传声瞧过来,无甚意义地问了句。 就连年纪最小的崔璟雯都察觉到王氏哀戚的情绪,丢下在地上玩耍的八小姐和九小姐,迈着小步子挪了过去,抱住王氏。肉肉的手掌在她背上抚着,樱桃般水润的嘴唇张合: “娘亲,不要伤心,哥哥会回来的。” 二夫人在一旁坐着,看着崔璟雯的古灵精怪,眼里也是疼爱和欣慰,隔着桌子拍了拍王氏的手:“嫂子,别太担心了。璟炎这才刚走,您就这般担忧,这几个孩子也跟着担忧您啊。” 到底亲近,说着,竟开始调笑起来。 “况且,璟炎那孩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去挣个功名回来,好赶紧把柳家郡主娶回来。” 二老爷在江南任期一满,就举家迁了回来。府里登时热闹许多。兄弟姊妹一大团,尤其几个小的,凑一块都快翻了天。 二房这些孩子,跟崔璟萱几个最为亲近,也颇得老夫人的宠。崔璟雯俨然成了孩子王,学着照顾弟弟妹妹,竟也长大许多。 宽慰了会,王氏放松了些,跟着还真盘算起崔璟炎和柳西华的亲事来。 楚国的嘉信关,进可攻,退可守,以险峻闻名天下。大楚援军行军了几个日夜,终于在申时赶到,大军已在战线上距大夏军队五百米的距离驻扎下来,休整以待。 大夏果是有备而来,楚国的援军用了四天时间到达西线嘉信关。在此之前,西线几郡居然又失了几城,大片疆土沦陷,加起来几乎有一个州县。 兵马都督府聚集起的十七万兵力,战了几日还是节节败退。请罪的折子一封封加急送往京都,愁煞了一干朝臣。 两兵相交,一线之差便会影响战局。大楚已经延误了这些时日,恐低了士气。 “都督府里,早安排好将军和几位皇子的住处。可要先去看一下,哪里不满意,微臣让他们去改。” 身材微胖的刘都督在前面引着路,恭谦地说着。他的官职最低,及不上几位,兵马都督也是个虚职,并不掌兵权,不过是圣上的一双眼睛,帮他监管着这边疆几个公府凑成的军队。 元帅林将军和副帅蒋将军倒摇了摇头,坚持与士兵们共进退:“不必了,先议事,我们宿在营帐里更方便些。” 刘都督也不再劝,这议事便是为了整合援军和原本聚齐的军队,整合后,自然是归两位元帅管,命令指挥理应在前线。 令人诧异的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也拒了都督府安排的住处,“我们跟着两位元帅,不必麻烦了。” 这样的行为倒在军士中赢得了一片赞声。 二皇子暗地里对两个弟弟嗤之以鼻,筹谋军权,谋的是将领,底层士卒的称赞有何用处?到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议事厅里,三位皇子高座上首,两位元帅坐在左下前两座,其余将军等依次坐了。林将军才站起身来,四十左右的年纪,眉须都透着股刚硬,一看便知是那杀伐果断,沉稳威严的人物,一身盔甲军人气概尽显: “我们带来了四十万兵马,而西线原本有十七万兵马,近六十万的兵马,不知敌军军情如何?” 刘都督站起身来,面朝众人,把他知道的都悉数交代出来:“大夏共有五十万兵马,昌邑一带二十万,徐州十五万,嘉信关外围十五万。” “何人领帅?” “袁立成。” …… “我们初到,趁着夏军没防备,今夜,我们主动击袭。十五万留守嘉信关,蒋将军点精兵二十万沿祁县、商县、罗茨县,攻回徐州三城。明白?” 林将军迅速指着舆图作了部署,兵贵神速,他们能争的,只今夜几个时辰。 “明白。” “郑禾、白湛辅助蒋将军。” “是。”两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迅速应了。 “邢武、何敬飞带着一队三队去偷袭粮草。明白?” “明白。” “其余人,休整,明天跟战。”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一鼓作气,大楚的将士在林将军的指挥下朝着大夏发起了进攻。在夜色的遮掩下,趁其不备,以绝对的霸道和兵力优势攻进西线要地。 偷袭果然有效,一宿的功夫,纵然大夏迅速反应过来,集结兵力死守已经夺过的城池,到底有几分的慌乱忙急。 激烈厮杀之后,第二天午时,大楚便已夺回徐州重镇,并斩对方将领一名,俘虏五千。而己方只阵亡九千多人,伤者一万六千七百余人。比大夏少了一成。 粮草的攻袭并未成功,大夏看管极严。不过,这并未影响已经燃起的士气,楚军气势大涨。 随着八百里加急的捷报呈上朝堂,京都里,朝臣和百姓盼了许久终于盼来第一份喜讯。 即便只是个开始,明知大夏的兵力丝毫不弱于楚,之后的战事输赢并未可知,人们也不由得缓缓吁一口气,安下心来。 安国公府青松堂里,老夫人处围着一众的晚辈,熙熙攘攘坐了满满一屋子。 自二夫人回来,三夫人彷若也不愿在安国公府这位最高掌权人面前被大房二房比下去,也一改从前的疏懒,日日带着自己的嫡子嫡女跟着两位妯娌凑在老夫人面前。 说是尽孝,也不知是不是怕老夫人愈发偏心两房,漏了自己的份。 大夫人是长媳宗妇,自己比不过也便罢了,但二夫人跟她有什么差的。较着气儿似的,三夫人更加坚定地带着五小姐和五少爷在眼前晃悠。 老夫人不是不知这个三儿媳的心思,到底三夫人只是爱掐尖计较了些,总强过毒妇。几个孩子天真可爱,同是孙辈,老夫人也不介意疼一些。 “祖母。” 崔璟萱带着侍竹转过梨花木的雕花格架进去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五小姐崔婉和崔璟雯一人一边偎在老夫人身旁,八小姐和九小姐两个最小的已然窝进了老夫人怀里。亏得老夫人身下还带着脚踏的红木圈椅持重而笨大,这才容得下这几个丫头,甚至还有些松裕。 老夫人一袭绛紫色衣衫,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被抹额束起,还是那副和蔼的面容,看着背后的团花大迎枕,看着精神颇好,浅浅笑着逗弄自己身旁的几个孙女。只偶尔犀利威严的目光才显露出这个老妇人的不凡。 “祖母,我想吃那个。” 崔璟雯赖在老夫人身旁,不安分地动着,眼睛冒着光地盯着桌上的碟子,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松松摇着。 这妮子,旁的都好,也就这贪嘴的性子让人无奈。索性被王氏管着,也没吃成个小胖子,还是那般玉雪可爱。 老夫人宠溺地看她一眼,把那碟子往她这边推了推。 “璟萱来了,坐。”瞧着崔璟萱进来了,老夫人冲着她招了招手,笑得慈祥。 崔璟萱行了礼,四处看了看,坐到了安姨娘上首的位置。 朝旁边侧了一眼,崔依依一如既往的乖巧,静静地坐在安姨娘身旁,一点没有往老夫人身边凑的意思。后面的崔锦词也颇为乖巧地坐着。 自二夫人回来,也不乐意见着她,一点没罚她,直接请了严厉的教养嬷嬷,立了规矩。成效倒是显著,尖锐敏感的崔锦词也知事许多,见到崔璟萱也硬着头皮涩涩地问一声: “大姐。” “嗯。”崔璟萱倒从未为难过她,庶女也不容易。崔锦词若是一直乖巧着,她也不在乎府里有这个妹妹。 众人闲聊着,王氏看着,踌躇一会,转向上首的老夫人:“母亲,过两天,我想去万安寺为炎儿祈福。” 老夫人看着她眼底的红痕,摸了摸旁边侧首听着的崔璟雯,理解地微微点了点头。 天下的母亲哪有不担心自己的儿女的。前线虽刚传了捷讯,但大夏一战哪是这样容易就解决的。璟炎的安危,王氏只怕日日忧心着。 将门女眷的苦楚,她生生受了这许多年,怎么会不了解。自幼时到出嫁。自安国公夫人到安国公府老夫人。这一生竟也没脱开。 当年老国公爷的死讯自昌邑前线传来之时,她这一生的脆弱已经尽数去了。微微合了带着褶皱的眼睑,老夫人轻轻应了:“嗯,我知道了。去吧。” “娘亲,我也去吧。” 安静许久的崔璟萱忽地出声。她端坐在椅上,仪态大方,莹莹的小脸巴掌似的闪着如玉光泽。 和璟晨璟炎一样,她何曾信过鬼神之说,不过求个安慰。 自她从莨峰归府,便恢复了从前的日常,跟着几位夫子继续教习世家贵女所学的课程。日子平缓,跟在苏先生那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到底,偶尔几瞬,她还是会忆起那边靠着半山崖的石亭和那树夭灼桃花。在苏先生那里,耗了近一年的时间,医术毒术她学了许多。其余的,师傅却依旧什么都未说,什么都未给。只是在她临走时,笑着说等她再来。 再来?莨峰她必然是要再去的。到底什么时候,她却也是不知的。 这几日在府里,住在青松堂里月梧楼上,第一次有些难已抑制的神思不属。浑浑噩噩地过了这几日,还是心里难安。 侍竹站在她身后,面色也是平静。平城之后,侍竹侍墨两人跟着王氏回京,被郑嬷嬷教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侍墨到了该走的年纪,或许是压力使然,这个曾经还有着跳脱性子的丫头顿时沉稳起来,担起了崔璟萱身边的重任。 “娘亲,我也要去,我要去~”崔璟萱这边王氏还未应允,崔璟雯也跟着歪缠起来。 王氏坐着,缓缓抚着腕上的白玉镯子,心里还有些犹疑。太子被废,对王氏一族到底是有些影响的。战事刚起,时局又不稳,只她一个妇孺带着几个孩子。纵使有府里护卫跟着,她也有些不放心。 “大嫂,就带着璟萱璟雯吧。” “我也仰慕万安寺风采,想去许久了。我们一同去。等着元信休沐了,让他护送我们。”二夫人笑着道。 想起什么似的,又瞧着崔璟萱笑着补充一句:“既然我们都去,那萱儿给靖南王府的西华郡主也去个帖子邀一下吧。” 王氏想了想,到底应了。 坐在一旁的安姨娘没去惹人厌,既然没人叫她们去,那何必去招烦,只站起身来福了一礼:“夫人放心去罢,妾身在府里为二少爷抄写经文。” 从老夫人处散了。崔璟萱也牵着崔璟雯去王氏那里帮着收整。 这一去,颂经,放生,捐印经,布施,一日自然不够,可能要住上几日,人多了,王氏要备的东西也多。 马车,衣裳,吃食,捐给寺庙的东西……自己去帮着收拾崔璟雯的东西也是好的。 准备妥当,将要启程的时候,三夫人李氏竟也不知缘由地跟着要去。王氏也没理由拦着,只又加了一架车。阳阳洒洒一行车马挂着安国公府的牌子朝着万安寺驶去。 说来,楚国信佛,佛寺千万,而京都的万安寺确最是香火繁盛,传承几百年,久富盛名。也极受京都里官家女眷的偏爱,皇宫里的妃嫔也偶有前来清寺祈福的。 老夫人常来,王氏也陪着去过。倒是几个还年幼的孩子和二夫人的确还未去过。乔氏自幼在陇西长大,后来也跟着二老爷任职在江南。 众人的车马停在了前往万安寺的山脚下。山倒是陡峭,小径路窄,马车行不上去。提前知会过了,万安寺已经肃了后山香客所居的地方,留着院子。巳时前也封着山道,极为清净安全。 只有长长的百阶石梯蜿蜒而上,石阶两旁的红枫鲜艳如火,耀眼夺目。若不是一路人心情焦切,赏一番景色也是不错。 索性石梯也还走得,王氏和乔氏等人有丫鬟婆子在一旁扶着,也慢慢地看到了石梯尽头。 二老爷倒是轻松,七小姐和八小姐一手抱一个,稳当非常。握惯了印章笔墨的朝廷大员抱着孩子更是难得的熟悉贴合。这姿势让人看了也是赞叹,安国公府二老爷宠妻宠女的传闻果然不假。 两个小丫头也是开心无比,咯咯笑着。白嫩纯真的笑容能暖化人心。 崔璟萱和柳西华一左一右牵着崔璟雯,她平时被娇养着,走的累了,却没有抱怨出声,硬生生咬着牙跟着两个姐姐往石梯顶头爬。圆圆的小脸上浮现着坚毅的神色,唇瓣紧抿,大大的猫眼里满是不服输的意味。 崔璟萱也颇为欣慰自家妹妹也坚强懂事起来,看着崔璟雯脸颊上的红晕和隐隐颤起来的步子,到底心疼。 “阿雯,还能走动吗?姐姐抱你好不好?” “谢谢姐姐,阿雯自己走,不然姐姐会累。”崔璟雯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简单的珠花间一绺黑发调皮地坠下,忽闪着异常可爱。 跟在柳西瓜旁边的磬尘瞧着也在心里暗赞一声,姑爷这两个妹妹,倒真是品性不俗。 一个沉稳高贵,一个灵动活泼。难得的,都是好性子,不骄矜,不傲慢。小小的崔璟雯也有这般心思风骨。 约莫两刻钟多的功夫,众人才依次踏上石梯上方的平台,到底养尊处优惯了,只二老爷和柳西华二人呼吸平缓,其余女眷都有些累了,钗环微散,香汗淋漓。 “那是哪个府里的家眷,好大的排场。” 崔家车队停着的路口后方,有几骑快马迅速靠近过来。为首的一个白面男子看了这边车马几眼,眯着眼睛,挥着马鞭指了下,还是一脸虚弱轻浮的样子。 被崔璟晨教训过的刘家刘思哲! 今日明显地是新装打扮过的,特意选了件华贵精致的椿色衣衫,头发整齐束起,用一个玉冠紧紧拢着。面上甚至敷了些粉。瞧着精神了些,人模狗样的,倒像是个贵公子。 被崔璟晨教训过的刘家刘思哲! “公子,这是,这是,安国公府崔家的……” 又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正垂着脑袋颤着身子小心地回禀着,倒比前几日那个跋扈嚣张的小厮气焰小了许多。 刘家下人哪个不知道,前几日公子被崔家少爷教训了,在府里发了好一通火。那天的小厮被连累,狠狠责打了一顿,今日都没下床。 “崔家的啊,崔家……”刘思哲忽地笑起来,笑容鬼魅。后面几人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那回话的小厮老得最近,也提着心侯着。 他冷冷笑着,说出的话都彷若猝了毒,莫名地阴寒:“那日崔璟晨欺辱我,今个崔家送上门来,那我们可得好好待着。” 说着,手指勾了勾,把那小厮招过来,耳语几句,看着那小厮退下,才有些得意地挥了鞭子。 “走吧,我还得去找我的林美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万安寺不愧为楚国第一寺,占地颇大,极为恢弘。蜿蜒着建在群山里,这些山都不高,但却宽厚敦实。 万安寺坐落其上,从寺门口往上延伸着,楼阁殿堂,寺廊,愈往里,愈加高绝。 最深处,九层高的明静塔直耸着,冲破林叶的遮掩,直透云霄。塔的一层悬着一座古老笨拙的铜钟,声音最是浑厚悠远,晨钟暮鼓日日从这里响起。 石梯之上,平整开阔。宽约几十丈许的寺门前院被打扫地干净无比。一眼看过去,三个烫金大字‘万安寺’寺门前,早有几个穿着海青色僧袍的小沙弥静静候着。 见着王氏等人,最前面那个合着手掌沉静地走过来。 那沙弥瞧着极为年轻,约莫十□□岁的年纪。面容确是俊逸非凡,但应着这寺庙,俊美的面貌不显,只露出淡然和清透的气质。长身玉立,竟真的让人觉出几分深奥晦涩又柔雅和善的佛性。 他穿着一身跟身旁几人一般无二的僧袍,僧袍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瞧着极为舒爽,教人不由地心生愉悦,一如他这个人。 走近了,先打一声谒语,他的面容还是肃穆着,声音里透着丝丝缕缕的虔诚和:“阿弥陀佛。” 王氏待他说完,也跟着合手,优雅地还了一礼,口中唤道:“元清法师。” 只派这样一个年轻的僧人来迎,却无人会觉得被怠慢。原因无他,这位少年,法号元清,在十七岁时便得了法师的封号。因着佛性超然,早已是万安寺住持认定的下一任继承人。 “夫人,诵经诸事已经准备好了。后山安排了厢房,诸位劳累,请先去沐浴吃斋罢。师父已在禅房里等着,午时三刻开始讲经。” 徐徐说着,他又微抬右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不卑不亢: “请这边来。” 话罢,已然转身跨过寺门的门槛,朝佛寺的内里走去。瞧过去,只留一个淡漠的背影。他步子缓慢,特意照顾着身后疲累地众人,脚步轻盈,却仿佛踏在诸人心上。 崔璟萱站在王氏身后,瞥了那边一眼,只觉得这人的手,真真好看。不是修长,不是纤细,像是玉雕成的,难以诉说的完美。 走进寺门,古老庄严的佛寺气息充斥在角角落落。杏黄色的院墙上绘着生动地罗汉像和佛经摹本,青灰色的殿脊上雕饰着晦涩梵文,院里随处可见佛像石雕。仰首,参天古木郁郁地掩在四周,棕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闪着金光,几棵苍绿色的松柏苍劲挺拔。 万安寺后山给香客准备的厢房,男眷女眷是分开的。 给安国公府女眷安排的厢房是一个两进的小院子,简单但却收拾地干净疏整。万安寺提供的东西也是完备,不缺什么。院里,还有着一小株菩提。极具禅味。 这院子里一共六间,三个夫人各一间,崔璟萱一间,柳西华一间,其余的几位小姐年级还小,跟着自家娘亲,剩下的那间给守园子的婆子,正好! 外间还有一长排的厢房,丫鬟仆妇住着,也是绰绰有余。 众人收整着。梳洗好又吃过斋饭,时间也几近午时,歪在榻上小眯一会,便该去诵经了。崔璟雯和几个妹妹却是累了,尚未吃过斋饭只梳洗好便熬不住睡了过去。 崔璟萱原也是要去的,却被王氏和二夫人拦了下来,只让她照看几个妹妹。明知她们这是怕她身子吃不消,自己也完全撑得下去,但到底不好拒绝她们一番心意,还是留了下来。 王氏她们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崔璟雯才睡眼朦胧地醒过来,让别的几个丫鬟伺候她起床,又找了些糕点让先垫着。崔璟萱带着侍竹去给她们做点吃的东西。 寺庙的斋饭都是算饭点的,哪有随时候着你的。崔璟萱借了万安寺的地方和食材,简单地熬了咸粥,便装在食盒里提着往回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正欲进去,忽地听见身后提着食盒的小丫鬟尖利的叫了一声:“啊! ” “小姐,蛇!蛇!”说着,慌乱踉跄地退后几步,手上的食盒都扔了出去。 崔璟萱和侍竹闻声看去,这才瞧见院子旁边的草丛里爬过来一条全身赤红的蛇。颜色极为鲜亮,形体也不算小。说是院子边侧,其实也不过丈许的距离。 这样一条蛇,眼见地颜色如此鲜艳,必定是有毒的。一条剧毒的蛇! 眼瞧着,那蛇已经吐着蛇信子朝着这边爬了过来,不过几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哪能不害怕! 旁边的侍竹明明害怕无比,身子都瘫软起来,连逃跑脚都迈不出去一步,却还咬着牙拼命想把崔璟萱往外推,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吼起来:“小姐,你快走,我来挡着。” 崔璟萱听着她的话真是又笑又气,这丫头,平常看见虫子都害怕,不敢近一步。这回,倒勇敢起来,居然还说要挡着,怎么挡?这是能挡住的吗? 心里责骂着这丫傻头,眼里竟也微微湿润了。 到底不是感慨的时候,崔璟萱迅速地把眼底的雾气散去,捏着手指,眼睛紧紧盯着那抹鲜艳的红色,这么近的距离,如何避的开! “已经来不及了。”她用余光扫了一旁脸色煞白的侍竹和那边已经退后许多的丫鬟,来不及了,只能拼一把了! 当断则断,从来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临了临了,崔璟萱迅速从头上拔下一支尖利的簪子,拢在手里,面色沉静无比整个人散发出冷厉的气势,等待着这蛇再近一些,一击必中! 临了临了,竟镇静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速度极快地,不过几瞬,那条蛇已经爬到了她们面前。也不停顿一下,盘起身子,吊着眼睛,就要朝这边扑过来。猩红的舌头嘶嘶地吐着,的眼睛血腥狠厉 “噗嗤”这是利刃入肉的的声音。 那条蛇在她身前几寸的位置,已然软软摊着,一支坠珠银簪颤巍巍的钉在蛇身尾巴位置。成了!正中七寸! 崔璟萱缓缓放下了吊着的心,这才觉得手都有些软,握着簪子的手上沁出了一层细汗。这具身子的手劲在她坚持的训练下已经恢复六七成,幸而! 崔璟萱转过身来,看着身旁刚刚被蛇吓傻,又被她吓傻的丫头。果然,侍竹这丫头已经瞪圆了一双眼睛,嘴巴微张,整个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莫名有些想笑,许久未看见侍竹呆呆愣愣的模样了。崔璟萱缓缓放松了表情,正欲要安慰两句,却见得这丫头忽地变了神色,伸出手就扑了过来。不明状况的崔璟萱真的被她推开,小小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又是一声利刃入肉的声响。伴随着的是侍竹的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一回,崔璟萱却无比肯定,这绝对不是她投掷的‘凶器’。而且,她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个什么物什,银光一闪,一枚细针,仅仅是一片细针! 眼下,崔璟萱却来不及好那位飞花摘叶的是何方人士,眼里只瞧得见倒在地上的侍竹和挂在她背上的那条死蛇。刺目的红。 有些不敢置信地,她迅速站起身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摔痛和衣裙上沾着的草渍和泥土,两步奔到侍竹旁边,瞧了一眼滴在侍竹衣衫上面的血,颤着手把那条蛇扔了下去。一模一样的位置,两样不同的东西。 居然有两条蛇! 居然是鸾尾蛇! 这种生性喜水的蛇怎么会出现在万安寺的厢房里! 不巧,那蛇扔的离旁边那个丫鬟近了些,险些沾到她的绣花鞋,那个丫头正对上那蛇的眼珠子,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忍不住地又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崔璟萱抱着侍竹,只侧着身子冷冷地看她一眼。“闭嘴。” 向来温和优雅的脸上难得一见地显出冰冷神色,声音也冷得像是冰碴子。果然,那丫头登时消了声,周围安静下来。 白皙的手摸上侍竹的背上的绿色缎子。被蛇咬应该有孔,孔呢,孔呢?! 面上异常平静,手上却迅速地扯开了侍竹的腰带,一把抓过盘扣衣襟,就欲要把她的外裳脱下。 还来得及,刚被咬,现在还来得及的。不会有事的。她在心里默默说着。 旁边那丫头已经被吓傻了,木愣愣地杵在最外围。若不是她会医术,不用让这丫头去喊大夫,崔璟萱觉得她一定会破形象地吼这丫头一句。 这才回过神来的侍竹瞧着崔璟萱这架势,赶忙一手捂住衣服,一手抓着崔璟萱的手,眼睛迷茫着,颤声问道:“小姐,你要干嘛?” 崔璟萱手上动作不停,甚至来不及看她一眼,只迅速应她:“让我看看你被咬哪儿了,快,松手啊!” 侍竹明白过来,虽然心里感动自家小姐对自己的紧张,但还是羞涩万分,两只手紧紧抓着衣服,嗫喏着,说话也吞吞吐吐:“小姐,我,我……” 到底,一句话竟未说出来。 崔璟萱这般平和的性子都快被她急出火来,幸而旁边有人代她说了出来: “她没被蛇咬,你放心罢。” 清越的声音传来,这是一位女子?刚刚只瞧见那枚细针,看着狠劲和精准的力道,只以为是个公子,不想,竟是位小姐? 崔璟萱才忆起刚刚一枚针过来飞花摘叶的那位人物。她竟还没走? “小姐,我好像的确没被蛇咬……”怀里的侍竹红着脸,压着声音道。 “那你刚才痛叫什么?” 侍竹的头垂的更低了些,“我,我以为被咬了……” 崔璟萱默了默,到底放下心来,站起身朝着那位女子一礼:“多谢小姐出手相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多谢小姐出手相助。”崔璟萱道。 “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那女子缓缓靠近过来,一袭绯色软银轻罗百合裙,身材高挑,明眸皓齿,柳叶细眉弯弯勾起。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同于柳西华那般张扬热烈的美,她是温婉柔雅的,静静站着如同一幅水墨画。 靖南王府自柳烨出仕以来,俨然恢复了往日的地位。宫里的圣上和太后恩宠不倦,短短几年,靖南王府哪还是几年前的低调无人问津,已然是帝都权力中心的弄潮者。 大起大落两回,靖南王妃怀了身孕并诞下新的世子,风向所致,靖南王府再难低调起来。柳西华回到世人眼前,十六岁愈加绝色,不凭着她圣上外甥女的身份,就已是众封的帝都双姝之一。 那些个曾经不甘于太后赐婚的贵女们,也渐渐消了声。人家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也就崔璟炎以自己没有功名,不敢迎娶为借口拖着婚事,才让众贵女心里有了微妙的平衡,以使得柳西华免于被妒火烧死。 今个,看惯了柳西华的美貌,竟让她又碰到一个容色完全不输于她,只是气质不同的美人。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美人,这样的气质,看那装束也是贵族千金,竟有着那般犀利的手法,她自己不显露一手,谁会知道,这个温婉的绝色美人有着怎样令人咋舌的身手。 “崔小姐和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趣。”美人微微一笑,连崔璟萱也失神了一瞬。 崔小姐,她怎么知道? “这位姐姐是?” “我姓林,你叫我林姐姐罢。我们有缘呢。” …… 安顿好后续的事,才终于缓了口气回到屋里。 那位林小姐,没说几句便被丫鬟寻走了。走的匆匆,只留下一个姓氏,短短几句,倒真的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也不算夸张,连崔璟萱自己都有些诧异,还真是难得的投缘。 崔璟萱两人坐在椅子上,等着万安寺的管事和尚来探查情况,给个说法。就在寺庙的院墙里发生毒蛇袭人的事情,幸而没出什么事情,没伤到人。若不然,万安寺如何给香客,给安国公府一个交代! 崔璟萱换下了那身沾着草渍和血污的衣衫,抚着端整地坐着,若不是面上的冰冷肃杀,矜贵优雅而端庄自持的姿态只让人觉得这是在赴宫宴。 侍竹远没有自家小姐那般平静的姿态,还摊着手脚在努力平复着胆战心惊,惊惶不定的心情。忽听得上首的崔璟萱清凌凌地吩咐一句: “侍竹,去查,今个万安寺都来了什么人。” 鸾尾蛇喜水,多现于江南,虽有剧毒,但少有袭击人的。纵出现于京都,那也非溪流湖泊不可。离了水一段时间,鸾尾蛇必然会暴躁失控。 所以她们见到的两条鸾尾,颜色才会如此鲜红。而且,一见到她们就直接扑上来,一点没有停顿犹疑的意思。 万安寺处于山峦之上,林木茂盛,蛇虫鼠蚁自然少不了。香火鼎盛了几百年,万安寺怎么可能连这最基本的防护都做不好!每日里川流不息的繁多香客,甚至来上香祈福的宫中贵人,还如何敢来? 甚至若是其他的蛇还正常,偏偏是鸾尾!这蛇,极其稀少,难得一见,是毒物,也是药材,寻常人哪里认得出来。 若不是苏先生那里一屋子的研毒手札中有一些花草虫蛇的记录,她也只知是蛇,而不知其中问题的。 侍竹抬首,正对上崔璟萱比声音还要冷上几分的神情。 这是她第一回瞧见崔璟萱这样冷冷吩咐的模样,面无表情却让人胆寒不已。比她还小的年纪,坐在那里,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力。这是,她的小姐? “小姐,那蛇有问题?” 虽然对这些少见的毒物不懂,但明显听得出来,小姐觉得今天这一出莫名出现的蛇不是一出意外? 话落,果然又瞧见崔璟萱眼底的冰冷,侍竹这才晃过神来,这是她的小姐,与平日里不一样的小姐。小姐这是信任她,才毫不遮掩的吗? 想着,竟觉得莫名的暖意从心口蹿上来,暖融融的化了一屋子的寒冰。 “有问题?呵!哪能没问题!” 崔璟萱扫了一眼桌上装着两条死蛇的盒子,细长的眉轻扬,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讽的凉薄笑意。精致的面容笼上一层霜雪,犀利地明晃晃夺人眼神! 万安寺这一处的香客厢房,因着安国公府女眷居住,这座院子周围近处是没有别家在的。就在院子旁边冒出来根本不会在山里出现的鸾尾,要说这不是蓄意所为,谁会相信! 放两条这样的蛇在安国公府女眷居处,万幸是她碰到了,若是再晚瞧见个一时半刻,那屋子里的崔璟雯几个,不知会怎样!纵出了事,也难寻这蛇是谁的手笔。 好叵测恶毒的心思!! 愈想,崔璟萱愈觉得愤怒。无论什么缘由,政敌也好,对头也罢,竟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幼子用这等阴毒的法子,简直丧心病狂! “萱儿,受伤了没有,没事吧?” 还没跨进门槛,正匆忙提着裙摆赶来的柳西华便急切地问出声来。声音里难掩的焦急担忧。 一进门便看到崔璟萱这幅凌厉冷笑的模样,不禁怔了一怔。不得不承认,一开始是为着崔璟炎,她才有意地亲近崔璟萱。但后来,她着实开始欣赏这个小她六岁的小姑娘。 见过崔璟萱温婉可人的样子,见过她明眸温笑的样子,见过她认真专注的样子。但这般神情,出现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竟也分毫不违和。 “萱儿?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不要瞒着。” 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崔璟萱面前,漂亮的凤眸紧紧盯着她,不漏一分地瞧了一遍,看罢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崔璟萱怕王氏忧心,只让丫头去请了柳西华来。正跪在蒲团上诵着经,磬尘忽地凑近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句:“璟萱小姐遇到毒蛇了……” 后面的尚未听清,便匆匆抛下手中的东西,丢下磬尘从侧边溜出了大殿。甚至还没来得及给王氏找个借□□代一声。 怎么能放心!这几年接触,她是了解崔璟萱的,不严重的事情,这丫头压根就不会麻烦你,更不会越过王氏来找她。 “西华姐,我没事,真的没事,放心。”崔璟萱拉住柳西华的手,安慰地牵起嘴角柔柔地笑着道。 “郡主,今日凶险,不过幸好,小姐确实没事。您就放心罢。”旁边的侍竹也站起身来,帮着劝慰。 “萱儿,今日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看……” 崔璟萱指了指桌上的木盒,伸出纤纤素手亲自把那扣解开,揭起了那朴实无华的木盖。里面的物什便露了出来,惹得柳西华小小呼了一声,也正好入了刚进来那人的眼。 两条颜色艳丽的红色鸾尾蛇静静躺着。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蛇身依旧漂亮有型。 说来,这蛇确实很是漂亮,温顺躺着的时候不是攻击时那样凄厉暴躁的模样,只炼红色一条,没有一点杂色,坚硬的鳞片烁着红色玛瑙一般的惊艳光泽。不看七寸处的血液和伤口,还以为这蛇只是沉睡了。 簪子甚至还未□□,那颗东珠也未像簪身一样染了血,依旧温润地坠着。 “阿弥陀佛。”海青色僧袍从容地走近,目光从蛇身上移开,投到崔璟萱脸上。 神色波澜不惊,眼里真真一点没起伏。在他眼里,这蛇与这人,怕也无甚区别,只这蛇身的伤处,倒让他的目光停顿了几瞬。 “元清法师。” 柳西华向他还礼,又瞥了元清身后的磬尘一眼,请来的寺院管事和尚怎么是这位? 这个和尚,看着淡漠,一眼就知不是好讲理的。萱儿受了委屈,怎么也得让万安寺好好给个说法。这人来了,看着他的脸,态度怎么也强硬不起来。 说话重一些,都好像是她们故意刁难一样!况且,这人佛法都辩地人哑口无言,跟他提是非,不得让萱儿白白受欺负。 西华郡主显然是心里忧急,当局者迷,已经忽略了万安寺这百年的良好声誉。 磬尘跟柳西华久了,也迅速读懂了她的意思,无奈地微微摊了摊手。本来请的不是这位,只是恰巧被这位听见,结果这位直接顶了那管事的和尚自己来了。她也没理由不让啊。 崔璟萱把手从盒上移开,也未说话,只合掌朝着他颔首。默了几瞬才开口,语气平缓: “劳烦法师来这一趟。只是,这蛇莫名出现在我们所居的厢房院外,险些伤了我们府中家眷,况且,这蛇明显是剧毒之物,倒是不知,寺里怎会有这等东西?” 元清看着眼前这个安国公府千金,还是跟那佛像一般悲天悯人心如止水的肃穆姿态,眼神清亮: “施主受惊了,让这物出现在院外,惊扰各位施主,这是我寺的过失。但,这蛇,却与我寺无关。” 跟在元清身后的小沙弥都暗暗捏了一把汗,师叔向来沉稳灵透,这回怎地说话这般不妥当。直接说,待我们查清楚再给施主交代不就得了,怎地直接就说无关了。会让人觉得这是在推卸责任啊。 这蛇莫名出现确实牵连了咱们寺里,但人家安国公府的小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也没冲着寺里发脾气,已是好涵养了。师叔这一脸平静地说着这话,还真是…… 崔璟萱还未说什么,柳西华先轻飘飘驳了这话音: “元清法师,恕我直言,这蛇出现在寺内,还险些伤人性命,又怎能说是无关。这蛇有剧毒。几个妹妹年幼,今个是幸运,万一伤着了,一个不好,后果不敢设想!” “万安寺素来受世人敬重,我们也是钦慕万安寺风采,诚心来拜。今个却是惨遭横祸,寺里怎地不打算给个解释?” 一来就是一句无关。这蛇还在盒子里躺着呢,人证物证俱在,岂是无关就能打发的。安国公府和靖南王府这般好打发! 元清听着她说也不跟着辩解,只面色无悲无喜地看着崔璟萱,眼神忽地有些深邃,不知在酝酿些什么。 这蛇,那位崔家小姐是识得的,装着蛇的木盒正是保存这方药材的绝配柃木。就连那钗,也是她早晨发间戴着的。 与万安寺无关,就是无关。他是清正沉稳,但也不允许有人平白污蔑了万安寺。 正当那个小沙弥一脸欲哭无泪,真的险些哭出声来之时,才听得崔璟萱道: “法师说的是。只是,到底这事发生在寺里,我们自是相信万安寺。但外人不知何人所为,白白教那人赖了万安寺的名头,堕了万安寺的名声。法师,也不打算查一查?” 无人瞧见,元清万年不变的沉肃脸微微动容了一毫厘。一半为这说法直刺他心,一半因为面前这十岁的小姑娘。 “施主所言甚是,万安寺自当尽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在万安寺后山一处曲径尽头,掩着一片碑林。石碑林立,高低不一。在碑上,刻着佛经七十二卷,题词一百零七阕。均为历代大家所写,笔法各异,汇众家之所长。 有的,已经被风雨侵蚀了些。裂痕斑驳,有的字迹也有些不甚清楚,但那意蕴却丝毫不减,甚至随着时间愈加浓厚。 在最前面那块石碑上,却并无经文,也无诗词,连石碑都较其他的崭新许多。孤零零的只有两个大字篆刻其上,度厄。 浑圆,饱满,一笔一划都充斥着深沉的情怀和道韵。看着都教人心生敬畏和崇仰。 此刻,那块碑上,却有一双素手在轻抚,白皙的手指顺着凹陷下去的痕路游走。粗糙涩然的手感顺着指尖传来,女子轻笑一声,忽地莫名想起什么,言不及义地问了句: “蝶舞,你可知道,往安国公府女眷那儿纵蛇的是谁?” 本就随口一问,也并未想要身后那人回答,却不想一路沉默着跟随而来的丫鬟竟出了声: “小姐,是……刘思哲。” 那女子回过身来,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是他? “自出府,刘思哲跟了我们一日,为着小姐的安全着想,我们一直有人盯着他。” 蝶舞冷着面回着,跟旁边阳光之下更显温柔和暖的女子气质迥异。两种气质却又和谐地融在一处,默契非凡。 “恰巧,看到了他的随从曾领命从府里带来一只匣子,而且,出现在了安国公府家眷所居的院子附近。” 话落,气氛莫名滞了一秒。 “竟是这样……”那女子低声喃喃。 刘思哲跟着她来到万安寺,才有了向纵蛇一事,紧要关头,却是她救了崔家的小姐。 呵,她与崔璟萱还真真是有缘。因也由她,果也由她。 “小姐,既然帮了她们,那用不用透个消息过去。” “不用了,她查的出来。”她答。 蝶舞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是那般如画的眉目,浅浅笑着,眸子里却分明无半分笑意,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那般复杂的神色,她陪着这十几年,竟从未见过! “小姐……”不由地,蝶舞缓缓蹙起了柳山眉,愈发觉得今日的小姐太过反常。 先是不计后果地救了个毫无相关的人,为着这,竟然不惜暴露了自己隐藏多年的身手。 这若是让那几个知道了,怕是如何也不会相信。小姐的克制和忍劲,举府皆知。平日里一分差错也不允许自己出现的人,这样冲动起来,简直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从那边退出身来,更是情绪不稳。明知会惹老爷不快,却还是固执地拒绝了回府的提议。莫名走到这里,对着石碑竟失神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这是怎么了?! “小姐,我们回府吧。老爷已经传信了。”不甘心地,蝶舞抬起头来,直直瞧进她的眸子,又压着声音提了一遍。 这样的神情,已是不尊。蝶舞面前的女子却任由她看着,仍旧笑着,微挑起眉,把眸子里的一片平寂展示给她: “我知道了,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但是,蝶舞,我不能回去,我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未做。” 顿了顿,她的面色忽地冷了下来,神情犀利,直刺对方眼底,仿佛刚才的和暖都是错觉: “你是我的丫鬟,你得明白。我的决定,你没有资格置喙!” 声音冷酷,姿态强硬,一字一句地敲在蝶舞的心上。这个人是她的,不是林府的。纵使是为她着想,也代替不了她的意志,改变不了她所做的任何决定。 蝶舞被她坚定的语气骇到,心尖颤了颤,移开眼睛,避过了她的视线。挫败地微微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是她太过着急了,小姐的决定,无论如何,她都会拼命守护着的。 林子里的气氛忽地冷了下来,静地能听见惊起的飞鸟扑落的声音。沙沙声响起,左侧有脚步声传来,静着的二人却一点没理会。 “走。”听着这低低的一声吩咐,蝶舞点了点头,几刹的功夫,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个草包,还敢再跟上来。早上已经被小姐当着面拒了,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和德行。若不是仗着刘贵妃的势,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脚步声渐渐近了。这才看清,还是清晨那位擦脂抹粉收整了一番的刘家刘思哲。 他摇着扇子走上来,摆上一幅风雅模样,身后几个小厮远远跟着,不敢过于靠近,贴心地腾出了足够的距离和空间。 过了片刻,方才觉出不对,又四处瞧了瞧,只一片空荡荡的石碑,哪有美人倩影? 登时,刘思哲面上的温柔笑意褪去,朝着后面畏畏缩缩跟上来的几人怒喝一句:“人呢?你不是说瞧见林美人朝着这边来了!人呢!” 其中一个凑上前去,巴巴地解释着:“属下,属下的确看到了……” 看到了!呵,刘思哲不怒反笑,追个美人追了一天,却只在晨起时得了她的一个背影和身边丫头的一句:“公子请回,佛门清净之地,我家小姐要礼佛了,请勿打扰。” 现在还连面都见不到,整整一天,对他避而不见,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好一个林家小姐!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几个窝囊东西,什么事能办成一件,让爷顺心下!” 说着,面上凶狠尽显,青筋暴起,揪起跪着那人的头发就往地上磕去,也不顾地上的石头和旁边的石碑,狠狠踹了几脚,一阵踢打。 “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还有今个扔的那两条蛇,连个音信都没有!我多少银两买回来的宝贝,是死了不成!” 那小厮的面上已染了些鲜血,看着竟极为严重,连呼痛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公子,饶命,饶命啊……” 他愈告饶求救,刘思哲却越加兴奋疯狂起来。手上的劲更狠了些,眼睛都有些赤红,俨然一副癫狂的模样。 “崔家,林家,都是什么玩意儿,敢这般戏耍羞辱老子,我弄不死你……” 旁边站着的几人竟也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阻拦的,只一边害怕着,一边庆幸着。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哪还顾得上别人。自己保命就不错了。 地上挨打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仗着得宠也没少欺负他们,管他那么多! 瞧着刘思哲打的累了,竟还有为着踩着兄弟上位而上前帮忙的,下手一点不比刘思哲轻。 地上呼痛的声音愈加弱了,淡到几不可闻。扑在他身上的刘思哲都脱力了,终于扛不住地停了下来,神志渐渐回笼,身边几人扶着他站了起来,才听到一小声惊呼: “公子,他好像,好像死了……” 刘思哲却丝毫没有惊慌愧疚,平静万分,甚至含着几分失望:“死了?这么不经打!晦气!” “你,还有你留下给我收拾干净了!”说罢,就拿起扇子拂袖走了。方向,正是林家小姐所居的厢房,面上,缓缓浮起几丝阴寒的笑意。 林美人,供着捧着你不愿,那就别怪我用手段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的两人也已经离去,这片又恢复了一片宁静。若不是地上的血迹和树林深处被树叶掩埋的那个人影,谁会想到这里刚刚发生一起命案。 “竟没想到,那刘思哲这般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对自己的亲随都下这般狠手,看着,还不是第一次了。” 这是蝶舞的声音。 她只以为刘思哲不学无术,纨绔不堪,是个好色之徒。却不想,竟还高看他了! “哪有什么没想到的,瞧瞧刘家那位贵妃,呵,刘思哲还差远了。” 刘家这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也真是一个比一个地让人恶心。 “救命……救命……”那堆枯草滑落了几分,露出一个人影来。 “救你?好。这是你求我的。” 拼着一口气还能瞒过那几人,坚持到现在的万分想要活着的,一个人。听着,还真是有意思。刘思哲倒落了一个宝。 安国公府女眷的厢房里,元清应允,崔璟萱才缓缓牵起一抹笑,不是非万安寺不可,只是,这是一个态度和噱头。 “还有一事。”崔璟萱启唇。 “请讲。” “可否请贵寺在安国公府其余女眷面前,只提院外现蛇,不提鸾尾毒蛇。” 也就是这一瞬,元清才仿佛看到了他在寺门前瞧见的那位公府千金。不犀利不冷然,在亲人面前毫无保留的赤子之心! “善。” …… 到了晚间,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崔璟萱却被早早地塞进了被窝里。 或许是那个咋咋乎乎的小丫鬟受到的惊吓太重,竟直接病到卧床。王氏不放心,便也以她受了惊吓为名,勒令她好好休养,不许下床。 外间的雨敲着窗扉,滴滴答答,听着,还真有些犯困。 正困顿着,忽地听见侍竹靠在床边轻轻唤着:“小姐,小姐,定国公府有人来了,定国公府大小姐的丫鬟来了……” 定国公府?哪个定国公府? 睁开眼睑,映入眼帘的便是今日在林小姐身旁瞧见的那个丫鬟。 “奴婢蝶舞,崔小姐安好。”她在床下微微福了一礼。风范十足。 定国公林府,只得一嫡女林菀,林菀,不就是那个与柳西华并为京都双姝的那位! “林姐姐……”她就是林菀! “我家主子今日匆忙与您惜别,本欲晚间下个拜帖再来探望,却不想竟下了一场雨拦了步子。”那婢子道。 说着,把手上的花笺递给了侍竹: “这是我家主子命我送来的。请小姐一瞻。” 那花笺端的是精致素雅,跟她温婉的气质极相配,瞧着便让人赏心悦目。崔璟萱抽出信纸,几行漂亮的簪花小楷齐整地列着,也不长,不过短短几句: “日出正卯,归云亭上,可来送君否?奈何若何?不过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送君,这是要离寺? “林姐姐要下山?是要归府吗?” 从崔璟萱处出来,雨已经歇了,只地上软湿泥泞着。蝶舞瞧着,微微叹了一口气,愈发读不懂小姐的想法了。 白日里坚持不走,偏偏等到这会子了,又要启程归府。却还留了这样一封信,这是在戏弄崔家小姐?没理由啊! 总觉得,小姐对崔府这位大小姐很不一般,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是错觉吗? “蝶舞,信送去了?” “嗯。” “那便走罢。”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雨歇了一会,过了小半个时辰复又下了起来。宁国公府的丫鬟早已趁着雨歇的那会功夫离开了,想来,也已经到了宁国公府林姑娘所住的厢房交差去了。 崔璟萱还坐躺着窝在床榻上,手上摩擦着那封信笺上微微突起的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花纹,还是双层的套纹,外纹是樱花,暗纹,却是种不知名的花瓣。 “小姐……”侍竹在旁边瞧了半响,跟着琢磨了会子那花瓣,终于在雨声渐密之时出了声。 “嗯?”崔璟萱躺着没有动,只轻轻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小姐让我查的人,都有……” 时辰还未晚,却因着雷雨,天色阴沉昏暗着,仿若深夜。侍竹歪在一边的榻上守夜,床上的人儿也渐渐平了呼吸。 绿草如茵的庭院里,树冠香樟树下架了一座秋千,被树的清香萦绕着。 铺着白色毡毯的秋千架上,一个穿着红色绸裙的小女孩静静坐着,及肩的发软软垂着,白皙的脖颈轻扬。红色,白色,黑色交映着,美丽至极。 旁边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杯盏交碰,玻璃杯里红酒的酒香撩人。人群喧嚣着,穿着西装和精致礼服裙的男人女人,交谈着,温笑着,热闹无比。 本就是一场宴会,计算着权力地位攀谈着交情,又是美人美酒作陪。政界,本就如此,他们如鱼得水,甘之如饴。 无人敢过来打扰崔家的公主,那女孩也仿若听不见看不见这处的嘈杂,只盯住了侧边一株正开的艳丽的玫瑰,安静无比,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自成一个世界。 旁边有穿着整洁训练有素的仆妇陪着,端着手规规矩矩地站在四五步之外,更是不敢冒昧出言。 陪着小姐几年,也知道她的性子和个人的习惯。因着身体不好,不似一般的小女孩贪玩任性,反而喜静。而且,别瞧着年纪虽小,但却是个聪慧有主意的。 这一家子,除了老爷子,谁敢说这位一句不是。那个不是疼着宠着,她一个被雇佣的下人,怎么敢不顺着。 她在崔家做事也有五六年了,崔家小姐的事也都看在眼里。也只能默默叹一句,可惜啊,这么好一姑娘。想着,眼底也浮现出了丝丝的惋惜和心疼。 崔璟萱侧眼瞧见了,也只抿了抿唇瓣,没有说话。 又是沉默。 “为什么坐在这里?”头顶忽地有一男声响起。是这座院子的主家长孙。 崔璟萱抬头,正对上一双如冰似水的眸子,点漆般的黑色眼珠,纤长的睫毛,完美的弧线,这样的面容,冰雪为骨水做肌,无一处不是造物主的精细雕琢。谪仙风采! 最撼动人心的,却是那眼中的神色。 清冽如酒。温暖如阳。清澈纯粹,不染尘色。 他缓缓自前方走近,手轻抬,有馥郁的芬芳在她鼻尖泛起。崔璟萱的视线移到他手上,这才看清,他的指尖,正捏着一朵红色玫瑰。 红色花瓣绽放在他手心,甚至还黏着几滴水珠,分外好看。 “瞧你喜欢,给你。” 崔璟萱又看了眼眼前的少年,他眼底没有她熟悉的同情和怜惜。一片纯粹,什么都没有,只有坐在秋千上的一片红影。 她垂下了眼睑,把玩着这朵花,不发一言。 身后的秋千忽地缓缓荡起。怔愣一瞬,自觉地,手已经扶上秋千上的木质,身体惯性地随着秋千朝前面飘去,是让她诧异而又不至于惊吓的幅度。 “这样才叫荡秋千。坐着有甚意思。”身后的少年说道。 她不知道吗,她一个人躲过嘈杂的人群,静静坐在秋千上看花的模样多脆弱。像一个易碎的漂亮瓷娃娃。从未见过这样温暖笑着也能让人心里浮起哀伤的小女孩。 她才几岁,眼里为何那么多枯寂和哀伤?哪里像是□□岁的孩童! “放松,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他在她身后缓慢而优雅地推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前面坐在秋千上的小人儿,看着她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僵直的背影,也勾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小姐……” 旁边的仆妇从那抹笑中回过神来,惊慌地扑上去想要阻止,小姐从未这样荡过秋千,身体能适应吗? 已到绳子跟前的手却被那贵公子瞥过来的清冷一眼生生止住。看了看模样如常的小姐,又想起这不是在崔家,到底讪讪地缩住了手脚。 眼前的景色升起,落下,移动着,变化着。柔暖的风扑在脸上,坐在秋千上的崔璟萱惬意地眯起了眸子,从来不敢奢想,她也能这样像普通人一样荡起秋千,这种跟着风一起飘起的感觉……她也可以?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在他面前第一次开口,声音还是软糯的童音。 他于她,是陌生的,却又为何这样让她提不起距离感,像是哥哥们一样的熟悉和温暖。 他就这样无比轻易地进入了她一人自成的世界,她居然呆愣着不想筑起围墙。 秋千终于慢悠悠地停下来,荡的久了,从木质的风吹的头也有些晕眩。崔璟萱不由地微微捏紧了指尖。 看着她悄悄蹙起的眉和眼里闪过的一丝涩然,那双拿过玫瑰的手迅速地伸过来扶住了她。 总是不愿说出自己不适的倔强小姑娘! “我叫林羲。”他道。 清冷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了一丝暖融的温度。是她听过的千千万万次的温度。 那一年,她九岁。他十三岁。 …… 黑夜里,崔璟萱木然地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头顶的木梁,半响不知道身处何方。 是了,这是在楚国,头下枕的,还是万安寺的棉枕,旁边的摆设,地上的蒲团…… 这是万安寺的厢房。 那是梦里的林家庭院。 那是梦里还稚嫩的他和她。 许久,崔璟萱闭了闭眼,拿起绢帕,盖在眼上,遮住了眼底万千的神色。 一直以为,她的记忆力超群,一直以为,她们初遇的画面她会记得清清楚楚。却不想,现在回想起来,竟连那一日的场景都模糊许多,只记得那朵玫瑰,那片秋千,他的眼,他的话。 今个,怎会梦见他?隔着帕子听着外边的雨声。今夜,再不成眠。 万安寺山下的马栏里,看马的和尚还在旁边的木屋里睡着,只一昏黄的摇曳着。林菀和蝶舞主仆二人已经留了信,骑着马扬长而去。 几个时辰的路程并不算什么,难的,却是愈加滂沱的雨。 冰冷的雨浇湿了二人的衣衫,汇成小股的水流,顺着衣摆滴滴答答地淌着。蝶舞看着前面女子毫不受影响的身姿,嗫喏半响才纠结着谏言: “小姐,我们去避一下雨罢!” 所以,为什么要大半夜地在雨里赶路!不是说有重要的事,今日不回府?今日也没做什么重要的事,仅仅去上了一炷香而已,颂了段经而已。跟往常一模一样。 到底刚被提点过,蝶舞也不敢再忤逆主子的想法,小姐的吩咐,她还是不带脑子地遵守就好。 “不用了,再拖延,父亲该跳起来了。”声音里竟还有着调笑的意味。 后面的蝶舞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到底是谁白日里不愿回府的! 想起什么似的,蝶舞又加快了速度,追上林菀,两匹马并驾齐驱,她身子朝着林菀侧了侧,低低地道: “小姐,那刘府的小厮,我已经安排好了。先在万安寺脚下养伤,等养好了,就让他来府里见小姐。” “恩,我知道了。” 虽被雨势阻了,到底赶着丑时的梆子进了定国公府。若不是换了身男子装扮,又打着定国公林大人的牌子,看守城门的士兵哪会容两人进去。 定国公的房里,林菀湿哒哒地由着上首的人教训: “给你传信是几时,瞧瞧现在,又是几时。女儿家家的,大半夜骑着马归府,像话吗?啊?!” 拍桌子的声音吓坏了门外贴着耳朵偷听的亲随并管家,这大小姐怎地这个时候冒着大雨回来了。这雨天,不回来都比这幅琳成这个样子回来好啊。 老爷那个脾气,心尖似的疼着小姐,这回都气的忘了让小姐换衣服了!这可怎么得了! 林菀听着,站姿乖巧,更是微微摇了摇头同意自家爹爹对自己的批评。 “不像话?你还知道不像话!!” 定国公英俊的相貌都气的有些扭曲,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林菀,又气愤地摔下,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 看着林菀湿透的衣服头发和面上还带着的雨珠,心疼无比,除了被父亲逼着学这学那,真是再从未见过大女儿这样狼狈凄惨的样子,想想缘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年年去万安寺祭拜什么!风雨无阻,一年不落。府里老爷子和我,你祖母和娘亲,哪个不健在了!你这是在咒我们不成!” 蝶舞跪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一丝慌乱一闪而过,大气儿都不敢再喘一下。 老爷居然问这个?!有些话,真的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要再说为好。 这么多年,她都不敢问,至今还记得那一次蝶眠好问了出来,结果小姐就罚着蝶眠去暗室受罚。自己也一句话不说地把自己锁在水榭里,一个人练了一天的琴,直到把琴弦都弹断,手指深深浅浅地留下一手的伤。 那个,就是小姐不可以问的埋在心底的伤痛。虽然连她都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伤痛的经历,但,她不舍得小姐自揭伤疤,再痛一次。 果然,气氛死沉下来。定国公还在暴跳如雷着,却没发现站着的林菀僵住的身子和眼里哀绝的神色。 祭拜?对啊,她是在祭拜,祭拜一个故人。昨天,可是他的忌日。呵,可笑,她在祭拜些什么。他自愿的,不是吗? “阿嚏……”她哆嗦着身子打了个喷嚏,囔着鼻子,打喷嚏打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冷……”说着,眼泪竟像是止不住地,划过通红的鼻子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定国公瞧着,顿时又是气又是急:“你这孩子,让你不听话,自个遭罪了罢!” 恨恨地跺着脚,跑去内间拿了榻上的薄被,手上麻利地把大女儿包裹住,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老林,给我滚进来把小姐带下去,快,请个大夫来,再去烧些姜汤,还有,厨房快,去烧水!” 外面的亲随赶忙推门进来,按照安国公的吩咐去做了,底下的小厮被支使地团团转,大晚上的,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林伯,麻烦你了。”蝶舞跟着,颇为不好意思地朝着忙活的中年管家道。 “没事。”那管家倒是笑着摸了摸胡子。大小姐挨骂,他这个从小照看大的也是心疼啊。到底,还是大小姐精啊,卖个可怜,几滴眼泪下来,老爷可不得束手就擒。 夜,愈加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翌日清晨。寅时刚过,崔璟萱就起了床,坐在圆杌上对着昏黄的镜面自己梳妆收拾。 看着镜面里眼下一圈黑痕的自己,崔璟萱无奈苦笑一声,揉了揉额角,打开桌上那饼子脂粉,用指尖抠出一团,缓缓捻挑着抹匀在眼黛。 等侍竹从榻上睡眼惺忪地睁眼的时候,崔璟萱早已经收整好了,静静站着看向远山间的浓稠黑雾。 一袭月牙白色水湘裙,绸质亮滑,纹路细腻,暗绣着朵朵芍药,彷若水墨画般的灵动和逸然。她站在窗边,目光悠远,也不知站了多久,身上仿佛都染了一层山间的寒霜。 “小姐,怎地起的这么早?” 侍竹迅速从榻上起来,从箱笼里拿出一件披风盖在崔璟萱身上。指尖划过崔璟萱的衣衫时,果然已经有着些寒气。 “林姐姐今个归府,等着去送她呢。”崔璟萱回过头来,冲着她展开一抹柔缓的微笑。 “还早着呢。小姐再睡一会子罢。”侍竹捏着她冰凉的指尖,有些心疼,上前半步把窗扉合了半扇。 “无事,不用了。陪我坐会。”崔璟萱笑着默许了她的动作,只拉着侍竹坐在了桌前的椅上,手上捏了杯茶盏,并不去喝,只轻轻摇着。 “好罢。”侍竹无奈应了,伸手拿去了崔璟萱手上毫无一点温度的茶水,又去添了热茶,才跟着坐下,满头雾水地看着面上清冷,一语不发的崔璟萱。 枯等了小半个时辰,明静塔的晨钟已经敲响,崔璟萱站起身来,衣摆流水般泄开,晕染出层层光华。她伸出手拢了拢身上的厚重披风,也不觉得拖的冗长碍了脚步而伸手解开。到底,确实温暖地紧。 “走罢。”说着,她微微提起了裙摆,推开厢房的竹门,在前面走着。 归云亭建在山的半腰上,视野倒十分清楚开阔,也正对着下山的路径,把路上的事物看得确切。到底却与那路隔了大半个山涧,还有树林掩映着,从路上往上远眺,只能大约稀稀疏疏地看个模糊。 崔璟萱和侍竹踏着湿软的泥土缓缓走进那座亭子。雨已经歇了,雾却浓重,偶尔还有树上的雨珠滑落。地上有着坑坑洼洼的留了一宿的积水,踩着还有些滑腻,融了泥土有些昏黄的水潭里斜斜地映着两人的身影。 侍竹撑着把伞在崔璟萱身后半步的距离小心地跟着,伞向前倾着,挡住外面的大半湿气。高高的木屐一步步稳稳避过积水,踏进归云亭里铺的平整的松柏地板。 时辰还早,亭子里空无一人,侍竹收了伞,拿出备好的垫子铺在亭里的长椅上,扶着崔璟萱坐下,却见桌上放着把弓箭,还配着两支锋利的羽箭。 箭身为木质,瞧着极简单,也纤细灵巧许多,像是女子所用。想来已被扔在这里许久,纵使放在亭里,却依旧已经被淋的湿透了。 侍竹好地瞥了两眼,谁家的姑娘,落了东西在这。到底年长了些许,也懂了谨言慎行,抿着唇没说什么,只看着崔璟萱被风吹起的发梢,微微往前挪了挪步子,正好遮住吹往崔璟萱身上的凉风。 崔璟萱侧过脸,面上满是温暖的神情。无人注意,崔璟萱沉静如水的眼里,看着桌上的物什泛起了丝丝波澜。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掩在林木里的路径深处终于传来响动,愈靠近这边,声音越发清晰了。马的鸣叫声,溅起的水声交杂着,隐隐地还看到了最前面从林木底下现出身来的两匹马。 是宁国公府的车队吗? 侍竹站着,睁大了眼睛仔细瞧了半响,先看清了底下的人马,不禁有些惊讶和复杂,低下头看了眼平静无比的自家小姐:“小姐,是刘……刘家的。” 刘家的主子她尚且未见过,并不认识,但昨个去查探后山厢房都有哪些府里的家眷时,那几个小厮的模样她看的清楚,才过了小半天,自然也还记得。那中间被簇拥的那个富贵公子,就是刘家的那位二少爷? 昨个晚上,她向小姐回她查探的结果,报到了刘家时,小姐的神色……这刘家,肯定是有问题的! “嗯。”崔璟萱直直看着山下的路径,无甚意义地点了点头,又椅着栏杆看了几瞬。 马上的刘思哲似乎有些烦躁,拉了拉衣领,朝着身后的几人喝了几声,离得远了,只能看到嘴唇的张合,听不见声响。 崔璟萱移开视线,侧过身来看了眼还呆愣盯着山下人马的侍竹:“侍竹,把那弓箭给我瞧瞧。” 侍竹闻言也没追问,只乖巧地从桌上拿起那把弓箭,还细心地用帕子擦拭了个干净,才神情疑惑地递给坐着的崔璟萱。 崔璟萱拿着那把小巧的弓箭把玩着,抚了抚上面的木雕纹路,潮湿的泛着冷气的银色箭尖犀利尖锐,冰凉的死气儿顺着箭尖传到人心里。 仿佛不经意地试着拉开弓,崔璟萱把箭搭了上去。而后又随意地摆弄着,左右调试着方向和力度。 手指轻勾便拉满了弓弦,崔璟萱看着弓弦对准的方向眯了眯眼,眼底冷芒一闪而过,底下的人影愈加近了,手便已经松了,两支羽箭带着破空之势射了出去。 风声响起,侍竹迅速捂住了嘴,掩住了那声已经到嘴边的惊呼。小姐,把箭射出去了?! 山下,果是那刘家车马。 “一群蠢货,大半夜地,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这么多人,都能让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丫鬟溜了。瞎了你们的狗眼!” 刘思哲在前面走着,揪了揪衣领,冲着后面怒喝着。几人也不敢回话,沉默半响,才有人怯懦地回道: “少爷,我们在院子外面守的有人,但确实没看到林小姐和婢女出院子,不知林小姐何时离开的。” “不知,那样一个娇弱女子,她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声音讥诮,极为不满。 话未说完,一鞭子已经挥向那人,也不知打在哪里,只传来鞭声和闷闷的一声痛哼。 这万安寺里,定是有人帮她,不然,她怎么能两次三番地避过他的耳目,溜出他的视线! 想着,愈发愤怒起来,这几日,没一件顺心的!那个帮她的贱人是谁,帮一次两次,还能次次护着?林菀,我们有的是机会! 两声箭羽的入肉声被他的怒喝声掩盖,仿佛小小的水花溅起,不过一瞬,就没了动静。 身下的马匹似乎也跟主人心意相通,愤怒起来,颠簸着险些让刘思哲没抓住缰绳。正预备拉好缰绳控马。却忽听得后面的小厮惊呼一声:“少爷,小心!” 那匹马的马腹被邪向上射来的箭刺中,劲道极狠,没入几尽半支,只留下带着尾羽的半截。马儿长长嘶鸣一声,失去了控制,竟疯了一般地朝一旁的树上撞去。 刘思哲抬头,正被树上的树枝打到脸上,刺痛地睁不开眼,身后几人看呆了眼,幸而那马险险地擦过树身,却又横冲直撞往侧边树林里奔了过去,直冲而去。 那马冲的速度太快,刘思哲又在前面马上一边颠着一边嚎叫着。小厮们一时竟只注意着马上的刘思哲,没留神马上中的那两箭。 “死人啊,过来帮我控制这匹疯马!”马上的刘思哲慌乱中用尽全力地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却被风闪的只留了几声尖叫。 跟着的几名小厮这才愰过神来,几人蜂拥而上,驱马追了上去,终于赶在疯马前面围住了那匹马,马失控地厉害,无法几人相互看了看,只能抽刀狠狠砍了几下,马儿剧烈地挣扎抽搐几下,才躺在地上。 刘思哲也在那几下里被摔在地上,泥泞溅了满身,腿上磕到地上的尖利碎石上,甚至混乱间被疯马还踩了几脚,面上都沾着些血迹:“我的腿,腿……好疼,疼!啊!啊!” 只看到这里,山上的两人便已挥袖离去。准确来说,是崔璟萱扔了手上的弓,带着侍竹就要踏出亭外。 侍竹偷偷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却只看到了崔璟萱一脸的轻松笑意,连早上的压抑沉闷都跟着散去,眼底一丝愧疚和惊慌也无,漫不经心,平静如山。这是她的小姐吗? “小姐……那箭……” “嗯?你说那箭啊,我不小心把它射出去了。射到哪了我也没瞧清楚,大概是偏到树林里了?” 崔璟萱回过身来,看着她眨了眨眼,“难道你瞧见了?” “没有,没有。”侍竹的脑袋已经摇成了拨浪鼓,声音坚定异常。 不小心?没瞧清楚?偏了?侍的内心已经几近崩溃,她好像知道了小姐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若是阿拙在这里,只怕会斜崔璟萱一眼,唾弃何韧和苏先生一句,然后迅速拉着崔璟萱的衣袖带着她溜开这个是非之地。 崔璟萱暗自想着,又侧眼瞥了旁边瞧着精明能干能拉出去哄人的丫鬟一眼,眼底蕴起了深深的笑意。 侍竹,现在是她身边这些侍女里除了阿拙对她最了解的人了。半是必须,半是她故意所为。 幸而,侍竹这么些年一直未变,她信的过。 忽听地侍竹小声地惊呼一声:“元,元清法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出了亭子,转过一个弯角,崔璟萱忽地停住了步子,看着前方距离她们不过七八步的僧人,眯了眯眼。 “元,元清法师?”侍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袍蓝色僧袍,不由发出一小声惊呼。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又站了多久,这个位置离着刚刚她们座的亭子不过隔了一丛灌木。那小姐刚刚的动作岂不是被瞧见了?! 那弓箭,还有那支被小姐‘不小心’射出去的箭?! 想着,侍竹的眼里也泛起了浓重的戒备,捏紧了指尖,向前挪动半步微微侧着身子挡住了崔璟萱。 这和尚若是敢说出去,那她为了小姐,也是什么都做得的! 几人沉默着,崔璟萱一直敛着眉浅笑着,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娇俏惑人。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叩着手中握着的伞柄,半响还冲着那僧微微颔了颔首,烟雾蒙着,看不清眼中神色。 倒是一旁的侍竹瞪着眼睛如临大敌,却握紧了手掌,挺直身板,一丝不苟又分毫不怯的严谨模样。 对面的蓝袍僧人静静站了半响。俊美的面容一如往常,细长的凤眸里有细碎的光华沉浮着,似是平静,似是复杂。稍倾,他抬眼看了两人一眼,竟一言不发地撩起衣摆转身离去。 来得莫名,去的更是莫名其妙。 “小姐,他……?”侍竹吁了口气放下了满身的防备和紧张,终于鼓着气迟疑地问道。 “无事,我们走罢。”崔璟萱看着那人消失的路口,笑容更甚了些,弹了弾侍竹凑上来的脑袋,错过身子便踏上了回往厢房的小路。 偶尔任性一次还真不错! 后来才知,刘府里,刘思哲被抬了回去,倒无大碍,只是断了几根腿骨,脚腕重度扭伤,脸上划伤数道,在床上静养四五个月的,好药养着就好。 崔璟萱听闻了,不过一笑了之。她这两箭,射的够轻。若是换了林府那位深藏不露的林菀…… 十月份,楚军西线稳定下来,大楚的士兵们奋勇征战,收服了大半失地,开始反守为攻,集结三十万大军挥师越过岳林大泽东下,直朝大夏腹地唴地而去。 京都民众也从最初的慌乱和惶惑过去,听着前线林蒋二位元帅镇守下时常传来的捷报,更有着三位皇子随军。时间长了,人心安定下来,京都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繁华。 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掩着的风云涌动,却是无人知晓。 “报!前线捷报!我军攻占唴城!” 一声犹带着热血和振奋的嘶吼在楚京朝堂大殿前响起,白玉铺就的平坦广场上开阔无比,回声高绝,重重地砸在楚京上空,震耳欲聋。 “报!前线大捷!”又是一声竭尽全力的嘶吼,仿佛要吼破嗓子一般的声嘶力竭。 “报!前线大捷!” 连着三声捷报响起,那马上士兵的面容还因用力而充血涨红着,在近大殿五尺之距的地方,他利索地弃了马下地,那骑着马而来的身影才显现出来。 一袭盔甲,风尘仆仆的士兵带着满身的疲累大马金刀地踏进朝堂,随着一声声传递进去的唱喏,扑通一声单膝跪下,高声呼着,头盔上的红缨摇摆,满面的肃杀和战场的凶戾。 “报,我军将士苦围唴城,浴血半月,二十六日成功占领唴城,唴城城主弃城而逃,三皇子骁勇善战,掳得夏国八王子。” 他军姿标准地跪着,粗糙的双手高高呈起,上面是三封折子。都督府一封,林元帅一封,三皇子一封。 朝堂忽地哄地一声炸开,素日重规矩的朝臣们都有些喜不自禁,转过身子同旁边的同僚交谈着, “终于得了大捷!我大楚终于攻下了唴城!” “三皇子果然不俗,竟生擒了夏的八王子!” “是啊,八王子可是素有英名,此次战役胜了我军好几位大将!” “……” 前线时喜时忧。民众不知军情,只要战火不烧至楚京,只要楚国不一味战败。他们便对战事有着非一般的自信和信任。 楚国强盛惯了,一直居于各国之首长达百余年。故而十几年前昌邑之战的惨败和楚国几位杀神的战死沙场,竟因着两国盟约下短暂维持的和平被渐渐遗忘。 或者说,百姓们还不愿接受自己的国家已经渐渐衰落的事实。强盛了几百年的大楚,怎么会败?! “好啊!!这份捷报,终于使孤安下心来。林将军骁勇,不负众望。孤的皇子也是好样的!不辱没了朕的名头!” 明章帝坐在上首,拿着侍臣递上来的折子一一看了,放下折子,在心里松了口气,常年绷着的脸放松下来,难得地开怀大笑几声,振臂一呼: “我大楚得天庇佑。天威浩荡!” 在战事初起之时,大楚尚未做好应战,短短几日接连失了数十个城池,大楚的民众慌惧不已,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十年前大楚输于夏国的惨剧再次上演。 他们又怎么知道,两国兵力相当,就连后援的粮草也都充裕着,战时速战不得,生生拉长了许久,前线一时又胶着起来。大楚对日渐强盛的夏,也有些力不从心地怯了,胜算细较起来,其实并无几分。 自三月战起,至今日十月,已过了大半年。 竟等了大半年才等来这样一份大捷! “皇上呈天运,大楚得天庇佑,天威浩荡。”众臣跪下身来,跟着高声合道,有些都忍不住地洒下泪来。 长战使人疲。长时间的战事不仅拖垮了战士和军队,更使整个国家和朝堂众臣都陷入身心的疲惫。 这么久了,除了日日关注着前线的朝堂弄权者和军中将士家眷,少有人盯着胶着没有进展的前线了! “三皇子帮朕解了忧急。赏!前线有功的将士,朕都给记着。等着大军归来,朕重重有赏!哈哈哈!” 看着殿上一扫往日压着的忧虑,山呼万岁的场景,明章帝拍着龙椅欣慰地大笑出声,面上闪着不加掩饰的喜悦,僵持了大半年的战局终于有了进展,他显然也是龙心大悦。 “八王子何在?” “禀陛下,八王子正在押解进京,三皇子亲自护送,隔个□□日就到京都了。”地上跪着的士兵高声回答。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可见君心甚慰。三皇子一派的朝臣霎时跟着笑弯了眉眼。 随军三位皇子,三皇子先拔得头筹,自然有人欢喜。散了朝,刘贵妃的娘家父亲刘大人身边已围满了恭贺的官员。 “刘大人,您这外祖当的好啊。”“三皇子如此有为,又得皇上看中,前途……那可是……”“……” 被簇拥着的刘大人果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面色红润,长眉飞舞,圆圆的脸上笑出一脸褶皱。 瞧见了刚从大殿出来的王丞相几人,还颇为挑衅地绽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身旁簇拥着的官员到底在王相积威下久了,不愿夹在两人中间,告辞一声便匆匆溜了。 看着刚刚还在围着他阿谀奉承的同僚们看到王相舅躲闪着眼神瞬间消散,刘大人眼底的愤恨和狠厉一闪而过,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侧过身来面对王相,又换成一副笑脸。微胖的身材和带笑的圆脸,看着倒是纯善和软。 “王大人,程大人。”王相和户部尚倒是还得了一句问候,其余两人官职不高,就没那么好运了,恭谦行礼也只得了个下巴。 王丞相看他一眼,是无比藐视的姿态,彷若压根就未把他看进眼里,只点了点头就错身而过,没有丝毫跟他攀谈的意思。 旁边几人也并未停下,见了一礼就大步流星地跟上了王相的脚步,刘大人倒被忽视个彻底,在他们身后瞧着他们的背影半响,阴测测地笑出声来。 “大人……”被忽视那两人中有一个年轻一点的有些被身后那刺人的眼光咯地背疼,看着步履从容的王相,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这两人都出自青州院,也是近几年才入的仕途。二十多岁的马文彬还是明章十二年的状元。另一个年长些,才学极佳,入仕之途却坎坷,王相给了庇佑,通过恩荫才入的朝。 王相未说话,年长的樊维就知分寸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截了话头。 户部尚满意瞧他一眼,笑眯眯地出了声,声音掩不住的直爽,对刘家的轻视和瞧不起也一点不藏着: “小人得志,你们且看着,看他还能笑到几时。” 明明是差不多的模样,户部尚程宜也是微胖短小的身材,笑着的和善面容,却与那假笑着的刘大人相去甚远。 听得程大人的爽朗话语,马文彬微微放下了担忧,走了几步,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两位大人经历的多,心态沉稳,不过一个刘家,哪里能跟王氏相抗衡。刘家人的姿态,他都瞧不上眼。更惶论王相了。是他多虑了。 眼瞧着都到了宫门口,即将登上各自马车散去的时候,两人忽听得一路沉默,稳如泰山的王相嘟囔着说了句:“放心罢,宸儿连老头子都算计得过,可是不会……” 不会怎样,到底声音太轻,一点没听清楚。那般骄傲又不屑的姿态倒是难得一见,令几人都险些笑出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京都热闹起来,刘府倒跟着二皇子沾了光,刘大人被提了官职不说,府里也是恩宠不断。二皇子尚未封王,还没出宫建府,赏赐便流水一般涌进刘贵妃宫里。 本就圣宠优渥,如此,更是风光无比,羡煞一众嫔妃。 西线军营里,将士面容也轻松了些,扛了大半年终于赢来的一个胜利,他们也缓缓放下了些悬着的心。 被万众期待着,若是一直打不赢,最后再输于大夏,堕了楚军的名头,该如何面对江东父老! 月影渐渐高了起来,兴奋散去,军营又恢复了往日的庄肃和冷酷。子时刚过,将士们已然歇息了,蓄足了精神气准备着迎接大夏接下来的汹涌反击。 三皇子的营帐里,却聚了几个‘闲人’。 “殿下?” 身材魁梧的邹麟急得满头大汗。他是愚笨,但也知道,二皇子立了大功,还回京讨赏去了,只三皇子四皇子被留在边关。 虽说他没觉得京都有什么好的,一群文绉绉的官员成天扯东扯西,不干一点正经事,他一个粗人,还是觉得在战场上阵杀敌来的痛快。 但三皇子跟他哪能一样! 这些个贵族和皇子,他就瞧着这几个顺眼,这两天,军队里都有人说闲话了,他这个榆木脑袋都听明白了,总之就是于三皇子不利。 现在,他们一个个不急,怎地就他干着急啊! “璟炎,你劝劝殿下啊。” 瞧着慵懒地卧在榻上,捏着薄看的认真的楚宸,更是焦急,不敢前去烦他,便忍不住推了推旁边也桩子一般杵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崔璟炎。 虽是下属,但混得熟了,崔璟炎也不买账,冷清地瞥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继续神游天外。 那是什么眼神!干嘛看傻子一般地看着他! 崔璟炎有时候还是很讨人厌的,比如现在! 仿佛觉得自尊被侵害,邹麟也瞪着眼睛憋着气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榻上的楚宸才放下。转过眉眼看了眼一脸愤恨的邹麟和平静无比的崔璟炎: “二哥得了头筹,解了京都的燃眉之急,父皇自然心悦。赏赐什么的,也自然是该给他的。” 他倚着榻上的寝被,微微理了理衣衫,沉毅冷硬,不动声色的面上难得的放松和慵懒。褪了平日的冷肃和霸气,举手投足间却都透着股尊贵和优雅,反而更加魅人。 看着,糙军爷邹麟都不禁张大了眼,他不会形容,但同是男人,这璟炎和三殿下怎地就生的这般好看,偏偏还一点都不女气! “我今日找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们要谋的,可是之后的东西。” “这头筹已被拔了,后面的人,也该心急了!” 正说着,营帐外,忽地响起了几声低浅的对峙声,夜色宁静,听着竟还有些觉着喧哗。 隔着厚厚的帘子,里面倒只隐隐听到几声门口守卫的声音“四皇子,殿下……歇息了……” “胡说!灯……亮着……重要……事……说”这是压着气的楚璃的声音。 楚宸听着,端起边上木机上备着的茶盏,薄唇轻动啜了一口,一声吟叹低不可闻:“来了……” 几声脚步传来,崔璟炎迅速拖着还不明状况的邹麟退到了笨拙的屏风后面。 果然,几瞬的功夫,四皇子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停在榻前,踌躇了片刻才开口,眉眼敛着,遮住了他眼底的忐忑,嫉恨,兴奋和蠢蠢欲动: “皇兄。”他行了一礼,恭敬唤道。姿态摆地倒工正。 这位四皇子,在面子上的礼节态度,可是比目中无人,骄矜恣肆的二皇子好上太多。 床上那人微微点头,也没有被戳穿的惊讶,机案上明亮的烛光映着,他仍旧神色平静,只眸子轻抬:“四弟这个时候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臣弟……” 楚璃这个时候倒嗫懦起来,声音都显出犹疑。至于真假,谁知道呢。 楚宸也不催他,又拈起簿,如玉的手捏着那页纸,面上恢复冷肃,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便又把视线移到上。 “二皇兄昨日回京了。”半响,四皇子楚璃终于道出声来。 “嗯,将八王子送到京都就会再回这里。” 瞧着楚宸眼底的自然和毫无伪装的痕迹,他有些气馁,更加不甘心地继续挑拨: “林元帅跟父皇对二哥很是赞赏。” 楚宸终于抬头看他,眼底清晰地映出他有些气急的模样,整齐的眉微挑: “理所应当。” “……” “三皇兄,你就当真没什么想法?!弟弟我可是诚心想帮你。” “谢四弟好意,我心领了。” 僵硬的氛围终于以楚璃甩着袖子出了营帐宣告结束。 崔璟炎在旁边倒瞧的清楚,楚璃离去时,眼里的兴奋全无,只剩下一腔的无奈和怒火。 遇着了楚宸这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软硬不吃的对象,铩羽而归可不是必然! 邹麟还在干巴巴地看着崔璟炎,显然还不明白他们都打的什么马眼。他这般只顾着舞弄刀枪的,哪里知道这些皇子间的弯弯绕绕。 崔璟炎显然是个聪明人,同为三皇子手下,那怎么着也得给他讲解个一二啊。 楚宸也正问着崔璟炎: “璟炎,可瞧见了?” “恩。” “四弟既然有扶摇之愿,那我们,如他所愿。” 那一刹那,崔璟炎分明瞧见了楚宸眼底的犀利冷光。一眼,冰寒彻骨。 忍耐这么久,终于要动手了?真是楚宸的风格! “是。”崔璟炎颔首。 “有空了,好好跟邹将军讲讲,人间险恶,他,是该好好学学!” 转眼,正对上邹麟看过来的疑惑夹着忐忑的视线,他平静地转过眸子。 西线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二皇子押着大夏八王子回京,一路精兵护送,又走的军道,各段都有兵卫守着,稳妥异常,倒不怕出个什么意外。 仔细说来,八王子说是被生擒而押至京都,实则,不过是往京里请个娇客罢了。 大夏势头正猛,仅是一战失利,甚至尚未溃退大败,两国之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更惶论一个得宠的皇子。大楚自诣是六国之首,端着强国的脸面和风度,也不能把八王子怎么样了! 况且,这位八王子,可确实不是什么寂寂无名的人物。大夏信奉强者,崇尚武道和热血。一个没有地位,没有能力的皇子,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民风如此,大夏王后可是个厉害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上战场也是丝毫不输将领。极得大夏皇帝和民众的尊重爱戴。 八王子作为大夏王后所出嫡次子,年仅十四便以骁勇机智闻名于夏,颇得帝宠。 既不是亡国的皇子,又出自跟大楚实力抗衡的强国皇室。八王子来京,便自然不是战俘的身份,反而愈加敷衍疏忽不得,用度样样金贵,礼部拼给精细地养着,好吃好喝地供着。 他,可是大楚用来威慑制约夏军和以后谈判的一块重要筹码。 大楚只念着八王子身上的巨大价值,却还不知道,此番请来的是怎样一尊爷。 “你,本王想吃葡萄了,去给我弄来!” 车厢里专门应他要求找来的美貌侍婢哭丧下脸,这十,十一月份的,又不是在京都,上哪找葡萄去! 本以为被这位爷挑中了,是飞上枝头跟着享福的,哪想到,真的是受差使的,无理的要求还多!更是一句都辩不得! “这垫子不够绵软,硬邦邦的让本王怎么坐!” “这车厢怎地还是这么破,大楚就找不出来一个能让人瞧上眼的车厢不成!” “这路怎么这么颠啊,外面那车夫,你会不会驾车!” 被点名的‘车夫’忍不住地狠狠地摔了马鞭,车厢跟着剧烈地颠了一下。 里面的人骂的更欢了,转了转眼还假模假样地摔了下:“诶呦!这车夫是想摔死我不成!” 透过车窗上的帘子翘起的缝隙瞧见了驱马赶过来的二皇子,更是拍着车厢叫的起劲,灵动的眉眼皱起来,趴着就开始张牙舞爪地撒泼起来,混若一个市井无赖: “二皇子!瞧瞧你这侍卫,他,他分明是想谋杀本王!大楚,便是这样对待我大夏的王子的?!” “这种无能的侍卫,还要他干什么?!” “诶呦,二皇子纵容下人行凶,见死不救,虐待大夏王子啦!” 二皇子沉着眉走过来,一瞧便知这位八王子又出幺蛾子了。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这都把自己的贴身侍卫给他当马夫了,怎地还不满意! 偏偏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得压了压心口浮上来的血腥暴怒。 “给八王子道歉。”一字一句咬着牙蹦出来。 “唉,这才对嘛!”那无赖倒是心满意足了。轻飘飘看了眼含着怒火眼里满是阴厉的二皇子,这人,呵,把他挷来楚京,就休想好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二皇子一行车马少有停歇地赶了一路的行程,到了第九日,才终于到了楚国京都。 远远就瞧见了楚京巍峨庄肃的京都城门。 青色砖墙下,穿着红色军服的守城卫组成列整齐地站成一排,手里拿着长矛,凶神一般冷肃地镇守巡视着,城门金匾前也有士兵细谨盘查着过路往来的行人。 自京畿卫统管将军换了以后,京都城门的监管倒严格许多。 刚入十一月份,天气已然有些寒了,日头也将将要落,丝丝冷风吹过,一袭单衣还真有些扛不住,门里进出的行人不过了了。 以防意外,这次回程并未声张,但也早有礼部尚得了秘旨穿着便服亲自在城门口迎着。张望着瞧着他们过来了,忙提着衣袍走过来: “二皇子。”福态的身躯倒是毫不受阻碍,极灵巧纤活地朝着马上的二皇子行了一礼。 “嗯。” 马上的楚翊微抬了眼皮,薄薄的毫无血丝的唇瓣紧紧抿起,低低地应了一声。 若是有人仔细瞧着,便会看到,楚翊面上,尽是如三皇子一般地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往日里就邪酷血肆的面容更显阴寒。 哪有马蹄急的春风得意?! 熟悉了二皇子喜怒无常的性子,礼部尚倒未显出异常,极平静地行完礼,站起身子看着面前的一行人。细细端详了片刻,才又觉出几分不对,颇觉诧异: 这一行,立了大功,但从主子到随侍,怎地都是这番神情,不见喜色,都满面的漠然,疲惫和麻木。一副被摧残过的凄惨模样。二皇子性子如此,那这些人……?! “走罢。” 不知是不是礼部尚的神情太过复杂和诡异,二皇子面上的冰霜更甚了些,靠地近了,都能感觉到丝丝彻骨的寒气冒出来。 入了城门,被折腾了一路的二皇子站在楚京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里,竟莫名有一种如释重负地感觉。 向来只有他这个煞神折磨别人的份,这回难得墨飞把他折腾的这样狠,这一次,他楚翊铭记终生! 好一个墨飞! 楚翊看了眼身后的车厢,隔着这样的距离,都有浓郁的酒香飘散。想着墨飞为着这一壶美酒的无理歪缠的几日,眼里的厌烦更甚。 眼色极尖的下属忙知事地顶了差事,凑近车厢,替主子敲响窗扉。 二皇子被激怒了,八王子没事,受苦的可是他们!这可是这几日惨痛的教训! 楚翊冷着脸,连一声八王子都懒得称呼,只冲里面喊了一声:“墨飞,到了。” 里面的人却不配合,没骨头一般卧在铺了几层虎皮的榻上,端着一壶美酒豪爽地饮了一口,有酒滴洒在衣口,那股子酒香更加浓郁,对面的侍婢都看红了脸。 半响才听得对面唇红齿白懒洋洋地道一句:“到了,那又如何?” “随我进宫去拜见父皇。” 楚翊已有些微微的不耐烦,扯了扯领子,压下不悦直接吩咐一般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强硬。 话音刚落,车厢里面就有清脆的撞击声传来,墨飞重重把银质酒壶墩在桌几上,张扬冷笑一声: “呵,本王子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地赶了这么些天路,居然都不让我洗漱歇息一下?!这样蓬头垢面地,本王子怎么去见楚皇?我大夏的颜面何在?” 话倒是有理有据,落地有声。 里面的少年伸手一揭门帘,脑袋跟着伸了出来,果真透出一张疲惫不堪,黑眼圈浓厚的憔悴脸。 他看着楚翊,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和恶意的提醒跟威胁: “瞧瞧,本王一路落得个憔悴削瘦,而二皇子却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如此教别人看了,岂不多想。” 憔悴削瘦?昨日还折腾一众随侍折腾地起劲,为了一条烤鱼闹将了几个时辰,兴致盎然,哪里有半分的憔悴模样。 今个,莫不是还化了妆容,故意装扮成这副样子?! 楚翊不知,他无意中真相了。 纵然不知,楚翊还是险些忍不住冲进去把里面的小子揪出来,十几番刑罚一样一样上一遍。美人美酒做陪,他还受了委屈了?! 楚翊清楚地知晓这位八王子的秉性,礼部尚却不明二人之间的官司,凑过来正好瞧见墨飞故意做出来的神态,当真信以为真,无视了楚翊眼神间的压抑着的愤怒,转而放软身段安抚远道而来的八王子: “八王子,今日天色也晚了,京都里使馆行宫早已经备好了。今日先去行宫修整,明日一早再跟着老臣进宫拜见陛下。” “您看,这样可好?” 墨飞哼了一声,瞟了楚翊一眼,翻着眼角不说话。 礼部尚看着他这幅赌气般的样子,又转眼朝着楚翊,拱了拱手,眉须抖动着,拼命朝他使着眼色: “二皇子,还请随着臣一起去罢。” 二皇子跟八王子较个什么劲,这都到了京都地界了,再忍个个把时辰,又能怎样? 对上墨飞眼里明晃晃地嘲笑和得意,楚翊转眼看了还蠢着跟他使眼色的礼部尚一眼,策着马就往行宫奔去。 礼部尚,果然是个蠢的! 身后的礼部尚被那一眼里的残虐惊地留下冷汗来,抖动着的眉须尴尬地停住,半响还愣愣站着,僵着腿有些迈不动脚。 “大人,我们走罢。” 这厢,气走了楚翊,墨飞整个人瞬间换了张脸,眉眼弯弯,笑地开怀。 说着,眼睛骨碌转了转,身子往外面挪了几寸,长臂一甩搭上礼部尚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生生把礼部尚拖进了车厢: “大人如此通情达理,本王子甚是欣赏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大夏发展?” 索性地方够大,应着墨飞的要求装饰拾掇过了,倒也华贵而舒坦。 大夏的年轻王子倚靠着毡毯享受无比,却可怜了温吞绵软的礼部尚,先是被当面挖了墙角心惊胆战着,又一路被笑容满面的墨飞笑得心慌。 他,这是上了贼船不成? 一宿无话。 夏国八王子进京,不是朝贡,也不是前来联姻,除了明章帝和朝臣关注着,后宫倒是一片安静。 说来,这种跟她们毫无利益牵扯,又与新立储君无关的政事,跟后宫又有何干系。 本该一如既往地平静窝在后宫里的太后娘娘却不知是何缘故地忽地转了心思。 安国公府便在酉时迎来一封太后懿旨。 太后亲下,阖府都摸不着头脑地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着,听着宦官内侍那尖细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宣读: “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娘娘作为楚国最尊贵的女人,又是后宫里地位最为超然的一个。既是明章帝嫡母,又是扶持着明章帝一路登上帝位的支撑。理所当然地,明章帝对她也是尊着敬着,分毫不怠。 说来,帝王家的亲情,参杂了太多由权利与利益而生出的杂质。于太后而言,明章帝,首先是楚国的君王,其次,才是她的儿子。 显然,太后是聪明人,极善处理这种复杂的关系。平日里,也不插手政事,极尊重这个作为帝王的儿子,常年来,母子关系也算融洽。 况且,太后娘娘确实是个喜静的性子,常日里深居简出,只在重要的场合里露个面,宫里妃嫔的请安也只定了月中一回。少有高调行事的。 上一回懿旨赐婚的事情还教京都各府惊异莫名,至今都印象深刻。而今,竟又往安国公府传了旨。安国公府最近安分地紧,有何要宣旨的! 众人猜测万千,纷乱地考量着那旨意的可能,那旨意却丝毫不受干扰,还在宣读着:“素闻安国公府嫡长女柔雅聪慧,可入宫廷……” 请安国公府嫡长女入宫?! 几家反应不一,王氏和二夫人等听呆了眼,迷惑不已,三夫人的眼里却泛出丝丝缕缕的嫉妒来。 当事人崔璟萱也在灯火的掩映下微缩了瞳孔,沉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王氏入宫的时候都少,更从未带过崔璟萱,却不想,如今第一回入宫,竟是这样! 旨意宣完了,默了几瞬却无人接旨。那内侍已经忍不住开始细着嗓子催了一声: “崔小姐,快接旨呐!” 安国公是个闲事不管的,王氏站起身子,看了身后的四大丫鬟一眼,秋霜便走上前往那公公袖里塞了个荷包,才微笑着退后来。 “公公稍等,不知太后娘娘宣旨召我家女孩入宫,是谓何事?可有其他府的小姐也被宣召?”王氏浅浅呼了口气,提起了神问着。 崔家的尊贵,是皇室给的。萱儿在家里再被宠着,进了宫,那可丝毫由不得你。别说只是转一圈,踏入宫门一刻,都教人忧心不已。 况且,萱儿从未入过宫,她怎能安心! “只宣了安国公府。夫人放心,不过进宫解个闷罢了。” 摸了摸荷包里的一沓的厚重而细腻的纸质感觉,那内侍更笑得真诚了些,眯了眼继续宽慰: “靖南王府与府上联了姻亲,太后娘娘听闻府上小姐常入靖南王府得王爷王妃青眼,想起来了好召进宫瞧一眼。说实话,太后娘娘近些年哪还招过贵女入宫啊,这可是旁人求不来的恩宠。” 这些,又不是什么透露不得的秘辛,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还能给安国公府留个好,可是划算。 被碧痕服侍着坐在一旁的老夫人,看了眼不动如山跪在王氏身后的崔璟萱,眼里精光流转,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萱儿,领旨罢。太后娘娘的恩宠,你去便是了。” 老夫人先前虽跟着也跪了一下,但到底是安国公府老夫人,又是大楚先帝亲封的一品寿昌夫人。那内侍早早地亲自上前扶了起来。 无论如何,懿旨哪里抗得。如同年前崔璟炎那份了了几语便定了终生的旨意,眼下,祸福不知,也只得先把旨意接了。 崔璟萱抬眼,看进老夫人深邃的眸子,平了平呼吸,把额头贴上手掌,庄素而优雅地大幅度一跪,手上从内那里接过那旨明黄绢帛: “臣女领旨谢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翌日清晨。八王子装束一新,高冠博带,便跟着礼部尚往皇城而去。 二皇子作为把八王子‘请来’的人,最后一程进宫面圣,自然也跟着。就连那个车夫,都还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 不过这回,礼部尚在,楚翊便直接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墨飞这个包袱扔给了他,自个一骑马先去了宫门口等着。 京都的早市才刚刚热闹起来,一辆华丽非凡高调无比的车舆便招摇过市,穿过喧嚣的市集,直往皇城而去。 那车上挂着耀眼的金色帷缦,窗牖镶金嵌玉,更有坠着流苏的华盖架于车顶,一眼瞧过去,处处引人瞩目。 京都百姓居于天子脚下,王公贵族遍地,什么阵仗没瞧过,眼下却生生被这架马车晃的晕眩,不知今夕何夕。 “呼……”有小小的吸气声传来。 路上行人纷纷惊呆了眼,只觉得日光晃着,光芒流动,那架马车更刺眼的紧! 这是那家的富商?!这般粗俗?!瞧瞧那五颜六色的彩带,瞧瞧那耀眼的闪着金光的明黄色帷缦,瞧瞧那几乎把车厢整个覆盖住的金银宝石…… 楚京是座古城,前朝几代便定都于此,仅仅大楚建都都有四百七十六年历史,三代便讲涵养,传承愈久根基愈深的簪缨贵族,只会更讲究底蕴和内涵。 他们的显赫和尊贵,都是不动声色地层层渲染出来的。京都的百姓,素日里,见多了低调内敛的贵族,骄矜里透出奢华,就是那最最张扬的,都比不上眼前这个! “这……啊!!”眼睛,要瞎了! 对上街市两旁百姓眼里明晃晃的惊讶和蔑视,那车边的侍卫都不由地羞耻满面,偏过头来,捏紧了手中佩剑。 “怎么样,大人?看来大楚的子民也对我的车舆十分赞叹呢!也不枉本王子比照着我在夏国所用车架又重新置了一辆马车。” 墨飞透过车帘瞧见了外面百姓的呆愣,不由得炫耀似的朝着身旁的礼部尚叹了一声。声音洋洋自得,显然颇为满意这辆车所引发的轰动。 “瞧瞧,果然比前几日二皇子寻的车好了十几倍!” 吹捧过了,又伏着桌子沉思了会,看着车顶喃喃一句:“可惜,时间不够,离我那辆马车还是差了点……” 车外的‘车夫’听清了他的话语,面上的耻辱更甚,眼里的不屑也更深了一层。 大夏就是这般强国?!怎地养出这样一个眼皮子浅,土包子一样的八王子!怪不得路上要求那么多,吃食住行只要最贵最浮华的! 二皇子还这般处心积虑地防着他,更忍了一路他的无理折辱。 不过尔尔! 墨飞对面的礼部尚也僵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天晓得,晨起看见这辆马车的时候,他险些被惊吓地背过气去。 二皇子英明神武!溜地漂亮!幸而他被拖进了车厢,而不是在外面!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礼部,礼部!他负责了楚国那么多仪式、祭祀、宴飨,迎接的使臣也是不计其数。常年浸淫古礼,大半生竟从未瞧见如此……不拘小节……品位独特……的皇子! 见微知著,大夏的受宠皇子都是这般,那大夏…… 说来,大夏以前不过是个民风彪悍的边境小国,百年前,趁着霞艮内乱,不知使了什么计谋吞了原本第三大国的霞艮,版图才迅速扩展起来,也是因为军事上竟打败了大楚才引起旁国的震惊和关注。 与大楚的战争也是因着连年不朝贡才起的。他任礼部尚这许多年,还真从未见过夏的使臣。 若真是如此,那他也有些犹疑,夏国不过近七八十年崛起的速度快了点,真的值当圣上和朝臣重视和忧虑吗? “怎么样?大人,这车好看不好看?” 愣神着,墨飞又凑了上来,眨巴着眼睛逼他赞许一番。 “好……好看……好……看。”礼部尚觉着,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大夏的八王子这才满意地放过他,躺下身去休息了。无人瞧见,他背过的身子遮掩住了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 哥哥说的对,扮猪吃老虎什么的,麻痹敌人,等着敌人放松防备,然后……狠狠撕下一口肉…… 还真是好玩呢! 正走着,平稳的车厢忽地顿了一下,马轻轻嘶鸣了一声。街市里也嘈杂起来。 透过门帘去瞧,却见当街有一位老妇人在乞讨,马都到了跟前,她也不知是惊愣住了还是太专注竟未瞧见,还跪在那里。 车夫分明瞧地清楚,却也不停顿,竟就如此直直地撞了上去,侧坐起身子的墨飞看着面前那个仿佛带了几分亢奋的人影,眨着眼睫,眸色更深了些。 “呵~”他突然无声地笑出来。少年人精致的面容一瞬间恶魔般可怖。 刚刚那侍卫轻飘飘的含着恶毒地扭头看了车厢一眼,这是要忍他久了,再忍不住,终于要给他下马威了? 眼瞧着那马蹄已经扬起,就将踏在老妇人身上。旁边的民众都有些不忍再瞧,仿佛预料到接下来的惨案,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危急关头,风驰电掣间一袭红衣飘然而至,不过转身,便已带着那老妇人躲闪过了直直踢踏下来的马蹄。 “咔嚓……” “哗……滴辚辚……” 刚刚老妇人所在的位置,放的那半盏破碗已被踏碎,里面几枚铜钱四散。叮叮当当地敲在砖地上。 怔愣半瞬,那老妇人忽地挣开救她于危难,扶着她的那双手,直直朝着刚才的地方扑了过去: “钱!钱!我的钱!啊,我的钱啊……那可是我孙女的救命钱!” 她的脚步凌乱,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却没有呼痛,反而往前爬着摸索着,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着,混浊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睁大,字字凄苦,声音悲切: “我的钱……我的买药钱……” 原来,是个盲眼的老妇人! 一枚碎银子忽地放到了她手心里,又是那双手把她扶了起来。老妇人抬头,看不见,却听得一个极动听的女声:“给你。” 一个老弱的没有自保之力的妇孺,给她足够她抓药的银两就够了。多给了,她如何护得住,反而是害她。 “拿回去抓药罢,这些,够了。”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几瞬的功夫,旁人还在怔着,安抚好那位老妇人,那红衣女子已经转过身来,面容比身上的红衣还要灼人,尊贵明艳,海棠般艳丽无匹。 有旁观者小声地唤出声来:“西华郡主!” 二皇子的亲随,哪里是温柔好说话的主,近些日子本就被夏国的八王子折腾地够呛,自家主子心情不佳,他们成了发泄的对象。 二皇子的愤怒,残虐和鲜血才平息地下去!一个八王子,累的他们丢了半条命! 今个,好容易来个机会,让身后那个土包子皇子见识见识二皇子的狠辣,十四岁的毛头小孩,骁勇的名声也不知是不是大夏捧出来的,就以为自己多厉害,较起来,不值当二皇子折磨几回的! 说不得,一见鲜血,就吓尿了。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那车夫想着那孱弱的老妇人无助地被马踏死的样子,竟愈加兴奋起来。 “贱民,去死吧!”他的眼里放肆地现出狰狞的笑意。 正阴笑地揣测着,双眼放光,期待看见嫣红的血,却见红影一闪,那贱民居然被人救了?! 哪里来的多事的家伙! 赶车的车夫正欲责骂两句眼前碍事的女子。到舌尖的怒喝却忽地消了下去: 这样的面容,这样的气质,这样潇洒又飒爽的功夫, 靖南王府的西华郡主! “谢谢郡主,谢谢郡主!” 那老妇人回过神来,听着旁边的惊呼,才知道面前的这位女子是谁。 无论是因着她与安国公府崔璟炎订婚的轰动一时,还是因着她贵为靖南王的同胞兄长,抑或是只因着她是京都双姝。 京都的百姓,安逸了便总是乐此不疲地讨论着京都的趣闻和消息。柳西华这个名字,这个如火般的美人,有足够的理由和谈资,足以让这些生在王城下的百姓记住她,知晓她。 所幸,都是美名。 柳西华眯着眼睛看了这边的马车一眼,视线从那侍卫身上的令牌瞥过,二话不说,手指轻抬就往那侍卫腿中射出两枚精巧而锐利的暗箭。 视人命于无物,二表哥的手下,真是越发长进了!那这腿,也废了罢! “扑呲” 极小的声音,这么多人,也只看见面前的红衣美人挥了挥衣袖而已。那侍卫明知是她,又能怎样? 崔璟炎送她的,在青州院的时候,厚着脸皮求了‘小舅舅’,歪缠许久才得来的,她防身用不上,倒一直珍藏着,这一回,真可惜了! 崔璟萱后来听闻磬尘透了风声,才知道这一茬,暗暗苦笑不得地想,怎地她们姑嫂,越发像了,都喜欢‘暗箭伤人’。伤的,还都是一家的人! 腿上传来钻心的刺痛,那侍卫却不敢哼声。只握紧了拳头,二皇子一系,刘府为首,老早地得罪了靖南王府,柳西华有靖南王府护着,杀了他都是白杀。 况且,靖南王府的力量,明知不可收归已下,但更得维着,不能推给对手。 这两箭,他受了。 那女子撒完气便走。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不然,她非得好好替二表哥教训奴才! “尚大人?” 那红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街市,百姓们交头接耳着,车厢里,墨飞也忽地亮了眼神,一把抓过礼部尚的衣袖,凑了上去。 “八王子,有话,有话,尽可直言……”礼部尚哆嗦着身子,想要抽出被墨飞攥得极紧的胳膊。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八王子这般靠近,昨日被他一路笑得毛骨悚然的经历又浮上心头,无端渗得慌。 大夏的人,都这般无礼粗俗?!蛮夷小国尔! “刚刚那位姑娘。是谁啊?嗯?” 听闻此言,礼部尚才缓缓松了口气。八王子不是为着别的闹腾就好。眼看就到了皇宫,赶紧把这人送走了事罢! “那是我大楚桦芮长公主之长女。靖南王府的西华郡主。”他定了定神,回道。 “桦芮长公主……桦芮长公主……是她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穿过升平巷,刚到安国公府门口,果见着一辆马车停在石阶前。 来的正巧,柳西华一眼瞧过去,崔璟萱正由阿拙扶着往脚踏上踩去。 身上换了一袭粉色衣裙,用料精致,裙摆蓬软,逶迤地展开,恰到好处地衬出公府娇女的矜贵烂漫。 腕上甚至还挂了条披帛,简单一袭衣衫,灵动娇俏,也……巧妙地遮住了锋芒,显得更柔缓,毫不惹眼。 昨儿晚上,因着得了要入宫的消息,正主被王氏叮咛一番,一派淡定地歇息了。 几个丫鬟却是分毫怠慢不得,废了好一番心思。衣裳,发饰,妆容,样样研究了半天。 沐浴更衣,对镜贴花,崔璟萱也由着铃儿几人折腾。装束罢,在镜前一个转身,看着镜里那人,却忽地沉了脸色,指名换下了身上的一袭裙装。 几个丫鬟不解,却慑于崔璟萱难得的肃穆,快手脚地帮她换了衣服。 也幸而换衣服耽搁了些时间,若不然,郡主只怕白跑这一回了! 柳西华又瞧了崔璟萱几眼,正看着后面匆匆追来的磬尘,抬了抬手示意她跟着安国公府的车子,走近车厢,挥开帘子,就跳了进去: “萱儿,我与你一起。” 警惕惯了,靠近车门的阿拙一掌险些习惯性地拍了出去,听得熟悉的声音才迅疾地收回手来。 不过一瞬,柳西华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一股厉风从面前闪过,不由抬眼打量这个丫鬟一眼,怨不得时时跟在崔璟萱身边,原来如此。 刚坐定的崔璟萱,看着面前还是平常妆容的柳西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了然地归于平静。 这显然是得了消息,不放心地跟过来的。 “西华姐……” “无事,我今日正好闲着。”柳西华转过视线,笑着摸了摸崔璟萱的脑袋。熟捻的姿势和宠溺的神情都像极了崔璟炎。 这是夫唱妇随?!青州院几年,柳西华倒是染了不少崔璟炎的习气。 瞧着崔璟萱彷若无奈认命的神情,柳西华微微勾起唇角,在心里吁了口气。 过了许久,崔璟萱忽地听身旁的柳西华低低地叹了一声,声音不知是欣慰还是涩然: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过于忧心了,萱儿聪慧。” 她是今日早起才得的消息,当即连宫装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赶来安国公府。 靖南王府世子身子体弱,又太过年幼,太医们干惯了提着脑袋的事,行事保守已成定例,不敢开药。也是崔璟萱衡量着开了药膳调养,平日里又常不辞烦劳去照看,才渐渐好了许多。 靖南王和靖南王妃哪有不感谢的理。日子久了,自然亲昵。崔璟萱得了靖南王府王爷王妃青眼,此话不假。 太后娘娘要请璟萱入宫,说是一时兴起,原因还是因为她靖南王府,理由倒是看不出异样。 一时兴起?呵,她那位外祖母,可没到颐养天年,逗弄儿孙的年纪! 也是刚才,看着眼前的崔璟萱,她才微微放下心来。 看着和往日别无差别,细瞧,分明举手投足都有细微的不同。萱儿的气质是极突出的,静静站着,都夺人目光的紧。 而今,不止衣衫,彷若从细微之处换了一个人,不注意瞧,甚至能泯在一众贵女里面,不见出挑。 崔璟萱的神色闪了闪,与柳西华相视一眼,与聪明人相处,不用尽言。 木秀于林! 靖南王府自王爷王妃离世之后的低调,柳西华自然清楚。 而她,从未见过这位太后,也分毫不知这位宫斗了几十年,甚至在朝堂上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为何要找她。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只愿那位太后娘娘,不要注意到她! 与宫里,她不愿染上半分关系,这是王氏所愿,也是她这一生所愿。 宫门前,柳西华和崔璟萱相继下了马车,宫里召见,除了有令牌的,车马哪能随意在宫道上行走。 “郡主,崔小姐。”有穿着六品宫装的宫女走上前来。 太后宣召,自然得有宫女来接见引路,看到一同前来的两人,那眼里闪过诧异,又迅速敛了神色,毕恭毕敬地福了一礼: “太后娘娘正等着呢。” 柳西华看了眼面前重重叠叠的宫殿一眼,有复杂的情绪漫过,终是颔了颔首,黛眉轻扬,容姿明丽,端的风华:“带路罢。” 崔璟萱一路微垂着头沉默着,侧站在柳西华身后,优雅地一步步跟着,轻移莲步,完美地扮演着乖乖巧巧的贵女形象。 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便已到了太后娘娘的宁和宫,鎏金铜瓦,斗拱交错,梁柱上錾刻着描金的凤纹,栩栩如生,但几人却无心去看宫殿的富丽堂皇。 “太后娘娘千岁,长乐无极。” 崔璟萱敛着眉眼俯首,三叩九拜朝着座上那尊贵无匹的妇人行了大礼,初次拜见,礼数一丝都差不得。 崔璟萱也是郑嬷嬷严厉地教出来的,规矩礼仪不差宫中皇子公主,殿内的侍女和嬷嬷见了,也是暗赞一声。 安国公府的姑娘好教养! 柳西华随其后也弯身行礼:“请太后娘娘安。” 不知怎地,太后竟彷若未瞧见地上还跪着的崔璟萱,也不叫起,只先命旁边的嬷嬷扶起了柳西华: “你这孩子,无端生分,叫我皇祖母就行。” 柳西华抬眼,也平静着微微一笑,艳华无双,一刹间明亮了殿中布置: “西华知道祖母怜惜于我,但到底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娘亲离世前教导过儿臣的,西华铭记于心。” 声音真切,诚孝守礼。任是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太后娘娘却忽地黯了眼神。 旁边的兰妃一直注意着太后神色,正瞧着太后神色间一瞬的僵硬,只以为是太后忆起早逝的女儿伤了心,赶忙亲自扶了崔璟萱,柔声转了话题: “这是安国公府那位长女?啧啧,真是好一个美人胚子,这身衣裳极合适,这样乖巧娇俏的女孩,一打眼就叫人心生喜爱呢。” 她这话也并不夸大,崔璟萱年近十一,容色尚且稚嫩,但眉目间的精致已然清晰可见。不过几年,定是个美人。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彷若被夸赞地有些羞怯,方才还惊惶着的泛白面颊生生添了些粉,神色也褪了些微怯,自然许多。 崔璟萱趁着仰首的一瞬,看清了眼前一身宫装,笑靥如花的女子,思忖了会,才隐隐猜测出这是宫里哪位――四皇子生母,也是贵妃之下四妃之首。 太后娘娘这殿里,只她一人陪着,神情姿势还颇为亲呢,甚至亲自扶起了太后未叫起的人,可见得宠,那便只能是近几年宫里在太后面前最得脸面的兰妃了。 宣见公府女眷还能跟着作陪,连皇后跟贵妃都没有这等待遇,兰妃近日,倒是愈加风光。 也是,能在刘贵妃跟皇后之下在群妃中脱颖而出生下四皇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太后果然像是被兰妃这话移了神,“过来,哀家仔细瞧瞧。” 崔璟萱听言,握了握手指,款款走了过去,走近了,太后仔细端详着她,轻抚着她的手,有潮湿的汗沾到了那保养得宜的手上,崔璟萱的手指不自在地缩了缩,又忽地生生顿住。 分明是一个硬撑着从容的小姑娘。 瞧着她微颤的眼睫,太后娘娘终于出了生: “果然是个玉人儿。” 话锋一转,上一秒还和蔼笑着的面容忽地阴沉下来,甩开了崔璟萱的手,久居高位的庞大气场散开,眼睛犀利地盯过来: “怨不得让哀家的外孙女护着,进个宫都不放心似的,巴巴地跟来。若不是这一回呐,怕是都想不起来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又看了柳西华一眼,似笑非笑:“西华啊,可是向来惫懒,若不是传召,从来不会踏入皇宫半步。” “你倒是个本事大的!” 刚行礼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殿里的主子奴才都呆了眼,竟未想到少有动怒的太后竟会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小姑娘发难。 太后的威严,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脸板起来,不怒自威,冷酷尽现,压迫感十足,就是明章帝看了,都有些发怵。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太后这一微怒,气氛生生冷沉下来,满满一大殿的人,静地一丝声音都不见,太监宫女只觉胸闷的厉害,却摒气僵着手脚不敢动弹。 崔璟萱迅速跪下身子,膝盖重重磕在錾了牡丹花的玉石上,身子跟着伏下去,隐约可见血色全无,苍白不已的面孔,声音听着持重,却掩不了丝丝颤音:“臣女惶恐,……” 太后的怒气来得突然,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缘由也辩不清楚,除了“臣女惶恐”,别的,竟不知道该喊些什么,连声冤枉也不敢叫。 一旁的柳西华和兰妃也惊住了,太后竟直接给了安国公嫡女难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毫无错处,怎地就直接给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柳西华自来从容,也不是娇怯的性子,兰妃插不得话,这话,也是冲着她为由来的,登时也跟着跪下,面贴地上的玉石,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皇祖母,哪有的事!西华从来尊您敬您,不过您平日繁忙,哥哥恐我坏了规矩,扰了您的清净。与璟萱,实在无关!请您明鉴!” 太后听着她的话微微挑眉,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外孙女护过哪家的姑娘,对待崔家这小姑子,倒是尽心。轻飘飘瞧了地上两人一眼,声音更是清冽,不辨喜怒:“哦,是吗?” 崔璟萱正跪着,忽听得上首传来脚步声,眼角侧边也跟着出现一角极尊贵的黄色衣袍,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双用金线绣着凤纹的鞋履。那是柳西华跪着的地方: “你哥哥不许,那我给你一块令牌,进出皇宫无阻,无人敢拦你,这样,可好?” 这声音竟意外地慈祥,甚至含着几分笑意。彷若刚刚的电闪雷鸣都是错觉。 崔璟萱抬眼,含着忐忑的眸子正对上又换上笑容的太后娘娘,那些怒色当真消散的一丝也无: “这丫头也起来吧,可怜见的,哀家唬西华的,倒吓着你了。” …… 临近午时,柳西华带着笑得有些勉强的崔璟萱出了宫,同行的,还有太后安抚于她,赐的一大堆赏。 眼瞧着兰妃并宫里的几人散了个干净,端坐上首的太后娘娘才微叹了声: “崔家姑娘,很好。” 年龄还小,表现倒是可圈可点,能做到那些不错了,持的住场子,是个端庄懂规矩的,最重要的,性子和软! 殿里安静无比,只一个嬷嬷陪在一旁,显见的是太后的心腹了。 这嬷嬷跟着太后许久了,在宫里,妃嫔们见了都得给几分脸面。 太后自来是不需要她来奉承的,她能得了太后的信任,凭的可不是谄媚,而是拎得清,看的清和足够的忠诚。 眼下,她便也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这安国公府的嫡女,确实不错。” 话落,又踌躇了会,接着道:“可是她出自安国公府,太后娘娘,这,三柱国与皇室……” 皇室与三公不可联姻的规矩……定了几百年了,双方心知肚明,三公纵然不甘,那又如何?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一个出自承安伯府,一个出自王氏,论身份,哪里及的上三公府的显赫,之所以坐到了国母的位置,还真有六分缘由是得了这个规矩的便宜。 眼下,这太后想要给三皇子找个能带来大助力的妻子,挑哪家不好,怎地挑到了三公府! 太后却神色不改,偏头瞧着她:“已经破了。” 三柱国筹谋许久,终于往皇室送了个宁悠然,便已昭示着,那规矩已是以前了。 况且,不止三柱国怕被皇室除了,急着往宫里送来自家女儿巩固地位,三皇子,目前来说,同样需要扩展势力了! 削弱甚至拔除三公府,皇室势在必得,不过,摧枯拉朽地把这几个绵延几百年的氏族消除之前,利用一下它们的余热,也并无不可。 “那为何不是定国公府……林小姐也……不错……” 怎么说,年纪也相近啊! 宁国公就不说了,宁国公宠妾灭妻的名头,阖京都知晓了。府里后宅的腌瓒事,多少都成了京都百姓的饭后谈资。府里的嫡系子弟,也没几个出息的,哪能帮的上三皇子! “定国公?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你不知道林菀之于定国公府,意味着什么吗?” 那嬷嬷自然也不是不明白,可是,林菀她一个女子,定国公还能把府里托给她?!京都双姝,定国公府嫡女,她哪能没见过,确是风姿独具,而且: “那个姑娘……温柔地跟水一样……定国公府的权利,她能使的了?” 太后听罢,险些笑出声来,轻蔑地拨了拨手上的红玛瑙串子:“安嬷嬷,这么些年了,莫非你忘了,有些事,不是用眼睛看的。” “三大公府,宁家,崔家,林家。这三家的嫡长女,林菀,可是最不简单的一个。” 林家的老狐狸,可是还健在!那可是一个精明的,能眼睁睁瞧着定国公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林菀,是整个定国公唯一的继承人!倾了几百年的底蕴,培养十个继承人都够够的,还培养不出一个林菀?笑话! 那女子要是个简单的,就不会被推到台前来,更不会有现在家喻户晓的京都双姝的名头! 女子?她从来不会小瞧一个可以代表一个公府的女子! “那崔家小姐……” “这姑娘,离及笄还有几年,哀家会常让西华把她领进宫教导的。” 一个娇养的世家贵女,多好掌控的女子啊!与承载着定国公府的林菀相比而言,毫无比较性! 皇后她向来瞧不上,但皇后倒是生了个好儿子。皇帝糊涂,刘贵妃那女人……她如何放心把大楚的江山给阴厉嗜杀的二皇子那对母子! 是该给楚宸铺路了,也就皇后,看不清哪个是宝,分不清丈夫和儿子哪个是她该认真对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与夏的战争,两国实力差距无几,竟一直分不出个胜负,打了一年多了还在打着,战事长了,想靠着军功出人头地的将士也有了不少如愿的。 不说将士,皇子也是,先是四皇子机智过人,出了许多妙计,频频抢了先前颇为得林元帅欣赏的二皇子的风头,后来,渐渐地,三皇子也隐隐显出声来。 楚京的百姓消息最是灵通,前线出了什么事,楚国今日占了夏哪个城,夏哪日又端了楚军后方,楚国哪位将军又斩杀了敌方哪名大将,夏哪位军师又研了什么阵法…… 后来,就连夏国的八王子墨飞也跟着评头论足起来,眉飞色舞地跟柳西华和崔璟萱讲解前线传来的军事。 竟是一点也不藏着,从出彩的将领到两国几位皇子,大到某一重镇的攻防,小到哪一场的围剿,件件绘声绘色言之有物地品评一番。 “前个卧龙山一战,楚国的白湛将军侧面包抄真是出制胜……” “池坪城,占着青璧涯,那是我大夏最难攻的一道天险……” 双方各有输赢,评的激动之时,连自家的军士,损起来也是丝毫不误。 细算起来,尤其,最爱在嘴上损安国公嫡子崔璟炎: “楚国当真是没人了?就崔璟炎,还能得了这些军功?!” “蒋将军居然让他镇守坞门!呀,真是同情跟他一起的将士。” “这样一场小战,他还打了几天,啧啧。连本王子的一半都不如!” …… 要说这个被请进楚京的八王子,着实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地极快。浑然没有寄人篱下的悲痛羞惭。更惶论作为敌国人质的忧惶恐惧。 大夏一直拖着,不肯与楚讲条件,大夏军营里的那位王后嫡长子,八王子的亲哥哥,也彷若丝毫不在意他这个被俘了的王弟,任他留在楚京,生死不管。 八王子也不急,还当着礼部尚的面喟叹着大楚的招待不错,使馆住的愈发舒适,闲了就进宫去烦明章帝。 后来,连明章帝也有些烦他,大夏油盐不进,这八王子便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无奈又不能轻易放了,更伤害不得,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宫中歌舞坊都挑了人送去,还撤了些使馆的军队,只除了平日有精兵随身保护着,连去个街市也是得了准许的。 过了几月,这位得了些自由的八王子忽地就对靖南王府的柳西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对明章帝直言在宫里无意中见到入宫拜见太后的西华郡主,霎时惊为天人。 明明柳西华已经被赐了婚,八王子却还仗着向明章帝报备过了,整日里厚着脸皮往靖南王府撺,见着柳西华便姐姐姐姐地唤。 崔璟萱去的多了,竟连她都跟八王子混地脸熟。 自来沉稳的磬尘都忍不住地向阿拙抱怨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姐姐……”眼下,那无赖又一次巴巴地跟来,赖在柳西华身后叫的痴缠。 柳西华也不理他,只似嘲似讽地瞧他一眼:“谁是你姐姐!” 轻飘飘一眼,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转过身来看向檀香木柜上铺着红色绒布托盘里的精美簪饰和发钗。 或许是厌烦他对着柳西华的歪缠,靖南王府一家,对夏国八王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和抵制。 靖南王柳烨,更是一见八王子便寒了周身的温度。阿拙有一回瞧见了柳烨那的眼神,都赞说,那凶狠的含着死气儿的眼神,跟何韧都差不离。 柳西华碰着墨飞,也从来冰一般冷酷。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清泠泠一眼,那眼波流转间的美丽,哪个男子扛得住。 墨飞便已看的失了声,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过去,满面的痴然。 “自重。” 不过一瞬。磬尘便迅速木着脸站到了柳西华面前。最初还会狠狠瞪视这个登徒子一眼,现在,连表情都懒得奉上一个了。 崔璟萱在旁边看的也是哭笑不得,能把磬尘逼成这样,八王子也确实非同一般。 八王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几乎每次见到西华郡主都要来这样一场对话。西华郡主自来不多看他一眼,夏国八王子,却还持之以恒地追着喊着。 崔璟萱暗自为自家未过门的嫂嫂抚额,更为自家还在前线,鞭长莫及的哥哥暗叹一声。 想着,又不禁有些忧虑,哥哥,何时才能回来! 墨飞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把头搭在崔璟萱肩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低低叹了一声: “诶,小丫头,你说,我哪点及不上崔璟炎了!姐姐为何都不正眼瞧我?” 崔璟萱瞧着他眼里故作的委屈,和朝着她直来的媚眼,刚刚那一丝的伤感也被他闹没了,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脑袋秃撸下去: “八王子有两样,哥哥自然是望尘莫及的。” “一样是风流,另一样,是无齿。” 跟这家伙在一起,她的优雅仿佛也被逼没了,不一吐为快,还真不舒服! 若不是碍着周围的人群,磬尘都想给八王子一个白眼加过肩摔。他这是引诱郡主不成,跑去祸害崔家小姐了? 柳西华隔着几步,看着两人的互动,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又被迅速压下。 希望,是她多心了! 她们站在多宝斋一楼,门里倒是一去既往的奢华。 瞧着她们进去,周围的窃窃私语一直未停,崔璟萱也已然习惯了跟着大美人柳西华和一身华服骚包无比的八王子逛街会引来的轰动。 说来,柳西华平日里哪是爱挑首饰的,后来却跟着崔璟炎染了‘恶习’,极爱给她这个妹妹买首饰。 柳西华挑的认真,八王子也叽叽喳喳对着一盘子的饰品批评的认真: “这支成色不好!你瞧那里面的杂色!” “这个样式难看!哪配的上姐姐!” “姐姐,我们夏国的郢玉最好,我叫他们给姐姐和小丫头一人打一套怎么样?” 她们这厢热闹无比,却不想,靠着柜台右侧的几个女孩也盯了她们许久。 一个穿着也颇精致的小丫鬟看着这边冲着她的小姐禀了什么,中间那个一袭嫩黄色衣衫的少女便忽地手指轻抬,指着崔璟萱,声音轻蔑: “你就是崔璟萱?” 听得有人喊她,崔璟萱这才回过神来,偏头,看着直直对着她的白嫩手指,不由错锷,这是挑茬的? 她认识这个女子吗? 崔璟萱又侧头看了阿拙一眼,得到了阿拙肯定的摇头,不由地又细细打量这女子几眼: 面前的女子,瞧着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装扮地倒是贵重而又俏丽,头上一支玲珑钗金贵无比,圆圆的脸蛋,浑身盛气凌人的态度却毁了几分气质。 也瞧地出来是个家里娇养的,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千金,与她,又有何事? “正是。”崔璟萱看着她颔了颔首,平静的眉眼跟周身沉静优雅又不失尊贵的气质看着就教人心生赞叹,跟那黄衣姑娘的刻薄无理截然不同。 分明是崔璟萱已经礼让几分,那少女却没领情,看着她的风度和引人瞩目的绰约风姿,眼里泛出深深的嫉妒,娇叱一声,满面的不屑。 “瞧着,也不过如此。” 崔璟萱看清了她眼底的嫉妒,只觉莫名其妙,一个十一二岁被惯坏了的女孩罢了,禀着贵女的涵养,不欲与她计较。 柳西华却觉着她受了委屈,不甚心情好地眯了眼: “你是谁?” 声音冷的,可以与面对八王子之时相媲美。 那女孩,分明是认得柳西华的,自然也知柳西华的脾性,眼里闪过嫉恨和惧怕,到底抿着唇未说什么。 那边几个女孩中有一个身穿薄荷绿的忽地拉了黄衣女孩的袖子出了声。 看着稍大几岁,十三四的年纪,捏着绣帕,面上隐着孱弱的病态,举手投足楚楚动人,瞧着,当真有一番柔弱无辜的美感。 声音柔弱,婉转地紧: “怡妹妹,算了吧,崔小姐性子温婉,你就不要计较了,何必揪着人家不放,和气为贵……” 竟没想到,长的倒是无害,却是个恶毒的!这么甜美的声音,说出来的,竟事这般伤人的话! 不要计较,当真莫名其妙!崔璟萱何处惹了她们了?需要她宽容地不计较?! 话落,那女孩这才转身直面神色更冷的柳西华,好似才觉出柳西华的不虞,微蹙了眉,畏惧一般地娇娇软软道歉: “西华郡主,我这位表妹是承安伯府的嫡女,表妹年纪还小,性子直爽,不过,她也是无心的……”说着,还小心地觑着柳西华的神色,神色委屈。 “你又是谁?” “郡主……您,靖南王府的礼教颇好,靖南王也是个大义正直的,您怎地不能大度原谅她一次呢!” 这已经是隐隐的摸黑了。亏得柳西华与崔璟炎定了亲事,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柳西华粗俗不知礼教,是个仗着身份,以郡主之势欺压了她! 柳西华看着她,竟眯着眼睛微微笑了,笑如繁花盛放,迷了众人的眼,也只有离的近的几人瞧清楚了她眼里乍现的冷光,冰冷无比。 崔璟萱听了,也不由冷嘲一笑,直直看着还在西子捧心弱柳扶风的女子: “西华姐平日里最得太后赞赏的,太后常说,飒爽英姿,京都贵女中难寻。靖南王府的礼教,桦芮长公主也自然教地好。” 这是承安伯府那位千金?太后的侄孙女,怨不得这般趾高气昂。这是是承安伯夫人的长姐之女,那个病怏怏的怀北候嫡女? 这个女孩,当真心机深沉! 这是因为她近来常被太后宣入宫而红眼的人?酸的大有人在,这倒是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看样子,连西华姐,也被红眼了。 “噗嗤”这样严肃的氛围,却有人笑出声来。 循声望去,只瞧见金光闪闪的一团,等眼睛适应了那刺眼的光,这才看清楚是个少年郎。身上着一袭绣着金丝的锦袍,头上带着镶了一圈祖母绿的冠笼,指上还套了四五个嵌满了宝石的戒指。 至于俊俏的面容,尽数被掩盖了,说来,自墨飞入楚京以来,便极偏爱金色。围观的众人只觉得,还是赶紧看看西华郡主这样的美人洗洗眼睛为好。 “你笑什么?”那病歪歪的女子被墨飞盯的有些恼羞成怒。 “我笑。楚京有意思的人事儿真是越来越多了。本……公子的日子真是,有滋有味!” 墨飞也是护短的紧,他八王子在大夏贵族眼里可是个魔王,就是在楚京,脾气也没收敛多少。 这个女子,还真是令人厌恶,竟敢当着他面欺负他瞧着顺眼的姐姐和小丫头。真当他是不存在的! “姑娘慎言。”阴寒的眼神,鹰一样锁住她,一个深闺的女子,哪里受的住,当下嗫喏着唇,面色有些泛白。 眼瞧着表姐捂着心口有些难受的模样,承安伯府的千金也有些心慌,这三人,怎地这样难对付,莫非真要输了不成,当下也口不择言起来: “亏得安国公夫人那样风华,怎地养了一个这样的女儿。看来,她满京都的美名也是……” 话未说完,忽地被突然靠近她的崔璟萱惊住,那女子轻柔地牵起了她的手掌。动作也温柔无比: “这位姑娘,我们萍水相逢,素未谋面。我以前也不知,承安伯府的嫡女如此惹人怜爱,真教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 “我们,大抵是有些误会。”眼神纯澈,当真让围观人群觉着这姑娘难得,真是大家风范。 说着,崔璟萱靠近了柜台,帮她扶了扶发上的簪子。程歆怡只觉手上尖锐的疼痛都麻木了,嘴里却不知怎地连痛都呼不出,只能呆呆地听着这人在她耳边絮语: “所以,有些话,还真得慎言。” 又瞧了眼旁边楚楚可怜的怀北候嫡女。“这位姐姐。你说,是与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这位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崔璟萱偏过头看着面前柔弱地不堪一击的女子。直直瞧着她惹人怜惜的眼底越来越浓的忌惮,才缓缓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她千方退让,万般避散,一不在京中炫耀太后的宠爱,二不与人相争,却还是有人在她面前出言讥讽和挑衅。 这次,只是言语的恶毒陷阱和故意摸黑,那下次,又是什么? 无人嫉妒是庸才,无人忌惮是蠢才。既然嫉妒,那便就这样惧怕着,远远地嫉妒罢! “既是有心疾,那姐姐务必好好养着,身子要紧,切勿多思多想。” 崔璟萱拍了拍那女子的手,浅浅笑了,拉着柳西华的手便离了那铺子。 出了多宝斋的门,隐隐还能感觉到身后那两个女子的怨毒的目光。崔璟萱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太后的宠爱,众人盯着的风光,当真这般引人?!何必! 今日,果然是与那两位姑娘交恶了,瞧着那两位也不是什么大度的性子,同在一个京都,到底,难堪! 不过,崔璟萱却着实没有一丝的犹疑,卸了她程歆怡一只手,不过教她疼几瞬,半个时辰内去接好,什么事都不会有。她这个被宠坏的性子,京都能治她的人多的是。 这已是她好脾性。教崔璟晨听了,便是女子,也不会手下留情。她容的下不知事的小姑娘,但心思恶毒,辱她亲人的,却一点都不能忍! …… 明章十五年秋,前线,三皇子的兵法高屋建瓴,一招无中生有暗渡陈仓夺了嘉厘关,宜漳城一战重挫夏军,掳俘虏八万,伤了夏五王子,乱了夏军军心,给楚赢得极大的机会。 既取得了一丝突破,大楚便乘胜追击,林元帅一步步稳打,布置得宜,趁着夏的一丝疲态,一举克了夏三个城池。 打到现在,两军比的,也就是那一点的机会与优势了。夏开始呈颓势,不是因为夏弱,到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楚军大胜的消息传回京都之时,崔璟炎也借着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往安国公府递了封信。 “小姐,大少爷的信!” 侍竹喜着眉稍,手里捏着刚刚从府上门房处传来的信,匆匆小跑进了崔璟萱的房,白细的圆脸上红扑扑一团,额角还渗出点点细汗。 “侍竹,你稳着点!在阁里,慌张地做什么?!” 侍墨瞧了,忍不住地隔着屏风叮咛一声,手里的功夫却丝毫不耽搁,一件大红色喜服已绣成大半,上面的花开的灼眼。 说来,侍墨已是待嫁的新娇娘了,赶着年底就要出门。 感念着她平日里对女儿服侍地用心,王氏自然不会薄待了她。自侍墨年纪长了些,便早早地开始仔细相看了,挑来挑去许久,还派了人去察看,甚至安排了让侍墨亲自去瞧了,当真嫁女儿一般考究。 还是在前年,终于相看中一家,家底不甚富贵,但也殷实。 那家的长子中了庶吉士,虽是寒门,但现在也已有功名在身,也是端方知进取的,性子好。比较起来,却是极相配的。 当即,王氏麻利地请安国公府的二管家收了侍墨做干女儿,侍墨便不再是个孤女,真与侍竹成了姐妹。 侍墨也是个贤淑的,抬着安国公府和王家给的嫁妆田契嫁过去,有安国公府给她撑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本是早该成的一对儿,侍墨却不放心萱阁的事,硬生生又留了一年。 愈是要离开了,近些天,侍墨更是恨不得对侍竹耳提面命,把自己的经验和心得都给她倾囊相授。 才教她以后出了安国公府也不用忧心! 自来惧怕侍墨这个姐姐的侍竹果然放缓了步子,小碎步到了桌案前,把写着‘萱儿亲启’的信封递给崔璟萱。而后悄悄地冲着侍墨眨了眨眼。 “小姐。大公子的信。”声音缓了缓,还是带着几分隐不住欢快地又道了一声。 案后的崔璟萱,一袭湘色八宝百褶裙,衣衫简单,浅浅勾勒出少女的身姿,隐在架后的面容更长开了,正是俏丽,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凑的近了,只觉更加逼人的慌,她手里正拿着太傅留给她的一卷经轴,削葱般的受指轻轻划过一字一行,无端教人心生宁静。 抬眼从侍竹手里捏过薄薄一封信纸,崔璟萱已无心再看,索性扔了,从信封里抽出信纸,摸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下欣喜。 “不日归京。” 信笺上,诺大一张纸,却仅仅只有短短四个字。 无甚别的交代,就连纸质也不如往常所用的细腻,摸着涩地紧,尾笔一捺深深拉长,力透纸背。可见写信之人内心也不甚平静。 离家几年,却是思念地紧! “哥哥,要回来了,归京,归京……” 崔璟萱捧着手上的信纸,仿佛也感染了同样的有些迫切的心情,手指攥紧,嘴里喃喃念着,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迈出脚去。 许久,崔璟萱有些无奈地缓缓牵起一抹笑,哥哥是思乡心切,她这是…… 有美人兮,偱年未见,思之如狂? 笑容里的明媚温暖,侍竹都不禁看呆了眼。小姐,好……好美! 终于。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走,去母亲那里。” 西线归来的将士们,行军几日,却也未见疲态,个个面带喜色,看着不远处的城池,仿佛已经看到了京都,更是望眼欲穿!只恨不得元帅加一个行军令,好教他们快些回到故土! 离家几载,而今,他们终于打了胜仗,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 纵然未下急令,但战士们高涨的热情无形中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又过几日,便已到了京都地界。极目远眺,高高的城楼和皇宫的尖尖一角赫然现于眼前。 “到京都了!回家咯!呦吼~” 不知是谁打了个哨子,兴奋地嘶吼一声。 军队霎时兴奋起来,轰的一声炸开:“回家了,终于回家了!”“回家娶媳妇了!”“唔吼~老子回来了!!” 欢呼声,打哨声,甚至还有又哭又笑不成调子的哭泣声。还有几个,铁一般的汉子,几十岁的大老爷们竟哭的像个孩子: “我儿子都快六岁了,娘的,还没听过他喊一声爹!”“我的老母,还不知道有没有扛到我回来……呜呜……” 军队最前方的,便是林蒋两位元帅和几位皇子。 瞧着士兵们兴奋的呼声和嚎叫,平日里严厉无比,冷面无私的两位元帅难得地没有整肃军纪,也不计较他们的不着样,反而感同身受,极受触动地对视一眼,饱含着辛酸和骄傲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热火朝天,欢腾热闹,一侧的几位皇子却同周围的气氛迥异地厉害: 最左侧的二皇子,面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悦,眼里尽是厌烦和阴郁。 四皇子长日里的温笑,也有些崩不住,似是不甘,似是怨恨,只勉强地笑着。 倒是三皇子,一如既往地冷肃。与往日没一点差别。 “今日天色晚了,还有半日的路程,元帅,我们……”那阵兴奋散去,嘈杂的军队安静下来,有底下的从将前来请示。 “停军休整!”林元帅发了话。军锣跟着敲响,声音震耳欲聋,大半边的军队都听得到。 训练有素的士兵瞬息安静下来,林元帅上了马,振臂又高呼一声,中气十足: “停军休整!” “明个就回京了,皇上会亲自在城门迎接我们的凯旋!” “京都的百姓,你们的父母亲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呢,都给我饬饰好了,别丢了我们楚军的脸!” “听到没有?!”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孔武有力。 “是,将军!”回声激昂。 安营扎寨,士兵们再一次沸腾起来,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看着部下的激动和兴奋,邹麟也背着雄厚的手掌,弯着身子踱到崔璟炎身边,牙花子搓搓,想要跟崔璟炎宣泄一下心中无以言表的喜悦: 不过,想让崔璟炎跟你说话,得有策略。邹军爷想了想三皇子的训戒,转了转眼珠子: “璟炎,要归京了啊,哈那什么,听说你还有个未婚的妻子?”邹麟歪着脑袋也有些好地问。 “是。”想到那个灼灼的身影,崔璟炎不由地暖了眼神。 “呦,那人家可等你几年了,你可得对人家姑娘好点!” “自然。”崔璟炎点了点头,无比肯定。 “家里的老母和妹子肯定等我也等的心急了……” 找到一个可倾诉的人,邹军爷霎时开了话匣子,难得的,崔璟炎果真没有打断他并且挥袖走人。 三皇子果真厉害!崔璟炎都被分析地透彻。 果然,人要抓软穴,一抓一个准!邹麟浑然不觉,自己也跟着腹黑了许多,只将功劳全推给三皇子: “三殿下,你真是神人!” …… 自前日得了楚国的将士们要回来的消息,京都街巷里,官家家眷,平民百姓,男女老少纷纷吵嚷着要一睹将士们的英雄风采。 当真是万人空巷! 街市两行视野好的茶楼酒铺,楼坊商肆的二楼包厢,早早地被占光了。就是视野不好的犄角旮旯,也挤了几排的热情民众。 终于,赶着午时前,前面京都城门口有锣鼓声传来,翘首以待的民众更是瞪大了眼,期待着将士打马从街上经过的场景。 甚至还有捏着香囊和花果的,准备上演一番掷果盈车的美事。 在移香阁的茶楼二楼上,崔璟萱带着阿拙倚着栏杆侯着,墨飞也跟了来。 本也是邀了柳西华的,却不想太后娘娘直接说服了皇上,让郡主跟着皇上在城门亲迎将士。 崔璟萱看的专注,阿拙也平静地站在一旁陪着。 厢里安静地紧,墨飞看着旁边眼里泛着光的崔璟萱,莫名觉得心里又酸又痒,他默默地定了定神,把这归为对西华郡主抛下他去迎接崔璟炎的不甘和嫉妒。 暗自跟自己怄了会气,到底觉着安静地难受,墨飞低声嘟囔了一句:“他有什么好的……” 崔璟萱盯着楼下,没太听清他的话,听着声响偏过头来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 墨飞却又傲娇地扬了脖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明章帝亲自来迎,前两日便在城门口设了道台,清酒和,布置地妥当。楚京的街市也清了一条宽敞的道路,除了将士,御辇也要在中穿行。 京畿重地,自然不会允许四五十万的军队一时涌入,城门大开着,明章帝站在高台上,果然已迎到了先头十万将士: “朕的将士们,朕的子民们,大楚欢迎你们的凯旋!” “你们用你们的英勇为大楚,为朕,为天下的百姓们,赢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你们中,有战功的所有人,朕都将给他封赏!” …… 明章帝的话,确实鼓舞振奋地紧,将士们涨红了面颊,一脸的与有荣焉,山呼万岁。 柳西华站在明章帝身侧,一袭宫装端庄贵气,风将锦袍的衣袖猎猎吹起,她身姿笔挺,眉目间也泛着几分杀伐果断。 在千万将士面前,分毫不显柔弱,反而更显英姿飒爽,绝色的面容冷峭似冰,愈加倾城。请冷冷的眼神里藏着深沉的思念和爱慕,惊人的美丽! 她看着高台底下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崔璟炎,绽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轻启檀口,无声道了一句: “崔璟炎,我终于等到你回家。” “明日,娶我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明日,娶我可好?” 衣袖当风,青丝飞起,那一翦倩影,引得大半将士都失了神。亏得没几人瞧清楚她嘴角缓缓吐出的几个字,不然,非得惊掉眼珠子! 崔璟炎直直盯着高台上的柳西华,隔得不过几丈,越过低低的围木栏杆,她的面容,她的眉眼,在他眼里分毫毕现。 从未这样清楚地看清她在他心底的位置,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女子,已然刻进了他心里。 她的眼底,情绪万千,似水又似火,似嗔似哀,似是平静,又似深沉。她的嘴唇在张合着,一字一句,无声地,砸在他心尖。 她没说思念,他走时,她未前去相送,他归时,她站在最前列,无声地说着要他娶她! 柳西华最后一个字落,浅浅笑了,却有难以言喻的炽热和萦上崔璟炎胸口,明章帝那激奋人心的致辞都一分听不进耳里。 口干舌燥!躁动……内心里从未有过的躁动! 霎时,那双淡漠的眼里仿佛含了火,炙热地要把台上那团绝美的身影融化。 “……朕的将士们,随朕一同去迎接楚京百姓的欢呼吧!” “为吾皇效忠,臣等肝脑涂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咚!咚!咚! 大鼓擂响,士兵欢呼着,明章帝踩着台阶,带着随侍的太监和禁卫军统领走下高台。 过了片刻,明黄色冕服已到了御辇跟前,内侍猫着腰挑起帘子,扶着明章帝稳稳地坐下,薄薄的帘幕垂下,才尖声叫了起。 柳西华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直直地瞧着对面的男子,只眼神波动万千,嘴上却再不发一言。 身边立着的公公急红了眼,想要催一声,又着实不敢,嗫喏着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祖宗!御辇都要起了,后面您的车轿上,脚踏也都备好了,杵在这干嘛?要让十万大军等您啊?! 高台下端坐马上的崔璟炎忽地抚额叹了口气,眼神里,是无奈,是叹惋。这辈子,好像就栽在她面前了。 “啊……” 站在最前面的军士群里忽地起了小小的骚乱。 只见从来一身贵气,战场上却凶煞无比的崔少将,披着一身铠甲,足尖一点,便已然跳到筑起的高台上。 他搂着柳西华的腰肢,又是一个回身,不过几瞬,之前骑着的那匹高头大马上,已经安坐一对极俊的男女。 柳西华侧坐着,叹息着把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长长的睫毛颤动,眼帘微微垂下,遮住了流光溢彩的眸子,尽数放下了强硬和英气,面上难得地娇柔和软。 冰冷的铠甲与华丽的女子宫装交织在一起,难以置信地夺人声色! 被这一幕冲击到的士兵过了几瞬,这才大声起哄起来:“呦喂~崔少将好艳福~” “哈。璟炎,你好福气!” 蒋元帅瞧着他身后的这对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也跟着赞了一句。 邹麟却瞪大着眼,捂着嘴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口就是一句:“草!崔璟炎,你媳妇儿咋这么彪悍!” 这么漂亮的女子,仙女儿一样,当着十万将士的面,当着皇帝面前,开口就是一句求亲! 他的世界都有些崩塌了! 不过,他邹麟敬她是条汉子! 崔璟炎以后有好瞧的了! 崔璟炎自是不知有人目观全局,正在心里感叹他以后的夫纲不振。不过,就算知了,大抵也不过一笑置之。 得妻如此,他求之不得! 低头看了一眼偎在他心口的女子,她头上的玉钗温凉如水,还是在青州院他送她的。现在,却教他心头一热。 崔璟炎也不挪眼,声音沉沉,眼里蕴着深不见底的柔情,笑意满满地答着蒋元帅: “确是炎生平至幸。” 军队经过城门,往里走去。京都百姓的热情难掩,摩肩擦踵着,呼声阵阵,沸沸扬扬地迎接她们的亲人和英雄,瑟瑟的不甚明亮的日头都被挤的燥热不已。 瞧着帝辇过来,百姓们哗啦啦跪下一片,人头攒动。 于明章帝而言,与大夏这场战役,将士们苦战五年,无论哪一将功成,又是多少功成,却都是他的帝王生涯中辉煌无比的一笔。 御史的笔,会忠诚地记录下这一抹政绩,留与后人称赞评说。 阵阵带着汹涌之势的香囊和鲜花砸在将士们的头上,身上,马上。 最前面的三位皇子霸气非凡,更要紧地,面容极是俊俏,上至垂垂老妪下至几岁幼女,都被勾地团团转,自是得了最多的惊叫和称赞,收获颇丰。 后面的将士也一个没被落下,就连呆头呆脑的邹军爷也被砸地呲牙咧嘴。 却不是疼,而是被这么多人瞧着,难得地薄了面皮,不知该大笑还是该收敛,表情僵硬地不得了。 却唯独,这边的崔璟炎,美人在怀,旁边的姑娘们咬着帕子,到底惧于靖南王府西华郡主的威名和美色,不敢当着她面去挑衅。 还有那胆大的,正鼓足了气儿挥着手要把手上的香囊扔过来。 柳西华自是瞧见了,却也不出手去拦,只无比绚烂地冲着那女子笑开,晃人眼的美貌并着那凉凉一眼,便教那扔了东西的女子又羞又惭。 跟这样一个美人去争,莫名气短! “西华?” 崔璟炎看着,也跟着笑开,驱马躲过那支飞来的物什,从前便俊美的玉面郎,几年离京归来,更是惹得街市两旁的小姑娘阵阵目眩,不输几位皇子。 “嗯。” 他轻笑:“你是来给夫君斩花断草的?” “夫君”二字咬地重了些,满满的戏谑。被直接调侃,柳西华也不恼,甚至颔首: “自然,崔家公子惹桃花的本事一流,我必须防地紧些。” 又走近了些,远远看到明章帝标志星的舆顶,崔璟萱这处的人群也开始沸腾起来。 不用旁人指点,柳西华二人那处的氛围和气场实在瞩目,直直引走了崔璟萱的目光。 旁人一丝没瞧见,眼里尽是隔了几个冬春的兄长。 “哥哥……”崔璟萱不由地唤出声来。 墨飞听见了,也放下手上的糕点凑过头去瞧,却正看见崔璟炎面上那让万千男儿暗自嫉妒一把的幸福笑意,不由扁起嘴角啧啧了声。 携美同归,倒是好生风流! 乌泱泱的人马相继走过一间间店铺,走的缓慢,这边正焦急地候着,等着那长长的部队。 “过来了!过来了…… ” 却忽地有一星银光在最前面一闪而过,接着,便是一带着纯黑色暗沉面具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柄刀刃,从某处阁楼上冲下,速度极快地,从侧面朝着明章帝的御辇而去。 他的袖中似是有白色粉末洒下,侧排两列的大半士兵,眼睛被自高处簌簌扑下来的粉末沾染,瞬间迷地睁不开眼。 电光石火,那刀尖已穿过前排两层的侍卫,到了跟前。 御辇前空无一物,透薄的明黄色纱幔垂着,分明地都能瞧见明章帝瞪大的眼,躲闪不能,已是惊惧交加,心慌气短! 骑着马在御辇旁侧的三皇子利眼先瞧见了那刀刃,一个飞身,便朝着那人影迎了上去。 “锵――” “呼――” 那人势头极猛,三皇子护着铠甲的臂挥起去挡那匕首,险险划过,劲厉的风啸起。 一个打滚,那刀刃擦着三皇子的胳膊划过去,狠狠钉在御辇的横木上,用力过大,入木三分了还颤颤抖着。 锦袍被割破,汨汨鲜血霎时涌了出来,不过几瞬,竟慢慢染了墨色,暗紫色的瞧着分外诡异。 “救驾!救驾!” 御辇外的侍卫总领这才逮着空喊了一嗓子,召集旁边的军卫前来护驾。 楚宸垂着那只带血的胳膊,那刀法极狠,置人死地地力道。而且,有丝丝的腐蚀般的剧痛从那处袭来。果然,猝了毒! 眉眼冷峻地瞧了对面的人,楚宸直接越过去,挥着拳又是近身搏斗一番,拳拳霸道,虎虎生威。 侍卫惧着怕误伤了他,紧张地持着长刀围在身边,眼也不眨地盯着。 “嘁!” 一击不成,自己又暴露了目标,三皇子的功夫极好,即便是受了伤也不甚受影响。那刺客恨恨地盯了楚宸一眼,闪退着步子,欲要撤离。 楚宸的眼睛却忽地眯了眯,止住了本能跟过去的双脚,是他?! 他回过身来,有些脱力的模样,止了朝那人退去的地方追过去的侍卫: “弓箭手呢?!放箭!” 明章帝出宫,自然早早布了层层守卫,警戒地无比严格,街市旁的百姓,还都一一仔细地检查过。 怎地还是冒出了刺客?! 能突破阵阵防守,也是有备而来!更是个身手极佳,极狠厉的刺客! 侍卫长没再犹豫,三皇子的吩咐没错,那人追不上,放箭的话还能重伤他,趁他伤了再立刻去搜寻,定能把他逮回来,自己好将功赎罪! “放箭!” 人马乱哄哄的,街市周围有百姓,但还是有层层羽箭飞出去,果有几只在那刺客身影消失前射中那刺客。 “御医。快把三皇子带去诊治!” “徐统领何在,去追查刺客!” 缓了会子,眼瞧着那刺客身中几箭,明章帝安下心来,立马恢复了帝王威严,一叠的吩咐下去。 “父皇,还是我去罢,那刺客手段厉害地紧,儿臣怕他们认不清人,刚刚儿臣倒是瞧清楚了那刺客的眼睛。” 沉默着的楚宸忽地出了声。 对上四皇子压着嫉妒的关切眼神,又抬了手打断他的问候,肃着脸加了一句: “伤不要紧。” 明章帝看着自己这个不甚关注过的三儿子,沉吟了下,到底挥了挥手:“三皇子领旨。” …… 人群窃窃私语着,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地不知如何是好。 帝辇还没到很前,怎地就出了这样的事! 众人面上一溜地震惊和不安,却只墨飞瞧清了那一刹那崔璟萱微缩的瞳孔和阿拙面上一瞬的讶然。 这是怎么了?小丫头认得那刺客? 裙摆逶迤,崔璟萱站起身来,极雅地福了一礼,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八王子,我归府了。” 这处茶楼与前面明章帝遇袭的地儿隔了一大段距离,贵府娇女,处世未深,不想被那风波牵连,提早退身确是没什么不妥。 料来,这位大夏的八王子总不会不通情理罢! 并未真得得他允许,到底只是禀一声罢了。走了约莫四五步,却听地那少年低低唤了一句:“小丫头……” 崔璟萱回过头看他。 “无事,去罢。” 墨飞对上她眼里的疑问,又嬉皮笑脸起来,让崔璟萱有些疑心,刚刚那声音里的沉抑顿挫都是错觉。 出了茶楼那间靠窗的厢房,从楼梯处往下走,崔璟萱才缓缓地沉下了眉眼。 白玉般的手扶着栏杆,眸子敛起,大约在沉思着什么,有些沉默地出。 阿拙也跟着滞了脚步,心神凝重。 刚刚那一瞬,这里,即便离着些距离,看不清面容,但刚刚那刺客的功夫和身手,分明是韧无疑! “阿拙?” “小姐,我……刚刚好想看到他朝着这边躲过来了……” 楼下便停着崔家的马车,崔璟萱隔着楼梯口的玲珑小窗看了那马车的帘子一眼,得了阿拙的肯定,当下也不犹疑,加快了步伐朝那边走去。 阿拙是苦练了十几年的,从未懈怠过,跟她这样的半吊子自是比不得。阿拙说看见了,那便不会出错。 阿拙挡着,崔璟萱手勾着一撩车帘,果然! 昏暗的车厢里,那人靠着小几,有滴滴答答的鲜血淌下来,洇红了半边地毯。 不过,幸好人现在还清醒着。正顺着光看过来,手也跟着伸过来: “小萱儿……” 崔璟萱忍着气拨下了伸到她头上的手,到底没大用力,面上却难得地冷着,沉静如铁,冰冷冷地能封了京都的沂水: “我已经不小了。” “哈,是啊,几年不见了。小萱儿已经是个小美人了……” 他笑着,嘴角却有血渗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崔璟萱仔细察了才惊觉,有三支箭插在他的背上,两处都极危险,正切要害,他却还把箭抵在车壁上! 他是懂医理的人!医术精湛! 这是不想活了么! 到底忍不住,崔璟萱狠狠地吸了口气,气愤难当,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何韧,你是疯了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何韧,你疯了不成!” 光天化日的,将士凯旋,楚京长街上,那么多人,不说明章帝身旁的亲随和侍卫,更有着归来的就跟在御辇后的十万军队! 为何要刺杀明章帝,那是何韧的私事,是何韧的秘密,她不知道缘由,也不想知道,但拼上一条命来刺杀的,简直不多见。 究竟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事,真值得拼上一条性命,只为了不一定刺中的那一刀? 她自来认为何韧是个聪明人,却何至于做这件事! 对面那人却倏而沉默下来,车厢里静的只有两人一沉一飘忽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合着。 许久,何韧才艰难地抬了手,握紧了掌心,蕴着十二万分的不甘: “萱儿,你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他抬起头,竟缓缓笑开,面具挡的严实,连那完美诱人的唇线都遮的一丝不露。 只那双眼睛,从眼尾往上,眼皮的棱线,黑密的眼睫,每一抹弧度都彰显着这人的撼人风姿。 崔璟萱听过许多何韧的笑声,酣畅的大笑,张扬洒脱的笑,逗弄她时得意的笑,魅意撩人的笑,研药时阴阴的坏笑,被苏先生整治时的无奈苦笑…… 但却从未听过这样苦闷的生气尽散,颓废低落的笑: “可惜呐,还是失败了……” 绵长的低碎的笑还在车厢里飘着,崔璟萱却分明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他难得一见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打碎他维持了数十年的坚韧和骄傲。 “咳咳……” “你给我别说话!闭嘴!不想笑就别笑!” 忍不住地,崔璟萱又喝了一声,手上迅速摸出车厢里一个小小的匣子,急急地从里面翻出一个瓶子,把一瓶子的金创药粉尽数洒在他的伤处。 声音凶地紧,眼里深处,隐着丝丝的慌乱。 何韧这幅样子,伤的如此重,她医术再高明又有何用。他若是一心求死,那她怎么救活他! “呵呵,好……” 何韧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和惊怕,面容不由缓缓地暖了起来,除了老夫人和苏先生,他还有亲人。 他识得萱儿这么久,刀抵在脖子上大抵这丫头都是一派从容。想着,又不顾自己的伤处 “萱儿……” 今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从未想过能活着回去,不成功便成仁。 却未料到,他信心满满,用尽全力的一刀被人截了。 九死一生!负箭而逃!若是不被抓住,那么,这一丝的生机…… “我并未想要拖累你……” 他若是被围,哪里能全身而退,简直天方夜谭。说起来,那个总是死人脸的师弟,竟还如此看得起他,这么自信他能逃出去?! 师弟截了他的刀刃,却借着由头放过了他。师妹……他只是看着崔家这辆熟悉的马车,不由自主地闪进来了而已。 这是崔璟炎惯用的马车,上面那块牌子,都是崔家大公子亲题。作为自小跟崔璟炎混大的人,算起来,他大抵比崔璟晨都要坐的多些! 里面的一应摆设都没甚变化,大气又细致,只加了些女儿家惯用的物什,一如旧日的低调,内敛,却又舒适享受地紧。是那个人的作风。 “我知道。但现在,你要是不想拖累我,就给我撑着点,别这么快死!” 崔璟萱盯着他的眼睛,镇定下来,认真无比地道。 何韧这样的人,怎么会早早地就死掉,英年早逝的,不是命短就是天妒的英才,何韧,不过一个祸害,遗个百年,不在话下! 况且,这样年轻的人,凭何放弃自己的性命。一段命,多少人,争也争不来…… “哒哒……哒哒……”车窗外,忽地有马蹄声渐渐靠近这边。 接着是整齐的踢踏的脚步声和沉闷的铠甲的声音。只听这声音便能知晓这支队伍的令行禁止,训练有素。 京畿卫庞统领的手下! “车辆停行!搜查过了再放行――” 听着,是有骑军和步兵小跑着过来。早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自是有禁卫军来搜查。却不想,竟这样快! 今日里,因着围观回京的将士,街市上车辆颇多,处处拥挤着,倒不能一时就一一查到。 崔璟萱透过帘子看了还隔了几排的士兵,当机立断地打开车厢底的夹层,极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侧着让何韧躺了进去。 没别的地方可选! 这里只有这一处可藏人的。夹层不大,有些憋屈,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 把何韧安置好,又迅速收了地上印了血迹的地毯,撕碎两个散味的香囊。京都贵族的车里,大都备着这样的小物什,以防常日阴蔽着的车厢染了异味。 崔璟萱挥着手,把气味盈满整个车厢,血腥的气味果真被压了下去,满满的都是树木的浓郁清香。 刚做完这些,不过几瞬,便听得外面有粗旷的男声冲着这边喊: “这边的几辆马车都是哪家的?例行搜查。把帘子掀开!” “三皇子,您这边请……”外面那声音又接着恭敬地道了一句。 声音里满是尊崇和敬畏。 来追查的不止京畿卫,还有三皇子? 不由地,崔璟萱心底的压力更沉了些。三皇子在西线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美名几乎传遍了京都,不,整个大楚大抵也都知晓。 百姓只知皇室的三位皇子个个骁勇善战,机谋过人,在街巷里欢呼着,西线的胜利指日可待。 朝臣们,权臣们,世家贵族们看到的却远不止这些。 西线五年,先有二皇子,后有四皇子,无一不惊才,笑到最后的,却是不显山不显水的三皇子! 三皇子用这一场战役,得了军心,得了民心。京都迟迟站不了队的官员们,这才清楚地看到,一向内敛冰冷的三皇子,野心有多大,实力又有多少! “何韧,你可真的要撑住啊……”低低的叹息声在车厢里响起,稍纵即逝。 崔璟萱呼了口气,缓缓掀开帘子。母亲同出自王氏,算起来,这位,也是她的表哥。她两位哥哥都效命的主子! 外面的光影跳进来,十三四岁的少女静静跪坐着,素手放在身前交握着,平静的外表下,无人窥见她手心里细细密密的汗液。 何韧,不能暴露,哪怕是面对三皇子!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面颊,阿拙在一旁,竟有些面色复杂: 刀裁的鬓角,高挺的鼻梁,沉默冷肃的冰冷气质,还有,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 上了疆场的男子,身上更现出铁血的风采,俊美一如当初,更上过战场的人,身上总是有种罂粟般禁欲又勾人的气质。 若说她先前所见,那人是他常用的那把宽厚而犀利的冷剑,无华,稳实,使起来却刃刃带血,隐在暗中等待着一击致命。 那现在,他便是云雾缥缈的莨山。只见其顶,便知其浩淼博大,细处却掩在雾里,不动如山,不窥分毫。 “陈……” 止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称呼,崔璟萱敛了眉俯首: “三皇子。” 心里,还是压不住地泛起层层波涛,竟是他?伈郡的失语的陈师兄?是三皇子楚宸?! 陈楚。他曾经写在她手心里这样写。 陈楚,陈楚……楚宸……楚宸! 原来如此,苏先生口口唤的,是宸小子,不是陈小子! 时隔五年未见的师兄,一朝变成素未谋面的皇室之人。 崔璟萱垂着手,睫毛微颤,当真不知该在这位面前摆出一个什么姿态。 楚宸看着车厢里端坐着的,已长成窈窕淑女的女孩点了点头。面容隐晦地带了些几不可见的暖意。 “这是安国公府崔家的小姐。”楚宸微侧过头,朝身后的京畿卫左副将道。 他认得她?!崔璟萱微垂着的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莫非,他一直知道她的身份? 听得是崔府,见着这样一位端庄贵气的贵女,那左副将有些赞叹又有些头大,京都世家,哪个是他惹得起的,搜查她们,碰到个脾气不好的,真是…… “崔小姐,皇上遇刺,我们公事公办,还请谅解。”他冷着脸肃起了声音,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赶紧搜查完,别在这里耽误功夫。追查刺客,时间紧急! 幸而,眼前这位是个好说话的: “自然。将军辛苦,那便查罢。”崔璟萱颔首,声音轻柔,端的好风度。 不经意间,崔璟萱不动声色瞥过一眼看不出表情的楚宸。让这左副将来查也好,若是楚宸,她当真没有几分瞒过他的自信。 即便是同门,他知道她,她却对他没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她更没有自信,这人会站在她这边帮她! 听她如此说,那左副将倒放下了心,对面前这位小姐印象又好了些,正要提着刀上去,却忽地被楚宸拦了: “我来查罢。” 左副将瞧了眼崔璟萱,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这等事情,三皇子好歹身份贵重,由他来搜查,这身份再矜贵的小姐也无话可说了罢! 楚宸踏上车厢,车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摆设一目了然,楚宸从跪坐在车厢侧角的她面前擦身而过,当真一丝不苟地搜查起来。 走到那处暗层上。他停下了步子,不知在沉吟着什么,面色静的可怕。 整个车厢里,落针可闻。 崔璟萱只觉地心被什么揪着,闷闷地难受地紧。惊慌,忐忑,紧张,茫然。从未有过如此跌宕起伏的心境。 果然,楚宸的气场实在强大,她的心性修炼还是不够。枉她重生一场! 暗自自嘲一回,看着楚宸,又不由思绪万千。不知,楚宸他认出来何韧了吗?他亲自来搜查,又是为何? 同门师兄妹,敌地过他所求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阿拙跟着高高提起了心。呼吸也跟着静止的气氛沉了又沉,彷若停滞。 离车厢隔了几步的京畿卫的左副将都被这一处的凝肃勾起了神,往前倾了倾身子,不明所以地瞧了过去。 一瞬,两瞬,楚宸那沉稳莫名的脚步忽地靠近了车门,离崔璟萱也不过半寸的距离。 楚宸的胳膊受了伤,虽简单地包扎过,但竟还是洇红了大片,更因着那猝了毒的匕首,那丝血腥味凑过来,更刺鼻了些。 崔璟萱离得近,几乎是一瞬,鼻端的味道袭来,就敏锐地觉出不同。 她不知,这是何韧用了多久配的药,但若是要刺杀出了宫城的明章帝,依着何韧所说,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那么……必是一击必中的,那这毒,不是见血封喉也该是鹤顶砒/霜。 何韧竟误伤了三皇子吗?! “三皇子……你的伤?” “还好。”楚宸阖了阖眼,声音低沉,教人有种莫名的稳妥和信赖感。 与何韧也不是第一天相识了,他的手段,索性楚宸还摸得五六分清楚。 自然,楚宸也不会开口说,知道那毒性的厉害,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削掉了被划破的那块肌肤。 他习以为常般的理智和雷厉风行,教别人看来,却是杀伐果断和泰然自若。故而,那左副将的眼里才会那么敬佩和尊崇。 “你可还好?”楚宸忽地出言问她。 “啊?”崔璟萱有些转不过这么跳跃的话题。她,怎么了? “抱歉,让我身上的血腥味沾染到姑娘车厢里了。” 沉默几瞬,崔璟萱稳着声音答:“无碍。” …… 检查完毕,挤过人群离了街巷,阿拙架着马车往府里赶去。 出了京畿卫盘查的地界,车里,崔璟萱才一个人费力地把何韧从暗阁里扯了出来。 耽搁了这会子,之前做的简易的止血工作已然全废,那瓶子的金创药,竟没起几分作用。 大片的血从胸前还有背后涌出,崔璟萱小心地把何韧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他的眼紧紧闭着,侧着还能隐约看到蹙起的长眉。 崔璟萱不敢摇他,只拍了拍他的脖颈,面上被面具掩着看不见,但不用想也知定是一片苍白:“何韧?何韧?” 果然,这会子,何韧的意识已有些不清醒了,只迷蒙地睁眼,眼睛虚弱地眯起。 崔璟萱更是担忧,何韧的意志力,她从来不怀疑,如今,已经虚弱至此,撑不下去了吗?! 不过三刻钟的功夫,为何这么慢。 “阿拙,快点!再快点!” 车厢里传来有些不稳的呼叫,阿拙抿紧了唇,不发一言地架着车换了车道赶向府里,挥出的鞭子更紧促了些。 韧,你是血錡的传,血錡的兄弟姐妹,都以你为标杆和信仰。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嘶拉――” 车里,崔璟萱果断地撕了何韧的衣服,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先止血!不然,到了府里,只怕都血尽了。 外衫被撕掉,染了更多血的内衫也断了半片,崔璟萱却忽地看到了……一角……束胸?! 层层的白布一圈圈缠着,勒的紧密严实,从外面看,加上男子的衣袍却是一个男子无疑。 又看了那束胸一眼,崔璟萱忽地手抓向了何韧白皙的脖颈。 果然!那精致无比的喉结,也是假的! 也只有这样直白地看到,才会惊觉这个从未想过的真相: 何韧竟是女子! 邪肆张扬,洒脱不羁的何韧,她认识的那个何韧,竟是女子! 怔愣一瞬,崔璟萱看着‘他’面上暗沉的带着细细磨砂质感的鬼面面具,忽地有一刹那把它掀开的冲动。 你,究竟有什么秘密?!要女扮男装二十年!连在莨山上,面具也从未离过。 苏先生大约是知晓何韧的身份罢。那,如今来御前行刺,苏先生又是否知道! 老夫人呢?待何韧如亲孙的老夫人,又…… “'小姐……” 崔璟萱呼吸间的起伏已然乱了,阿拙耳目聪明,听得清楚,不由忧着心在车辕上低低地喊了一声。 “嗯。” 崔璟萱回过神来,摒了所有的纷繁的思绪,定着手把何韧身上剩余的上衣除去,利索地找出从前配的几味药,药效有些生猛,方才没敢用,现在却无可奈何,只能用了: “你继续驾车罢!别放慢速度!” 箭这会还拔不得,但车上有削水果的小刀。崔璟萱看了几瞬,干脆地拔出刀鞘,选好角度大力地朝着那箭羽砍下去。 亏得练过剑法,用的是巧劲,力气也足,那箭才被拦腰削断。 到底还是痛地厉害,何韧闷哼一声,痛醒过来。 “何韧,别睡!再坚持一会!” 又是两声“咔嚓――”声,三只箭才尽数被切断。 不止何韧疼的出了冷汗,崔璟萱的手都伈满了汗珠,末了,都有些细微地抖起来。 正出了刺客一事,外面的酒楼和药铺一个都不能去,京畿卫会一间间盘查。何韧这个情况,哪里放心把她置在外面。索性,直接带回萱阁罢。 她一个深闺娇养的贵女,有安国公府护着,哪里会有人怀疑搜到府上去,于何韧而言,倒也安全! 回府走了后院的侧门,车上一向备着换置的衣物,崔璟萱换下了沾了一身血的衣裙,套上一件丫鬟的衣服。又给何韧换上自己的衣服。 看到自己裙摆底层右侧处一抹暗沉的血迹的时候,才恍然想起,三皇子在搜查的时候,所站的姿势和走位…… 尽数遮住了她的半边裙摆! 这块血迹,分明与刚染的颜色不同。不是刚染的鲜红色!已然干涸了许久! 忽地,崔璟萱又想起了楚宸的那句话。 “抱歉,我伤处的血腥味染到姑娘的车厢了……” 初时,崔璟萱心跳都漏了一拍,只以为是他察觉到了车厢里未散去的血腥味。 那,现在看来……那句话,也是为了让京畿卫左副将听的不成? 揪着那处衣摆,她有些难得的迟疑起来。陈师兄…… 简单地易容一番,又给何韧套了件厚厚的帷帽,尽数遮了脸,崔璟萱这才垂着头掀起了帘子。 中规中矩,温顺怯懦的模样十足地像个小丫头,扎丫鬟堆里也毫不引人注意。 纵是侧门,也有三五个凶狠着目光,身材健硕的护卫守着,旁边,还有两个守门的婆子。 阿拙先下了车,又和崔璟萱扶着何韧下了脚凳,才去唤那守着偏门的婆子。 “陈婆。” “呦~是阿拙姑娘呐。”那婆子瞧清楚了是谁,赶忙换上一副亲热的语气,带着些皱纹的脸上霎时笑成一朵菊花。 崔璟萱受宠,连带着身边的几个近身的大丫鬟,在府里也脸面地紧。这些婆子,哪有不认识的理。 “今天街市热闹地厉害,小姐心急,想去瞧今个回京的大公子,就带着我们偷偷溜出去了。” 阿拙拉着那婆子往旁边走了走,顺势退了自己手上的红玉镯子给她。 “夫人不知道……所以,我们趁着这会夫人午歇回去,还请您通融通融……” 收了好处,那婆子还是有些犹疑,看了这边带着帷帽的‘崔璟萱’一眼,还是有些纠结,不敢放人进去。府里管得严,这……夫人查下来,也是她们受罚啊! 崔璟萱扶着何韧,感受到挨着的身子晃了晃,又提了些撑着她的力气,耳尖听得何韧的气息又弱了一丝,不由焦急。 回自己的府,竟还要用尽手段,几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大少爷……”对面的几个仆从唤忽地惊异地瞪眼,怔愣几瞬,弯下腰来,齐声唤了一声。 虽自家的公子几年都在边疆未归府,但凡是安国公府里的,谁还能忘了崔璟炎的模样不成! “哥哥……”崔璟萱听着声响偏过头,正看见一身盔甲,还未来得及换衣服的崔璟炎,在嘴里嗫喏着含糊地叫了一句。 身后,崔璟炎走了过来,冲着她点了点头,一瞬不停地拦腰把“大小姐”抱起,朝着仆妇侍卫那边冷冷睃了一眼,径直朝里面走去。 自是无人敢拦他,崔璟炎也冷着面色,边走边吩咐着身后小跑跟来的阿拙两人 : “萱儿累了,我带她回阁,一会由我去给母亲解释。你们,慢慢跟来。” 几人走远,声音也慢慢听不清楚,陈婆几人才萎缩了下去,靠在墙上缓气儿。 大公子气势愈发盛了,眼里的杀伐之气看的人心慌。对视一眼都教人压力破大,威严压过来,腿都软了! 心有余悸地想起崔璟炎刚刚的煞人模样,陈婆懊恼地拍了大腿: 早知道就放大小姐进去了!阖府皆知,大公子疼妹妹的厉害,王氏也宠闺女,她们何必在这里讨人嫌,里外,都落不下个好。 安国公府地界大了,寻一条偏路倒是容易。崔璟炎走的极快,身后崔璟萱二人跑着,都差了大半段。 走了会子,忽见得崔璟炎停了下来。 等着她们跟上来,才直接转过弯进了一处死角。一手抱着何韧,一手去按了一块青砖,走过一小截地道,不过几瞬,视线明亮开来,便见一处小巧的院子: 崔璟萱细细瞧了半响,才恍惚认出来,这是哪里。 这边,不是老夫人青松堂里最偏的那角宅院。青松堂里,自老国公去世,锁的宅子多了。这也不过是那片屋子其中之一罢了。 再者,青松堂里,别的房丝毫插不进手,这一处荒废的宅院素日里常年落着把锁,也无人打扫,哪有人多注意过一分一毫! 若不是因着老夫人给她新建的月梧楼,她常住着,三楼上高远,看半边府里都瞧的清楚,她也不会对这处偏僻的宅子有一星半点印象。 “这是何韧的屋子。” 阿拙推开一扇贝门,果然里面收拾地干净,并未落尘,崔璟炎把何韧的帷帽拿下,小心地把她放进内室的绣床上,才缓缓开了口。 他看着床上换了一身女装的人儿,眼神莫测。 “萱儿,为她拔箭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萱儿,为他拔箭吧。”话落,崔璟炎便已退了出去,临走还带上了门。 崔璟萱来不及细想崔璟炎为何对她的医术如此自信,也来不及询问本该入了楚宫接受封赏的崔璟炎为何突然回了府。 眼下,看着何韧的模样,分毫耽误不得,阿拙去月梧楼取了药箱和她捣鼓的一些常备药物。 到底离得近,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阿拙便带着东西装在食盒里拿了回来。 粗粗看了,何韧的两处伤口都极凶险,取箭的位置,角度,手法都得细细思量,一个不慎,便会葬送了何韧的性命。 摒着气儿,崔璟萱盯着那片伤处,稳着手一点点拿着力气把那半支箭取出来。 随着第三只箭头掉落,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铁质箭头微微向外翻卷着几根细小的倒刺,已经刺入血肉,如何不一寸寸小心着! 崔璟萱瞥了眼头上刻的细小的“敕造”两字,不由庆幸。 这种箭伤,又是这个风口浪尖,幸而没请大夫,谁瞧了都知道是宫里京畿卫的手笔! 崔璟萱已是疲累地紧,精神高度集中之后便更觉乏力。到底还撑着把何韧伤口附近谨慎地处理过,敷了药粉才用白布圈圈绕着包扎好伤口。 “只看今夜了。韧,熬过去!” 阿拙端着盆血水出去的时候,崔璟炎还在外间站着,手上拿着一个匣子。 不方便行礼,阿拙便也只唤了声公子,便去忙活熬药了。 “哥哥……”后面跟出来的崔璟萱朝着他唤了一声。 崔璟炎看了眼已然长到他肩头的妹妹,如小时候那样,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不同的是,这一回,没有弄乱她的发。 他把匣子放到她手心。 “萱儿,去跟祖母说一声罢,晚间再过来给她换药。” “匣子里是一些药材。你看着用。” 崔璟萱接过匣子,隔着盒子都能嗅到丝丝的带着些涩味的药味,不用打开便知,确是极好的药材无误。 应了他的话,崔璟萱才抚着手上匣子的锁扣,抬了抬眼,有些迟疑地问:“哥哥知道……何韧……是女子吗?” “嗯。”他答。眸色深深,不见一分波澜。 屋里安静下来,崔璟炎走了进去,在靠近床铺一尺的距离,石雕一般站着, “铛――” 崔璟炎忽地出手打落了何韧面上万年不卸的面具。 黑色面具随着他的手劲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里面遮住的容色一瞬间暴露在光线里,刹那间闪出的惊艳直击人心。 还是盖住为好! 要怎么形容这样一个女子的美! 屋里有些昏暗,她的面容却仿佛闪着白玉般细腻的光华, 唇不点而赤,眉不画而黛,细裁的眉飞,狭长的眼角往后拉起,每一段都祸乱地紧。 墨发铺展开,浓黑上映着精致白皙的蝶翼一样的锁骨,黑白分明地晃人眼睛。 诱人的饱满的唇瓣被贝齿轻咬着,抿成一条直线,与额上点着的一枚朱砂着,嫣红如炽,艳丽无匹! 无一处不精致,天生一段风流面相,媚惑天成,雌雄莫辨。 诱惑人心的妖精般的女子! 若不是气质上的潇洒邪肆,不见一星阴柔,这般祸水之色,如何被认成是男子?! 如今,她换了女装,静静躺着,都勾的人目眩神迷。 崔璟炎却平静地很,眉眼不见惊异,拿出一粒药,半点不见轻柔怜惜地塞进了她口中。 她只在两个人面前摘掉面具,老夫人,苏先生。 崔璟炎……是个例外。 床上那人发着高烧,意识已经全然模糊。艰难地吞咽下那粒药丸,干涩的嘴里时不时喃喃地蹦出几个音调: “娘……爹爹……卉……卉儿……失败……了……” 她的柳眉蹙起,便是梦中,也痛苦不堪,声音又苦又涩,身上的伤处都没让她留下一滴眼泪,说着梦话,她却忍不住地泪盈于睫。 “对……不……” 分明是教人万分怜怯的,不知为何,崔璟炎的心口却忽地冒出股压也压不下去的愤怒。 被怒火烧了几瞬,又定睛瞧了瞧,冷着面转身欲走,那人却又开了口:“黑心……莲……” 她的声音极低,缠在舌尖上,哝呓着听不清楚,最后一个字更是晦涩,分不清是莲,还是炎。 崔璟炎铿锵的步子停住,偏过身来,何韧还未清醒,只是凭着感觉,下意识地唤出来而已。 崔璟炎紧握着的拳头忽地松开,往前挪了几步,站在床边上,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伸出,一点点靠近床上那人的面颊。 门外,不知站了多久,柳西华忽地想笑,便也真的笑出声来。 “呵呵――” 低低浅浅,如落玉盘。 卉儿,何卉!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崔璟炎,这样轻易被人乱了心神,因为几个字便恍惚不定,疏忽到甚至察觉不出门外有人。 怨不得她觉得何韧莫名地眼熟,怨不得崔璟炎一直在拖延婚期,怨不得将士们一入宫城,还未听宣,崔璟炎便大步流星地告假离去…… 此前种种,崔璟炎在伈郡的种种。 崔璟炎一直埋在心里的人,是卉儿! 笑话! “呵――” 里间,崔璟炎的手生生顿住。 便只是一声轻笑,他也辨地出来是谁。更是因为清楚地知道门外那人是谁,握回了指尖,他微垂着眉目,有些不敢去瞧门槛处那处。 “崔家公子惹桃花的本事一流……” 她看着他,还在笑着,笑得风华绝代,眼里却尽是凄楚。 “我有些……防不住了……” 她没有怨怼他,也没有指责他。只是有些挫败,心里那苗火,也仿佛快要熄了。 他心底埋着别人,她怎么能感动他,怎么让他把自己放进心里。 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一个时辰前,在京都城门口,她等了四年,终于把她的心上人盼了回来。 万众瞩目之下,她第一回庆幸她的郡主身份,让他能第一眼看到她。 她一身华服,在明章帝身侧,启口向这个男子求了婚。 街市上,她挡掉向他飞来的香囊和花束,她柳西华的男人,自是不许旁人染指一分一毫,惦念都得小着心别叫她瞧见! 马上,他拥着她打趣:“西华,你是来给夫君斩花断草的?” 她笑的开怀:“自然,崔家公子惹桃花的本事一流,我必须防地紧些。” 那时,她却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唤他一声夫君,光明正大地想融入他的生命,徐娘恨嫁,她如今是真懂了那一分都不想再等的迫切心思。 却不想,一语成谶!恨嫁的都难嫁! 柳西华敛了眉目,止了面上的笑意,也再笑不出一分,迈步往里间走了过来。裙摆流泄,她直直看着床上那人,不愿再瞧崔家少将一眼: “我是来看卉儿的。可否让路。” 她可以输,但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恻隐! 柳西华在床前蹲了下来,纤纤十指握住了何韧,不,何卉的手,贴到了自己的面颊上,掩了眼角处的凄然。 卉儿,为何不早点回来,偏生让我这样认识你! 又为何那么傻,何家满门抄斩已经过了十几年,这些年,你又怎么不来寻我! 不知跪坐了多久,也不知后面那人是何时离去的,柳西华朝外面看了一眼,这处屋子,已经渐渐暗了。 …… 明章帝十七年,楚军凯旋,在迎军途中,明章帝在楚京长街上遇刺。 幸而,帝毫发无伤。大典如期在嘉阳殿前举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楚翊,进襄王,赐府邸一座。三皇子楚宸,进宸王,四皇子楚璃,进祈王……林元帅进一品威远大将军,蒋元帅进从一品镇远大将军……” 军功记的清楚,明章帝登帝以来第一回大加封赏武将,进阶的颇多。唱喏的太监足足念了半刻才念完。 底下的将士,整齐地列着队,不见喧哗,庄肃地紧。人人的面上却都带着刚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血气和喜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受封赏的人多了,确是捧起了一批新兴的军功权贵,崔璟炎自是逃不了,封的还不小,正四品的骠骑将军。 依着他这般年轻的岁数,却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了。 夜里,安国公府里,为了庆祝大公子归府,老夫人嘱咐了,特地办了一场家宴。 三府阖在,无论嫡庶,都挤挤嚷嚷坐了满堂。安国公肃着脸,沉默寡言,少作评价,瞧着,还在为几年前大儿子私自做决定而愤怒着。 二房却是捧场,二老爷拍着崔璟炎的肩膀连声赞了几声,眉宇间确是真心实意的欣赏。 “璟炎青出于蓝,有父亲当年的铁血风范!不错,二叔瞧着也心慰地很!” 崔璟炎换下了厚厚的铠甲,一身玄色长衫气势尽显,锋芒毕露。坐在那里冷着脸确实煞人地紧。 只几个大胆的姊妹凑上前道喜,亲亲热热地敬酒嬉闹,怯懦的,哪里敢上前! 觥筹交错间,他端着一盏酒,静静坐在那里,神色不明。崔璟萱坐在他对面,瞧地清楚,不由地有些担心。 哥哥,这是怎么了?!还在忧心何韧? 宴开了近一个时辰,正是宴酣的时候,林清弓着腰朝崔璟炎禀了一句什么,便见他忽地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着上首行了礼: “祖母,母亲,父亲,孩儿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说罢,衣带当风,带着林清三两步便消失在拐角,只留一个俊秀的身姿给背后的众人。 忍不住地,三夫人看着那背影嘲了声:“呦,大公子这真是进了官位,就愈发不把我们瞧在眼里,这么多人,他扔了筷子就走了!” 安国公的眼底都被她这话挑起一丝怒火。 老夫人瞥她一眼,重重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冷哼一声,不怒自威: “不想吃,你也给我出去!” 崔璟萱总有些不放心,也告了退,跟出去瞧。 跟了一路,却见崔璟炎径直出了府,崔璟炎难得地匆忙,竟好似没发现身后两人。 出了府外,又过了一个街角,步履匆匆的崔璟炎忽地被稳步走过来的身影截住了,隔着一段距离,崔璟萱没瞧见那人的面容,倒听清了他的声音: “璟炎,你还欠我一声交代。” “作为我的下属,莫非,关于今日刺客一事,你无话可说?” 三皇子…… 第二日,镇南王府西华郡主一封休却抢了整个大军的风头,惊掉了京都众人的下巴。 “柳西华在此休一封,京都百姓见证,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未嫁先休! 赐婚时,震惊全城的高调碎了多少姑娘芳心。而今,昨日二人打马同游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怎地,西华郡主就直接休夫了?! 京都的痴男怨女多了,追着柳西华的公子哥儿嘲讽崔璟炎的结果,欣赏柳西华的潇洒。思慕着崔璟炎的姑娘贵女心疼他的处境,愤怒柳西华的无理取闹。 竟一时达成一致,盼着这两位赶紧离散,摩拳擦掌想要把心上人抢回来。 京都正被这一纸决绝的休震地晕头转向,吵地热火朝天。风暴中心的安国公府却静悄悄的,竟不反驳也不承认,一派缄默。 自抛出一封休,镇南王府也平静下来。又关起了府门,闲事不理。 柳西华不理闲事,却到底不能无视了宫里,难得地大清早便入了宫,一身清华长跪在太后宫前。 直直跪了两个时辰,太后才宣了进殿:“西华,哀家疼你,但……你可知道,违了懿旨,藐视宫廷,是何罪名?!” 柳西华三跪九叩行了大礼,伏在地上,声音清冷“西华知道。” 顿了顿,还是直起身子,看着那位尊贵的外祖母,眼底不见一片杂色,澄澈真挚,甚至带了丝祈求: “请皇祖母成全!西华甘愿受罚。” 高座上那人闭了闭眼,真有些无奈和心疼。就这一个外孙女,却怎地生了这样一个倔性子! 太后抚着额,挥了挥手。艳红的豆蔻闪过刺眼的光。 “柳西华恃宠而骄,妄自尊大,藐视皇法,现,褫夺其郡主封号,收其领地,杖责一百大板。罚其禁闭一月。” “西华,你可服气?” 跪着的女子挺直了脊梁,又是重重一磕。 “谢太后娘娘。罪女领旨谢恩。” 她站起身来,当真没有一分不满,姿态从容,不去看磬尘那满是心疼和不忍的眼神,跟着行刑的嬷嬷就往执事堂走去。 责罚她,是为了保住皇家的尊贵和颜面,皇室的天威,容不得人来挑衅,哪怕她是皇帝的嫡亲外甥女,哪怕她万千恩宠。 自是任由消息传出去,不出片刻,闻讯而来的看热闹的宫妃和公主们,便已围了几层。 平日里,对待西华郡主卑着膝盖的妃嫔们也放肆起来,嗤笑声,嘲讽声,不绝于耳。 “西华郡主这是何必呢……崔家公子多好一男子,多少姑娘想嫁都嫁不过去,怎地就被你休了~” “还真是太受宠了~小姑娘嘛,难免掂不轻自己几斤几两!” “咦~听说她已经被夺了郡主封号了!” “那也是活该啊……” 一声声气红了磬尘的眼。陪着来的太后宫里的嬷嬷也拧了拧眉,却还是没有上前拦一声。 “啪――” “啪――” …… 执刑的太监用足了劲,沉闷的声音一声声传来,听了都教人肉痛。 厚重的木板重重打在她的身上,当真没有一丝放水,有血迹丝丝缕缕地染红了半边衣服。 这样的关头,柳西华却一声不吭,咬紧了唇,从头上摸下一支簪子,看地出神。 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刘贵妃的女儿,极受圣宠的八公主。 娇俏的小姑娘脸上却没有一点纯真宁和,尽是得意和恶毒。 她拿着一条鞭子,慢慢地走过来,高高扬起,便要朝着柳西华身上落下。 细闻,那鞭子上还有着一股辣椒的味道。蘸了辣椒水的鞭子! 周围,竟无人拦着! 刘贵妃宠爱日盛,太后都得避让三分,这些来瞧的妃子,哪一个敢触她的眉头。 反正也在行刑,多一下也不算什么。想着,那行刑的公公也只当没瞧见。 法不责众。西华郡主犯了天大的错,太后罚她,镇南王不在京中,就是他回来了,又能找谁去! 眼瞧着那鞭子就快落下,磬尘被拦着,扑不上去,险些急地哭出声来 “八公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苒看着那鞭子凌空摔下,眼瞧着就要落在那个倾国的美人身上,不由地惬意眯了眯眼,丹凤眼勾成一抹弧度,嘴角也毫不掩饰地牵起丝丝得意的笑,一副满意而解恨的模样。 柳西华落得这副模样,她怎能不满意! 正三品的西华郡主,呵,不过一个孤女罢了!皇室宗女又如何,哪里及的上公主尊贵。 凭什么那个从来不正眼瞧自己的皇祖母却对她捧着宠爱着,凭什么她挤掉刘家姐姐占了崔家的好婚事,凭什么就有那么多人向着她! “八公主。” 忽地,有人泱泱地出现,看似漫不经心地转了身子站到柳西华面前,却正巧挡了那鞭子,手指轻抬,捏住这边甩过来的一头,微微用力,便夺过了那挥起的鞭子。 没有人瞧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八公主楚苒也只觉得不过一瞬的功夫,自己手中紧握的挥惯了的软鞭便已到了对面男子的手里。 “呼――” 磬尘提到嗓眼口的心也落了下去。 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救郡主的,却是她们一向敬而远之,冷着避着的八王子! 墨飞和楚宸联袂而来,难得地,墨飞终于换下了他那身钟爱的金色华服,晃瞎人眼的饰品也减了几件。 一身正装,虽还是惹眼的艳丽颜色,看惯了他的花哨,竟还觉得这一身庄肃内敛地紧。 平日里被金光闪闪的衣服和夸张饰物掩住的容貌显露出来,瞧着出乎意料的干净顺眼。 他长身玉立地静静站着,不说话的时候还头一回有些正经的王子样子。 一出口,却坏了气质,声音都带了些流里流气,笑眯眯的模样,也不知是污蔑,还是调侃: “小王有些好,干扰行刑,不知算不算是不敬太后,藐视宫廷啊~” 不敬太后,藐视宫廷。 这是柳西华所犯的罪名,如今,竟被墨飞轻飘飘一语就叩到了八公主头上。 太后是个厉害的,有权利有手段,在楚宫里,可不仅占个名分和尊贵,不敬她这个罪名,八公主也承受不起。 “一派胡言,本公主何曾冒犯皇祖母了!你别想信口雌黄!” 墨飞似笑非笑地瞧了眼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孩一眼。眼里是肆无忌惮的嘲讽,一如既往的张扬无忌。 “那就是本王误会了。说来,是本王子孤陋寡闻了,竟不知大楚的八公主……如此……” 话中间顿了顿,面上的兴味愈浓。 八公主还从未这样被人当面驳阻拦,向来,她想要做的事,谁敢拦着。 虽然也识得这位是大夏的草包王子,讶异于他还有些本事,到底墨飞宣扬出去的不堪名声根深蒂固,她还是不屑地撇了撇嘴,瞪大了眼睛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怎么?” 墨飞摸着那鞭子上面的呛人的辣椒水,沾了一点在指尖研磨了着,眼里压着深深隐藏的怒气,盯着她缓缓出声。 “泼辣粗俗……” “你!” 他居然敢这么说!他竟然敢! 楚苒霎时气的涨红了脸,捏着粉拳,死死瞪着墨飞,扬起手掌,一巴掌就要呼过去。却又被墨飞毫不犹豫地截了手。 墨飞与八公主对峙着,气氛紧张地厉害,像是烹了火油,一点即爆。 这边,楚宸却丝毫不担心墨飞的战斗力,缓缓走近,在柳西华身前三四步处站定。抬手止了还要行刑的两个尖长着脸的太监。 楚宸随行的侍卫觑着自家主子面上的神色,把从明章帝那处求来的手谕递给那二人。 “圣上手谕,念及西华郡主素日乖巧诚善,年少轻狂,一时冲动难免,现酌情考量,仅褫夺封号,令其禁府自省,刑罚可免。” 那两个内侍对视一眼,悻悻地住了手。墨飞侧了一眼,不准痕迹地吐了口浊气,神色都放轻松了些。 纵是如此,太后的一百杖刑本就是重罚,一百下,男子都少有撑的住的。何况一个女子。 不等一百杖行刑结束,未做丝毫抵抗的柳西华还是几乎失了半条性命,朝天的背部,血液和衣衫黏在一起,在人前,从未有过的凄惨僝弱。 见无笑头可寻,又有着两位皇子在场,本就不想招惹八公主的是非,宫妃大多趁机作鸟兽状散去。 “镇南王往京中递了封告罪。” 楚宸的声音忽地响起。声色平坦地,仿佛雪山上的一湖圣水,非一般的沉寂,宁静。 凳上的柳西华终于缓缓移开了一直盯着手中物什的视线。 手捏地紧了些,簪子尖利的锥角深深地抵在手心里,她也浑然不觉,只抬眼看着沉稳如山的楚宸。 楚宸继续平静地娓娓说道:“他向皇上告罪,说长兄如父,他教妹无方。恳请皇上宽慰于你,把罪责都降于他。” “夏国王子跟着求了情,父皇,降了镇南王的军级,还罚了三年俸禄。” 被降军级……呵,原来如此。 靖南王府,能罚的,还有什么! 圣上的疑心病越来越重,现在,连自己的侄子也信不过了。或者,身居帝位的舅舅,怕是从未信过靖南王府。 而今,不知道该不该信,所以,要收哥哥的兵权……真是……皇家无亲情! 柳西华的心里,更加冷了几分。 “谢谢。”静了几瞬,她看了眼楚宸,颔首道谢。 既然都知道这些,还是他掏出的手谕,虽他不提,也掩不了这位三哥帮了她的事实。 柳西华艰难地撑着手想要侧过身子坐起,却险些摔倒。离得最近的楚宸伸出手微扶了她一把。 磬尘挣脱了旁边嬷嬷的钳制,三步并做两步扑了上来。心疼地从楚宸手里接过她颤危着要往一旁倒下的身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楚宸收回手,挑了挑眉,并不答她的谢礼,只淡淡道。 受人之托,呵,整个京都,不近人情的三皇子还能受谁的托? 柳西华忽地安静下来。她闭着眼睑,手指扬起又松开,掌心的那枚簪子直直坠下,击中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通透的翠玉霎时绽出丝丝密密麻麻的纹路。 显见地,她用劲极狠,一瓣瓣细碎的玉溅开,决绝地毁灭。 “三表哥。” “嗯?” 刚刚还在手上的玉簪。碎成几段,静静地躺在地面上,淡淡地闪着碧光。 柳西华怔怔地又瞧了几眼,随后,艰难地俯下身子,伸手去够地上的碎玉。磬尘过来帮她,却被她沉默着拦了。 她小心地把主要的几段断玉包在手帕里,递到楚宸眼前。 “这是给他的。物归原主,遗憾不能完好无缺。请表哥代为转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决绝如她,奋不顾身如她,她闭了眼,面上的神情一如当初她打马跟上那人出京的执拗和坚持。 宫墙壁角,一人站着,身子僵了僵。白玉般的手抚上斑驳的墙壁,仿佛不扶着,他便再支撑不住。 楚宸没有接过那片帕子,只是看了眼柳西华身后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袭青衣,显然刚到不久。 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欲要站起,腿上尖利一痛,极快地又朝地上摔去,天旋地转,却没有痛感传来。 她的腰被扶着,腿膝也被打横环着,标准的横抱。而且,温柔到极致的小心翼翼,不用睁眼细看,熟悉的味道和温度,这世上,再无人跟他一样。 是他,被她休掉的未婚夫。 没有一分犹疑地,柳西华推开了抱着她的人。 “砰――” 被狠狠推开。避着她的伤处,崔璟炎并未阻拦,顺着她的力道砸在地砖上。手扎在玉屑,怀里的人,却护地极好,分毫未伤。 他的背着地,垫在凸起的镂刻和碎屑上,柳西华躺在他身上,面色复杂。 为何要处处护着她!为何!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眼底的情绪太过显然,他俯首,在她耳畔苦涩地絮语。声音沉沉,贴在她耳上,只她一人听清的清楚: “已经让你伤了,还如何教我看着你在我眼前受伤!西华,我受不住!” 你的眼泪,无声的,在心里的眼泪,我一滴都受不住。 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我更受不住! 那女子却没有多瞧他一眼,偏过头,不顾自己的伤处倔强地离了他的怀抱。 “磬尘,扶我回府。” 到底是疼宠着外孙女,太后派了嬷嬷抬着软轿过来,也不能再拒,磬尘扶着她上了宽大布置舒适的软轿。 自始至终,柳西华闭着眉目,面上窥不见表情。 佳人已去,却有人不长眼地凑上来,竟还一副为崔璟炎抱委屈的模样:“崔公子,你何必理她。她那么……” “与尔何干?!” …… 宫门口镇南王妃得了消息焦急地等着,不比柳西华有那块太后亲赐的牌子,可以随时进入宫门,她是宗妇,未得召见不能入宫。 比起眼瞧着,隔了一道厚重宫门,未知的的等待更是挠人心肺。镇南王妃蹙着眉,西华若是有个长短,她有何颜面去见柳烨! 见着磬尘,登时都忘了礼仪,带着丫鬟小碎步迎上去。 八公主被刘贵妃请走,墨飞却也抛了还在原处的两人跟了上来,在温婉的王妃面前,他更是个混不愣的痞性子,装傻充愣假装瞧不见王妃眼里的送客之意,三两下便挤到了软轿旁边。 “姐姐,我还有一个消息哦~” 墨飞晃着脑袋凑近了趴卧着的柳西华,语气满是幸灾乐祸。也不管柳西华是否在听,兀自喋喋不休地说个痛快: “安国公府崔璟炎在乾元殿负荆请罪了,言他负于太后懿旨,愧于西华郡主,求皇上降罪。” 柳西华不欲理他,磬尘更是毫无反应。 “因着皇上看着他心烦,崔家的倒霉鬼,便被皇上狠批了一顿,教他滚回家了。” 墨飞仔细地瞧了瞧柳西华的神色,却什么也没瞧到,转了转眼,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姐姐,既然你已经把那个笨蛋休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那你跟我回夏国做我的王子妃好不好。” 柳西华看了眼他眼底的希冀,不似作假,还是默了默才道:“不必。” 执事堂,早已人去楼空,只楚宸和崔璟炎还在,难得地,三皇子思量几瞬,还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崔璟炎俯下身子,一片片把地上的碎玉捡起,连着那块帕子收起来,暗淡着眉眼,忽地想到崔璟萱昨晚所说。 “哥哥,我只愿你不要后悔。更不要让西华姐遗恨。” 昨个晚上,得了柳西华归府的消息,他扔下家宴追了出去。 他想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追的人是谁,他理性万分,没有一点的冲动,更不是因为愧疚! 他坚定了心,却无奈被三皇子截住了脚。 “璟炎,你还欠我一个交代。”楚宸道。 夜里的巷子安静地紧,偶尔一两声猫狗的叫声。瓦片层层齐整地贴着屋脊,那边传来的声音渐渐模糊。 耐不住地,崔璟萱摒着气欲再跟进一些,却踢中一颗石子,细碎的声响在黑暗里愈加响亮。 崔璟萱没有出声,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把自己掩在房檐底下的阴影里。 那边的声音停下来,崔璟萱眼睫颤了颤,楚宸忽地身子一掠,便已挡住了她的退路。 是她? “萱儿……”崔璟炎先是惊讶,又不由苦笑一声,自己这般大意,连跟了一路的妹妹都未发现。 这样失常,难怪,竟还让妹妹担忧了。 刚刚三皇子的问话,萱儿必然也是听到了,想着,神态冷下来,严肃着脸: “回去。” 萱儿还小,不适合知道这些。不适合卷入他们的世界。 果不其然,崔璟萱自是听到了,却也没有一丝遮掩和逃避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仰首,直直看进他的眼里,莹白的小脸上尽是固执的坚持。 固执,但极理性,和他一样的冷静和理性。 “哥哥,如果是关于何韧的事,他是我的家人,我……” 崔璟萱抬眼,明眸在黑夜里也不掩灵透,她抓住了崔璟炎伸过来捏着她小臂的手,微微用力,便挣脱开来, “我需要知道。” 崔璟炎忽地有些无力地明白过来,或者说意识到,他的妹妹,早已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佯做沉稳的小大人。 现在的她,成长了许多,知权谋,更识人心。同是沉稳,同是超乎同龄人的早熟,同样的心思缜密。 但如今,她的自信,由内而外,已成了她一眼便能看到的独特的气质。与周围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仿佛,真正熟悉了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真正融入了一个氛围。因为了解,所以有底气,熟知,所以才坦荡。 她懂得在什么时候作出最恰当的表现,懂得为自己的目的而在话语和情境中渲染什么,抓住你的肋骨,直刺人心。 显然,她这样的性子,不仅他无力,楚宸也无奈允了 。 这时的崔璟炎还不知,身在此山的他,其实远不如这位三皇子,毕竟,在苏先生那里的初见,仅一眼,崔璟萱眼底的淡漠凉薄和聪慧坚韧,楚宸看的清楚明白。 得了默许,崔璟萱静静跟着他们进了多宝斋,坐在最里间的阁楼里,看着熟悉的掌柜上了茶俯身退下,才恍然,这多宝斋,竟是三皇子的。 是哥哥的缘故吗,是信任,还是自信。竟连她也不防着。 沉默许久,崔璟炎还是不知该如何给主子一个交代。 “韧……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崔璟萱先开口问了出来,给手上楚宸的胳膊处包扎好最后一个结,敛着眉放下他宽大的袖袍,侧着身子道。 冷肃着脸的侍卫也放下心来,表情柔和了零星一点,安慰地想着,果真主子的师妹就是贴心,瞧着主子伤口渗出血来就主动顶着巨压请缨了。若不然,主子自己肯定是不理会! 别问他为什么不自己上,主子的冷漠气场和犀利眼神,不是谁都能扛地住的! “她……是庆阳候……的幸存后代,庆阳候斩首的三百零七口人里,被祖父救着逃出来的唯一一个后人。” 三人相对而坐,崔璟炎看着对面给楚宸包扎着伤口的妹妹,莫名熟悉又恍惚。 她的姿势小心翼翼又分毫不乱,下手稳妥,看着就让人心生安定。 也是,不过上个药而已,何韧那样重的伤,拔箭时她的手都不抖一下。说来,何韧给人处理伤口也是,眉头都不动一分。苏先生的弟子,还真是个个青出于蓝。 “庆阳候……”楚宸看了沉着眼的崔璟炎一眼,心下了然。 明章元年,庆阳候因着通敌卖国的罪名被下了牢狱,纵使案情有许多疑虑和不妥,最终还是被明章帝判了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那是他刚登基的一年,边境不稳,朝堂也是纷乱,明章帝还未树立起作为一个帝王的绝对威信。 初时那混乱的几年,为了服众,也为了杀鸡儆猴,整肃朝堂,明章帝确是狠了心思。 效果确是显然,杀伐果断的狠厉性子让朝臣安分下来,边境也随着几年的征战慢慢稳定。 那几年里,一些忠臣的悲痛结果,却再也挽回不了。 一如满门含冤的庆阳候,几代忠臣,为大楚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却落得个那般一场。 也一如……安国公府的老国公,和,靖南王府的前任王爷王妃。 武将的悲哀,不外如是。 “当年……” 等他讲完,气氛沉重压抑地厉害,回忆,或者说想象别人的悲痛过往,同样教人难生轻快,何况,这个人是你当做亲人,吵闹拌嘴可以真心相待的人! 子时的邦声一声声敲响,闷闷地穿透墙角和窗扉穿入屋子,交代完了,崔璟炎莫名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还了三皇子的交代,他,还欠他的姑娘一个交代。 崔家兄妹站起身来,时辰却是晚了,该回府了。 临走,崔璟萱偏过身子,不知觉地问出了声。 “我还可以唤你……宸师兄吗?” 三皇子这个名头,她实在无法把他与莨山那个沉默寡言但面冷心热的师兄联系在一起。 陈楚不及何韧与她亲近,但其实,却是他,与她最为相像。一样的淡薄冷漠,一样地层层伪装,又一样地在层层冰雪里,期待温暖和火光。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除却苏先生,两个师兄于她,是她还未融入这个身份,最纯粹的做自己的时候所认下的友人,也是亲人! 陈楚太过缄默,但与何韧一样,是莨峰上她最熟悉最珍贵的不能割舍的记忆和人物。 何韧终日戏弄调侃着他,最终都化了眼中的杀意,她以前不懂那样的杀意从何而来。现在懂了,才更动容,何韧啊,是把他真正当做师弟了。 何韧,也是个心软的人,只对自己狠心,对别人,宽容地厉害。 她们,还是师兄妹,不是吗? “自然。” 他忽地缓缓绽开一抹笑意,想起她包扎手法的自然纯熟,手里也不由摸上了那处伤口。 “都跟着苏先生,倒是我,荒废了……” 他好似也想起在莨山的情形,终日不化的寒冰消散,第一回在人前显露出他的柔软。 崔璟萱瞧着,也缓缓勾起一抹笑,自知晓身份后筑起的隔阂在这一笑间轰然倒塌。 崔璟炎看着他们的交谈,离了多宝斋,还是不由地生出几分担忧,萱儿与皇室生了牵扯,如此,是否不妥? 他的担忧太过明显,知道他为何担忧,崔璟萱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哥哥……” “嗯?” “哥哥,一生里后悔的事会很多,我只是,在当下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不至于,以后后悔。” 哪怕有很多麻烦的牵扯,这些,都及不上她可能会失去的重要。 她厌恶皇室的勾心斗角,但三皇子……是不一样的。 “哥哥,我只愿你不要后悔。更不要让西华姐遗恨。” 你该知道的,你心上的人到底是谁。 “哥哥,有时候,错过了,就是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刘贵妃的瑶华殿里,跟着前面端肃的蕙香姑姑,八公主空着手踏过门槛,一转眼便瞧到隔着一道屏风的母妃。 “娘娘,公主殿下到了。”蕙香微微俯了身子,向里面通禀着。 若是初次进瑶华殿的人,必会惊讶一番。原因无它,这殿里,全无奢靡之像,寒酸当然够不上,只是非要说形容,跟其他宫妃的相比,这瑶华殿,只能说简单,朴实。 除了最前面的正殿,后面湖心的竹轩,三两间低瓦的小筑……从哪处看,都着实不像一个宠妃的殿堂。 若是不看穿着整齐光鲜的内侍和宫婢,这里,甚至不像在宫中。 虽是简单,但宫里的妃嫔,哪个不羡红了眼,削尖了脑袋想占了这殿,占了这份宠爱与荣耀。 明章五年,彼时还是妃位的刘贵妃因着晋升贵妃位。仿佛是嫌招来的嫉恨不够,明章帝大肆动土,推了原瑶华殿,按着贵妃的喜好重新建了一座与宫中氛围格格不符的宫殿。 隆宠盛极的时候,明章帝亲言:“朕不能陪莹儿过简单的生活,是朕负了卿卿一番深情,但在这瑶华殿里,我们便是天下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 为着这座殿,太后娘娘好一番动怒,母子两人的关系险些破裂。 到底,有什么用呢,明章帝一意孤行,满朝都劝不下。一个帝王,若真是用了心,有谁能拦住。所谓的难为和情非得已,不过是因为他不够在乎。 太后经过此事才算懂了,一向被自己嫌弃太过中庸不够狠厉的儿子,也有扛下满朝文武和后宫压力,硬气铁血的时候。可惜,却是因为一个女人! 吵闹一番的结果,就是刘贵妃威望更甚,太后……对她深深地忌惮和厌恶起来。别的,倒真对她毫无影响。 通传声落,殿里静下来,过了一瞬,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柔柔的呼唤,那声音空灵地紧,幽兰般绽开在耳畔:“苒儿。” 在内室里,那美人躺在一方贵妃榻上,有宫婢侍立在旁,手上轻轻摇着羽扇,榻尾处,还跪坐着另一个垂着头的宫婢,素手轻捏着美人纤细的小腿。 冉冉的熏香丝丝缕缕地透过鎏金新竹节薰炉飘散出来,把美人的剪影在屏风上拉长地更加美好,她身上着一袭轻薄的薄荷绿裙装,精致,婉约。 美人春衫薄! 难以想象,势压群芳,独宠六宫的刘贵妃,竟是这样一个柔 她的声音太过柔和,蕴着气的八公主都仿佛被抚慰了一点,垂着手,转过屏风,看着自个优雅卧躺着的母亲,又忽地有些浓重的委屈溢上来。 “母妃。” 她小小地偏着头,鼻头耸动着,说话带着一点瓮声瓮气,纯粹一个还在赌气的孩子。 “不知母亲唤我,何事?” 母妃身边的蕙香姑姑来请她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居然也不帮她,举止间却分明对那个草包王子恭敬地很!她本可以叫禁卫军收拾那个讨厌的家伙,却被蕙香姑姑半拖着回殿里来了! 肯定是母妃的吩咐,蕙香姑姑从未对她如此不近人情过!母妃为何要拦着她! 那女子忽地掩唇咯咯笑起来。虽早已年过三十,膝下二皇子都已成年立府,但她的声音里,却满是少女般的清脆和灵动。 她挑起眉,支着肘看向自己的女儿,眼里满是笑意:“我唤我的苒儿,还需要事由?” 看了沉默着不答话的楚苒几眼,又笑着把别扭着的女儿拉过去,颇为亲昵地搂着,圈在怀中,眼角轻扫,把蕙香无奈的神情看在眼里: “怎地,这是怨怼了母妃?连最疼爱你的蕙香姑姑,也遭了埋怨了?” “儿臣不敢。” 楚苒嘟起了嘴,不满刘贵妃调笑的语气,身在温暖的怀抱里不由地更加别扭,越发想使小孩子脾气。 看着自己女儿这样的表现,温雅的贵妃娘娘自是什么都清楚了,心里暗叹一声, “这可是在说假话了。罢了罢了,母妃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说着,把唇瓣凑近了楚苒的耳畔,用手掩着,母女俩咬起了耳朵。声音极轻,旁的人一星半点都捕捉不到。 几句话的功夫,刘贵妃复又松开她,拿起杯盏小啜一口,等着楚苒自己消化这消息。 歪缠半响,楚苒心满意足地弯着眉眼回了自己的公主殿,心情极好。 刘贵妃瞧了一眼她欢快的蹦跳着的背影,无奈又宠溺地跟着身边的宫婢抱怨两声。 那宫婢穿着极明艳的衣裳,身上的首饰也与蕙香不分伯仲,显见的,也是个心腹。 又过了几瞬,蕙香带着几个宫婢退下去安排午膳,屋子里虚虚地留了几个人,刘贵妃仿似这才有精力去注意之前一直跟在八公主身旁的女孩: “希颍。有半月未入宫了罢,过来,到本宫跟前来。” 话落,跟着八公主一同过来的女子瞳孔张了张,手捏着紧张地沁出汗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单独面对这位皇贵妃姑母。安静这么久,只盼着这位不要注意她,刚刚想要跟着八公主离开,却被那个宫婢拦了。 如今,什么没留心,分明一直注意着她!姑母她,想要干吗?! 这才瞧清楚,这名女子,可不就是方才在执事堂凑近崔璟炎的那姑娘。 瞧着这位温柔的皇贵妃,她却有些心怯。姑母的手段,楚苒瞧不清楚,但刘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不心里扪清。 大概只有面对楚苒和明章帝,刘贵妃才是真的温柔似水,面对旁人,她可没有多柔弱! “姑母。”她怯懦着上前,停在贵妃榻侧,恭敬地喊了一声。 一直笑着的皇贵妃却忽地伸出手来,刘希颍尚未缓过神来,一愣神的功夫,便有一只手抵起她的下颚。 她惊惶地抬头去看,只见刘贵妃已站起身来,赤脚踩在地上的绒毯上,冷了神色,手上也慢慢加了力气,冰冷高寒的模样哪里有一分方才温婉美人的影子。 刘家二姑娘艰难地吞着气,只觉得仿佛有条蛇贴在她的肌肤上,渗地人心里生冷,那处逐渐加深的疼痛也愈加深沉,心里的恐惧无边地蔓延开来。 只听大姐说过姑母狠起来的可怕,以前幼时她不相信,后来相信了,却不想,真瞧见了比她想象地更可怕。 刘贵妃定定看了她半响,才缓缓出声。 “这般姿色,这般心性,这般手段~呵,还想嫁入安国公府!你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斤两!” 刘希颍僵着身子,又是羞愧,又是羞恼,眼里,还压着极深的愤恨。 瞧见了她的神色,那人却丝毫不在乎。松了她的下巴,刘贵妃轻蔑地看她软倒的身子一眼,揭过心腹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莫名地缓缓笑开: “这些,倒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那帕子便狠狠摔在软趴在地上的女孩脸上,丝毫不顾忌她是自己的侄女,至于颜面,看旁边几人面无表情的脸和无波动的神色,这些宫婢,不是心腹也是厉害人物,谁会关心她的颜面。 “利用苒儿为你出头,去挑靖南王府,还得罪了夏国八王子,这……” 地上的人惊恐地瞪大双眸,正对上刘贵妃冷冷的一笑,“本宫可就容不得了!” …… 安国公府里,大公子进了宫,府上却都一派诡异地宁静着,老夫人镇着,面上府里主子们无人敢奚落议论,下人更是不敢多言,免得触了主子的眉头。 刚过辰时,崔璟萱给尚在昏迷着的韧换了药,才又绕路前去海棠苑里给王氏请安。 女儿长大了,平日里的聪慧让王氏放心许多,心里忧心着无人倾诉,见着她便不由得在崔璟萱面前也叹息两句: “郡主……郡主与炎儿……炎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郡主不忿了?” 显然,王氏是浑然摸不清状况,倒是难得的,作为一个母亲,她想到的,不是怨怼郡主突然给了府上难堪,污了自家儿子的声名,反而是自家儿子是否做了错事在先。 西华郡主很好,这几年,她也确实看在眼里。 而且,那样骄傲又飒爽的姑娘,她心里是极喜欢的,她不如西华决绝果敢,顾念太多,忧虑太多,最后把自己困死在公府里。 她不能活得那样明快剔透,更羡慕那样的人。 事出有因,一对小儿女的事,她也管不了太多,王氏不觉得她有立场去责备谁,只是忧心,昨个还好端端的,怎地今个就…… 王氏念着,连早膳也吃不下去,眉头紧蹙,崔璟萱劝着喝了小半份粥,便一口也不愿吃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郡主不是那无理取闹的,炎儿做了什么事,竟惹郡主如此行事,半点不给自己留后路。 分明是心灰意冷了! 什么能教一个女子心灰意冷?! 猜测着,又忽地倒抽一口冷气,手上的竹筷重重嚯在桌上,有些不敢置信: “炎儿,炎儿他该不会是从西线带回来个女子罢!” 自己的儿子,虽是个深沉的性子,自军中一行,更是不知道跟谁学的,冷着面喜怒不形于色。 但对西华郡主,炎儿的感情,还能做了假?分明真真的! 莫不是中了谁的套! 王氏打发掉她认为不宜接触这些儿女之事的崔璟萱,暗自琢磨着。 崔璟萱站在何韧那处荒废了的院子时,推门进去,又一次被何韧的面容晃到眼,不经意间看到桌上的面具,忽地隐隐明白了什么,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 哥哥……以前竟是喜欢过何韧的! 西华姐是知道了,所以才被伤了心?! 自己果真在感情上迟钝的可以,亏得昨晚还一本正经地劝哥哥,她只看到哥哥和西华姐的不对,却没想到…… 哥哥哪里是带了个女子回来!分明就藏着个女子藏了十几年! “哥哥,虽然我劝错了。但有一句没错。” “既然你选择了进宫,而不是守在这里,那,你也知道你不愿错过的人是谁,对吧?” “千万……不要错过了” …… 过了两日,京都各府陆续收到了宫里的柬函。楚宫里将举行一场宫宴,大宴群臣。凡正六品及其以上官员家眷均可参加。 一是为楚军归来而庆贺,二是为大夏的八王子践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几日一晃而过。宫宴的前一日晚间,何韧终于醒了过来。 这已是她中箭昏迷的第三日。 第一日之后,便只有崔璟萱和阿拙踩着时辰日日来换药照看着。诊了脉,瞧着脉象已经慢慢平稳下来,却还是因着那一日失血过多,忧思太甚以至于体虚地迟迟不能醒过来。 直到这时,崔璟萱推门进去,隔着层层纱幔隐约雾蒙蒙地看见她坐起来的半边身影,怔了几瞬,这才落了口气。 屋里没有点灯,索性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这里布置地粗旷,一应摆设也不过只那几件,还勉强能看清一些。 “你醒了。” 何韧的面上这回没带面具遮掩,她的神色,也坦然无比,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拆穿而惊慌,以一个新的最真实的面容出现在熟悉的人面前,也不觉局促。 重伤未愈,看起来复原地不错,还有心情调笑一句。倒是,还是韧那幅样子和作风。 “是,托崔家神医的福,我竟还捡回一条命来。” 眼尾处扫过崔璟萱端着一只小小的药碗走进来,她倚着床栏勾起唇角笑了笑,手上抚着什么,语气还是那般华丽痴缠,引起人心里阵阵酥痒: “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竟把我的鬼面面具给摔坏了。” 说着,她仿似愈加懊恼起来,明媚的颜色生动起来,面上的苍白被掩,美艳不不可方物!生生逼地人不敢直视: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片。” 崔璟萱走近,朝她手里瞥一眼,这才看清她手上那般怜惜地抚着的,是那日覆在她脸上的黑色鬼面。 放下手上的小碗,细瞧,果然,那面具侧颊边线处有了一角缺口。 不过,面具哪有人勾人视线。 崔璟萱这几日陪着,也瞧惯了何韧的容貌,这会却还是惊心地瞧着她的丽色。以前只道他一个男子,却有着女子都羞惭的魅惑,现在竟觉得她是女子,才更加教人移不开眼。 这样一袭简单的衣衫,也能穿出这样的风味! “萱儿……” “你莫不是瞧我瞧呆了~” 崔璟萱回了回神,不由抚额,掩饰性地把手边的小碗递给她,示意她尽快服药: “你倒真适应自己的新装扮。” “呐,萱儿,算来……我有许多年没穿女装了。没想到……” 不愿看见她的低迷,崔璟萱转过视线,塞了一只梅子进何韧口中,难得地调侃她道: “我,是叫你卉姐姐,还是韧?” 何韧挑起眉,开怀地笑起来,声音里的哀绝散去,仿佛还是那个张扬邪肆的血錡首领: “哈~其实,我还是盼着萱儿喊我一声韧、哥、哥。” 韧哥哥。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最后,何韧让崔璟萱唤她韧哥哥,可惜,最终都没得逞一回。 忽地想起了什么,崔璟萱看了一眼喝着药眉头微皱的她,唇角微动: “西华姐……她也见过你的容貌了。” 京都长一辈的人大都知道,前靖南王妃桦芮长公主有一极亲密的知交好友。便是当年的庆阳候夫人。 瞧着何韧的面貌便知当年的庆阳候夫人何等倾城之色。桦芮长公主长于皇家,见惯了背叛与虚情,只这一个能被她瞧上的性情又极与她相合的,两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这段手帕交称地上是京都一段佳话。 两家的孩子,便也因着这层缘由走动的极亲近。柳烨与何家大公子便是极好的兄弟,柳西华与何韧,也是青梅竹马。 何家惨遭灭门之祸时,何家亲友都明哲保身作壁上观的时候,是桦芮长公主跪求宫中求情,又冒着被厌弃的风险从刑台上把何家一百多口性命接过一一妥帖安葬。 听闻,长公主在何家的灵前披麻戴孝跪了两日夜,体力不支晕倒才被靖南王接回府里,为此,还遭了宫中一番斥责。 何韧听着,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那日,原来不是幻觉,唤着她卉儿的果真是西华! 心绪不平,何韧忽地忍不住地咳了咳,有点点血腥味涌上喉尖,她掩唇,压下胸口的疼痛。 崔璟萱扶着她,有些忧心。先前在多宝斋的谈话又冒上心头。 “有时候,报仇,有很多种方法。韧,你好像挑了一条最没意义的。” “陈……宸师兄说,他可以帮你。” 对于崔璟萱知道了自己的事,她倒不意外,教她惊讶的,反而是崔璟萱, 楚宸是崔璟炎那家伙的主子,她早就知道。这回,要做说客,难道不应该是崔家那黑心莲来劝服她投归三皇子门下吗? 萱儿……怎么会是萱儿?! 虽然死人脸师弟那日放过了她,也算是救了她这个同门‘师兄’。但楚家的人,她一个都不愿意相信。楚宸,也只比其他的楚家人能让她瞧地顺眼一点点! “呵,他能怎么帮我?” 何家的案情,有安国公府老夫人倾力帮着,她努力了那么多年,尚且做着无用功。若是容易,她便不会孤注一掷地做出刺杀的决定了。 当年的事情,还能如何查,死去的一百多条冤魂,又怎么去告慰!帮?楚宸他怎么帮! 何韧的眸子里尽是沉沉的阴郁和悲痛,崔璟萱定定看着她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认真无比。 “帮何家平反,让庆阳候府沉冤昭雪。” …… 第二日的宫宴定在朝阳宫,那是楚宫里最大的宫殿,恢宏大气,金碧辉煌。历来用于举行各种大型典礼仪式,十几根描金漆染合抱的柱子挺立在殿里,地方确是宽敞。 此番宫宴也是热闹地紧,说是晚宴,不过申时,各家官员和亲眷便陆续入了宫,宫门口停放着几排的马车,把宫城的四个偏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自明章帝遇袭,宫里的防范做的更周到了些,进宫的臣子和女眷免不得被层层仔细地检查一番。 人多了,侯着折腾着便耽搁了半响,有亲近的品级高的命妇有幸得了召见去觐见皇后,品级低的,自是得不了这份优待,只进了朝阳宫的偏殿侯着。 调来侍候的宫婢少有不懂规矩的,步履轻盈着捧着杯盏,来去匆匆,却也十分井然有序,分毫不见骚乱,皇后虽不得宠,治理后宫倒是好手段。 崔家去的不算早,男眷女眷在宫门口分开,老夫人被王氏和二夫人掺着,三夫人咬咬牙只得在后面跟着。 “璟萱,照看着你几个妹妹。” 崔璟萱最为年长,俯首应了老夫人的吩咐,带着几个妹妹也是谨着规矩,时时提点着。 因着太后常宣,她敛着眉眼,心里倒是沉静地不起分毫波澜,墨发拢起,一袭浅蓝色百水裙,水芙色纱带曼挑腰际,走的款步姗姗,环佩服帖着,风姿绰约,清雅又不失贵气,端是一派大家风范。 崔锦词和崔依依初次入宫,平日里规矩不差,现下瞧着巍峨的宫殿,也不可避免紧张地紧,盯着前面崔璟萱落落大方的举动,羡叹着,更加不敢行差一步。 几个姑娘还小,这样的宫宴,只怕惹了事担个殿前失仪不敬帝后的罪,正三品以上可带庶女,正好,前头的四位姑娘便都带了来。 “宣――各位夫人小姐进殿!”有尖利的嗓音在殿门口响起,朱红色门扇大开,打破了长久的等待。 殿内长桌摆放地整齐规矩,上面置着精致的糕点,膳食也等各人落座后一件件呈了上来,样样出挑,别出心裁。 不过,也就瞧着好看,准备地早,更是早已放地冰凉,宫里的宴席,谁还指着吃饱不成。 何况,在这样庄重的宴席上,言行举止得仔细着。尤其是女眷,宗妇贵女和各府的夫人们,更是万分注意自己的仪态,力求端庄优雅,每抬箸,筷子动几下,喝几盏,都得计量着。 如何吃地好! 帝后还未到,殿内坐的近的家眷便寒暄起来,气氛渐渐和暖起来。 王氏在京中素有美名,崔家的旁边安排着先皇的妹妹懿安长公主及其夫家闵淮侯府,崔家下首是濮阳伯府和骠骑将军府余家,几家的夫人与王氏小声地交谈着,气氛也颇为融洽。 懿安长公主喜欢孩子,极慈祥地唤了几个女孩到她跟前,一人赏了一串手钏。 末了,还对着老夫人赞了一番:“姐姐好福气,有这么几个水灵又乖巧的孙女,我瞧着都羡慕地很呢!不像我府上那个泼猴儿,这会子,怕是还在闹腾皇后娘娘,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对面正是定国公府和怀北候府,林菀也在,装扮清新脱俗,发间一支蝶钗翩然欲飞。她臻首微垂,持着一杯玉盏轻晃,一举一动都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崔璟萱的视线不过停顿一瞬,就要越过去,便见她也正朝着这边看过来,对着她绽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唇角微动,似是唤了声什么,便朝着她端了端酒杯,眉宇间,很是亲近。 说来,这是崔璟萱第二次参加宫宴,上一回,还是前面的年宴。匆匆一回,花枝招展各有特色的嫔妃们便纷繁地看花了眼,这一回,看着各家的夫人和小姐,更是抚额。 “崔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小姐。” 崔璟萱正朝着林菀颔了颔首,执起酒杯回了一礼,端坐着,便听得长桌侧面,有一女子唤着她,缓缓走过来。 崔璟萱眯了眯眼,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哪位。楚军归京前几日,柳西华与她在长街上的多宝斋里挑首饰,那位带着表妹来挑衅,怀北候府那位病怏怏的嫡女。 还是那幅弱不禁风的模样,正是四月份的天气,各家女孩都卯足了劲穿着衣袖飘然的春衫,一个赛一个的轻盈,她也穿的比别人稍厚重一些,但这些无损她的楚楚之姿。 上次那回冲突,也不过才过了十几日,眼下,这位纪茗烟却能这般和颜悦色地凑过来,还真是…… “不知纪小姐,有何贵干?” 崔璟萱瞧着她,眼底的兴味浓了几分,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纪家的千金,看着对面的女孩这副坦然自若的神情,面上,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带着惧怕的不自然,手上的帕子也捏的紧了紧。 不知想到了什么,纪茗烟又定了定神,扫过崔璟萱身后的安国公夫人,转过视线,眉眼娇怯,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声音也极恳切地道: “那日,是我言语不周了,冒犯了妹妹,心思不定了许多日,今个,特来向妹妹赔罪,求妹妹原谅。” 说着,半弯了膝盖,便执意要俯下身子福礼。 这边,也不止崔璟萱一人,长公主拉着老夫人叙话,没曾留意这厢,王氏却冷眼瞧着,心生疑窦。 怀北候夫人是个不好打交道的,素来也与安国公府不甚亲近,这姑娘也未见萱儿提过,从无走动过,这赔罪,倒是莫名! 不管为何,这姑娘是个体弱的,怀北候夫人可劲地疼着,若是有个什么不妥,还真是得惹一场官司,想着,王氏便出口提点道: “萱儿,还不快扶起纪家姑娘。莫敢让这般一个可人受了劳累。” 崔璟萱在心里暗叹一声,眨了眨眼,自是不用吩咐就上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纪茗烟被扶起,又极礼貌地朝着王氏福了身子,是标准的晚辈见礼,乖巧守礼,与那日初见的阴毒和心机深沉真是判若两人。 “夫人,无碍的,我该向妹妹赔礼道歉的。只愿她能原谅我。” 她从桌上执起一杯酒,向崔璟萱敬了过来,神情倒是真挚,瞧不出一丝作假。 “请妹妹收下我这番赔罪,不要把旧事往心里去。” 崔璟萱瞧着她手上杯子里清澈的酒水,这酒,没有被动过手脚。 但是,于她,也是碰不得的。 世家贵女的喜好与忌讳,除了极亲近的人,一般的都会瞒着。懂规矩有谋算的府里,也不会让这消息传出府去,至于……弱点和软肋,更是防地一丝不透。 无人知晓,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个不胜酒力的,以前年岁小,自是无事,谁会勉强一个孩子,崔家上下也瞒地严实。阖府,也只王氏,老夫人和两个哥哥清楚。 其实,崔璟萱不是不胜酒力,而是……酒精过敏。宫里的酒,是极清冽的佳酿,她一滴都沾不得。 莨山的梨花酿,她倒勉强能浅酌一杯,这还是倚着苏先生的医术。除此,这些年,她许久未饮酒了。 纪茗烟端了半响,不见她动作,已是有些难堪地受不住了,身子晃了晃,面上慢慢泛白起来,不知该如何。 “这酒我瞧着好,不如小丫头你让给我?!”一声清朗的声音忽地在这处响起。 定眼一瞧,才知是今日的主角,大夏八王子墨飞。 旁边几人行礼,墨飞笑着扶了起来,便夺了纪茗烟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饮罢,豪爽地赞了一声。 不得不说,墨飞不歪缠胡闹的时候,还是个俊俏的少年郎。那飒爽的风姿,也让几家贵女都红了脸。 “你……”纪茗烟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得那边传来阵阵脚步声,重重声响隔了老远便已能听到。 听着,阵仗甚为浩荡,众人的视线直直瞧过去,不过片刻,那脚步便到了殿跟前。门口穿着绿色的太监忙挥了拂尘,长长地唱喏一声。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慧敏皇贵妃驾到!” 这一声中气十足,屋子里的官员和亲眷忙不迭停下交谈,俯下身子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位娘娘常乐无极。” 众人垂着首,姿态恭敬至极,一时,殿里静地落针可闻。同是恭敬,不一样地,她们口中的众位娘娘,有八成是冲着明章帝身侧半步的刘贵妃去的。 历来,皇帝现身,身边并排携手的,只能是一国之母的中宫皇后,而今,明章帝和王皇后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娘娘,面子上倒不算落了皇后的尊严。 但明章帝另一边身侧,刘贵妃竟是与他几乎并排着的,仔细再看几眼,隔了半步,当着满殿的臣子,那宽大的龙袍下却牵着贵妃的盈袖! 殿里静心跪着的人才闭了耳目,权当自己没瞧见。心里却明了,真真眼瞧见了,才知道,刘贵妃得宠,哪里只是道听途说,分明比听到的更甚! 前排的崔璟萱垂着眼睑,只看见几袭明艳的宫装从面前拖迤而过,后面宫女的粉色衣衫迈着小碎步小心地跟着。。 殿内正中央有着两台玉阶,最上面一阶窄一些,只置了四张桌子。第二阶则置着十来张,都是留给后宫众位妃嫔主子的。 走至台阶前,那边的帝后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来,被簇拥着的太后松了扶在明章帝和王皇后胳膊上的手腕,抬了抬朱红色丹蔻,明黄色衣袖上的凤纹展翅欲飞。 “起――” “众卿平身――”明章帝也微缓了声音,楚军凯旋设宴群臣,是吉利的事,也终于要送走了夏国的麻烦皇子,明章帝语气,心情不错的样子。 行了礼众人才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她们也低着额头,眼角微垂,无人敢直视上面几位的天颜,“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崔璟萱随着前面的王氏几人起身,稍稍一瞥,目力极好地瞧清楚了前面的情形,不过一瞬,就收回了视线。 侧着身子的王氏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忽地,有一只手在她手心里挠了挠,她回过神来,大女儿笑着看她,眼里柔柔地让人静下心来。 “今日,朕大宴群臣,爱卿们无须拘谨,君臣之礼暂且放一放,同乐才是。钟海,开始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纪茗烟在前几瞬帝王的仪仗进来之时,便已回到了怀北候府的位置。崔璟萱不经意一瞥,眼角扫过,也看到了怀北候夫人担心地把女儿拉过跪下的小心翼翼。 此刻,也随着众人站起身来,间隙还颇不甘心地瞅了这边一眼。 那方位置也离崔璟萱这边不远,正是斜对的角度,坐定下来,纪茗烟敛了情绪,又冲着这边一笑,恰能让王氏与崔璟萱看得到的干净恬然,没有一点阴霾的样子。 瞧着,着实诡异地紧! 墨飞仍旧我行我素,丝毫不顾进来的明章帝,仍定定地站在崔家席位上,自是也看到她的神情,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走近一些,趴在了崔璟萱肩上,戏谑地道了句: “小丫头,这什么情况,是那天把她吓傻了?!还是,纪家女儿看上你家公子哥儿了?!这般献殷勤。” 他把握的空当倒好,极快地说完便闪开了,赶着安国公夫人王氏皱眉之前,忙冲着她讨好一笑,迅速离开了崔璟萱。 一瞬间的功夫,众人的视线都在瞧着明章帝那处,也没几人看见他刚刚的动作。 “倒是不知,这位,瞧上的,是你那个蠢大哥,还是呆二哥?” 他身上着了一身与往日所穿衣裳有着完全不同风格的衣衫,衣袍大开大合,阔朗的设计,疏忝的线条,是夏国服饰惯用的风范。 少年身材俊挺,穿着这衣服凭添一分潇洒,还是刺眼的金,今日却不显粗俗,反而极衬他的金色冠饰,恰到好处地显出了一个皇子的尊贵。 说着,他还抱起拳来,轻蔑地看了一眼今个一直沉默着,神色冷漠的崔璟炎,手上转动着一粒小小的玉珠。 这个,可真是个蠢的,小丫头怎地有这样一个没用的哥哥! 听惯了他常挂在嘴上的对哥哥的损毁,崔璟萱也已经放弃同这位从不讲道理的爷争论什么。对面,靖南王府的席位还空着,西华姐也听不到,不知,墨飞在她这个‘小丫头’面前说有什么用。 “八王子,口下饶人。”她斜他一眼,淡淡道了一句。 墨飞觑着她的神色住了嘴,手上的珠子却转的越发快了些。 “万一是真的呢,小丫头,给你讨个有趣的嫂子,也不错!” 崔璟萱权当作自己什么没听见,不过,墨飞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是这位纪家的娇娇女,能让她放下身段,说不求什么,真心来道歉,呵,谁会相信。 心里想着,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崔璟萱看了上首已经陆续进殿的乐者和舞者一眼,抬手,从离自己最近的精致银盘里,捏了一小口点心喂进身侧极为乖巧地坐着的妹妹嘴里,得来一个喜眯了眼的惬意微笑。 明章帝已经吩咐了开宴,虽墨飞追着柳西华跑,也常被人瞧见她们三人在一处,但正在宫宴上,他长时间在崔家这里,总归不好,崔璟萱擦了擦手,出声提点了一句。 “八王子,开宴了。” 跪坐着的身子站起来,俯了俯身行了一礼,一副拜别的模样,遣人的意思明显至极。 墨飞瞧着她的动作,和隔了一步处崔璟晨暗地里虎视眈眈地就要凑上来的目光,不由气闷。 进了殿,男女眷便合在了一处,各府坐在一起,只男眷与女眷还是隔了一条可通一人的间隙,行走倒也方便。 崔家的三位老爷和两位公子就在老夫人旁边,上面挨着闵怀候府的男眷,一番应承寒暄也是必不可少,得了出色战绩的崔璟炎也是被堵着夸捧的新贵,那边聊的热闹,自然未曾注意这边女眷。 崔璟炎冷着面寡言应对着旁人的试探猜忌,崔璟晨却清闲着,便盯紧了自家妹妹,早早做足了一个不好就冲上来的准备。 “好罢。好罢。哪用得你催!真是……”墨飞蹙了眉,已经被小丫头请了,也确实不能再待,便收回了摆弄着的玩意,碎碎念着摆手离去。 过河拆桥!用完就扔!忘恩负义! 那钟海是明章帝身前第一得意的内侍,帝詹宫的总领太监,是跟着明章帝从王府一路上去的,自是忠心稳妥。宫里妃嫔大都敬着,他得了旨意,便吩咐下去: “传―宴飨――传宫乐坊十二婢――传琴人、萧人、埙人……” “当――” 编钟声响起,清脆悦耳,随后,琴声,筝声,萧声也融了进来。宫中舞坊的舞娘们翩翩起舞着转进了殿中央的空堂,初时,舞步袅袅,曼妙娇柔,她们穿着淡色的衣服,跳起来宛若水中芙渠,秀美雅致。 过了半刻,琴萧声停,呜咽的埙声飘起,方才轻松悠然的氛围忽地一转,顷刻间,柔缓贵重的音乐不再,点点鼓点重重敲响。 “咚――” “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从沉闷,到飞扬。步步紧逼,丝丝绝扣。 舞娘们随着鼓点跃起,舞姿不如一般的婉转妩媚,反而,一下赛一下的紧促,低眉,俯首,挑袖,旋身,样样渲染出一阵刚劲之气,声声催人,步步震撼人心。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都被催起了战意,只觉得体内热血沸腾,心跳如擂! 好气派的舞! 一首磅礴大气的鼓舞,得了满堂喝彩。 “赏!”这舞极合凯旋的意头,纵然代表不了什么,但于现在的楚国而言,也极适当地彰显了大楚国威。明章帝面上有光,挥了袖子,大大赏赐一番。 “好舞!大楚叫本王开了眼界!” 墨飞踱着步子上了最高一处台阶,那里,最中间坐着皇帝,旁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太后娘娘和王皇后。隔着几步距离,空着的那张桌子,便是留给墨飞的。 “墨飞拜见皇上,太后,皇后。”他行了一夏国的礼,姿态散漫,明章帝却也没计较,只抬了手,甚至笑着问了一句。 “方才怎么不见八王子!可是溜去瞧哪家的美人了!” 墨飞坐好,还朝着下首的崔璟萱挤了挤眼,崔璟萱不理,坐的远了些,底下又满是宾客,明章帝难得好地瞧过去一眼,倒什么也没发现。 第二阶上,三妃四嫔,还有两个得宠的贵人主子。还置了最靠近上首的,自然的慧敏皇贵妃的位子。 太后看了看这安排,没有说什么,心里也是满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一舞作罢,便又是宫乐坊编排好的几个歌舞陆续上来,曲子或华丽或清幽,也是极优美流畅的,配着殿里婉转悠扬的丝竹声,宴入了气氛,殿里稍稍松快一些,不再如之前那般压抑严肃。 但整场下来,这些调子却都教人听地疲劳起来。软塌塌的,中规中矩,无甚过错,却也难挑几个出彩的地方。明珠在前,后面的节目便自然地愈加显的平庸起来。 先是有贵妃的前车,后面颜色好又占着高位份的妃嫔们也大着胆子上前敬酒邀宠,不求也如贵妃一样得个身边的席位,但便是让明章帝多一分印象也是好的。 一些得宠的皇子公主敬过酒,明章帝瞧着底下正摆着衣袖舞起来的几个女子忽地有些厌烦,伸手抚了抚额角,眉头也有些不适地微微蹙起。 刘贵妃正靠在身边,将他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看的清楚,又仿佛不经意间瞥了底下的贵女们一眼,刘贵妃站起身子接过明章帝的手,替他揉起鬓角,瞧着他平展了的眉头和舒服地眯起的眸子,便轻着声音提意道: “陛下,宫中的节目年年看,都看地熟悉了,没甚新意。不如,让殿中的贵女上前献艺一番。也让八王子瞧瞧我们大夏女孩的风采。” 如此好的时机,话落,果见底下的一些官员家眷的眼神亮了亮。不乏一部分贵女娇怯地瞥了上首的皇子席位,眼里既是羞涩,又是野心,兴致勃勃地紧。 几位皇子,特别是刚封了王爷的襄王宸王祈王,近几年都远在西线军旅,军营中自是清苦,如今新建成的王府里可都是没有正妃的。楚国的王爷,建了府才算真正成年,而娶了正妃,也该入朝了。 细算,被废的前太子已经娶妻三年。而二皇子今年也已经及冠,确实不早了。 刘贵妃如今在宫宴上提出让贵女献艺,多半也是要为二皇子挑选知心人了。 有志的,如何不心动! 明章帝听完,睁开眼睑看了面前端庄温柔的贵妃一眼,心里也觉得妥当,他正想要与夏联姻,偏生墨飞只盯着他柳西华这个外甥女,若是座下的能让墨飞瞧中一个,倒是件好事。 想着,面上不显,只极有孝心地先请示了上首的太后娘娘,尽足了孝道:“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抚了抚手上的串珠,了解自个儿子想的,既是牵扯到国事,她也是拦不住的,便也不落皇帝面子,应了一声。 “皇上看着办罢,哀家年纪大了,看什么不都是一个味道。皇帝瞧着好就行。” 太后声音刚落,明章帝尚未点头给出一个肯定的音信,旁边一直端肃坐着不发一言的皇后难得地出了声,还是冷漠着,哪怕说着温婉的话,面上也是万年不化的冰雪,生生冻僵了身边人。 “贵妃妹妹心思灵巧,这主意自然也是使得的。宣罢。哪家的姑娘有才,便自己上来。” 钟海诧异地觑了皇后的神色一眼,到底没敢多话,尽着自己的职责高宣一声便退到明章帝身边, 一直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兴致缺缺的墨飞也忽地坐直了身子,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 “听闻京都双殊名动京城,一牡丹一芙蕖占尽天下风华,素日只见西华郡主的似火热烈,另一位林家小姐却低调地紧,常日里是足不出府的。不知,今日可否给本王一个开眼的机会!”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到了定国公府的席位上,只见一妙龄少女端着长袖跪坐着,一袭淡青色衣衫铺展开,格外的清丽婀娜。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正是最芳华的年纪,她的周身都萦着一股沉静的气质。真真如六月的芙蓉,花中仙子,天上神女。 西华郡主的张扬肆意尊贵明艳让人面前一亮,烈火般一霎就教你记住,再难忘怀。这另一位却少见传言,常闭门不出,低调地不得了,一些不信服她的人此回才真真瞧见了真人。也只留赞叹,名不虚传!当的起与西华郡主并列! 惊艳于林家贵女的姝色,众人险些移不开眼。明章帝却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定国公府的唯一的嫡女,这身份,墨飞只是随便一提还是别有居心? 林菀那边,定国公先不悦地攥了攥手心,强忍着自己的火爆脾气才没出声拒了,宝贝女儿是他一个别国的王子想看就看的吗?!肯定是图谋不轨! 安国公夫人刘氏却兴奋地紧,当下吊起眼睛挺直了胸膛,又抚了抚自个儿的发髻,拉着林菀的袖子面上得意无比地嘱咐:“林菀,你可要好好表现,为咱府上争光。” 都嘲笑她生不出儿子,断了定国公府的香火。这回,等林菀出了风头嫁了个好亲事,看她们还笑什么。 林菀这丫头,难得有些用处! 身旁忽地有人在拽她的衣摆,刘氏一瞬间回神,牵起那双柔嫰的小手安慰似地拍了拍,示意她不用担心。 一转身,定国公夫人看着自己女儿面上的寡淡神情又忽地不满起来,这就是听母亲说话的态度!一点都不如馨儿教人熨贴。她怎地生了这样一个女儿。晦气! 想起了因着这个女儿而受的笑话奚落,她神情里的兴奋褪去,眼底也尽是不耐,哪里有方才安慰别人的柔情。定国公夫人松开林菀的袖子,冷了声音继续吩咐:“你琴弹的好,不过一人上去太过单调,让你妹妹馨儿帮你伴舞吧。” 声音里的强制性不容拒绝的意味让林菀不适地眯起了眼。 林菀看了一眼怯怯站在定国公夫人身后的女孩,把她眼底隐晦的不屑和傲气收尽眼里,挑了挑眉,眼里还是那般平静和软:“母亲放心,我省得的。” 崔璟萱不过粗粗看了一眼对面眉眼恬然,浅浅笑着的林菀,便不再投去关注,那姑娘,哪怕只见了一面,却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心思缜密如她,至今都未摸清楚林菀留下的那一堆毫无头绪的秘密,这样的人,哪里用他人担心。 哥哥,才更教人担心些!她瞧着旁边席上捏着杯子不知道想什么的崔璟炎,好事的旁人暗自瞧过来,只看的到他的面无表情,离得近了才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生生捏坏了杯子。 上首的夏国八王子笑得狡黠,看热闹丝毫不嫌事大,崔璟萱无奈于墨飞的不安分,明明可以不用点出的,但他偏生言语间要给崔璟炎添堵,分明便是冲着他挑衅来的。 更忧心忡忡于崔璟炎与西华郡主的纠葛,她是个感情迟钝的,但哥哥与西华郡主相识五年,订婚五年,莫非要如她前世一般,也只得个困苦结局?! 她想的认真,丝毫未发觉太后扫过这方的含义莫名的目光。 音乐……渐渐起了,高山流水,景行行止。曼妙的少女也挥起衣袖舞开。 八公主是个好动的,看厌了殿里十个有八个都是冲着哥哥们去的献艺,还偏让她们作陪看着,着实无聊!便偷偷甩过侍女溜出来解闷。 转过一丛花丛,忽地听到前面一颗榆树下有人在窃窃私语。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对着崔家那臭丫头低三下四,她哪里配得上!你干嘛要对她讨好?” 一清亮的女声响起,语气里颐指气使,极为愤慨的样子,听声音便知这是个骄蛮任性又心高气傲的。 八公主听得崔家便起了心思,那不是表姐心心念念想嫁过去的么,前个,她还想为着表姐出气来着! 转了转眼,楚拎起了裙摆,小心翼翼地掂着脚尖凑近了些。那边的声音更清楚了些,透过树梢,借着廊下的灯火瞧过去,不由有些惊讶,竟是承安伯府和怀北候府的姑娘! “这个,不用你管。” 素日里弱不禁风的小姐纪茗烟忽地有些反应激烈挥开了旁边拉着她的手,用力颇大。语气恼怒不甘,甚至有些迁怒的怨怼。 对面程歆怡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面容也有些阴沉的模样。她是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在柳西华之前,也是太后膝下承欢宠着的,从来事事顺着,今日,她这还是多管闲事了不成。 纪茗烟攥着帕子,顿时也有些后悔语气重了些,但还是狠了狠心,复又抓住了程歆怡的胳膊解释道: “阿歆,我不是护着她,只是……只是,近些日子对她客气些,哪怕在旁边静静看着也行,但是,不要找她麻烦。好不好?” 听着她的话也是竟有些祈求,真挚无比。 看着程歆怡还是冷着面的模样,不禁咬了咬牙:“就当……就当是姐姐求你了!” 程歆怡瞧着她难得的示弱样子,这个姐姐,向来与她亲厚,虽病着,但从来极有主意,她也常常为自己出主意,心里缓和几分,更为不解,有什么不得已要她这样,想着便也问出来: “姐姐,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让着她!” 忽地,纪茗烟病弱苍白的面色忽地红了红,如艳霞般的粉色,分明是少女想到心上人的羞涩之意。 半月之前,她在去万安寺的路上突然病情复发,是他,救了她。那样的男子,谁能不动心! 抿了抿唇,她的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之色。表哥表妹的,本就是危险的关系,崔璟萱不是好相处的角色,聪慧,漂亮,还受宠,太过耀眼,也实在碍眼! 但安国公夫人是那人嫡亲的姨母,她无论如何也不愿交恶了。 “以后……以后,相信我,我帮你报仇。把你那日的断骨之恨报回来!” 程歆怡有些似懂非懂的,但也大致明白了,表姐心意已决,不是能劝动的。若只是暂时,她忍忍也罢了。 “你们,跟崔家大姑娘有仇?” 身后,忽地有人跳出来说道。 “……八公主!” 纪茗烟和那程歆怡都白了脸。怎地让刁蛮的八公主听到了!她们是太后庇佑下的,太后对刘贵妃不喜,满朝都不是新鲜事。 刘贵妃膝下的公主,自然也与她们关系疏远,被她握了把柄,真是不巧! “公主,你听错了……”纪茗烟强自镇定地开脱道。 刚抬嘴,八公主却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语,“不用遮掩了,我都听清楚了。” 看着她们眼底的惧怕,更有些恶意地笑了笑:“你们讨厌她,与她有过节,正巧,本公主也讨厌她的紧。这不是正巧?” “母妃前日允了我让我出宫办一场春宴,本宫主想要遍邀京中贵女,地点,在南郊的香湖上。” 公主出宫自然不是简单事,她求了许多次,也是前个柳西华受罚那日才得了母妃的允。 湖字咬的重了些,阴狠的意味满满。她虽被刘贵妃娇宠着,任性娇纵,很有些不知事的单纯,但宫里的阴私勾当和手段,不该知道的也耳濡目染了些。 湖上可做的手脚,多了去了! “莫非,你们没有什么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 61 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于崔璟萱而言,这一场宫宴,总归是安生地过了。虽说这期间,有不少的小插曲。 比方说,定国公府的三小姐,简直成了一桩笑柄。为林菀配舞,却一心想夺风头,半点不安生,眼波流转不断,颇为露骨,甚至还妄想去给二皇子敬酒。 林菀当众断了琴音,向来柔弱娇贵的美人头一回强势起来,怒掴庶妹,向陛下请罪。只言庶妹技短,扰了诸位耳目,也教八王子失望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女子,竟也是个如此骄傲有风骨有脾性的,除了面貌才情,她的印象在众人前立体起来,虽失了风头,但其人其事,迅速赢得一片赞声。 至于私底下,定国公夫人与那位三小姐如何闹事,又如何被定国公教训,这些,都与旁人无干,定国公府里自己的家事罢了。 又比方说,这宫宴,其实还是有几位佳人露了尖。其中,王丞相府嫡长女,林大将军府的二小姐,懿安长公主家的含山县主,徐太傅家的小女儿,个个出挑,真真是极为不错的。 还比方说,夏国来了使者亲自把八王子接了回去,车队张扬高调地不得了,离了整日在耳旁聒噪叽喳的不断挑衅自个耐性的墨飞,崔璟萱忽地有了几日的不适应。 过了小半月,春深早夏的时候,天气暖了,京郊景色极美,也正是各家贵女们相约出游的好日子,安国公府得了不少邀约,却都因着崔家公子之事谢绝了。 崔璟萱日日窝在府里,跟着先生上课,安静惯了,也不觉如何。离的,只有怀北候府的纪家姑娘,竟仿佛是较真起来,三两日地往崔家递帖子。 大多是被拒了,自然,也有邀进来的,崔璟萱喊了众多姐妹一起,王氏偶有见着,竟也对这病弱的姑娘生了几分怜惜。 只是有一事,崔璟萱还是放心不下。 何韧……不见了。 这是在她们从宫宴回来时才发觉的,那处屋子里空荡荡的,片语不留。 崔璟炎最近神出鬼没,常常找不见人影。靖南王似乎……也回京了。何韧的事,三皇子不知要如何去查当年的冤情,也不知……西华姐她怎么样了?! “大小姐?” 耳边,是邢夫子的呼唤,崔璟萱回过神来,这是月梧楼的一间小厅,置着几张精巧的桌,桌上,都整齐地放着册和笔墨。旁边,崔璟雯并崔锦词和崔依依几个妹妹也在,正跟着夫子的目光瞧过来。 邢夫子正在教授《尔雅》,讲古制女子的风采与雅韵。几位夫子的课,邢夫人的最为生动,有乐有舞,还有礼仪册,她本人,也曾是礼部的正六品仪典女官,名噪一时,不说面貌,她的气质极突出,是将优雅刻进了骨子里的。 崔璟萱站起身来,先朝着邢夫子行了一礼,仪态十分优雅,最严厉的郑嬷嬷也挑不出半分错误,邢夫子瞧着她这个一向最喜欢的学生,看见她眼底的诚恳和歉意才微微舒展了眉。 “是萱走神了,夫子。”崔璟萱俯首,十分诚恳地认错。别看邢夫子最温柔,其实最有原则,严厉起来,不带一分表情的模样简直比常大吼大叫的苏先生还要有逼人的气势。 “大小姐注意身体,近几日我瞧着,您的精神都不是很好。” 邢夫子倒没责备,温柔地笑了笑,语气带着一分关切,漂亮的凤眸一如既往地柔和,颔了颔首示意她坐下,看着她入了状态,也再未说什么。 崔璟萱俯首坐下,也认真地翻起页来,不敢有懒怠。邢夫子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丧夫之痛,家境败落,独自承压扶养儿女,但她也有着自己坚持的傲骨。不屈权贵,不折风骨,极让人敬佩。 过了半个时辰,邢夫子才停了课,侍竹端着一托盘的茶盏上来,一一端给各位姑娘,两位庶出的,也没敷衍,极有分寸地小心捧上。神色恭敬沉稳,倒真有了几分侍墨的样子。 “姐姐,身体不舒服吗?” 难得的,崔璟雯无视了一旁对她极有吸引力的糕点,迈着步子乖巧地凑过来,窝在崔璟萱怀里,一边皱着眉伸手抚上崔璟萱的额头,担心地问着。 “是不是病了?”她仰着头,紧紧盯着崔璟萱的神色,咬着唇瓣,大大的猫眼里清澈见底,剔透如水晶。 “阿雯,姐姐没事,昨儿晚上没睡好。无碍的。”崔璟萱笑着把她的手拿下,握在掌心里,秃撸了下她的小脑袋,看着她透着懊恼又不忍打断的傲娇表情不由地抿了抿唇,把到口的低笑声咽回去。 旁边的崔锦词跟崔依依在一旁端着杯盏看着,倒是崔依依先开口,声音甜美,极为可人:“大姐要多注意休息才是。这几日,别太劳累了。” 她支着肘想了想,当下便柔声吩咐了身旁的丫鬟木樨,又看着崔璟萱,情真意切地道: “姨娘那里有一些安神宁气的香,回头我便拿来给姐姐,若是姐姐夜里还不安稳,便燃上一点,可促姐姐安眠。” 年前,崔璟雯缠着要跟她一处学习,崔璟萱想了想便也同意了,王氏念着她如今九岁,也是该好好教导的年纪,也同崔璟萱详说了一回。到底,崔璟萱年前在几位夫子那报备了,当然,只除了授她经纶的岑夫子。 后来,几个姊妹便也一同来了,倒也热闹。 “三妹有心。” 崔璟萱抬眼看了看这位三妹,她端坐着说着极贴心的话,头上的珠串簌簌垂着,衬得她小小的瓜子脸白皙如玉,双手在腿上轻置着,分明是守规矩的乖巧模样,不知为何,崔璟萱莫名想到了林菀那位庶妹,心里还是冷了冷。 崔璟雯为何来突然说起跟她一同课业这件事,王氏只当缘由是因着阿雯黏她,崔璟雯自幼与长姐亲近,这理由她们轻易地就信了。 但还是有一回,崔璟雯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只说,是三姐姐提意的,这才让崔璟萱讶异。 崔依依与崔锦词,她们本是该去家学的,就连崔璟雯之前,也是没有这殊荣的,是安国公亲自求到了老夫人跟前,崔璟雯来的第三日,崔依依与崔锦词便也进了月梧楼。 安国公心疼庶女,嘁! 这背后,没有一番章程,崔璟萱是不信的。 况且,庶女为自己谋出路没什么,但她不正经跟王氏提,偏生求了安国公。自来后宅之事极少让男子插手,王氏从来掌家有道,如今让安国公出言,分明就是陷王氏于不义。 庶女这般,是说主母是个苛待妾室和庶子女的不成! 简直诛心! 王氏待安姨娘和三小姐,哪里不是精细宽厚的。亏得王氏冷了心不盼着安国公什么,若不然,被丈夫这样落脸,正室的颜面何存。 面对这个姐姐黑白分明的清冷眼神,崔依依敛了眉,遮住眼中的一抹暗色。 她永远是这般,风轻云淡地只是淡淡几个音节,却仿佛给人心里蒙上一层。从来都知道她很美,但她也同样令人不适的犀利和永远这般 正谈笑着,阿拙忽地快步走了进来,难得地有些焦急的面色,步履也乱了些,行了礼便俯耳在崔璟萱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身边几个,只瞧见崔璟萱的袖子下动了动,似是捏紧了手掌,片刻,崔璟萱便朝着几个姊妹交代一声,上了楼阁三层自己的闺房。 何韧来消息了! 转上木梯,揭过珠帘进了内室,把窗扉掩住,崔璟萱才回过身来看着身后的阿拙。 “信呢?”崔璟萱问。 阿拙忙从袖中抽出一个小竹筒,崔璟萱接过,从里面扯出一片布帛。上面寥寥几句,语气轻挑缠绵一如往日,看笔迹也是潇洒狂放,丝毫不像一个女子。 整张布帛最正经的也不过第一句“萱儿,见字如晤。” 崔璟萱一字不落地看完,才缓缓舒了心头一直压着的那丝挥不去的忧虑。靠着窗边坐了下来,削葱似的手指一遍遍划过那些字,陷入沉思。 信上说了两件事,一件,何韧,去了靖南王府。 另一件,何韧请她去谋一个消息。这消息,大约只有镇国将军府齐家才知晓一二。 齐家,是楚国将门中极受隆宠的一家,更是明章帝不得不信任和最为忌惮的一家。细算起来,齐家六代忠良,一门将才。齐家,有着两块免死金牌。 三公府之下,最有影响力和掌控军权最多的,便是齐家。 如今,三公都隐隐没落着,圣上不断收回着散落的军权,齐家,或许也不差三公什么了。 崔璟萱捏着那柔软的布料,心里明白,这消息与庆阳候府灭门一事有关。何韧这是同意了三皇子的帮助了,自然,这帮助大约也是桩交易。 思忖了会子,崔璟萱扬眉看着阿拙,忽地又问了一句:“这信,如何来的?” 阿拙的面色有片刻的怪异和沉默,又迅速恢复过来,肃着脸回道:“是大公子给的。” 崔璟萱敲着窗扉,有些想要抚额,她愈发不懂这几位了。何韧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信使是无意还是有意? “还有一封信。”阿拙陪着她站着一会,忽地出声道。 “嗯?”崔璟萱挑眉,等着她说下去。 “夏国八王子来的,被大公子截了。” …… 远在夏国边境的墨飞,终于要回大夏的荥都,他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川土地,忽地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样子。 自来知道八王子随和,跟军中的兄弟混得极熟,旁边的小将也不拘他的身份,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打趣:“王爷,您这是在想楚国的哪位小美人吗?!” 这一语出,又有几个跟着起哄凑热闹。“小美人!小美人!” 这些人,说是普通的使者军士,其实,才是墨飞的近卫心腹,奉了太子的命令来接回自家主子。如今,这也出了楚国的范围,再不怕被人监视到什么,也不用装那劳什子的跋扈和低俗,才终于敞开了气。 他们都是知道的,自家主子入楚,可不是那么简单,太子把主子安放在楚京大半年,自是不会空置的。跟了主子这么久,对主子自然信服。主子怎么会是被美色所迷的草包! 况且,主子可从没对哪个女人有兴趣。大楚盛传的八王子痴恋第一美人,呸!娘西皮的,鬼才会相信。 本就是打趣,却不想,墨飞不自然地红了耳尖,哐啷一声,一个踢腿便把刚刚那个带头作弄的小将扫下了马。 “爷这才多久没回,你们就敢取笑爷了,胆子倒肥了不少!回去等我操练~嘁~”话落,阴阴地瞅了那人一眼,便策马往前面跑去。 那小将从地上翻起来,正被那阴森森的笑声吓了一抖,得了周围几人不仗义的同情眼神,欲哭无泪着不知道又哪里惹了这位爷。虽是亲近,但□□练――天! 八王子可不是绣花枕头啊!他就是比八王子壮一圈也没有丝、毫、胜、算、啊。 他沮丧着脑袋,丝毫没发现前面自家主子那有些掩饰性的尴尬表情。 他……就是想小美人了又怎样!哼,如果,那小丫头也算是美人的话! 墨飞板着脸,耳尖却又偷偷地红了红。也不知,她收到那颗珠子了没。哼,最好好好收着,若是,若是弄丢了,等他回来怎么跟她算账! …… 四月出头,崔璟萱才得了何韧的信两三日,便被王氏唤了去,桌上放着两份鎏金的请柬。 八公主在香湖上办了一场春宴,安国公府崔家也得了帖子。统共送过来两份,一份,邀的阖府的女孩,另附的一张,却又极精致的,八公主亲自写的,躬身亲邀。 这一份,却明明白白写着崔家大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因着是月初,府里的账本都送来了海棠苑,几乎堆了一桌子,王氏正坐在桌前一页页翻着,旁边秋霜替她捏着肩,看了半响,王氏揉了揉额头,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 “母亲?”崔璟萱接过秋霜的位置,站在王氏身后,手指轻按她面上的几个穴位,用力自然,片刻,王氏面上的乏累终于散了去。 王氏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孝心,眉目舒展,心里熨贴地紧,抚着崔璟萱的臂弯不愿让她担心,想起一事便顺势转移了话题:“侍墨的好日子,定在几日来着?” “四月十八。还有半旬。”侍竹在崔璟萱身后恭敬地答道。说着,又凑趣地讲了些侍墨的笑话,惹得众人哄笑连连。直言该让侍墨也过来听听,好收拾收拾这个拿她说笑的好姊妹。 王氏点着头,算着日子,面上也跟着有了些欢喜的神色,正笑说着,忽地又叹了口气,摸着手上的镯子道:“唉,也不知你哥哥……何时能……” 话未尽便止了声。几个丫鬟觑着她的神色也不敢出言劝慰,近些天,王氏真真为这事食不下寝不安,精神头不好,可不是全因为这。 王氏放下手里的薄子,掐了一朵桌上长颈瓶中的插花在指尖研磨着,账簿的事哪里比得上儿子的婚事让人烦心。 本以为,炎儿归京,那与郡主的好日子也就近了。两个人亲事定了五年,太后懿旨,板上钉钉的迟早的事情,谁能想到,临了临了竟生了这番波折。 西华那姑娘,王氏那边的亲眷哪一个不是交口称赞的。青州院里祖父前些日子还来信过问,甚至连给这个重孙媳的礼都备好了。 看来看去,她还真不愿失了这个儿媳! “母亲别太担忧了,哥哥的本事您还不相信不成。他会处理好的。他的媳妇,我们是急不得的。”崔璟萱笑了笑喊了早膳,一派沉稳从容的笃定态度也叫王氏微微宽了宽心。 陪着王氏用了早膳,又帮着她看了会子账册,崔璟萱还想再多留一会,却被王氏打发了出来。 即是被公主亲邀,哪里能推辞不去,时辰就在明天,还是要早些准备的。 侍竹领命去给各院的几个姑娘传信去了,崔璟萱便带着阿拙和几个小丫头回阁,春日里园子极美,亭台水榭,绿柳回廊,走的累了,崔璟萱靠坐在一处栏栈处休憩。 崔璟萱看着请柬上面那些字迹,眸色深了深,转过身子朝身后一步处跟着的人说道:“阿拙,去探探,八公主还邀了哪些人。” “好。小姐放心。” 阿拙从来是最让人放心的,崔璟萱靠着木栏,衣袖随风摆动着,她微闭了闭眼去嗅旁边的木樨清香,潋滟的眸子阖上,如玉的面上沉静无比,神色教人捉摸不透。 正坐着,那边衣带当风的走过来一人,挺拔的身影俊逸的面庞,大公子无疑。 “萱儿。”人未到声先至。 身边的几个小丫鬟察言观色地退后几步,挡住两边的路段,又恰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只留阿拙陪在崔璟萱身边。 “哥哥?”崔璟萱杏眸微微睁大,不解而疑惑地看着走来的人。 正讶异着他的突然出现,方才还被王氏提起的行迹不知的主人公这会归府,是为了何事? “噬情的解药药引是什么?” 崔璟炎却来不及多解释,抓着她的肩膀劈头盖脸就是一问,语气急切焦躁,声音压地很低,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嘶哑。 看起来是真急了,手劲都有些发狠,向来疼爱的妹妹竟都没让他镇静下来,或者,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最抑不住心里的情绪。 崔璟萱没在乎肩口的疼痛,只抬眼看着他,面前的哥哥,眼底尽是血丝,眼角赤红着,发丝也有些散乱,神色更是萎靡又哀恸,破有几分疯狂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一向深沉腹黑的哥哥有这样脆弱的模样,当下皱着眉,心思转的飞快地猜测着,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何韧都做了些什么!噬情这种药是南国的一种极恶毒的药,从来只现于传说,几近绝世,大楚能弄地到的,只有何韧! 谁中了噬情?何韧?西华姐? 崔璟萱不知是谁,只约莫猜到个大概,咬着唇定定地道:“心头血。她爱的人的心头血。” 崔璟炎忽地震了一下,眼底狂乱的情绪一闪而过,神情复杂地变化一阵,反应过来,抽手就要离去。 崔璟萱看着他的举动却忽地变了神色,迅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死死扣住他的手腕,过了半响,才咬牙切齿地道: “你竟然也中了噬情!还这样乱动,不要命了!” …… 一个时辰以前,靖南王府。 崔璟炎站在一处院落前,僵着身子,目光沉静如水,静静注视着院子里的面前堵着一排的黑衣暗卫,个个身上散着杀气。把院子围的严实,飞虫也不得入。 侧面传来声声脚步,一身玄色衣袍的柳烨靖南王匆匆走来,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极狠的一拳直接砸在崔璟炎的腰腹。 他抿了抿嘴角的血意,却依旧不发一言,也不还手,门口的柳烨瞪着眼,握紧了拳头,还想再补一拳,却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语气淡漠地让僵着身子的某人又颤了一下。 “哥哥,让他进来罢。柳一,退下。” 柳烨生气于自家傻妹妹的不争气,却又知晓自己坳不过她这副固执的性子,恨恨地踱着脚步离去。门口站成一排的冷肃杀神也跟着不甘心的黑面首领退下。 崔璟炎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推门进去,里面六,七步的地方,磬尘定定站着朝他怒目而视,眼神凶狠如刀,只差对他剥皮拆骨。 院里一处亭里,竹制的风帘垂下,挡了大半寒风,上面吊着一块玉玦,清泠泠作响。 柳西华跪坐在一方桌前,只着一身杭稠的中衣,外面裹着一件披风,手里正在拨弄一尊陶泥茶壶。养了这些日子,看起来倒好了许多,但不可避免的,还孱弱着,面上掩不住地有些面无血色。 看着崔璟炎木愣愣地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强撑着的面无表情。她只微微一笑,把一盏茶塞到他手里,这十几日来头一回开口。 “这是这两年我跟萱儿学的,你瞧,是不是还差了萱儿一些?” 崔璟炎拿着那杯茶一语不发地灌下,看着她的容颜上的苍白,心里扯的生疼,却只听见她的声音轻柔如雪,如以前千千万万次那般唤他: “璟炎,与我比试一场可好?” “不要让我,若是你赢了我,我就听你的解释。”她离了座位,站起身来,气势丝毫不弱,接过磬尘递上来的一双剑,扔给崔璟炎一把,眉眼铿锵,女将一般英勇无畏,巾帼不让须眉。 一把剑便飞了过来,崔璟炎定了定心神,不忍让她劳累,但也清楚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当下狠了狠心接过那把银剑。 手心一挽,便是起式。干脆利落。 柳西华笑了笑,坦然迎上,他还是这般果断,这是她最喜欢的模样。也幸而他应战了,愿意争一个机会,而不是默认。 不然,她岂不是更成了笑话! 霎时庭院里银光飞闪,暗中隐着的柳烨险些忍不住站了出来。胡闹!简直胡闹!她身体弱着,如何对得了崔家那滚蛋小子,伤了怎么办! 过了一注香的功夫,交缠的身影里那抹白色便有些力竭。败势已显,一个飞挑,她手上的剑便被打飞,本是他轻着手脚,却不想,柳西华身子不稳,竟要朝一边厥去。 崔璟炎接过她,惊慌于她呼吸的微弱和脉搏的虚无,却忽地发觉自己的气息也有些不对。 那茶,她,竟在茶里下了毒! “卉儿给的。”她笑着,绚烂无比。 卉儿还说了很多呢,她的漂泊,她与他的相遇和过往,她的心,甚至他的心,卉儿她…… 她的眉眼弯了弯,仿佛碰到了极为开怀的事情,不看他眼里的恨怒和痛惜,只絮絮地道:“叫噬情,是不是很好听?” 崔璟炎忍不住地扔了手中的剑,心里气着,手上力气更抑制不住地增大,那剑带着一股凶煞钉入院旁一株树干,一大片树叶被剑气震地刷刷掉落下来,一股脑儿地砸在地上。 他周身的气势更浓了些,抱着怀里人的手也紧了紧,手上的青筋暴出,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却还是显见的愤怒至极的模样。 不是恨她给他下毒,而是气愤为什么对自己也不放过,对自己下毒。这是在惩罚他吗! “卉儿……卉儿也中毒了。” 她感知着他的愤怒和心血涌动的心脏,却笑得更开怀了些,极挑衅地窝在他怀里,眼里光芒闪烁,似一个调皮的孩子。 崔璟炎忽地就不忍责备于她,他按下她偷笑的脑袋,心里尽是无奈。 在她面前,他总是一退再退,对她筑不起丝毫抵抗力。从初见,她逼得他出手救她,最后,却是她敲晕了他。再见,靖南王求了赐婚,她却又给了他机会,她步步紧逼,一步步闯进他心里,不给他丝毫余地。 她分明已经成了自己的软肋,偏生还不自知,不能相信他哪怕一点。 为何,为何不信她自己!她永远不知,她自己,多么引人目光,又多么灼人心神! 崔璟萱跟着他到靖南王府的时候,那两个女人还靠在一处在没心没肺的笑着。何韧压在柳西华肩头,一副亲密无间,毫无芥蒂的好闺密模样。 崔璟萱又笑又气,两个本来就是伤患,偏偏还要给自己加伤!真会折腾! “小萱儿~” 听着声响,柳西华倒是转过身来歉疚一笑,崔璟萱看的清楚,瞧着诚心认错,她眼底却分明一副何韧般死不悔改的模样。 何韧瞧见她,更是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仿佛自己浑然无事,只是一个寻常的久别重逢。 崔璟萱没好气地斜她一眼,用剑柄抵住她的身子,一个轻推便把她退会了榻上。看了何韧瞧热闹的兴奋神色一眼,崔璟萱在心里冷叱一声,演,你接着演! 当地一声,崔璟萱拔了自己的纯筠剑,眼底肃然着就朝着身后那人的胸膛袭去。 “扑呲” 崔璟炎眉头跳了跳,瞳孔惯性地几不可见地张了张,脚底却没动,没有打算避开。对面柳西华的指尖抖了抖,面色一瞬间变白,神情却还坚硬无比,不动如磐石。 崔璟萱懒得去瞧何韧的神色,只盯着手心的剑,手握地稳当无比,分毫不颤。 当着两人的面,那一剑便刺进了崔璟炎的胸口,剑尖一挑,便是两滴红润无比,莹然如泪的血,正接在剑刃上。 崔璟炎的面色惨白一闪,又迅速收敛。萱儿这一下,当真半丝不作假,锥心之痛,不外如是。 “萱儿,这丫头,有前途!”旁边,何韧还在点评着,颇与荣有焉的模样。 崔璟萱冷着面出去,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端着两碗药进来,给不安分的两人服下,才转身看着定定站在一旁视线不离柳西华的某人。 “哥哥?” 崔璟炎却摇了摇头,明白妹妹未说出来的意思,却不愿用那所谓的药引。回着崔璟萱的话,视线依旧紧紧胶在那边。 “不,我知道我的解药是谁,但我不能用。她想试,我便给她试。” 话未尽,一个小刀便抵上何韧的胸口,一旁磬尘的眸色惊讶无比,崔璟炎的手,却毫不迟疑地抵进,点点红色染上何韧的衣衫,顺着刀尖洒下。 崔璟炎握着刀柄,冷肃的眉眼坚毅莫名,毅然决然“这是你欠我的,况且,你伤了她。” 何韧忍着痛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朵死黑心莲,千八百年的事也记着。如此,又要多养一个月了。 不过,众人听不见的,她在心里叹了一声,祝你幸福,黑心莲,黑心炎。 事情似乎已经被解决了,看着崔璟炎苍白无力比何韧更甚的面色,崔璟萱的声音就是一寒,“你给我坐下。” …… “小萱儿,还在生气?”回府的车厢里,崔璟萱闭着眼睛假寐,不愿理她,何韧却非要凑上来。 崔璟萱靠在迎枕上,撩起一点眼皮瞅她讨好的神色一眼,又冷笑着转了视线,眼底的寒气慕地冻地何韧一僵。 本来气已经消了些,看着哥哥与西华姐解了误会,心里也是安生了些,这会看着何韧,又忍不住地被她勾起了埋着的些气: “呵,你们都是主子,我哪里敢生气,我敬着就是!” 何韧也安静下来,叹了一口气,视线定在崔璟萱臂弯上,那里,也包着层层纱布,今个,崔璟炎不愿伤了西华,崔璟萱冷着脸就割了自己的腕,两大碗血啊! 噬情除了心头血,血脉相连之人也是可解的,不过,要求更高,也更麻烦些,极易失败,一不小心,那些血就废了。 这丫头,说她们任性,她更是任性,执拗无比!又傻又固执! 啧啧,这对自己狠的,跟那个蠢师弟都有一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楔子】 大历国有七大世家。民间可不知帝王,却无不知这七家的。 所谓世族,盘根纠缠,世代蜿蜒扩展着,一个不留神,它便已成了连天子帝王都动摇不了的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大口,继续去吞噬权势利益,甚至把触角渗入皇家,企图去完全掌控这个帝国。 这份蓬然的野心,大约永远不会休止。除非它死,或者,有一日,被连根拔起。 当今这世道,庶族不比贵族,贵族不比士族。士族子弟们,高冠博带,铅粉敷面,纵酒声色,真可谓是人间风流,名士潇洒。 但这士族里的庶人……呵,可就没有这番仙人般的境遇了。 根系扎于姑苏的傅家,是这七家之末。虽为末,但也只限于京都那几家罢了。明眼人瞧地清楚,这傅家,心思可大着哩! 傅家有三个名扬天下的,一是它姑苏本宅的浩然秀,姑苏本就是好地方,傅家占了这灵地,宅子修地也是不俗,楼阁林立连成一片,壮阔无比,贵重却不失清华,斐然。天子出行,多番下榻,其赞誉自是不用多提。 二是傅家的家学。士族的传承,哪家都是极致,傅家自是差不离,几家列在一处,傅家倒是多出文豪,比之七家之首王家,也是不弱多少。 三是傅家的如玉公子。傅家出美男,这似乎已成了个传统,甚至于,也算是家族的底蕴了。 这一代,风名尤盛。大公子傅坤,二公子傅纶,三公子傅沅,四公子傅廖。个个钟灵毓秀,容姿不俗。也是称,傅家女,都未有这般美名。 智慧即美德,但在这个时代,美丽,确是比渊博的才识更叫人称赞颂扬的美德了。 甘徳二十一年,傅家三公子傅沅高中探花,踏马游街,万人空巷!所到之处,掷果迎车,百姓莫不欢呼雀跃,惊赞连连! 傅沅的姝色,怕是临国青阳都有传颂。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以他的倾城之色和不逊于容貌的才华教人深深铭记。 却不知,这样的人是否果真遭了天妒。 甘徳二十三年,傅家探花急病,逝。 有传言,傅家公子的灵堂上,大厉的罗刹将军似乎都去了。时过几十载,百姓里,还有惋惜声不绝。 无人注意,第二年,姑苏的桃花,似乎也开的分外艳。 ――*――正文分割线――*―― 【正文】 大厉京都昌城。冬。 时辰还不算晚,但天色已然暗了,深深的街巷里,各家各户早早熄了灯,门窗紧掩,避着外面的寒风。不知是哪家,断断续续地,总有一两声狗吠传来。月色明亮,静静照着这方天地。 出了往城门外走,便是一片乱葬岗,这年冬天,天儿寒地疾,穷苦人家有熬不过去的,已经死了不少人,边郊地区,还起了股时疾。 城门还没关,但这个时间,往常也不会有人进出了。今个,倒有些不同,一辆马车正踢踢踏踏地使过来,马车前坐着个灰衫的有些佝偻的身影。帽檐遮地很低,看不清面容。 远远地瞧见了那马车慢慢悠悠地使过来,守城的军爷火气忒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赶着出城,偏要劳烦他们,这天这么冷,受冻的可是他们! 不甘愿地离了那方违制燃起来的火堆,果然更冷了些,穿着单薄皮裘的军爷把手缩在袖里,脚步跺地砰砰直响。 “干嘛的?!早点干嘛去了!挑着这个时候出城!”一出口,火气就忍不住地飙出来。 让他意外的,车门前那人,却只微微掀了掀眼皮,歇着侧他一眼,身子都没动分毫。 那军爷更气,正要粗着嗓子吼上一句,却见那人漫不经心地翻了翻衣兜,一块令牌就被他举了出来。 不用看字,就凭那金闪闪烁人眼光的颜色,便知这是什么物什了。 那军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脑袋垂地极低,声音抖着,颤音明显:“大人饶命,是小的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人,饶命,饶命!” 守门的人,无论守的什么门,他们,往往都是最识实务,最能曲的下膝盖的,跪着的军爷眼光瞟过那人的手指,惊觉这颜色惨白的厉害,心一跳,垂下头,再不敢多言。 那人冷哼一声,收回令牌便朝城外走去。 “大人慢走。”军爷仍垂着头,等瞧着那马车过了城门,才从鼻孔缓缓吁了口气,化成白雾团团升起。 这个时辰,怎么会有宫里的人拿着令牌出城?乖乖,那令牌,足金啊!那手,分明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出来的。那得是多高级的禁卫暗影!谢天谢地,幸好他刚才言语也不甚过火。 搓着冰寒的手,那军爷庆幸着,又不禁暗自琢磨起来,不知那车里,拉的是哪位王公贵人,居然劳动得这样的大人。 想着,忽然又打了个冷战,身体哆嗦着。今年冬天,真冷啊!这是,要下雪了? 那马车仍旧向前走着,越走,周围却越寂静,天更黑了,那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车前的马夫,看了面前的乱葬场一眼,这般触目惊心的又让人做呕的场面在他眼底,似乎也不算什么。 他顿了顿,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淡漠地从来没有一丝神色的眼底竟也划过一丝叹息。 没有人知道,那车厢里所谓的贵人,其实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或者,也死的只剩一口气了。 月色透过帘子照在车厢里,一个青衣男子静静躺在里面,衣袖遮住了半边脸颊,脖颈处实在看不清被什么所伤,只能看到伤势仿佛很重,有汩汩的血不断涌出,濡湿了大半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瓷器般的肌肤上。 他整个人不自觉地蜷缩着,束发的玉冠不知丢在哪里,头发散乱,狼狈不堪。但借着月光,只一眼,也能看清那半张白玉般的面庞。 饱满的额头下上扬的眉峰斜飞入鬓,浓黑而整齐有型,远山一般如雾笼着股桀然的风采,此刻却微微蹙着。他的睫毛长而翘,每一根都漂亮到极致,底下,是白皙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瓣也紧紧抿着。他的眼睛阖着,蝉翼般剔透莹润,不知道,睁开又是怎样的潋滟! 这张脸,简直难以形容的完美无暇! 怎生有这样漂亮的男人! 他的呼吸极弱,却还是被生硬地从车厢里拖了出来。又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傅大人,抱歉了。” 那车夫看了他惊心动魄的眉宇一眼,到底皇命不可违,他冷酷地抽出自己腰侧的刀,干脆利落地一下。 “扑呲” 正中心脏。只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地上那人终于断了脉搏。微弱的呼吸也再不可闻。车夫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这样任务,终于结束了。 不过一条更可惜点的性命。要说无辜,也算,不过,谁叫他摊上个庶子的命格! …… “汪――汪――”虚弱的狗吠声响起,冬日里,无处觅食,它们同样饥饿到了极点。 “呷――吧唧――吧唧” …… 鲜红的血液渐被风嚎干,暗红色地糊在泥土上,好冷……这土,是不是也都慢慢僵着冻住了。 傅沅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了,现在竟还有一丝意识,怕也是回光返照,或者,大约心里的不甘和怨念太深了罢!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傅家!傅家!好一个生她养她的家族!皇帝好男风,呵,她就成了邀宠献媚的工具!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残破的嘶哑的带着血的喉咙里忽地发出了阵阴森刺骨的笑声。 她笑着,大约也只自己听地清楚,空洞地睁不开的眸子却沁出泪来。 生为庶女,卑微的妾室姨娘早死,却给她瞒了身份。她记事起,便是傅家不受宠的甚至形同奴仆的三公子。呼来骂去,打罚随意,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也从来知道,哪怕是装作庶子,但自己同样地命比草贱!死了,怕是也一卷草席,谁也不知地就这么去了。 所以,她想活!哪怕苟且,哪怕卑微,她只想活着!死了,谁还记得她,谁还知道,傅家有个三公子! 她隐忍,她挣扎,她活了二十二年,最风光时,踏马游街,官拜朝堂。女子又如何,她是傅沅! 秦湛说,好女千万,难求一傅沅。 嘁,他随口一说,倒传了满京,如今她听见了。可惜,再见不到他了!那家伙,怕是还不知她出事的消息。 她想着,又忍不住地想冷笑几声。 苍天不仁!凭甚,那些伤她害她欺她辱她的人都还好好活着,傅家,周家,王家!她不甘! 她傅沅指天立誓,若是能重来,她绝不忍让半分!欠她的,她不讨回来,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寒的笑声断断续续地萦绕在这方天空,京郊这片乱葬岗,阴森地宛如地狱。 雪…… 下雪了…… 一片比一片大的雪压下来。落地无声。这世间再一次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这样纯洁的雪,底下的肮脏却被埋地干净,半点不闻。 “嘀――” “检测到宿主怨气达上值,强制安装――” “嘀――祸国系统安装完毕,待重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她想着,又忍不住地想冷笑几声。 苍天不仁!凭甚,那些伤她害她欺她辱她的人都还好好活着,傅家,周家,王家!她不甘! 她傅沅指天立誓,若是能重来,她绝不忍让半分!欠她的,她不讨回来,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寒的笑声断断续续地萦绕在这方天空,京郊这片乱葬岗,阴森地宛如地狱。 雪…… 下雪了…… 一片比一片大的雪压下来。落地无声。这世间再一次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纯洁的雪,底下的肮脏却被埋地干净,半点不闻。 “嘀――” “检测到宿主怨气达上值,强制下载安装――” “嘀――祸国系统安装完毕,待重启。” “重启中。” “3――” “2――” “1――” 意识里,仿佛是纷繁的上一世,错综的宫殿,古老的傅宅,各人各影交杂着,模糊成一团,又闪着光亮,绚丽的如同绽开的烟花。 过了许久,这意识,又仿佛成了一片虚无,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哪里? 她,不是死了吗? “叮――祸国系统重启成功。” 忽地,有冰冷的机械音传来,傅沅听地清楚,却连一丝该有的好惊惶都没有,四肢的感觉在这里消失,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什么,也不愿看见。 她的眼早已空洞,如今,整个人,也仿佛成了空洞的一团幽灵鬼魅, 那声音响了一声就歇了下去,又是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傅沅不认为自己听差了,但她确实,没有一星半点想去探究的念头。 人都死了,哪管它身后洪水滔天! 只是,这般死寂里,不知怎地,傅沅却倏忽想起,在姑苏城里茶馆大堂讲的白胡子先生,日日敲着茶碗讲着的那些个老掉牙的鬼怪志异故事。 艳丽的女鬼,吃人的狐妖…… 话本子里的人物,她们不过一缕青烟,也常常幻成美貌的男人女人,去把不知事的贪色的人引诱来,吸食人的精魄,枉求在阳间多存那一两日。 那时的姑苏,吵嚷热闹,繁华无比。街市上,最便宜的糖葫芦只要两文钱就买一串,其实不甚好吃,酸涩地要命。但却被她惦记了几个秋天,哪怕她后来坐上了傅家家宴,山珍海味遍布眼前,却也觉得,那最初的味道和第一次吃到时的满足,她一辈子,怕是也忘不了。 傅宅里的老婆子也悄悄聚在一处,学舌般讲着老先生的故事。 鬼怪…… 她在心里念叨着,又一哂,或许自己,现在也是那些张牙舞爪,满面青丝,狰狞丑陋的鬼怪了。倒是不知,她怎地才能变成那美貌少女,去吸人阳精? “你想活着?”那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仍旧是那幅无波无澜的声调,这一回,却难得地隐了些诱惑,丝丝缕缕地蛊惑人心。 活着,多美好的一个词语。哪一个临死的人不这样企盼。 “我可以帮你。”它继续说道。 冷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傅沅听在耳里,却只觉震耳发溃。压抑着紧崩的情绪一瞬间炸裂,身死那一瞬间的滔天怨恨和不甘的怒气也跟着从心底喷勃而出,自己那泣血的咒怨也声声明晰起来。 若她活着……若她活着!若她活着!! 她死水般的情绪霎时翻涌起来,撕心裂肺的沸腾之后,才缓缓地归于平顺。 “你是谁?” 过了许久,傅沅才听见自己嘶哑残破的询问声响起,犹如被锯子撕扯着,呕哑嘲喳的声音辩不清男女。却不难听清内容,每一个字,她都咬的极狠,一个接一个重重砸下,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 字咬地狠切,但确实极为平静。平静到这话不似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平静到这声问询仿佛只是随便一问。极致的冷静! “宿主183号,我是您的系统――祸国系统。” “祸国?呵,我果真成了妖孽不成?”傅沅勾起魅眼,似笑非笑地道。 无心去管所谓宿主,所谓系统,她听到她破败的声音里尽是嘲讽,刀刃一样刻薄。 自古只有妖孽祸国,那些民间谣传上,哪朝哪代的王,迷恋上哪个绝色佳人,贻误了朝堂,百姓民不聊生,那女人,可不就是妖孽变的,祸国祸国,下面就是殃民了。 她算哪门子的祸国之人!不过一个被傅家拨弄的可怜虫罢了! 王家的太叔公觊觎她的容色,她险些便被家族送去容那个老男人亵/玩。她使了多少计谋,才让那个男人死在青楼里,躲过这一劫。 才不过安生了一年,因着大厉皇帝好男风,她便又被傅家大公子算计着送上了龙床。她从来自负,被下了药困在帝寝殿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之时,方才第一回感到绝望!她第一回那样恨傅家,恨自己不够强! 她拼着性命拔了冠上的束发的玉簪伤了皇帝又自断咽喉。后来……便是那处乱葬岗了。 嘁,傅家还真该感谢自己,若是自个儿的身份暴露了,傅家该要遭多大的连累。 祸国,未免太过抬举她。 傅沅无法理解,系统却也无法解释,整个空间里只有冰冷的电子音再一次响起:“宿主,我还有一个名字。” “你可以叫我,7305号信仰系统。”它的声音慕地有些神圣,庄严至极,比之最虔诚的信教徒也不差什么,甚至几乎有些病态的崇拜尊崇。 “信仰……”傅沅在心底喃喃。 祸国系统,信仰系统? 何谓祸国? 以色祸国者,媚帝宠,惑宫廷,下下。 以权祸国者,谋国祚,乱苍生。次之。 系统没有说,傅沅是它见过的最独特的一个宿主,也是最有希望到达那最后一步的宿主。 它陪着她过了一世,在她二十二年的生命里,傅沅沉沉浮浮,堵上了一生换了绝望。而它,冷眼看着傅沅走的艰难的一步步,看到了它的希望。 傅沅,便是它的希望! 系统也没有告诉傅沅,真正的祸国者,其实……是最得信仰者。 这就是祸国与信仰最矛盾却又最深沉的联系。 有一句话,看见,既而信仰。 这便是真正的祸国者。 这些,不是系统不愿告诉傅沅,而是这些,傅沅终会自己知道。 但现在,傅沅从未浪费精力在她觉得无须纠结的事情上,沉寂片刻,便不再去思索它的名字,只抬起头,凤眸挑起,眼里一霎那光芒璀璨。 “你说,可以帮我活着?” “是。” “何时?” “随时。” ――*――*――*―― 姑苏,傅家老宅二公子的房里。 本是个雅致的地儿,此刻,却有些嘈杂。 “啪――”先是卷拍桌的声音。 “傅沅,你这个废物,连块墨也磨不好吗?!这墨研地如此粗,松州墨十金一两,本公子一月也不过这一小块,还等着用呢!你是要耽搁我习字不成!” 锦袍公子怒视着面前的青衣少年,说着,更是忍不住笔一摔,砸了手边的杯盏,啼哩哗啦一阵响,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这公子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脾气倒是忒大! “二哥,我没有……”他对面的少年低低地辩解着,声音怯懦,眉眼精致如画,虽身处势弱,但细瞧,他眸子里的坚韧和煞气却是分毫不弱,他敛下眸子,瞳孔被完完全全遮掩住,眸子里的神采也掩地不露声色。 周围几个年轻的小厮看着他,笑得隐晦,却尽是讥讽。公子正是心情不好,这种苦差事,合该他这样的下贱胚子来做! “二哥,谁是你二哥,你这贱种,有何资格叫我二哥!” 傅纶挥着袖子烦躁地紧,师傅布置的课业简直晦涩不堪!折腾了半个时辰还是毫无近展。这个霉星却还来凑人眼前,越看越惹人生厌! 那少年堆着身子去捡地上的纸张,伸出的手却忽地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华丽靴子踩中。傅纶显然还未完全出气,从来就是个狠辣的性子,此刻,更是可着劲地对着自己的庶弟撒气,脚底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狂乱地挣扎着,甚至有模糊的痛叫声响起,在这里,却无济于事: “你不是聪慧吗?绉夫子当众夸奖,我等不如?!你倒是厉害,啊?”傅纶嗤笑着,一张面容因激烈的心绪起伏而通红着,语气半是嫉妒,半是不屑。 一阵拳打脚踢,地上那少年只抱着脑袋,不时闷哼一声,却丝毫反抗不得。 “你这个丫鬟生的贱种,怎地不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你这个丫鬟生的贱种,怎地不去死!” 傅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自混沌中一睁眼,便是这样的情形。 还未来得及看清这地界,她的头发便被紧紧揪起,力道极大,傅阮眼里克制不住地涌起生理盐水,手指虚抓了抓,却还是毫无防备地被拖着撞向地面,即便地上铺了地毯也有沉闷的响声传来。 “咚――” 傅阮不由地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平眉蹙得能夹死个苍蝇,浑身生疼着,脑袋更是被那一下砸的发昏。 艹!真他妈的疼!哪个混蛋下的手! 傅阮眯了眯眼,看着死人一般地看着还揪着她头发的人,冰冷的眼底,涌起了一丝邪肆的黑气。 自己的身体久违地恢复了知觉,手掌下压着的地毯,绣纹凸起,隐含的金丝硬邦邦地垫着,有些涩然。傅阮抬起手,紧紧捉住那只 面前,是一副极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还十分稚嫩的傅纶!身材有些微的圆润,眼睛浓黑,极有神采。瞧着,约莫十三岁左右,他的眉宇已经依稀可见之后的俊俏模样。傅阮已经近十年未看见他这个模样,乍一看,确是觉得怪异和违合。 这下才看清四周,是傅家的斋。 那桌,那墙角的,那墙上挂的画,分毫都没有变化。 傅阮定了定,眸子里的杀气忽地更浓重了些,,傅纶仿似被那声 。举着那块研磨的砚台分毫不歇地就要砸下来,面容扭曲,表情既是泄恨,又是痛快,额上青筋直冒,眼角赤红着,如入魔障。 傅阮看过许多人这副模样,心里知道,这是服了太多五石散的缘故,傅纶已经快失了理智了。 但不同的……傅纶似乎格外严重。 这副情形一刹那间勾起了傅阮的记忆。不过一瞬,傅阮便忽地明白了自己所在何处,又发生着什么。 极快的,傅阮冷静下来 自2016年九月份伊始,刚进入今年的后半学年,我校校园也开始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自新政策实施至今,已有了一段时日,在校园里同学们也普遍使用了校园。 但由于新政策实施时间尚短,尚未入佳境,在适应的过程里,同学们对它并不十分理解,使用中也产生了一些或多或少的问题。 为了增进同学们对校园新政策的了解和认识,也为了学校能够更顺畅的开展工作。我们秉着客观的原则,在同学中广泛采访收集资料之后,今天,我们又有幸采访到了我校络管理中心的种主任和孙老师,以便为大家解惑。 在我校络管理中心的办公室里,听闻了我们的意图,两位老师非常和蔼地接受了我们的采访。首先,他们极详细地向我们介绍了我校校园现在的制度。 为了合理分配校园资源,提升校园的稳定性和速,让更多的人享受到校园的便利,经过对同学们的调研,我校深思熟虑之后,推出了校园按流量计费,实名制购买而且按月扣费的政策。 现今,有很多同学不理解校园的改革,例如寒暑假期的不合理扣费,同学们希望能累积到下月,不至于浪费。但据孙老师介绍道,每月固定的扣费,实际是基础费,移动流量如此,学校也是这样。 而且必须了解到的是,无论按哪一种取费标准,我们学校虽然按流量计费,但2.5元15G的,在整个西安乃至全国的高校中,与它们的校园相比,我们都是非常优惠的,更惶论与运营商相较。 “我们的宗旨是给学生提供最大的便利,不增加学生的负担,讨论过程中,我们已经一再地压低了校园的费用。”孙老师这样说道。 确实,与改革前比较,原本是按一学期缴费,平均下来费用也比现在多一些,现在的费用,实在称不上高昂。 而且,这些费用,要用来保障系统基本的运行,设备的运营和故障的维护。甚至,学校还要为此再进行补贴。确实没有办法再累积到下月。 为了增进同学们对校园的理解,种主任补充说道:“我们的校园不为盈利,带有福利性,细较起来,几乎算是赠送了。而且,我们想利用校园来合理地限制同学的流量使用,来引导同学们正常的学习。” 在对学生的采访中,还有些同学关于一些软件和站的应用方面产生了一些迷惑和疑问,在使用过程中,为何不能正常打开? 对此,孙老师介绍道,络是非常复杂的,只要是法律允许下的正常站,任何访问都是没有限制的。我们学校的校园络只管校园内和校园出口,其他这些具体的软件问题是服务器的问题。 我们学校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但是同学们可以向服务电话登记故障,把问题反馈给校方,有专门的维护人员去检查。 但当我们提起校园的流量被盗问题,两位忽地面色严肃起来。 新政策颁布之后,为方便广大学生,校园实行免注册,只设置了默认帐号和默认密码,同学们可以自己在络上修改自己的密码来保证络安全。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同学因为未及时修改密码而导致流量被盗用。 流量盗用问题说小,也仅仅是极低的损失金额,而且也极可能是无心之失,但这种行为,说大,实际是一种盗窃问题,性质极其严肃。 “我们给学生提供了方便,但,不可避免的,就带来了一些小问题。”种主任解释到。 强调完流量盗用的性质,两位老师随即又补充道,校园的安全问题,处理的措施和方法。 如果确实怀疑流量被盗,那拿着有效证件来管中心登记,通过技术手段核查,如果符实,那校方也会把损失的流量补给,并对盗用别人流量的同学进行处理。 他笑着打趣,这与□□是一样的,安全问题根本的解决,只能依靠同学们自己建立安全防范意识。提高安全素养。同学们,需要自省。 采访中,我们还提及了最让同学们无奈和最期待的问题――在太白校区,校园络的覆盖问题。 在我们的校园里,校园已经覆盖了许多地方,学生区,公共办公区,还有建设时作为实验对象按照合适的密度分布的新宿舍楼。另外,在学校主要的功能区,例如行政楼,图馆,西门口,这些地方,都是校园的覆盖范围。 种主任极认真地向我们解释到,关于全校的校园覆盖,络管理中心早已经做好了方案。关于校园全面覆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校方正努力,优先从学生公寓开始实施,争取教室等也逐步实现络全覆盖。 我们学校是211高校,但双一流建设刚刚开始,确实也对我校建设有一些影响。今年是十三五计划第一年,我们学校也有自己的十三五规划。校园全覆盖问题是该规划里极为重要的项目,方案已经提上日程,经费也正在落实中。 这个问题却是棘手,两位老师感叹着,也不由十分殷切地期盼道:“我们也确实非常着急啊,想尽快把这个做好,让我们的老师和同学都尽早地享受这个便利。” 由于学校校园短暂的局限性,宿舍生活中又催生出另一个问题――路由器的使用。 路由器的自由性极高,对技术的要求也非常高,正因为大多数同学们对它的不熟悉,在使用中更是极易出现各种让人无能为力的问题和不易察觉的漏洞。 除此之外,学校宿舍楼里与络相配套的硬件设施也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提到这个,络管理中心的两位老师也不由无奈。 我校自建校以来,历史悠久,太白校区的公寓楼修建的早,如何能兼顾十年甚至二十年后的今天会出现的问题。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学校暂时难以解决,却仍在努力改善着,但这是一个过程,哪里是能一蹴而就的。 孙老师极耐心地向我们提供了关于路由器使用的专业性指导,介绍了一些实用又细微的建议,并帮助我们仔细区别了使用两种接线方式的不同。 对于两种方式――桥接与分线。如何选择,他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并提示同学们在使用路由器时看清楚使用说明,还可以电话咨询学校的络管理中心专业的络维护人员如何去合理地调试。 采访的最后,我们向提了一些同学们的建议。两位老师筛选着,欣然接受。 “我们很欢迎广大同学们向我们提一些合理的意见,好让我们把这个校园做的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你这个丫鬟生的贱种,怎地不去死!” 傅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自混沌中一睁眼,便是这样的情形。 还未来得及看清这地界,她的头发便被狠狠揪起,拉扯的力道极大,撕扯着头皮往上拖,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入四肢百骸。 克制不住地,傅阮眼里涌起了生理盐水,常年受伤的条件反射,她顺着力道把头微微上仰缓冲疼痛,同时,手指蜷握着朝后胡乱虚抓了抓,准备挣开钳制,却无奈身子力气太小,还是毫无防备地被拖着撞向斋地面。 即便地上铺了地毯,竟还是有沉闷的响声传来。 “咚――” 傅阮不由地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咬紧嘴唇,平眉蹙得能夹死个苍蝇,浑身生疼着,脑袋更是被那一下砸的发昏。 艹!真他妈的疼!哪个混蛋下的手! 傅阮眯了眯眼,面颊被迫贴着地面,是极屈辱的姿态。等缓过那阵疼痛晕眩,她抬起头来,眉眼微不可察地上挑,看着死人一般地盯着还揪着她头发的人,冰冷的眼底,涌起了一丝邪肆的黑气。 身体久违地恢复了知觉,手掌下压着的地毯,绣纹凸起,隐含的金丝硬邦邦地垫着掌心,有些涩然。傅阮伸出手,紧紧捉住那只刚刚抓着她的胳膊,冷冷地看过去。 面前,是一副极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还十分稚嫩的傅纶!身材有些微的圆润,面相却很好看,眉毛很峭,眼睛浓黑,极有神采。瞧着,约莫十三岁左右,他的眉宇已经依稀可见之后的俊俏模样。 傅阮已经近十年未看见他这个模样,乍一看,瞳孔狠狠一缩,只觉得怪异而违合。 转了视线移向四周,这下才看清所处的地方,这是傅家只允许嫡系嫡子进入的斋――子午斋。斋哪里都可以有,但这一间尤其不同,它收录了各样几乎绝世的古籍残本,收藏之丰富,文献典籍之珍贵,天下难寻! 这个时代,文化被士族垄断。世家有自己的家学条件,他们占据着文典籍,把控着印刷和文学传播,他们有资本,可以撑得起一个真正的文化氛围。 世家里,子弟进学,享士族教育,他们只觉这样的环境平常如吃饭喝水,见怪不怪。但却不知,那些庶族,为求这样平常条件的十分之一的待遇,就得付出多少心血! 所谓熏陶和底蕴,就是如此。 前头刻了的桌,墙角的,墙上挂的画,与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分毫未变。 “系统!”她沉沉唤着。 这情形太过诡异,她傅阮只在十二岁和十三岁两年进过这间子午斋。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她凭着几篇策论得了只教导傅家嫡子的那位齐师傅的大加赞许,后来,就被她那个渣爹特许进斋为二少爷傅纶做伴读。 那策论怎么被齐师傅瞧见,又是怎么传入了渣爹耳里,自然是她的手笔。但那时,她所谋划的,是十年来第一回显于人前的机会和资源,她要正名,她要谋家族的重视。 她却没有猜到,渣爹肯直接允她入子午斋。这里,是她的起点,她记忆犹新,绝不会记错。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十年前的姑苏傅宅。你要的活着,我以为,你该满意才是。” 那只所谓的祸国系统,倒没躲避和敷衍,直直对上她的疑问,坦白地回道。 仍旧是它那毫无波动,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平平之音。话语更是带着几分冷酷和不近人情。不知是不是错觉,傅阮却分明从它平稳而又冰冷的声音里,听出了莫名的挑衅。 傅阮定了定神,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昨日种种在眼前乌溜溜闪过,走马观花般让人迷怔。但不例外的,那些记忆,尽是痛苦晦涩,没几件是让人开心的,凄惨一如她的身死。 她停顿了一瞬,傅纶却仿似被她反抗的动作激怒,奋力一推推开她,松了她的发,手里又不知怎地摸索到那块摔下桌子的研磨砚台,分毫不歇地就要砸下来: “呵,你还敢还手了,果真进了斋得了师傅的夸奖就张狂起来了,你算个什么,给我提鞋,你都不配!”他的面容扭曲着,表情既是忿恨,又是痛快,嘴里极尽侮辱轻蔑,额上青筋直冒,眼角赤红着,如入魔障。 傅阮看过许多人这副模样,心里知道,这是服了太多五石散的缘故,神经太过兴奋,颠癫狂狂,就像傅纶,如今已经快失了理智了。 但不同的……傅纶似乎格外严重。 这副情形一刹那间勾起了傅阮的记忆。不过一瞬,傅阮便忽地明白了这是十二岁的哪一段日子,她看着傅纶,眸子里的杀气忽地更浓重了些。 这是你自个碰上来的。傅家欠我的,就从你开始还吧。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傅阮一瞬间换了神色,面上忧急难掩,朝着傅纶就扑了过去,眼疾手快地双手一把握住他拿的砚台,装作没拦住的模样顺势朝着自己的额头一磕,她熟知穴位,挑了最安全的地方,鲜血冒了出来,片刻就糊了一脸,看着严重非常。 她却没有去呼痛和抵挡,手上张牙舞爪地抱着傅纶,八爪鱼一般紧紧缠着,这般弱小的身子,竟真的缠地傅纶动弹不得,傅阮嘴上依旧担心地唤着: “二哥!二哥!” 声音凄厉,泣血一般,几乎都是嚎叫出来的。不知情的听了,还以为傅家二公子怎么了。 傅纶被这声音唬住,忽地觉得手上一阵刺痛,指尖一抖,砚台掉落,发出‘当――’的一声,他身子晃了晃,二人双双坠地,傅纶在底,背部砸在地上,更是被生生压地喘不过气来。 “你们几个是死的不成!二哥都这样了,快来帮我!二哥若是出了事,你们就等着被夫人打杀了吧!” 旁边几个小厮被她吓到,七手八脚地围上去,这才看见傅纶面上怪异的红色,除了那红,还有些青白,表情也阴厉扭曲地紧,状如鬼厉。直视过去,简直骇人。 “你!”傅纶指着嘴上还怒吼着却仍旧死死压着他的傅阮,哆嗦了半天,话未说完,眼皮子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傅阮瞧着,不屑地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收了指尖压在傅纶颈上的力道,转过头来,又狠狠朝着那几个呆愣着的小厮怒喝:“早让你们快点!还不去请大夫!” 有机灵的,小跑着就一溜烟没影了,剩下的那几个小厮却目光闪烁着,不愿上前。 二公子人事不知,他们接近了,以后真出了什么事,如何向夫人交代!他们是底下庄户上的孩子,有幸被挑来做小厮,忒的有脸面,但夫人的手段…… 想了想前几批伺候不周的那些下场,更是打了个寒战,心里发寒。 傅阮冷眼瞧着,更是觉得讥讽,傅二公子‘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出了事却连主子都不愿接近,当下也不客气,从傅纶身上爬起,不经意间还踩到了傅纶的手指,她也没在意,只看着那几人冷笑: “莫非,你们还指着让我背黑锅,” 傅阮的神色冷硬如冰,面庞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但她的眼神,一反往日的和软,忽地深邃起来,暗沉地带着几分犀利的摄人压力。往日懦弱忍让的气质全无,隐隐散发出的强烈气场却生出了几分让人眼皮直跳的气势,配着她的丽色,直勾勾的夺魂摄魄。 她的额角有血色晕染,本是惨烈,但如今,竟有了几分张扬阴寒之意。 那几人微垂下了头,不敢去瞧她。 傅阮捏着衣袖擦了擦指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傅纶,撇了撇嘴,冷冰冰地道: “你们也忒天真。夫人对二哥,那真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你们是近身服侍的,又在现场,你们以为,你们逃的开吗?” 说罢,她就站定了身子,垂着眉眼一副事不关己的风轻云淡。半丝不见着急。 她不着急,自是有人着急。 过了半响,小厮中有一个小头目,在小厮里颇有信服力,叫芹羌的,皱着眉思虑许久才抬了脑袋看过来。正对上她眼底的冷漠,颤了颤心神,握着拳头走上来,在她身前两步处停下,忽地拱手一礼,孤注一掷般决绝: “三公子说的是,但凭吩咐。” 傅阮抬了抬眼,倒是仔细瞅了他半响,这个人……眼色倒好,真会审时度势,也真是个果断性子,她喜欢! “好说。” “叮――恭喜宿主获得第一个信仰力小天使,离祸国之路进了万分之一步。” …… 【小剧晨 系统:宿主……你老实说,傅纶是不是被你压晕的! 傅阮:厉害了,我的系统!你竟然还有智商这玩意! 某阮回答完,又忽地想起了什么。 指尖一挑,邪魅一笑:系统君,你高冷冷酷酷帅的马甲要掉线了! 系统惆怅脸:妈蛋!王八蛋王八蛋傅阮你不是人,拖欠我信仰力不还,还揪掉了我的马甲跑了! 嘤嘤嘤,强憋着自己跳脱呆萌的属性不被发现我容易嘛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依依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她福了福身子,嘴里仍旧是带了些安姨娘吴哝软语般的小调: “姐姐好好休息,我先退下,明日再来。” 话落,莲步轻移,便带着她的贴身侍婢姚儿挑开绣滚边的帘子出去。 步履有些急促,走动间发间坠着的珠子竟也跟着滴浬浬晃起来,轻纱笼着,曼妙的背影几不可见地有些虚浮踉跄,比来时的从容镇定又梨花带雨的柔弱美感不知差了凡几。 眼看着她的裙踞一点点消匿在楼阁边角,直到被重重廊架摆设完全遮掩住,崔璟萱在她身后不错眼地瞧着,忽地噗嗤笑出声来。 笑意越来越凉,越来越低沉,直至最后低不可闻,嘴角的那抹弧度,倒是分毫未减。 眼底的冷光,却有些骇人! 崔璟萱转过眉眼看了一眼静静陪着她的阿拙,眼底才终于升起了丝温度,她偏着头仰起白瓷般的玉颈,眸光似讥似讽: “阿拙,你瞧,我这个妹妹,娇娇弱弱,跟安姨娘一样的温顺,心思却是府里的姊妹里谁都比不上的。” 一向只安静聆听,从不多话的阿拙竟也跟着回了一句:“四小姐……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崔璟萱听着,更是忍不住挑起了嘴角笑的开怀。 笑着,她撩开床纱坐了起来,纱帐在金色雕纹衔着碎珠的鱼状勾连里被轻轻挽起,里间更明亮了些,一应物什看的清晰无比。 崔璟萱抬了抬手,腕上的衣袖往上滑了滑,带着伤痕的左臂露出,因之前又用了些气力,白色卷布已经微微地渗了血。阿拙走过来给她单薄的中衣上披上一件小衣,才从柜格里拿出药箱,给她换药。 阿拙的动作极认真,擦药的力道却极轻,坚毅冷肃的眉眼难得地一再软化。崔璟萱看着阿拙最后在她腕上扎了个漂亮的结,不由弯了弯眼角,拢起袖子,继续跟她说着未尽的话: “是啊,虚虚实实,我问的她答了,但答的全避过了该说的重点,不瞒她的灵慧,又不准痕迹地露了自己的弱点,将我的试探全隐忍了去。” 崔依依在她面前露的那些怯弱败退,那些惊忙慌乱,那些仿佛惊讶,又仿佛惧怕的情绪。看着确实很真,很符合她平常的反应,很契合她的年纪该有的正常范围内的所有状态,但崔璟萱,是半分都不信的。 崔依依,好巧的心思。 但是,她容不下了! 也是直听到她说襄王,崔璟萱才忽地有些明白过来,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更是越想越心寒,第一回发现,崔依依,比她认识的更为冷酷和深沉。 那一日,先是那杯借着送来的有问题的酒。那是八公主的手笔无误。 后来,崔依依以她手腕受伤为名为她拦酒,暴露了她受伤的消息。但那并不构成什么威胁,至今也难以分清那是崔依依的有意还是无意。 再后来,她觉出那间屋子的不妥,带着崔依依翻窗出去的时候,崔依依却只是讶异一瞬,就乖乖地,没有一句多言,也没有好探问就跟上了她的步伐。 出了那间屋子,她反应过来身体不适的时候,是崔依依呆在她身边,又是崔依依去找的人,她一去,竟再不复返。 姑且不提她是否在拖延时间,但纪茗烟又如何会出现……与崔依依没有关系,才是怪了! 崔依依不是八公主的合谋,但异的是,那间屋子的迷药效果,崔依依似乎并没有受太多影响,只是最后出现的时候面色微微苍白。 而且,最让崔璟萱不信的,是崔依依所说,她只听到襄王的那一句便吓得退了出去。但最后,必然还发生了什么,或者,她必然听到了别的什么,崔依依选择碱口不言,避重就轻。 崔璟萱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天到底谁在布局。 如今通过崔依依这一桩,依稀明白了些,她猜想的没错,襄王突然出现,本不是为了给八公主撑场阻止宸王责罚那船上的侍卫统领…… 而是……早有所谋。 襄王……该选妃了! 宸王势力渐起,如今,他该通过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了。但这联姻对象竟谋到了安国公府,而且是这种龌龊手段!襄王野心倒大,他就那么有把握,圣上宠他宠到不顾自己的削番事业了。 或者说,他是打着先斩后奏的念头,呵,他把安国公府当作什么了! …… 过了三四日,卧床将养着的崔璟萱总算是好起来了,或者应该说,看起来,算是,好起来了。 带着侍竹去王氏那里请了安回来,又去老夫人那晃了一圈,赶巧二夫人也在,被老夫人和二夫人塞了一堆珍玩意才回了月梧楼,期间,甚至还有闲心绕去看一眼何韧。 “吱――呀――” 木质的门扉合上,门前的风铃也叮零零响起。 崔璟萱推门进去的时候,何韧难得地没有把自己嵌在床上,也没有去鼓捣那些瓶瓶罐罐的各式药。倒是清闲,她竟然在阁里看。 如今,何韧已经不需要在她们面前带面具了,那般扎眼的容貌,看着看着,竟也习惯了。但有时,还是免不了被惊艳一回。 就如今日,崔璟萱甫一进去,便被眼前的景象晃了满眼。 穿着一袭青色衣衫的女子,那衣服甚至不是女子的纤美飘逸,反而宽大松散。她甚至未做多少打扮,长发未挽,凌乱披着,眉不扫而墨,唇不点而朱。浑身不羁的气势与她捏而读的文雅矛盾又契合。 凌厉至极的美! 有佳人兮,见之不忘。 日头偏西,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了,崔璟萱进去半响,眼看着何韧捧着那个册子翻过了五六页,那人才抬眼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得好些日子才好。” 她的手指摩擦着那页纸,身子懒洋洋靠在背后的藤椅上,眼底清明如许。 崔璟萱这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册子――明章狱案。 “为何?” 崔璟萱粗粗瞥了一眼,只瞧清楚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时间与姓名,就不再看。倒是诧异她会这样说,便也挑起眉看着何韧,道: “难道,我不应该比你这个重伤的好的早些?” 何韧知道她是会水的,若不是那日体虚乏力,她怎么着也不会狼狈到差点溺水而需要别人来救。 但就算落了水,她被苏先生照料了那许久,身子调理得当,甚至还常常练剑,自己也是半个医者,早不是那幅吹个风就伤寒的身子了。 按苏先生的话说,‘入了我的门,若是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好,落了伤残而治不周。那就别说是伈郡莨峰苏先生的弟子!我嫌丢人!’ 何韧却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扔了从藤椅里站起,走近她,步子不急不缓,纤纤食指忽地点了点她的心口: “我说,我以为这里,许久才会好。” 崔璟萱定了定神,那只带着些凉意的手指似乎把凉意渗进了她心里,霎时,她面上的笑意有些崩不住,呼吸仿佛也止了止。 何韧却还直直地看着她,眼底是迥异于平日的平静至极的清冷,没有一分多余的情绪。 过了一会,崔璟萱才忽地叹了口气,抬手拉下那只指尖。 何韧,实在太了解她了啊…… “韧,若是有一天,哥哥与西华姐成婚了……你待如何?”崔璟萱听见自己轻飘飘的问话。转过视线,外间的一片阳光正旭,她看着,却有些迷茫。 她是在问何韧,也是在问自己。 上一世,林羲大婚那日,她才知道他回国的消息,她实在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他不告而别后,她得到的关于他的消息,竟是他要娶另一个女孩。 她身子不争气,晕厥了去,可是,若是没有那一回晕厥,她又会如何? 何韧的手指僵了僵,面色有一瞬间的涩然,崔璟萱清楚地看到,她面前的绝色女子眼底有深沉的悲哀划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何韧有了那么丝丝缕缕的变化。就像刚才她看着崔璟萱的那个眼神,她的眼底,不再是轻挑肆意,不再是潇洒豪放。而是真正成了一块坚冰,一块硬石,再无弱点,坚韧不催。 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一个肩负着阖府一百多条性命的符号,信念,坚持。她是庆阳候府的希望,她是何卉,而不是何韧。 “我……不知道。” 这是何韧第一次在崔璟萱面前承认她对崔璟炎的感情,不,不是承认,只是,放弃了之后的坦然而已。 她错过了,她知道。 她会后悔,她也早就知道。 但要再来一回,她仍旧会把那个曾经爱着她的那个人刺的遍体鳞伤,推的远至天边。这是……她的宿命啊。 是她逼着崔璟炎放弃了,生生逼了他十年。他说的没错,她欠他一刀,如今,她当着西华的面还了,她与他……再无牵扯。 忽地在外间有阿拙的敲窗声传来,她的声音平稳依旧:“小姐……府里有人前来拜访。已经到了月梧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跟着阿拙出了何韧的屋子,抬手挡了挡一瞬间有些明晃的外间,才眯着眼转身,看着阿拙问道: “来拜访的是谁?” 来拜谒自是要先递了帖子的,入了府要先去正厅拜会过王氏。但她确实从未收过帖子。前些日子,也就纪茗烟常来拜访,这会子约莫也在府里,怀北候夫人哪里舍得她出来。 但这会人已经到了月梧楼?这是特意来拜访她的?倒是不知,是哪位。 “定国公府林大小姐,镇国将军府齐家二小姐。”阿拙微抬了抬头,按下那处机关,向她回道。 林菀,齐路希? 崔璟萱不由有些诧异,睫毛微颤,眸色闪了闪。这两位,与她也不过点头之交,并不是极亲近的手帕交。也就林菀,还有过几回极短的交流,至于齐家姑娘……不正是她一直想要接近的么? 八公主的春宴上,她本就是冲着齐家嫡女去的,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已遭了别人的陷害。如今,竟主动上门来,倒是她的幸运了。 刚踏进进月梧楼,崔璟萱果见两人正侧坐着品茗,侍竹候在一旁,倒是沉着沉稳。瞧见她进来,林菀和齐路希的视线就移过来。 一个清冷,一个轻柔。 崔璟萱正对上林菀的眼睛,她的眼里极美,仿佛蕴着一泓水,水光怡然,映了整个人间四月天。细长的手指阖上了茶杯,白瓷雕兰的茶盖轻轻搁下,发出的声音极轻,可见那人出手的轻盈。 崔璟萱颔了颔首走近,一步一步婷婷走来,朝两人浅笑着,温雅一礼,纤腰若素。面上比前日好了许多,却还是有些泛白,有些孱弱,倒更显皮肤剔透: “不想今日两位姐姐会来我这儿,倒劳两位姐姐多等。” 林菀捏着帕子,扶了扶鬓角,眉目淡若云烟,她看着崔璟萱,浅浅柔柔地笑,一弯水眸里波光粼粼。那眼里的情绪也极淡,宛若透明。 “本是我们不请自来,只是心里念着你那日落水的模样总不安定,担忧地放不下心来,如今亲眼看到你安好了,便也放心了。” 她说的亲近关切,面上的笑也温婉,但崔璟萱瞧着,却还是从她眸底看见了几丝冷意,更缠着几分幽暗。那是她每次瞧地仔细时都能瞧见的,这一回,却好似更重一些。 不知道为何,每次看着林菀眸里的哀沉时,崔璟萱都觉得怪异。或许是错觉,直视着她的眼神时,崔璟萱总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那沉郁之意似乎是直冲她而来的。 崔璟萱恍了一瞬,又挥去了那股子胡思乱想,把眼底的思虑压下,青衣黑发,软软垂在身后,她静静坐下。 “姐姐能来,我心底十分感激,只生怕招待不周委屈了姐姐。” 林菀便又拉坐着的齐路希,笑着向崔璟萱介绍:“这位,是镇国将军府齐小姐。” 齐路希微微颔首,眉目清正,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完全不同于林菀的柔美,果然是将门的女子,浑身竟有些冷冽之意。 齐路希看了林菀一眼,倒没多言,好脾气地与崔璟萱交谈起来。 …… 坐谈了小半个时辰,几个性格还真颇为相合,一直颇为冷淡的齐家姑娘都软了神色,气氛正好。临走,崔璟萱还送了两人几件小玩意,精巧有趣,不值当什么,不过是个心意。 上了马车,齐路希才拉住了林菀,默了几瞬,眉头蹙着,终究还是开口:“阿菀,你为何要为我引见她?” 崔家的姑娘倒是落落大方,处事从容,交谈起来也极让人舒服,是个有才识有见地的,难得地也让她高看几眼,心里,也不是不喜。 但她性子冷漠,不善应酬,本身便不喜与人交际,极少去拜会别府。细数起来,京都里与她交好的统共也没几个,她偷地清闲。 阿菀与她相识多年,自是了解她的性子,这回,去拜访个不相熟的落水的小姑娘,不说这不符合阿菀的性子,拉着她去,更是诡异莫名。 林菀弯了弯眉,言笑晏晏,清明坦荡,仿佛真的什么都不为,面不改色:“哪里,不过难得寻个瞧着合得来的贵女,想让姐姐也来瞧瞧。姐姐觉得,这崔家姑娘,如何?” “崔家姑娘,挺好。” …… 送走了齐家姑娘,林菀却在自个的车厢里露了倦容。 “小姐……府里三小姐又闹腾开了。在夫人面前吵着她心仪齐王世子……夫人竟也跟着糊涂,想要,想要去拜会齐王妃。” 蝶舞在车厢外低低地禀着。这几日,小姐都没太留意府里的事,但她还是得给小姐提个醒。夫人那心偏的没边了,省得再闹出个什么,让小姐难做。 面前一直闭着眼敛休憩的林菀忽地睁开眼来,拿了盖在脸上的帕子,神色霎时冷下来,冷笑一声,又许久,才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一贯温柔的人冷起来,凌厉如剑,一瞬间竟气势如虹,让人觉得如坠冰窖。 蝶舞不敢抬眼,垂着头只听到自个儿的主子轻嘲的声音幽幽传来:“她前些日子不是还念叨着襄王,怎地,又换了目标了?” 襄王,襄王还可以想想,说不准拼着妾去还真有希望成了呢,楚羲――呵,她还真敢想,真会想! 谁给她的自信! 那是一个没心的男人!怎么捂都捂不热,他的眼里心里,从来看不到别人! 偏她还是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眼睫颤了颤,林菀闭了闭眼,面色哀恸非常。困兽一般挣扎地血痕淋漓,却只能在这空间里自舔伤口。 “不必管她,她自个儿真能闹腾地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本事!” …… 崔璟萱没有耽搁,齐家姑娘走后,就立刻去找了何韧。 何韧的事情似乎很急,今日她去时,何韧在看大楚的狱案。但看起来没甚进展,何韧沉默了会,与她商议去拜会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齐府从来防的铁桶一样严实。齐大人从不拉帮结派,在朝堂上惯来的独自一人,孑然一身。凭谁也挑不出个缝来。 纵使宸王诸般手段,手眼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也没落个什么接近的机会和庆阳候的线索。 帮何韧了结庆阳候府一事,对宸王而言,也是他拉拢镇国将军府的敲门砖。 不如,直接迎上! 崔璟萱往齐府递了拜贴,齐路希惊异一瞬,倒没多想,干脆利落地应了。这一回去拜会,崔璟萱随身带了两个丫鬟。 阿拙和乔扮的何韧。何韧一路垂着头,倒没引起多少注意。 辘辘的车马驶过,远远就看见了齐府檐上栩栩如生尾羽飞扬的镇脊兽,门前两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 早有婆子在二回门处侯着,崔璟萱并未撩开帘子,只隔了车厢受了她们的礼。过了小片刻,才进了内宅。齐家姑娘近身的丫鬟亲自来迎,一路引着她们进去。 齐府的建筑和布置极有特色,疏朗的园子,宽阔大气的练武场,走进去倒让崔璟萱生出几分亲近,这布置,与老夫人的青松堂极像。 转过几个回廊,便终于到了齐路希阁里。 “崔家妹妹,”许是经过了上一回的熟悉和认识,齐路希对崔璟萱亲近了许多,言语间的冷情都消弥了。 “姐姐,叨扰了。”崔璟萱笑着迎上。 这厢,两人言谈甚欢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齐家夫人甚至来丫鬟传话说要留她用膳。 另一厢,何韧,却已经摸到了齐将军的房。 “叩――叩――” 手指轻叩门扉,里间的中年男子听着,笔走龙蛇,他眉眼未抬,只威严地唤了声进。雄浑的男声从里间飘出来,霸气不掩,铿锵有力。 门口的侍卫让开,穿着一套红色丫鬟服饰的丫头端着一碟糕点和一杯盏进去,步履稳当,茶水半分不洒。 那丫头把东西放下,才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微微掀起裙摆,直接朝着案后那个中年男子跪了下去。 “伯父。” 里间,齐将军正在习字,便忽见一人,扑通一声跪下。 他听得那丫头的声音,终于抬眼,坚毅的面庞刀刻般棱角分明,发须休整的干净利落,深邃的眼里饱经风霜,却不见沧桑,背挺的笔直。即使一身锦衣,不带盔甲,但那身的肃杀和刚硬也一眼就瞧出来,这是个上过疆场的铁血男子。 他皱着眉,手上的笔挺顿住,直到看到那张脸,不动如山的表情才变了变,瞳孔微缩着,眼神更加犀利地射过去,却不是威压,而是震惊复杂。 “你是谁?” “伯父。”何韧直直跪着,面庞仰起,带着分坚韧和倔强。那眉那眼,那脸型那气质,简直让人生出几分恍然。 无须多言,那一张与其父母太过相像的脸几乎说明了一切。 甚至,瞬间叫镇国将军震了震心神。 他的手抖动起来,扔了笔绕过桌走近跪着的那人影,不可置信地抓住了何韧的肩,细细盯着她的眉眼,嘴里不住地喃喃:“庆阳候府的孩子?” “是,我是庆阳候府何卉。” 何韧看着他眼底的凄然和感叹,心里狠狠地被锥了下,竟还有人记得她死去的阖府亲眷。 “临况……临况竟还有子弟留着!天不亡他!大幸!大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临况……临况竟还有子弟留着!天不亡他!大幸!大幸!!” 临况,那是庆阳候的表字,近些年,在朝堂上,在民间,庆阳候连名字都从无人提及,更惶论表字。这表字,从来只有熟捻亲近的人才会这样自然至极地喊出口。 何韧几乎止不住自己内心瞬间汹涌而上的酸涩,她仰着脸,面上仍旧是沉静的表情,但细瞧,从来刚强狠厉不输男子的血錡暗卫之首,眼眶边缘竟也微微泛红。那眼底,极浅地浮动着一层透明之色。 自明章三年至今,已有十四年了,何家的坟冢外那株青松已有郁郁葱葱之势。冢里面埋着的人,尸骨已寒,却至今死不瞑目! 齐将军看着她坚毅冷肃的面旁,情绪复杂。 “你……是何家那个小姑娘?竟长这般大了。” 这姑娘,当真继承了庆阳候与夫人所有的优点,这容姿,京都双殊都比不过。她也不过与自己儿女差不多的年纪,但这孩子的眼里,哪有这个年龄女孩的娇俏烂漫,只有浓重的颓败灰色和冷静无比的深邃。 他看着,目光倏忽悠远起来,仿佛透过这幅容貌,他想起了曾经的庆阳候。齐将军的眉须抖动着,抓在何韧肩上的手也克制不住地颤动起来,是由衷的发自肺腑的心情激湃。那般犀利铁血的眼里,深沉地酝酿着的,揉杂了激动,庆幸和沉痛。 齐将军瞧见了她泛红的眼角,半是怜悯半是心酸地垂下了眼皮,想着当年事,心里也是一酸,身形有一霎的佝偻萧条。 他沉默了几瞬,捏着她瘦弱肩膀的手缓缓放下,沉稳有力的臂膀扶起她跪着的身子,苍劲宽阔的带着剑茧的手掌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膀,沉沉地叹息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用想也猜的到,一个罪臣之女,一个本该死在行刑台上的刑犯,如何活了下来,如何遮掩着身份长大成人,在满门抄斩之后,她承担的痛苦和仇恨,又该如何沉重。 他曾经见过何家的两个孩子,那时她们还小,玉人一般,粉雕玉琢。可怜如今,这个孩子也是一身风骨,但那眼里的哀戚和坚毅,这一身冷漠淡薄的气势,这该受了多少苦! 彼时,临况与靖南王最为亲近,几乎情同手足。他与临况不是那般亲近的兄弟,但也算是惺惺相惜的友人。临况其人,英勇而正直,算得上是一个义薄云天的‘侠’人。他最欣赏临况的风骨。 竟不想,这样一个人,最后落得那样一出惨剧,齐府当年也处境危险,圣上已经微微魔怔了,谁也劝不下,为了护全府里,他选择了明哲保身。当年没有为庆阳候府出一点力,那几乎成了他的心魔,不算是他毕生之痛,也教他愧疚了许多年。 何韧直视着面前威武凛然的中年将军,挣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地,再次跪下。 这一次,不比第一次的含着几分功利和利用,而是真心实意,毫无一丝作假。她跪着,眼睛紧紧闭起,睫毛长长地流泻下,纤细地白的异常的手合拢着,身子直直服跪下去,额头贴着手背,端肃庄重到了极点。 她面无表情着,只眼里忽的迸发出极耀眼的华光,那是她的坚持。她的瞳仁黑亮,目光冷酷而坚定执着,至死不渝。唇瓣抿地极直,从来轻挑风流的何韧,着实难得这样严肃而又庄重的样子,这是一种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风姿,但瞧着竟毫不违和。 清飒的声音从贴着地面的地方传来,音色清亮华丽,但她咬音沉沉,带着股压了数夕的悲怆和惨烈:“伯父。请您帮我,我要为何家死去一百一十七口冤魂沉冤昭雪。” 她的一字一句落地有声,义无反顾,尖利地直戳人心:”不然,何卉的幸存,还有什么意义!” 齐将军有些猝不及防,他愕然于这个故人之女如此直白地道出自己所求,但转眼又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寻到这里来,又挑明了自己的身份,还能是为何呢。 这孩子是个好的,就是为着自己的良心和他十几年前亏欠了何家的,他也不介意出手推波助澜给她些帮助,但是…… “卉儿,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做到的,其中的艰辛,是你难以想象的。” 老将军忽的叹了口气,眉头塞在一处,染了些白霜的鬓角处携了几分无奈,:“有些事,并非那么容易。” 当年,庆阳候府以通敌叛国的名头被判了满门抄斩,虽说有漏洞,但又岂是半分依据也无的?若真容易把那些罪名洗刷,满朝的文武又怎么会眼睁睁瞧着那罪名落实? 何韧却丝毫不受他话语的影响,眉眼愈发坚毅起来。她借着安国公府的遮掩,努力了那些年,安能不知其中的艰难,但再艰难,还能难过她刚被救下那一年吗,庆阳候府独剩她一人,她有何所惧。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但是伯父,” “我别无选择,更别无所求。” 身着一身靛衣粗布丫鬟服饰的姑娘抬起头,笑的苍凉又执拗。极美的笑容,极沉的祈求:“求伯父体谅。” 齐将军深深地看了一眼何韧,既是赞许又是可惜,那情绪太过复杂,何韧绷紧了心弦,尚未看的清楚,便见得眼前的男子终是点头,许下一诺。“唉……伯父,帮你就是了。” 出了齐府,崔璟萱终于见到何韧,她端正地坐在马车里,看见崔璟萱掀了帘子进来,冲她挑着眉笑,极干净纯然的笑意。 崔璟萱有一瞬间的怔忪,她印象里的何韧从来没骨头一般赖在软枕上,她进来,也是妖妖媚媚一笑,千般风情,万般风流。而今,她这样大家闺秀的气派倒唬的人一愣。 何韧,终是成了何卉么。 “小萱儿,你那是什么眼神。”眼前的端庄美人一出口,却又成了那个痞痞的师兄。 崔璟萱抚眉一笑,越过何韧在另一侧坐下,看着她从容和平和的神色,挑了挑眉,“成了?” “成了。” …… 近几日,崔家格外的热闹,不,细较起来,应该说大房王氏这里格外的热闹。海棠苑的丫鬟小厮忙的热火朝天。 这般热闹的氛围,崔璟萱却干脆窝在何韧这里陪她研究狱案,躲个清静,眼不见心不烦。 她霸占着何韧的躺椅,把正主赶到了桌后。离了舒适的藤椅,何韧实在坐的难受,挪腾着,间隙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崔家娇女,忍不住哼哼出声: “我说大小姐,你来是来帮我的?我瞧着,是来欺负妨碍我的还差不多。” 崔璟萱却没有理会,半边脸颊靠在温凉的竹藤上,眼帘合着,好似真的睡着了,神情恬淡,静谧非常。 何韧又瞧了几眼,直扫到她眼底的晕黑,才撇了撇嘴收声。连着几日了,日日窝在她这里安睡,就这般,眼底还有鸦青,真想揪着阿拙问一问,她主子大半夜的干嘛去了! 夕阳将落,屋里缓缓暗下来,崔璟萱才睁开了眼。视野里,何韧在桌案前翻,还是她睡时的那般姿态。她缓了会神坐起身来,身上有一件半薄的衣衫滑落。 “醒了。”何韧听见声音撩了撩眼皮瞧过来,看见她还是有着几分迷蒙的眼又补充了一句: “晚膳的时辰都过了,阿拙来寻你几回,我已经打发了。” 这么晚了…… 崔璟萱惊讶一瞬,又恍然,埋眼淡然地理了理衣衫,整好鞋袜。也不担心府里人找她不见。何韧自会帮她遮掩。倒是,这家伙居然没喊她。 瞧见她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何韧蹙着眉,还是出了声:“你是要把自己折腾病么。明天,可就是齐王府来拜会的日子。你还能躲到何时?” 崔璟萱顿了顿,只当自己没听到,手上继续挥着衣摆上那几乎不存在的褶皱和灰尘,鸵鸟一般又缩回脖子,自欺欺人地懦弱起来。 她当然知道明天她躲不过。王氏对于齐王妃一家的到来不知道盼了多久。如今终于盼来了,焉能不兴奋。海棠苑上上下下几天前就开始准备,整个府里都在盛传着这件事。齐王世子的名头,让那些小丫鬟们做着活也开心不已,日日伸长了脖子一脸娇羞地等着,那传说中的如月如玉的羲公子。 就连璟雯,也是极期待的。 但是……她真的丝毫都不期待! 不过,如何躲得过。齐王妃是她嫡亲的姨母,多年未见,作为晚辈,就是拖着病体怕是都得去见个礼。 那时候,见了那位楚羲世子,她又该如何呢? 是冷笑着泼他一脸的茶水,还是刺他一剑,然后问他,当年为何要离开? 可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丝毫长进都没有。羞愧的,自责的,尴尬的。不应该都是他! 崔璟萱的神色愈发疲惫苍白起来。她没有回何韧的问话,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没出息。”何韧在身后轻嘲。语气很铁不成钢。 那个迷惑了苏先生的忘年交。第一眼她就觉得不是什么好的,温温雅雅,却是个黑心的。如今终于栽在萱儿手里,本是大快人心的事,听着外间的传闻她都知道,萱儿在他心底地位多重。 她一个外人都看的明白,偏这傻丫头不知道,她要让他难受,要折磨他,手到擒来啊,自己在那折磨自己干嘛?!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自是没有逃掉的,王氏甚至把几个姊妹兄弟都叫了去海棠苑,逐一耳提面命敲打了一番。私底下,给齐王府几个小辈的礼也早就备好。 王妃只诞了一子,便是如月皎皎的羲公子,最得王爷王妃的看重疼爱。但除了这一个世子,府里也有其他的侧妃妾室和庶出子女。 齐王世子常年不在府上,听闻有一位庶女,常伴王妃膝下,也颇为受宠。更别提其余几位侧妃所出的子女。 安国公夫人作为王妃的嫡亲妹妹,须得给自家姐姐撑场面,不能有一样不妥,让外人瞧见,落了下乘。 故而样样,都是提前打理好的。海棠苑内外的花厅扫洒,接引的婆子轿辇,膳食的样式、点心果酒……安排好了还是有些不甚放心,甚至派了春兰秋霜几个大丫鬟再三折腾检查了,处处精细。 但于崔家大姑娘而言,即便,心理上预备了接受了,情理上,还是难以免俗的矫情了一番。 这天早上,崔璟萱顶着一双通红的眼起床,布满血丝又肿胀的双眼结结实实让身边服侍的侍竹担忧了一场。 “梳妆罢,不必太繁琐。” 侍竹有心规劝一句,但瞧着自家主子面上的苍白疲惫,到嘴的碎碎抱怨都消散了去。终是叹了口气,只吩咐小丫鬟去找来束在高阁的脂粉,在少女瓷白的脸上掩饰涂抹修饰着。 指尖碾压抹匀,桃花般的细腻脂粉缓缓晕开,如瓷器上开了一朵釉下花。 自己服侍自己知道,小姐,心情不好。 她不知这低沉的心情为何,但瞧着总是心疼。蹙着眉跟着看着,却又无可奈何。女儿家心事啊,如诗如歌,哪能琢磨。她的本分,在于尽心服侍,这些忧思,她既代不得,又帮不得。 真真愁煞个人! “侍竹,走罢。” 怔愣着,正主已经收整好了。俏生生站在镜前,细长的眉,黑漆的眼,素手搭在阿拙手里,挑起一片素纱披帛,搭在腕上,没甚情绪地扫过来。 一袭银丝挑边的火烧云挑线裙,纤腰若素,不赢一握。面如娇花,竟分外艳丽。 崔璟萱惯穿素浅色衣裙,雅致无双,只有极正式喜庆的场合才会换上颜色亮丽的衣服。窈窕少女,年轻的面庞,怎么穿都是好看的,但乍然换个风格,竟也这般毫无违和的夺人眼球。 “哦,好!”侍竹应着,缓了缓呼吸迈着小碎步走过去,与阿拙一左一右安静地跟在崔璟萱身后,目不斜视地下楼去往老夫人的青松堂。时辰却是差不多了。 崔璟萱带着丫鬟走在去老夫人正院的路上,身边仍旧是熟悉的高楼亭台,回廊底的水榭里,还有几尾鱼摇摆着。 她看那几条鱼看的认真,却不知对面楼上却也有几人看她看的认真。 少女凭台而立,迎着风衣袖飞扬,一抹红点缀在周围灰色建筑和水木绿色之间,一个侧影便可入画,惊艳非凡。 “萱萱~”忽地,有一男声打破了这方平静。从丈许的距离远远传过来,还是难掩其中兴奋。 不用去听,崔璟萱就知道这是谁。这府里,不腻歪地叫她萱萱数十年如一日的,只能是她那位二哥了。 她抬头望去,本不甚在意,却在瞧清楚对面情形后一怔,盯着那方,眸色就是一沉。 崔璟晨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家妹妹回她一个浅笑,却见对面的丽人一个旋步转身,一语不发地就朝侧边月洞而去,几瞬,就没入了崔家深深的园林里。 那背影,挺的笔直。莫名有些倔强和委屈。 “……” 崔璟晨不明所以地瞧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散,满头雾水。这是,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吗?怎么瞧着,还有些生气的模样。 “表哥,萱儿今日可能心情不好,她平时不是,”无奈着,崔家二公子侧过身子朝着身边立着的俊秀公子解释。 那风姿,齐王世子无疑。 楚羲深深地看了那处月门一眼,那是崔璟萱刚刚消失的地方,眼里,情绪莫名。 “无妨,我晓得的。”他勾起唇角,那笑意之和煦简直让人如沐春风,恰到好处的潋滟博雅,少年一瞬倾城。无人瞧见的,他的眼底忽地有几分势在必得的傲然和坚持,半步不让。 “……”你晓得什么啊晓得。跟你又不熟,哪里用你晓得了。 崔璟晨只觉得今天起床的姿势不对。这妹妹不正常,傲娇一下没关系,这个表哥怎么也怪怪的。是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表哥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十分诡异呢! 但不管是不是,世子这副莫名熟捻的姿态,还是让他十分不爽,对自家妹妹身边出现的所有雄性生物敏锐的警觉,忽地让他抖起了汗毛。 不理自家弟弟这副蠢萌样,崔璟炎倒是淡淡瞥了楚羲一眼,带着几分惊疑不定和深沉的冷漠。 老夫人的正院里,王氏和二夫人乔氏,三夫人李氏,都已经到了。瞧见她进来,待见了礼,二夫人先亲切地唤了过去。 二房除了崔锦词和嫡出的两个小姐,没有多余的女孩,两个小女儿黏这个大姐,二夫人也乐见她们姊妹亲近。 到了时,便有个丫鬟小跑着进来,吁着声音朝众人通禀,她的面庞有着不自然的晕红,眼角上挑,声音尽是喜气。“齐王妃并几位侧妃娘娘和各公子小姐到了。” 声音刚落,那边,一群丫鬟仆妇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齐王妃走进来,前赴后拥,声势浩大,当真摆足了一府王妃的架势。 中间几个女子,姿容气度个个都是好的,其中最高挑的那个,头戴七尾凤冠,冠上衔珠,一身明晕春彩锦,不及王氏清丽,但那上位者的气势,威严端庄,直晃的人不敢直视。果真在边陲呆的久了,连着身旁的丫鬟,都比别府的凛然一些。 王妃品级极高,是当朝唯一一个超一品的宗妇。连着老夫人,见了都要跪下,碧痕扶着,老妇人正欲折身却被齐王妃亲手扶将起来:“老夫人折煞我了,这一礼,我怎受的。” 她的声音很柔,但那通身的气质,站在那里,就尊贵莫名,皇家的媳妇,自是不俗,比之皇后,也不差什么。她便是不说话,都无人敢轻视触犯了她。 “免礼。” 老夫人身后半弯着身子行礼的众人这才放了手站起身子,站的也是极尽规矩矜持,不愿落于人后。 扫过去,眼里俱是欣喜激动。自然,真假就难以辨得了。 “姐姐!” 到底忍不住,不管旁人如何,王氏的脚步往前迈了一迈,眼角泛红地看着被众人拥着的王妃,声音压抑了许久,还是有些颤音。 王妃转过身来,定定瞧了王氏半响,被身边的女官扶着,眼里竟有水雾积聚。 “恩,慧欣,我回来了。”她稳了稳情绪,仍旧笑着道。只不过动作却没表现的这般平静,让众人落座,自己却拉过了王氏,拽着她紧伴自己身边。 王氏思念胞姐,尚有母家在京都。但王妃一家远在西线边陲,非传召不入京门。 本是政事,却连累地王妃背井离乡,虽是自在,但她的父母兄长,姊妹,全都远在京都,隔了多年未见,如何平静地下来。 平日里不想不念,也就罢了,边疆的干冷风潮,不也一年年抵过来了。但如今见着了真人,多年的念想烫人心肺。 好一阵寒暄,从边塞风光到京都旧事,从王府人事到青州祖父……几位夫人陪着,几乎讲遍了这五年的旧事,王妃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安国公夫人。 倒是旁边的几位侧妃娘娘也还一脸沉静地陪坐一旁。即便只是偶尔插一两句,也分毫不见懒怠不耐。 下首的小辈自是不必说,偶尔说笑两句,也附和着。 素日里最得老夫人喜欢,也最妥帖的崔家大姑娘却一直缄默着,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是众伙的目光多数都定在皎皎如月的羲公子身上,她的异样都惹得对面一个杏眼的小姑娘都多瞧了她几眼。 “萱儿。”王氏在唤她。 崔璟萱回过神来,却见上首几位都在看着她,底下的几个姊妹也盯着她,眼神热切。 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缓缓站起身来,颔首先行一礼,礼数分毫不差。“母亲。” “带着几个妹妹过来给王妃见礼。”王氏倒没注意她神情的异常,冲着这边招了招手。 “是。”崔璟萱应着,朝侧边看了一眼,这边的几个姐妹,情绪果然沸腾起来,眉眼底暗藏的欣喜雀跃异常耀眼。 崔璟萱自是不会做惹众怒的事,她施施然地领着几位妹妹上行,步履款款大方,衣摆安然飘逸,凭的看的人赏心悦目。 自是不会有人知晓,这般从容的步履下掩着怎么曲折波动的心思。 “这就是萱儿?”神妃仙子一般的齐王妃瞅着她笑,稍稍问了几句就颇为亲切地搂过她叙话。 问着,甚至褪下了腕上的一块羊脂玉玉镯,不待拒绝,就钏在了崔璟萱手上。 “这玉适合这般大的小姑娘,养人。”齐王妃笑着对上她轻灵的眸子,笑意更深一分,又伸手抚弄那镯子两下,犀利的眼神里尽是对待女儿般的柔和。仔细端详着,王妃满意地替她拉下袖口,那镯子戴在少女的腕上,莹白润透,极美。 “谢谢姨母。”崔璟萱敛了眸子,瞧着倒是羞涩。长者赐,不敢辞。王妃一片美意,她怎么拒绝。 况且,这般待遇,旁人,也求不来。 比如说,齐王府的那几位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下首左侧边坐着的四位王府的小姐,瞧见齐王妃对崔璟萱这般亲近的举止和贵重赏赐,眼底俱都划过羡艳,看着崔璟萱的眼神也更加友善。 “母妃真是好眼力,这镯子,与崔家妹妹真是极匹配的,好衬肤色!”王府的大姑娘极有长女风范地先开口赞了一声,眉眼带笑,落落大方,引得其他几位姑娘也跟着 “谁说不是呢,大小姐这般玉人,戴着这镯子确实好看。”二姑娘笑盈盈地走上前来,亲自执起崔璟萱瓷白纤细的腕,端详一会,也跟着笑开。 倒是最受王妃宠爱的三小姐,也就是一直瞅着崔璟萱的那位,嘟着嘴,“崔姐姐人好看,便是戴着一枝草,那也是好看的!” 她说的好笑,懒歪歪坐着,神情亦十分娇憨,就是上首的老夫人,也被逗得笑开,一室人,尽都笑起来,惹得王妃也嗔了一句:“这泼皮,才第一回见,就开始打趣你崔姐姐了。” 王府长大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这一点,比之安国公府,确实比较起来,实让人啧啧称。 就比方说王妃夸了谁,赏了谁。那几位姑娘,都是言笑晏晏的,半点不见嫉妒不忿之意。 王妃是个高冷的,心里眼里,就只有王爷和世子,其余的,除了活泼的三小姐得了怜爱和看重,旁的人事,王妃是不管的。她不会苛责打罚,但也不会多瞧你一眼。 崔家姑娘,是王妃嫡亲的外甥女,多年未见,姑娘又是个漂亮乖巧惹人怜爱的,多疼爱一些,谁还能挑个不是,人之常情罢了。 她们既与崔家姑娘没有利益牵扯,不妨碍她们什么,落个好交情,其实才是正理。 “妹妹讨人喜欢呢!常来王府玩耍走动,母妃想必也是欢喜。”大姑娘拉着崔璟萱的手,亲昵赞道。 “自然。” 崔璟萱之后,崔璟雯也得了王妃好一阵亲近,搂在怀里半响,才放开手来,也赏了一件近身的通透玉牌,雕着一只兔子,恨得崔璟雯的喜欢。 再有其他的姑娘,王妃也没含糊,不比自个儿两位亲外甥女,也是和善大方的给了赏。样样贵重精致,也合女孩家的喜好。二房乔氏的两个小姑娘,也很得王妃的青眼,给了一匣子小玉猪并两个赤金璎珞,逗着说了许多趣话才罢。 就连王氏,也有些咋舌自家姐姐的手笔。边陲几年,齐王这是捞金去了? 好一番见礼,不只王妃侧妃,安国公府这边,在王府几个姑娘上前请安时,老夫人并王氏乔氏李氏也不是那不会做人的,一圈下来,两府的姑娘通通落了一堆的珍稀物事。 “瞧我们,谈的兴起了,还忘了这几个孩子。”老夫人被王妃让了高座,八宝蝠络的衣裳衬着,精神亦烁。此刻,笑看着底下后面安坐的小辈,神态慈祥。 二夫人循着她老人家的视线扫下去,也正瞧见崔璟炎与崔璟晨旁边那个白袍公子,如画般的眉眼,静坐了小半个时辰也不骄不躁,嘴角挂着浅笑,一派温润风度,少年博雅,风姿不俗。 “外间都传羲公子的美名,以前只觉得京都的公子哥不俗,如今瞧见我们世子,才算开了眼,王妃真真生了个好儿子!”二夫人的眼里,不掩赞叹,最是爽快的人,也不加掩饰地赞叹出声。 这样芝兰玉树的人才,阖京都挑不出几个能相较的。 “请老夫人安,姨母安。”楚羲也不扭捏,温笑着抬步,修长的腿包在衣袂里,缓缓离了座上,走近上堂。他垂首谦恭一礼,从来疏离的面上难得地带了些亲慕。看着王氏眼底的赞赏欣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后面的阿深捧着一堆匣子跟着走上前来。身后,还随了两个王府的丫鬟,手上也捧着些东西。 “这便是羲儿给你姨母和几个表妹备的礼?”齐王妃看着这架势,又瞥了眼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倒好起来。 儿子常年不在府里,对人事淡漠比她更甚。别瞧着面上谦谦君子,心里却实是冷硬。这,她与王爷都是知晓的。 世子给安国公府备的礼,她哪里会指望他,自然是早早就备好了。但儿子身边的亲随竟亲自来传了话说世子自己准备。她那时便是意外,仙人似的儿子居然对这种礼节性的小事上了心。 如今,她倒要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物事,劳的他费心! “恩,是。”楚羲面色不变,亲自从阿深手上一一取过,从高到低逐个递给安国公府的女眷。人人齐全。 被京都传颂的羲公子这样温柔地递上赠礼,府里的女孩俱都红晕满脸,眼神飘忽,甚至不敢仔细瞧他,但心里,忍不住对这位世子表哥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对庶女也这么温柔,太犯规了! 崔璟雯拉着旁边大丫鬟的手,几乎忍不住兴奋地跳起来去跟自家姐姐一阵叽叽喳喳诉说她的激动。 但,只有一人,表情始终淡淡。 沉默接下他递来的东西,崔璟萱转手就扔给了侍竹。眉眼不动,端坐着瞥过眼,思绪跑神间不经意间又对上王府三小姐的视线。 我……脸上有东西吗? 三姑娘太过频繁的眼神终于让崔璟萱开始思索起来。无奈确实不知道自己哪点吸引了这姑娘,好歹这眼神只是纯粹是好和探究,并无什么恶意。怔了一瞬,崔璟萱朝着三姑娘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倒让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颊。 “好了。陪我们也陪得久了,孩子们怕也拘束地紧,不如让他们自个出去玩儿罢!” 老夫人发了话,本是体解,外面日头正好,小辈们无趣了出了屋子去透透气,圈子里转悠赏玩,也是乐事。王氏极快地答应下来,麻利地让秋霜去带着小丫鬟拾掇个亭子,摆上些玩意儿吃食供公子小姐们 王氏安排的周到,但崔璟萱却忍不住苦笑起来。她窝在这里给老夫人和王妃逗趣,不成么?她真真不想出去…… 结果,还是被大姑娘拉着,跟着一行人出了青松堂往崔家的园子里行去。毕竟是长女,如何脱得开。 她慢吞吞走着,却有一白衣公子也不知不觉接近了她。 “萱儿为何躲我?”温润清凉的声音飘过来,清逸如风,又蓄着些许无奈和哀愁,那一声萱儿,熟悉的仿佛还是曾经,轻的不忍心惊了她,像是要把她呵在手心里的温软缠绵。 崔璟萱一瞬间炸毛,浑身都有些僵硬。 “世子多虑了。” 话落,连淑女风度都顾不上,旋身就跑。惹得远远给自家主子放哨的阿深一脸黑线。 我家公子是洪水猛兽?别家的女孩看见世子都走不动道,眼珠子恨不得扒上去,他看着心里生烦。如今,世子跌坑里,却一头撞上个从来不正眼瞧他的女子,他看的,却更生闷气了! 世子为她准备礼物,甚至为了她维和安国公府,怎地这崔家大小姐就是不动一点凡心?! 世子真是可怜! “阿深。” 听见这冷漠的呼唤,阿深心里想着自家主子不甚美丽的心情,心里就是一抖。赶忙大步流星地跟上来。却见自家主子还盯着前面那个红衣女孩,眼神专注,睫毛都不舍得眨一下。 “去告诉父王,我找到意中人了。崔家大姑娘。我要娶她。” 淡若云烟的声音,却叫后头的小厮懵成一团,险些栽倒进安国公府的大水池里。 “恩?”没听见他的应声。白衣公子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是,属下这就去。” 阿深竟就这样一阵风消失了,楚羲却没有看他,还是盯着那抹红,眉眼坚定而执着。 萱儿,上一世我欠你的,我会一一为你准备好。凤冠霞帔,三抬六轿,明媒正娶,你什么都不需要做,静静等我,等我跟你解释。我会让你相信,我没有抛弃过你,从来没有。 我这一世,为了赎罪而来,更是为了娶你。 踏遍九州万海,既被我找到了,那怎么让我放弃。 …… 也算是熟络起来,齐王府的几位姑娘与崔家的小姐们言谈甚欢,也不觉着尴尬。 终于落了座,品茗投壶,传花斗诗,王府的几位小姐远在边陲,哪有京都子弟们玩的花样多,王氏备的齐全,颇合姑娘家的玩性。一时,几人热火朝天的玩了起来。 “崔家姐姐。”三姑娘终于逮着空凑上前来,凉亭里围坐了一圈,崔璟萱左侧坐着崔璟雯,右侧空着,正好让三小姐安了家。 “三小姐。”崔璟萱不好泼了这姑娘冷水,她今日没什么玩性,看别人玩就可,三姑娘是个活泼性子,坐的无趣了,大概会自寻乐趣罢。 却不想,这位三小姐着实是个玩的开的,比崔璟雯还要闹腾。大约也是王妃真心娇宠着,性子不像那几位拘的厉害。就是崔璟萱不添话,只静静听着,她也能一个人说的欢快,江水般滔滔不绝。 甚至越问越亲昵起来,女儿家的喜好厌恶,平日里的消遣,喜欢哪家的糕点,常用什么熏香……相看人家一般,崔璟萱有心想要打断,却见她问的真诚,眼神里的纯澈做不了假。 这姑娘,确实想要跟她交好。 话上心头,终是没有开口。 “姐姐,你喜欢丹青吗?”三姑娘眨着眼睛笑眯眯看她。长眼睫颤动,温软娇怜。 “尚可。丹青让人沉心。”崔璟萱道。 三姑娘却忽的惊喜起来,亲昵搂住她的胳膊,仰着小脸瞧她:“正巧,哥哥也喜欢丹青。他的房里,有许多人物肖像,只画了眼睛。那眼睛,跟姐姐……” “依茹!!”对面,却传来一声轻喝。三姑娘颤了下身子,抱着崔璟萱抱得更紧了些。 依茹,是三姑娘的闺名,唤她的,正巧是她口里的哥哥。 楚羲。 “依茹又任性了,别拖着你崔姐姐不放,成何体统。”楚羲的声音恢复了平和,仿佛真是担心自家妹妹失了规矩的贴心大哥。 三姑娘吐了吐舌,手上听话的放松了对崔璟萱的阻碍,到底还是不甘心,又嘟着嘴低低抱怨一声:“不让我说我偏要说,那眼睛跟姐姐一模一样。而且哥哥还说,那是他上一世的妻子。什么上一世,明明就是逗我玩,分明画的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妻子?!崔璟萱有瞬间的愕然和惊讶。她不敢置信地抬眸,正对上楚羲雾拢着一般朦胧的神情。 倏忽飞快的转过视线,崔璟萱抠着指甲,心里不知是茫然还是疼痛,钝钝的麻麻的,众多感觉糊成一团,激的她一时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 谁是他上一世的妻子?他的妻子,从来不是她。 林羲的妻子…… “姐姐,姐姐。虽然大哥骗了我,不过,哥哥的画真的画的好棒。我央哥哥赠我一张,哥哥还不许呢。”耳边,三姑娘却还没停歇,紧紧地坠在她胳膊上续续说着。嘴角翘起,抱怨着自家哥哥的恶行。 府里,也就她与世子亲近,三姑娘性情又天真烂漫,若是旁人,是不敢在世子面前这样说的。 “三小姐!” 崔璟萱却忽的打断了她未尽的话。声音轻柔但坚定莫名,仿佛吹了风身体不适,脸色一时不好,瞧见众人惊异的视线,她站起身来抓紧了侍竹的腕,朝崔璟炎看去: “我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一会。哥哥,我先下去了。” “侍竹,扶我出去。” 说完,竟就被扶着走了。孱弱的身影惹得众人担忧了一阵。崔璟炎更是蹙紧了眉,眸光忧虑。 “我去看看。”后面,齐王世子站起身来,儒雅一礼,也跟着大步流星地去了。身后留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齐王府的小姐们尤其不敢相信,齐王世子竟转性了?!他何曾去主动关心一个姑娘! …… 这一处凉亭,四面环山,地势高绝。最关键的,站在这里,可以把下方的情形全部收归眼底,但下方的丛木遮着,半点看不到上面。 崔璟萱径直走进去,在侍竹不赞同的眼神里坚决地挥退了她,一个人坐着。 半响,有脚步传来。崔璟萱没有抬头,敛目瞧着自己的指尖,瞧得专注,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萱儿……” 有人走近了她,一拢袖袍弯下膝盖半跪下,白色衣袍如云逶迤,教教若月的羲公子抬了额角看她。他选的是最好的角度,如此,崔璟萱掩埋的眉眼悉数被人瞧见。 她对上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颊。眉如远山,唇若朱丹。轻轻渺渺,烟水雾气而寒。 唯独一样未变,他的一双眸子,里面神情如水,一点点把他眼里的那个人影拢在里面。 崔璟萱有些不自然地抖动了长长的眼睫。抿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本应是她开口去问,但她也不知她要问些什么。 这个人总是这样,永远青白成雾,高冷似仙。哪怕你觉得他错了,但瞧见他时,他永远穿得起一袭白衣,清凌凌的姿态和彻骨冰凉的风度总让人惶然。他的面目眉眼,永远只有淡淡地情绪。冰雪无欺,他纯澈如初,永远不会有错。 崔璟萱忽的有些疲惫和自我厌弃,在林羲面前,她永远都是被动的,好像失了魂,丢了声,完全不再是她。 “我很高兴,可以再重新找回你。” 楚世子凑近了些,不忍她露出这样的情绪,手指微动,想握住她的手,还想但最终,十指握拳,还是没有动作。 不是他不想,而是萱儿不能接受。 “我等了许多年了。萱儿,这是上天弥补给我的。”他的声音忽的有些渺远。 她不知,她身死之后,他是怎样一日日熬下来的。他自翊思虑周全,一步看百步,运筹帷幄决战商场。但他算漏了一件,只这一件,就失了他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 幸而现在,他找到她了。 他不想再浪费任何与她相处相守的时间,羲公子做了一件自他重生以来做梦都想做的事; “萱儿,我们成亲吧。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我离开的那些时间,没有达成的愿望。那些,我都补给你好不好。一样样补回来。” 崔璟萱没有说话,只是指尖握的发白,她忽的站起身来,眼中有泪花涌现,“羲哥哥,你是在愧疚吗,是在同情吗?我!不想要!” 楚羲拉住了她的胳膊,伸手盖住她的眼睫,然后拥住了她。“怎么会是同情,我林羲,从不愧疚,更不会因为想要弥补而以身相许。” “萱儿……” …… 夜里,齐王去了王妃院子,王妃正在安排给靖南王府备的礼,还有明日去祭奠桦芮长公主和靖南王的祭奠飨食等物什,烛台冥纸香章,样样少不得。 郡主与靖南王,那是王爷的嫡姐留下的一双子女,齐王自来敬重长姐,至今京畿里都有传言,齐王去边塞守关是因为长姐一事恼了陛下。 经年不回,明日合该给去世的公主夫妇上一炷香。 “慧羽。” 齐王爷挥散了一众丫鬟小厮,看着里间忙碌的王妃半响,才踌躇着背手走到了王妃面前,嗫喏半响,只蹦出这两字来。 “这是出了何事?”齐王妃难得瞧见齐王这样支支吾吾的模样。瞧他面色也不是忧急和惊怒,也不急,一边理着手头的事,一边轻声问着。 齐王没有直接回答,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看着忙碌不停的齐王妃。 “安国公府的几位小姐如何?”他缓缓开口问道。 齐王妃诧异看他一眼,不解这些怎的劳动的七王爷关心,但还是想了想耐心的应了。 “慧欣的几个子女自是不错,安国公府二夫人膝下几个孩子,也都极聪慧知礼。没什么不好的。” 七王爷看着自己的妻子,念及今日听到的消息,还是顿了顿,“听闻那安国公的嫡长女极好,慧羽觉得如何?” 回想着今日所瞧见的大方稳重的外甥女,确实是个好的。而且瞧着年纪,像是十四五岁了……也没听阿欣提起婚配与否,不知…… 想着,齐王妃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礼单账簿放在桌子上,她转身看着齐王爷的神色,忽的明白了什么。 “王爷是想……” 莫非王爷有相看中的人家?想做个媒?他也有闲心理这种事情? 对上王妃狐疑诡异的打量眼神,从来磊落,光风霁月的齐王爷险些咬到舌头: “今个,世子跟我提了……他想娶安国公家的嫡长女为妻。” 齐王妃霎时瞪大了美眸,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消息。 羲儿年岁不小,但常年不在府里,在外面游历着。而且,儿子是个眼界高的,她苦口婆心相看了多少家的姑娘,都被儿子淡漠着挑出一堆错来。 这么多年,儿子身边都没瞧见过一个能近身的女子,清心寡欲真跟成了仙似得。后来,齐王世子更是往寺庙跑,跟一群和尚讲经谈佛,被智远大师夸奖有佛性,她险些以为自个儿儿子要出家了! 她暗地里跟王爷抱怨,王爷竟还哈哈大笑着劝慰她,“不给你安个媳妇让你麻烦。不用看着儿子被别的女人拐跑,难道你不该欣喜?儿子眼界高说明自身条件实在毓秀。” 齐王妃撇撇嘴,没见过这样不谦虚又不着调的父亲!况且,她是那见不得儿子对媳妇好的恶婆婆吗?! 但也确实,她万般挑剔,挑出来最好的,瞧着也挡不下儿子的风姿。 后来,她也懒得再操心了。只要儿子看得上,哪怕是个平民女子她也不拦着!想嫁进齐王府的多了,儿子瞧不上她选的,那他自个儿挑去。娶不来媳妇都是他自个儿作的! 而今个,齐王世子说他想跟一个姑娘成婚?!这真是一大事,王妃恨不得满府挂个鞭炮宣告一下。 齐王瞧见妻子的惊讶模样倒内心平定下来,他真是被自家儿子的闷声一炮吓到,而今,有王妃跟他一起惊疑,他才隐隐平衡。 想着,又问了句:“那姑娘可有定亲?” 王妃终于回了回神。“未定。” 她与阿欣是亲姊妹,自家儿子又不是那,阿欣宠女儿,现在都未议亲怕是也想多留几年,心疼嫁出去受公婆妯娌的委屈。 嫁到齐王府多好,自个亲亲的外甥女,两府知根知底,阿欣还能常来常往。阿欣怕是也没什么不同意的。 齐王爷坐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还未见过那姑娘。也不知道让自个儿子动了凡心的是个什么样子。该不会受了迷惑吧。 “你明日不是去靖南王府,把崔家姑娘带上,她跟西华相熟。” “还有,华儿那性子,太刚烈了,你明日去劝劝,让她别任性了,这脾气,跟她母亲一模一样。” 齐王妃颔首应着。想了一遍儿子的事情,又转眼想着靖南王府里的骄傲飒爽的外甥女。 也是,靖南王府只一对失了双亲的兄妹。没有母亲操持着,苦了两个孩子。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姑娘被王爷带到齐王府时咬着唇哭的一塌糊涂的模样。 靖南王因为阴谋和斗争死在疆场,长公主为爱情和尊严牺牲了性命。 王爷当年是想把那两个孩子带到边陲的,可惜那孩子倔强,不肯离京。 璟炎她瞧了,分明是个好的,京里怕是难挑这样的儿郎。看阿欣的样子,也是不想退了亲事的。她是得帮她们一把。 第二日,崔璟萱收到齐王妃的邀约时,王氏直接给她收拾好了东西把她打包送到了王妃的马车上。 …… 这是……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默着任由王氏把她推上了齐王府的马车。 第二架车厢里只坐了王妃一人,并几个穿着光鲜干净的婆子丫鬟侍候在一旁。这自然是为了照顾她。若不然,王爷王妃世子坐一辆,都是妥帖。 王府几位侧妃今个没来,缘由嘛,靖南王府经郡主一事几乎不再招待客人。她们纵使想去,也不敢去碍人眼。 “萱儿,过来。” 一掀帘子,王妃就极和蔼可亲地冲她招手,车还未动就拉着她叙起话来,态度之亲昵较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惹得来送王妃的三姑娘都逗趣着笑说了一句:“果真我没姐姐招人疼,姐姐一来啊,王妃又多了件小棉袄。” 得了姨母的欢喜看重本是件开心事,但不知怎的,崔璟萱总觉得王妃的目光太炽热,嘴角的笑温暖又有些古怪。 就连王妃身边的贴心服侍的几个嬷嬷也诡异看着她笑,笑容亲近的不得了,也不是恭维更不是谄媚,就是太尊敬,反而生生让人觉得违合。 崔璟萱沉着神鼻眼观心地一边侍候着一边答着话。自然,也不会让她干嘛,不过泡个茶,端递给王妃之类的小事罢了。不为旁的,尽孝心而已。 路上,王妃几乎拉着崔璟萱谈笑不停,车里只有这几人,也不用避讳什么,愈发问的熟捻亲近。 崔璟萱倒挺喜欢这个姨母的飒爽干练,她静静坐着不说话的时候,尊贵威严的气度瞧了就叫人心折。 漂亮的女子让人欣赏,但有筋骨和内涵的,才教人尊敬赞赏。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靖南王府,年轻的靖南王疾速地从府门前奔过来,甫一靠近车厢,眼角一红就要跪下行礼。 “舅舅……”一张口,便是含着些哽咽的声音。 柳烨没有唤王爷,直接脱口而出喊了舅舅,当真是心里只惦记着长久未见的娘舅了。八尺大汉,竟也红了眼圈,半天也只念出两个字。 后面小跑着跟过来的靖南王妃看了跪着的靖南王一眼,还未缓过来,吁着气便要弯了腰身跪下去。神情倒是一贯的温婉,眉目温柔,全无不满之意,说话语气也极亲近热切。 “舅舅舅母辛苦了,王爷大清早地就盼着您们,着急地早膳也没吃就出了门侯着,这回,终于把您等到了。这几年,不仅王爷常常念着您,就连豆儿,也还未见过他的太舅公和太舅母,也期待着呢。” 豆儿,是靖南王世子的乳名。小孩子,怕难养便都叫的贱名给他添寿。 仅仅一句话,就拉近了舅甥几人被时间隔的生分的距离。喊的越亲热,也就让齐王妃高看她一眼,对这个外甥媳妇印象极佳。 齐王爷和王妃扶起了郑重行礼的两人,齐王摸着美男须,看着两人心里难得地欢喜,比昨日王妃看见安国公夫人之时的心生激荡也差不了多少。齐王妃的面上也挂着柔柔的端庄的笑,完全一副夫唱妇随的派头。 柳烨一身锦袍站着,身高已经比齐王高出一些,身姿挺拔,如树如松。齐王爷越瞧越觉得外甥不错,大笑着夸赞两句,目光激赏,一边更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饱含鼓励。 “烨儿长的好,这几年没白历练。不错,不错。” 瞧着自己的侄儿,齐王仿佛透过他看见了自己胞姐的音容笑貌,身后的靖南王府还是当年模样,但人事,这么多年,早已变了啊。 他的目光忽地变得欣慰又伤感起来。 “好孩子,舅舅知道你们孝顺……回吧,回府了再谈。这几年,也不知你们两个孩子过得怎么样。” 这两句话的功夫,后面怀里抱着个小男孩的柳西华也走上前来,看着有些陌生的尊贵的夫妻两人弯身一礼,仍旧一袭红衣,外间流言蜚语仿佛半点没影响到她。 西华郡主哪怕被撤了封号,也是自在潇洒,无惧肆意。 抱着小孩,动作幅度不大,但声音和神情足够的尊敬和得体:“舅舅,舅母。” “太舅公。太舅公母。”靖南王世子缩在姑姑怀里探出头来,童音娇软,带着一点鼻音,模样粉雕玉砌,乳白的皮肤更衬的红鼻头有些可怜。虚虚弱弱,看着,像是又生过一场病的模样。 “萱姐姐。”他看着齐王妃身后的崔璟萱不由的也唤了一声。许久未见这个漂亮温柔的姐姐了,唤着亲近熟悉的人,果然声音又有了些委屈。 大眼睛一闪一闪,小模样忒的惹人疼。 一直静静站在王妃身边做背景板默默瞧着一家相聚的崔璟萱终于出了声:“这是怎么了?又病了?” 看着抱着他的柳西华问着,崔璟萱又凑近了些,站在柳西华身侧,把世子小心地接过来,伸手抚摸了下世子的额头,又摸了下他的脸颊和颈窝,有些担忧。 世子体弱,三天两头地病,一直精心养着,前些日子不都好了些,怎地又病了。 靖南王妃走近,无奈叹了口气:“豆儿脾胃自来弱,恐是前个吃坏了什么,今日起就是这样。早上疼了一会就一直怏怏的不见精神。” “让我看看吧。”温润又清冽的男声传来。柳西华转眸,看着一袭青衣的公子温笑着从齐王身后走出,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面的齐王妃,眼睛似乎是放了些光? 眨了眨眼,柳西华瞬间恍然。不用多瞧,模样气度一看便知这男子是齐王世子没错。 楚羲从呆愣的崔璟萱手里抱过那个眨着湿漉漉大眼的男孩,冲她温柔一笑,比崔璟炎的那种温柔更甚,他眼底的轻柔小心深不见底,生生让柳西华都呆了下。 “萱儿,你难道忘了,苏先生可是我的好友。” 他熟稔地抱着豆儿,姿势最稳妥不过,丝毫没有旁人担心的不稳和生疏,他向靖南王夫妇解释着,叫了个小丫鬟就往靖南王府院子里最近的一处暖阁走去。 齐王和王妃都没拦着,自然是对儿子放心和自信。柳烨自然也放心。 崔璟萱怔怔地看着,面色茫然恍然惶然凄然的放轻了脚步跟着。 而旁边的柳西华,也在为那句苏先生的好友而诧异着,按下惊也欲跟上去,却被王妃拉着闲谈起来,这架势,分明是不欲她跟上去。 柳西华多瞧了几眼前面两人的背影,恩,郎才女貌,妙偶天成,王妃都看的星星眼了。电光火石之间,西华郡主了然。王妃舅母这是要拐了萱儿回家? 前面,崔璟萱缓慢地跟着,撇过头去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怅然。 他是医生……她险些忘了。在他成为家族继承人之前,他是一位医生啊,医术精湛的持刀者,哪怕她跟着苏先生学了一些,但她自然是比不上他的。 是啊,当年……被何韧念叨着嫌弃的那位苏先生的忘年交,从来被苏先生奉为上座,引为知己。被何韧暗地里几乎是嫉妒着不爽了许多回。甚至后来,宸王也是因着他的推荐才被苏先生收归门下的。那是他……熙林。林羲,楚世子。 这些年,苏先生提过很多回这位小友。心思多么绝,手法多么独到而纯熟。苏先生说,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年轻的,但处处让人赞叹的医者。 她那时还生过好,苏先生的弟子,心思聪透如何韧,悟性高如如楚宸,哪个都资质难寻,但再未见过苏先生那样认可和赞赏一个小辈。 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错过了。 “如果知道那个被苏先生救下的病人是你,如果知道……我又怎么会离京这么多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知道何时,楚羲已经停了脚步,把豆儿放在一方软榻上,回过身来看她。 他还是那样,一个眼神,就把自己的心思洞悉的不差分毫。 “萱儿,我在找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我离府游历十几载,走了许多地方,去了许多国度。边塞,巯城,甚至水域……我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你。我几乎以为,我还要找许多年。” 榻上小世子睁着大眼睛瞧他们,眼里是纯然的疑惑和好,他自然是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的。 但地上站着的两人,也不会在意他的疑惑。 楚羲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眸光褪去了雾气和远山朦胧,难得地清明如水,里面的情绪和压抑着的感情也清晰无比。他在痛苦,他在忧伤,他在遗憾,他在庆幸: 他说:“那些日子,我日日被痛苦和思念折磨着,我以为,上天是在惩罚我。” 因为我曾经选错了,所以要惩罚我,让我再孤独一世,乃至终老,客死他乡。 “……” 心里钝痛一下,崔璟萱别过眼沉默,手指垂着,在虚空里冷漠而脆弱。 昨日,楚羲就说了很多,在亭子里,他拥住了泪流满面的她,他在告诉她他不是丢弃了她,他来寻她了。但她却愈听愈加心灰意冷。 他说他想要娶她。凤冠霞帔,一生一世一双人。 啊是,这个世界无人理解这种对女子来说心向往之却难以实现的愿望。这个世界,无人理解她们的思维和记忆,她习惯了的价值观念和信仰喜好,在这里格格不入。 她是异端,他也是异端。 很配,不是吗? 她几乎都动心了,但他说了那么多,一字未提他离去的三年,一字为提他的未婚妻,不,那可能就是他已经结婚的妻子。她对他的过去,忽然变得一无所知。 他是觉得无谓吗? “羲哥哥,别说了!”崔璟萱忽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想再听下去。 她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情,他的一个挑眉和转眼,她都熟悉无比,但现在,她开始疑惑了。 她的羲哥哥……变得陌生了。她隔了那么多年等到的人,似乎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笑容浅浅,温暖明亮的林家哥哥。 他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羲的医术不赖,开了副药给喂下,小世子豆儿果真好了许多。一行人去祭奠过长公主夫妻,期间的伤感自是不必多提。 回来,便已过了午时。祭奠里女子回来的早,等齐王爷几人回来,靖南王妃便安排着开宴了。 靖南王夫妇常日闭在府里,对外间动静不是不知,但这类关于羲公子这般的风月传闻确实未有听闻,他们只知眼前这长身玉立的青年是齐王府的唯一一个嫡子,现齐王世子。 许久未见了,林烨只隐约记得幼时这个‘表弟’是个乖巧聪慧的,多年未见,本就早有料想齐王亲自教养的世子定然不俗,但再是猜想中的俊逸非凡,琼枝玉树,竟半点都挤不上这亲眼所见的十之二一。 “辛苦世子。” 靖南王妃真心实意的福了身子一礼,面上就感激不已。豆儿身体的康健几乎成了整个靖南王府的心病。世子不过随手一诊,但确实妙手回春,让她看到了些希望。 “无妨,表嫂多礼,豆儿身子康健就好。” 他极礼貌地扶起了靖南王妃,谦和温良。但视线却飘忽着落到了那边擦着豆儿小手的崔璟萱身上。 那目光,酸的一直兴致勃勃瞅着她们的柳西华都恶寒地抖了一抖。 这千里烟波万里水光的,腻歪死个人! 这就是阿韧传说的那个让萱儿记挂着,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她不开心的那个羲公子?她瞧着,这情形不对啊。这个张了一副好皮相的世子分明是心仪萱儿,而且似乎是要主动出击? 萱儿什么时候跟这个世子有了这么深的牵扯。 认识了萱儿这些年,也没见过这个苗头啊?! 她明日就去找安国公家大公子秀回来!不行,明日就叫那个闷骚的男人把她娶回去,她就是萱儿名正言顺的嫂子了,她倒要好好瞧瞧,这齐王舅舅家的儿子要怎么拐走萱儿。 整场午膳,崔璟萱岿然不动,楚羲倒光明正大地瞧她许久,一向内敛窥不出半分情绪的仙人眸子里第一回有了**裸的占有欲和情深似海,看得齐王爷和齐王妃都不禁诧异对视一眼。 他们可从未见过儿子这么温柔似水地瞧哪家的姑娘,这回真是开了眼了。儿子竟也有这样的一天!这真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是栽了这回。 一席饭吃的众人心思各异,大概只心大的豆儿和心思不细腻的靖南王这对父子吃好了。 饭后,齐王几个男子去了府里的房,而齐王妃得了齐王爷的暗示便逮着时机拉着崔璟萱去劝慰‘固执任性’的前郡主柳西华。 才过了半天,齐王妃真是更喜欢这个崔璟萱这个外甥女了,一刻不差地把她拉在身边。 崔璟萱暗地里倒松了口气,只要不跟楚羲呆一起,在哪里都可以。 柳西华的闺房里,靖南王妃去照顾儿子了,来当说客的便只有齐王妃和崔璟萱。 齐王妃坐在柳西华床侧,颇感慨而深情的拉住了柳西华的手腕,在柳西华惊讶的眼神中开始侃侃而谈: “西华,我回京才听闻……你退了安国公府的亲事。其实……舅母不偏心的说,安国公府的璟炎,那也是个好孩子,真真是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半响,柳西华终于缓过神来,却没打断齐王妃的话语,反而面不改色地起了精神继续眼也不眨地听着。偶尔,还听得眼神发光。齐王妃自是没察觉,只有崔璟萱瞧见了黑线了一瞬,姨母拉她来是劝西华姐的?西华姐跟哥哥……额,府里还不知晓。 齐王妃说了会子,没听见柳西华的反驳,只瞧见她的面容冷肃,西华郡主从来性子倔,太后也坳不过来,像极了骄傲的桦芮长公主,当下也叹了口气,拍了拍柳西华的手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听传言说,你是因着璟炎从西线带回个姑娘而伤了心,舅母跟你说,你要是因为这个一时气愤就写了休,那我告诉你,男人,你就不要幻想他守着你一个人。女孩要爱惜自己,不要太倔强,会伤了自己……” “是啊,我嫌弃他心里有女人了。” 柳西华终于第一回回复了齐王妃的教诲,她面上的冰寒散开,柳眉浓黑细长,浅浅笑起来也不掩风骨。绝色姿容动人心魄。美丽又坚硬执着: “舅母,我不想让他喜欢别人。他要是喜欢别人了,我还要他干吗?” 西华君主的骄傲肆意当真不输长公主半分,不,长公主当年被皇室的责任束缚着,比她还要不及。 果然!年轻女孩都会这样!可怜了郡主没有母亲护着,不然,她可以不用这样委屈屈全的!找个郡马也行啊! 齐王妃更是心疼,不由想再多劝一些,摆出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正要跟执拗不知事的西华郡主掏心挖肺地劝。 “西华,虽然大多数男人是靠不住的,但璟炎解释过了,那是谣传,那孩子,我还是信的,安国公夫人也不会纵容他欺负你,我和王爷在京都里,会为你做主的……” 她艰涩地劝解着想让郡主相信她,却瞧得她对面的西华郡主笑盈盈地给她递上一杯茶,又添了句话:“舅母,我知道。我嫁啊。” 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外甥女艳丽的面庞上当真没有一丝不甘愿,眼神里甚至带了些不顾女儿家羞意的期待和小兴奋。 齐王妃万万没想到,王爷不放心,临行前还给她提了个醒。京都传疯了的郡主休上决绝的话语她听的都心里冒汗。从昨日晚上,她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跟郡主说,生怕郡主全劝不回来,怎的,是她们想太多了? 齐王妃怔怔地止了她要说的话语,柳西华坐她身旁,也没抽出被王妃拉着的手指,只偷笑着又瞧了崔璟萱一眼,才道: “我嫁。但是舅母,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我可迁就不下去。我柳西华的人,就该心里眼里只我一个。他若是有半分负我,我还是要写休的。” 齐王妃本是该劝的,但瞧着柳西华眼底的光芒和坚持,她一时再次怔然。身为王家二房的嫡长女,她自幼被教授被灌输的理念,只是如何做一个正房嫡妻。 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协助夫家。再多的,就是如何看政局形势,她们不需要太懂,只是决不能拖夫家后腿。大氏族的嫡女,她们决不能善妒,除了皇帝的女儿,其余人没有这个特权。 即便就是尊贵的公主,也得承担更多。 她与王爷,感情不好吗?京都里羡慕的人不多吗?但又如何,她还是一房一房侧妃妾室地往府里抬。她的妹妹,安国公夫人,坚持了半辈子,现在夫妻两个形同陌路。女人……不得已和不能已太多。 “你想的开就好。璟炎是个好孩子,你们”王妃顿了半天,还是不想折了郡主的骄傲。又确认地问了一句,才叹息着半含糊过去。 她们护着郡主,王氏也不会给儿子塞小妾姨娘。罢了,罢了,日后再看吧。 几人谈着,靖南王妃安顿好了豆儿,也凑了过来。 齐王妃拉着靖南王妃又开始操心柳西华的婚事:“听闻太后娘娘没有撤了那婚事的懿旨,那是该让你哥哥帮你相看着,盘算嫁妆了。” …… 两个人一个谈一个听,从彩礼到宴席,从宴请的宾客到入宫的谢恩仪程, 那边,两人说的如火如荼,一向淡然温婉的靖南王妃都听的意动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柳西华嫁了出去。 这边,柳西华拉着崔璟萱闲闲地看着她们,自得其乐。 “萱儿,我跟你说啊,你嫁人的时候可要想好了,如果他背弃了你,有了别的女人横亘在他心里或者怀里,那,就丢了他!一点都不要后悔心疼。”柳西华贴在她耳边说道。 西华郡主,热烈如火,清飒如风,她很特别,或许是因为幼时父母的离世而造就的刚强坚韧,或许是靖南王刻意培养的英飒的性子,她这样的女子,是这个时代里的难得地一朵阆苑仙葩。 幸而,她遇到了自己,哥哥,大概也极爱这个姑娘,会让她一直这样安稳肆意下去。 齐王爷用过午膳就走了,据说是入宫面圣。靖南王想跟着去,却被齐王一把拦下:“那日匆忙,入宫只来得及去给皇兄请安,母后那倒耽搁了,正好今日,我去给太后请安,顺便……我去给华儿请婚。” 至于真正的原因,还不是自个儿子催的急。 齐王爷离了王府,崔璟萱却被西华郡主拦下,歇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早上陪着靖南王妃和豆儿用了早膳,才被柳西华亲自送上了青油马车。 恍惚着,出了靖南王府,崔璟萱还是一语不发地靠坐在车壁上。阿拙侍在一旁,眉眼忧虑地瞧着她。马车正行过闹市,却忽的有一方小刀刺破窗户刻进了车辕壁上,入木三分。 “锵——”扎进木辕里,它锋利的刀尖还受力颤着,白色的冰冷的银光闪过来,有些刺眼。 那小刀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连阿拙也只来得及把崔璟萱扑倒,用背护着她。 天旋地转,背部也砸的有些疼,崔璟萱缓了会,察觉无恙才示意阿拙松开他她,侧着身子瞧过去,那小刀上面钉着的是一方花笺,从边缘和外表上染着的花纹看,这是一分京都贵女惯用的精致花笺,上面的花纹还隐约有些眼熟。 崔璟萱被阿拙扶了起来。 “小姐?”阿拙问。身子小心地凑近那扇小窗,想要去探查一番。如果是刺杀的话,那她们现在是极危险的,她必须去把危险因素挑除干净。 崔璟萱看了一眼窗子上面帘帐上破出的小洞,摆了摆手。这样的速度,若是要刺杀,也早该得手了,况且,她一个深闺里的大家小姐,谁会来刺杀她。如今在闹市里,人烟嘈杂,也寻不出一个人影。 “把那封花笺取给我。”崔璟萱吩咐道。 阿拙依旧警惕着,小心翼翼地从那小刀下取出那方信件。 崔璟萱接过,展开,看着那花纹,瞳孔颜色就是一深。 这花纹,她是见过的。阿拙也是见过的 就在万安寺,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崔璟炎出征,安国公府的女眷去万安寺祈福。那一回,有人纵蛇伤人。她被林菀所救。 她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第二日,林菀写了花笺请她去送行。那花笺上面的纹饰,就是这个。 这花纹,阿拙她们不认识,她却认识。 紫罗兰。这个时代没有这种花。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里唯二见到的一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展开的花笺上,那薄薄的信纸上只写一句: “聚宝斋一聚。定国公府林菀。” 定国公府林菀,那次,她留下了许多秘密,崔璟萱只是疑心,但并未深究,近年,两人也并无多少交集,只是偶尔宴会见一面罢了。及至那回,林菀带着镇国将军府的姑娘来府里拜会,那才是第一回正式的见面约谈。 她一直注意着那位姑娘,但半分踪迹也难寻到。 神秘的紫罗兰,神秘的大家小姐,神秘的送信方式。 阿拙都忍不住瞪大了眸子,定国公府的小姐送一份邀约,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吗?往安国公府里递上一封请帖,崔璟萱也不会不收。 这些说来都没有什么,更离的,是花笺底下有紫色的仿佛花枝缠蔓出的藤蔓,妖异美丽,紫色的,甚至带了些香气。 阿拙不解,崔璟萱抚摸着那紫色印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盲文,林羲。 林羲,呵,林羲。 “小姐?去吗?”阿拙问。 “去,自然去。” 崔璟萱终于明白第一次见面时,林菀嘴里呢喃着的话语和带着探究的眼神缘何,也终于明白,曾经许多次林菀看她的目光里含着的幽怨是为何。 她恍惚着,终于想起,林羲上一世的未婚妻叫什么。 乔菀,菀。 崔璟萱扶着阿拙的身子有些晃。这个同乡的人,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揭露的同乡的人。她自来知道林菀善于谋算和伪装。看她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两种风姿便知。 齐王世子楚羲,他知道,他的妻子,也来了这里吗? 上一世的孽缘,竟还要纠葛至今。 “走,去多宝斋。”崔璟萱咬了咬唇瓣,她要一个解释!一个楚羲不愿给她,但林菀特意递到她手上的解释! 多宝斋的掌柜正伫在柜台前看小厮们收整东西,眼瞧着崔璟萱进来,笑呵呵地过来打个招呼,因着是在人前,也不过平常一般拄着手殷勤地问一句 “大小姐光临,不知,想要买些什么?” “定国公府林家小姐,可在楼上隔间?”崔璟萱停了一瞬,侧头询问。 “在……在。”掌柜想了几瞬,利索的点头应了,并叫了个小厮带着她们上去。 二楼的一处靠窗的隔间,甫一转上楼梯,果见林菀的丫鬟蝶舞在门外候着,看见她们,过来弯腰行了一礼: “我家小姐在里面。请崔小姐进去。” 阿拙想要跟着,却被蝶舞伸手拦住了。她的表情公事公办,刻板着道了声抱歉。 阿拙难得地气愤起来,横了眉目颇有些戾气。崔璟萱看了一眼垂着头向她表示歉意但手上毫无一分放松的蝶舞,转身朝阿拙交代一句: “不必跟着,你就在这里候着罢。”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情形瞬间显露眼前。 林菀一身粉衫,靠窗坐着,瞧她进来,温柔一笑:“你来了。” 崔璟萱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心里复杂。林菀笑着,这次眼睛里没压了那么多东西,纯粹清澈。整个人真实放松很多,她看着崔璟萱举茶相邀。 “恩。我来应邀。”崔璟萱接过那杯茶,淡淡地应了一句。 与近似于情敌的人物面对面坐着交谈,崔璟萱的内心说不复杂,是不可能的。这几天碰面的‘旧识’太多,让人想起的旧事也多。不愉快的旧事,再想起,也还是不愉快的。 林菀没有介意她的冷漠和抗拒,反而弯起了眉角,用着一种怀念老相识的口吻说道:“我许久之前就听闻你的大名了。不是这里,那时候,还在国都。” 对上崔璟萱诧异地目光,她没停顿,自嘲一般的继续说道:“你是林羲的心上人嘛。让他在国外也记挂了三年的人。我很好,就让人去查了一下你。” 林菀的条件,能嫁入林家的,自然不差,有那个权势可以调查她。崔璟萱看着她,讶异过后,神情又恢复了平淡。 “别担心,我只是查了一些很基础的,可以查到的东西。” 她在强调她早已认识自己,崔璟萱不解却不由地抓紧了杯沿,抬眼过去:“我不认识你。” 林菀抿了抿唇角,笑得更是开怀:“我知道啊。你身体不好,不能多思多虑,崔家和他一直把你保护的很好,你自然不知道我。” “但我很早就认识你,你的相貌,你的事情。我几乎都知道。” “那……”崔璟萱想问什么,又忽的闭口,敛目垂首,终是没有问出来。 她没问,但林菀竟主动来挑。 “你知道上一世林羲为什么突然出国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跟我订婚吗?” 崔璟萱的手指抓地更用力了些,这些是她想知道的,但她的心里,仿佛被闷了块石头,压着她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她听见她低低的呢喃般的询问。 迷蒙间,崔璟萱听见林菀仿佛带着几分不忍的声音,她端着茶杯,目光似悲似悯地缓缓说起那段故事。 “林伯伯说除非他弄垮了崔家,让林家取代崔家的地位,否则,他是不会允许林羲娶你的。” “他在国外干了许多事,哪怕是跟我乔家联姻,也是为了给林家。” “他没有想过要告诉你,但没有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崔璟萱几乎可以想象,林伯伯决绝得跟林羲摊牌时的模样,一定是横眉冷对,严肃狠厉的。在她面前,林羲的父亲从来都是板着脸,也从来没有对她们的事情表态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他只言片语未留就去了国外,一去三年。 猛地想起了什么,崔璟萱忽的有些失控地放下杯子站起身来,险些忍不住去抓林菀的肩:“后来呢,后来呢?我死了之后呢?” 她的声音甚至带了些哭腔,慌乱不已,明明猜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 林菀不忍的目光。进手术室时看到的哥哥身上的疲累和超乎寻常的悲痛。白了许多头发的母亲,没有出现的父亲和叔叔们…… 那一天,还发生了什么,而她不知道?! 林菀看着她,轻飘飘出声,一字一句,听得崔璟萱心痛如绞。 “后来……就在那一天,崔家已经败了。” “伯父涉嫌违纪被处分,崔家的几位少将入狱,崔氏在军政一方……彻底倒了。” 被处分!能让一脉都落马的处分和裁决! 崔璟萱几乎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喉头一阵腥甜,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林羲!他竟然这样狠!他竟然真的下得去手! 她是不是该感谢他,她几个哥哥还好好的?!还能去送她去医院! “不可能,他不会。” 嘴里无意识的辩驳呢喃着,说着不信,但她的思路竟越发清晰起来。手指掐的紧紧,眼角却有泪流出,她怎么再自欺欺人地欺骗自己,也控制不了越发清晰的事实。 林羲言语间的避讳和闪躲竟是这样。 为什么,她求来的原因和解释竟会是这样? 半响,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菀半蹲在她身前,把头靠在她腿上,声音几不可闻。 “萱儿,我曾经很羡慕你,你几乎成了我的梦魇,但现在,你们已经是不可能的,林羲,他还是我的,命里就是我的。” 崔璟萱忽的有一瞬间地痛恨这个女子,也痛恨自己。 “你走罢,没有人跟你抢他。”她抬眼看着窗外,淡淡出声。 “萱儿……对不起。” …… 安国公这会子也几乎乱成了一团。 “大喜啊,国公爷,夫人!府里大喜啊!”传旨公公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 宫里有圣旨传来。安国公府满屋子跪下接旨。等了半响,却不想,那个被宣旨的正主竟然不在。 “大小姐何在?”那公公捏着圣旨,向安国公夫人询问着。 安国公夫人诧异地与二夫人对视一眼,二夫人不知,但她是清楚的,姐姐昨天话语里的意思,便是把萱儿讨去做世子妃。 她自然是乐意的,齐王府只一个世子,嫁过去没有妯娌烦扰,婆婆又是自己的姨母,还有她看着呢。而且,世子接替了齐王王位,便是正儿八经的王爷,还是与皇室亲近的王府,虽说成了世子夫人和王妃要应付宫里的皇后与太后,但,也是挑着灯笼难寻的亲事了。 但她便是有八分愿意,也得再相看相看,自家的姐姐不会真去求了圣旨赐婚强买强卖吧。至于这么急切? “公公,真是不巧了,不知道要来宣旨,我家的女孩昨日便被齐王妃请去了,还未归府。”王氏回道。 那公公皱眉思量片刻,点点头:“也无妨。既然姑娘不在,那夫人您帮着接了也是可以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国公府大小姐崔璟萱,吉尔嘉德,蕙质兰心,恭俭温顺,德行出众,现将崔璟萱赐婚于宸王楚宸。年末完婚,钦此。” 那太监尖声传召着,末了,还给了懵逼的众人一个暧昧的眼神。 “喜事,快接旨啊夫人。洒家还赶着去别的府里宣旨呢。” 那公公笑呵呵地催着,心里却郁闷,怎么每回来安国公府赐婚,这接旨的神情都不太对。疑惑一瞬,那公公就把这事抛到脑后,想着这赐的婚事,不由又堆笑着,朝安国公府众人祝贺一声: “恭喜您了,这亲事,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圣上和太后娘娘对府上的恩宠真是隆盛!” 王氏托着那明黄卷轴,半响才静下神来,不管身后那或是羡艳或是的各样眼神,只忙不迭给公公塞了赏银。“不知这圣旨还有哪家的?” 公公掂量了下分量,示意王氏附耳过来,也低声透露一句。“还有定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的好亲事呢。” 王氏惊了一惊。 安国公府,定国公府,镇国将军府,圣上一次赐婚竟赐了这么多。好大的手笔。 这一回赐婚,几乎可以影响京都的局势了。 “敢问公公,不知那两个府里,都是哪位的好亲事。” “林大小姐,赐了齐王府。小姐,赐了三皇子。个顶个的好亲事。” 王氏听着,脑子愈发乱起来,又懵又迷惑。皇上给齐王世子赐了林家大小姐? 莫非,这不是姐姐求的? 天意难测,皇上的心思,谁摸得透呢。 “哦,对了,夫人,太后娘娘叮嘱了,让您赶快把大公子的亲事办了,好让大小姐出嫁啊。这婚事可赶在年底呢。府上要赶些了。” 没再多留,那公公交代完了就走了,各房免不了过来恭贺一番。 王氏心里烦扰着,虚虚应了几声又给两个儿子交代几句,转身就去了青松堂请老夫人拿主意。 这都什么事啊!嫁什么嫁,这亲事来的真真糟心! 崔璟炎和崔璟晨还帮不上什么,只面色复杂地带了妹妹走了。一旁的安国公直接被无视,从始至终,那母子几人压根没瞧他一眼。 不知从何时起,就成了这番模样,安国公一向无谓,但这回一起领旨,面色难得地有了些尴尬,问老夫人,他是一家之主,但自己的儿女和妻子,不靠着他,竟也再不在乎他! …… 青松堂里,老夫人还在礼佛。听见通传也喊了进。 王氏甫一进去,就跪在了老夫人腿边:“母亲。” “赐婚的事,我知道了。” “母亲,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婚都赐了,还能如何。安心吧,三府赐婚怕圣上思虑许久了,不是我们能动摇的。” 王氏一惊。猛一抬头便瞧见那位精明的老夫人眼底的冷光。 “二皇子心性不宽,难以为仁。他母族也弱,镇国将军府,可是极大的靠山。至于咱们府里,看来圣上不信任我们,想拉着定国公府和齐王府削弱咱府呢。” “可是姐姐……”王氏下意识地弱弱地反驳着。 老夫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手上佛珠不停,只闭着眼睛道:“王妃想拉着萱儿做儿媳,圣上不会准的。王氏一族本来已是皇后母族,若再把安国公府和齐王府连在一处,那位怕是睡觉都不安稳了。” 语气轻描淡写,但偏偏有魄力和霸气掩于其中,半响,老夫人掀了眼皮子看王氏一眼,目光清凌凌,直刺人心,把最冷酷的人心人情刨开,彻彻底底地揭给王氏看清楚: “王妃若有了林家的儿媳,自然会偏向儿子和儿媳,局势,可就不一样了。” 王氏听着,神情低落下来。“是儿媳愚钝了。” 她早该为萱儿订好亲事的,不拘是哪家,只要不是皇室! 三公府愈遭皇上忌惮,府里的女孩就愈不能自由,三公府嫡女的亲事,那位怕盯了许久,她的萱儿,却还是要成为牺牲品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安国公府有自己的立场,若有一日,要舍了萱儿,该如何? 王氏真真发愁。 “我倒觉得,三皇子极好。配的上萱儿。而且,他不是薄幸之人。你该放心萱儿,她不会让自己困苦的。”老夫人看她的神情,还是安慰了一句,也不全是安慰,确实心里这般想的。 自个儿疼爱的孙女,她也不是那冷血无情的。 “但愿如此。” 王氏牵强地笑,眉梢皱着,笑容怕是自己都瞧不下去。世间男儿皆薄幸。皇宫里的人,更是冷情。她怎么放心的下。 老夫人看着王氏被秋霜扶着出去,终是叹了一声。 她还没有告诉王氏,圣上把王家和安国公府塞到三皇子手上,让他们站在一线,出手时也方便,皇上,这是想一打尽啊。 “去,把二老爷叫来。” …… 安国公刚要跨进去的脚猛然停住。他跟着慧欣来了青松堂,一直在外面听着,直到慧欣离开,才偷偷摸摸地从暗地里现身。 正准备进去,但没想到,听见的,竟是这样一句。 他握紧了手,心里复杂。母亲大约是知道他来了吧,所以才在慧欣面前说了那么多,字字压人,一句句都直指安国公府的存亡。圣上不信任安国公府,安国公府便处境危险,他是安国公,是府里的支柱。 但现在,母亲……是失望了,放弃他了? 安国公一瞬间有些颓然。 听着外间脚步声走远,里面的老夫人才抬了眉,放下了手上的。 “老夫人,您这样刺激国公爷,把他刺激地心灰意冷了,更让他没了牵绊去帮宫里那位娘娘,岂不是得不偿失!”郑嬷嬷劝着。 老夫人冷笑一声。安国公被刺激地心灰意冷。呵,她跟王氏才是心灰意冷。 心里冷嘲着,老夫人转头笑着“无妨,我这也不全是刺激,他若真的指不上,那我还靠他干嘛?老国公这几个孩子,就他最不像他爹。风骨气性,样样败给了个女人。” 老夫人说着,恨气又心酸。但无论如何,日子总是得过下去的。 多宝斋里,林菀走了。她的表情释然多过哀戚。 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直警戒着的阿拙皱着眉推门而入,一眼看见的,便是埋着头,肩膀整个贴在腿上的崔璟萱。 她一动不动地静静蹲着。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像。 半响才抬起头来,冲着阿拙唤:“我们回府。” 她的表情竭力地做到自然,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但那微红的眼角和暗哑的声线几乎暴露了一切。她的裙摆,甚至有些微的湿迹。 阿拙暗暗蹙了下眉,到底没有多话一句,敛着眉宇的担忧去扶她起来。 过了许久,久到王氏都要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崔璟萱才带着阿拙回了安国公府。 海棠苑里,几人都在,王氏没说话,倒是崔璟晨跳了出来。“萱儿……你被赐婚了哦” 与哥哥不同,对于妹妹被赐婚一事,最初的震撼惊讶之后,他又很快地接受了。大哥深沉,但他自来是乐观的,虽然不愿妹妹嫁入皇室,但仔细数数,他还是觉得皇室的那些皇子,也就三皇子自幼与他们知根知底,还是他们选定的主子。 无论看在王家的面子上,还是他们兄弟,三皇子都不会太苛待妹妹的。 “哥哥,我知道了。”崔璟萱抬眼,虚弱地冲他一笑。 “没事,三皇子人还是不错的。”刚说了一句,就被崔璟炎拉开了去,崔璟晨惊讶不解地瞪过去,只得了自家哥哥一个冷漠的眼神。 过了几个时辰,王氏也想开了些,事已至此,他们也别无他法了。 瞧着自己娇俏美丽的大女儿,不由地叹了口气怜惜地止了崔璟晨的打闹,把崔璟萱拉到了跟前,抚着她黑亮的头发,仿佛, “萱儿,不要害怕。” “在这京都里,还有你的亲人。母亲和你的哥哥,总会护着你的。就是你外祖家,有他们在,旁人休想欺负你一分一毫。” 是啊,三皇子。宸师兄自然极好,只要不是他,都是极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只要不是他,哪个都是极好的! 心里钝痛起来,崔璟萱侧过身子掩饰地抚了抚心口。哪里在流血,她似乎听到了血泪一滴滴砸下的声音。烙地灵魂都仿佛痛开。 “娘亲,我知道。有你们呢,萱儿不怕。” 半响,崔璟萱抬眼,眨了眨酸涩的眸子,看着搂着她为她担忧的王氏苍白地浅浅笑开。 母亲,这是为她为几个哥哥担忧的母亲。 王氏不放心她——哪怕她自来聪慧乖巧,有足够的手段独当一面,有足够的心性独承一切。作为公候夫人,王氏生于富贵,长于富贵,却心冷孤寂。自己已经足够悲哀,王氏便从来不愿她入宫,一直避免着让她与皇室接近,只盼望着给她寻个知心暖心的人伴她终老,不求显赫闻达,只安稳就好。 王氏对她极好。从来都是极好的。 思虑千万,愁忧无穷。 陪着王氏说了许久的话,崔璟萱心里苦笑着,半句也没听进去,但王氏却愈说愈伤感……甚至当着崔璟雯的面哭了一场,过了几乎一个时辰,崔璟萱才被放出了海棠苑。直到她走了,王氏还红着眼睛叙叙地琢磨着三皇子的喜好忌讳以及后院情况——至于人品才学,王氏是还比较放心的。 皇后这个姐姐不靠谱,不招人喜欢。但生的两个儿子,前太子和宸儿。这两个外甥王氏自幼瞧在眼里,倒都是不错的。况且,宸王跟自个儿子表兄弟也亲近。前些日子,萱儿落水,还亏得他救了起来又一路护送着回来。 仔细考量着,除了身份是皇子,宸王还是极不错的。 现在该操心的,就是这外甥的后院干不干净,他在女人上糊不糊涂,掂的清掂不清了。 真心什么的,强求不来,待萱儿尊重看重,也就罢了。 女人……哪个容易! “萱儿。”崔璟萱出了海棠苑,却被两个哥哥拦在了自个儿月梧楼门口。 月洞门前,崔璟炎拉住了欲走的崔璟萱,他英气的眉头皱的紧紧,手上倒温柔,一点没舍得对她下狠手,旁边崔璟晨没有发言权,便一脸迷蒙地看着自家哥哥和妹妹。 之前是担心妹妹被定了婚事,一时接受不了皇帝突如其来的赐婚惶恐,忧惧……毕竟女孩家的婚事是再重要不过的,一辈子的事情,父母兄长自然要操心的,但萱儿他瞧着还好啊,不惊不怕,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母亲,不懂哥哥一个人在紧张什么。 “你真的要嫁?”崔璟炎蹙着眉问她,那神情,比自己被郡主休了之时还要苦大仇深。 “你想好了?不想嫁再说。这赐婚,你若不想要,那违了也无妨!” 崔璟炎付着手,直视着她的眼,浓黑剑眉下的眸子里情绪坚定无比,让崔璟萱看的清楚,他是认真的,没有一丝玩笑。 崔璟萱恍惚了一瞬,才拉着他的手笑开。笑着,她微微偏头,莹白小脸靠在了那藏色衣衫上,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庞,只有声音柔柔弱弱地飘起。 “哥哥,你不也是被赐婚的吗?现在,你跟西华姐,柳暗花明,赐婚……也不见得都赐的不好。”她笑着,倒开起柳西华与崔璟炎的玩笑来。只听声音,也听不出她的情绪。 赐婚,当年哥哥被赐婚时,那样一副烂牌,避无可避,太后的懿旨降下来,哥哥也该是无奈的,幸好,赐的是郡主。而今…… “我们不一样。” 崔璟炎扳过了她的身子,哪怕听着她的笑和打趣,也没有丝毫放下心里的担忧。西华固执,何韧固执,但萱儿……乖乖巧巧,实际上,与她们也不差多少!甚至比她们更为执着和死心眼。 他怎么放得下心! “哪里不一样。”崔璟萱侧了侧眼睑,躲过他直接而犀利的视线,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她的睫毛长长垂下,面色一时晦涩起来,声音虽小,但也没有退让:“哥哥,我嫁。师兄总比其他人好,况且,有你们保护我。” “你便是帮我抗了旨,那又如何?安国公府在这儿,我还能躲去大夏不成。” “……”还真不能。 崔璟炎坳不过她,也辩不过她。 他眼睁睁瞧着崔璟萱去了老夫人哪里礼佛。腿也迈不出去。或许,他应该和宸王谈谈。 …… 齐王府里。 楚羲在做雕刻,手上一块玉料,指尖辗转翻飞,玉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了一地,甚至掉在他的衣袍上。他做的认真,好似没有留意到旁的东西。原本淡然的眸子在映衬下显得柔缓许多,仿如错觉般的,他的嘴角深处,那浅笑着的温柔,竟是真实厚重的。 他一定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或者,他现在脑海里所想的,一定是件让他欢喜的事。 “父亲……”他忽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虽不见惊讶,但恭敬中又带了分不易察觉的喜意。与他仙人面容格格不入的……隐晦的喜意。 齐王驻足停在自个儿子面前,盯着他站了许久。 “圣上下旨了。” “刚刚便下了旨,怕是这会,传旨的公公已经快到府上了。”齐王道。 一直不错眼的盯着,齐王自然没有错过面前男子那一瞬间忽然亮起来的眸子。 世子安坐在那里,长发束起,修长的双腿随意摆放着,他挑着眼帘抬头看他,削薄的嘴唇微开,面色还是那样无悲无喜,淡然沉稳。只有他的眼睛,埋得最深处那抹欢喜,暴露了他。 齐王素来知道儿子善于隐藏情绪,寻常真真难以窥见他的所思所想。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但这么年轻的人,却总是深沉如海,静默如山。不像青年人,倒像是一个从权利场上摸爬滚打一路积淀下来了智慧和凶性的那种人,被打磨和雕琢过,经历过成人世界的阴险斗争,他的平静成熟的让人胆寒,历尽千帆,便连风华都已经再难隐忍伪装。 自幼,齐王便发现,楚羲是不同于普通孩子的。他心思细腻成熟,半点不输大人。他目标明确,立志离家游历,齐王妃哭晕了也没拦住他。 那时,他便知道,没有人能牵绊住这个孩子。他太理性,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很放心这个长子。放心把整个王府全权交给他。老实说,他没有太培养这个儿子,但世子的这幅人品才学,确实连他当年也不如。 即便他很少见到自己的儿子,到底这些日子下来,他也算是了解楚羲。 现在,他看到了,他的儿子,在高兴。齐王爷的心思不知不觉又深一分。 握着手,没顾忌儿子可能会有的失落和打击,他的眼角处堆起了细纹,沉声开口。 “羲儿,你也有圣旨。”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那卷被他带回来的赐婚圣旨。 双手持平,齐王举着那卷轴,微阖了眼,那总是朗笑着掩人耳目的面色上,有着隐的很深的忧虑。 但他是老狐狸了,情绪也隐藏的极好。楚羲半失了神,放下手上的未完成的玉雕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步履不慌不忙,但细瞧,他的视线全定在齐王手上的绢帛上,一向细谨的他难得地忽视了中年人面上的复杂情绪。 楚羲的脚步愈来愈快些,只有一点,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在兴奋。 等待了许久的一件事,当它快要实现,自然而然的,便是淡定如楚羲,也会期待,会紧张。 于是,他竭力镇定着打开那明黄卷轴时,在一堆朱丹色字迹里看到的,绽开在帛纸上的,赫然是定国公府林菀几个大字。 “林菀。”看到的一刹那,楚羲的手僵住,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 齐王帮他念了出来。老狐狸面色无波无澜,看着自己长子难得的一瞬失措和不可置信的模样,他缓缓叹了口气。 “我想你们是认识的,如今能得到圣上的赐婚也是一桩美谈。我很满意这桩亲事。” 楚羲从来是冷静的,在手术室里沉稳无比一毫不乱的心思和头脑从来不会掉线,只一瞬,他便合了那刺眼的圣旨,眯着眸子看向这个从来在府里后宅不管事,只在带兵打仗上为人豪气,天赋雄才的父亲。 齐王任由他含了点审视和愤怒的视线看着,面色诡异的一片安定,什么也瞧不出来。 电光火石,一父一子相对而立,相似的眉眼,同样静默和镇定的心脏,气氛忽的静默下来。 “您在跟踪我。林家……您要与定国公府联姻。” 不是疑问句,楚羲的语气非常肯定,哪怕淡然的冰封着的火山已经欲要愤怒的炸开,但面上,他还维持着一派君子风范。 他入京都后,果然被乱了心思,父王的手脚和动作,他竟半点也没有察觉。 该死! “是。你知道就好。”齐王并不意外自己的想法和意图被拆穿,相反的,他似乎还有些骄傲。 看着楚羲寒了几分但仍坚定而淡漠的面容,他只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拍了怕楚羲的肩,半抬了头直视着身姿挺拔的儿子,劲朗的秋色衣袍熨帖平整,常年练兵而粗糙厚重的大手一下下饱含着力气和希望地落下。 “羲儿,你从来都是我看好的继承人,林家的大姑娘,更适合你。这是我认定的儿媳。你知道分寸,就别让父亲失望。皇家,也不容许你胡闹。” 楚羲垂下了眉眼,握紧了手中的卷轴,面色多平稳,手掌的力气就有多大。 这种事情超脱了你预料之外,偏偏压着皇权理法让你动身不得的憋屈感和烦躁感,真心让人厌恶又愤恨。 齐王是在安抚,也是在威胁,但显然,他今日,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臣子,被齐王拿捏住了。 他是商人,成功的商人。所以他知道怎么做最合理最商业性,他计算的楚怎样耗损最小而获取最大价值,他有顾虑,就拼不起。萱儿在这里,萱儿有父母亲人,萱儿有闺训有道义…… 齐王有权势有手段去对付和迁怒他的女孩!哪怕她本是无辜。 楚羲的手握的更紧了些。俊朗飘逸的面目里平缓和怒意夹杂交织着,激地他气血翻涌。 去他妈的狗屁皇帝和狗屁理法! 他等了二十年的萱儿! 齐王看见了他平静下压抑着的愤怒,但还是没有再解释什么。只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楚羲木着,听着那句话在耳里心里炸开,头一回这样厌恶起这个皇权世界。 “崔家姑娘也被赐婚了,她现在是宸王妃。应有的距离,免不了的。” …… 站了许久,他忽地扔了手中的东西,长腿一迈,往外面走去。 “世子。”一边的阿深终于醒过神来,一把扑过去抱住了楚羲的腰身,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将将拦住。 世子从来不让人近身,更厌恶人接近。但这回,顾不得这么多了。 “您已经被赐婚了。”他闭着眼咬牙喊了出来。也不惧被世子责罚,王爷说的很清楚,但他更清楚世子的作风。哪怕可能也拦不住,但不拦着,世子会失控的! “崔小姐,也被赐婚了。” “这是圣旨。更改不了了。” 他不顾头顶那人僵住的身子和铁青的脸色,一句句不怕死的说着。 果然,话还没落,便已经被踢飞,倒在一旁,甚至险些吐出血来。 世人皆知,齐王世子风姿如玉,皎若清风。何曾见他失态过。一身白衣,他就是世外谪仙,不染半点凡尘。 如今,他却红着眼角,即便出手的动作磊落犀利,不损风采。但他的面色和神情……阴沉的可怕。 很不相逢未嫁时。 他求父王去请婚,父王便请回来这样几封圣旨。 萱儿嫁的不是他,那她还能嫁给谁?! 他坚定了眉眼朝外走,不顾地上的呼喊着的阿深。 跨过了门槛,却有一人忽然出现,伸手阻了他的路。 “世子……您不能去。不该去。” 一身青色僧袍,淡漠如初,那一眼,似怜悯,又似讥诮。他站在万人外,冷眼看世间百态。 “这是命数。” 明章帝接连赐了三道婚事,京中各府提前竟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闷声敲了一棍。 到底是皇帝捂得严实,但婚既已赐了,谁还敢说些什么。 再者,这赐的几家俱都是荣宠非凡,门当户对的人物,一时间,便是有旁的心思也不敢说自己就比得上那家姑娘,倒是称赞和贺喜的人多些。 皇帝的心思是摸不透的,倒是……太后娘娘,瞧着反正挺满意这亲事。 二皇子三皇子楚世子这三个男子,个个龙章凤姿,京都里多少老狐狸惦记着把自家的闺女送进去。筹谋叙旧,但被截胡了,心里郁闷着,转念又一想。 嫡妻都进门了,侧妃还会远吗?看见了希望,动了心思的世家又活络起来。 朝堂下,被赐婚被恭维祝贺的三家,定国公府,安国公府,镇国将军府的老爷们,却并没有一点的欣喜之意。笑的尴尬而僵持。 安国公是木然,忧心的怕只有他的站位问题,镇国将军是忧愁,一腔心思复无比,耿耿之重臣,其实……不愿被牵入二皇子阵营的。 定国公的脸色最差,就是纯粹的心痛和恼怒了,仿佛被掏了心肺般的愤恨失落。 废话,养了十几年的贴心闺女要被拱了,还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换谁都得蒙。但其实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自家的乖乖女儿……竟然还愿意嫁过去,心甘情愿! 是可忍孰不可忍! 护女无比的定国公,站在朝上,凶神恶煞的眼神,都快克制不住地瞪到齐王身上。 这哪像是结亲家的人!结仇还差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定国公瞪得起劲,旁人却只觉得他看自己的亲家看的热切,他向来是个黑脸的人物,一身凶气,就算瞪着眼,也只能叫人觉出他的精气神饱满,就连齐王爷,也笑着回头,丝毫不觉他的愤怒。反而极惊喜于他的视线: “国公爷,近日天气正好,不知有没有兴趣来府上品茶?”说着,还往这边凑了凑,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 “我们正好详谈详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齐王脸上舒展含笑的神情简直把定国公气了个仰倒。谁有兴趣跟你丫的详谈。 但转念想到了什么,定国公还是耐着气傲气地点点头,小胡子跟着微翘:“正有此意。” 迷倒自家丫头的那个小生,他倒要瞧瞧。若是个不好的,哼,他非得闹到圣上面前。 定国公一下朝挥挥袖子便昂着头去赴约了,府里却正闹得起劲。定国公夫人房里,三小姐正跪着哭诉个不停。 “母亲,姐姐怎么可以嫁入齐王府做世子妃,明明我喜欢世子的!姐姐什么都要跟我抢!”柔弱的女孩哭的梨花带雨,拽着袖子伤心地几欲晕倒过去。 定国公夫人被她哭的心疼,但想到上次在宫宴上林菀毫不留情地当众掌掴了馨儿的气势,又愤恨又生怯。那丫头从来不敬她,但有老爷和老国公爷护着,照样在定国公府里呼风唤雨,谁敢得罪。 “馨儿。” 定国公夫人心疼地扶起自个贴心的‘女儿’。看着她出声安抚,却还是不敢应承什么: “她嫁就嫁了。那是圣旨。母亲再给你另找亲事。绝对给你挑个好的。”她拍着林馨的手,替她擦掉面上的泪珠,慈祥的模样叫人看了还以为这是她嫡亲的女儿。 她们再不愿。圣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林菀接了圣旨,便已经是半个世子夫人了,府里还有国公爷盯着,她也不敢耍花招去截了这婚事。况且,那也不是好办的事。 平日里违了规矩在吃穿用度上抬了馨儿身价,在大场面上让馨儿抢她风头露面,这些都没什么,哪怕抢林菀的园子,夺她的首饰,这些不是没干过,但,抢她婚事…… 哪怕定国公夫人厌恶这个不顺着她的女儿,也知道林菀作为嫡女,那婚事是对府上是极重要的。老国公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林馨咬紧了唇瓣,捏着手中帕子,心里还是不甘。她已经这样哭求了,夫人还是不愿意帮她吗? 她垂着头,靠在定国公夫人身旁,眉目里一闪而过的阴霾和阴郁。林菀!都是林菀!嫡女的身份很高贵?连身为母亲的夫人不喜欢她!若不是定国公护着压着,她现在也被夫人认作嫡女上了宗谱了!凭什么赐婚的是她! 握紧了拳头,一抬头却尽是乖巧伤感,小姑娘脸上泪痕明显,眼睛几乎红的肿起:“母亲……我不要其他婚事!我只想嫁给世子!” 定国公夫人也是头疼,齐王世子很优秀,确实京都难挑出个这样的,但这女儿死掉在他身上,再一厢情愿也没用啊: “林菀嫁过去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难道你还能嫁过去做妾?!” 却好似被刺激到,林馨捏着帕子口不择言起来:“母亲,只要能嫁给世子,我愿意嫁过去做妾!” “胡说什么!”定国公夫人却皱起了眉头,忽的拍了桌子。 咣当一声,腕上的镯子被碰击到,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安国公夫人寒着脸,一字一句冷声 “你是定国公府里正经的小姐!怎么能嫁过去做妾!做妾那是那些低等人家做出来的事!公府的女孩,哪怕嫁不进皇室,那也得是明媒正娶的嫡妻!” 看着女儿惊愣着哭花的眼,她有些心软,但还是板紧了脸。 她也是大户出身,嫁入定国公府,除了子嗣这个痛脚,其他的还算顺心,定国公怎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让女儿嫁人为妾。那是要遭人嗤笑的。 “母亲……” …… 消息传到林菀耳中的时候,她正在看。依着窗,美人温柔淑雅地握着一卷。眉眼柔如三月春花。旁边垂手立着一个丫鬟在向她通禀着夫人那的事情,她也满是漫不经心的不在乎。 蝶舞走进来向她行礼。不敢打扰她,只放轻再放轻了声音,嗫喏着盯着自己的脚尖问“小姐,您过几日还去万安寺吗?香烛……奴婢去备上?” 林菀翻着页,顿了半顿,才恍惚想起。又到那日了。她年年去祭奠她的那日。 她回过身来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丫鬟。心里好笑。每一年的这个日子,近身的人总会格外的小心,尤其蝶舞,心思最细,知她最深,便更加注意,怕触了她的坏心情。 以前如此,但……那个被她年年祭奠的人,如今回来了呢。回到了她身边,成为她的丈夫。便是他心不在她这里,那又如何。反正他爱的那个人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想着,她又瞥了一眼桌案上放得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那卷赐婚圣旨。 她视若珍宝。 “不用,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蝶舞一抬头便瞧见她的明亮眼眸,里面放松无比。 瞧着她惊愕的模样,林菀浅浅笑起。 方才看笑话般的听着丫鬟回禀自个母亲那的动静,这会,却有些放在心上了。 她看着来报信的丫鬟,笑着看了赏。那小丫头恭敬地行礼走了。 林菀才挑着眉尖跟自己的心腹丫鬟吩咐:“听闻妹妹思嫁,去给父亲说说,尽快给她定个好亲事,也算我这个姐姐的一片心。“ 蝶舞应了,又有些踌躇:“国公爷去齐王府了。估摸着……得晚些回来。” 林菀听着,忽的勾了勾唇:“哦?那……咱们也去齐王府,拜会王妃。” …… 安国公府里,何韧倒带来一件好消息。顺着镇国将军给的信息,宸王查出了一些事,约何韧这个当事人去瞧瞧那些线索,看是否有用。 于是乎,何韧就拖着崔璟萱去赴约了。 她赖在崔璟萱肩上,美其名曰:“萱儿是我的亲人啊,难道对我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了吗?难道萱儿不想帮我洗刷冤屈了?” 但事实上,瞧着她看着自己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崔璟萱都猜的出来,她是想借着自己看宸王殿下的笑话。 何韧与宸王……真是百年前结的仇,偏女人心,最爱记仇的。更何况何韧真真是个爱记仇还爱看热闹的人。崔璟萱了解她,所以愈发不想掺和进去。宸王尴尬,她就不尴尬了? 何韧这个没人性的家伙! 但……她种种的反抗尽被武力镇压了。结果就是,何韧扛着她出了安国公府,出府的令牌,还是老夫人给的。 崔璟萱捂着脸被拖进了多宝斋后院的小楼。掌柜的一如既往的恭敬,甚至带了些诡异地见夫人的那种亲近和谦卑。那屋子仍旧是当初她与崔璟炎一同进去的那间。甚至连摆的茶水都一模一样。 坐着的人……也还是当初那个模样。 一身玄色衣裳,随意坐着,但细节可见良好的教养,一抬眼的威严尊贵之气迫人心扉。猝不及撞进一双黑色瞳孔,崔璟萱颇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睫,缩了缩手脚。 她没注意,对面那个压迫感颇强的男人,也僵硬了一瞬,眼角一点近乎透明的阴影。 “宸王爷,您找到的那些线索呢?” 不知是不是故意,何韧大大方方地□□了二人诡异的对视中,直接拉着崔璟萱坐下,懒洋洋地看着那边静坐的人,眼含深意。 宸王挥了挥手,便有个极面熟的随侍恭敬递过来一沓纸。若是阿拙在,定然能认出来这就是上回送崔璟萱回府的那个侍卫。 递上的一霎,那侍卫不着痕迹地鬼鬼祟祟瞟了一眼未来的主子夫人。其大胆的行为,让后面的兄弟都帮他捏了把汗。这个呆子!上回还没瞧见吗,这么盯着三姑娘!是要闹哪样! 纸也不厚,却实在得来不易。 “暂时查到的,只有这么些。” 楚宸抬手递给对面的何韧。看着她一张张翻阅,只指尖敲着桌案,面色沉然。 何韧看的用心,玩闹之心全消,专注地甚至像是换了一个人。楚宸耐心等着,也不催促,直到何韧翻到最后,他才缓缓出声: “当年的事,毕竟时间太久,况且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隐的深,许多痕迹被暗中抹了,查到的这些,大多分量不足。也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查了许久,其中有多少线索是查了一半突然中断了消息。这其中,庆阳候府当年投敌叛国,证据是一些来往的信,附一张大楚的军机布防图。确实,在那一仗里,大楚损失不小。 他自然相信庆阳候不会做出这种勾当,若庆阳候不是,那那些带了庆阳候印章的信和军机布防图该是遭了偷窃,幕后那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串实的口供人证,确实被夏国知晓的大楚军机,庆阳候被判罪判的那般快……这一桩桩一件件……只能说明,大楚的高阶官吏里,确实有人叛国了,并趁机除掉了大楚的一员忠猛之将。 这对一个国家的皇室而言,决不是什么好消息。 何韧放下了手里的纸,眉目阴沉。那些纸放在桌上,崔璟萱坐在她身边极轻易地看见了最上面那一张纸。何韧是一页页往后看的,这一张,就是最后一页。理应……是最关键最重要的。 “宁国公府……” 崔璟萱看着那纸上的线索不由心惊。宸王查的出来给她们看的,自然是经过考证和确认真切的。 上面的桩桩线索牵扯了许多人,但这最后一页里赫然指向宁国公府。那就是说,这些查出来的势力里,势头最大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个近年愈加呈现颓势的宁国公府! 宁家老一辈只剩了个宁国公,所在职任还不算权重。宁家新任的那些子弟,个个泠不到台面上,比之没有嫡子的定国公府名声还差了许多。 况且……前些年,宁国公的嫡长女嫁给了废太子惹怒了明章帝,即便宁家及时出言与前太子妃断了父女关系。但那之后,宁家的地位愈发尴尬起来。 而今,这查出来的结果却表明,当年的事多半是宁国公所为。崔璟萱不了解宁国公,却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公府……也参与到陷害庆阳候中去。那何韧……又该怎么做才能推了这座庞大压力为自己平反? “宸王殿下,宁国公……这消息可属实?”就连何韧,也不由拧紧了眉头,盯着他的眼,再次询问。 楚宸没有摇头,也没有给她一个模糊的搪塞,直接确认:“嗯,属实。我们顺着查,里面有几件都查到了定国公头上。比如说那个揭发庆阳候的陈副将。” 揭发的是庆阳候麾下的一员副将。那个揭发完就立即自撞金柱的人……如今已经死无对证,莫不是还能把他从坟里挖出来对质! 当真再无他法。也不知幕后之人给了他什么好处,当年那一撞太触目惊心,又有特意做好的物证,明章帝当即判了给庆阳候府判了罪名,甚至没有经过大理寺的审问。 何韧当年还不死心地不远千里去找过那人的家属,但那个小城里,早已人去楼空,据街坊说,那户人家早早举家搬走了。 “他怎么了?”何韧想起那个人还是有些恨意,那个人,间接害死了他们一家! “我查到的,那人的夫人在那人死后,得了一大笔不明的财产,然后带着自己的子女遁去了朔北,却在路上被人杀害。附近的村子里有人捡到一点被遗漏的钱财,上面有带着宁国公府府记。“ 他看了身后的侍随一眼,那人便上前递出一块金锭。 是元宝的样式,还很光亮,何韧接过,仔细看了半响,终于在底下发现一枚极小极隐蔽的印迹。她抬头,手里捏着那金锭,不知在想些什么,崔璟萱也凑过去瞧。 “这不是……”她指着那细纹出声,她曾经是见过宁国公的府记的,这个印迹很相像,但有一些点却不似她记忆里的那样。 楚宸点头,也没有否认,只看着她解释:“这是宁国公府二十年前的印迹,如今的府记,已经变了。” 怪不得宸王说,有证据,但分量太轻。这些,能证明什么呢? 何韧沉默着,崔璟萱便替她开口:“那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证明当年的庆阳候是被诬陷的?” “当年的那些将军——庆阳候旧部就是人证。还有……当年那副将家眷在路上被灭口时逃掉的那个女人。她知道的估计也不少。“ “有漏之鱼?”她有些惊讶,这种事,一堆老幼妇孺,还怎么会有人躲过。 楚宸颔首,“当年逃路时,陈副将有一位极受宠的小妾,半路被陈夫人抛下了,所以躲了一劫。” “能找到吗?”崔璟萱捏着手不由忧心,那些事已经那么久了,能查出这些都难,一个躲了的女人,这么多年,是不是活着都难说,更何况找到了。 何韧也抬头看他,清冷的眼底一闪而过的迫切。 “可以……大概很快就有音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当真?”何韧放下了那块金锭,手上一点不怜惜,这样金灿灿贵重的物事,蹬蹬地被扔在桌上,摇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稳住。 楚宸没哟在意,只端坐着,连他面前桌上的茶水都半分不起波澜。他没有回答她,反而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指了另一桩提议: “庆阳候那些旧部,你还是快些联系吧。拢动他们出面。镇国将军,也靠你自己了。” 何韧猛地凝了视线看他,掌心张了又合,忽地被他莫测的神情和语气带的紧张起来,有汗液缓缓沁出。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已然有些不确定。 但显然,她心里模糊的猜测没有猜错,她的耳朵也没有听错,楚宸回看着她,薄唇里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就在这几月了。朝堂上,就该有变数,那就是我们翻案的机会。那时,我们便动手。” 他的声音沉缓而坚定,黝黑眸子沉沉如墨,就这样静静看着,让人心悸的同时,也有种让人跪伏的从容和强大之感。他把一切都拢在手心,闲谈漫步间,轻轻定好下一步的方向。 楚宸轻飘飘说着,一言一语都调动着听众的心神: “那日,就在殿前,击鼓鸣冤,众臣谏表。” 不止内心激荡复杂无以言喻的何韧,旁观的崔璟萱也微微张大了瞳孔,惊讶着宸王的手笔和魄力。 她一直盯着何韧这边的动作,几乎全程目睹着何韧所做的所有准备,因此,她也大概看的出来,何韧她们的准备……并没有足以支撑着她们翻案的程度。哪怕今日宸王提供了新的线索,但同时,不也牵扯出来宁国公这样一个黑手。 宸王不像是冲动思虑不周的人,但仅仅凭借着这些,就这么赶地提出来这样一个计划,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 时间真是太紧,何韧这么多年都没查出来的,仅眼下这个把月,真的可以吗? 莫说她怀疑,肩负着阖府责任的何韧,才更加慎重,爆发的激荡过去,她沉下了心思,不由地支着桌几站起身子,盯着楚宸的表情,面目凝肃地询问: “你有多少把握?” 不是调侃,不是嘲讽,她无比认真地考虑着这个大胆而突然的 “八成。” 何韧沉默了许久,屋里的对话便也戛然而止,跟着静默下来。 这个时候,她不该这样沉着静默的。 “韧?”崔璟萱轻轻唤着,本不该打扰的,但何韧的状态确实有些让人忧心。 何韧回过神来,偏偏见不得他这么个死人样,虽是他帮了她,但这人……忽然做出的决定和这掌控全局,挖好了坑只让她跳的淡定和自信,真真不讨喜。 但没有办法也毫无缘由的,她还得憋屈地相信他,只能相信她!见鬼! 内心不爽着,她忽的身子后仰,靠在了崔璟萱肩膀上,眉尖一挑,尽是挑衅和:“这几月是几月?莫非是你跟萱儿成亲的那一月?” 她怼的被她靠着的崔璟萱都是一僵,何韧撇撇嘴却还恶趣味地等着看宸王的笑话。她倒要看看,这既冰又贵的宸王爷要如何回答,冰山表情会有个什么反应。 “是。”楚宸也顿了几秒,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才出声回答。 心思成熟,从来无畏艰险,视万物于无物的宸王难得露出了一点与他本身气质完全不符的表现。 何韧也没有想到,他竟会直接承认。探照灯一样打量过去,在她审视的目光里,楚宸岿然不动的面色有了明显的一丝……愧疚?! 何韧翻了翻白眼,你丫的要羞涩就羞涩,要遮掩就遮掩,要性冷淡就冷淡……这愧疚是个什么玩意儿! 崔璟萱也不明白宸王这反应,跟着何韧瞧过去,她无知无觉,甚至还有点出神,但被她这样无辜疑惑地瞧着的宸王倒先不自在地转了视线,轻声咳了咳: “我本不想打扰到你的。“ 打扰?崔璟萱更是愕然。打扰她什么?何韧若真顺势沉冤得雪了,她举杯庆贺都是应该。本就巴巴地瞧着盼着,她怎么会被打扰? 楚宸自然不会再解释,那事情预计就在成亲前后几日,一国王爷成亲,礼数规矩更是繁琐无比,她真成了宸王妃,新妇要操持的,不仅宗室的事多了……这个局势,就是宸王府的事情,都是一团乱。她……到时候忙不过来的。 何韧在一旁看着两人间诡异的氛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隐约明白了什么。她盯着楚宸,难得的出言嘲讽或者再怼回去。 宸王这个死性子,居然还是个顾妻子的——虽然还没娶回去。这考虑周全的,真真不像冷冰冰不近女色的宸王会考虑到的。 萱儿感情上当真愚笨的可以。这迟钝的反应,这一根筋不开窍的脑子,怨不得让宸王捡了漏。 不过仔细想想,宸王还是比另一个讨人厌的让她顺眼一些。 或许,老皇帝难得真干了件对事。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人人都忙碌起来。 近月底了,崔璟萱外祖家要给老爷子做寿。嗯,就是齐王一家当初归京的那个理由。王家遍邀了京都贵族,决心给老爷子大办一场,清流郧贵之首的名头不是盖的,不止京都的贵族,就是遍布天下的王家门生,都备着去捧个场。 不止做寿的王家,去贺寿的人家也得预备着寿礼诸事。尤其齐王妃和王氏两人,更是逃不得好好准备一番。 何韧她们私底下忙着乱七八糟的事,安国公夫人王氏在府里给老人家备寿,还要给婚事在即的崔璟炎和崔璟萱备娶备嫁,各样的事情堆在一起,忙的脚不沾地。 王家老太公的寿辰早定下来的倒还不忙乱,但一双儿女的婚事,尤其先前全无预备的崔璟萱,一应嫁妆和繁杂的纳采问名纳吉等六礼,真真让人眼花缭乱。 老夫人理解她的繁忙,直接免了她的日常请安,还一并做主把府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了二夫人掌管。 回回二夫人带着儿女来瞧她,总见她翻着帐薄看箱笼,要不就是埋头在一堆的铺子田地地契里,直让二夫人都盈盈取笑着: “还不赶紧把璟炎媳妇迎回来。把事情交给郡主办。郡主那性子,啧啧,定然把大少爷身边和府里的事情的管的妥妥当当,利利索索。” 王氏逗着还呀呀学语的七小姐和八小姐,无奈瞧了一眼笑靥如花的二夫人,缓缓叹口气。 “我也心急。但总是办亲事,也不能委屈了孩子。再快也得一段日子了。” 早就打算把儿子的婚事办了,这不是波折了一回,就耽搁到现在。西华那孩子之前受了委屈,这回怎么也得在婚事上办的漂漂亮亮,给郡主撑场面,让阖京都知道,这媳妇,是安国公府里好生求来的,好让外头人无话可说。 幸亏郡主是没听见这话的,不然怕是得笑着凑过来道一句:“这有什么委屈。早点把我迎回去才不委屈。” 王氏算着日子心里着急,旁边的嬷嬷却来拆台:“夫人,左不过一两个月的事,那有您说的那么长!一两个月,眼一眨就过去了。” 二夫人听地直笑,也跟着劝慰:“谁说不是呢,怎么也是办两场喜事,事情多了忙着你,个把月还不是一晃就过去了。炎儿和萱儿一同办了也好,忙一回,就放下俩块大石头,以后啊,有西华郡主帮衬着,多少事情也不用你那么操心了。” 幸亏郡主是没听见这话的,不然怕是得笑着凑过来道一句:“这有什么委屈。早点把我迎回去才不委屈。” 崔璟萱坐在桌上拨着算盘,心里想着最近被哥哥黏糊地一个劲的西华郡主,也跟着抿嘴笑。 郡主被撤了封号,但都喊的习惯了,一时也换不过来。不过如今,郡主最亲近的靠山舅舅回京了,依着齐王的本事和护犊的脾性,定然在郡主成亲时帮她把封号讨回来。 第二日安国公府便去靖南王府下聘,王氏和崔璟炎早早地便收整好了。海棠苑里摆着一溜的红色木质大箱子,两人一抬。箱子开着,嬷嬷在做最后的清点。开着的盖把里面的东西完全暴露出来,里面最底铺着一层遍地锦的缎面,上面堆实了各色的玩意。 古董字画,金银玉器,头面首饰,珍珠扇贝,瓷漆器品……箱里的隔板大多被取了出来,便被塞得更满满当当。就是细缝里,都塞着镯子一类的细碎的珍贵小件。 就连那架在王氏库房里被珍藏着的,她当年陪嫁的双错金银牡丹绣屏风都被架了出去,那是南都绣城蜀乡里已绝的工艺,天下难寻。 这一件件,谁看了都得看红了眼,旁边的丫鬟仆妇更直观的感受到了王氏对少夫人的看重,心里不知多羡慕未过门的少夫人,态度更恭敬一些。 那大木箱上的木杆处扎着红色绸带礼花,崔璟萱赶早进去的时候,一进院子便被那红色湮没了去。 侍竹随在身边,早知道夫人排的单子上东西颇多,但也还是头一回这样直观的看到给大少夫人的聘礼有多少,即便她掌管着崔璟萱的小私库,也不由咋了咋舌: “夫人……这简直是要嫁女儿的架势啊。”一句话,惹得她亲生的老子娘都又气又笑地瞪过来。 一院子的人都被她逗笑,王氏心情极好,止了身旁乔妈妈对这个丫头的责怪,还笑着接了句: “嫁女儿还得等两天,不过,娶个女儿回来,还真的费些血本。“ 一向老成持重的崔璟炎难得红了耳尖,勉强掩着的笑意到底还是漏了些在面上。 “哥哥害羞,哥哥害羞。” 眼尖的崔璟雯先瞧见了,欢快地嚷出来,眼睛瞪大的崔璟晨直接盯着自家哥哥笑倒在崔璟萱身上,崔璟炎不与他嘴上计较,转身还是踹了这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一脚。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不动手,动脚! 儿女俱在膝下,围在一团笑闹着,王氏忙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由心慰,舒了一口气,缓缓笑起来。 安国公夫人这边其乐融融,她左手侧坐着的安国公已然克制了内心的愤懑,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把眼神飘过去。嫡子下聘,他自然缺不了席的。 虽然他也知道,他便是不去,王氏和崔璟炎也不会觉得缺少什么,更不会被影响到一分一毫,据说,王氏请了她的胞弟来镇场。 “咳……” 安国公捏着拳头掩唇想着,更郁闷了些。 管家低垂着眉眼哆哆嗦嗦来禀告的时候,他是怎么答的: “啪——胡闹!王慧欣也忒的胡闹!她请了王家的人像什么样子!我崔家是无人了吗?!我儿子的婚事,下聘也不跟我知会一下吗?!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自觉地开始注意嫡妻和一双儿女的事情。从来管家都是会在他耳边禀告的。 但他以前顶多也只是听听,全然不让那声音进自个心里,多半的时候,他连听都不会听,管家只开了个头便会被他打断。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多的消息听进了他耳里。 于是,安国公整个人都不好了,控制不住自己脚步地僵着脸色大清早进了海棠苑,却被王氏误会了他脸色臭的原因。一早上都没给他好脸。 听见了他的咳声,也不过转过头来应付般的问一句:“国公爷怎么了?” 安国公正缓和了面色欲要回答一句“无碍。”毕竟依着两人这形同陌路的僵硬夫妻关系,能主动开口问一声也是不易。 他坐直了身子,嘴角微动,一句话还未说出去,便听见温婉贤淑的安国公夫人看着底下的家丁们装好箱笼,只翻了翻嘴皮子回答他: “若是不适,还是在府里休息吧。我们人够了。” 够了……够了……!! 安国公:“……” “无事,我觉得我还可以坚持下。” 安国公夫人看神经病似的看他一眼,就不再瞧他,盯着自己的事去了。安国公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懊恼着,他恍惚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立场有些动摇了。妻子儿女,他以前不在乎,不过,若真是一直不在乎,或许,才是件不让人为难的事,一直坚持着那种冷漠,才不会如现在这样的纠结迷茫。 安国公兀自冥想着,这里却没有人在意他。 王家俊美秀朗的小舅舅来了,一行人这才收拾着动身出发,崔璟萱和凑热闹的崔璟晨跟着也去。靖南王府里,恰好齐王和齐王妃也在。毕竟是郡主最为亲近的舅家,到底心疼自己外甥女。 王氏进来,看着座上的齐王妃倒是惊讶又心里一哂。 “王爷,姐姐。” 齐王妃大约也没想到现在会有如此的局面,她本来想求娶的……确确实实是自个妹妹安国公家的女孩啊!但到底阴差阳错。如今,也更改不了。 齐王妃拉住了自己的妹妹,让王氏坐到了她身边,王氏浅笑着应了,还是那样亲近无间的姐妹,齐王妃却在心里暗叹着,便是知道妹妹不会怪罪她,她也到底心里愧疚。 崔璟萱隔着前面的两位哥哥向上首的齐王和王妃姨母行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恍惚觉得齐王和王妃看她的眼神各有深意,尤其齐王,尤为复杂晦涩。 但她抬头去瞧,却见齐王端坐着,目光炯炯,直直看着自家哥哥,审视着自己的未来外甥女婿。 崔璟炎静站着,如树如松,少年风姿,玉树临风,好一表人才。 “璟炎见过王爷,王妃。我来给华儿下聘。” 他从来一身孤傲,不轻易低头,但此刻,他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弯腰弯的心甘情愿,折身保持了好几瞬,没有丝毫不耐。 这是待华儿如珠似宝的亲人。 长兄如父。西华郡主自幼失怙,靖南王府沉于低谷数十年。他那时还不知道,世上有这麽一个女子,能一言一行都牵动他心腓,一颦一笑都煽动他恻隐。 她曾经受过许多苦楚才造就如今这模样,那个时候,是这个男子庇佑了她,给她温暖和安逸。他知道靖南王不喜他,但他甘愿在他面前低头。为了华儿,也是为了那些他没有参与进去的华儿的过去。 靖南王哼着气,想着自家妹妹吊死在这一颗歪脖树上拐不回来的痴情模样还是下不来气。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颇有一种丈人看女婿的不顺眼,怎么瞧也是不甘。 但偏偏柳西华早早地心里眼里尽就掉这男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心向着别人的女孩,也离泼出去的水不远了。 靖南王妃瞧着丈夫微别着的脸和高高挺起的鼻头,一瞬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好笑的扶额,王爷一碰见郡主的事情,就幼稚的不得了,尤其是面对崔家大公子。 王妃推了推那个还傲娇着的靖南王。 “王爷。” 靖南王才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哼了一声。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安国公府作为王家的姻亲,有王氏这个安国公夫人在,去的自然是早,但到的时候,王府门前还是早早就络绎不绝起来。 府西侧边上的廊巷里,各府的车马停了一长串,门前站着的小厮抱着厚厚的册子唱礼,便是一唱都得拖沓许久。 “安国公府到。” 瞧见自家嫁出去的姑奶奶过来,门口的婆子不敢怠慢,长长通禀了一声,另有丫鬟婆子喜眯眼笑地迎过来。都穿着极干净喜庆的衣服,行走间颇见井然的秩序,面上一派恭敬和喜气。 在前面亲自率了府里女眷招待宾客的王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忙着走不开便也没动,倒是二夫人的大儿媳妇亲自笑着撂下手头的东西走了过来。 安国公夫人到底是丈夫嫡亲的妹子,自个的亲小姑子,不管来了多少回,哪回能不紧着。 “慧欣可算是来了,母亲已经让我瞧了几次呢。”仅是打了个照面,她就热切亲近地说着,可见自来与王氏的关系就极好。 “嫂嫂。” 王氏也不托大,正正经经朝着那妇人一礼,二人见礼寒暄完了。一边看着小厮把安国公府的贺礼安置好,王氏才拖着身旁的小辈站出来行礼。 “舅妈。”崔璟萱带着几个女孩福了福身子。便是崔锦词和崔依依都安生的紧。 崔依依尤为乖巧守礼。她不是夫人肚里爬出来的,是个庶女,但严格来说,嫡母的娘家,于她们,也是她们正经的外祖家。王家这样的外祖家,啧啧,几辈子求不来呢。 自然,前提,便是她们够乖巧,够听话,得嫡母看重。 她敛着眉眼,一步步紧跟着崔璟萱的步伐,之前是她心急了。她那时忘了,即便她做的小手脚没有证据,但有时候,对掌权者而言,便只是怀疑,就几乎能够断定了。大姐太敏感,似乎已经怀疑了什么,她不得不放缓自己的心思了。 拖沓的一番行礼,安国公府的女孩行完了礼,柳西华站在崔璟萱旁边,便也笑着跟着福身行礼:“王夫人。” 西华郡主的礼,王夫人并不推辞地受了,却在她弯腰时拉住了她,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手上戴着的白玉镯子便被褪了下来,轻轻放到了柳西华手上。 “这……西华不敢当。”柳西华惊讶着她挑的这时机太过不容推辞,如今还在王府外,简直不是推让的地方,这……她进退不得。 好巧的心思! 王夫人含着笑止了她的话,托着她的手掌,把她张开的指尖合拢住,并微微拍了拍她的手背: “还这般见外,下次见,就该叫舅母了。” 崔璟萱看着,也赞叹着这位舅母的处事手段,真真一个长袖善舞会做人的人物,怨不得就是王家长媳也让她几分,到底同样是嫡系的媳妇,老太爷把关把的严,这娶回来的,不说长媳,就是别的,也个个的厉害。 “萱儿,我们忙着,你同你几个表姐妹自己玩儿。在自己家里,不用忌讳什么。嫌前面吵了就去找你太/祖父,他老人家还在院子里闲着,见到你怕是会极开心。” 果不,言语间面面俱到的,连她也被照顾安置的妥妥帖帖,崔璟萱同王氏交代几句,也扬了头浅浅笑着回她: “放心吧,舅母。萱儿也想念几个表姐了。” 柳西华到底要同靖南王府一块行动。陪了她们片刻就去寻靖南王妃去了。 按着王夫人的指点,崔璟萱走近,才瞧见府里后院接待客人的一众贵妇人中,还带了几个妙龄女孩。王家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王家四世同堂,她们已然是王家最小的一辈,这几个,整巧是王家嫡系两房的嫡女。 王倩如和王泠云,王汐云。 都是表姐妹,但个个还有不同。王家大姑娘温厚,行事文雅温婉,最有王家教导出来的长姐派头,在京都贵女里风评颇好。以前……那是被认作皇室定好的未来太子妃的人选。 而二姑娘和三姑娘,便是崔璟萱嫡亲的舅母——王夫人所出。这两个姑娘与她其实更亲近一些,但王家大房二房俱是嫡系,也隔不了多远,平日里,几个舅舅哪个待她不好?! “表妹,你来了。” 果然,最先瞧见她,也最先笑着迎上来说话的人便是王倩茹。 一袭燕罗软纱裙,站在一众小姐前面,端庄得体,真有那么一股子的气派和尊贵大方的仪态。似乎下一刻就能高冠金缕,有凤来仪,接受加冕了去。 “表姐。”崔璟萱的手被她拉着,左侧视线里这边的几个女孩也瞧过来,看见是她,立刻笑开,小跑着凑上来。瞧那脚步,轻盈的欲要飘起。 王倩茹半佣着她,亲昵靠在她肩上,看着几个妹妹欣喜的模样更是笑着指给她看: “你可是许久不来王府了,几个姐妹真真盼了你许久。上次约好的茶会,你最后都未来。说,怎么就爽约了。” 崔璟萱闻言真有了些歉疚,王家的兄弟姊妹都待她极好,但她来王家确实来的少。上回好容易约定了日子,她还临时因着何韧的事给耽搁了。 “表姐,我那日……” 王倩茹却不待她说,就先给她找好了借口,虽然只是一腔脑洞。完全与事实不符。 “好了,知道你忙了,准备婚事嘛,姑姑肯定忙的不得了。谁让你跟璟炎哥都凑在这几个月。” 崔璟萱无奈着听她自然而然地给自己安排好了行踪去向,有些无奈,但到底没反驳什么。被何韧拖去当壮丁,这个她也解释不清楚啊。 索性,另外两个表姐都凑近了,王倩茹的话语便也止住了。 “萱儿,萱儿。”听这高翘而欢喜的语调,都知道扑过来的人有多‘如狼似虎’。 幸好,王家二姑娘和三姑娘还是有分寸的,卡在了崔璟萱身前一步处,没有控制不住地压倒崔璟萱。 崔璟萱扬着笑跟两个无比热情的小姐姐打着招呼,但不经意间一瞥眼,她竟然看到了王倩茹眼角的一丝落寞和苦闷。 崔璟萱默了一瞬,才想起刚刚她话语里隐藏的羡慕。 “……” 这姑娘是恨嫁了? 也难怪,毕竟二姐姐和三姐姐都议了亲事了。甚至连她也快嫁出去了咳咳。 王家压着大姑娘一直未议亲事,现在看来怕也是与皇家留着什么默契。但最后,明章帝又反悔了。几个可为的皇子全定了亲事,漏掉了王家,而王家总不能出个侧妃。 帝王,总是生性多疑。疑完了这个疑那个。三公本最遭忌惮,王皇后之后,王家这样百世清流勋贵也被防范忌惮了。到底耽搁了王家大姑娘。 不过,王家这样的世家,还能把嫡长女嫁不出去不成?便是及不上太子的尊贵,那也差不了多少。 崔璟萱觉着,这姑娘大概就是看着她们都有了人家,心里微妙了? 恍惚着被两个小姐姐拉着坐下,石亭里,二姑娘和三姑娘一边一个,紧紧地把她夹在中间,裙间的玉佩碰撞,发出叮咚的响声。 清脆的响声和她们的动作甚至惊动了旁边的几位姑娘,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是三个女孩亲密坐在一起说笑的场景,直对上站在一旁的王倩茹温婉中含笑的目光,才转回身去。 “王家几个姑娘感情真好。” “是呢。” …… “萱儿。” 崔璟萱忽的生了些不好的感觉。两个表姐的面容还是那么如花似玉,满满的胶原蛋白和少女的靓丽感扑面而来,一个赛一个地俊。 但是,她们转动的眼珠和颇带了些诡异之兴奋的表情,让她有点……惶恐。 大眼瞪小眼,到底性格活泼一些的王汐云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萱儿。“ 崔璟萱放松了肩部,缓缓找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嗯?表姐,你说。” 王泠云微微退了些,让崔璟萱也松快一点,才塞了只茶杯到崔璟萱手里,水温不冷不烫,正好。 崔璟萱抱着茶杯,正小小啜饮着,忽的听到旁边的王汐云歪过脑袋神秘兮兮地问她: “你见过齐王姨母家的世子吗?” 崔璟萱僵了一下,手指捏着杯盖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几瞬才缓和了自己面部的肌肉。 “萱儿?”王汐云催着她。 王倩茹在旁边已经有些无奈了。但看着两个妹妹兴奋的小眼神,她便知道,自己拦也拦不住。这几个丫头,在外面就直接谈论这个。不怕被教养嬷嬷知道了责罚一通。就是堂哥。也不能挂在口上啊。 崔璟萱回过神来,面色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冒星星的三小姐和眉宇无奈的大小姐,“嗯,见过啊。齐王妃姨母来崔家拜会过,那时候世子也来了。” “怎么了?”她没什么情绪地晃了晃手中杯子,面色淡然,看着亭外三两为伍的女眷 王汐云却好似突然抓到了知己友人,其兴奋程度甚至恨不能扑在她身上才好。就连端庄持重的王泠云也颇为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崔璟萱更被挤进去一分,只觉自己都被挤的变薄一分。 “怎么了?!羲公子,坊间传闻的羲公子,我终于看见他了!”汐云姑娘已然不能自持了,难得记得这是在外间,还艰难地保持着自己的淑女仪态。 王家二姑娘和三姑娘,生在嫡系,却真真较大姑娘自由许多,生母圆滑厉害,父亲在朝中身居要职,家里又被太夫人宠着,性子也极活泼开朗。 崔璟萱再没有比这一瞬更清晰地认识到两位姐姐的性子。 泠云冷静些,但也听得出来内心的烂漫和浪漫:“萱儿,世子真的好俊秀的人物。如玉如玉,说的就是这样的人了吧。” 少女情怀,她也确实没有看错,林羲的俊秀,确实极难让人抵挡。 “方才,我们还瞧见世子和林家姑娘行在一处,听外间传言,世子和林姑娘极为亲近呢。” “世子平时多疏淡多难以接近,见到了林姑娘,笑的真真温雅,而且,你们发现了没,世子平时从来不靠近女子的,只有林姑娘可以近身呢。” “……” 崔璟萱想说什么,她自己忘了,总之,她居然沉默地听完了两个表姐的诗意心怀,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也能颇平静地去听去想关于他的事了。 王家的寿诞,崔璟萱见到了许多人,但最叫她诧异地,却是伈郡的苏先生。 时间最是无情,连记忆力颇好的她,也不敢去回想,她已经多久未见过苏先生了。莨峰的日子多慢,慢成一片漂浮的云,静成一块积沉在峰顶不化的雪。 她在莨峰呆的时间不长,但她总觉得那段日子比她回到京都呆的时间都久一些。 猝不及防,崔璟萱竟然开始怀旧起来。她果然是一个慢性子的人,旁人正常的反应怕都是扑上去抱住那个老头转两圈才能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自然,何韧是个正常人。 崔璟萱坐着坐着忽然被王家老太爷身边的丫鬟请走了,成功收割周围一片羡艳的眼神。 说是老太公的寿宴,但真正把老人家请出来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会,那还是在前院,王老太公德高望重,后院的女眷们平时是不易瞧见他的。 也不是什么小辈都能被他请过去的。即便是自个的太孙女,那么多的人选,也没见请了别人去。 但崔璟萱是真没想到,太,祖父叫她去世让她见苏先生,嗯,还有挂在苏先生肩上的何韧。 何韧最近跟崔璟萱腻在一起的时间极长,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苏先生来京的,在崔璟萱追忆过去的时候,何韧已经扑过去转了几圈,还顺便揪了一把苏先生的白色胡须, “诶呦,韧崽子,你给我滚下去。”还是那般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是那袭带着分仙气的白袍,傲娇的声音,翘起的胡子,半点没变。 崔璟萱凝了凝眸,款款走过去,细瞧,那掩不了的兴奋全暴露在握着的掌心和步子里:“师傅。” 苏先生知道她的脾性,也瞧得出来这个最偏疼的小弟子眼里的明亮,但对比着,还是有些愤懑。 小弟子越长大越乖巧了。不像韧儿这般任性,他方才还在抱怨老大的没规没矩,这会来了个规矩的,他又嫌弃太乖巧了。 果然不愧是跟在苏先生身边最久的。何韧一眼就瞧到自家师傅眼里的神情,不由鄙夷一声,嬉笑打闹一如还在莨峰: “老头,你这是什么眼神。您的要求也忒多。谁能让您满意!” “死小子,怎么说话的!” 苏先生被怼,当下也不客气,翘着胡子,斜着眼,一个板栗就敲到了何韧脑壳上。 一老一小幼稚地闹着,亏得这儿也没人,才没毁了二人的形象。 崔璟萱在一旁含笑看着,表情放松不已,看着苏先生的眼里有着真切的思念和敬仰。偏偏这样的神情惹到了这院落的主人。 王家老太公闲闲坐在一旁,盯着自进来就没瞧见他的乖乖太孙女,不悦哼哼一声。 他板着脸,语气有些硬,专程挑了个严肃的表情:“萱儿。” 崔璟萱这才收回视线来,循着声音瞧过去,终于看见了坐在另一边黑着脸的老人家。 “太,祖父。” 这里是太,祖父的院子,看这苏先生毫不避讳的模样,苏先生是太,祖父的旧交?也没听苏先生提起过……何韧,又是怎的出现在了这里。 太孙女的目光很清澈,王老太爷还是禁不住软化了神情,虽然在一向端肃沉静的老头子面上瞧不出什么具体又明显的变化,但近身的人还是轻易地察觉出老人家心情不错。 崔璟萱便也放下了心。 “太,祖父,师傅怎么会在京都,是您请来的?” 王老太爷微微摇了摇头,看着那边那个不着调的老孩子,有些心累,明明当年颇为正儿八经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如今就这幅模样了。 “你得问他。我可没请他。这家伙不请自来的。” 苏先生倒没生气,也不恼怒,还是笑呵呵地接了话茬:“我又不是来参加你寿诞的。才八十的寿诞,办什么办,你有本事活到九十九,我才来给你祝寿。” “我啊,是来给我两个弟子送成亲礼物的。” “到你这儿,不过顺路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八月流火,酷辣的暑气云腾,天气燥的人都蔫了下来,但京都里,集市街坊酒肆茶馆,却出乎寻常的因为几件喜事而热闹非凡起来。 本就是个吉利年份,而今年似乎也格外的喜庆,接连有喜事发生。京都双姝外加一个如风如月的羲公子。这噱头也是足够吸引人的视线了。 尤其八月初八这一天,京都有两家大办喜事。艳丽夺目的红绸布匹直直把京都都快染红。几座府邸门前长巷里大摆的流水宴席和盛大的迎娶阵势和排场,惹得百姓伸长了脖子守在路边去瞧,几乎轰动了半边天。 明章帝赐婚的风波骤然而浩大,牵扯的公府王爵又实在受人瞩目,京都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但竟不想,喜事临近的时候,竟得了个好事成双,安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不约而同地定在同一天嫁女。 据说先是钦天监为三皇子算的好日子,后来举棋不定的定国公府,挑来选去,也撞到初八这一天。天子脚下,连宫里明章帝听了都还啧啧称,特意问了定国公和齐王一句: “选到初八,可是有什么说法?” 在明章帝面前,定国公不语,齐王倒打得一手好官司:“哈哈哈哈,回皇兄,这正是天作的姻缘,正好凑在一天,宸儿和羲儿两兄弟一同立家,皇兄也算是双喜了。说出去,也是一桩绝妙的缘法。” 说到缘法,齐王顿了一下。想着那位青色僧袍的青年,不由淡淡地眯了眯眼: “万安寺的元清师傅正巧来京,也快到先皇祭辰,不如请他给做个祈颂经文。” “准了。”明章帝毫无所觉,从满桌的文案里漫不经心传来一声答允。 …… 崔璟萱后来想着,大约是林菀求的一个安心吧。正好凑在一日,多巧,恰恰断了两家念头。女人的心眼啊,够小,也够狠毒。但崔璟萱想着,却只是思琢到林菀这些举动里透露出的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便忽觉索然无味。 八月初八,安国公府明珠般的大小姐出嫁的好日子,府里府外往来打点,迎客的各人各事王氏等人多番提醒检查,生怕出了一点纰漏。 红色绸缎挂了满府,福蝠络子高悬,错金红烛长照,大红遍地撒的喜庆红字糊满了窗柩,灯张彩结。 安国公府近来气氛也确是喜气,就连臭着脸的安国公也阻挡不住这愈来愈列经久不消的喜庆之意,大公子刚成婚,这就又轮到了大姑娘。 接连不断的喜事,最初的那一场兵荒马乱过后,下人们倒是适应下来。忙着装点府里的空档,偶尔还聚在一起商讨着: “不知道二公子和二姑娘什么时候定下亲事呢?”府里有亲事,他们拿的赏也多!年节里哪有这样的机会! 人来人往,昨日里各府相熟知交的女孩来添了压箱礼,今日便只有自己府里的长辈姊妹们留在崔璟阁里。 梳妆镜前,沐浴洗漱过后的崔家大小姐静坐在铺了海棠锦的墩子上,面上平静无波,眉眼安静又婉约,喜嬷嬷和阁里忙活着的众人瞧见了,倒是惊讶着暗自赞道这安国公家的小姐,是个如此端庄大气沉得住气的。 但到底不过年芳十六的姑娘家,怕是自己在心里慌乱着,但还撑着不肯落面子呢,想着,慈眉圆脸穿着一身富贵宝罗团锦缎的全福夫人走上前拍了拍崔璟萱合在一起的手: “大小姐不必畏怯,这姑娘家,谁都有这一回的。宸王啊,是个好的。”眼尾上扬,富态安详的全福夫人面容真有那么几分安慰和宽平的渲染力。 崔璟萱眼里微动了动,只矜持地淡淡一笑:“嗯。” 正主安定无波,两个大丫鬟侍竹和阿拙却是替她紧张的厉害,新娘子要带的平安扣,凤冠霞帔,团扇苹果,近身的东西零总就那几样,两人却似乎忙翻了去。 就连一向沉稳冷漠的阿拙,也难得的不正常起来。 “阿拙?你在找什么?”柳西华在拉住了一板一眼在屋里巡视的阿拙。 西华郡主在出嫁之时被明章帝特许,已经拿回了郡主的封位,如今,也已是安国公府的大少夫人了。 “嗯。那面八宝银纹錾五蝠石榴花的喜镜。”僵着一张正直的脸,阿拙定定在周围的四方天地搜寻者,眉头冷硬地皱起,素日在人前还算柔和的面颊崩的紧紧,唇瓣都抿成一条直线。 “阿拙姐,它……难道不是在你手里吗?”一个小丫鬟惊讶的带了点犹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柳西华挑了挑眉,眸光从面前紧张到不自觉挺直了脊梁露出铁血硬气的丫鬟身上转了转,视线下移,缓缓地从脸上移到了小丫鬟的手上,那里果然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玩意儿,挽着妇人发髻的郡主忽的吃吃笑起来,险些笑倒在身旁也是眉眼带笑的丫鬟磬尘怀里,愈加冠绝的容貌逼的人眼睛发慌。 “嗯。”阿拙石化着愈加没有一份表情的脸,微微别过下巴,不去看面前两人明晃晃的笑意。 难得看见一向来崔璟萱面前沉稳内敛的她这个模样,柳西华眨着眼,郡主小性子发作,不由凑近了她,笑着又问:“你在紧张?” 严肃着一张脸的小丫鬟捏了捏手里的镜子,面色有些死不承认的浅浅红里发淡淡白: “没有,小姐都不紧张,我不紧张。” 声音倒是坚定非常,但那副被踩了尾巴般的炸毛猫儿模样实在太逗乐,恶作剧的郡主笑声又大一分。 柳西华拉着板着脸抿唇的阿拙过来给崔璟萱讲笑话的时候,喜嬷嬷正在给崔璟萱开面上妆。 紧勒的红丝细绳一点点把面上细小的绒毛去掉,微微的痛感在面上漾开,周围乱纷纷的,柳西华拖着阿拙来逗她让她放松,崔璟萱知晓她的心意,本就带着丝笑意地看着浑身僵硬的阿拙好几秒,直看的她险些夺门而出,才缓缓明媚地勾起了嘴角。 几人说笑着,嬷嬷的手爬到了额角,崔璟萱配合地微闭了眼,闭着眼的一瞬,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的紧。 没有夸张的敷粉和抹了满面的胭脂。但程序一样的复杂繁琐,擦面,抹面,描眉,贴花,唇瓣被涂上妖娆的嫣红,鸦色石黛把弯眉勾成一刃。没有带上凤冠霞帔,轻垂的黑发掩着红白色中衣,一眼就足够惊艳。 “大姐好美。”崔璟雯巴巴地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红润嘴唇嘟起,大大的猫眼里满是赞叹。 惹得柳西华也笑,笑的本觉得无比坦荡的崔璟萱都不自在地飘忽了眼神。郡主看着她笑着哼哼:“是啊,便宜三表哥了。” 王氏安顿好一大堆事情,终于和二夫人一起赶来,崔璟萱有几个姊妹陪着,已经化好了精致妆容,穿好了描金绣凤的大红色婚袍,五福夫人开始梳头,檀木梳子穿过黑色头发,一点点下移。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 明珠的垂髻金凤冠,五尾鸾凤在脑后振翅欲飞,隔着眼睛前面玉润的珠帘,崔璟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失语,这张脸,同自己第一回瞧见这幅面貌时,又有些不同。 是开了面的缘故吧,愈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清透感,淡淡而渺渺,眼角眉梢,都如梦如雾。 “崔家姐儿真真好看。”静默几瞬,旁边的人也不禁发出惊艳赞叹。 女子静静立在那里,哪怕穿着如此明媚张扬的服饰都有一种叫人宁静的孤凉感,眼似冰眸似水,引人着魔的仙姿佚貌和悠远清丽。不说她的明媚皓齿,杨枝玉露,但只说气质,都是万里挑一的。 这样一件大红色的华丽嫁衣,从质地到裁剪都完美的不可挑剔,但如今裹在这人身上,却真轻飘飘成了件陪衬,直直把人衬出十二万分的神妃仙子的美丽姿态来。 崔璟萱抿着嘴浅笑,一颦一笑都让人惊艳的厉害。 二夫人捏着帕子,半是调侃,半是赞扬,语气颇有些与有荣焉:“我们家姐儿,可不就是萱儿生的最好。” 崔璟萱旁边,最近围立着王氏和柳西华。王氏左手边,站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几个姊妹也在,乖乖站在一边看着。年纪小的全是纯粹的羡慕赞叹,年龄大一些的崔锦词和崔依依,看着她的眼底也满是羡艳。但其中闪动的其他颜色,就凭崔依依掐紧的手掌和不自然的语气,也知道一些了。就连撇着嘴的崔锦词,也多瞧她几眼,自然,眼里的不屑和嘲讽,才狠狠戳了三姑娘肺管子。 人世间总是不公平,有的人生而为嫡,嫁而为妃,不做丝毫就能拥有他人奢想了几辈子的一切。又有什么法子。呵。 等乔氏说完,王氏也走过来给崔璟萱加最后一支凤尾金钗,这是聘礼里的一支,比敕造的物件都好了许多,可见宸王府的用心和看重。 崔璟萱弯着腰,微垂了头方便王氏动作,玉人似的脸蛋和轻扇的睫毛凑在王氏眼里,却教王氏不知怎的就忽然红了眼眶。 王氏险些啪嗒一声落下一滴泪来。 崔璟萱垂着头不知,只能瞧见王氏微颤的手臂,正怔愣着,却听二夫人在劝: “大姐儿嫁得好,父母亲族俱在京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嫂嫂,你这可不是让大姐跟着难过。“说完了,又逗一句趣儿:”这还没到哭嫁的时候呢。“ 崔璟萱惊愕抬头,正看见自来高贵从容的王氏头一回这样又哭又笑的模样,言语间,还颇有一些对二夫人的无可奈何:“我知道,我这不是心疼自家闺女嘛……” 话说一半,看着自家闺女含着担忧的眼神,便又忽的止住了:“好了好了,不说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一众人围着崔璟萱说一些让她宽心的话,也打着趣活跃氛围,外间愈来愈吵闹,喧哗声入了阁里,看起来,迎亲的时辰也快近了。 果然,坐了不久,就听见外面纷乱的脚步声靠近了这处阁楼,崔璟萱被忙乱的搭上一件红色盖头,这下,触目皆成了一望无际的大红色。 崔璟萱听见了崔璟晨兴奋的咋咋呼呼的声,也听见了崔璟炎低沉的诘问声,伴着的,还有各样起哄和喝彩的声音。 这一关,是必经的,但一般而言,这只是个玩笑和挑乐的形式,难得今天,崔家的公子,用尽了心思来责考这位安国公府第一位女婿。哪怕对象是宸王,也半点没客气。 素来皆知宸王是个冷心冷情的,处事极有原则,事情被搁到他手上,那真是半点不留情面,绝不是个好脾性和好说话的。宾客们在一旁瞧着,倒觉得宸王其实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冷厉不尽人情。 你问我咋看出来的。呵,没瞧见,这位新郎官面上还带着笑吗?! 万年不遇! 崔璟萱自是不知道的,只是听着外间楚宸沉稳的应答声,竟莫名觉得这声音深幽的有种魅人的魅力,以至于她压根没听见他们问了什么,而他,又答了什么,整场下来,满耳朵里,竟只听见了宸王殿下的清朗音质。 直到阿拙和侍竹来扶她,把她安置在一个温暖的脊背上,直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二哥崔璟晨,崔璟萱才忽的回过神来,耳边响起了园子里仆侍的齐呼: “送大小姐出阁。“ 她手里拿着小镜子,把手搭在崔璟晨肩上,眼里勉强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崔璟晨托起了她,到底不是那文弱生流,崔璟晨一把背起她,丝毫不显狼狈地站起来,极为轻松的样子。 “萱儿,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大哥那里抢过来的位置,怎么样,背的还稳吧。”某人沉稳走着,但声音,是极为欠揍的嘚瑟。 “嗯。”崔璟萱很给面子地点头,自然是稳的,不然,崔璟晨这些年都在干嘛,一个走军路的富家公子哥儿,没两把刷子,谁服你啊。 难得的又是沉默,崔璟晨不是话唠了,崔璟萱恍惚着还觉得耳边有些不习惯。 崔璟晨背着她大跨步走着,走的极稳当,但忽的,又在院庭中央停下来,在四周疑惑的视线里,崔家二公子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崔璟萱被红绸掩着的脑袋。力道极轻,丝毫没有弄乱那底下挽起的长发和华贵凤冠钗环: “哥哥会一直这样稳稳拖着萱儿的。宸王要敢欺负你。哥哥去给你出气。“ 这在别人听来几乎是个玩笑话了,但崔璟萱知道,她的两个哥哥,就算惧于宸王什么的,但为了她出气,还真是崔璟晨能干出来的事。 崔璟萱一时有些百感交集,心里酸酸涩涩,又是温暖又是惶惑,到底,红了鼻头还是点头:“嗯。” 崔璟晨背着崔璟萱到堂上给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老夫人拜别,临上轿,新娘哭嫁,倒是几个小萝卜头哭的最惨。 “大姐姐……”崔衍崔枫哭的凶,就连崔凌,也险些哭出来。 …… 高头大马上,宸王一身喜袍,约莫从来第一次穿这样的红色,竟生生给人一种难言的震撼感。 朔长身材,被红色映的削了些冷漠苛责而更显俊美无韬的面容,冰冷又沉毅的气质,不知迷晕了多少云英未嫁的姑娘,甚至也不比崔璟炎成婚时,与柳西华并马同游引起的轰动和羡艳差多少。 但后面侍竹跟着崔璟萱坐在花轿上,倒很兴奋的模样。 “小姐?”小丫头从帘子缝里觑着外面引发阵阵尖叫的宸王,抬起头弱弱地喊了一下自家小姐。 “嗯?”崔璟萱正闭目养神,闻言掀了掀眼皮子,等她继续说。 侍竹拍了拍胸口,想起了什么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日崔璟炎大婚,西华郡主如愿撇了劳什子晃晃悠悠还慢的轿子,又不忿外面伸长了脖子尖叫着想扑倒在崔璟炎怀里的野花太猛,干脆弃了轿子飞跃到新郎官马上,小两口把马上秀恩爱并砍花这一技能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郡主痛快了,如愿又斩断一径的桃花,但可怜了磬尘丫鬟,自然不能坐轿,便跟着马追了一路…… 额,想想磬尘回府的那个面色,侍竹抖了抖身子: “幸而您没有弃了轿子去跟姑爷骑马,不然,我可不像磬尘姐姐那样能追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花轿沿着京都内城转了一圈,弯弯绕绕地过了几个巷子和街坊,终于赶着吉时停在了宸王府门前。 宸王单立的府邸,在京都西南城角,府邸占地确是够大,但位置却有些偏了,尤其与襄王坐落在西市的宅子相比,这地段并不十分尽如人意。 但宸王大婚,冲着宸王来的宾客倒半点不少。挤挤攘攘坐了满堂,哪一个阾出去都是跺跺脚震动 一方的人物。 吹吹打打的乐响声传来,门口的立着的管家麻利地吩咐鸣了鞭。几大串粗厚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喜庆的红色和震耳的鞭响霎时把喜庆氛围簇上了最高点。 “王爷和王妃到了!” “王爷和王妃到了!” 门口的小厮们小跑着往里传着话。 不仅宴厅里王府里来赴宴的宾客官员及府眷,就是坐下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有些坐不住了。 安国公嫡女一百四十抬嫁妆实在忒的让众人咋舌!红的刺眼的箱笼和裹着的红色绸布晃花了人眼,一抬抬搬进来,更是壮阔地拉成长长一线。 这架势,几乎比得上个公主出嫁。 实际上,安国公夫人恨不得塞更多,但到底不能尽数。箱子真是个个压得鼓鼓囊囊,一点没给安国公府省钱。自然,能叫安国公府陪嫁如此多的嫁妆,宸王府陪的更多。 多到让安国公夫人都有些诧异,她是知道自己那个皇后堂姐是个多么不靠谱的母亲,对于废太子楚轩和宸王楚宸两人,几乎没有付出多少,要说丝毫不放在心上,也是使得的。 她才不相信皇后会为了自个儿儿子的婚事这么上心,还费心去准备这么些件的聘礼。听闻三皇子前几年在边关时作为不小,莫不是在战场上积的宝贝都用来娶媳妇儿了? 王氏惊讶了。宸王是个什么人,她作为姨母,到底多少知道一些,那是要争金銮殿的人!而且,是自家两个儿子选择的主子!宸王要用银财的地方多了,这门亲事,他只要做的中规中矩就行,不求有功,但求他无过。 但到底,他做出的这番看重和认真的态度,让人本就不报什么希望的心会瞬间熨帖一点。 一瞬间,王氏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意程度下降了那么一点。 宸王不论是因着安国公府还是因着王家而表的这番态度,反正,她是受用了。 …… 祁王坐着,不着痕迹勾了抹笑,然后在一众兄弟姐妹里偏了头专门对着二皇子含义莫名地出了声,咋舌着赞叹,眸光闪烁,也不知到底在谋算什么: “安国公这么阔气,给女儿陪了这么多嫁妆。想必,二皇兄的岳家也不会少了给二嫂的。” 襄王阴着脸,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有心思的,也不欲理他,只是到底脸色更不好了些。 另一边不知是真单纯还是在暗地里插刀子的六皇子笑的开怀,灵动的大眼狡黠眯起,一仰头半是喟叹地解释: “三嫂可是安国公府嫡长女,又得府里边太夫人和王家老太公喜欢,那嫁妆哪能少了。” 说罢,张了一张讨喜面容的少年还比划着啧啧得做了个比较:“我瞧着,这跟怡安的嫁妆也差不离了。” 怡安,是八公主楚苒的封号。刘贵妃自来会在面上做人,尤其会在明章帝面前做人,虽然镇国将军府压了婚期,让排行为长的襄王落了先。但就是心里不舒服,也打发自个膝下的八公主和二皇子来给宸王道喜。好一番手足情深。 八公主骄傲难驯,本就不乐意来凑热闹,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一个自己讨厌的大臣之女骑到自己头上,当下在宴席上发不得火,但还是蹭的一下站起身子,怒目手一扬就摔了面前乘着热茶的杯子: “她哪里配跟我比!” 话音未落,就拿起鞭子蹬蹬蹬跑了出去。红色裙裾一闪便没了踪影。任性娇蛮半点没收敛,一番动作也引得坐的近的几桌的宾客都看了过来。 襄王在她背后皱了皱眉,这几年的历练让曾经的二皇子都学着沉下气来,但到底对这个妹妹实在没多大的好感,只是在一边看着,也没有丝毫追上去的意思。 这麽大个人了,一天惯会惹事,言语间口无遮拦,也就母妃把她如此宠着!但好歹身边派的侍卫也多,想着襄王便直接撂过不管——任谁给这位脾气大还爱惹事的公主收拾烂摊子收拾惯了也会烦! “宸王妃这此后底子真是足足的了。” 对着宸王妃雄厚的嫁妆,坐下还在惊叹着议论纷纷。 听得襄王都有些烦躁,端了杯酒仰脖灌下,镇国将军府不舍女儿,他有什么办法,逼嫁不成?他就是再心急想要借势于未来王妃家的兵权,再觊觎,也没用啊!人家又不恨嫁! …… 府门口,自然比里面热闹许多,红色地毯铺着,周围围了大圈的好事者,看着停下的迎亲队伍议论纷纷,还有孩提的笑闹声夹杂其中。花轿前,楚宸翻身下马,红衣一甩,便站到了地上,五皇子弯身从身边托盘里取出一把弓,并几只箭羽。转身递给宸王。 三箭定乾坤。射天。射地。射轿。 楚宸接过,在唱礼嬷嬷满是喜色尾音上挑的吉祥话里毫不拖泥带水地嗖嗖嗖射了三箭。一气呵成的三箭,那人眉眼依旧平稳无波,只隐隐有非凡的霸气流于其间。 动作之精准,气势之博厉,配着俊丽的面容和红的耀目的衣服,浑然非同凡响。 这样的喜事,但一身红装的新郎官这一霎的气势和凶利炯然的眼神,以及一瞬间泄露出来的威压震的凑近的老嬷嬷都有些花容失色。 “邦——”白色尾羽在轿上颤巍巍抖着。 “好!”围观的宾客们倒是离得远,没有被震慑到,反而面庞兴奋地称赞着楚宸的射艺。 过火盆,跨马鞍。崔璟萱由侍竹和喜嬷嬷扶着,一步步走向鸿锦尽头。 几个封王的王爷被分了府,倒是一件好事。 比如说,至少楚宸和崔璟萱大婚当日不用急着进宫在明章帝和皇后太后那里露个脸行个礼。只是,作为宸王生母,这麽大的日子,皇后到底纡尊降贵来了一趟宸王府。 一袭凤袍的皇后娘娘在主场上坐着,除了后面的近身女官,旁边还坐了位气质迥异的幽兰沉静的妃嫔。是四皇子也就是祁王的生母,兰妃。 比起兰妃那面上佯装的期盼心切,王皇后却纹丝不动,一副漠不关心的堪称冷漠的架势,只坐在那里品茶,丝毫瞧不出等着迎亲众人回来的焦切和心急。 小儿子娶亲这件事的重量在王皇后眼里,怕是连明章帝昨儿歇在了哪个宫妃的温柔乡里这样的消息都比不得。若不是太后发了命令,还有兰妃在一旁瞧着,怕是连来这一趟,王皇后都是不屑来的。 “娘娘,宸王和王妃回来了。”身边有小太监急匆匆从前堂穿回来,跪在地上向皇后禀报。 “嗯。”皇后娘娘呢,淡淡嗯一声,便再无作为。 就是不说瞧惯了这态度的宫女太监,就连旁边跟着她来的兰妃都莫名尴尬和叹息一阵。就是离王爷王妃过来还有一段时辰,不需要多焦急,但好歹……做做样子也好,不过表个态度! 王爷大婚自然繁琐,开祠堂敬先祖,朝拜宫城……直到繁缛的礼节都完毕,已经堪堪过了几个时辰,两个新人一身红衣拜在堂前,皇后才终于懒懒漫不经心地把目光从自己的指尖移了开。 底下一对男女,男子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地站着,敛着眉眼,仍见气场不俗。那红绸另一端的女子,盖头盖着,隐约可见底下的丽色,身段匀称,红色腰封束着纤腰楚楚。 是一对玉人。太后亲手挑选又竭力促成的孙媳。能不好么? 定睛看了一眼,皇后便又恢复了冷淡神情。 高冠垂珠的公公不敢冷场,也不敢耽误时辰,按着仪程丝毫不受影响地扯直了嗓子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别人还没如何,宣礼的公公倒是太过用力而唱的面颊通红。 不知怎的,或许这周围的气氛太过壮烈,热油伴着火浪烹炸着,楚宸弯腰的一瞬,清晰的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涌动泛起在心潮。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 宸王抑制不住的晕上了脸颊--厅里拥的人太多,有些热了。 五皇子倒瞧个正着,但到底,他只是又转眼多瞧了崔璟萱被遮住的脸几眼,便不再多关注。 “礼成,送入洞房。”公公高声唱诺,仿佛贴着胸腔传出来,用尽了最后所有的力气。 伴着起哄声,崔璟萱被楚宸用红绸牵着朝里间的院子走去,离得还有段距离,担心她看不见被绊倒,旁边有丫鬟婆子近身小心跟着,还一路小声指点着。 初来不熟悉这府里环境,崔璟萱手里握着苹果和小镜子,正晕晕沉沉被动地被一群人簇拥着下一处小台阶,抬脚间,她忽的觉得有人的臂膀在她身后环过来,虚虚地又极绅士地护着她的腰肢。 自然,这个时候,这个位置,这样做的,只能是楚宸。 崔璟萱眨了眨眼,侧头看了一眼那出现在她右侧腰间的宽阔大掌,有些不自觉地往左侧的楚宸旁边微微靠了靠。 一路被护着,什么都瞧不见,本该烦躁而不安的,但除了视觉,其他的感官愈发清晰,比如周边的浅浅呼吸,她耳侧楚宸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环着她的臂弯温暖而安稳,竟让她难得地终于生了些现世之感。 这是她的大婚,没错。 一路这样走着,不过半刻便终于到了目的地。崔璟萱被安置在微咯的床铺上,又有纷繁的脚步声在面前来回走动。宸王换了身衣物匆匆出去应付宾客。阿拙和侍竹留在院里陪着崔璟萱。 到了宸王府,侍竹也乖巧下来,宁愿不开口也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崔璟萱瞧着,倒是放心。 不过一个人微微沉了会神,也没过许久,约莫只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听得热闹的走动说话声,阿拙弯下身子在她耳边小声地禀: “宸王回来了。” 楚宸带着一衫的淡薄酒气坐到了她旁边。隐约瞧着,有一个嬷嬷蹲下身子把两人的衣袍系了个角。 口里仍旧是各样的吉祥话,带着又是许多的礼程仪式,不过兴许是宸王的冷煞气场的缘故,连周围热闹的氛围都生生打了几个折扣。喜嬷嬷也没拖延,倒豆子般奉承道喜,说了一天也没见疲累,只是说的赶了些,像极了恨不得早些说完就溜的模样。 不过自来敏感的崔璟萱却连这古怪都没察觉,只听得嬷嬷一长串的快语里倏忽蹦出来这样一句满是喜庆的声音: “王爷,揭盖头罢。” 楚宸捏着柄烙着个同心结系了红绳的金色喜称,微顿一下,便径直挑开了那红纱。 盖头被掀起,遮着目光的碍眼物什终于掉落下去,除了从未觉得的视野明亮,崔璟萱眼里,一眼便瞧见了周围一圈笑成菊花似的仆妇嬷嬷,并……拿着喜称的楚宸。 视野里没有其他的主子,空大的屋里,没有亲近的妯娌女眷来见新妇。不过想想也是自然,宸王之上,只有废太子娶了妃,这里……自然是没有妯娌的,至于公主,宫中也没有嫡系长公主,其余的,怕是也不敢来。 崔璟萱还有闲心考量这里的人物,却不知这里站着的,都已经呆了。包括拿着秤杆的楚宸。 瓶里插着的杜鹃在红烛映照下艳丽非常,但再艳丽也比不过床上坐着的女子。 “王妃真是个俊人儿,老奴真是从未见过这样标致的姑娘!”旁边的婆子嬷嬷笑的谄媚。 从未仔细上过妆容的崔璟萱,自己都觉得这张妆惊艳,更遑论别人。 不浓的粉脂,几笔瞧着简单而实则郑重无比的勾画,每一点都勾勒地恰到好处,那眉那眼,那唇那额,明艳尊华,又带着清丽的妩媚,仿似褪了最后一点的稚嫩,直勾勾地晃人眼睛。 楚宸觉得好像这屋里比方才的厅里还更热了些。 想必还是人多的原因。 宸王思索着挥退了那杵在这里的嬷嬷带着崔璟萱的近身婢子,自然,临走,那嬷嬷留下了最后一样东西。 崔璟萱不沾酒,于是宸王妃直直地看着那托盘里的杯子,心里怵了怵。 “无事,不是酒。”楚宸看着她这模样便是了然。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过那两杯酒, “……”崔璟萱转头,先是惊讶,又是恍然了悟。心里感念宸王的细心和妥帖,但动了动嘴,忽的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尴尬了。叫师兄?呸,叫殿下?呸呸呸! 呆呆的宸王妃掩饰性地拿起杯子,爽快地不知道嘴里什么滋味地干了交杯酒。宸王也没矫情,双臂交错开,也一饮而尽。 这酒还诡异地掺了些梨花白的清冽香气,但酒杯放下了,确实没有酒的那种辛辣,这种掩人耳目的酒水,倒确实不错。 崔璟萱抿着唇,回忆着醇淤在喉间的酒香,一时又是沉默。 倒是楚宸先出了声。 “今日辛苦。累了吧?” 崔璟萱重重点了点头,被他这话一问,好似回到了一同被苏先生教着练剑的日子,无限的亲近和熟稔之意油然而生。肩膀卸了力气,懒懒放松下来,在心里安慰自己,到底还是亲近又熟悉的人,总比那些从来不认识的强过许多。 “饿了。”她拔下头上固定的金钗,一股脑干脆也把凤冠拿了下来。发丝倾泻下来,理了一早上的华美发髻就这样乱了开。 神情万年冰冷不变的宸王殿下就这样看着,面上竟难得带了些笑意。宽大手掌似是想去揉她的发顶,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崔璟萱的面颊上。 “凌臣,传膳。”有清亮的带了些熟悉的男声在窗外迅速干脆的应了。 “等等……”崔璟萱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拉过楚宸的袖子,惊异出声: “师兄不去应酬宾客?” 正常程序不是应该新郎出去应付宾客吗?今个宸王府来的大臣也挺多。才这么会功夫就完了?这么快? “嗯,方才已经送母后回宫了,其他宾客也大多离席,不用麻烦了。” 楚宸的手被她拉下,倒也不恼,仍旧温声回答着。 崔璟萱自觉仿佛说错了什么,说皇后似乎有点戳宸王肺管子了……但楚宸面色一直如此,也看不出来什么。不是熟悉的人,也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 “师兄,我叫她们去打水。顺便带一份解酒汤来。”崔璟萱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挥手就向门外喊着。阿拙侍竹她们就在门外,自然听得到的。 吩咐传出去,她便又预备俯下身子去解那个揪在一处的裙摆。 “萱儿,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楚宸拉住了想要忙活的她。手腕被捏住也不过一瞬,便又放开。 然后,在崔璟萱惊讶的眼神中,楚宸自己动了身子,弯腰去解衣尾处被绑住的结。 跟暗卫和军队打的交道多了,宸王自然通晓缉绑人的手段,一拧一拉,极轻易的就解开了那结。换了一身暗红色袍子的男子抬眼看着崔璟萱,复又捉住了她的皓腕: “我没有生气。我主动提的母后,又怎么会迁怒你。”他说的认真,声音和语调一贯合他脾性的稳重坚定。浓眉大眼,剑眉入鬓,就连深邃暗沉的眸子,此刻看起来也格外的引人。 崔璟萱竟一时被楚宸的俊朗面目迷了神去。 楚宸看着她,自己的王妃,明明是个无比熟悉的,他从来不把她当做小姑娘看,大婚是他意外的事情,但他那时领着旨意竟也没觉得有厌恶。倒是太后极为开心的样子,就连宸王府上下连着他手下的凌臣几个也好像极为乐意的模样。 但重点是,莫非他真的太过严肃和冷漠?这丫头,一直这么受惊小白兔似得是怎么回事? 对着她怎么也不能冷着面孔,只得无奈地把声音一柔再柔, “你自来与何韧亲近,但对我这个师兄,从来礼过于情。怕我做什么,我比崔璟炎更凶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你自来与何韧亲近,但对我这个师兄,从来礼过于情。怕我做什么,我比崔璟炎更凶不成?” “嗯?” 楚宸凑近了她,帮她把一缕被簪子带的翘起的发压下去理顺。压下了那发,但那明明不带什么意味的询问声却叫崔璟萱的心尖都紧张地翘了起来。 崔璟萱涨红了面皮,正嗫喏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楚宸这软绵绵但又犀利无比的话,幸而外面有人出声,及时化解了她的尴尬。 “主子! ”有人在外面恭敬禀了一声。楚宸没问何事,只坐直了身子便直接叫了进。 顷刻,便有一个身穿玄色的侍卫服的男子带着几个端了托盘的嬷嬷走了进来,给二人行了礼,男子给了眼色,那几个嬷嬷才连贯地垂着头走上前,一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崔璟萱终于瞧见那道一直莫名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是哪个——眼前这少年,不就是连阿拙都极眼熟的那个清秀少年,常常跟在楚宸身边,性子也极为欢脱的那位。 崔璟萱看着他更觉极眼熟,定然是见过,但姓名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果不其然,待那几个婆子退下,那刚刚还顶着一张严肃恭敬脸的少年才凑近了些,方才颇有气势的模样一垮,弯着腰直接越过了楚宸,向崔璟萱谄媚地解释回话: “三小姐……啊不,主子夫人,晚膳得过个一会才来,怕您等急了,属下给你送了些糕点过来。” 那一脸狗腿的模样,由他做来,却是极为直爽而好笑,只让人忍俊不禁,但并不会生出厌恶。 不过也好笑,这少年看起来是楚宸近身信任的,但当真半点没染上宸王的冰冷和不苟言笑,他一直极为阳光的笑着,真像个邻家的小兄弟。这性子,放在楚宸身边,他竟也受得了。 被崔璟萱疑惑看着,那少年拍了拍袖子又麻溜行了个礼,面上灿烂的笑着,几乎把一口小白牙都露了出来:“属下凌臣。” 暗处的凌启又开始撮起了牙花子。这个不怕死的凌臣,上回因着在多宝斋盯着三小姐看受的小惩转眼又忘了?!不长记性!他这个大哥都忍不住想收拾他了! 崔璟萱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之前被楚宸传唤备膳的那个。 楚宸难得心情好,没计较他的逾矩,连面色都没动,只伸手拿起长箸,夹了一块米白色条糕放到了崔璟萱面前的小蝶子里,方看着她细细介绍: “他是宸王府放在明处的侍卫长,叫凌臣。以后若有什么事了,尽可使唤他。” 那少年听着也拍着胸脯保证:“对的,主子夫人,凡事都可叫我。” “对了,方才听您的丫鬟说,您叫了热水,特地再来禀您一句。其实这间主院,院子里面就有一处汤泉,刚建成的,十分不错,主子夫人可去赏脸瞧瞧。” 崔璟萱默默咬着碟子里的糯米糕,旁边宸王体贴的又放上一块。 吃着东西的崔璟萱抽出一半的心神含笑听着,一边疑惑如此细碎的琐事也由他管着,一边感叹王府厨子的好厨艺。 眼前的少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汤泉的各种好处,不知怎的,这架势倒像是府里的管家。就是那张脸太过稚嫩和软,一点没有那种管家般英明神武又老成持重的气质。 这回,楚宸先听得烦了,踢了还在谄媚腻着自个媳妇的没羞没臊的侍卫一脚。 “现在就去备吧,让膳食晚上半刻。” 那刚刚还聒噪不停的少年夹着尾巴不敢有一句怨言地圆润地滚开了。只是离去时那个委屈地小眼神,又一回逗笑了崔璟萱。 也是后来,崔璟萱才知道,这宸王府里侍卫暗卫数以千计,凌臣这么一号年轻又跳脱的人物,竟是其中武功最高的还真兼着管家身份的一根老油条。 虽然据说,凌臣武功最高是因为被关的紧闭和受的惩罚太多的缘故。 不过这丫,倒忒的能装。 宸王手底下,真是没有一个废物。 简单吃了些糕点垫肚子,崔璟萱也恭敬不如从命地换下了那身繁缀的大婚礼服,趁着时间还早,顺势去沐浴了一番。宸王府里这口汤泉,还真是如凌臣所说,极解乏累。 等崔璟萱磨磨蹭蹭泡了个舒爽才带着两个丫鬟出来时,竟已经掌灯时分了。 楚宸也换了身衣裳,是常服的样子,简简单单一袭锦辉色袍子,坐在桌前,什么也没做,只在静静等她。桌上摆了一席珍馐,崔璟萱粗粗看了看,十个有七个都是她喜欢的。 刚刚升职成宸王妃的崔家大姑娘顿时心里复杂起来。 所有人都说宸王冷漠,不止何韧成天把‘死人脸’这词扣在楚宸身上,就是她自己,也自来觉得楚宸城府深沉,喜怒不辨。她敬佩他,但当真,是从未察觉出楚宸冷漠掩饰下的一番细心和温柔的。 或者,有时候察觉了,但她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脚下越走越慢,红色裙摆逶迤,崔璟萱不知道,她几乎停了脚步。 “萱儿?”那人抬眼看过来。“怎么了。不舒服?” 拖着步子,崔璟萱两步走到桌子旁边,乖顺地坐在楚宸对面,接过那只刚盛了汤的瓷色小碗,浅浅嗅一口乳白色浓汤那勾人的香气: “没有师兄,只是饿的走不动了。” 楚宸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怔愣一回,难得敏锐地觉出,自己的小王妃似乎在他面前更不拘谨了。从来优雅克制的清冷表象卸了些,似乎连喜怒都可以坦率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宸王不由地缓缓勾起了唇。 崔璟萱捏着汤匙啜饮着,饿久了的人,果然得先喝点汤来暖胃。这汤还颇为温热,她耽搁了一段时间,那上的膳食肯定是又被楚宸吩咐地热了一回。贵为一介王爷……楚宸,可以不用等她的。 但楚宸这样做了,就是崔璟萱也得感叹一句,宸王若想要做一件事,从来就没有他做不成的,哪怕是在这个情境,他若是真的温柔下来,啧啧,这攻势还真是不是谁都能抗住的。 崔璟萱安静吃着饭,楚宸耐心地点滴都照顾着,旁边也没有布施的丫鬟围立在旁边,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也有一种难言的默契流动着。 被楚宸一点点投喂着,崔璟萱终于在酌一小口酒的间歇想到一个问题。自然,这酒还是今日那个交杯酒,淡淡的梨花白清香,却又不是酒,真真适合她这种明明不能饮酒却还惦念着酒香的人。 崔璟萱默默回想了一会,才确定:宸王府……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丫鬟,服侍的全是小厮,和年老的嬷嬷。 酝酿着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倒是对面坐着的楚宸看着她脖颈处挂的一小枚金饰眯了眯眼: “这是?” 隐隐的,崔璟萱听出了几分郑重。 崔璟萱摸了摸那个长相很丑却被苏先生执拗地明令要求她戴着的哨状金饰,攥在手里攥得紧了些,眉头也微微蹙起:“这是太.祖父寿辰那日,师傅提前给的大婚贺礼。” “师兄,怎么?” 楚宸听着终于缓缓放松了表情:“无事。师傅也给我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崔璟萱点头,不想去想苏先生的恶趣味,传说中赶了千里路送来的大婚贺礼长这样……难为他了。可惜老头第二天就离开了,若不然,联合楚宸一起去用这对金哨换颗百年乌草也是划算。 半天漫无天际想着,崔璟萱忽的一咬唇想起另一桩事来: “对了师兄,何韧那厮的贺礼呢?” “……” 正趴在屋檐上不道德地偷听墙角的何韧牙疼了疼。 时辰慢慢晚了,她也不过是踩着点刚到一会。谁知道竟被她听到这个! ——崔璟萱是亲妹子没错的。绝对亲亲的。 暗搓搓窥了不一会,柳西华竟也飘然而至。 何韧听见了她的动作,熟悉这股气息和响动,一听便知是她,便也没把手离开抓着的瓦片分毫。只是微微冲她努了努嘴。示意她也过来。 柳西华看她鬼鬼祟祟的动作和闪烁着亮光的眸子一眼,抚了抚额,无奈出声: “卉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偷听墙角了……” 何韧轻声哼了哼,怎么说,楚宸那个死人脸,就是比那个世子好一点,也不能让她放心。崔璟萱可是她唯一的妹子,怎么也得看着! 她不屑的表情几乎说明了一切,倒惹得知晓她心思的柳西华也忍笑起来。是谁巴巴地给宸王把暗地里的那个□□烦扫平的,这会子,还这样一幅傲娇模样,没错,这也是宸王她亲师兄,亲亲的。 无奈着,她也凑了过去。 这里位置极佳,透着揭开的乌瓦处透出的亮光,何韧啧啧看着底下正在吃饭的两人。 柳西华瞥了一眼,正瞧见楚宸给崔璟萱夹菜添汤的模样,幸而,宸王的手下没瞧见这么一幕,若不然,真得自戳双目了。 不过作为娘家人,她倒觉得宸王这宠妻的范儿很足。娘家人表示很满意。 两人竟就这样勾肩搭背地看上了,慢慢的,柳西华也看的津津有味起来。就差搬个小板凳来嗑瓜子了。 崔璟炎循着妻子的踪影过来时,便看到两个大美人凑在一处,巴巴地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顶上的乌瓦——下面的屋子。 “西华。何韧!”两声完全不同的声调。对待郡主,千般柔情万种蜜意,十二万分的无奈夹着二十万分的宠溺。对何韧,呵呵。 就那责怪的眼神粗神经的何韧都瞧得出来,这人在埋怨她教坏了他宝贝妻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身靛色衣袍,崔璟炎来的第一件事,是走近柳西华,一扬手给她披上件披风。并极为细心地把衣领理好,手指一勾,顺势扎了个漂亮的结,一看便是常做。 “屋顶风大。”他凑在郡主耳朵边,温柔劝慰。 西华郡主也不推辞,完全一副乖巧的小女儿模样任由打理,晶亮眸子专注看着他,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几乎压塌了房子。 何韧在一旁半抽搐地翻着白眼。崔璟炎!重色轻友的家伙!千八百年还光着屁股一起玩耍的伙伴情呢!就这么一个破人,她还暗搓搓喜欢了好多年,瞎眼了她! “下去吧?”崔璟炎眼里完全只剩下一个郡主,搂着她的肩,轻声询问。声音柔的掐出水来。 一转身面对何韧,崔家公子轻飘飘看了眼她手上的瓦砾,只是一挑眉:“你再不走,宸王可真让手下来请你了。”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还不是宸王亲信给他传了消息。 西华郡主也坚定地转了阵营,小鸟依人地窝在靛义公子心口,眼波流转地瞧他一眼,才看着何韧笑谈:“卉儿,我们走吧,萱儿大婚,别耽误人家良辰美景。” 郡主眼底冒了火,看的崔家公子都险些红了眼。 瓦片底下,宸王已经横抱起了自己媳妇,眼睑泛红地僵硬着一张脸朝床榻走去。 我屮艸芔茻,何。单身狗。韧表示自己遭受一万点暴击。 自然不会再碍事,何韧也放下乌瓦离去,临走,不忿着还是捏了捏下巴:自己的大婚贺礼萱儿会喜欢的。 …… 楚宸抱着怀里脸颊红云遍起的娇妻朝里间走,感觉到她的呼吸一点点喷洒在自己胸前。衣衫很薄,她的呼吸似乎都带了灼热滚烫的温度,烫的处变不惊的宸王也烧了起来。 仿佛有一把火,燃烧在心里,很小,但极烈。 崔璟萱有些意识混沌了,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掉进了熔炉,四肢百骸被火烧着,还有她靠着的那堵胸膛,都泛着极令人燥热的气息。 楚宸把她平放在了床榻上。一身红衣,妖异而壮烈的美铺展开,忒的扎人眼。 丝绸很凉,崔璟萱面颊贴着那抹沁凉,几乎瞬间喟叹出声。 “师兄。”她呢喃。 楚宸还没离开床榻,上半身撑着,弯腰半伏着床柱,正注视着她肆无忌惮地透露出来的美和媚。 宸王抓紧了檀香木,只觉自己呼吸都乱了。眉眼上,也蒙上一层旖旎绯色。 “嗯。”他低哑了声音。 她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眼睛极美,淡淡的,疏疏落落,此刻,被酒气迷蒙着,清透琉璃般的眸子,濛濛地看人,一半纯澈,一般妖娆,分外魅人。 眸子半眯,才最是引人迷离。 崔璟萱扬起了头,纤纤手臂也搭上楚宸本就离得不远的脖颈,玉作的指骨搭上的一刹那,宸王震了一震。 “好热。”手臂缠的更紧了些,楚宸没有挣脱。 某人薄唇抿了抿,低低回复。“嗯。” “楚宸。”崔璟萱已经忘了她在唤什么。只是不自觉的出声。 “嗯。“千篇一律的回答。 不过到底,还是有一句不一样了。 “师……” “唔……” …… 崔璟萱大抵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酒,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梨花白,嗯,何韧送她的大婚之礼。绝对不会让她受不住的烈度,至于其他受不受得住,何韧一点都不在意。 毕竟,她是亲姐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何韧番外·上】 (壹) 八岁以前,她叫何卉。不是蕙质兰心的蕙,就是花卉,绚烂而热烈,不拘一切热热闹闹开了漫山遍野的卉。 娘亲喜欢花卉,便在府里种了各式各样的花。庆阳候府比不得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富贵繁华,但自来在京都享有美名——庆阳候府的花卉,阖京比不过的昳丽。 庆阳候夫人有个手帕交,严格意义来说不算手帕交的至交——先帝的大女儿,桦芮长公主。 桦芮长公主聪慧受宠,眼界儿还高,看惯了皇宫里的勾心斗角,满京的女孩为着她的身份围在她身边,也难寻一个可以敞开心思谈话儿的知己友人。 她们曾并列京都国色,满朝追捧。也曾同宴同游,鲜衣怒马一赏京都山水。她们义结金兰,亲姐妹,也不过如此。 何卉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少年风发,意气飞扬。也不知道那是两个女子间怎样的缘分与情谊,不过大抵,也就如她与西华那样罢。 同一年,她们嫁做人妇。靖南王府和庆阳候府,便也走动地极近。 桦芮长公主喜欢孩子,尤其喜欢她,她便总是被来到何家的长公主搂在怀里哄着叫姨母。 长公主膝下也有一儿一女,意外又不意外地,何卉很喜欢那个‘姨母’家的女儿。 那姑娘极漂亮,穿着火红的小裙子吊在长公主腕上,眉尖一点朱砂,长眸美目,笑盈盈地,明艳又高傲,美人胚子一个。何卉看到的第一眼就很是欢喜,幸而那姑娘也是,于是两个平日里谁也瞧不上的女孩一见面竟就玩到了一处。 “我叫柳西华。东西南北的西,水石清华的华。” “何卉。百卉千葩的卉。” 两人勾搭在一起的过程就是没有过程,水到渠成般,她们便已成了最亲近的伙伴。都不是乖乖巧巧的那种名门淑女,她们凑在一起捉鱼斗草,没少给府里的管事和身后簇拥着的丫鬟婆子找麻烦。 哪怕何卉几乎都忘了何家曾经的模样,但那些和柳西华在何家玩耍的记忆,竟不同寻常的深刻在脑海里。 何卉真真正正有了一个极好的闺中密友,长公主让宫里手法第一的工匠做了两个小玉锁,一人挂一个。后来,就连庆阳候夫人都开始乐此不疲地做许多同样的小玩意给两人配备着,衣服,头花,玉坠……穿起来俨然双胞一般。 那是她最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 但那一切,八岁之后就变了。 (贰) 前线军败,宫里一封圣旨,庆阳候府被打入牢狱。 牢狱里,娘亲牢牢护着她,旁边,被莫须有的罪状压着又被心腹之人背叛的庆阳候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心里愧疚,但垂着手握拳,更是满腔的无奈和愤慨。 一夜之间,她看见自己的父亲,悲懑地白了双鬓。宛如一首壮烈而悲惨的诗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亲这样背对着府里的家眷道。 知事的哥哥不说话,只狠力咬破了下唇,被一家人护着,从来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瞧着周围人诡异的压抑和沉闷,第一回懂了许多。 翌日,没有经过任何考证和案审,庆阳候阖府被问斩。一百多口性命,霎时血溅法场。一座公府,倾塌覆灭不过旦夕。 举国震惊。 上刑场的时候,她被人救了出来,嘴巴被捂住,眼睁睁瞧着她的亲人们一个个倒在刑台上,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姨母晕厥了过去。 再从噩梦里醒来时,她床头坐了个小男孩。眉清目秀,小小的,也十分的俊逸。 唇角干裂着,她咬牙,一字未说就踉跄着扑了过去,一阵拳打脚踢牙咬指掐,按着孩子般打架的不晓事的势头把力所能及的招数全使了出来。 平日就按着男孩子养的,最是皮厚又刁蛮,哪怕极虚弱,但撑着一口气,她也打的极狠,孤狼一样嘶吼着,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还我爹爹!还我娘亲!我要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 她疯了般无理取闹,明知道这人不是她的仇人,但她什么也不管,只想发泄心里的无助和恨意。 那时的她还不知,老安国公哪里不想救庆阳候,但匆忙着,能救出一个小姑娘,已是极限。庆阳候府单传的大公子,目标太大,根本救不出来! 何卉真真是疯魔了,又哭又闹,鼻涕眼泪抹了那男孩一身。但那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只是静静看着她,半点不躲,直到她自己力竭地哭着晕了过去,那男孩才嫌弃地推开了她。 模糊间,她听到那男孩的好听嗓音:“祖父,您捡回来的小鬼精神很好,一点都不虚弱。孙儿觉得可以直接把他扔进暗卫营里。” 顿了顿,那声音又接着道:“还有,他这么脏兮兮的,力气也粗蛮,想必是搞错了,他肯定是个粗糙的不懂规矩的男童。所以,可以训的狠点。” 何卉初次见识到崔璟炎,便已经对那么个温润俊秀的表皮下藏着一颗坏透了黑心的人印象深刻。黑心莲。真真没错的。 后来,她果然进了安国公府的暗卫营里,而且,改了新名字——韧。何韧。 (三) 暗卫的训练很苦,真真每一关都是“浴血奋战”。原本身娇柔嫩的小姐身子,硬生生加上大块大块的淤青和伤痕,经月不消。一道伤痕缓缓变淡,不久,又加上新的一道,暗卫里,没有性别之分,男人当作牲口,女人充作男人。没有人对她客气忍让。没有人对她放水。 但其实,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崔家的老爷子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让她这个女孩子去经受训练。那老爷子当她是孙女,只想护着她平安长大,是她自己去求了老爷子,她跟老爷子说,她想自己去给父母报仇雪恨。 老爷子知道她有心病,自然,满门亲人都被灭了,凡是不痴傻的人,都忘不掉那种仇恨。不忍心拒绝她,虽然也劝过她,但最后,老安国公还是拗不过同意了。 崔家的大公子,也就是那个想要把她扔进暗卫营的漂亮男孩,临了知道她真的去“受苦”了反而惊讶了,他似乎不知道这是她自己求的,真对她升起愧疚来。 ——一个娇滴滴的细皮嫩肉的小丫头,脾气是不好了点,还一身男孩子气,但真要去关小黑屋遭受暗卫的血腥训练,这也忒狠了。 彼时还有些少年的心软和善念的崔璟炎反省了一回,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不是想真的让你来的。”终于有一天,崔璟炎逮着她训练完了的时机拦下了愈发瘦弱的她,看着冷着脸的她,珏秀的眉蹙了蹙,半是歉疚地补充一句: “我可以跟祖父求情,不会强逼着你的。” “哼。”她训练很累,压根不想理他。不屑一顾地推开他径直离开。 崔家公子被她冷硬的臭脾气气笑了,明明是她莫名其妙出手打了人,他不揪她已经很不错了,如今他来赔情道歉还没理了! 自来骄傲的崔家公子走了。 何韧想着,他大概是不会想见她了。 但意外的,在第一次训练成绩出来时,崔家公子又来了。随着的还有崔家的老爷子。 “我想错了。你是个女孩,但你很厉害。韧么……跟你很配。”崔璟炎这样跟她说。于是两人莫名其妙和好了。 进了崔家暗卫快半年,她便如同其他人一样去出任务。 第一次做任务时,她很怕,但挺着一口气,她带着一身伤回来了。这是常事,也没人过多的嘘寒问暖,她觉得很孤冷,很想念曾经庆阳候府的日子。 她抱着受伤的臂,诧异地发现有人守在她门前,看她过来,那人抬了抬眼,跟平常一样的佯装成熟,但这回,因着他手上握着的药,何韧竟破天荒地觉得,这个死男孩,黑心是黑心,但对她还挺好。 (肆) 老国公出了事,老夫人猝然闻到噩耗一时经受不住,安国公府又备着丧事,很是乱了一阵子。为了保证安全,她被迅速送去苏先生那里。拜了师,跟着苏先生学东西。 安顿下来,她想着老爷子对她的好,给京都隐蔽地传了信。鬼使神差的,她想着那个总是装老成的那个小男孩,绞尽脑汁地又写了封安慰信。 她不会安慰人的,信上的言语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干巴巴,看的无奈了,她狠了狠心,跟他比惨。这样,总会让他好受一点吧? 何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已经那么重要了。重要到为了他开心,自己自揭伤口也无所谓。 信回的很慢,但好歹,好心没有被当做驴肝肺。崔璟炎回了一封不长的信。 “安好勿念。景之。” 夹带着,一辆车厢那么多的细碎玩意,样样俱到,周全到极致,据送信的人说,大公子自个挑了整整一天。 何韧信了,因为没有人会跟这么个贪图享受的金子供的人似得,送她一个滚着金边的内錾银霜花青釉竹松的寒岫玉质的……鼻烟壶! 但她抱着信还是很开心。这家伙,还好不算是个白眼狼。 在莨峰呆了四年,她回京了,留在老夫人身边,凭着实力进了崔家最顶级的暗卫队伍血錡。一步步从最低级别的暗影做起,她创造了许多传,直到后来,她被血錡的兄弟尊若领主。 崔家家学严格,嫡长子自然更是课业繁忙,但他总会来看她。 她受伤了,他永远备着药。 她的生辰和庆阳候府忌日,他年年陪着她。 他的马车,骚包奢侈地不得了的那架马车,连崔璟晨都不许在里面乱动,只她,糙一点说,哪怕在里面拉一坨翔都行。 她心情不好跟他拌嘴,他会默默听着,如她所愿一切顺着她。 她喊他黑心炎,他也不辩驳,轻轻一句“嗯,形容的极当。”云淡风轻地噎的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伍) 一年又一年,崔璟炎愈发俊秀,气死人的从容不迫,但那清雅的气质装的是真的很真,浅笑时的温雅,有时她看着都觉得晃眼。 最近崔家暗卫里在传:崔家大公子好像动了凡心了。 何韧听完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这家伙几乎天天跟她混在一处,她怎么不知道他哪点红鸾星动了。这麽冷的笑话,真把她逗笑了。 何韧笑话般跟崔璟炎讲,他诡异地看她一眼,笔下一点墨汁轻轻一抖,毁了满幅的上好的水墨画。 崔璟炎对人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过,除了她。 她不开窍,他便天天晃在她跟前,千般手段,万般柔情,通天的罗织好等着她。 愈发深溺的眼神下,何韧也不自在起来。某天神经一错,何韧问:“黑心莲,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小爷了?” 崔璟炎没有答话。只斜眼看她,眼神轻飘飘的。 于是何韧怂了,再也不敢提这茬半句。 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全世界都开始知道崔璟炎喜欢她,哪怕她那时候对着外人还是个‘男人。’ 血錡的人开玩笑说,韧大首领,你就从了公子吧。 看着他们暧昧无比的眼神,何韧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他们那已如脱肛野马般策马奔腾的甚至已经联想到谁攻谁受这么重口话题的思绪。 她摆了个姿势,果断和他们打了一架。 血錡的兄弟鼻青脸肿着求饶:“韧韧韧祖宗,您攻,啊不,你跟公子互攻好了吧。“ 他们坚定地认为崔家大公子喜欢她。打折了骨头也这样认为。 只她,坚定地佯做不知。仿佛这样,她就可以克制住自己倏然粉红起来的少女心思。 “何韧,你是一个没心的人。”崔璟炎这样说。 有一年生辰,崔璟炎送了她两个贺礼。一柄短刀,半枚玉佩。 那纹着美丽羽翼的玉佩很精美很贵重,但何韧瞟了一眼就没再瞧第二眼。 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攥起。那是崔家家传的龙凤配,一对的。 崔璟炎愈发认真了,她……有些害怕。 庆阳候府的血海深仇压着,她又是罪臣之女,她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她……不敢喜欢他,更不敢回应他。 不能再这样了。 她下了一个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七) 她知道的,他是个极理性又极骄傲的人,狼狈也不容许别人窥见。 她也是,所以她遁了,滚回了苏先生那里没出息地躲了起来。 京都来了很多信,血錡兄弟的,老夫人的……但从来对她事事上心的崔家大公子,一封信也无。 崔璟炎是个闷骚性子,求婚都得用家传龙凤玉佩隐秘表示的人,你奢求他能在心口被刺一剑后,还能来继续掏心给你看? 何韧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骄傲成他那样的,被那一次伤到死心了也好,总好过挺着骄傲来被她践踏。 她开始着手做自己的事,追寻那桩庆阳候府的旧案。案情早已经了结了,甚至过了这么多年,京都的人对这桩事提都不愿提起。明章帝下的一桩杀令,白白葬送了那么多条性命……她不能如何,只是当年,父亲是被冤枉的,庆阳候府是被冤杀的。 人已经死了,但他们的冤屈,她必须去洗刷! 两年后,她趁着有事要查壮了胆回京都,自然,先去了安国公府。老夫人把她当做亲的孙女,她不能不孝。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第一时间想也没想的,她猫身去了他的院子。 夜色里,他睁开那双潋滟的眸子时,她被惊艳了。 这么俊美如玉的少年郎,一身风华,夜色难掩。一挑眉一移眼的风情,极撩拨人。 有一瞬间,她很遗憾,怎么着也得把这个男人打昏下药嫖他一回才好。 (八) 她亲自去拐了崔璟萱来莨峰,只暗搓搓地期盼着可以光明正大地让他来看她。他果然来了,但出乎意料的,他不是来看她妹妹的,更出乎意料的,他带了一个女孩。 美地晃人眼的女孩。 不巧,她也认识。 靖南王府的西华郡主,她儿时最喜欢的小姐妹。据说,桦芮长公主为庆阳候府求情招了帝上的嫌弃。据说,庆阳候府的阖府是长公主葬的。这些情,她虽没亲自上府答谢,但都是记着的。 西华郡主说靖南王身体有恙。哦,靖南王是她亲哥哥。 他们三人一起回京去。 西华喜欢崔璟炎,喜欢的很明显,从眼睛到神情,一看到崔璟炎就会眼底发光的那种喜欢。 她那时就想着,崔璟炎勉强配得上这么个大美人。 西华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比她这个畏畏缩缩什么都不敢什么都没有的罪臣之女好太多。 但心里的那分痛苦和落寞……又是为什么? 回京的路上,她收拾好心情打马凑近崔璟炎,在他耳边打着趣,“璟炎,是个美人呢,而且,是个挺顺眼的美人……” 她瞧见了崔璟炎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眸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崔璟炎看她一眼:“中毒的可是老夫人……”岔开了话题。 她一惊,心里担忧远在京都的老夫人,但惭愧的,她居然在为崔家公子那冷漠的神情而感到一丝阴暗的窃喜。他……现在还没有喜欢上别人。她希望他放下她,只是奢求……那一天不要来的那么快。 只是,有时候,真要信命的。不是她的,奢求多一秒也不行。 安国公府被宣旨了,太后的赐婚圣旨。 “公子,太后下了懿旨给您赐婚,赐的是靖南王府西华郡主。”崔璟炎的随侍林清道。 崔璟炎看她,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瞪回去。但他不知道,她掐紧了手心才勉强保持住不要失态。他不知道,她有些后悔了。 她别过脸,听见他转身跟柳西华说话。“郡主……璟炎……” 柳西华打断了他,“崔璟炎,我心悦你。” 林清已经臊地弯着腰退下,何韧却仿佛被定住了,一步都动不得。 “我心悦你。”西华在重复。 俊男美女,才子佳人,万分登对的两人站在一起说话,何韧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心有点疼。 (玖) 治好了老夫人回到莨峰,又是三人一起。崔璟萱在练剑,西华走过去指点。 一红一白,在山间好看的妖冶。 她从没看见过西华这样粘着一个人,这样折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去追一个人。一时看的怔了,她都有些怀疑,这是她印象里一身红裙明艳如火的那个西华吗?怎的就被一个男子迷成了这样。 这个人,黑心黑肝黑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不黑的,还是个死性子,除了能装温雅和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 她啧啧撇嘴:“郡主真是痴情错付,怎的就碰上你了。” 何韧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太专注,看的柳西华都瞧了过来: “韧公子,我们见过?不知为何,你的眼神竟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柳西华恍惚着问她。 何韧眼神闪了闪,所幸,西华没有认出她来,毕竟她带了面具,堪堪遮掩住了她的面容和面上的复杂表情。 崔璟炎这回真是来跟崔璟萱道别的,被剥了太子侍读身份的崔家公子,将要远去青州院。 她端了茶盏将要进去,却听得里面崔璟炎恰到好处的声音:“我和西华要去给太.祖父尽孝。” 似乎里面的两个姑娘惊讶到了,一时无声,崔家的公子该是挑了眉,用那种含笑的语气道:“怎么,不愿意去吗?” …… 明知道这是他听见了自己的脚步专程说出来刺她的,何韧还是没出息地真的被刺到了。 他们走了,何韧窝在藤椅上思考人生,忽的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跟苏先生说:“老头,我心脏疼。” 苏先生轻飘飘瞥她一眼,顺带翻了个白眼:“活该。” ( 拾) 生活不只有儿女情长,更现实更黑暗更压抑的东西筑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把人困在里面。围城,是走不出去的。 无论过多久,何家的仇到底还是要报的。 但可惜,何韧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也没有人帮她。 安国公府不能暴露,况且,现在的安国公……不是那个救她的睿智慈祥的老爷爷了。 何韧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刺杀明章帝。苏先生骂她傻,但她真的别无他法了啊,她找了十多年了……没有进展,渺无希望。 她再无颜面在梦里面对她的父母族兄。 她计划的很好,淬了把带毒的刀,趁着大军凯旋明章帝前去接风的时候,从街市旁边的人群里飞流而下,刀尖直指銮驾里的明黄衣袍。 快得手的时候,她想或许,他一身戎装来接受加封的时候,凑巧能看见她大仇得报。或许,他也会为她开心的吧。 但可惜,她的刀尖被人挡了。她的好师弟,楚宸,三皇子,呵。 本以为会死的,难得的,三皇子到底顾念一场同门,放了她。 何韧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受了重伤,越过一处屋脊,后面的禁军也一挥手下了命令。“放箭。” 有箭失刺穿她的胸脏,她踉跄着躲进了一架熟悉的马车,这是崔家的,她坐了千万遍。熟悉无比。喘着气趴着,血液快速地从胸口流出来,她有些恍惚间,车子的帘子被快速揭起,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帘子又软软垂下。 眯着眼看了一瞬,自然不是他,何韧想捏眉心的,但最后只勾了勾嘴角:“小萱儿……” “闭嘴,别说话。”小丫头虎着脸凶她。但眼泪珠子却好似忍不住地啪嗒啪嗒要掉下来。 那个眼睛极像他的小姑娘蹲下身子,“何韧,你是疯了不成!” 何韧苦笑着想,她大约就是疯了吧。她真的笑起来,浑然不在意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和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萱儿,你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 (十一) 伤似乎很重,重到她意识迷蒙间居然好像抓到了崔璟炎。他好似甩开了她揪着他的袖子。 那一刻,哪怕她昏着,她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了。 但一想,又攥紧了手中袖子,他嫌弃她就让他嫌弃吧,反正她还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他总不至于掉身份的跟她生气。 这抓着他的机会……可真是许多年未有了。她……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很多很多年了。 现在只是一抹袖子,一缕气息,都让她安心而渴求。 她不知,她其实唤出声来了。“黑心莲。” 后来,那让她安定的气息换成了一个女子的气息,耀眼的红莲般的气息。那女子握着她的手,把脸颊贴在她手上。 似乎……有咸甜的泪滴落在她手背上,她被烫的瑟缩了一下,却听那女子道:“卉儿,卉儿……为什么是你,怎么是你……” 后来她捡回一条命来,萱儿还是能靠得住的,醒来时,她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干净女装,面上也清清爽爽的,异于寻常的光亮。她抬手往脸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显而易见的,她的秘密曝光了。 她坐起身子,握着放在枕边的坚硬黑色面壳放在手上把玩,这是她自己常戴的面具,最先来看她的还是萱儿,漂亮的女孩子端着药进来。看见她,面露欣喜和惊艳。“你醒了。” 喝过药后,已长成豆蔻少女的小姑娘拿过了药碗,似乎顿了一下,道:“西华姐来看过你了。” 何韧心思复杂地想,原来那女子是西华。这么多年,西华陪着崔璟炎在青州呆了三年,又在京都等着大军凯旋三年,六年……她们该是终成眷属了罢。这……也挺好。 萱儿还带来一个消息:“宸师兄说,他可以帮你,帮何家平反,让庆阳候府沉冤昭雪。” (十二) 何韧接了崔璟萱的提意,同意让三皇子楚宸介入进来,她们达成了协议,但之后,何韧出了崔家,搬到了靖南王府。 原因无他,京都都传疯了,西华郡主一封休,未嫁先休,嗯,是西华休了崔璟炎。安国公府几乎失尽了颜面,但西华郡主却好似也惹恼了宫里的皇帝和太后,西华郡主为着这藐视皇威,不敬太后的名头被褫夺了郡主封号,并赏了一顿责罚。连带着,靖南王似乎也受了牵累。 崔璟萱来瞧她的时候却也一字未提。何韧暗自琢磨合计了一下,忽然觉出几分不妥来,便信未留地就包袱款款赶到了靖南王府里。 柳西华受了杖刑,就趴卧在床榻上,看着极其憔悴虚弱,但那眉宇间的英气飒爽却半分不减。 “卉儿……” 她浅笑着,替崔璟炎剖析。 同样的,她也很坦然,就是如此情况都丝毫不损她的骄傲,她只是在客观的叙述转达。 何韧听着,却面色复杂。 柳西华说:“卉儿,我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心思藏得很深的人,也是后来,才隐约知道他喜欢一个女子,喜欢的很深,埋了很多年。” 柳西华明亮的双眼让何韧连愧疚都生不出来了。 情之一字,起灭转折,谁也说不清楚,本就没有对错,谁先来谁后到,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西华郡主的骄傲,不输别人。她不需要何韧歉疚,更不需别人在感情里迁就她。 “现在我知道了,那个人是卉儿。我倒觉得庆幸。”如妖如火的美人冲着她眨眼,勾唇笑得坦荡飒爽: “我曾对璟炎说,他惹桃花的本事一流,但再多,我也备着剪刀,一枝枝剪了。天下女子,我柳西华自认姿色气度心性,都不屑在他心目中与别人相提并论。但如果是卉儿,我还心服,璟炎心里一度压过我,我比不上的人,别人,配不上。” 何韧眼睛酸了酸,又有些想笑,能这么跟情敌推心置腹的,还说的这么张扬又狂傲的人,真真只有西华了。 这还是她心里的那个郡主。半点没变。 崔璟炎心里的旧事是她,她知道,欣喜又痛苦。但如今,何韧看着这样的郡主,想着粗粗一瞥时,那人与郡主对视的眸光里真切的温暖与不符气质的柔情,浅浅叹了口气, 她握紧了柳西华的手。坚定又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道:“西华,我从来不否认自己心悦与他,他记得我,我很震动。” 她直视着对面美人的眼神,也勾起一抹笑,似苦,似哀,决然而壮烈:“但我知道,我赢的是相识十年,输的是我自己的冷薄。你不一样。我及不上你。你不需要我的退让,他根本就是心里眼里只你一个了。我看的到。” (十叁) 崔璟炎果然来了靖南王府,不,听磬尘说,崔家公子来了不止一次了。 她打趣看着柳西华,柳姑娘却傲娇挑眉,只抱拳哼一声。 何韧失笑。这便是女人原谅你的前奏了。女人这生物,就是如此口嫌体直。西华,也不免于此。 柳西华见了崔璟炎,请他茗茶,与他约架,不,约剑。郡主把剑扔给那男子,一仰首,巾帼不让须眉:“不要让我,若是你赢了,我便听你解释。” 银光闪烁着,崔璟炎果断应战。竹林里两人持剑对峙着。郡主看不到的地方,崔家公子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眸子里更是万分的心疼和无奈。 何韧看着,笑着笑着,就笑出泪来。 郡主在茶里下的毒终于发作起来。崔璟炎接住了轻飘飘倒下的郡主。 一身风华的公子哥肃着一张脸,难掩愤怒,自然,明眼人瞧地出来,这是生气西华郡主伤害自己,他无计可施,打骂不得,煞气生生冻僵了周遭三寸事物。柳西华和何韧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郡主倚在他怀里,还在刺激这个抱着她担忧她担忧地快疯了的贵公子:“璟炎,它叫噬情,是不是很好听。” “卉儿也中毒了。”她调皮地似一个孩子。 崔家公子无奈地把她偷笑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责备却一句也无。他小心地抱着她,面上的自责和宠溺交错着,晃人眼睛。 晃着晃着,那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声音冷硬:“解药。” (十四) 三人都中了毒,但这药就神在,它的药引必须是中毒之人的心上人的心头血。 嗯,何韧喜欢崔璟炎,柳西华自然也是。至于崔璟炎……柳西华翻了个白眼,鬼知道呢。 但何韧确信,那是柳西华。柳西华用这药,也不过试他罢了。 崔璟萱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赶了过来。小姑娘清丽的面容上一片冰霜。 何韧装作没事人一样凑过去耍宝卖傻,却都没得来这妮子一点笑脸。 更狠的是,这丫头一进门,瞥几人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刀尖就插到了她亲哥哥崔家公子胸膛里。两滴心头血就落到了剑刃上。 亏得这丫头学医,操刀稳如磐石,半点不错。没有伤到危险的地方。但那一下真狠啊,看的她都打了个颤。 崔璟萱接着两滴血走了出去,半个时辰就带回来两碗药。分别给了西华郡主和何韧。 两人是安全了。到了崔璟炎,那家伙却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的药引是谁,但我不愿伤她。她既然想试,那我便给她试。”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崔璟炎把刀子插到了她心口。跟自家妹妹同样的狠决。同样的坚毅。他在为自己的“这是你欠我的,况且,你伤了她。” 何韧只想苦笑。多年前,她用一把刀伤了崔璟炎,让他看到她的决心和冷心。她一步步把他的骄傲和热血脚踏,逼得他彻底放弃。 而今,他还回来了。 她终于知道,被自己心爱的人一剑插到心窝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很疼。撕心裂肺,天毁地灭。快要死掉的铺天盖地的疼。 她恍惚着,似乎看到了初遇时的他。小小少年一个,看她的目光专注,明亮,怜惜,温柔。――被她一直忽视和佯做未见的温暖深情。 她……错了。一切……也结束了。 (终) 靖南王府和安国公府的喜事排场非一般的大,铺天盖地的红色和热闹的喧嚣。 何韧没去,隐在暗处看这她们走完所有过场。 不厚道的,她晚上还爬去听墙角了。瓦片被揭开,有温暖的光线透出来。 底下,红衣的姑娘歪着头看礼薄,笑盈盈的,艳丽无匹,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的美丽和惊艳。 “西华……”新郎官蹭了上去,把头支在那姑娘脖颈处,似是醉了, “嗯?”姑娘敷衍地应声。 “在看什么?” “礼薄啊。” “……”新郎官晃了晃脑袋,默了一瞬,却还是没醒过神来,还在眯着眼自说自话:“你说我惹桃花……以后我自备剪刀。一枝都不用你劳神动手。” 姑娘终于抬眼看他。 “西华……”他痴痴地唤。 “怎么?”她挑眉。 “不过我很庆幸,惹桃花的本事惹了你回来。”新郎官崩形象地痴汉笑,“你是我的妻子……妻子……真好。” “西华……我爱你。” 姑娘笑了起来,美的出了凡尘,笑得温暖而幸福。“嗯,正巧,我也是。” …… (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朦朦胧胧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亮了,克己惯了,她从来不是贪懒的性子,也是自然地早醒。 纱帐外,微微的光漏进来,模糊可以看到大概,外面一应的摆设全变了个样,全然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崔璟萱脑袋发昏,瞧得有些怔怔的。 “醒了。” 楚宸低哑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崔璟萱背靠着宸王温暖滚热的胸膛,倏忽瞪圆了眼,不期然连手指头都僵了。离得太近,楚宸的气息就飘飘地沉在她额前,明晃晃提醒着她的新身份和所处的地方。 她穿着一袭白色中衣,白色……她最后的意识里,穿的分明是红色。 昨晚……昨晚!!! 楚宸挑了挑眉,便是她背对着他,她的反应他也是清晰地看在眼里的,在他面前,崔璟萱还从未这般慌乱过,就如同昨日,从拜堂到掀开盖头,新娘子可是半点都没有无措茫然过,从容自若的气度和仪态震慑地满场都对这位年轻的宸王妃刮目相看。 楚宸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冰冷的气质消融的一点不剩:“萱儿。” 崔璟萱克制着忍不住地红晕起来的脸庞,手上甚至已经出了汗,她应道:“嗯?” 楚宸道:“你昨天……喝醉了。“ “……” 崔璟萱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正对上楚宸潋滟的眸子,他黑发垂着,面如冠玉,眉眼俊朗而坚毅,如同一幅画一样。 画中的人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拨开,静静看着她:“果然萱儿不能沾酒的,是我的疏忽,昨天的酒被换掉了。不过,萱儿酒醉的样子倒真是少见。” 楚宸掩唇咳了咳:“我还记得,在莨峰时,萱儿喝醉了,会拉着师傅唱……” “师兄!”崔璟萱慌忙地捂住了他的唇。什么酒后拉着苏先生唱红豆什么的,绝对是不可以提的黑历史!她慌乱羞怒着,没有注意到被她捂着唇的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外面有丫鬟听见了里面声响,在轻叩门扉,小心翼翼的模样:“王爷……王妃,起吗?” 是阿拙的声音,熟悉的声音总是令人亲切的,崔璟萱瞬间卸了一点厚重的防备和茫然。崔璟萱扬声喊道:“进来,起了!” 楚宸没有多言,能让一双满是愁绪和深沉的眸子里欢快起来,他心里不自觉的也是欣慰而欢喜的。 因着要入宫,便极隆重地梳妆收拾了,崔璟萱的王妃宫装繁复,楚宸都收整好了,这边崔璟萱还未收拾妥当。楚宸看了几眼,便出去唤了凌臣来,吩咐了两句什么。 待最后一件外袍披上,封腰的束封一点点收紧在腰间。侍竹才缓了口气,幸而平日里崔璟萱所穿衣物大都是简单的,还真从未这样华丽繁复过,这样一件衣服,不说穿的人累,她们也是极累。跪下收拾裙尾,摆弄褶皱的,一层层蕴展,衣带环佩,忒的艰难。 楚宸已经坐着看了半响,看着崔璟萱也坐下,才叫了膳。 崔璟萱听着他的吩咐,一时无奈:“师兄不用等我。女子梳妆最是麻烦,没有个一时半刻的,是收拾不妥当的,师兄要多等许久了。” 楚宸把一盏茶递到她面前:“无妨。本就不急。” 崔璟萱默,宸王体贴,她还非得阻拦不成。她啜着茶,不知第几次感叹:师兄,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楚宸一无所觉,只看着崔璟萱,眸光明灭承转,起起伏伏。 对面女子似乎有千面,怎么也看不到底似得,楚宸瞧见过崔璟萱的各种模样,但还是觉得,没敲瞧一次,都有所不同。 她可以穿素衣,脂粉薄施便已一身清华,她可以正装如昨日,大红凤袍珠玉环绕,艳丽摄人,也可以端庄雍容如今,宫装繁复,华贵自生。 哪一样衣饰,都夺不了她的气质和容姿,她惯来不与旁人一样,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注意了,气质最深里,她一点不同于此间人物,时刻飘然着,不知归向何处。 半盏茶的功夫,早膳便已经端了上来,随着的,是一脸阳光笑意的凌臣。 他恭敬又轻快地行了礼,便掏出来一个木匣子,放到楚宸手边,退下去之前,他挤眉弄眼地给崔璟萱使了一番眼色,虽然崔璟萱一点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但约莫明白了,那匣子大约是给她的。 果然,楚宸把匣子推给了她,示意她打开。 没有上锁,但保存的极好,一接到手上,崔璟萱才听到楚宸缓缓道:“这是楚国皇室自开国就传下来的,开国皇后的暖玉九凤尾簪。” 崔璟萱听着,惊愕了一瞬,她的指尖正叩在匣子边缘,他的声音钻进耳里,让她竟有些不敢用力。她清楚地瞧见楚宸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划过的一抹暗沉。她肯定,那不是错觉。 崔璟萱心思微动,开国皇后传世的东西,缘何到了根本没有封太子的宸王这里,这简直是一个不可细想的问题。 幸好,楚宸也没有让她猜猜猜的意思:“太后当年没有把这簪子传给母后,反而在我及冠之日把这簪子给了我。“ 提到太后,他的眼里很是复杂,皇家无亲情,母亲,父亲,兄弟,姐妹,根本没有谁纯粹地为着谁,太后自幼护着他,他感谢,但也惶恐。 楚宸道:“萱儿,虽然你知道,但我还是该郑重跟你说明,这里是我的府邸,母后与父皇居在皇宫里,不入王府,这里,便只有两个主子,这座府邸姓楚,也姓崔。“ 崔璟萱的手心颤了颤。 楚宸直视着她的眉眼:“离了安国公府,宸王府会护着你。” “这是我给璟炎和安国公夫人的承诺,也是给王家太.祖父和苏先生的承诺。” “同时,这也是我对我妻子的承诺。” …… 宸王单立了府邸,大婚第二日便是进宫向皇帝谢恩和敬茶的日子。 一同入宫的时候,马车上,新任的宸王妃竟莫名有些局促。 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做了,昨儿也没觉得什么。但如今,宸王彻底地坦诚了,把自己的所思所谋都尽数交代,崔璟萱竟慢十个半拍地迟钝地别扭起来。 楚宸是个很谨慎理智的人,心性如铁,死命都撬不开的那种。这也没办法,生在皇室,长于阴谋算计,母亲不疼,父亲不爱,一个胞兄,还是个与世无争一尽退让的淡泊性子,全靠他一个人撑着。 入战场,谋权力,门客亲信是他一个个请来的,支持者是他一个个争来的。 他该是不信任任何人,不会付诸真心在任何人身上的。 但很难得的,宸王生于凉薄,寡情而不无情。离得近的人,分明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他的深沉而热忱的真意。他由利益而出发,但从不止于利用。不止她,何韧,苏先生,崔璟炎,废太子……楚宸冷漠地,不发一言地把他们护在了羽下,真心换真心,何韧站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面,宸王端坐着,淡淡的神情,行车上看伤眼睛,他便只垂手抚着自己腰间的一枚玉佩,微敛着眉眼,气息宁和。 崔璟萱才发觉,宸王,真的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他明明该是一把锋利的剑,君临四方,莫不敢有与其争锋者,但离得近了,他却气势尽收,很容易地让你卸了防备。倒成了一块玉,温润柔和,温厚君子之德。 明明……不应该这样就接纳如此一个气势极强的人物啊,但……他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在看什么?”楚宸的声音忽然响起,崔璟萱神游的心思倏忽一愣,楚宸已经从玉佩上收回了视线,定定看着她,眼神专注。黝黑的瞳仁里深邃又清明,星辰一样吸引人的视线。 崔璟萱的耳尖忽然红起来。 “没什么。师兄,说来,我在宫里该叫你什么?” “王爷?殿下?”崔璟萱暗暗咬了下舌头,怎么叫都很怪。 楚宸显然是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顿了一霎,才道:“宫里就叫王爷吧,太后极注重规矩礼度,其他地方,叫……二哥。“ 他在苏先生弟子里排二,崔璟萱排三,自那以后,凌臣带的头,他手下的人便都认了三姑娘,按照这个排法,她唤他二哥也是使得的。 崔璟萱自然知道太后喜欢那种乖乖巧巧知礼温驯毫无攻击力的女孩,毕竟,被召入宫不止一次,也不止一两年了。 崔璟萱想起了何韧半嘲笑地告诉她,齐王请婚,而太后强拆姻缘,把林菀指给羲世子,又强插一脚,把她指给楚宸的传言。她以为何韧随口一说,但如今,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太后……这是相看考察了她多久,筹谋把安国公府加到楚宸身上筹谋了多久?!! 她忽的寒了寒,西华姐看着太后那种隐藏的哀伤和无奈的神情,太后那永远晦涩看不清寒热的目光…… “怎么了?“ 看着她面色忽然的发白,楚宸蹙着眉手指探了过来,一拭便摸到了她寒凉如冰的手掌,他坐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眉拧的更紧了些:“萱儿?“ 崔璟萱看着他,连声音都轻了些:“二哥……” “我从不知道,宫里如此地让人心累交瘁。” 楚宸眼睛闪了闪,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莫名觉得她现在极脆弱,完全不像她平日。他知道的崔家大姑娘,隐忍,早熟,坚韧,但还没有这样乏累地失了希望的时候。 “二哥,你一个人在宫里,一定很累。“崔璟萱靠着他,阖上了眼睫。头脑竟愈发昏起来。 “怎么会有人喜欢宫里的生活……”她喃喃,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楚宸。 …… 楚宸不知道,她之前见过了一个人,万安寺的元清法师,那位一直平静着眉眼,俊逸非常又高冷非常的佛之圣子。 她不知道元清这样居住在天上,不沾染红尘半点俗气的得道之人怎么会插手他们几个儿女情长的事,偏偏这位高冷的法师就是这样立在了她面前,告诉她:“姑娘,你关系到国之命运。” “十年后,你会造成一场大楚的浩劫。” “除非,你心甘情愿嫁给三皇子,辅佐他。” 崔璟萱当时就白了白眼,这位师傅恨她当年用万安寺的名声威胁他查案直说啊,还搞出这样一个祸国的名头加到她头上。 她既没有柳西华那样的倾城之色,也没有林菀那样的倾国之心,她哪里就成了祸国殃民的人了,造成一场浩劫,关系国之命运,她这是要成为镇国神兽,要成仙吗?! 崔璟萱好脾气地没有爆发,谨守着名门淑女的优雅和风度:“师傅,你说笑了。” 元清却半点没有笑,反而面色更严肃了些,双手合十,看着人的目光还是那么似悲似怜,但这一回,到底带了些急色:“姑娘,我是知天命之人。” 知天命,过去之所来,未来之所往,所谓天命。 崔璟萱的目光冷下来,她缓缓地,极慢地收敛了自己眼里的所有情绪,她最是不信这些玄来玄去的东西,苏先生在第一次见她,曾问她问崔府为何要争命,她不明所以,但她跪直了身子对苏先生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是命,何争不得,又可知,这争,也是命运安排。 她忽的有些想笑,那时她是诡辩了,争既是命运安排,那不还是争,绕来绕去,翻来覆去,还是逃不开一个命字。 林羲,林菀,楚宸,这是命,前世今生,都是命。 “你知道什么?”她问。 元清看了她辨不清的情绪一眼,“我知道姑娘的来处,也知道姑娘的去处。来处不重要,但十年后,若姑娘做错了选择,崔家会毁,楚家会毁,大楚,可不就毁了。” 崔璟萱转头就走,一点不想与这人再神神叨叨下去,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偏在他口里,她还了不得了,一个选择都会败了一个国家,笑话! 崔璟萱走的很急,手都抖起来,她不相信,不会的,元清这个神棍,他的话听听就得了,怎么能当真! 她在心里安抚着自己,却偏偏,她不自觉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他穿着战袍铠甲,一身冰霜,原先谪仙般的温润气质一点都不剩了,他分明成了一座弑神。他的眉眼还是俊逸无比的,但他的眼睛竟那样黑黝,暗沉如墨,他对她浅浅一笑,“萱儿,跟我走。” “十年前,不,二十年前,你就该是我的妻子。” 他笑的那样好看,但他的长戟之下,却是崔璟炎的血。不,还有崔璟晨的,何韧的,甚至还有墨飞的,楚宸的。 他一步步走进,她却一点点往后退,他愤怒,但他笑的更温柔了,直到他把她逼到最后,崔璟萱惊慌无比:“你还有林菀,你疯了!” 他却满不在乎一笑,“林菀她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从来都是你啊,萱儿……” 他手指上的血沾染到了她面上,他一寸寸靠近…… “啊!” …… 崔璟萱惊醒了过来,面前是楚宸带了些担忧的眼,这是那处车厢,耳边还有马车的辘辘声,空气里的熏笼香气,车子平缓地前行着,一点不颠簸。 “萱儿。”楚宸像是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眼睛,道:“还有半刻就进宫门了,瞧着你精神不太好的模样,早些给母后他们请完安,回去再休息。” 崔璟萱有些怔怔,方才的是梦,她在楚宸肩上靠着,阖着眼竟就睡了过去。 “嗯,让师兄担心了,我……只是太累了。”崔璟萱掩饰着自己的不对劲,楚宸颔首应了,看不出所思所想。 崔璟萱转过头,微挑了帘子转移视线地看向窗外的物事。一时寂然。 崔璟萱看着窗外,眼神专注,但心思早不知去了哪。那短暂的梦,并不全是梦,元清见到她,跟她所说的话,这都是真的,只是元清面前的她镇定无比,但到底那些话在她心里扎了根。 楚宸的能力和心性,样样拔尖,有王家为他保驾护航,宫里还有太后,这边有安国公府,武将那边靖南王府,崔璟炎,邹麟,甚至耿耿之臣的镇国将军府,还有他自己在军中谋得的势力。 与二皇子阴鸷残酷又好大喜功的心性比较起来,楚宸几乎不会输。 但唯一的变故全在林羲身上,他是齐王府的继承人,娶了林菀,就相当于掌控了定国公府。齐王与定国公可全是掌控偌大的兵力和势力的人!权力之重,安国公是及不上的! 林羲游历十载,但他绝不是空手而归的,就连苏先生都被只见过几面的林羲折服了心神,引为忘年交。林羲走的地方太多了,连边海之地甚至再远一些的国土,他都涉足过。没有人知道他曾结交了那些人,做了什么事,他熟知未来世界的科技与医术,他能做出来的,这个世界根本想都不敢想。 而且,那是一个疯子,一个不具备仁善的疯子。在法治世界里,他轻飘飘就能毁掉十几条性命,何况现在! 元清来找她摊牌,知天命的人制不了,唯一与她牵扯到的,牵扯很深的,只有林羲! 崔璟萱瞥着脸苦笑了下,今天进宫谢恩呐。昨日成婚的,可不止她与楚宸,还要羲世子与定国公府的林菀林大小姐。碰到是必然的。 所以,竟让她不安地做了噩梦吗? “主子,该下了,皇宫到了。”与凌臣性格截然相反的凌启低声禀告,掀了帘子,忠勇的侍卫长绷紧了面部线条请他们下车。 崔璟萱被楚宸横抱着下了车,凌启把头低的都快埋到胸了。 崔璟萱叹气,不是她娇气,而是楚宸似乎还在担忧着她的身体,不让她自己下…… 论宸王为何如此贴心,这暖的都快崩人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九重檐的庑殿顶,金碧辉煌,重重宫阙重峦叠嶂般套叠聚拢在一起,九曲回折,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散着令人心悸发慌的魅力,引着人进去,将你吞噬殆尽。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崔璟萱来过不止一次,但心底的厌恶和压抑反而更重了些。 楚宸牵着她,像是牵着一个孩子般,步步注意,时刻留心。厚实温暖的大掌坚实有力,崔璟萱一步步走着,只觉心里的阴霾散了些,心跳和脉搏也趋于平缓。 第一个要去请安的是自然是明章帝,通化门往前直走一刻,跨过一拱白玉桥,便到了政事堂,下了早朝后,明章帝在这里批阅奏折处理政事。 “宸王爷、王妃,陛下命老奴在这等着呢,可巧,齐王世子和世子妃也刚进去。” 甫一到殿门口,便有穿着暗红色飞云纹的内侍怀抱着拂尘小跑着过来请安,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了,目光却深沉而暗晦,偶尔还有利光浮现。那是明章帝的亲随,明章帝面前第一等说话的人物,平日里也是极被巴结的。 他挂着笑,职业而恭敬,但谁又敢小瞧了他呢,宫里的后妃们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便是楚宸性子生冷,也缓了颜色,把他扶将起来:“公公辛苦。劳公公久候了。” “宸王说的哪里话,折煞老奴了,这是老奴的本分啊。” 崔璟萱自然说不上话的,便也敛着眉只步步跟着楚宸,宫里面,她只要夫唱妇随,不行差走错就好。堂堂宸王妃,也不怕了谁去。 跨过朱红色门槛,前行几步,还没待看清里面的物件,崔璟萱便跟着楚宸三跪九叩地长拜下去,行了一个最隆重的礼:“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恭请圣安。“ 她跪在楚宸半步之后的位置,额头贴着手背,裙摆逶迤开,直伏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冰凉的地面有一瞬间激的人皮肤微微瑟缩了一下。 明章帝今日倒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笑着叫了起,这才有宫婢和太监过来扶起两人。 被扶着站起,崔璟萱这才瞧清楚上首的明章帝,不过只一霎的功夫,她便垂下了目光。已经人到中年的皇帝还是极有气势,明黄色衣袍,缠珠的龙纹,玉润的东珠,显尽了天家的威势。 但细瞧起来,下垂的眼角,折起的皱纹,甚至还有那已经浑浊起来的目光,明章帝看起来其实比真正年纪还要再老一些。也是,儿子大了,心思多了,这个皇帝,也心力交瘁起来。 明章帝瞧了两人一眼,挥了挥手,偏殿便有言行举止颇为严谨的宫女奉上两杯茶来。徐公公看着时机,甩了手中拂尘,尖声传禀道:“宸王……宸王妃……敬茶!” 崔璟萱与楚宸相视一眼,从繁复的的袖袍中伸出手来,端起那托盘中的杯盏,小心而缓慢地朝着上首的帝王走去。 本该是向帝后一同敬茶的,但如今,帝后不入王府,就是连敬茶都得分开敬,于礼制也不违和。但到底,中宫皇后的威严和声望简直被明章帝扔到了天边。 他不喜自己的结发妻子,这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连个面子功夫也不愿做了。 崔璟萱不由抬眼,瞧了楚宸一眼,他端着茶盏跪在明章帝身前一步的位置,双臂高举,面上一向的沉稳克制,眼角下瞥,半点不漏声色。 “父皇请用茶。”他道。崔璟萱便也跟着跪下。 显然明章帝已然习惯了自己三儿子的脾性,见怪不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定睛又看了看跪着的身姿挺得笔直的男子,帝王的眼里情绪晦涩,不知是欣慰还是叹息地呼了一口气: “宸儿也成家了。一晃,已经二十多年。”明章帝抬手接过那茶盏,饮了一口覆又放下。身后有小太监端了托盘上来,红绸盖着,是两个封的严实的盒装的东西,扁长状,看不清具体模样。 崔璟萱的角度,竟瞧见了明章帝嘴角的一抹笑容,真真切切的笑容。真正含着对子女的期许、欣慰和赞赏。 恍惚间,明章帝竟也有了一种平常人家父亲的模样,没有忌惮和为着权力的隔阂:“宸儿今日气色不错,在西北耽搁那几年,如今终于也娶了王妃了,母后也该放心了。“ 楚宸抿了抿唇没有答话,这话,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接什么。 这是一对不善言辞的父子,自幼两人间的感情便淡薄,他从来不会如同其他的皇子一样,扑过去冲父皇撒娇,歪缠。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记忆里的父亲,也该是不喜他的,越来越冷漠,到最后,父亲的印象便只剩了旬月甚至半年一见的一声生硬称呼。 他只记得明章帝责怒他时的雷霆威压和教导时的严厉冷酷。就这,也是极少有的。他的儿子很多,哪里会日日关注他一个。 楚宸想的多了,四周气氛静谧安静着,忽的有人握了他的手,一触即逝。削薄的温度从他掌心划过,他凝神便听到自己的王妃出了声:“父皇请用茶。” 她的声音很轻柔,淙淙如泉水一般流过,极恰到好处地响起,缓了那即将的尴尬和僵持,明章帝满意地颔首,也饮了一口茶,“好!” 教训儿媳是皇后和太后的事情,明章帝只赞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赞赏这个儿媳还是仅仅一声答应。但可见的,明章帝还是比较满意这个儿媳的,弯了弯眼,大手一挥便赏了见面礼。 眼前安国公府的姑娘端庄知礼,温秀美丽,明章帝敲着指下的金銮龙椅,又想到了万安寺的法师所言的“此女命吉,九格贵重,生来便带祥气,陛下的诸位皇子,二皇子主阴,三皇子主玄,按命格来看,三皇子与其最为匹配。相辅则生瑞,相避则生厄。望陛下慎重!“ 说来,万安寺多年不予皇室算命数了。 明章帝朝后仰了仰脖子,怔怔地瞧了眼穹顶的蟠龙雕刻。慎重……他自然是要慎重的。 …… 两人行礼入座,正坐在明章帝左手,他另一侧手坐着齐王世子和世子妃,都是一番隆重正装。 林菀一贯的温柔端庄,赵粉色裙装,底下绣了精致的淡色海棠,鬓边一支金镶玉的凤头钗,眉心四瓣的嫣红花钿,本已是绝色,如今更是人比花娇,艳若海棠。 林菀与柳西华并称,但与柳西华的夺人眼的明艳的丽色不同,她从来是温婉柔和的,但嵌在这身装扮里,一挑眉一扬首的瞬间,竟也有了几分掩不住的英气和尖锐。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同样骄傲执着,执拗而疯狂。 崔璟萱淡淡瞥过一眼,便不再看,世子妃左边的一道极浓烈的视线直接被她忽略了去。幸而,那人也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菀笑着,倏忽听得身边一直一语不发的人出了声:“昨日还未来得及贺宸王大婚之喜,今日碰见了,怎么也该补上的。” 羲世子抬眼,声音沉沉,一向温雅的声音冷不丁暗哑下来,还是那般熟悉的从容沉缓的君子之风度,但竟让人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羲世子端坐着,忽地连眼神都凝涩起来: “熙林恭喜宸王,抱得美人归。萱儿,可是安国公府阖府最宝贝的姑娘,姨母和几个表兄弟护的紧,宸王真真的好运数。” 林菀嘴角的笑意就是一僵,从那姑娘进来到现在,她眼尾注视着他,分明没看到他一点的动作。直到方才,他说着话,看似平静至极,但他坐在她身边,他的愤怒她感知的最为清楚。 人都说他言谈举止俊雅若仙,但方才,他腰间的玉佩,在他掌心碎了。 没有人看见羲世子宽大袖袍下捏紧的几乎青色血管都露出来的狰狞手掌。他敛着眼睫,也没有人看见他深沉如墨的隐隐染了猩红色的眸子,他是克制,他是理性,但此刻,他快要疯了! 昨日大婚,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她的眉尖因为别人染上暖意,她的脚步虚浮,昨夜……是她与别人的洞房花烛! 若是不看见,他还会按捺,但让他眼睁睁瞧见她站在别人身边,他忍受不了! 如今他还能坐在这里,而不是一拳打过去,不是一剑杀了他,他如此厌恶这样的自己,不能作为,只能等着……到底还要等多久! 楚宸转眸,正迎上他冰冷的视线,他还从未见过楚羲这样失了分寸的样子,更从未见过这样似乎完全没了风姿博雅只剩癫狂和恨意的模样。 他沉了沉眸子,扫过对面面沉如水不带一点笑意的齐王世子和旁边僵着脸色面色发白的林菀,平平了声音只淡淡道: “世子多礼了,宸也还未恭贺世子大喜。祝世子和世子妃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崔璟萱面无表情,林菀仍旧神色温婉地笑着,但那笑意却有些难看。只有明章帝,似乎半点没注意几人间的暗潮涌动,反而颇为欣慰地笑出了声: “你们表兄弟和睦才好,朕还听闻宸王妃和世子妃以前就极好,这倒真是巧了。” 巧了……呵,真是巧了。 …… 崔璟萱是不愿跟齐王世子和世子妃搭话的,却偏偏,他们还要一同去皇后的宫里请安敬茶。 人生,如此艰难。 更艰难的,齐王世子妃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还凑到了她旁边,甚至挤掉了楚宸。 一袭宫装的林菀笑盈盈地款步走近磨蹭在后面的崔璟萱,并朝着楚宸微一福礼:“宸王爷,许久不见萱儿了,我有话想跟她单独聊聊。” 来不及拒绝的,林菀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臂上。温软的纤纤素手,莫名让崔璟萱感觉到一点冷气。 楚宫的宫道悠长,两边是大红色的墙壁,隔着等段的距离便有一座相错的石雕,刻的栩栩如生。 崔璟萱把视线从那石狮子上移开,转眼时瞧见了那边正凝视着她的楚羲,这才是崔璟萱这一日第一回正眼瞧他,或许是错觉,崔璟萱竟觉得他……似乎有些憔悴。 泛青的眼睑,焦躁的唇瓣,甚至那黯淡的眸子。 崔璟萱只是多看了一眼,林菀却耐不住了,用了些力道地板着她的手臂:“萱儿。” 骄傲的林家大小姐,一沾了心爱之人却连丁点的自信都没了,林菀不敢让她看楚羲……一眼都不敢冒险。 崔璟萱淡淡地看向她,嘴角一时有些若有若无的似讥似讽的笑意。正对着她的林菀虚浮的心思不由地有些薄怒,但对面的人又分明眉眼含笑,笑的和煦而明艳,一点阴霾都没有。 她的嘴角勾了勾,微微一挣便拜托了林菀的捏着她腕的手指,转而拉住了楚宸的袖子,倚着他朝着林菀不疾不徐的喊了一声:“世子妃。” 这一声,三人都怔住了。 再疏离不过的一声称呼,她轻轻地唤出来,用着最轻柔的语气和最完美的优雅姿态。林菀亲切地唤她萱儿,但被亲昵唤着的人却半点不想陪她演姐妹情深。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林菀费尽了心力去维和一副完美的足够配得上楚羲的模样。 崔璟萱也是近来才恍惚着明白,这位林姑娘多不简单的心思。 她已经不想去计较上一世刺激到她心脏的那消息是怎么传到她耳里的,这一世那些所谓真相又为何会被她知晓……这些都罢了。 但她的底线,在于旁观者的林菀和她的家族对崔家出的手,楚羲对崔家出手的时候,林菀的家族会没有浑水摸鱼,会手下留情,会没得到半分好处,笑话! 这大约已经是不用言说的事,既然与楚羲联姻,那对崔家的权势地位有心思,也是自然。不说楚羲,只说林菀和她背后的乔家对她崔家的所作所为,是崔璟萱怎么也介怀不了的事情。 何韧对楚家有多恨,她如今理解了,她的恨,也一点不差! 崔璟萱闭了眼帘扶着额头,愈发把身体的重量放在了楚宸身上,一副身娇体弱的模样:“我今日精神头不大好,怕是不能陪你续聊了。二哥,我头晕。” 楚宸蹙着眉,看她真有些难受的模样,本就隐隐不放心的担忧也加重了些,当即顾不得与两人闲聊,寒着脸把靠他身上的姑娘打横抱起,转身便径直往太后宫中走去。 皇后那里必然是板着脸被训斥一番,平日也罢,但萱儿身子不适,不如不去! “世子世子妃请便,我们先走一步。”楚宸边说着边吩咐一声:“凌臣,去跟母后说一声,王妃身子不适,耽搁一会再去请茶。” 看着步履当风的楚宸,身后的凌臣都忙不迭苦着脸跟了上去。林菀当真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转身便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瞧着,身边的楚羲却也头也不回地就朝宫门的方向走,看似也不欲去给皇后请安的意思。 林菀怔了怔,急匆匆追了两步,才拉住了楚羲宽大袖袍的一角:“世子!不去皇……” 急切的声音在那人寒凉无比的眼神中顿住,她拉着的那人毫不犹豫地挥开了她,冷冷出声:“别喊我世子。” 楚羲嘲讽地看她一眼,那神情生生让林菀僵住了身子。 他的眼尾冷漠地微眯着,表情是分明的嫌恶,从来如玉的公子从未露出如此阴暗的情绪。那俊逸的面颊一时都分外的遥远陌生起来,一点不似真实,却又可怕而又现实地真切无比。真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喊你世子妃,对,你是齐王府的世子妃,但我,可不是齐王世子,我是林羲。只有你,入角色入的太深了!” 他的嘲讽之意愈浓了起来:“你也别碰我。今个不是昨天,我可没被下药……” “而且……” 他欣赏着她的痛苦,似乎这样让他满腹的恨意和愤怒也轻了些。他盯着她摇摇欲坠的神色,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一字一句缓缓出声,每一字都清晰地炸开在她耳畔: “你不是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在被楚宸抱起的时候,到底还是惊了一下的,但只是那一霎,楚宸的温热臂弯环着她,逸豫可以亡身,她竟极自然地放下了自己的僵硬和疏离。 一路到太后宫里,宸王妃被横抱一路,片尘不沾身,宫道上的宫婢跪身行礼时眼底的兴奋光芒和憧憬羡慕。 走过,还能听见隐隐的“宸王……宸王妃……温柔。”的字眼。 崔璟萱是常被宣去太后宫中的,就连太后身边的女官和嬷嬷都对她相熟。到底无论在哪里,娴恬的端庄性子总不会惹人憎厌。 宸王抱着人进去,就是门口的嬷嬷都惊了一下,才忙不迭小跑着回去禀告。太后正坐着,听着动静瞧过来,也一时诧异。 嬷嬷喘着气禀:“太后娘娘……宸王妃……” “这是怎么了?”太后看着面沉着的宸王和崔璟萱,蹙起了眉。 崔璟萱一把拉住了楚宸的袖子,快他一步开口回道,未说话,脸颊先飘起羞窘的红意: “许是太过紧张了,儿臣近日一直有些心悸,刚在父皇那里请安时一时起的急了,头晕了一晌,胸闷了一回,不过现下已经好多了,劳烦太后娘娘费心。真真无碍的。”她微垂着眼道。 太后倒被她的羞涩和腼腆模样惹得笑了出来。崔璟萱在太后面前从来都是小意又端庄柔弱的模样,如此,太后当真也多了一点怜惜,半点不疑: “新嫁娘,都是要紧张一回的。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要好好瞧瞧。年轻姑娘,怎么也要当心身子。” “太后……” 崔璟萱坚持说自己无事,太后拗不过,最后到底还是让医女探查了一番。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里间,太后捏着崔璟萱的手指说体己话,带着皱纹的尊贵老妇人看着她,目漏感慨,她的目光有些明明灭灭: “哀家还记得许多年前宸王还年幼的模样,一晃……都这么些年了。“ 宸王幼时倔强的样子还仿佛昨日。如今……却已经许多年了。 她看着面前穿着一袭宫装的年轻女子,“哀家一向瞧着你是个知礼数的体贴孩子,如今,也是哀家的孙媳了,宸儿性子冷,哀家只盼着,你与宸儿好好相处,和睦恩爱才好。“ 崔璟萱只能受宠若惊地点头,一时,倒极为和睦。 留过一顿饭的功夫,太后便以要礼佛之名打发了他们。 念着被落了的皇后,宸王和宸王妃两人便又朝着皇后的宫中走去。总归是宸王的生母,还贵为中宫皇后,无论母子关系多僵持疏离,崔璟萱也得尽足了自己的本分。 甫一进皇后宫里,竟还比太后宫中更严肃冷沉一些。庭中石阶旁墩遮的两大个黑砂的陶缸,里面竟还有枯败的莲梗。 崔璟萱看着通传的宫人惦着脚尖轻着步子的模样,想来,皇后大抵确实不虞了。 一进殿,果然皇后的面色冷冷,眉梢眼角都裹着层霜气。空寂的大殿,她被拥簇着坐在上首的雕凤金座上,金色的凤袍裹着一身的冷肃,精致的妆容,华美的衣衫,却也掩不住王皇后愈加沉哀的气息。 身边宫婢垂手静立,从随分明极多,小心谨慎地侍候着,但这殿里,一进来就跟没有人气儿似的冰凉廖阔。 这位皇后,当真把自己的居所住成了冷宫。 大婚前,王氏暗地里教导崔璟萱,提点她皇室宗亲各处须得留心相处的人物,提起王皇后,总是语气晦涩,似伤似感地嗟叹着,颇带了点怒其不争的意味。 未曾出嫁时,王皇后是王家的嫡长女,自幼便被先帝定给了明章帝。王家的儿女,哪个不骄傲,王皇后闺中多傲气的性子,连姐妹处在一起也成日使小性子看不惯这个看不顺那个。如今,贵为中宫,却被贵妃死死压制着,不得已敛了浑身的张扬明媚。 王氏本不与王皇后多亲近,但却实在不能漠视这个堂亲的宗姐。是心疼,但更恨她这个堂姐被欺负了,却还一味地躲避现实,在宫里软弱,却在自己娘家和亲生儿子面前耍狠。 只会窝里横的王皇后,确实伤了王家和宸王的心,偏她都现在了,还止不住地作。这些年,她要是对宸王低个头,好好维系维系母子关系,怕是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王氏屏退了下人叹着气跟崔璟萱道:“你太.祖父当年本是不愿应了皇后与今上的亲事的,自个儿的孙女自个儿清楚,皇后做女儿时,就有些骄纵,根本不是容的了人的宽容性子,也不是那适合活在宫中的曲折玲珑的九窍心思,但先帝下了旨,还能如何。“ 浅浅呼出一口气,王氏的声音愈发轻了:“皇后在宫里碰了多少壁……脾气都磨得好许多了,但只一样,最是执拗,家里怎么劝都劝不住。皇后太认真太较真了……帝王的宠爱真心和一心一意,简直是天方夜谭,她还一门心思地去求……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那时,王氏认真地攥着她的手,目光哀切又无奈,女儿要嫁入皇室,她看着揪心,但也只能声音沉沉地叮嘱,给她提醒打点: “萱儿……你可得记好了,万不要堕了你姨母的后尘,这世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尤其宫里的女人,千万别太认真,有些事……不能奢求的……“ 王氏的话不错,王皇后,确实是被自己困住了。 崔璟萱想着,面上毫无波澜地跟着楚宸走进去,不待高座上的皇后出声便直接弯身恭敬地跪下去,行的是一样是拜见长辈的大礼,一点没有敷衍和马虎。 楚宸敛着袍摆,眉眼仍旧沉静,只淡淡出声:“拜见母后。” 崔璟萱也道:“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一霎安静,王皇后没有答话,没有出声叫起,连眼神都不飘过来一个。王皇后身边的嬷嬷都摒了气儿一脸急色,大殿的气氛倏忽冷起来,比在明章帝那里的尴尬尤甚。 这对帝后……怎么都是如此会冷场甩脸色的主! 崔璟萱叫苦不迭。旁人都是婆婆宠儿子,为此专门刁难为难儿媳,但这位……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的给脸子…… 瞧着上首面沉如水的美丽女人,崔璟萱狠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眼里凝一些泪珠,复又抬眼一脸愧疚而沉痛地请罪: “儿臣有罪,一路拖沓地迟了,害母后白白久等,连累王爷也跟着来迟了。请母后恕罪。” 王皇后终于动了动她冰封的眉眼,表情却愈发冷淡,甚至还抿着唇冷笑了声,挥袖看着底下面容冷峻的儿子,全然不给初见的儿媳一丁点面子: “哪里,宸王眼里自来没有我这个母后的,如今,宸王妃倒是跟他同心,也一点不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她扬眉:“慧欣倒是教的好女儿。” 崔璟萱被这披头盖脸一批,颇有些下不来台。 到底念着这是皇后,是楚宸的母亲,是她的姨母。崔璟萱按了按指尖,几瞬才压下了心里的怒气。 王皇后喊的慧欣,是安国公夫人王氏,她喊的倒是亲近,毕竟一府所出的姐妹,这位也是崔璟萱实实在在的姨母。但实在……与端庄飒爽又大气的齐王妃相差甚远。 王氏说皇后被磨了性子,倒见不得,只是在宫里被皇帝和太后压着不得已罢,如今,这却全然是个不苟言笑的冷美人了,从言谈到气质,再到所作所为,生生冰锥子一样戳人心。 王皇后的嘴角讥诮地勾着笑,倒不是发怒,只着实是个下马威了。虽然……话有些难听。 楚宸瞧着,也冷了眼神。王皇后身边的嬷嬷再一次忍不住僵了脸,直想扑上去捂了自个主子那张嘴的。 宸王自小多黏着皇后,又最乖巧懂事,是皇后天天不管两个孩子,只顾着去刷皇帝好感,或是跟宫里的哪个美人拈酸吃醋争夺帝宠。那一段糊涂日子,真是见天地跟明章帝新宠掐架,何曾真正关心过两个皇子的衣食住行。 连她这个自幼看着皇后长大的老人也是摇头,宫里面,还从没见过真这样不紧着儿子紧丈夫的。别人紧着皇帝那是做样子,为了做给皇帝看讨皇帝欢心的。但自家的傻皇后…… 况且,明章帝如何忍得了她这个刁蛮的性子,顾着王家不会把她如何,但帝心和帝宠真是一点点尽失了。 皇后被冷落,两个孩子被后宫那些妃子作践,皇后也死了心丝毫不管。宸王长大了,对她怨怼疏离,这又怪得了谁。 前些年大皇子倒了,皇后也护不住。宸王近两年正是风头时,如今皇后终于不想着明章帝的宠爱,终于开窍想当太后了,又怨怪儿子不听她不敬她了。 哪有这样的理儿! 到底是亲生的,再有过失还能把人恨死了!年节辰诞,宸王虽少有亲自来,但那贺的东西,哪一件不是顶精挑细选地送来的。一看就是废了心思瞧的。 不说以前,皇后如今清醒了,那现在好好跟宸王妃处不就完了,不说亲近,就是稍微温和给个面子的宽怀,宸王定然都和颜悦色一点。 偏偏,自个的主子,一开口得罪两。真真……没救了! 宸王妃算起来还给您叫一声姨母的,这么不给面子,安国公夫人那里和王家那里……都怎么交代!嬷嬷叹着气,眉头蹙成一大团,也确实是为着皇后的事操碎了心。 但皇后不听劝啊!她这样跟了半辈子的老人,都不敢说的狠了,别人……更别指望! 那嬷嬷是跟王皇后从王家出来的,幼时对楚宸也颇有关照,当下怕皇后又惹得儿子跟她更疏远一点,只能豁出老脸在后面歉疚又为难地看着楚宸。 崔璟萱看到了那位嬷嬷看向楚宸的求救目光,当下便明了了一些。 她是知晓这位皇后的脾气的,宴会上也远远地亲见过她对宸王的冷漠神情的,如今又碰上她这般挑刺的话,一时无奈,缓了下情绪,但还是立即跪了下去: “母后说笑了,王爷与妾身自然是日日记挂着母后的。母后若是说王爷不念着您,那真是冤枉儿臣和王爷了。” 王皇后面无表情地吐出针一样的话语,若是旁人,怕都受不住了。见婆婆的第一面就被这样苛责。这么重的话,不敬长辈,不敬婆婆,这罪责宸王都不能背,何况一个刚嫁过门的新妇。 但崔璟萱却心平气和地说着诚恳的圆场话,三分情七分意,字字句句从她口里吐出来,温温缓缓,和风细雨,直像一阵春日的清风拂过。她的语调不缠腻,也不生板,曼妙轻柔地恰到好处,情真意切的让人听着生不起一点怀疑。 “王爷昨儿还特地跟儿臣提过,母后近日脾胃不好,还因着操备婚事而咽疼,吩咐儿媳给母后准备了一些滋润咽喉的良浆花露。这是由晨间露水和晚间花瓣酿成的一种花露,润肺极好。” 她扬首看着王皇后,柔弱的面颊上那双明眸真切无比,葡黑的眸子尽是真诚热忱:“儿臣特意亲手酿的,还待一两日就成,届时母后赏脸啜一口,儿臣也就心满意足了,王爷也才放心。” 崔璟萱心里明白,怎么也不能从宫里传出,敬茶第一天,宸王妃便与皇后不和的传闻。这对宸王府和她,都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话语间更卖力了些,不求王皇后真的就体会到宸王的心思了,只求她眼下不要再闹腾,稍微给个好脸色就成。 “母后,是儿臣不懂事了,王爷在来的路上也很是急切,如此也只能多斟一盏茶向母后道歉。” “是我的过失,若是连累母后怨怪了王爷,就真真就是儿臣的大罪过了。还请母后息怒,不要跟儿臣计较。” 王皇后不置可否,她又何时真正为儿子的婚事操劳过,说实在的,一径的琐事礼部操心的比她多。 虽然她是心气燥的上火而咽痛,但到底儿媳已经这么给台阶下了,还给她安了这么好的一个由头,转念一想,儿子还念着她,知道她的小伤小痛,王皇后的心思瞬间熨帖了,但面上,她也只哼了一声,便揭过不提。 “真要是,就好了。”王皇后淡淡道。 …… “萱儿……谢谢你,母后那里……你费心了。”回府的马车上,宸王扶住了踏着脚蹬上车的崔璟萱,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皇后那些事,包括什么今日咽痛的病症,他是没察觉的,但自己的妻子注意到了。给了皇后孝顺,也让他安心些。 母子两人,几年来头一回平心静气地坐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这全是妻子的功劳。他以前不觉,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是这样重要的事,她会贴心地安顿好一切,让他再不担忧后宅一点。 崔璟萱抬眼看他,他一身锦袍,散了些往日的冷峻,眉眼温柔,细碎的阳光和暖意,让她也欢喜一点。 既做了,有人领情,自然更让人心慰一点。 …… 三朝回门,本是个大日子,宸王府备好了厚重的礼,王氏亲迎了进去,姊妹兄弟列在一处,竟还是让崔璟萱心里不是滋味的酸涩了一下。 毕竟,她再不是崔家的人了,而冠上了另一个姓。 太后特地赏了许多的东西下来,一件件自礼单上唱诺出来,无一不体现了她对这个孙媳的喜爱和亲近。御贡的珍贵绸缎,太后挑了几匹最最顶级的,那一匹银白色锈缠枝暗纹的,捧出来一片云一捧雪一样,生生晃花了人眼。 报礼的公公暗自琢磨着这位宸王妃的受宠程度和娘家的地位,不由笑的更谄媚了些。 “王妃,这些都是太后专程从自己的私库里挑出来的,样样……可都是外面难寻的。奴才就没看见太后对哪家这样荣宠过!” 安国公在一旁听着,又回头瞧一眼后面联袂站在一起的璧人,一时情绪复杂。这个大女儿,从来都极聪慧,但同儿子一样的,小时候还亲近他,再长大一些,就跟她哥哥母亲一样,再不依靠着他了。 如今,她嫁了宸王……安国公狠狠皱了皱眉,他的想法里,女儿该嫁给二皇子才是,如今,岂不是为难他! 就是王氏,虽然有些担忧,但回去还是忍不住地放心了一些,“太后亲近你喜欢你,也不知是好是坏,但如今瞧着,也算是给你体面,如此,宗室里,你也容易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崔璟萱陪着王氏说了会话,又去看过了青松堂的老夫人,这才终于得了空回到自己出阁前住的院子。 要说自柳西华进了府,下有王氏和少夫人,本就推了掌家权的老夫人真真是再半点不操心了,愈发自在起来。崔璟萱瞧着老夫人精神愈好的模样,也放下了最后一点不放心。 月梧楼依旧是原来样子,一物一件都按照她出嫁前的模样摆着,那座她最喜欢的山水屏风,那只雨过天青色的细颈侍女瓶,甚至连那桌上的一套粉彩茶具,都分毫未变。 也是,不过才三四天而已,而且便是以后,这间院子都会为她留着,一直有人打扫,半点不会蒙尘。 崔璟萱自个悠悠转着,身边早早地散了旁边服侍的一大堆人,只剩下阿拙跟着。 崔璟萱扶着红木镂刻的扶梯,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轻松。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太后赏下的东西,想着府里的女眷,便转身朝身边的丫鬟吩咐一句: “阿拙,去把刚刚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绸缎挑几匹最好的,给老夫人,母亲,还有西华姐那里各送一匹。” 阿拙称是,崔璟萱抚着手心的一盆金色菊花的花蕊,想了想又补充道:“二婶三婶那里也送过去。也要好的。不要让人挑出什么不妥当来,还有其他的小物件,挑些精致的,也送过去。” “不过三婶对衣服的挑剔多,别惹了她的嫌……”崔璟萱道。 “小姐放心,我醒的。”阿拙瞧着她细致吩咐的模样一时有些细微的无奈:“莫不是小姐还不放心我不成。” 阿拙冷着脸说出一番近似于语重心长的话的模样实在极有趣,崔璟萱崩不住笑了开来: “啧,小姐……在宸王府时阿拙改称呼喊王妃喊的可是快地很,如今换成小姐也换的顺。” 王府里她是新妇,举动言行各事情处置,阿拙也没少费心思。从称呼到各丫鬟的管束,不愿连累她出错,这丫头怕是也精神紧绷地紧。不过面上,这丫头也是极镇定从容,真连她都唬地以为她丁点不畏怯。 如今这一声小姐,才是真真她的放松下来了罢。 崔璟萱有些想笑,但碍于阿拙的薄面皮只得把自己的笑音一压再压,直压的声音都沉魅起来,褪了往日清冷而添上一层旖旎。 崔璟萱道:“不过我听着挺顺耳的,以后回府了。不在外人前就叫我小姐。” 阿拙内心潮润地正欲感动一把。 崔璟萱捧起旁边小桌上的镜子瞧一眼,声音又轻快起来:“这样显得我年轻。” “……” 跟阿拙笑着说会话,到底有些精神乏了,便叫来几个小丫鬟收拾了床铺,自个儿卸了钗环合衣躺上去午歇了一回。 不过到底睡不安稳,刚午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忽地有小丫鬟通传:“王妃,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怕也是掐着点来的,赶得正巧,刚擦了把脸,正坐在绣墩上挽发的崔璟萱一怔,不过很快,崔璟萱便叫了请。 立时便有裙摆迤地的窸窣声和环佩的叮咚声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崔璟萱侧头瞧过去,果然瞧见崔依依与崔锦词联袂而来。 “姐姐。”崔依依率先俯下身子,嘴里唤道。她穿着一袭粉色八宝湘水裙,陪着条浅紫色腰素。半垂着头,乖乖巧巧。 旁边的崔锦词已不再如过去般不知事。崔璟萱出阁,按次序排下来,她也不远了。不知是不是二夫人乔氏教导了些什么,如今瞧着她的言行倒是真端庄了许多。 崔依依之后,她有些僵硬地行礼,姿势倒是恭敬:“王妃安。” 崔璟萱看着这两人,心里轻叹。同样的身份,不同的两声称呼……她伸手往发间压了只石榴色的花钿。一边笑着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外人瞧着还道是我苛待了姐妹们,所以你们不亲近我呢。” 她转过身子来,亲自弯下腰去,一左一右拉起两人,让丫鬟扶她们坐下,口里道:“我知道两个妹妹都是体贴细致的,如今我不在府里,祖母、娘亲、婶婶们,都要妹妹们费心了。” 崔璟萱似有欣慰的看着她们颔首。一低头,鬓上一支七尾的凤簪黄澄澄的耀人眼。 身材苗条的美人端坐着,一身垂长的裙袍,妆容精致。原先只道大姐姐素净端雅,像一只幽兰,而今,倒真真是一位王妃了,轻轻抚掌浅笑,都自有气势。 两人眸色动了动,俱都划过一份羡慕。 崔依依先回过神来,绽开一抹笑,柔声搭着崔璟萱的手应了:“自然。姐姐言重了,就是大姐姐不说都是应当的。” 说了会话,崔璟萱又吩咐阿拙去取来几件封好的匣子锦盒来,放到小桌上一一打开,边笑着拿了一只镯子放在崔锦词腕上比划,一边说道: “妹妹送来的礼我也瞧了,都用了心思,我很喜欢。我也挑了些回礼,都是些小玩意,倒有几只玉件挺别致,两位妹妹挑两件喜欢的吧。” 崔锦词被崔璟萱捏着手腕,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没有推辞,只抿着嘴低低的道:”大姐挑的,都是好的。“ 崔璟萱听的分明,微微一怔便立刻凝神去端详崔锦词的神情,眼里不掩饰的惊讶:崔锦词还真未这样乖巧过。 崔锦词微微垂着头,眼角薄红,看着似乎是有些难为情和羞愤。不过难得的是,对上崔璟萱清冷的眼神,她僵硬地偏了视线,但到底没有退怯。 崔璟萱就有些了然,崔锦词还是一如既往的死傲娇性子,她手指也抚上了那只镯子,凤眸里似乎是笑了一下:“这玉通透,配得上妹妹。” 两人这样的和谐倒让崔依依都惊讶一霎,怔愣一会,她也走上前也去瞧那些物件,一边赞叹,一边不着痕迹地盯着崔锦词,眼里满含探究:“二姐姐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无人回应,崔锦词低着头,崔璟萱端着手不说话,崔依依便转了转眼,拿起一只玉牌,羡艳道:“这些玉件还是大姐配上更好看些,我们都是俗人,比不上大姐气质好。今个大姐下车时,我险些都不敢认了,大姐上了薄妆,真美。” 她捂着唇吃吃笑起来:“我从来只知道宸王冷酷端肃,今个瞧了才知道,宸王也有温柔的时候,一瞧就知道对姐姐极为上心呢。” “母亲今个饭间都多用了一份汤。” 崔璟萱眼神闪了闪,“三妹不必羡慕我,等妹妹寻到良人了,也会极和睦的。” 不等她说下去,崔璟萱兀自换了话题:“说来,这几日五弟怎么样,听说他身子不大舒服?” …… 从崔璟萱院子里出来,崔依依与崔锦词有一段路程同行。崔锦词在前,后面崔依依一个人走着。 两厢寂静,崔锦词走的徐徐,看着气息宁和,一反平日见了崔璟萱之后的安耐着的不忿和不平,崔依依瞧着,冷不丁出了声:“二姐。” 路上安静,她这一声,竟显得有些尖锐。 崔锦词淡淡地转过身子,褪了方才在月梧楼的窘迫,又恢复了一向的没有好脸色,冷冰冰地,也不出声,只看着她。 崔依依却忽而转过眼不看她,只偏身面对着一处廊下的镂空墙壁,再往里,可以窥见园子里的绿丛和几处娇嫩的花灌。 崔依依的声音有些飘忽:“大姐真的极幸福呢……贵为一品的王妃,受宸王宠.爱,还有太后娘娘和郡主护着……” 崔锦词勾唇不语,崔璟萱幸福,这她一直知道,并且用了许多年去挑衅去验证。这一点她知道的当然清楚。 崔锦词不答话,得不到想象中的回应或是同仇敌忾的应和,崔依依就有些愤怒,在崔璟萱面前压了许久的气儿似乎疯狂地生长翻腾着,憋得她心口闷疼。 崔依依掐了朵廊边的一支粉嫩花朵,捏在指尖轻揉,她转身看着崔锦词,满含嘲讽。声音又利起来。 她勾着一双平常软糯如今却满是嫉妒和恨意的眼睛,嘴里说道:“不知道父亲和二叔有没有像偏袒大姐这样,用心地给二姐挑这么一门好亲事,让二姐也能出人头地,受人羡艳一回?” 崔锦词在二房身份尴尬,她的出生,给二老爷和二夫人如胶似漆的爱情里插了根刺。当年为着她,二夫人和二老爷险些闹得休离。自然,她从来不受嫡母喜欢,也不受父亲重视,甚至一度被撇下放到京都不管顾五六年。 二老爷醉酒惹上了本就欲要往上爬的小丫鬟,这才有了崔锦词,二老爷给了那丫鬟姨娘名分,给她吃穿用度,但他给不了更多。 所以即便二老爷心知愧对崔锦词这个女儿,但对妻子的愧疚和悔恨才真正占了上风,崔锦词的事,他是半点不敢掺手让自个儿妻子心痛失望的。 所以府里,崔璟萱已经出嫁,但关于二小姐崔锦词的婚事,半点都没有消息。甚至还有碎嘴的丫鬟小厮传言二姐儿怕是要被府里胡乱嫁出去这样的话。 崔依依的话仿佛在崔锦词心口捅刀子,但崔锦词却只是冷下了表情,半点没有被她挑起恨意,甚至崔锦词还退后了一步,看着崔依依冷笑起来: “不必三妹妹牵挂,我就是寻不到有缘人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用妹妹操心半点。”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崔依依都恍惚不认识这个冲动善妒的二姐起来。 耳边,崔锦词的话却还在继续:“你也不用当我是那蠢的,想推我出去对付崔璟萱。” “我以前被你挑拨利用是我傻,但今后,我可不会再当你的枪,崔璟萱是一国王妃,对付她与我有什么好处。” 崔依依摇了摇头,嘴唇抿的笔直,甚至险些绷不住咬出血来:“不是……难道你就不嫉妒她?不想看她失去一切的可怜模样?不想看她跪在你脚边求你?” 看着她全然失去了往日乖巧端庄模样的崔锦词却嘲讽地笑了:“不想。“ 崔依依还欲说些什么,崔锦词却凑进来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话:“原来三妹柔弱的外表下不仅心思多,还狠毒……三妹,你太假了。” 说完,崔锦词就瞥了旁边自个儿远远退在一旁的丫鬟,再不看崔依依一眼,转身就走。 崔璟萱出嫁前跟她密谈时说的对,她该依靠的是王氏,是崔璟炎,是贵为王妃的崔璟萱,崔家在她身后,她与崔璟萱去争,是没有意义的。她是嫉妒崔璟萱,但不代表,她会为了这嫉妒送了自己的前程。 …… “阿拙,怎么样?”那边两人不欢而散,崔璟萱站在月梧楼的高台上,也渐渐收回了看着那边廊下的眼神,嘴角浅浅笑起:“我说吧,崔锦词可不是蠢。” 阿拙为她添上一杯茶,蹙着眉还是疑惑:“可是您在出嫁前还是崔家小姐的时候,有那么多机会跟二小姐说明,为何偏要等到如今才出手?” 崔依依在崔璟萱这里,早已经没了温软单纯的标签。崔璟萱对她的心思也早就看的清楚,况且不是她眼尖,而是崔依依愈加沉不住心思了。 崔璟萱看着那边两个黑点走着走着直到消失不见,缓缓拂去了茶盏里的叶梗,浅浅啜饮一口,茶汤暖和,她的神色却晦暗起来,从当年崔依依三岁时为着崔璟萱被老夫人接到膝下就哭了一场后来还被安姨娘罚跪时,有些事情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崔依依,心思可大着呢。 崔璟萱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转身看着阿拙道:“我不是要让崔锦词做什么,其一,只是让她看着崔依依,其二,提醒她不要再被崔依依利用了,给家里添乱而已。” 她蹙了蹙眉心,“再过一阵子,无论府里还是朝上,怕是都要乱起来了。” …… 楚宸在前院陪着安国公、二老爷和崔璟炎几个说着话。他端坐着,谦恭地把高位让给了安国公和二老爷,纵使平日里他总是面色冷峻,但当着崔家人的面,到底也软化了一些。 安国公寒着面,话语甚少。倒是二老爷兴致勃勃,考校自个儿女婿般问的起意,一问一答,又有崔璟炎和崔璟晨在旁支应,一时谈的极为畅快。 不管安国公如何,二老爷确实极为欣赏崔璟晨的沉稳和魄力,一番谈论下来,又对宸王的为人和城府心性认识更深了些,忍不住当着自家大哥的臭脸夸赞了宸王一通: “母亲说的不错,宸王殿下不愧是王家太公骄傲提起的外孙,萱儿倒真是找了个好夫家。陛下圣明,母亲和大嫂还一直担心萱儿……“ 二老爷笑着抚了抚自己光滑的下巴,十分满意这个现在已经与崔家拴在一起的皇子:“我瞧着,她们这下该放心了。” 气氛正好,楚宸的随侍凌臣却忽的一脸正色地进到庭中来,面上完全没有惯来的嬉皮笑脸和阳光笑意,反而严肃无比。 他快步走到楚宸身边,压下头轻轻道:“主子,庆阳候旧部联名上了……韧公子击鼓鸣冤,如今就在殿上,陛下已经宣了那些证人证物进殿了。” “太史院的御史已经嗅着味儿跳出来,请命让各大臣再上朝商议这事了。” 早朝早已散了,如今再上朝……急诏入朝,前例也有,但无一不是为了战乱或是叛乱这等的要事,为了庆阳候府一事急诏,这可是要闹个翻天覆地了。 楚宸面色动了动,吩咐凌臣下去,一边朝上首安国公和二老爷拱手一礼,反正早晚不过几瞬,崔家也会得到消息,楚宸便也没隐瞒这消息。 想着,楚宸微微抬眼,正对上几人疑惑的目光,他沉沉出声:“朝中有要事,怕是……岳父大人和二老爷该收拾准备上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宸与安国公几人径直往宫里去了,宫门口,也正停着几辆车马,被侍从扶着下来几个身穿官服的大臣,个个面容肃穆,不苟言笑。 也就是瞧见楚宸避不开了,才停下步子折身行礼:“宸王殿下。” 楚宸摆摆手,丝毫没有过多计较的意思:“不必多礼,父皇急宣,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明章帝已经在高座上坐了,眼睛盯着一个方向看得出神,面上几痕皱纹纵横勾勒着,衬得那双眼愈发浑浊和晦涩。他握着拳咳着,嘶哑的嗓音是这殿上唯一的声响。 朝堂正中央的位置,正跪着个一身穿戎装的女人。她背对着朝臣面向皇帝,跪的极笔直,身量瞧着并不算娇小,在女子中应称得上修长了,乌发紧束,只在后面倾泻而下成一面黑色长瀑,颇有着股英姿飒爽的刚劲和韧劲。 楚宸视线扫过何韧,又归于平静,倒是一转眼,竟在堂上看到另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朝上人愈多,已经有官员窃窃私语了起来,声音压得极低:“楚羲世子怎么会在朝堂上?他只有世子位,尚未有官职啊。” “不,韩大人你瞧他穿的朝服,不是世子服,是王爷的服饰。” 这才有人注意到那边沉静站着的楚羲,褪去了惯穿的白袍,这一身绛紫色朝服也不减他的温润气质和高华风姿。大抵唯一惹人注目的,便是他的冷峻神情,站在朝堂上非常适宜,但到底与往日太过不同。 仿佛全然听不到旁人的议论,他沉着眉,手扣玉笏,冠上的王珠蟠纹饰已经说明一切。 众人艰难地回过神来:“什么?世子才大婚,楚王爷已经把王爵传给世子了?没听说王府上表请立啊。” “怕是刚请立的吧,楚王府发生什么事了,王爷正当壮年,如今便退位未免太早了些。” “王府风平浪静,刚大喜过能有何事,世子名声在外,王府也没有其余的公子,王爷看来是放心世子。” …… “一个时辰前,有一女子自称是庆阳候府后人,击鼓鸣冤,求朕还她庆阳候府一个公道。” 明章帝扫过下面的众人,目光重点在几个老臣身上划过,眼带探究。 多年前的刑部尚而今的周太尉率先站不住了,皇帝若是怀疑当年的案情,那他作为当年一力支持皇帝判罪的人,岂不是要受牵累。 他一抬步,道:“陛下明察,当年庆阳候府做下卖国的罪事,致使我们夷陵关大败,失了几座城池,亡命上万人,庆阳候府罪名昭然,阖府被问斩,又何来一个后人,这岂不是在胡言乱语?” 太尉梗着脖子,面容气愤,若不是这是朝堂,怕他都要扑上去冲何韧理论个清楚明白。 明章帝一挥手,只不明意味地嗯一声,却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旁边又有一个大臣道:“臣觉得周大人所言有理,若这民女是庆阳候后人,那当年的处斩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当真需要认真拷问,庆阳候是旧案了,这姑娘尚算庆阳候余孽吧。” 余孽二字咬的异常狠,满是讥讽,何韧跪着,明知他这是在激怒自己,心里愈加只想冷笑,余孽,这些年被辱骂为余孽的恨她今日必将一并要回来。 面上,她却仍旧跪的笔直,从头发丝到指尖纹丝不动,更不必提那常年阴出来的欺冰赛雪的容貌,更是一点细微的动作也无。 那大臣还在侃侃而谈:“若她不是庆阳候府后人,那这女子所言更是半点都不能信。陛下该治她欺君之罪才好。” 庆阳候旧部却已经按耐不住了:“狗屁,何家大小姐站在这里,谁能说她是假!还有将军……” 将军当年的案子,你们瞎了眼胡乱判的,以为旁人都不知吗?! 那人激动无比,本是草莽之汉,向来不擅于拿腔拿调委婉发言,如今更是险些失态骂了出来。 “齐勇!”有人低低地在旁边喝一声。 姓齐的将军一怔,话还未尽便被身边那人拽着袖子按了下去,“陛下,既然有人怀疑何姑娘的身份,那便让那个何姑娘自己来在殿上证明一下。” 白净着一张脸的中年人笑的如沐春风,一转身,话语却犀利的叫人面皮涨红。 “况且,当年庆阳候旧案轰动全城,天下都看在眼里,当年情势所逼急判是真,案子的遗漏点也确有,若还未彻底弄清楚,那庆阳候府余孽几字,还是慎言的好。” 直直对着方才那口口声声余孽二字的大臣,他的笑容慢慢冷下来:“陛下也正在查,结论妄下的未免有些早了,您说是吧,朱大人。” 那大人果真被刺的不敢再言,何韧听着心里一暖。明章帝叫起,她便也顺势站起身来,转身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众朝臣的目光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嘶——”有人小声的吸气。 如何还能有怀疑她身份的人,这张脸几乎证明了一半。 庆阳候夫人名冠京都,与桦芮长公主齐名,那容色直将京都养在深闺的各家小姐比的心生挫败。容乃天成,却偏偏就有人占了上天九分的宠,将最灵秀最精致的一切的容貌上的优势集于一处,生生让人不敢逼视。 新一代里有人尊崇靖南王府西华郡主与定国公府林菀,但如今瞧了庆阳候后人,竟半分不输于那两姝! 何韧的脸像庆阳候夫人八分,两分像庆阳候,这样相像的容貌实在令人瞧得心生恍惚。 何韧任由旁人打量,只从自己怀中取出两件东西,高举起来公之于众: “庆阳候府阖府一百余人,独何卉一人幸存,这是我父的私印,乃幼年所做,用之极少,但尚有留印,当年与我庆阳候府关系密切的京中府邸大抵都有。” “这是何卉随身佩戴的一枚玉佩,满月时太后娘娘赐予的,一直谨护,从未损毁。” 明章帝已经瞧过,便有大臣传递着瞧了,镇南王柳烨拿到的时候,多端详了会,不吝肯定: “当年母亲与庆阳候夫人亲近,这私印我见过的,就在镇南王府如今的房,还留存着庆阳候赠与的几幅笔墨丹青,上面确实有这见过这枚印迹。” 他丝毫不隐瞒两府相交的事实,倒叫旁人无话可说。 镇国将军府也出了声:“是庆阳候府的姑娘。这信物我也见过的。” “好了。”明章帝挥了挥手,“这姑娘是庆阳候府的姑娘。朕瞧着错不了了。” 众臣皆寂,能被皇帝留在殿上而不是直接杖杀的,或许他们开始就不需要再质疑的。 也是现在,众臣才隐约摸索到了一点明章帝的心思。 他们原以为皇帝会不愿面对自己曾经可能是‘失误’的决断,自然,掌握所有人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从来没有乐意被质疑的,明章帝从来也不是大度的圣明君主,但如今瞧着皇帝的口气和态度,竟像是……毫无芥蒂? 无人敢说话,宁国公在底下却冷哼一声,“身份没问题,但庆阳侯府的案件也不见得有问题。” “十年的旧帐,庆阳侯通敌卖国的罪名再彻查也是洗刷不掉的。罪人就是罪人,何必跳梁扮丑!” 宁国公冷笑着,声音寒凉,目光从何韧的眼睛处轻蔑扫过,激的何韧整个人都险些抖起来。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何韧已经掐紧了手指,用极了力气才把自己眼睛里烧红的恨意压下去。 宁国公性格阴忍,如今猛地发难,竟也瞧着不同寻常的模样。周围有的老狐狸瞧着宁国公异常尖锐的态度已经寻摸出味道来。 何韧克制许久,平稳了情绪,最后只轻飘飘道:“十年前的事情虽已经久远,但总有痕迹,莫非有心人觉得,他做的事情就会被时间完全抹除,一点也没人察觉吗?” 被抹除的从来只有那一百多口人命,留下的恐惧、愧疚、遗恨,难道这么容易就消除了吗?怎么可能!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句,轻缓而深沉,明章帝放在膝上的指尖轻微颤了颤。 身着戎装的女子不等宁国公再出言便直接转身朝着皇帝长长拜下去。 “陛下,十年前指正我父亲的那个副将已死,传说中将我父亲与大夏所通信供出来的那个侍卫也死了。与这件事相关的那些人几乎都在短时间内被灭口,包括他们的家人,迁居,被匪贼劫掳……至今能寻到的人一点不剩,这事情,可真巧。” 何韧深吸一口气:“我庆阳侯府素来忠勇,蒙受皇家恩德被封为侯府,我一府四十八将五帅,为楚国拱卫京师戍守边关百年,从无抱怨不满,如何能在大楚最危急的时候弃大楚而去?!若真是,我们如何向满门先烈交代!” “父亲,他是被陷害的!” 如同往冷水里投入一颗惊雷,满朝哗然,底下的众臣已经炸开: 当年的庆阳侯之显赫在京都也是首屈一指的,细数在武将中的地位,除过三公府,庆阳侯几乎再无人可比。然而就是一场叛国的罪名,让庆阳侯府彻底陨落,再无翻身之地。 庆阳侯府那一场惊天之案,战功赫赫的世袭侯府被打落尘埃,如今却突然有人告诉你,已经被处死的将军是被冤枉的!被冤枉了十年! “有幸的是,当年的物证虽已难寻,但我们还是寻到了一些证物,还有……一些本该被灭口的人证,尤其是那位副将的家人,从天降的火灾里逃脱出来,就在偏殿,陛下可要一见?” 那物证早已被呈放在明章帝案上,一封写着某一个当事人忏悔的信,一张年代许久的消息字条,还有许多零碎东西,保存最好的,是庆阳侯亲笔的血。 侯府有一封先帝赐下的丹铁券,也在其中,凭着这个,无论怎样,何韧也可得一赦免的。当年庆阳侯心念坚执不愿用,如今,倒成了何韧的最后底线。 底下,何韧静静等待着明章帝的决判。 事已至此,罢朝后再急诏升朝已然闹得满城风雨,朝上又有庆阳侯旧部的支持和镇南王府、镇国将军府的出手,她不怕明章帝拒绝,满朝文武看着,御史的口诛笔伐明章帝也不能无视。 但明章帝同意的出乎意料地轻易,“宣吧,朕当年亏欠庆阳侯府的,朕心里不平顺许多年了。查清楚了,朕才好安心,才有颜面下去见祖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宸去上朝许久了,走的匆忙,崔璟萱留在安国公府一时竟有些担心。 比起已知的事情,未知的猜测和想象才更叫人恐慌。楚宸前两日跟她提过最近朝堂可能不安稳,今日散朝后再招入朝,这就是一件极其不同寻常的事情。 柳西华听得安国公夫人安排来找崔璟萱的时候,崔璟萱正端着盏茶坐在厅里盯着虚空发呆,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萱儿?”柳西华过来唤了一声。 面前的姑娘不为所动。手指轻敲杯盏的速度都半点不变。 “萱儿。” 崔璟萱猛然惊醒,一抬头,柳西华正瞧着她:“你今日回府吗?不如就歇在安国公府,时辰都晚了。母亲不放心你,想让你留下。” 崔璟萱抚了抚额头,“自然回了。我等楚宸,他下朝后应该会来接我的。” 柳西华听她语调里的自然和完全的信任,就忽的放下心来,崔璟萱向来敏锐,如今却难得心神恍惚地为一个人担心,怕也是实在把楚宸放到了心里,不管什么感情,到底是在乎的。 崔璟炎一直担心自家妹妹嫁过去了不幸福,如今瞧着,三皇子其实和萱儿很配,都是性子外冷内热,渴望温暖和安定的人。互相遇到了,倒是件幸事。 …… 楚宸自朝里下来的时候,已经灯火初上。这一回的朝事确实议了非常久,庆阳候府的案子明章帝极认真的对待着,底下的朝臣便怎么也不敢懈怠。所以即便再是饥肠辘辘,众大臣却也丝毫不敢推脱。 看得出来,明章帝这回确实下了狠心思,直接吩咐底下刑部重新翻找当年档案,再审可牵连出来的人证物证,令行立动,命令吩咐下去立即便去查找历年档案,禁卫军随行监督。 朝臣议事完之后散的早一些,明章帝最后却又留下了几个皇子和何韧。 小半个时辰后,命凌臣径直驾车出了宫门,楚宸一路不停地回到了安国公府。 没有惊动别人,楚宸在阿拙的带领下进了崔璟萱的园子。二楼阁上,崔璟萱在一处圆桌前面坐了,桌上放着几蝶菜,崔璟萱面前的饭却还一点未动,瞧着菜色,怕是也等了许久。 楚宸心里一动,安国公府里怕是晚膳已经过了,但只有这个傻姑娘才会把晚膳挪到自己房里固执等她。因为现在,她是他的妻啊。 “二哥。”崔璟萱似乎已经忘记了 楚宸分明看到面前崔璟萱的眼里迅速地闪过一点星光,将女子笑盈盈的姣好面容映的愈加动人,崔璟萱已经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桌前。 还想要那点光亮的久一些,要手指尖那抹馨香久一些,但显然这都难以要求出口。手上被松开,楚宸压了压心里的怅然若失,只顺从地坐了,才道: “等多久了?” “不久,哥哥他们回来的时候才吩咐上的膳。” 楚宸点头,忽的把崔璟萱从坐上拉起,是一种不会让崔璟萱难受又极难以拒绝的力道:“我们回府罢。” 说着,便带着人往门外而去。 “诶,可是还没用膳。”崔璟萱被楚宸请握着手指外面带,一时有些怔怔的。 楚宸回头把阿拙腕上的披风拿过来,搭在她肩上,系好一个节:“无事,我不饿,我已经让凌臣回去吩咐传膳了,我们回府很快。” 崔璟萱疑惑:“这里桌上不就是备好的膳食?” 楚宸道:“这些菜凉了。于我无碍,但你不适宜吃凉。” 说着,楚宸一瞥眼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丫鬟,眼里一如既往的深沉,但分明带了些寒意。 默默心里一梗的阿拙:…… 她怎么不知道小姐不能吃凉。她这是被埋怨没照顾好小姐了?若不是因为他,小姐会把饭菜等凉吗?! 夜里,用过晚膳后,楚宸在窗前的桌下处理公务,崔璟萱在一旁看,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问一句:“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楚宸顿了下笔尖,看一眼湿着头发坐在床前的崔璟萱。 那人坐在晕黄的烛光下,一身绯色薄裙,纤细腰肢只一根素封,不赢一握,垂着头翻阅一本籍,神情专注而柔软,灯下看美人,本是美人,如今更是惊华。 楚宸忽然绽开一抹苦笑:“是我误了。” “什么?”崔璟萱勾了勾秀气的眉,眼神懵懂。 楚宸已经走了过来,一身便服,青白中衫,略显单薄,但偏偏极其好看,散了些往日的冷漠孤绝,多了一点慵懒和闲适,仿佛沾了民间尘气,他嘴角的笑,更是忽然温煦地让人惊异。 “我忘了,该向我的王妃交代的。” 崔璟萱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温暖怀抱,背后楚宸的温度贴着几件薄薄衣衫传过来,他的声音就响在她耳畔,又湿又暖的气钻进去。 崔璟萱就是再迟钝,脸皮都是一红。楚宸叫她萱儿,叫她什么都好,但叫王妃,却真是从未喊过,本是极其平凡的一个称呼,但不知怎的如今听来竟觉得极其的……暧昧旖旎。 楚宸并没有太过得罪进尺,快速把话题回归,扯回了崔璟萱的心思:“今日何韧上朝了。” “何韧?”崔璟萱猝不及防回头,目光显而易见的震惊和诧异。 楚宸等她自己慢慢消化这则消息:“她今日击鼓鸣冤了,上堂陈诉当年庆阳候府的错案。” “皇宫永安门前那面诏圣鼓?” “嗯。” 崔璟萱早知道回何韧与楚宸密谋着去诉冤,但竟从没想过他们可以将事情闹得如此大。那面圣鼓已有几十年未被敲响过,如今因着一府过百人的性命而响,似乎也当得上。不算辱没。 何韧能踏进永安门里,避过来回的巡卫,怕是有不少人的帮忙。 想着楚宸回来一路安静沉稳无波的模样,崔璟萱便知道,何韧这一行该是还算顺畅。 崔璟萱问道:“圣上呢,最后圣上怎么决断的?” “父皇……”楚宸却忽然迟疑了起来,像是疑惑,他的声音都变得轻了些:“父皇今日在朝堂上当众承认了何韧的身份,并且竟对着何韧说,他后悔了。” 楚宸的神情都变得极其复杂,他从未见过这样‘坦诚’的明章帝,至少记忆里,明章帝绝未有过今日的宽和模样。他总记得杀伐决断狠心寡情才是明章帝的标签。 两个时辰以前,在皇帝自己的偏殿里。只余他们几人和何韧的时候,明章帝靠在龙椅上,面容疲惫,他坐着,看着面前的何韧,神情有些恍惚,他把何韧招到跟前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 “我很晚才知道自己当年一意孤行了。但从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了。我愧对庆阳候府满门,如今,终于到我弥补愧疚的时候了。” 不只楚宸,就是其余几个皇子怕是也觉得明章帝今日吃错药了。 明章帝的形象总是围绕着宠妾灭妻,独断专行,权利至上,感情淡薄,偏听偏信……这些字眼。 对自己十年前的错误恳切承认,甚至认真地想要去弥补……这不是明章帝的风范,不像是明章帝会做的事情。 楚宸把这些说给崔璟萱听的时候,崔璟萱也是诧异,但或许旁观者清,崔璟萱思忖半响竟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楚宸偏头看她,正对上她眼里星辰宙宇般的深邃开阔: “我这些年总觉得陛下在私事上处事不清。但这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 崔璟萱轻笑:“但我竟忘了,政事上,陛下也是一步步从年幼便开始执掌皇权的艰辛路子上走过来的,斗世家,压后族,一点点把皇室权利推向高处,把百年的世家收归掌心,陛下当年也是步步为营无可奈何。” “关乎于一门侯府百条性命的大事,陛下或许从来就没有糊涂过呢?” 拨云见日,楚宸觉得自己竟从未有过的清明。 明章帝威严仍盛,端坐帝位几十年至今稳稳当当,他所有为人诟病的问题一向很严重但从未产生过太严重的后果,那些斗了一辈子的大臣为何还在他面前乖觉服帖,大楚为何衰而不颓…… 他执着于父子之间,宫闱之内的事十几载,只愿意看到明章帝的表面,却竟没瞧到他的内在。 一直用某一种特定的眼光看他,他或许真的小看了他的父亲?! 崔璟萱静静陪着他沉默,看着他眼神变化最后又归于平静,才又问道:“今天查的如何,查到哪里了?” 楚宸把搭在崔璟萱腰间臂膀环的更紧了些,面颊也停在离崔璟萱极近的位置:“查到宁国公府了,何韧可是半点不留情地全抖了。不过宁国公还在硬撑,半点都不承认。” 崔璟萱被拥地太紧,不适地喘口气,道,“哦?那何韧打算如何?” “不是何韧打算,是父皇,他让我们兄弟携手去查宁国公府。” “那……” 崔璟萱还待再说,楚宸却已直接以唇封了她,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剩下的话尽数模糊在齿缝里:“该交代的是该给王妃交代,但夫人问的……太详细了些。” “我怕夫人累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楚宫中明章帝的寝殿里,烛灯愈暗,映着室内都有些灰暗衰腾。 老内侍走过来拿走桌上放凉的药碗,低头一瞧,果然还是半点都没用,不由叹口气,自知明章帝不喜人劝,便也不敢多言一句。 被老内侍唤过来掌灯的宫婢小心地躬身去点亮屋里各处的鎏金烛台,轻着手脚做的认真,有烛灰落在笔尖,她抬手去擦,抬眼却对上了坐在案后一语不发的明章帝。 “呲——”手下一抖,铜制的镂空烛盖与烛台相撞,发出碰撞擦合的艰涩声音。 小宫女迅速跪下身子,身子小幅度地颤栗起来。 天知道,刚刚皇帝静静睁着眼觑过来,面无表情容色枯败只瞳孔发光的模样多可怕! 皇帝包裹在明黄色的龙袍里,整个人在昏暗里几乎与身边摆置融为一体,如今有烛光映了,才恢复一点精神来,凝神便听得面前小宫婢喏喏道: “奴婢有罪,冒犯了陛下,陛下饶命啊……” “你怎么冒犯朕了?” 明章帝坐起身子,声音因着长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和人至晚年自然的虚弱低沉,但听在小宫女耳里却更是让她心惊,抖得更厉害嘴里却再说不出话来。 明章帝失了心思,忽觉无趣,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罢。” 小宫婢如蒙大赦,迅速地行礼从偏门走了出去,直到殿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惊觉自己后背都蒙上了一层薄汗。 明章帝不知坐了多久,才忽然看着这空荡大殿轻嘲起来:“都怕朕啊,觉得朕阴晴不定,寡情淡漠,呵。” “陛下在叹什么?”忽而又一清亮女声,声音落,又有轻盈而沉稳的脚步声跟着从殿门口的位置接次响起,在大殿里格外惹人视线。 明章帝顺着声音瞧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己最为宠爱的贵妃拖着迤地的长裙一步步走进来。 她的身量正是南方美人的瘦弱玲珑,如水筑成,又施之以四季草木秀气,添之春花雪月做肤,不是高居云端的仙子,倒是足足的人间富贵花,娇柔,温婉。 刘贵妃弯身行礼后便自身后宫娥的手上端来一盏玲珑玉碗,拿了匙子挑了挑,温柔道: “今日听闻陛下晚膳没用,一直在忙朝政,妾身命小厨房熬了些软粥,还有几碟小菜,菜简单,但也爽口的很,陛下尝尝?” 明章帝颔首,却没先去接那小碗,倒先拉了刘贵妃到自己身边坐了。 他捏着刘贵妃的指尖细细瞧了,果然那从来不沾阳春水保养莹白的指甲有一点轻微磨损的痕迹,显然是亲自动手做膳食了。 明章帝眼尾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一直觉得,这位贵妃,是最不该留在后宫尔虞的人,却也是最该放在宫廷里的人物。比如说现在,她一向娇弱,却也不正很好地留在他身边么? 明章帝尝了两口,挺清淡,还洒了些梅子,却不带一点酸,他最厌恶酸味,但平日里也极少透露出来,宫里大抵就刘贵妃能从平日里的一些小事处瞧出许多旁人难以察觉的东西来。 “贵妃果然最是懂朕。” “是陛下待臣妾纵容。” 皇帝的心思难猜,但对后宫的人来说,更难的不是猜不到,反而是不敢猜。 为尊者讳,皇帝的所有喜恶从来不是你能猜得到便可以借以炫耀的,猜得到是本事,不过还能借着这个显示出你的知心的,才是幸运,皇帝宠.爱撑起的幸运。 刘贵妃捧着玉盏,一时竟笑的纯粹,她的笑意柔和而知足,是最能令这个执掌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男人动心的风姿。 夜里,果真皇帝又被请到了贵妃殿里,后宫一众妃子妒忌非常却又无可奈何,近些年贵妃几乎一人独宠,皇后抢不过太后管不了,她们也只能看着,谁能说半句不满呢。 贵妃殿里的摆设最是清雅疏淡,柔和而不刺眼的光把殿里品香啜茗,幽幽甜香里,刘贵妃的声音仍旧絮絮地盈在明章帝耳边,轻柔,舒缓,温情,听得明章帝已经惬意地闭上了眼,但贵妃话语里的内容不知怎的却忽的一转: “听闻今日庆阳候的长女来殿上鸣冤了,连宁国公也被牵扯了进去。” 明章帝缓缓睁开了阖着的双眼:道“贵妃想说些什么?” 刘贵妃仍然在盈盈笑着,穿着华贵精致的服饰,面上是淡扫的妆容,嘴角柔柔一抹笑,让人几乎全数卸下了防备。 她笑着,指尖却已在明章帝淡淡审视的目光下悄然地捏起:“臣妾只是想着,宁国公这样的老臣,若是被冤枉了,岂不是伤老臣们的心。” 皇帝轻轻松了怀中人,淡淡道:“无妨,也是查查而已,也让朕心安些。” 明章帝说罢,便直接披衣而起,慢慢推开怀中美人站了起来:“贵妃累了,早些休息罢。” “陛下?” 明章帝脚步不停,毫不留恋地挣脱身后人的温柔包围而去,冷酷的丝毫不像是那个对贵妃捧在手心宠若至宝的皇帝。 刘贵妃不解地看着他,又似乎明了了什么,眼睛已经蓄起泪来,但仍旧把晶莹含在眼眶里,皇帝没有回头去瞧,也没能瞧到身后美人楚楚可怜让人心生不忍的场面。 不一会,明黄色袍摆已经消失在殿角,皇帝的离去似乎连殿中温度也悉数带去,屋子里忽的就冷下来。 刘贵妃垂着臻首,别人看不见的面容上,楚楚可怜早已退却,脸上再一点也瞧不见悲切模样,只有冷漠和无动于衷,良久,她忽而轻笑一声: “你瞧,我还未开口,陛下便已然动气了,皇帝果真是没有任何真实感情的人。喜欢都尽是虚情假意。” 身后婢女无话可说,也不敢说任何。 明章帝确实少有甩贵妃面子的,平日里宠的架势真真是六宫羡艳,以前贵妃轻言朝政也有,但从未被皇帝这样冷面对待的。 她沉默了会,才凑近把旁边烛盏拨的更亮一些,轻声劝道:“襄王也被陛下委派去查了,娘娘何不……” 话头刚起已经被贵妃打断:“被委派的也不只翊儿一人,你以为宸王和祁王以及镇南王会好糊弄的。” 身后宫娥默,“贵妃本可以不必为宁国公求情的。” 这件事皇帝态度明确,贵妃一向精明,何必来趟浑水呢,本来贵妃除了大皇子妃宁心悠一事也与宁国公府联系不大。也没人来求贵妃出手,。 “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啊。”刘贵妃笑着坐起身子,往床榻而去,已然是不愿再提起这事的意思。 “惠香,不必收拾了,陛下怕是不会再回来,锁上宫门,休息罢。” 惠香迅速地弯下身子行礼,手搭在腰间头垂的低低。“是。” 她自知对贵妃衷心耿耿,但有些事,她不知道,贵妃也不会让她知道。主子做的事自有道理,从没有枉费心力做闲事的,她只要听从吩咐,别的,确实不是她可以管得了的。 刘贵妃如此说了,惠香便也心领神会的不再出言。屋里回归平静,再无人言语。 …… 皇帝走出贵妃瑶华殿的时候,老内侍还在门口守着,长夜倦怠,他年纪大了也疲乏地不行,但如今瞧见明章帝出来,衣着整齐面色阴沉地径直往殿外而去,瞬间心神一醒散了困意迎上去: “皇上今日不留宿贵妃殿了?” 皇帝看他一眼,那眼神竟让他心里发汗。 明章帝收回眼神,道:“不了,回正治殿。” 明章帝的面色无波,但周身泛冷的气势已然让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内侍感受到他内心的不悦。 老内侍收好拂尘扶着明章帝上銮驾,小心地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点着长灯烛火辉煌的瑶华殿,一时竟满心茫然和震惊。 贵妃竟然惹怒了皇帝!皇帝怒到连瑶华殿都不愿再待下去?!皇帝若是已经翻了妃嫔牌子却没在宫里留宿到天明,这简直是对一个妃嫔的冷落。 没别的妃子截胡,刘贵妃还能沦落到这地步?! 他神情里的疑惑实在太过明显,皇帝却已经冷哼一声。老内侍回神便对上明章帝猛然暗沉的眼睛,他心里打个机灵,便听到皇帝在黑夜里低哑地快听不清的声音: “贵妃进理事殿不通报的这个懒散毛病该叫底下人改改了!” …… 崔璟萱这一日出府去拜会外祖家王家。大舅母近日一直在给未订下婚事的长女王倩茹相看人家,说是已经看中了几家,今日有一家公子在府里拜访,让这些表姊妹也过去瞧瞧。 王倩茹为人最有贵女的温雅大气,与崔璟萱亲近,又王家从来对她极好,崔璟萱哪有不去的理儿,当下没耽搁,早起便让凌臣备了马车过去。 进了王家门前巷口,远远的就有三小姐王汐云在门口候着,瞧见她下车,周围的丫鬟仆人一溜跪下去,口呼王妃。 王汐云俏皮地眨了眨眼,也福身下去:“王妃表妹。” 崔璟萱一怔,手快地扶起她,一时无奈。 泠云真真是几个姐妹里最活泼爱笑闹的人,虽然比她大几个月但叫别人瞧了怎么看都是这姑娘年幼。崔璟萱扶着她捏了捏她的手心,也笑起来:“表姐,哪有你这样的,看二表姐出嫁的时候你还拿不拿她打趣。” 王家王泠云定给了南郡王,嫁了就是郡王妃。提及自家姐姐,王汐云转了转眼珠子,却也不放过:“自然,我喊她郡王妃姐姐也没错啊。” 不提崔璟萱,就是凌臣跟着都笑倒。 “促狭鬼说你,真真没错。” …… 崔璟萱从王家回来的时候,时辰尚早,不过忙着相看一天,精神倒是真疲乏了。 王家大夫人眼光自然不差,为着自家嫡亲女儿,之前也没少恨心。如今相看,凭着王家的声势和族风,倒也差不了,自然不会委屈了王倩如。 其实崔璟萱倒觉得,王倩茹免了之前所定太子妃的位置才是她的幸。如今挑一个合心意的,稳重的,就是凭着王家,她也不会受一点委屈,也一生顺遂。多好。 想的出神,外面车马却猛地一晃。 “凌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最快更新崔门嫡女最新章节! “发生了何事?凌臣?!” 崔璟萱在车内叩着木窗边角轻喊。 凌臣性子活跃,往往显得率直而稚嫩,但崔璟萱相信,楚宸派到她身边的,又肩挑着宸王府的内务琐事,自不是那不稳妥的。 外面极安静,凌臣坐在车辕上,握紧了剑,面色阴沉如水。 他应了崔璟萱的叫喊,回头朝车内看了一眼,一时又盯着面前的人,满目戒备。 车前的人算得上不速之客,凌臣甚至替自家王爷咬牙切齿地想,现在已经是一个王爷的人,此刻不正在朝堂里上朝,又跑来这里拦车算什么! 况且,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挑不出缺点的人物,何苦偏偏来纠缠他家王妃! 凌臣在三皇子府十年,也是一直跟在楚宸左右的。他对楚羲印象很深,甚至至今都记得在楚羲要入崀山之前,他家王爷与羲世子的第一次会面。 但从自家主子与王妃大婚之后,原本甚至帮过主子的齐王府羲世子便越来越不对了,入宫见礼时那般姿态,何韧暗地里跟主子说的那些话,都已将这位世子的心思大白于眼前。 他执念于自家王妃,作为楚羲的心腹,他不可避免地对眼前这人竖起了极深的戒备和偏见。 凌臣捏紧了自个儿手里佩剑,皮笑肉不笑地朝楚羲拱手行了一礼:“齐王殿下。” 明是知礼,但他剑袖之下,手腕轻动,却分明随时都准备着执剑上前与人交战。 笑话,要抢主母,不说主子,他都第一个不答应。 道不同不相为谋,羲世子若是执念于此,不仅主子,整个宸王府的人,便都与他处于敌对之面。 楚羲一个人站着,对凌臣的敌意充耳不闻,他自来骄傲,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关注一个下人的想法,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他要的从来只有一件,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他的来处和归处,这里除了她没人可以真正理解他。若是得不到想要的,那他顾忌这个世界的法则和道义有何用?! 于是,他甚至没有看凌臣一眼,只直直地看着那块紧紧闭着的帘子,视线几乎要穿透了进去。 里面顿了顿。四周空气一瞬间冷却,冰冷的,生疏的,这片天地,倏忽安静至极。 马车里,阿拙正对着崔璟萱的侧脸,有些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从她垂放在膝盖上放的僵住一瞬的手推测出,崔璟萱怔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了,崔璟萱挑起了帘子,将视线落到外面那人身上时,已是一片安然,她看着楚羲,视线大半落在他身后不及他腰际高的孩子身上,没有说话。 楚羲定在她疏离神情上的眼眸,有一霎划过暗色,但下一瞬,他叩着手心,还是浅浅绽开一抹笑容。 他把身后那孩子推出来,看着崔璟萱终于变化了的瞳色,眼里笑意更深一层。 手上的袖子被紧紧抓着,楚羲垂下头,正对上幼童恐惧的眸子,仿佛被那孩子的可怜神色触动,仙人般的青年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拍着那孩子的脑袋安抚着,等那孩子的小身板不颤了,他才转而才朝崔璟萱道: “大皇子的孩子我送到这里了。这孩子可是刚从险境里逃脱出来,你若是不接,我可没有办法了。” 大皇子? 握着剑柄的凌臣和车内丫鬟都是一愣。直至瞧见那孩子怯怯抬起来的面孔才回想起来大皇子是谁。——被废的太子,几乎在被废的那一年就消逝在众人面前的原太子啊! 许久未听闻大皇子的任何消息了。 京都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刻意的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明章帝怒气太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关于大皇子的任何事。 时间久了,文懦的大皇子留给众人的印象只剩下那一点,淡漠成虚影。这个权贵遍地,时有新鲜趣闻的华贵都城里,再寻不到关于大皇子的一点讯息。 甚至大皇子府里有血脉诞生。京都都似乎没有一人知晓。 那个孩子,穿着一袭黑灰色长衫的男孩儿,整个人都暗沉沉灰扑扑的,裹在破旧单薄的衣衫里面,他全然没有皇家子弟该有的尊贵傲气,反而全身都是怯懦。 这般大的男孩,在大皇子的子嗣里该是长,他生父被废时又是个那般情形……府里本无妾室,大皇子又为了那位大皇子妃不惜被贬成庶人……显然这孩子也不会是妾室所出。 那就是嫡长了。 若是他父亲未被废……这便是皇太孙。占尽天下七分尊贵的皇太孙。 崔璟萱可以不理会楚羲,更何况这孩子是废太子的嫡子,她沾惹上必然令宫中皇帝迁怒于她。但看着那孩子的模样,崔璟萱还是跳下了车马。把那个孩子牵过来仔细端详。 男孩儿颤着眼睫,看她一眼,睫毛又迅速垂下,他紧捏着的衣角皱巴的不成样子。甚至在崔璟萱靠近的一霎,忍不住后缩。 被牵着,这孩子几乎不敢抬眼看她,瘦削的脸颊只剩那双眼睛,但那双眼睛里面,明明睁地极大,也黑漆地很,但却不亮。仿佛蒙着一层阴翳,遮掩住了原本孩童该有的灵动和狡黠。 崔璟萱蹲下了身子,伸手抚上男孩被灰尘染脏了些的面容,男孩瑟缩着,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快速地颤动,面色肌黄又浑身僵直。 崔璟萱沉沉地吸了口气。面色却柔和许多,她把手掌放在这男孩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楚羲说这孩子刚从险境里逃脱,她几乎一瞬间便联想起近来京都的动静。宁国公府因何韧之事被牵扯进去,皇帝下令彻查。 本是彻查宁家,却难保有人趁机做些什么。宁国公长女宁悠然——也就是这位大皇子妃,牵扯太多了。崔璟萱甚至阴谋论地想到,会不会是有人想用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一家来攻讦楚宸。 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但现在若是为了保住这孩子,贸然接了这孩子回府,也是给楚宸招灾! 崔璟萱心思百转,手搭着那男孩起身,抬眼去看楚羲。 “这孩子为什么送到我这里?他母亲知晓他不见了么?”崔璟萱瞧着孩子的怯懦和逐渐靠在她身边缓缓放松下来的身体,轻叹着道:“大皇子那里寻他不见了岂不心急?” 被她牵着的男孩许是还不知道大皇子所指代的意思,但听见母亲,还是下意识的身子一颤。 崔璟萱不由叹气,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楚羲盯着她,忽而眸子微眯,也弯下身子,从远处看,他的姿态几乎要贴近崔璟萱。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靠近崔璟萱的侧脸,如触珍宝,他的手指轻勾,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要捧起一件珍宝,分明他的动作平常,但偏偏让人感觉到十分的怜惜。 他的面庞露在日光下,纤长的睫毛下,眸光认真,含着极沉的珍视,深情无比,自然至极。 崔璟萱专注地瞧着男孩,面颊旁侧垂着的长发遮挡着,没有瞧见他的动作。 凌臣却是呼吸一窒。 楚羲将要抚上崔璟萱侧脸的手臂被猛然握住。牢牢叩着,他的指尖停顿在距离心上人半寸的位置,再不得进。 顺着那钳着他手臂的手掌往上,是一张极清俊贵气的面容,那人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眼神寒凉。 “齐王逾矩了。” 一声极低的声音炸开在耳畔。崔璟萱迅速回头,便看到一身朝服,面色冷沉的楚宸。他钳着楚羲的手臂,眉眼很沉,威仪极重。 楚羲面上永远的清淡浅笑,对上楚宸,也是面色如常地转回视线。 他笑着,半点没有被窥破的惊讶。没有一丝停滞的,他自然地拢了拢衣衫,看着崔璟萱露出一个苦笑来。 但那双薄唇里吐出的言语,分明依旧温柔无比,清贵无双:“一时忘了萱儿已经嫁人了。总还把她当以前那个跟我亲密无间的小姑娘。” 面色温润的俊美青年甚至是极自然地抽回手臂按了按额心,嘴角勾着的笑意甚是无奈:“宸王总是让我想起萱儿已经不属于我的事。” 他的眸色很浅,浊世公子的姿态分毫不弱,这幅面皮下,长睫拢着,不仔细都难以发现他看过来的眸光里那份锐利的冷意。 但楚宸显然察觉到了。 他的神色很淡,淡到根本让人捕捉不到一点他心潮的起伏。 这跟他一贯的泰然淡定还不同。这是一种更为冷漠和疏淡的颜色。 他抬了抬眼皮,甚至没有多瞧对面的男人,视线扫过崔璟萱和她身旁的孩子,明了了什么,他走近一步扶住崔璟萱的肩,才眯着眸子看向楚羲,道: “王妃似乎从来没有属于齐王过,齐王是该好好记着这个事实。” 面对一步步挑衅他底线的楚羲,他面色冷酷无比。“多谢齐王出手救了世侄,有空我必定亲自上门答谢。” 他不长于应酬,身在皇室却有无数的刺探和言语斡旋磨炼着他。在那般的环境下,他生活了二十年,熟稔于各样的言语往来。但对楚羲,他想那些忍让没有一分必要了。 一身亲王服饰的楚宸揽紧了怀里的崔璟萱,犀利长眉扬着,警告意味明显:“齐王还有事?若无事,那我们便先行一步回府了。” 上马车之前,楚宸伸出手掌给崔璟萱,女子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跳上了车辕。帘子一起一落。两人的身形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不漏一点。 楚羲想起自己那只伸出的被全然拒绝的手。 同样的动作,对两人截然分明的对待。 她异常理智且坚定地表现着她的拒绝。 楚羲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的拒绝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然而直到看见了楚宸,他才瞧清楚。自始至终,崔璟萱压根没有掩饰,在他刻意挑起楚宸愤怒的姿态下,她都可以坦坦荡荡毫无顾忌地面对楚宸。她没有掩饰什么,因为她根本就已放下。 他无法再找到半点安慰自己的话。 楚羲深深地看那完全垂下的帘子一眼,收回了视线。 崔璟萱坐在车厢内,似乎听得楚羲叹了口气。即便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崔璟萱却几乎可以想象他幽深的眸子和暗色晕染的瞳仁。 马车行驶起来。转过一条街巷,楚宸忽然道:“停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