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世界里的道士》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一章 观棋烂柯 假日。 张自道一个人在旅行。 他来到元水流经的招摇山。招摇山属,三百多平方公里,主峰海拔九百余米,风景秀丽,别有异境! 行至半山路一处观景台。 “十块钱一瓶矿泉水,真黑……” 张自道心中腹诽,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笑呵呵的老板。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瓶商标都没见过的矿泉水。 张自道眼前一花。 “人呢?” 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张自道转身,连石阶山路也消失不见。 忽听背后传来两声鸟鸣,循声看去。 卖水的秃顶胖老板消失不见,原地突兀生出一棵歪脖老树,树枝上还立着两只黑白迥异的小鸟。 小鸟歪着脑袋在看他。 歪脖老树下有一四方石台。 石台上刻着横竖十九道。 乃是棋台。 有两人盘膝而坐,一童一叟,在弈棋。 白衣童子执白子,黑衣老者执黑子。 白衣童子拈子部落,他对张自道笑道,“下棋数日,却是口渴,可否借水一饮?” 黑衣老者扫了一眼张自道,抚须不语,他一招手,张自道手上那瓶水,却是不受控制,飞落到棋台上。 张自道胆量不小,却也从未经历过这般诡异之事,不免目瞪口呆,心中一时慌乱。 撞到鬼了? 胡乱思索时。 一白一黑两枚棋子浮起,飞向张自道。 “拿好,许看,不许多言。” 张自道闻言,身不由己一手攥住了一枚棋子。 棋子质地温润细腻,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不知是何物制成。 张自道迈步来到棋台一侧。 他心中疑惑甚多,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只是那一童一叟只顾下棋,也不言语,更不理会他。 张自道本身对围棋一道不甚了解,也无什么兴趣,自然看不懂白衣童子与黑衣老者所下围棋精妙之处。 不过身不由己带来的惶恐过后,只觉甚是无聊。 为了打发时间,张自道逐渐把目光放到了棋台之上。 看了不知多时。 棋台上黑白棋子在张自道眼中好似化作一黑一白两条蛟龙,在云海之中厮杀缠斗。 云雾缭绕,初时二蛟多为互相试探,你来我往,各自见招拆招。 时光荏苒。 张自道又觉化身为黑白两条蛟龙。 意念随着一黑一白二蛟,上天入地,斗法施术。 黑白二蛟漫长时间的缠斗中,张自道却是借此参悟了一线大道修行玄妙之法。 又不知多久过去。 一黑一白二蛟交手,却是一触即退。各自盘踞一方天地,两条蛟龙开始吞噬缭绕云海。 几息之后,云海被吞噬一干二净,天地一片清明。 无云海遮掩,二蛟再无藏身寰转余地。 二蛟之间爆发惨烈战斗。 鳞片脱落, 龙角断裂。 白色蛟龙砸向大地。 大地震动,尘土四散,出现一口深不见底幽黑大坑。 黑色蛟龙不给白色蛟龙任何喘息机会,从天而降,冲入大地上巨大的深坑中。 却见白色蛟龙衔住黑色蛟龙脖颈逆鳞之处,冲天而上。 “平局。” 黑衣老者落子,棋盒中已无一子。 白色蛟龙与黑色蛟龙同时消散在天地间。 黑衣老者盯着棋台,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黑衣老者挥手毁去棋台,再看时他的身影已是凭空消失不见。 白衣童子起身,对张自道轻声喝到,“醒来。” 白衣童子向空中迈步,仿佛登山,虚空踏出三步后,亦是消失不见。 待到张自道从幻境中走出,四周景色再次变换。 白衣童子与黑衣老者已是不见了踪影。 歪脖老树消失不见,原来的位置长出一株笔直合抱大树。 地面上残留着几块长满绿苔的石块,隐约还能看出原本是碎裂的棋台。 一阵山风吹来。 张自道感到一阵清凉。 他低头一看,身上衣物化作飞灰,随风消散。 摊开手掌。 手中的黑白两枚棋子消失不见。 张自道无从追究下棋一童一叟来历,暂不去理会。 他食指中指夹住一片随风飘落树叶,手腕抖动,落叶飞出。 笃! 落叶射中十步外的一株合抱大树,落叶没入树干,几近寸深。 张自道轻声自语,“这就是修道之人的恐怖之处吗?” 他自知还尚未推开大道半扇门,只不过借着观棋时,侥幸偷窥到一丝门后的巍峨风景,便已可以做到摘叶伤人。 习武之人中的一流好手,怕是也不过如此。 张自道一阵失神,他一向对神鬼之事敬而远之,持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却不料有朝一日会被他撞见如此古怪之事。 一阵清风吹来,把张自道思绪拉回到现实世界。 他身上衣物皆无,至于手机还有背包内的东西,也皆是随风消散一空。 好在周围环境似乎变成了深山老林,不见人迹,让张自道不至于觉得有什么尴尬。 张自道找了一些宽大树叶,用细藤串起来,暂时充当遮掩衣物。 他又在附近来回搜寻了几遍,又轻声喊了几声,没寻见那一童一叟的丝毫痕迹。捡起一块生满青苔,上面还能勉强看出纵横刻痕的石块,张自道神色晦暗难明。 他想起一则典故,观棋烂柯。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张自道放下石块,驻足片刻,隐约听到远处出传来溪流水声。 循声来到溪边,张自道立在溪边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唉!” 一声长叹。 样貌没有任何改变,短发,约莫二十的样子。 希望山下的世界也没发生变化吧,张自道不太肯定的自语。方才他在半山腰之上,攀爬到一株大树顶端,向远处眺望,只是青山连绵,入眼只有青葱一片的绿意。 蹲下身子,洗了一把脸,溪水清澈沁凉。 沿着山泉溪流来向山下走去,行出一二百丈的距离,看到溪流对岸似乎有一条荒凉多时的野径。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溪水不深,勉强没过膝盖处,张自道趟水过河。 或许沿着这条山野小径,能寻到人家,如此也能探明身在何处。 翻过山岭,月色下看到对面山上隐约有一处建筑,应有人家存在。 张自道加快步伐,不多时来到建筑前。 “竟是一处破败的道观。” 张自道抬头看着道观,道观很破,规模也不大,斑驳门墙外一块漆面斑驳的木匾,写着‘南山观’。 沿着破损台阶登上去,不大的院子杂草丛生,只有三四间屋子。其中一间是神堂,供奉着三清道祖。 “有人?” 张自道立在院门处,看到神堂内有昏黄灯火摇曳。 又有巨大虚影在墙壁上一闪而没。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低吟,不过山间风声簌簌,那声音又压的极低,张自道听了片刻依旧没能听清究竟说了什么。 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月明星稀。 张自道缓缓吸了一口清凉山里空气,猫着腰保持着警惕摸了过去。 躲到门后暗中观察,张自道看清神堂内情景后,只觉荒唐。 神堂内,三清道祖神像之下,燃着一盏油灯,油灯旁,一只黄色皮毛生物,趴在地上,两条前爪按着一本书籍,在学人看书。 还不时摇头晃脑,似乎书籍内容深得其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章 祖师爷 上弦月斜挂在天边,清冷月光落下。 压得很低的声音从木门后的屋内断断续续传出,初听时似是人言人语,不过细听之下,这声音与人言尚有较大的出入。 “它在学人说话,妖怪?” 张自道心里生出巨大的荒谬感。眼前的黄皮生物若是妖怪,那自己是否还身处原来的世界。 伴随着远处传来的老鸹聒噪声,一阵山风吹来。 身前木门早已年久失修,木窗上的窗户纸早就被风雨侵蚀一空,冷冽的山风毫无阻拦的吹进屋内。 屋内,那样貌似狗非狗,又似狐非狐的古怪黄皮生物,只顾着一头钻进书中。早就忘了给油灯添油,本来灯光就已经开始暗了下来,此时经山风一吹,油灯豆大的火光跳落两下,便彻底熄灭。 屋内的读书声音戛然而止。 屋外的张自道躲在门后,正透过窗户上的空洞去看屋内的黄皮生物。 此刻油灯被风吹灭,那黄皮生物龇了龇牙,不满的扭头看向屋外。 正看到书中精彩处,却被一阵山风打断,当真是心生郁闷。 就看到窗户上探出一颗模糊的黑影,像极了人脑袋。 黄皮生物露出极具人性化的惊讶眼神。南山观断了香火快二十年了,又隐匿在深山中,民间更传闻南山观里闹鬼,期间极少有人会来,至于晚上出现在南山观内的人类,黄皮生物在南山观待了二十余年,还真的一次没见过。 黄皮生物两只前爪用力揉了揉眼,它再去看向那里。 那里还有什么人头黑影。 莫不是看书太多,导致眼花了? 黄皮生物暗自思忖,它向屋外走去。 屋外的张自道心中一凛,因不知屋内黄皮生物善恶,一时也不敢轻易发出声音,悄然向一侧的暗处退去。 ‘吱呀。’ 门轴摩擦的声音中,木门缓缓推开。 黄皮生物立在门前,后腿直立,一条前腿腋下还夹着刚才读过的书,在月光下四处打量。 不时鼻翼抽动一下。 似乎有人味?但是那味道极淡,黄皮生物闭上眼,仔细去嗅空中残留的味道,欲要把那胆敢私入南山观的人找出来。 忽然。 南山观的大敞的山门外飞来一物。 那物来势极快。 只听‘啪’的一声。 那物正中黄皮生物的面门。 却非是什么暗器法宝,只是一只有两三个破洞的旧鞋。 黄皮生物天生嗅觉发达,此时正运足功力想要嗅出陌生人是否真的存在。哪里料到会有这等无妄之灾从天而降。 一股直顶脑门的酸臭味,仿佛要侵入肌骨。 黄皮生物一时间五脏翻涌。 正要吐出来时。 一个胖道士从南山观外跑进来,速度不比刚才飞来的那只破鞋慢上多少。 道士三两步跃到黄皮生物身前,取回黄皮生物面门上的旧鞋后,大手一把捏住黄皮生物的嘴巴,口中却是念念有词,“无量天尊,弟子差点不孝。黄狗,你身后便是道祖塑像,怎可行呕吐这等散发酸臭之行为。” 黄皮生物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方才那股人味,正是道士身上散发出来的,因是自远处被风吹来,才在黄皮生物嗅觉中显得极淡。 “原来不是黄狗,狐狸?也不像。” 胖道士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有一撮很违和的小胡子。身为道士,却丝毫的仙风道骨没有。 胖道士一脸兴致的打量着不断翻白眼的黄皮生物,最后下了一句定论,语出惊人,“你是黄狗和狐狸结合产下的后代。” “啧啧,有意思,怪不得生的脑袋大,嘴巴小,腿细,还身子粗。” 损,太损了。 黄皮生物气的身子都在发抖,只想一巴掌掀翻眼前的胖道士,书上说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场景,也不外如是。 只可惜技不如人,它自开了灵智以来,大半时间用在了看书上,于修行一路进展缓慢。哪里是胖道士的对手。 胖道士穿好鞋子,目光移动,却是看向躲在暗处的张自道。 “无量天尊,朋友,我不是恶人,还请现身一见。” 张自道见被人发现,也不拿捏,从暗处杂草后走出来,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抱拳,说道,“道长。” 胖道士见张自道身上也无衣物,只有枝叶遮挡,却皮肤细嫩,眉目清秀,不像普通人家的子弟。头发短平,又看的古怪。 胖道士刚要开口调侃张自道为何连衣物也丢了,又觉得张自道样貌极为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见过无数次。 胖道士收起脸上的嬉笑,正色道,“贫道道号云一,俗家姓李,单名一个几字。敢问阁下姓甚名谁?” “姓张,名自道。” “张自道?” 李道人声音一时提高了八度,瞪大眼睛像是见鬼一般牢牢盯着张自道,“你真的叫张自道?” 张自道一时愕然,不知李道人为何对于他的名字这般惊愕。 李道人不断地搓手,他身为一介游方道士,只是恰巧路过此地界,又恰巧心血来潮赶来南山观。却不料似乎撞上了一桩天大的因果。 李道人想到什么,转身走向正弯着腰在大口吞吐清新空气的黄皮生物。 “你去嗅一嗅他的味道。” 李道人不由分说抓住黄皮生物后颈皮毛提了起来,转身回到张自道身前,指着张自道说道。 黄皮生物无法,只得按照李道人所言,去嗅张自道身上气味。 约莫几息的时间过去,黄皮生物一脸迷茫的看向张自道,它没有闻到任何的人味。可张自道这么大的一个活人,分明就站在它的眼前。 “嗅出什么来了没?” 李道人问到,语气有些急促,哪里还有一分刚来南山观的那副无量天尊风淡云轻的样子。 黄皮生物又嗅了几下,才缓缓摇了摇头。 对于黄皮生物得出的结论,李道人非但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反而眼神中有着隐藏不住的兴奋,嘴里喃喃自语,“是了,是了。仙躯无垢,才没有任何味道。” 张自道不知李道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欲要开口询问。 只见李道人又在掐指算命。 然而李道人刚要去算张自道的命,原本星光灿烂的夜空,陡然乌云笼罩,且阵阵雷声响起来。 李道人额头上的汗水霎时间涌出,他急忙停下,抬头看向夜空,这是要遭天谴。 果然无法算出张自道的命运。 如此一来,祖师爷留下的箴言,真的应验了。他所在师门,八百年前有位天生道骨的祖师爷,本可白日飞升,却不知为何兵解转世。 画像上所描绘的祖师爷样貌与张自道一般无二,也是一头短发。 八百年来,李道人所在师门始终在寻找这位祖师爷的转世之身。 未曾料到会被自己撞上。 李道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整理衣襟,一脸恭敬的对张自道说道,“弟子云一,拜见祖师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三章 灯与火 茫茫夜色下,不大且破败的南山观内,一条黄皮狗狐得了威胁,自三清道祖神像后翻找片刻,抱出一黑色小瓷罐,一步三犹豫,龇牙咧嘴一脸的肉痛。 俗名为李几的胖道士,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过那小瓷罐。 瓷罐内所装之物非是什么灵丹宝物,只是寻常的菜籽油。是黄皮狗狐为了深夜看书,特意准备的,时日长了罐内菜籽油所剩不多,堪堪盖住罐底。 油灯上的小碟子被李道人倒满了菜籽油,李道人捻了捻有些蓬松的灯芯草。 一旁看着的张自道,本以为这李道人会施展出什么法术,让油灯就这么无火也能燃起来。 就看到李道人从胸前衣衫内摸出一对黑色的火刀和火石,对着油灯上灯芯草叮叮当当敲击起来。 “我真的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祖师爷。” 张自道叹了口气。 在李道人那里,张自道那显得有些寻常的样貌,以及一头短发,加上此刻外面电闪雷鸣,似乎被认定应验了师门传下来的箴言,言辞凿凿张自道就是祖师爷兵解后的转世之身。 “燃也。” 火刀与火石撞出的火星引燃了灯芯,李道人端着油灯面带喜色。 二人相对而视,散发着昏黄火光的油灯横亘在两人之间。 只是山野道观,身旁又有成精了的黄皮狗狐,加之李道人的胖脸在摇曳的火光下光线明暗不定,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您和祖师爷的样貌一般无二。” 李道人还是之前的一套说辞。 张自道嘴角一抽,得,‘您’字都用上了,他说道,“天下之大,面貌相近的人总归还是有的。” 李道人说道,“可这天下,除了和尚,几乎没人会是你这般短发。” 而张自道这边,他总不能告诉李道人,他所来之地,男的几乎都是短发。 张自道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反问道,“如果你错了呢?” “错?”李道人瞥了一眼外面夜空突然炸出的刺目闪电,那雷电仿佛给了李道人莫大的信心,他说道,“不会错。” 张自道苦笑,他也不知该说外面这雷雨来的是巧,还是不巧。 “你真的认为我是什么什么转世之人?” 见张自道语气似乎松动,李道人更为肯定的说,“是的。” “可我从未学过什么道法,也未曾读过道家典籍。” “无妨,可以从头学。” “外面下雨了,我未学过道法,怕染上风寒。” “啊?” 李道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张自道说这句话的用意。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张自道说道,“你有多余的衣物没?” 李道人恍然,方才心思只顾着去想祖师爷,倒是没注意张自道处境。此刻反应过来,李道人有些自责,可他赤手空空,李道人心里一横,道,“祖师爷,你若是不嫌弃,我这一身衣服你就暂且穿去。” 说着大有宽衣解袖的架势。 张自道连忙拦住李道人,叹道,“罢了,还是生一堆火吧。”他瞧见李道人有火刀火石,只要找来木柴,也不必在山里夜间寒气侵袭下苦熬。 李道人扫视了屋内一圈,倒是有些木桌木椅。又望向三清道祖神像,心中暗道,“无量天尊,弟子不孝。” 撇去心中试图拿供桌当柴火烧的心思,李道人说道,“祖师爷稍等片刻。” 说罢,把油灯放置到一旁,一头扎进了雨幕内。 张自道瞧着李道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一时无语。 李道人暂且离开南山观去寻木柴,而一直趴在不远处的黄皮狗狐起身消失了片刻,后叼着一套衣物从屋内一角暗处走出来。 张自道看着黄皮狗狐,那李道人没有打杀它,想来这只黄皮狗狐应该不算恶类。而且张自道也未感受到黄皮狗狐对他生出什么恶意。 他也不是什么矫情之人,拿起那套旧道袍,想了想,还是抱拳说道,“多谢……”言至于此,张自道却并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黄皮狗狐。 停顿了一下,道,“多谢赠衣取暖。” 黄皮狗狐未料到张自道会道谢,也学着张自道的样子,双爪抱拳挥了挥。又看到油灯旁的瓷罐,一时心痛,匆匆离去。 张自道穿上旧道袍,有些意外,大小正好合身。 回身看到黄皮狗狐,抱着一本书,趴在油灯旁,竟又开始读起书来。 这家伙想来怕李道人,只有趁着李道人出去才敢凑到油灯前看书。张自道心中暗道,见黄皮狗狐聚精会神,也不开口打扰,缓步走到一旁,去看黄皮狗狐究竟在看何书竟会如此痴迷。 却瞧书页一行写道:学得来‘一天星斗焕文章’,不枉了‘十年窗下无人问’。 黄皮狗狐沉浸其中,读到忘情处又开始咿呀学起人语。只是这一句,便来回读了数遍! 翻页声响,又瞧书中写道:俺那里有落红满地胭脂冷,休辜负了良辰美景。 奈何黄皮狗狐开了灵智,却不曾为人,顶多只是读写书中情爱之事,很快便又翻页去看下一章。 张自道随着黄皮狗狐看了片刻,发现黄皮狗狐所握书籍并非完整,整本书缺页涂改严重。他很快失去了兴致,收敛心神坐到一旁,沉思接下来要何去何从。 灯花落了又落。 外面的雨却不见小。 一道胖身影冲进南山观,还抱着一捆湿漉漉的木柴,正是方才外出寻柴的李道人。 “祖师爷,木柴来了。” 人未至,话先到。 李道人走进屋内,就瞧见一身道袍打扮的张自道,还瞅到了油灯旁仍沉浸在书中的黄皮狗狐。 转念一想,李道人就明白过来,道袍是这黄皮狗狐的收藏之物,黄皮狗狐故意等他外出冒雨寻找木柴后才拿出来。 不过李道人心性豁达,上前一脚踢飞黄皮狗狐,骂道,“还是个记仇的家伙。” 李道人转头对张自道说道,“弟子这就生火。” 张自道瞧着一身湿漉漉的李道人,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只是他从未用过火刀火石,说道,“辛苦了。” 去看那不断咧嘴却并未受伤的黄皮狗狐,张自道摇了摇头,说道,“就让它凑过来,毕竟它与我有赠衣之恩。” 李道人一脸笑意,“谨遵祖师爷教诲。” 转头对那黄皮狗狐黑着脸说道,“还不滚过来。” 湿木柴难点燃,烟又大。李道人一边生火,一边试图烤干其余木柴。 折腾了一刻钟后,火堆终于算是真正的生了起来。 李道人烤着淋湿的道袍,问张自道,“祖师爷,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张自道连这方世界都不太了解,哪里知道要去何处,摆了摆手,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道人抖了抖半干的道袍,说道,“去柯县,除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四章 烧饼 柯县。 城内近万户人家,依照数年前的光景,柯城也算得上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只可惜,如今世道不太平,加之年景又差,去年大旱,田里庄稼收成可怜。 城外便新添了一处乱坟岗。 城内,一条黄泥夯实的街巷,行人不见几个。 眼瞧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售卖烧饼的刘田心里越发焦急。 年景不好,大家手里多余的铜板都不多。往常时候,甭管打多少的烧饼,都能很快卖出去,且是人家上门来购买烧饼。 而今每天打的烧饼越来越少不说,还越来越难卖出去,若不是前些年攒下了的家底还在。刘田早就考虑转个行当。 “也就是今年风调雨顺,有了盼头,可粮食的价格也不见有降下来的趋势。” 刘田嘀咕一声,粮食价格不降下来,他的烧饼成本就高。可一个烧饼的价格还是原来的那个价格! 每天挣来的钱,也就够勉强度日。 扁担两头是盛放烧饼的箩筐,还有大半箩筐,几十个烧饼没卖出去。 此时已经差不多过了晚饭点,刘田心里戚戚然,也准备收拾回去。烧饼,只能等明天再拿出来卖。 至于隔夜的烧饼味道如何,刘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下次还得再少打一些烧饼。” 刘田瞧着街巷,除了自己外空无一人。 连两旁的商铺也早早关门休息。 刚走出这条巷子,转角碰到一人。 因为走得急,差点撞上。 刘田忙扶好扁担箩筐,刚松一口气,就听那人问道。 “有吃的吗?” 夜色下,刘田看不太清那人样貌。不过他不在意,柯县不小,总有他不认识的人。而且听这人口音,是当地人无疑。 “一文钱两个烧饼。” 刘田说道。 “一文钱,这么贵啊。” 那人叹道。 刘田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也不打听一下如今的粮食价格。两个烧饼一文钱,已经是没什么利可图了。 “好吧,我买你的烧饼。” 那人说道。 刘田放下扁担,问道,“客人要几个烧饼?” 那人说道,“几个?我好饿,也不知道要几个。” 刘田摇了摇头,从箩筐里拿出两个烧饼递给身前的人。至于眼前的人吃了烧饼会不会付钱,刘田还真的一时没往这里想。 那人有些干瘦的手拿起烧饼,开始狼吞虎咽。 “咳。” “咳。” 伴随着吃烧饼时被噎到的咳声,那人很快吃下两个烧饼。 然后,伸出手,“还是好饿。” 刘田从箩筐又拿出两个烧饼。 片刻后。 “还是饿。” 刘田要弯腰去拿箩筐里的烧饼,他干脆蹲下身来,靠在墙边歇一歇腿。等那人说一句,便从箩筐里拿出烧饼递过去。 只听那人含糊不清说道,“这样吃太慢了,好饿。” 刘田不断的从箩筐里拿出烧饼,那人就不断的吃下去。 那人手又伸过来。 刘田下意识的要从箩筐里继续拿烧饼,一摸,里面的几十个烧饼竟然被眼前之人给吃完了。 还没吃饱? 刘田想到,抬头去看那人。 说来也巧,原本还有能看见星空的夜幕,霎时间乌云滚滚,闪电划过,刺的周遭一时间明亮如昼。 刘田大叫一声。 只见那人一手抓着脑袋上的头发,就这么将脑袋提在半空中,脖颈断裂处,还能看见烧饼盖在上面。 那人怕烧饼滑出来,便拿手按住烧饼,往下按去。 嘴里仍是念叨着,“好饿。” …… “除妖?” 张自道闻言心思一动,问道,“什么妖?” 他不由看了眼一旁的黄皮狗狐。黄皮狗狐趴在火堆旁,火焰散发的温度让它觉得很舒适,一时泛起困来,抱着书在不停地打瞌睡。 李几道士指了指黄皮狗狐,说道,“它也就是一只知晓了人言的黄皮狗狐。而那只妖,是要吃人的。” 说了相当于没说。 未等张自道再问。 李几道士干脆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妖究竟是何物。前段时日,弟子途经一集市,吃饭时听过路商人言谈,说柯县正在闹妖,死了人。弟子本就是一游方道人,手头正无事可做,于是星夜赶往柯县。” “只是中途迷了路,又一时没寻到人家问路。在山野间胡乱赶路,才赶来南山观,因此撞见了祖师爷。” 听了这番话,张自道不由多看了李几道士几眼。若李几道士说的是真的,倒不失为一个急公好义之人。 只是这左一句祖师爷,右一句祖师爷…… 张自道说道,“你以后称我张自道,祖师爷三个字不可说,我听得别扭。” 李几道士断然拒绝,“弟子不敢。” 张自道只得摆出一张冷脸,道,“这是我给你立下的规矩。还有,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弟子二字。” 听张自道这般说,李几道士满脸的纠结,五官快挤到了一起,半晌后咬牙说道,“张……张道长。” 在任凭张自道如何劝说,李几道士仍是不敢直呼张自道姓名。 张自道心中苦笑不得,他怎就稀里糊涂成了一个道人。 又闲谈几句,只是李几道士对张自道态度始终像是对待祖师一般。二人对话,几乎是张自道一问,李几道士一答。 挺无趣的。 翌日清晨。 尚在睡觉的张自道耳边传来一阵对话。 李几道士走在前,黄皮狗狐走在后。 李几道士指着屋内的边边角角,说道,“你倒是有心,也算把堂内打理的干净。且你身上气息纯净,不曾沾染血气冤魂。贫道就不对你讲什么斩妖除魔。” “只是你身为一只开了灵智的狗狐,不学修行,反倒沉溺俗世杂书之中,可惜了一身灵气。” 黄皮狗狐只是咧了下嘴,也不反驳什么。 李几道士看着眼前一角摆放整齐的一摞摞书籍,摇了摇头,妖各有志,他与这只黄皮狗狐不过一面之缘,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 “李道长,你醒的倒是早。” 李几道士转身,看到笑呵呵的张自道,‘祖师爷’三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想起昨夜所谈,忙改口道,“张道长,也早。” 外面雨已经停了,屋檐却还不断滴下水珠。 一夜山雨,空气格外的清新。 南山观外,张自道对黄皮狗狐笑了笑,说道,“此次别过,有缘再见。” 黄皮狗狐拱了拱前爪,算是回应了张自道话。 李几道士很直接,说道,“黄皮狗狐,若有朝一日被我听闻你下山害人,贫道定会再回南山观,除妖!” ‘除妖’二字念的极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五章 一枚铜钱 空山新雨后,草木青翠,露珠晶莹。 偶有清爽山风吹来。 只是苦了下山的行人。 出了南山观,旧时的山径小路虽说还依稀可见,可地面也重新长出了青草,路径两旁树木的枝叶也纷纷探了过来,甚至彼此纠缠到一起。 张自道行走在其间,身上浆洗得有些泛白旧道袍,也被横生枝叶上的露珠打的半湿。 可李几道士除妖心切,见天亮雨停,遂不想在南山观再逗留,只想下山早些找到柯县。 张自道一来不想拂了李几道士除魔卫道的急切心情,二来他也想见识一番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就与李几道士一同下山。 从李几道士口中得治,此地属晋国,南河郡。 柯县隶属于南河郡,至于柯县究竟在何方,李几道士迷了路,本来不知。 好在旧居南山观内的黄皮狗狐知晓人言,听出二人要前往柯县。黄皮狗狐知晓柯县方位,二人在离开南山观前,受了黄皮狗狐指路。柯县距离南山观倒是不远,下山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走十五里,便到了。 “张道长,等除去柯县的妖邪,你与我就回师门。” 李几道士在前方开路,心里盘算着等回了师门,把张自道拉出来一亮,师父、师叔以及一众师兄弟得各个惊掉下巴。到时候自己摆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李几道士分明已经认定了张自道是道门中人。 张自道只是说道,“还是先赶往柯县,打听究竟是否有妖,又是何妖作乱才是当务之急。”他心里盘算着,解决完柯县之内的事情后,对于这个世界也有了一些了解,得想个法子摆脱李几道士。 非是他不知好歹,只是张自道自知根脚。‘祖师爷’这顶天大的帽子,他不想带,也不能带。 至于摆脱了李几道士之后,又该何去何从,张自道思量一下便不去纠结。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天下之大,他怎么也能谋得一条生路。 约莫半个时辰后。 山林里钻出来两个道人。 二人朝向清晨太阳,前面一条生出些杂草的官道。 沿着官道向南走去,行出十多里,才看到人烟。 “张道长,你走的却是快。” 李几道士喘了口气,有些诧异,他自幼修道,虽说走的是符篆道法一路,可也会一手精妙剑术,也懂得些武术路子。他游方天下,世道不平,碰到的可不只是妖魔鬼怪,山寇劫匪也曾遇到。李几道士自忖,除去符篆道法不提,他一剑在手,也不弱于那些所谓名声在外的绿林好汉。 可是如此极速赶路十几里,他也会觉得疲累,要喘上几口气。 而张自道依旧气息平稳,神色如常。 张自道放缓脚步,有些疑惑,“我只是在跟着你走,怎么到头来你只说我走的快。” 李几道士说道,“我只是想早点赶到柯县,不觉就就加快了脚步。未曾想张道长始终跟得上,后又心存比较,一路不曾放缓脚步。” “张道长既然还未曾学过道法,那可学过武术?” 张自道摇头说道,“不曾学过武术。” 李几道士感叹,“张道长果真是天赋异禀。” 就差说一句,不愧是祖师爷兵解后的转世之身。 张自道脑海中闪过下棋的一童一叟一身影,他沉默一下,问道,“你可曾听闻过有一老一少下棋。” 李几道士一愣,显然没料到张自道会问这种问题,他说道,“张道长是对围棋一道感兴趣?只可惜我不懂围棋,不过我的一位师叔沉迷棋道终日不可自拔。” 明显李几道士不知道,张自道也没什么失望。 导致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那一童一叟非是什么凡夫俗子,只怕是仙人了,李几道士不知道是正常。 “我就是随口一问。” 张自道随口带过,不愿在这事上多谈。 大雨缘故,官道泥泞,故而行人不多。 临近柯县,已经能远远瞧见前方又一座小城。 一辆牛车走在官道上,车夫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他在不停地拿着牛鞭催赶牛车前进。 牛车后,拉着稍许值点钱的细软包裹。还坐着一个不断偷偷抹泪的妇人,以及约莫七八岁一男童一女童。 至于牛车行进的方向。 似是在逃离柯县 “娘亲,我们回村里,你为啥会哭嘞?”男孩儿一脸懵懂的望着妇人,他还想着回村了,去找二牛玩。二牛比他大两岁,能爬树掏鸟,也能下河逮鱼,男孩儿喜欢跟二牛玩。 妇人抱紧男孩儿女孩儿,也不回答,只是眼泪珠子掉个不停。 自家男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城里打拼了多年才攒下的家业说不要便不要了,也没个解释,只说是回家种田也好过再呆在柯县。 刘田正在拼命赶着老牛往前行进。 不料却被两个道士拦住了去路。 而其中一人打扮好生古怪,一头只比和尚多生一寸的短发,却穿着道士的衣服。 “你为何一大清早就携家带口,驱赶牛车离开柯县?” 见那一身补丁的胖道士开口询问,刘田只是支吾说道,“这……” 就又听那胖道士说道:“你近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见赶车的汉子脸色变化,胖道士自语一声,是了。 李几道士开口说道,“贫道‘云一,乃倚天观一游方道士,听闻柯县近来不太平,故而赶来柯县驱邪破妄。” 刘田下了牛车,说道,“道长能救我?” 李几道士说道,“能救。” 言罢。 只听啪的一声。 刘田不顾满是泥水的路面,以及妻儿的惊惧,突然跪下磕了一个头,“求道长救我。” 李几道士赶紧将刘田扶起来,看了一眼牛车上的妇人以及两个怯生生看着他的孩童,李几道士说道,“嗯。” “多谢道长。” 刘田去拉牛绳,打算折回柯县。 却被李几道士拦下,问道,“你原本打算去哪?” “回老家。” “老家距离柯县远吗?” “不远,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李几道士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先安顿好妻儿,我和张道长在城内旅店等你。” 刘田也不想妻儿卷入其中,便应了下来,“也好。”只是见胖道士这般做法,心里不由对胖道士究竟能否救他,生出些不信任来。 也不管身后妇人如何询问,刘田也不解释,拜别道士后上了牛车,向老家赶去。 等刘田赶着牛车离去。 李几道士一脸的担忧。 张自道见他这样,哪有方才与刘田交谈时的从容,于是问道,“不好解决?” 李几道士从袖子内掏出一张黄纸,其上朱砂画符。李几道士拿着一枚生了铜锈的铜钱放到上面,只见这张黄纸符篆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这枚铜钱是我趁着那人下跪时,从他头顶上拿下来的。这张镇鬼符可制住寻常鬼物,现在却镇不住一枚沾染了鬼气的铜钱。” “张道长,要不我给你指前往倚天观的路,你就别去柯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六章 嫁衣 李几道士一字一句地先说了倚天观地址。 说罢,李几道士转念一想,倚天观非坐落在晋国境内,而是远在晋国西北的梁国境内,据此地何止千里。 当今天下世道艰辛,诡变之物百出。张道长虽说来历特殊,但也未曾学得一招半式保命之法。此去倚天观山高路远,两国接壤之地又多兵祸之灾,张自道一人独行恐难走到倚天观。 李几道士这一派以济世度人为宗旨,降妖除魔为根本。 柯县有妖,又不能装作未见。 只是那鬼物实力莫测,李几道士没什么把握能镇压。若是再带上尚未修道的张自道,岂不是更加束手束脚。 更让李几道士担忧的是,一旦与那鬼物兵戈相见。祖师爷兵解后的转世之身,又极为重要,算得上是他这一派的根基底蕴。张自道万一被波及,那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李几道士一时心烦意乱,不知作何是好。 李几道士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符箓,不同于刚才被铜钱引燃的符箓。这张符箓边缘有金线勾勒的纹路,其上的朱砂画符也更为繁复晦涩。 是他下山时,师父给他的保命之物。 “此符箓你收好。” 顿了顿,李几道士说道,“张道长,待会去城里购置了吃食,你不若先去南山观再住上一日。若是明日中午前我未出现在南山观,你也不必再来柯县寻我,就去倚天观。” 张自道却没去接那符箓,只是眯着眼看着李几道士。 李几道士此时神色决然。 这哪里是在分别,分明是诀别。 张自道一语中的,说道,“你打不过那鬼?” 李几道士在张自道面前不敢妄语,他说道,“不是打不过,只是那只鬼凶的很,不好对付。” 说到这里,李几道士言语有些犹豫。 他总不能说,张自道这位‘祖师爷’,现在扯了他的后腿。 张自道知晓李几道士的心思,也不戳穿,只是说道,“符箓,你收好。至于我的安危,你放心,只要你有打不过那只鬼的趋势,我一定跑得越远越好。” “我也不劝你说一走了之,不去理会这类话。若是除鬼不成,至多明年的今天,我多买些黄纸和酒。” 李几道士苦笑道,“张道长,一言为定。” 张自道点了下头,突然说道,“你既然认同我是倚天观的同门道人,何不趁着除鬼前的光景,把你所会的道法传授我一二。毕竟要去倚天观,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 李几道士脸上的肉一颤,说道,“祖师爷,你就认定了我打不过那鬼。” 张自道说道,“主要你刚才要我收下符箓时说的话以及慷慨就义般的表情,挺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思。” 李几道士不知道风萧萧兮易水寒是什么意思,但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吉利的话。 李几道士不想在张自道面前失了面子,反驳道,“我说那些是未雨绸缪,不表示我就打不过那只鬼。” 见张自道只是看着他。 李几道士说道,“好吧,本来我想着等回了倚天观,让师父给张道长讲解道法。当下情况特殊,我也就自作主张一回,把所学的一二道法,说给张道长。” 张自道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个李几道士虽说口口声声称他是‘祖师爷’,言行也恭敬有加。如今看来,李几道士对眼前的‘祖师爷’,心底还是存有一分怀疑的。 李几道士说让师父给张自道讲解道法,多半是为了让师门再次验证他的身份。 转念一想,转世之说毕竟荒诞,张自道本身就不大信。何况他原非这个世界的人…… 这些想法暂且不提,张自道只是说道,“如此有劳李道长了。” 二人向柯县走去。 “那枚铜钱可否让我瞧一瞧。” “上面鬼气已被符箓化去大半,如何不可。” 张自道把弄着方孔圆钱,表面生有一层绿铜锈。还有两个很难辨认出的小字,‘太和。’ 张自道问道,“如今在晋国内,是太和年间?” 李几道士解释道,“张道长看的仔细,这枚铜钱的确是太和年间所铸成的。只是‘太和’这个年号,非是晋国的年号,而是百年前在这方土地上亡了国的景国一段时期的年号。仔细算的话,距今差不多快两百年了。” 近乎两百年时间的铜钱,那岂不是说那个鬼也存在了两百年? 难怪李几道士会觉得难以镇压那鬼。 张自道说道,“你觉得那鬼?” 李几道士苦笑一下,说道,“怕是个活了百年的老鬼。” 老鬼? 张自道拇指摩挲铜钱一面,他说道,“这枚铜钱,暂且放我这里。” 柯县城内。 张自道同李几道士走进一家旅舍。 说是旅舍,不过分为两部分,前堂是酒饭铺,是家老字号,门前牌匾上写着‘百味楼’三个字,开了多年,烹调甚是得法,往常时日在楼内饮酒吃菜的客人甚多。 穿过前堂,后面的堂屋才是供客人住宿的旅舍。 今日二个道士走进百味楼,只见三俩零星的客人在吃饭。 一酒保迎了上来,说道,“两位道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劳烦再做些饭菜送到房内。” 吃饱喝足后,李几道士说道,“我已经把修行道籍《黄庭经》给你说了,又说了一门‘斩妖’,一门‘摄鬼’,你无事时便可尝试修行。我现在去城内打听一下消息,看城内除了铜钱老鬼,还有无其它的妖邪。” 李几道士出去打探消息。 张自道则坐在房间里,神色变幻不定,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铜钱。 这枚两百年前,生了铜锈的铜钱,像是一个触发装置,张自道拿起它后,某件东西被打开。 自观一童一叟下棋之后,张自道莫名来到此方世界。 本打算游方天下,也好探寻那一童一叟的踪迹。 可是天下之大,那一童一叟又非是凡人。张自道对于能否寻到那二人,不抱任何期望。 如今,寻那一童一叟的线索有了。 张自道手中凭空多出一本线装古书来,封皮前白后黑。 将书页翻开,第一页上写着两行小字。 “张自道,观棋一百零八手,得棋子二枚。” “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翻开第二页,却画着一个大红嫁衣,缕金鸾凤霞帔,红盖头半掀开,露出一顶向住鎏金镶珠的凤冠。 无人穿着。 嫁衣之下,散落一些铜钱。 正是‘太和’铜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七章 道心 第二书页之上,画上的大红嫁衣,描绘的极为细致,线条勾勒仿若天成,那缕金的鸾凤似要从书中飞将出来。 只是除了绘有无人穿着的大红嫁衣。 第二书页上并无任何文字注解。 书中第一页所述,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张自道思绪纷乱,观棋是得,那失又该何解释? “让自己替天行道,除去书页上所画的大红嫁衣?” 可嫁衣怎会害人?莫不是嫁衣成鬼了? 有些突兀的一页画像,画中红嫁衣却牵扯到‘太和’铜钱。李几道士口中所说的‘老鬼’,是否就是画像上的红嫁衣? 张自道长叹一口气,这本自行出现的黑白封皮的书本究竟是何用意,他也只是有一二猜测,尚不得其解。 心念一动,黑白封皮的书本自手上消失。 此书来历古怪,又有散于虚无中的能力,随着张自道的心念或隐或现。 暂且弄不清此书何解。 张自道也非是一个遇事则举棋不定的人。 若是所猜无误,一旦卷入‘太和’铜钱事件之内,须要有一定的自保手段。 “只是时间仓促,也不知一时半日之间的修行,能有多少用处。” 张自道盘膝坐到床上,心中默念《黄庭经》。 李几道士给他所说的《黄庭经》,又称是《黄庭外景玉经》,全文九十八句,六百八十六字。 象龟引气至灵根,呼吸庐间入丹田…… 按照《黄庭经》所述吐纳行气的方法进行修行。 有过观棋化身蛟龙漫长岁月的经历,张自道本就窥得一线大道玄妙。 如今第一次修行,非但毫无桎梏,反而是轻车就熟。 几个呼吸间便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修行状态,用李几道士的话讲,是许多道士都羡慕不来的‘天人合一’。 张自道能清楚的察觉到四周天地间充盈着一股气,在他一呼一吸之间,一丝丝凉气从全身各个位置钻进,进入他体内四肢百骸中。 他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反而身心舒畅。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进入张自道四肢百骸的气,自经脉内凝结出一缕真气,这缕真气极细,不足发丝十分之一,长不过一毫。 这缕真气游走在经脉内,自运周天,一路畅通无阻,后至脐下三寸丹田处,在丹田内上下翻飞。 又不断有一缕缕真气自经脉游至丹田。 张自道在修行一路上踏出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即开窍纳气,从天地间汲取真气。 “却是没想到到能如此顺利修行。” 张自道睁开眼,一个时辰的修行,他一共汲取了十九道真气。因无人比较,也不知这般修行是快是慢。 起身下床,张自道舒展身体,只觉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许多。 吱呀! 屋门被推开,去城内打探消息的李几道士归来。 张自道问道,“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李几道士正欲说听闻的事情,又隐隐瞧着张自道与自己出门前有些不同。李几道士瞪大眼睛,问道,“张道长,你修炼出法力了?” 真气,即是法力。 此事并无什么可以隐瞒,张自道说道,“是修炼出少许的法力了。” 见张自道说的自然,李几道士一时不知说何是好。 普通人学道,非得耗费数年成就道心,才敢小心翼翼自天地间提炼法力,这一过程又不知耗费多少时日。 天地间不只有真气存在,反而充斥着无数芜杂的气机。 急功近利,胡乱汲取,非但于修行无益,反而容易招致心魔丛生。更甚者,汲取的气与自身修行之法左右冲突,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丹田气海彻底干涸。 李几道士心生自责,他只当张自道为‘祖师爷’。之前告知《黄庭经》时,下意识忘了这些事情,因此并未对张自道说明修行过程中的一些利害关系。 此时反应过来,几乎要冷汗直流。 连忙问道,“张道长,你可曾感到不适?” 张自道不知李几道士为何见他修行出法力,反而一脸的忧色,说道,“没有不适,你为何这般问?” 李几道士把修行利害告知张自道,又感叹道,“我的一位师叔,年轻时游历天下,斩妖除魔,救人无数。六十一岁时,误入邪煞之地,招致邪煞之气入体,心魔横生。师叔苦苦支撑,也没能敌过心魔。师叔不想入魔贻害世人,遂自毁经脉丹田以绝心魔。虽说心魔因此除去,可几十年修来的道法也随着付之一炬!” 修道难,难于上青天。 大道惟艰,外有鬼怪妖魔择人而噬,内有心魔虎视眈眈。 念头至此,李几道士只觉心中凄然,他怕是连那位自绝经脉的师叔下场都不如,柯县内鬼物凶恶,他恐要葬身柯县。 不如就此离去,只当未曾看到柯县正在发生的灾祸。 李几道士思绪混乱,连带着体内的法力也轻轻颤动起来。 张自道见李几道士说了那位师叔,便陷入一种诡异状态,神色变幻,时而坚定,时而惊惧,时而决然…… “李道长?” 张自道见状不妙,连忙用手晃了晃李几道士的肩头,试图把李几道士唤醒。 李几道士犹深陷魔障中不可自拔,幸得张自道一拍肩头,李几道士神色才逐渐恢复清明。 “呼!” 李几道士冷汗淋漓,脸色苍白。 半晌后,李几道士急促气息归于平稳,他冲张自道郑重行了一个礼,倒不是因为张自道的‘祖师爷’身份,只是因张自道在危急时刻拉了他一把。 李几道士方知心魔厉害,他尚不过对柯县中的‘老鬼’心有惧意。一时不查,就令得心魔出现,差点误入歧途。 “亏我一向自诩道心坚固,不惧心魔。哪知心魔来临时,竟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师父所说不错,即便是道心无垢,也需时时拂拭。正所谓你不惹尘埃,尘埃自去惹你!” 李几道士心中暗道,他知道之所以导致方才心魔生出。多是因为他一时寻得‘祖师爷’,心中不免喜功,想着一旦带祖师爷回山门,自己则是师门的大功臣。不觉间已有畏首畏尾之意,而在察觉出柯县鬼怪实力强大难敌后,更是进退难定。 如此便有违他行冠礼时立下的济世度人,斩妖除魔的道言。 “柯县老鬼实力虽强,自己也非没有抵挡之力。且斗上一斗!” 李几道士压在心头的思绪豁然开朗,他凝滞多时的修为,有了隐隐松动的迹象。 张自道见李几道士又陷入凝思中,只得再次出口,“李道长?” 李几道士回过神来,当下对张自道说了方才的凶险经历。 张自道听罢,心有感慨,说道,“那柯县的‘太和’铜钱老鬼?” 李几道士说道,“为祸一方,自然是除去。” “不过当下还有一事,城东王家传言闹鬼,张道长,可敢一同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八章 太和 妖是见过了,南山观的黄皮狗狐。 这鬼嘛,张自道也想瞧一瞧,是否如大多传言一般狰狞可怖,亦或者是化作女子妩媚倾城。 张自道说道,“有何不敢。” 二人出了百味楼,沿着街巷向城东走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王家所在的那条街巷。 这条街巷较为偏僻,两侧瓦舍混着黄泥墙,显然不是富贵人家居住的地方。 又生着几株老槐树,枝叶繁茂。 名为槐荫巷。 “宋家娘子,你背着包裹,这是要去哪里?” “还不是王家给闹的,人明明都已经下葬了,隔天又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家里。官府也不敢管,只说人活着不犯事,便不归他们管,只苦了我们这些周遭的人。我带着孩子回娘家住段时间,我劝你也先去亲戚家避一避。” 巷口,住在槐荫巷的两个妇人撞了面,交谈没几句,其中一挎着包裹的妇人,拉着年幼的孩子匆匆离去。 走进槐荫巷,不少人家大门紧闭,都是逃到亲戚家去了。 至于依旧还住在槐荫巷的人家,并非是胆大无惧,只是实在没亲戚家能去。 由此看来,那王家闹鬼多半不假。 来到王家大门前。 大门紧闭,只听院内不断传出‘咔咔’的斧头劈砍东西的声音。 张自道上前推门,没料到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应声被推了开来。 有些简陋的院子,被打理的很是干净。 劈好的木柴整齐的码放在墙边,且木柴不少,寻常人家起码能用上两三月。 一个穿着粗布汗衫的年轻男子,坐在一木桩上,仍正在埋头劈柴。 年轻男子身侧,一位年轻妇人面色复杂的看着男子,脸上满是疲惫。忽听屋内有婴儿啼哭声,年轻男子抬头,目光呆滞的望着年轻妇人。 年轻妇人折身回屋。 婴儿哭声渐小。 年轻男子又开始劈起柴来。 年轻男子是鬼? 张自道心中泛起嘀咕。 年轻男子显露出来的肤色灰白,见不到血色。 李几道士脸上也闪过一丝异色,他解释说道,“他这是死后执怨太深导致阴魂不散,又贪恋人间不肯离去,阴魂重新扑入体内。只是身体皮囊早已损坏,再承载不得魂魄。却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张自道也有一丝诧异之色,说道,“竟是如此。” 年轻男子恍若没看见二人。 那去屋内的年轻妇人,哄睡了婴儿后,走出屋门就看到两个道士立在院子中。 女子心中苦涩,“道长。” 年轻男子身前是一书生,只可惜书读了多年连个秀才都未考上,平日里只是帮人写一写书信等赚取几枚铜钱。家里的杂物,只靠着年轻妇人。 半月前一场大病,书生不久一命呜呼。只是不知为何,下葬后第三日,本已经死去的书生又出现在家里。 烧水劈柴,平整院落,修补房屋,无一不做。 “你想如何处置?” 李几道士望向年轻妇人。道士游方天下,碰见不少鬼物,大多是害人之辈,被一一诛灭了。 只是如今的情况,有些特殊。 李几道士不免有些为难。 见年轻妇人不答,只是神色近乎哀求的看着他。 李几道士叹了一声,有了主意。走到年轻男子身边。 张自道望了眼李几道士,不知道这道士在打什么主意。 只见李几道士一手持符箓,口中却是高声念诵: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正在劈柴的年轻男子有了反应,呆滞的神色生出些狰狞来,起身扑向道士。李几道士早有预料,一拍符箓,制住了年轻男子。 只消片刻,却见一虚幻影子从年轻男子身体中剥离出来。 却是书生打扮。 年轻男子鬼魂痴望了年轻妇人一眼,对李几道士跪下磕起头来。 正所谓人鬼殊途,鬼魂念及亲人不肯离去,却不知森森鬼气只会蚀人阳气,久而久之,生人必受其害。 年轻男子鬼魂情况特殊,成鬼后又附着到身躯上,灵智丧失诸多,只凭一腔执念行事。时间一久,执念消失或加重,年轻男子多半会成为灵智皆失,只知嗜血的僵尸。 李几道士本可轻易诛灭他,却只是选择了超度。 念诵完毕,年轻男子鬼魂转世入了地府。 推辞了年轻妇人的答谢之物。 两个道士却是瞧见一物。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尸体,紧握的手掌摊开,露出一枚生了锈迹的铜钱来。 张自道捡起铜钱,也是‘太和’铜钱。 不过二人此时也不好说此事,告别了年轻妇人便走出门去。 至于年轻男子如何再次安葬,就不是两个道士要操心的事情。 出了门,李几道士再也忍不住,一脸疑惑,还有担忧,说道,“怎么回事?” 张自道摇了摇头,他也不知,想到那本书册上的红嫁衣,张自道说道,“你说招致刘田逃出城的那个鬼,会不会并非是猜测的‘老鬼’?而是恰巧有‘太和’铜钱的寻常鬼魂。” 李几道士也是不太肯定,只是说道,“那枚‘太和’铜钱上面鬼气甚多,而这枚‘太和’铜钱,几乎没有什么鬼气,却是为何?” 张自道苦笑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哎,早知如此,就该盘问一番那王姓男子。” 李几道士叹道,“不过事已至此,若想解开谜团,只能等刘田归城,看一看究竟是何鬼物在他身上放下‘太和’铜钱。” 回到‘百味楼’时,已经快中午了。 许是因为是吃饭的时间,百味楼中食客比二个道士刚来时多了些,不过也空着许多的桌子。 来到后堂,回到暂住的屋内。 张自道想着嫁衣女子画像的事情,见李几道士沉思不语,他开口说道,“我出去一下。” 来到前堂百味楼,张自道找来酒保,问道,“你可曾听闻过,二百年前,在柯县有无死去的新娘?” 酒保说道,“道爷却是那小的打趣了,二百年前的事情,小的怎么会知道。” 张自道又问道,“应该是发生在‘太和’年间的事情,你可曾听过一些老辈传下来的故事。” 酒保摇头,“道爷,小的还得去给客人上菜。实在是不知道你想问的事情,也不曾听过‘太和’这俩字。” 让酒保离去。 又问了几人,都说不曾听闻过类似传说。 张自道打算回屋,思量着是否告诉李几道士画册上红嫁衣的事情。只是黑白封皮书籍来历古怪,张自道不愿示人,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红嫁衣画像之事,不由一时觉得头大。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吃饭的富家老翁,喊住了张自道,说道,“道长,老朽倒是听过一个关于‘太和’年间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九章 故事 (求个推荐) 老翁招呼张自道坐下。 张自道坐定后,说道,“贫道张自道,还请老丈解惑?” 富态老翁摆了摆手,说道,“算不上什么解惑不解惑的,也就一志怪故事。只是不知道长为何打听前朝‘太和’年间的事情?” 张自道说道,“贫道若说是好奇,老丈觉得是否可信。” 富态老翁笑了笑,并不相信张自道所说,只是也不再问,说道,“话说‘太和‘年间,柯县来了位状元郎做县令,县令不仅才气过人,且身材修长,形貌昳丽。 更为令人称奇的是,此县令原是女儿身,为安社稷,做了男子。 哦对了,那会儿柯县也是叫做柯县。 约莫二三年的光景,柯县在他治理下时和岁丰,百姓安居乐业,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之景象。” 老翁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只可惜应了一句老话,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县令突遭恶疾,任是何等名医也束手无策。就在县令即将魂归阴曹时,院外突然来了一顶大红花轿,有仙人手捧大红嫁衣出现,对众人说县令有德,上天垂怜,不忍县令英年早逝,故而令他今日来接县令离开凡尘,一同前往仙山好做一对神仙眷侣。” 张自道见老翁又喝起茶水,不紧不慢,似是在等着他评论,问道,“完了?”。 老翁笑道,“老朽就听了这些,自然是完了。故事虽短,不过那县令结局总归是让人羡慕的,能做了神仙,好不快活。” 又说道,“老朽一生也曾做了不少善事,也不知道再过些年,那大红花轿会不会来到家里。” 说罢,老翁也自觉孟浪,抚着胡须笑道,“老朽却是忘了那县令是女儿之身,让道长见笑了。” 张自道心中想着嫁衣女子之事,口上只是说道,“老丈多虑了,不瞒老丈,贫道也羡慕那县令的结局。” 老翁笑道,“道长却是有趣。 老朽姓方,在柯县也算得大户人家。道长若有什么不便之事,到了城北稍作打听还是能寻到方家院门的。” 说了便要起身,打算离去。 张自道又问道,“敢问老丈从哪里听得故事?” 老翁拄着拐杖回身说道,“老朽家有个爱读书的孙儿,知道老朽爱听志怪之事,因此讲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故事。恰巧听道长正找人询问,听着熟悉,才想起来‘太和’这则故事。至于故事的由来,大概是哪本书中的记载。” 老翁离开了百味楼。 张自道坐回桌子前,老翁说的故事,提到了红嫁衣,也提到了‘太和’年间,还提到了一个堪称完美人设的女子‘状元县令’。 许是由于书上所绘红嫁衣的画像缘故。 张自道总觉老翁讲的故事透着诡异。 找来酒保。 张自道问道,“你知道方才的老翁是何人?” 酒保说道,“你问的方老爷,是柯县一等一的大户人家,经营着许多生意,方老爷又是个心善的。去年柯县大旱,要不是方老爷施舍米粥,也不知道要多饿死几人。” 张自道问道,“那方老爷说的孙儿?” 酒保思索一下,想起一人,说道,“道爷说的多半是方家的小少爷,只听人说方家少爷读书甚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学什么车?” 张自道提醒道,“学富五车?” “对对,就是学富五车。” 酒保又说道,“方少爷可不止是读书多,听说人长的也极为好看。” 张自道说道,“好看?” 酒保语气肯定的说道,“比女人还好看。” 又聊了几句,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无非是哪家大家闺秀哭着嚷着非方少爷不嫁。 张自道感到无趣,便告别了酒保,怀着心事回了住的客房。 见李几道士正在画符。 除去正在画的符箓,旁边还有三张整齐排放的成品符箓。 李几道士蘸着朱砂的符笔在黄纸上写下最后一笔,李几道士说道,“此乃摄邪符箓,可驱鬼化煞。” “可惜我道法低微,又要面对‘太和’鬼物,法力不宜耗损太多,只是画出四张。” 张自道去看摄邪符箓,符文画笔极为复杂,笔走蛇龙,蕴含着一股凌厉气息。 见张自道眼神似有些奇怪,李几道士说道,“我脸上有东西?” 张自道说道,“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藏的这些朱砂与符箓。我记得在南山观,你烤干外衣时,也未曾见拿出这些东西。” 而李几道士,在柯县城外遇到刘田时,一抓就拿出一张符箓。方才在王家,也是如此。 李几道士放下笔,掀开外衣,还有一层白布里衣,撩起,只见在腰部处有一个贴身暗夹,防雨防火,寻常半本书大小,很薄的一个暗夹,只能放符箓等一些小物件。李几道士说道,“我自己做出来的,就是怕游方在外遇上大雨天气,淋了重要物件。自然,遇到匪类或者妖鬼时,也往往能出其不意。” 张自道才想起,那日在南山观时,李几道士穿着里衣在烤外衣。 是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对方也告诉了自己。 张自道没再问暗夹里都还有什么,而是说道,“算一算时间,刘田差不多也快回城了吧。” 此时太阳偏向午后,距与刘田相遇时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 李几道士嗯了一声,收起笔还有朱砂,说道,“是该回到城了。” 思索一下,张自道说道,“我方才出去时,听一老翁讲了个故事,觉得有趣。” 当下讲给了李几道士听。 李几道士皱眉,他对故事不大感兴趣,只是故事是发生在‘太和’年间,眼下柯县闹鬼又与‘太和’铜钱有莫大关系,是巧合还是? 张自道提议道,“不如你我二人抽时间去一趟方府,寻到那方少爷,也好问个明白。” 经过王家闹鬼的事情,张自道觉着刘田遇到的鬼,怕是多半也非是那书页上所画的红嫁衣之鬼。 且张自道心中觉得方家少爷古怪,不想贸然独自前往方家。 而红嫁衣鬼的事情,又不得不查清。 拉上李几道士一同前往方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个照应。 李几道士正在心中考虑是否前去。 就听酒保敲门声,“二位道爷,有人来找。” 开了门,正是刘田。 待酒保离开。 刘田结结巴巴说道,“道长,那,那鬼在我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章 鬼来 只听刘田结结巴巴说道,“道长,那,那鬼在我家。” 却说刘田赶着牛车回到乡下,安置好妻儿。刘田找到村长递了一份人情钱,又花钱赎回了以前的几亩田产。与村长交代了一些事情,大抵是万一他回不来了,村里多少帮衬一下妻儿。 那头已经有些老迈的黄牛是从后街孙家买的,孙家住在城里,却是靠着城外的几十亩田产讨生活,以农耕为生,家里耕地的老牛有两头。因去年地里遭了灾,今年孙家就想做一些其它买卖,家里铜钱积攒的不富裕,就有心把有些老迈的黄牛卖了。 地有了,耕地的牛也有了。 刘田思量着就算他真的不在了,妻儿多少也能有一条活路。 把黄牛和木板车留在家里,刘田一路徒步赶回柯县。 进了城,刘田就快步走向百味楼,柯县就这么一处比较有名气的客栈。半道上途经家门前的街巷,刘田鬼使神差的打算再去看一眼烧饼铺。 哪知道刚走烧饼铺大门口,就听到‘好饿’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在贴着他耳边低声细语。 左右看去,偏偏又见不到人。 刘田被吓的亡魂皆冒,拔腿就跑。 讲明了缘由。 李几道士问道,“你说那鬼在说‘好饿’?” 有两个道士在身旁,总归能提起些胆气,刘田从惊吓中回过些神来,他点头说道,“对,它一直在说好饿,昨日傍晚还吃了我好些烧饼。” 听刘田讲了昨晚的经历。 张自道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依刘田所讲,那鬼分明是个饿死鬼,非是嫁衣女子。 刘田忙又说道,“道长,那鬼昨日还对我说了一句话,今日亥时后会再来找我,要烧饼吃。” “可那鬼一顿吃的烧饼又多,我做的全是亏本的买卖,眼巴巴瞧着几十上百个烧饼扔了出去一文钱也得不到。一日两日还好,可这般只出不进的日子时间一长,我哪里还会有银钱买面打烧饼。若到那日,那鬼见烧饼没了,岂不是要迁怒于我。” 张自道想到了那枚自刘田脑袋上拿下来的‘太和’铜钱,心中生出一个让他觉得荒唐不已的想法。莫非那饿死鬼并非是有意拿‘太和’铜钱去害刘田,而是在用‘太和’铜钱买烧饼? 张自道掂了掂那枚‘太和’铜钱,对李几道士说道,“你说,‘太和’铜钱会不会是那鬼付的饭钱?” 李几道士听多了,也见多了鬼害人的事情,却也从未听过鬼会向活人付钱买吃食。人鬼殊途非是说说而已,鬼哪里可轻易享用阳间食物。 那枚‘太和’铜钱莫不是能让那鬼享用到阳间食物? 李几道士心知乱加猜测多是无用,而今唯有寻到那鬼才能明白一切。不过张自道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他不太肯定说道,“或许是吧。” 刘田听了这二个道士似是打趣般的话,倒也不敢对两个道士生出不满,只是说道,“哪里是个吃了东西会掏钱的鬼。而且就算鬼会付钱,活人又怎么能花鬼钱,那活人岂不是也成了鬼?” 李几道士对刘田说道,“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那鬼在吃了你的烧饼后,确实在你身上放了一枚铜钱。” 张自道拿出那枚‘太和’铜钱,对刘田说道,“瞧,这就是那鬼付的吃烧饼钱。” 刘田又被吓到,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人最痛苦的,莫过于乌鸦嘴。才说鬼钱,岂料鬼钱已在身上,“道长,小的还、还有的活吗?” 李几道士说道,“有的,有的。” 二个道士来到烧饼铺,道士身后,还跟着一个不愿上前的烧饼铺老板。 “道长,你看我就是一普通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田躲在街道另一侧的大树后,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不想再趟这趟浑水,尽管这趟浑水由他而起。 来之前李几道士给刘田两张符箓,来保命用的。 李几道士说道,“那你先在那里等着。” 用刘田给的钥匙开了门,李几道士和张自道两人走了进去。 张自道打量了一圈,并未看到任何古怪的东西,也未听到任何古怪的声音。他说道,“有鬼吗?” 李几道士摇了摇头,他没察觉到任何的鬼气,说道,“没有。” 二人又搜寻了一番,也没任何发现。 张自道于是从烧饼铺走了出来,“刘田,还是劳烦你去烧饼铺。” “道长,这是为何?” “似乎你不在烧饼铺,那鬼就不肯出现。” 刘田心中恐惧不假,可那鬼这般的折腾,想到丢弃城中打拼了十几年才攒下的家业,又想到老家的妻儿,刘田心中倒也生出一股怒意,说道,“好。” 刚迈出两步,刘田又问道,“道长能护的我周全吧?” 却听张自道说道,“如果那鬼现身,贫道与云一道长能敌过,自然是能护的你周全。但万一是敌不过,那贫道的性命还得靠你以及你打的烧饼。” “道长就别开玩笑了。” “贫道从不开玩笑。” 烧饼铺内。 张自道看着坐立难安的刘田,问道,“可听到奇怪的声音了吗?” “没有。” 李几道士也是摇了摇头,他在烧饼铺门窗后贴了几张专门探寻鬼气的符箓,也一直没有动静,那鬼并不在烧饼铺。 张自道怀疑刘田先前所说,“你去百味楼找贫道二人时,真的在烧饼铺见到了那鬼?” 刘田说道,“可我真的听见那鬼在说‘好饿’。” 古书中有杯弓蛇影的记载。刘田知那鬼今日会来烧饼铺,自相惊扰,有了临家门而闻鬼声的荒诞之事。 不过普通人哪个不怕鬼。 又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仍是不见有鬼,而距入夜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张自道提议道,“刘田,此时干等着也无事可做,你不若打些烧饼吧。” 见刘田欲言又止,张自道叹了口气说道,“贫道中午还不曾吃饭,饿了。” 刘田早饭与午饭也不曾吃,肚里的饿虫也早就叫嚷起来。于是说道,“道长稍等,我这就开炉去打烧饼。” 炉火旺盛,烧饼香味弥漫开来。 张自道就着白水,正吃第三张烧饼,说道,“你这手艺真是不错,怪不得那鬼也来吃你的烧饼。” 听了张自道的夸奖,刘田脸上表情复杂,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李几道士本就体胖,食量也大,一连吃了六个烧饼,说道,“味道的确是极好。” 开了炉,刘田就一直打烧饼。他还记得张自道冲他说的话,道士万一敌不过那鬼,烧饼或许真的可以保命。 瞧着太阳落山,天色暗了下来。 刘田打了两箩筐烧饼,正放在屋内,刘田蹲在箩筐后,直勾勾的盯着屋门。 道士也是神色郑重,临近亥时,那鬼要来了。 屋内燃着的烛火忽的一阵摇晃,明灭不定。 道士就隐约听见。 “好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一章 吃人 (写的不快,却也收到了不少的推荐。特多谢诸位抬爱!周日无事,理应二更……) 正是夜阑人静时,先前还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这会儿仅剩下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连虫儿也全都蛰伏起来,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天上无星,只有一轮月亮朦朦胧胧,似是隐在一层薄雾之后,让人看不真切。 屋内门后,二个道士立在两侧倒像是两尊门神。 至于护着的人,自然是烧饼铺子的刘田。 刘田紧抱着盛放烧饼的箩筐,心中打定主意,一但二个道士不敌那鬼,事情有不妙的趋势,便立马把这些烧饼献上。只希望那鬼能念在烧饼的份上,今日不取他的性命。 李几道士一手拿符箓,神情戒备。两百年之久的‘太和’铜钱,铜钱上还鬼气森森,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张自道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毛月亮。 俗话说‘毛月亮,菩萨闭眼’,老辈的鬼怪传说里,在有毛月亮的夜晚是百鬼行走的日子,人出门会容易撞邪。 现实中毛月亮其实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不过么,张自道眯了下眼,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类似的话。 毕竟,这里是真的有鬼。 “李道长,你可听说过毛月亮出,菩萨闭眼的话吗?” 李几道士正全神贯注,等那饿鬼现身。不曾料到这般令人心神紧绷的时刻,张自道会突然问这种问题。菩萨是什么,搁到道家就相当于修道有成,飞升了的仙人,怎么会因区区一毛月亮就会闭眼。 一时不免无语。 可张自道身份在他看来无比特殊,耐着性子说道,“倒是不曾听过这话。” 稍停顿一下,李几道士又说道,“不过师父也曾说过,毛月亮出现时,天地间阴气会加重,寻常人家确实不宜走夜路。” 竟还真的有类似的说法。 不过张自道见李几道士浑不在意天上毛月亮的样子,也就不把这事在心中计较什么。 张自道站在屋门一侧,看向屋外。 只听极其细微的噗一声,烛火却是陡然熄灭了。 屋子一下暗了下来,刘田双腿一颤,抱着的箩筐差点掉了下来。 “道长?” 刘田小声的说道。 可二个道士也不搭理他的话,只是瞧着朦胧月光,昏暗的院子。 来了。 张自道瞥了一眼门框上的符箓,这张可探测鬼气的符箓,悄无声息的缓缓燃烧了起来。 “好饿。” 忽的,耳边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张自道就看到院内立着的青砖影壁墙后,转出来一个瘦长的人影。 借着模糊的月光,张自道看出此鬼是个男子。 非是嫁衣女子。 修炼出了真气,也未曾感到饿鬼身上有多大的鬼气。 于是张自道对今日除鬼的事情,便多了不少的把握。 那饿鬼也瞅见了二个道士,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可是屋内刘田抱着一个大箩筐,饿鬼看到烧饼都快溢出箩筐边缘了,饿鬼吸了吸鼻子,仿佛真的闻到了烧饼香味。 又见二个道士也不说话,也不动。 终是没敌过食物的诱惑,凑到了门前。 可二个道士守着门,又满是狐疑的盯着他看,饿鬼不敢进去。 于是立在屋门口,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握着拳头伸向刘田的方向,口中只是说道,“好饿。” 李几道士见到此鬼,有些发蒙。不是此鬼太强了,恰恰相反,而是太弱了,比白天超度的那个书生鬼魂还要弱上一些。 李几道士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摄邪符箓,一张符箓就能让此鬼诛灭。李几道士思量着,诛灭这样的鬼,一张摄邪符箓起码能用四五次吧。 亏他先前制作出四张摄邪符箓,仍是还觉得不够。 饿鬼摊开手掌,手心一枚生了绿铜锈的‘太和’铜钱。 张自道对李几道士说道,声音有些诧异,“还真是一个付钱买吃食的鬼。” 又转身对屋内战战兢兢的刘田说道,“你的烧饼究竟有多好吃,竟吸引的鬼都当了回头客。” 听着张自道打趣的话。 刘田都快哭了,他结结巴巴的指着门口那鬼,说道,“道长,昨夜吃我烧饼的那鬼,不长他这样啊。” 张自道一愣,说道,“不是?” 刘田怕归怕,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昨日那鬼要更魁梧些,也比门口这鬼矮一些。” 听刘田这样说。 李几道士也回头去看刘田,说道,“贫道也好奇你的烧饼怎么对鬼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会让鬼把你介绍给另一个鬼。” 二个不靠谱的道士。 刘田只顾着害怕,又指着二个道士救命,哪里敢对二个道士生出不满来。只是苦着一张脸说道,“二位道长,就别拿我打趣了。” 门口瘦高的鬼听到抱着箩筐的刘田声音,又说道,“好饿。” 还拿另一手指了指掌心的铜钱。 可刘田哪里敢上前。 见鬼似乎有迈步进屋的打算。 刘田抱着箩筐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屋门口的饿鬼就满是焦急的摆着手臂,嘴里仍是念叨,“好饿,好饿。” 张自道瞧着急切的饿鬼,对李几道士说,“你说这鬼生前得有多饿,这会儿才只瞧得见那烧饼。” 李几道士收了摄邪符箓,脸色有些古怪,盯着不断跳脚的饿鬼。 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屋走向刘田。 “道长?” 鬼就在眼前。 刘田不知李几道士不抓鬼,反而进屋来干嘛。 李几道士也不答,从箩筐里拿了两个烧饼。回到门口,丢给了那鬼。 那鬼张口就吃,一只手托着‘太和’铜钱伸向了李几道士。 “不诛灭?” 张自道问道。 李几道士看着那狼吞虎咽的饿鬼,神色游移不定,最后叹了一口气,接过‘太和’铜钱,说道,“先不诛灭。” 两个烧饼顷刻间下了瘦高饿鬼的肚皮。 瘦高饿鬼吃完了,又眼巴巴瞧着递给他烧饼的李几道士,“好饿,好饿。” 李几道士打量着‘太和’铜钱,又不时抬头看瘦高饿鬼,片刻后说道,“是了。” 张自道问道,“怎么了?” 李几道士冷哼一声,说道,“也不知这鬼受了何人指点,能通过‘太和’铜钱,再次享用到食物。可这‘太和’铜钱又非是什么善物,这鬼只会越吃越饿,吃的越多便饿的越厉害。到了实在忍受不了饥饿时,便会开始试着吃起人来。” “好饿。” 那鬼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二章 鬼也怕 不断重复的‘好饿’二字,回荡在道士耳边。 那声音只是有气无力,活像是个要饿死之人发出来的呓语声,却让人听了不由得头皮发麻。 饿鬼道了多声‘好饿’,也不见胖道士再给他拿烧饼,那‘好饿’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尖锐。饿鬼直勾勾盯住箩筐,几次三番试图闯过二个道士,去抢了那一箩筐的烧饼。 不,地上还有一箩筐。 应该可以吃饱了吧? 瘦高饿鬼一只脚迈进了门槛。 “吃人?” 门后一侧立着,张自道眼皮跳了跳。 抵近了看,一张狰狞怪诞的鬼脸,瘦高饿鬼蜡黄的干瘪皮肤就像是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一双眼睛隐布满了血丝,像是隐约泛着红光,一咧嘴,稀疏的乌黑牙齿。 张自道未曾经历过挨饿,自是做不到感同身受。 可是。 接二连三的鬼怪出现都与‘太和’铜钱有关,那画像中的嫁衣女子究竟想要干嘛?养一群恶鬼,然后看恶鬼什么时候会开始杀人? 而柯县中又有多少拿着‘太和’铜钱的鬼怪? 被超度了的王家书生是一个,身前的瘦高饿鬼是一个,那日吃了刘田半箩筐多烧饼的饿鬼也是一个。 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个拿着‘太和’铜钱的鬼怪出现。 张自道瞧了一眼旁边的李几道士。 胖道士一脸怒容,他虽然不知‘太和’铜钱源自嫁衣女子一事。可李几道士见过不少的妖魔鬼怪,荒唐怪事也经历了诸多。 张自道猜测出的事情,胖道士又哪里会想不到。 这瘦高饿鬼背后的东西,不管是二百年道行的大鬼亦或者是大妖,甚至可能会是人。 不管是什么东西。 李几道士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他管定了。 是鬼,当诛灭。 是人,也当诛灭。 “呔!” 一声怒喝。 那瘦高饿鬼在胖道士的喝声下,注意力从屋内的烧饼上分了一丝出来,伸放了门槛屋内的腿落下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只听咚的一声。 屋内的刘田反倒被喝声吓的手脚冰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箩筐里的烧饼,便撒了一地。 瘦高饿鬼见此情景,又要上前。 李几道士冷哼一声,捏了一个法诀,同时嘴中念起经文。 那瘦高饿鬼便被定在原地,腿脚无法移动。 瘦高饿鬼急着去抢屋地上的烧饼,挣扎却动弹不得,转头看向李几道士。 张自道一直注意着瘦高饿鬼,他发现瘦高饿鬼眼中的血丝随着李几道士念出的经文,在逐渐减少,呆滞脸上露出些许的清明。 瘦高饿鬼从对食物的执怨中解脱了出来。 有了生前时的智慧。 片刻,瘦高饿鬼突然露出了惊吓的表情。 都说道士降鬼。 眼前还是两个道士。 李几道士念了最后一个字,便打算问一问瘦高饿鬼‘太和’铜钱的来历。 瘦高饿鬼陡然觉得身体没了束缚,转头就要跑。 这鬼或许知道嫁衣女子,张自道哪里能让瘦高饿鬼跑了。 “诶,慢着。” 一只手却是从后面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瘦高饿鬼的胳膊。 张自道只觉像是抓住了一根枯木枝。 瘦高饿鬼一急,打架更不讲究,转身低头就要往张自道手臂咬去。 张自道仍记得方才时,看到瘦高饿鬼一口漆黑的洗漱牙齿。 心中恶寒。 于是松手,一脚踹在了瘦高饿鬼腰腹间。 瘦高饿鬼就摔了个狗吃屎。 才察觉到眼前的两个道士对他而言是何等的可怕。 那胖道士体型一个顶俩,一看就招惹不起;而旁边那一头短发的道士,一样也是惹不起。 瘦高饿鬼爬起,连连磕头。 他是鬼不假,可他也没干过坏事。 道士不能这么不讲理,就不问青红皂白的诛灭自己。 就见那一头短发的道士拿出一枚铜钱,问道,“是何人给你的这枚铜钱?” 瘦高饿鬼一脸迷惑的看着‘太和’铜钱,他只觉得这枚铜钱很熟悉。是在哪里得到的?瘦高饿鬼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 他饿死了,成了鬼,没后人祭奠,也没供食,还是很饿。 一天夜里,正在野外晃荡。 碰见一人,那人给了他一枚铜钱。说有了这枚铜钱,就可以吃饱。 那人长什么样子? 瘦高饿鬼又泛起迷糊,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觉得那人长得极为好看,对,就是好看。 好看? 张自道眉毛一挑,他今日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张自道连忙问道,“那人是女是男?” 瘦高饿鬼摇了摇头,他真不记得。 李几道士沉吟,瘦高饿鬼不像是在说谎,“昨日来柯县的鬼,你可认识?” 瘦高饿鬼还是摇头。 自从得了‘太和’铜钱,之后发生的事情,瘦高饿鬼就不大记得了。 对于今日为何回来柯县,瘦高饿鬼只隐约记得柯县里有东西能让他吃饱。 吃饱? 瘦高饿鬼就看到了屋内散落的烧饼。 他很饿。 “怎么处理他?” 张自道指了指瘦高饿鬼。 瘦高饿鬼就以为短发道士打算诛灭他,连忙解释,他在城外认识了许多的鬼朋友。说不定那群鬼朋友,有鬼知道谁在散发‘太和’铜钱。 李几道士思量一下,仗着艺高人胆大,答应了让瘦高饿鬼带路去寻那些鬼朋。 张自道算是与鬼真正的交了一次手,除了鬼的面相可怖一些,寻常人轻易见不到,也不觉鬼有何不同。 碰上了有法力的人,一样能用拳头捶的你魂飞魄散。 安慰了几句烧饼铺子刘田,让他放宽心。 饿鬼在前面领路,二个道士紧紧跟着,向城外走去。 夜深人静,城门早已经关了。 不过柯县不大,城墙也就丈高。拦不住瘦高饿鬼,也拦不住二个道士。 出了城。 若是寻常人见了,只会看到原野中,二个道士在追着一点时隐时现的鬼火在向西赶路。 瘦高饿鬼觉莫着二个道士没什么恶意,就颇为自得说道,“不是小的吹嘘,小的在那帮朋友里,可是排行老七。” 许是觉得只是这样说还不够彰显什么。 瘦高饿鬼又说道,“小的因饿了七天才断气,又排行老七,便有了高七的绰号。” “老六,也就比我多坚持了半个时辰,小的一向不大服他。至于老大,那才是厉害,靠着一点水,一点观音土,硬是坚持了半个月,还出了点头。” 张自道只是听着绰号高七的瘦高饿鬼絮絮叨叨,并不答话。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距柯县城里也有了四五十里。二个道士来到一处矮丘下! 高七大摇大摆走上土丘,还喊道,“弟兄们,出来迎客了。” 饿鬼高七有他的小心思,若是真的帮了二个道士的忙。是不是就可以试着求道士帮忙,让自己一干弟兄也别再做游魂野鬼,看能否入了阴曹,也好转世。 张自道嘴角一挑,他想起影视剧里,富家公子去逛青楼时,出场词必定是一位徐娘半老的老鸨,一边挥着手绢一边笑着,“女儿们儿,出来迎客了。” 就看到原本只是鼓起几处小土包的土丘坡上,月色下,从低矮的灌木丛后走出来一个个的人影。 一个。 二个。 十个。 十五个。 还有鬼影在不断出现。 李几道士交给张自道一张摄邪符箓。 未料到,高七做了鬼,会有这么多的鬼友。 张自道抬头看了一眼像是长了毛的月亮,今夜似乎不该出来乱逛,还是在没什么人烟的野地里乱逛。 就看到一个黑影连滚带爬的从土丘上跑了下来。 “道,道长,他,他们……” 饿鬼高七躲在二个道士身后,结结巴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三章 土丘村(上) 起风了,风声低沉如泣如诉,荒地里头连片的野草尽低头。 凄惨月色下,一个接连一个人影出现在土丘上。 “也是被太和铜钱控制,生了执怨的鬼,快要吃人了。” 李几道士叹道,他神色凝重,这些鬼也就是饿鬼高七这般的小鬼,便是一起出现十只,他亦是能够能轻易镇压。 可是。 土坡上眼珠泛红的鬼影,往少里说,四五十个也得有了吧。 “不好办?” 张自道问道,他倒是未曾生出什么惧意。张自道看着土坡上受了风雨吹刷的残缺石碑,以及大小不一,杂乱无章的鼓包,这里八成是一处乱葬岗。 李几道士嗯了一声,说道,“虽说鬼物众多,不过是些还未成气候的小鬼,我身上尚有多道符箓,你我二人又有法力傍身,直接诛灭了他们,也不是不行。” 高七听到二个道士交谈,心生凄然。 这里的鬼与高七一样都是去年遭了旱灾后被活活饿死。只因生前境遇相似,这几十只鬼,便学着说书人里的绿林好汉们结拜,以兄弟姐妹相称。 不按年龄大小排辈,就看谁做鬼前更能挨饿。 几十只鬼就这事争论了小半年,才总算把位置排好。 高七又怕又悲,往日里几十只鬼凑到一起,总是会因为争论什么才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而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虽然鬼不吃东西,也饿不死。 可架不住就是想再尝一口人间美食。 想一想也是好的。 可浑浑噩噩从柯县被道士唤醒,回到了土丘村。 土丘村,本来是他们五十一只鬼觉得乱坟岗这名字不吉利,就给住的地方起了一个只有鬼才知道的名字。 高七脑袋昏沉,那五十个兄弟姐妹怎么就不认得他了,还磨着牙床,是要吃掉他。 是那枚铜钱。 高七想明白,又想到柯县内,道士唤醒了他。 从道士身后走出来,高七拜伏在地,“望道长垂怜我等不曾作恶,唤醒他们。” 李几道士见状不由心生犹豫。 来的路上他也听了高七说土丘村的一些事。这些鬼本就是惨死之人,做了鬼又遭戏弄。本无害人之心,却被他人操控成了刀斧。 可是。 他们都如之前讨要烧饼的高七一般,只凭一腔执怨浑浑噩噩行事。李几道士若想唤醒他们,就需一个一个的超度。” 而超度,不仅极为耗费法力,又极为耗费心力。 即便是能够超度群鬼,可一旦在此过程中,那‘太和’铜钱的幕后之人出现。他二人岂不是性命难保。 “好饿。” “好饿。” “好饿。” …… 此起彼伏的森森鬼声逼近。 “如何做?” 张自道神色平静的看着迫近的群鬼。 见李几道士仍是在犹豫。 而有破衣烂鞋的饿鬼下了土丘,露着一床稀疏的暗黄牙齿,鬼目灼灼的盯着道士,就像在盯着美食。 距二个道士只有几步之遥。 张自道踏出一步,悄然捏了一个摄鬼的法诀。 一掌击退饿鬼。 却也无甚大用,另有十几只饿鬼呈半月状围向前来。 张自道见李几道士仍是没拿定主意,皱了下眉头。抬手扣住一只饿鬼甩给李几道士。 又一只稍显的瘦小饿鬼磨牙切齿,欲要吞食张自道血肉。 张自道一手捏住瘦小饿鬼后颈提了起来。 转身向远处跑去。 “李道长,还不跟上。” 道士也不顾饿鬼挣扎,也不惜真气消耗,只是飞速向前。耳边只剩下风声。 跑出有四五里,听不见身后有饿鬼追来。 张自道停了下来,对李几道士说道,“无其它饿鬼打扰,开始度吧。” 李几道士丢下高七,也不废话,对另一鬼开始超度,颂咏声在荒野里响起。 待到声音落下。 被道士抓来的二鬼见到高七,脱口而出,“七哥。” 高七大喜,拉着二鬼给道士便直挺挺磕起头来。 “你们暂且留在这里。” 张自道说道,他对李几道士说道,“走吧,还有鬼在等着。” 道士返回土丘村,又各寻了鬼做目标,抓起,也不逗留,转身就跑。 李几道士毕竟修道多年,法力深厚,且身材高大,一手提着一只鬼,如抓小鸡子。 张自道这回抓的却是一个女鬼,模样寻常,身材寻常,让人难以留下什么印象,就是很瘦。 张自道也记下了李几道士度鬼时,咏颂的经文。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在张自道的咏颂下,女鬼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张自道却是无法欢喜起来,未料到超度如此费力。他修出的十九道真气,竟用去了近乎三道。 如此来回几次,二人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疲累之色。 “你说你我二人这般辛苦,却是为何。” “自讨苦吃?” 折腾了接近二个时辰,土丘村还有一半的鬼。 距离天明也就还剩约莫一个时辰。 李几道士脸色难看,“一旦鸡鸣破晓,被超度了的鬼扛不住灼灼晨光,必须前去转世轮回。而土丘村中还未被超度的鬼,只能等到明日夜晚再行超度。只是有句话讲迟则生变,一下子消失了几十只鬼,那‘太和’老鬼只怕会有察觉。” 张自道随手擦了一把额头汗水,说道,“你我二人在来回折返的路上消耗的时间太多了。” 这时高七走了过来,说道,“恩公,我们虽然本事不如二位道长。但是也想帮一帮忙,而不是等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于是乎。 道士领着一帮衣衫褴褛的鬼,向土丘村浩浩荡荡奔去。 土丘村,村口。 “我等为二位道长拦住他们,二位道长放心超度。” 高七说了一声,呼喊着加入了战场。 说是战场,实则场面不忍直视。这些鬼本就是寻常村民,成了鬼,也未成气候,不曾学得一招半式的术法,只是用着王八拳互相斗殴。 “小五十一,兔崽子,白亏了老子那么疼你,你还真下的去嘴。老子就是投胎转世了,也是会少了一根手指头。” 高七跳脚大骂,他一根手指头被看样子才十二三的小鬼给硬生生咬了一指,并不流血,只是钻心的疼。高七记得原来村里老人说过,这当鬼时,若是身体少了什么部位,那就是投胎转世了,少的那部分也是长不出来的。 那小鬼还咔嚓咔嚓的嚼了起来。 “记住了,下辈子瞧见天生九指的人,要请他去最好的饭馆,去吃最美味的食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四章 土丘村(下) “道长大恩大德,小人无以为……” 从执怨中得以清醒过来,一鬼纳头拜倒。 话还未说完。 有一鬼皮球一样从土坡上滚了过来,就看到刚清醒过来的同伴,这鬼揉着腰爬将起来,拉走那鬼,口中还嘟囔着,“老十五,我还就不信你真能一个打俩。” 俄而,土丘村内,二鬼斗一鬼。 “还能度几鬼?” 张自道吐出一口浊气,他丹田真气已经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不过令张自道意外的是,他的真气吸纳速度有些出乎意料的快。 原本他度化一鬼便要耗去三道真气,十九道真气也就能度的五六只鬼而已。他度一鬼须虽说耗去三道真气,不过《黄庭经》自行运转,却能补回来一道真气。 此消彼长。 至此时,张自道便前后度了九只鬼了。 李几道士让清醒过来的鬼,去帮高七的忙。他趁着下一个执怨饿鬼还未被高七等鬼捉过来,有了片刻的喘息,说道,“剩下的都能度化,只是快破晓了,时间怕是有些来不及。” 张自道心中叹了口气,他也知超度不同于以术法诛灭鬼物。 诛灭鬼物,若是你修为深厚,抬手间一掌诛灭一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超度一鬼,只有度经颂完时,才算完成。如此一来,鬼物的强弱反倒成了其次。 二道士正说着。 方才那滚皮球一样的鬼,又滚了过来。他哼哈着还没站起来,又一鬼也咕噜噜滚了过来,压在了他的身上。 看来二鬼依旧未能斗过那一鬼。 “那鬼倒是凶悍。” 李几道士摇头,迈步闯入战场。 高七说土丘村有五十一只鬼,李几道士度了三十只鬼了,加起来二个道士便是已度化了三十九只鬼了,还有十二只鬼。 张自道看向战局,平均三鬼斗一鬼,胜负已经明了。只是清醒过来的鬼,念及那份情谊,出手出脚时便有了诸多的顾忌。 反观那十二只鬼,悍不畏死,抓耳扯发踢裆,招招狠辣。若非是鬼非是人,这土丘村还真的要徒添几位公公来。 有三鬼押着一仍在不断挣扎的鬼走向张自道,三鬼说道,“道长……” 还不如直接诛灭了,张自道叹了口气,颂咏声响起。 那李几道士也在给被叫作老十五的鬼进行超度。 张自道已经法力不济,无法再行超度。就在一旁看着李几道士! 至于土丘村还剩的几只执怨鬼,且让那四十多只鬼去捉。 折腾了一夜,张自道只想找一张软床,睡上那么一觉。 “道长。” 听到有人在喊他,张自道转身去看,认识,是少了一根手指头的高七。 高七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少年,五十一,低着头,手捏着衣角,一副做了错事的可怜巴巴样子。 “怎么了?” “老一太厉害了,我们打不过,还请道长帮忙。” 张自道真不想再动弹,幽幽说道,“高七,你们可是四十多个鬼。围殴,听说过吗?” 高七说道,“围殴了,还是没打过。” 土丘村内,十几个鬼正围着一个鬼,结果被那一鬼给打的鸡飞狗跳。 如果烧饼店的刘田在此处,便会认出,那鬼正是吃了他几十个烧饼的鬼。 此鬼也瘦,但是并不妨碍人们觉得他生得魁梧。 做了鬼,又有以一敌十几的本事,想来生前也是一条好汉。 张自道刚走进土丘村。 就听群鬼大声叫喊。 “不好啦,三十九把老大的头给扯了下来。” “老大的身体会吃人,三十九要被老大吞进去了,大家快帮忙把三十九拉出来。” 那老大头滴溜溜滚了过来,张自道捡起来,那头颅犹睁着眼,张嘴便要咬张自道。 张自道把玩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便把老大的头颅交给了高七。 “大哥不会死了吧?”高七身后那少年,小五十一怯生生的问道。 “好饿。”那老大的头颅开口说话了。 高七便说道,“没死,没死,太好了。” “可大哥脑袋都掉了。” “咱们可是鬼,区区掉一个脑袋,怎么会死。” 小五十一说道,“可是七哥你就没法把脑袋拔下来。” 高七也不明白其中缘由,又不想在小五十一面前失了面子,说道,“老大厉害着呢。” …… 却说张自道这边。 他走到那没了头的老大与众鬼的战场时。只见十来个鬼,有抱住老大腿的,有抱住老大胳膊的,好歹算是把老大给撂倒在地。 那排行三十九的鬼,别说脑袋已经从老大的脖子处的黑黝黝洞口掉了进去,就连上半截身子,也一并滑了进去,只剩两条腿还留在外面,在不断的踢腾。 又有十来个鬼,抱住三十九的腿,两拨鬼把看起来像是合了体的老大和三十九当成了绳子,开始拔起河来。 “一二三,拉!” “一二三,拉!” 还有鬼在指挥。 几番僵持后,那排行三十九的鬼被众鬼给拔了出来。 一时间人仰马翻,众鬼一时收不住力气,各个跌倒在地。 哎呦声便响了起来。 “三十九弟,你没事吧?”有鬼把三十九扶起来。 那三十九弟样貌倒是特殊,脖子以上的皮肤,像是被耙子犁了一遍,坑坑洼洼。“没事,大家看我从老大身体中抓出啥好东西了。” 三十九弟一脸得意,手里抓着一个烧饼。 顿时,一群鬼眼睛都直了。 你分一块,我分一口,众鬼吃下,面面相觑。 “你尝出味道了吗?” “没。” “我也没,就跟没吃一样。” 这些鬼都没了‘太和’铜钱,只是一介鬼魂,如何能享用人间食物。 那无头的身体刚爬了起来,朝着道士冲去。 “摄鬼!” 张自道制住此鬼,只觉好大的力气。 怪不得那二十来只鬼也没法降服的了他。 张自道去看此鬼平整的脖颈,黑洞洞的,只剩一层皮。往里面看去,这老大的身体像是没了五脏六腑,也没了骨骼肌肉,只是一层皮。 张自道甚至看到了那空洞的体内,有一堆烧饼。 原来你就是昨日吃了刘田烧饼的鬼,张自道心中明了,拖着这没了头的鬼,向李几道士走去。 高七抱着一颗头颅跟在张自道身后,不能让老大没了脑袋。 李几道士瞧着老大此刻身首异处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成了鬼,学得一式鬼把戏,却是要让自己身体能储存下更多的食物。” 李几道士对张自道说,“这是怕再遭饥荒,就要去学那蛇虫,吃一顿能撑一年半载的本事。” “该度鬼了。” 张自道只是提醒道。 这鬼不同于高七等鬼,是在鬼路上有了点出息,会了一招半式鬼把戏的鬼。李几道士在度此鬼时,耗费的力气便要大一些。 早先囫囵吞下去的烧饼,一个接一个的飞了出来,那脖颈上黑黝黝的洞口也逐渐闭合…… 头颅归为。 又过片刻。 土丘村五十一鬼已度完。 天也要明了。 老大领着高七等鬼,呼啦啦全部跪倒。 “道长大恩大德,我等唯有来世再报。” 道士坦然接受。 眼见老大等鬼要前去阴曹。 道士说道,“且再稍等片刻。” 便施了法诀。 “前去阴曹,贫道也无酒肉送行,就请尔等吃一张烧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五章 下葬 送别了土丘村诸鬼。 道士毫无风范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腿往前伸着,两手撑在背后,喘了口气,说道,“歇会儿。” 须臾间月落日升。 东边的天空已经白了,一抹金光随之生出,洒落千山。 张自道盯着初日,半晌也没瞧出一点紫气东来的意思。于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李几道士说道,“都送走了,也该回去了。” 一夜折腾,这会儿无事可干,太阳一照,那瞌睡虫反而叨扰的更加厉害。 只可惜了土丘村诸鬼,都是不知是谁给了他们‘太和’铜钱,自然也描绘不出那人的样子。想通过饿鬼去寻嫁衣女子的线索也就断了。 那方家老翁讲的故事,也就成了去寻那红嫁衣鬼的最后一条线索。 方家? 张自道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天大的事也得等他睡上一觉再去说。 添一捧新土,辞别了土丘村。 二个道士便迎着初升朝阳向柯县走去。 两人走在也无路径的荒野里,杂草丛生。 去土丘村时,一路急行。 回柯县时,虽然不曾停下歇息,赶路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直到接近午时,道士才走到柯县。 走回百味楼。 百味楼门前一个来回踱步,神色难安的人。 烧饼铺子的刘田见到二个道士,如见救命稻草,急忙跑上前去,说道,“道长?” 道士说道,“你可安心回家,那鬼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刘田一直提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连连感谢。 又给了道士一吊钱。 李几道士接过那一吊钱,看着刘田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叹了口气,“哎。” 张自道有些好奇,这李几道士在超度了王家书生后,连王家娘子一枚铜钱都不肯收。这会儿又半句推辞没有的收下刘田的半吊钱。 李几道士收钱,还分人的? 就听李几道士说道,“刘田手上还有贫道的两张摄邪符箓,未还给贫道。” 昨夜李几道士以为要面对‘太和’老鬼,便给刘田两张符箓以防万一。鬼已经离去,刘田今日来丝毫不提及符箓的事情。 一张摄邪符箓,在寻常人家,是有钱也难得的保命之物,可当传家之宝。 刘田倒是因祸得福,一下得了两张摄邪符箓。 张自道笑了笑,不理会心生郁闷的李几道士,走进百味楼。 来到后堂,去了住处。 扑倒床上便睡了起来。 刚入睡,便听到一阵打雷声。 辗转难眠,起身见李几道士在另一张床上也已熟睡。 打雷声,便是由李几道士口鼻中发出。 张自道于是去了前堂,找老板要了一间离此处最远的房子。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显暗,不过夕阳还未落山。 洗漱一番。 路过李几道士门前,依旧能听到打雷声,只是不如早先那么响亮。 摇了摇头没去叫醒李几道士。 来到前堂,张自道觉得腹中饥饿,便点了几样饭菜。 正吃时。 听到一旁挨着的饭桌上,有四个吃客在谈论一件下葬的事情。 百味楼里的酒保初听时还脸上还有怒气,觉得在百味楼谈论这事太过于晦气。不料听了片刻后,便也坐到一旁空桌上,听了起来。 也亏酒保在百味楼当伙计多年,与老板有了些交情。这会儿店内的吃客也少,他才能听了个大概。 那四个吃客,基本是二人在谈,此外二人在听。 一人说,他今日给一死去的书生出殡。 一人说,那给书生出殡时,场面好生诡异,除了那书生的娘子掉泪外,无人哭泣。 听的那人就问,“这是为何,怎么亲人也不哭两声?” 一人说,“哭?那你知道棺材里的人是何人。王家书生,半个月前下过一次葬,那时候他的亲戚哪个没哭两声。王家书生却隔天又回了家里。死了又活,活过来又死了,岂不是成了鬼怪。那王家娘子也真是可怜。” “那他的亲戚还敢再来送殡?” 一人说,“哪里敢来,除了王家那娘子,其余人都是方府上的仆役丫鬟,素不相识,自然哭不出来。” 听的二人难以相信,说,“这,这,这可叫什么事?” 张自道听一旁几人谈话,皱起眉头来,给王家书生出殡的人,是方府上的人。 张自道问道,“劳烦问一声,几位可知道方府为何派人给王家书生出殡。” 那交谈之人见是一个道士,也不怠慢,说道,“方少爷也是个读书人,见不得王家书生落得个死后也无人给下葬的局面。于是便安排了人给王家书生下葬,又给了书生娘子一些银钱。” 不理会有几声夸赞方家少爷的言语。 张自道又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就听那人说,“道长,实不相瞒,我便是抬棺的人,也在方府做活。” 说罢,这人又叹道,“方少爷真乃大善人。” 张自道看着这人,说道,“你说王家书生亲戚害怕,不敢来送殡。你就不怕?还肯给王家书生抬棺?” 这人脸色变了几变。 就听另一人说道,“但凡帮忙去出殡的人,方少爷都赏了二百文钱。那棺材又是方少爷找高人做了法事的,怎么不敢去送殡。抬棺的人,也就累些,方少爷还多赏了一百文,我想抬棺还没抬成呢。” 这人瞪了那人一眼,问张自道,“道长,你说那王家书生会不会再活过来?” 张自道说道,“尘归尘,土归土。他是不会再活过来了。” 这人松了口气,低头时阴影下的脸庞似乎有一瞬的失望。 只听那酒保拍手说道,“方少爷实乃大善人,与那王家书生无亲无故,只因对方是读书人,便花费银子给王家书生下葬。” 在方府做活的二人说,“说的好,劳烦酒保再上两壶酒,再来一盘花生米。” “得嘞!” 一句话又卖出二壶酒一盘花生米,酒保大喜。 入了夜,四人才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离开了百味楼。 张自道坐在位子上思忖,他与四人交谈中得到的消息并不多。 也只说方少爷学识渊博,连柯县内考了秀才的老夫子也自叹不如。 且样貌不凡,生得比女人还要好看。 只是不去考取功名。 也不常出门。 算是个宅男。 “说了太平年间女县令穿嫁衣的事情,又给王家书生安排着下葬。” 张自道看着手中的太和铜钱,他自语,“巧合?” 百味楼外匆匆走来一人。 “道长,我家少爷有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六章 方公子 来人是个不施粉黛的年轻女子,二八年华,鸭蛋脸面,长挑身段,目中含泪。 张自道问道,“你家公子是?” 来人听了,回答,“道长,我家公子姓方。” “哦,那不知你家公子为何要见我?” 张自道心中思量,他本就欲要抽一个时间去拿方府之上。哪料那方公子,反倒是捷足先登,要请他去方府。 只是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诈。 “道长。” 突然,那年轻女子来到桌前,盈盈下拜,“奴婢春燕,还请道长救救我家少爷的命。” 张自道让那名为春燕的女子起身,问道,“这是为何?” 春燕听罢又掩面哭了起来,数度哽咽,连话也说不成。 道士只得耐着性子,安慰道,“你这番哭法,贫道也无法得知其中内情,却是如何救你家公子。” 这春燕方才断断续续,一边抹泪一边说,“我家公子昨日晌午对奴婢说,有位前朝太和年间的鬼逼迫他定下了一年之期,如今一年之期将满,他只得遵守了约定,须弃了人间的烟火,化作鬼魂与那鬼相会。” 太和年间的鬼,道士眼皮一跳,太和老鬼? 此前道士有诸多猜测,却不得真解,如今看来,那答案反倒是送上了门来。 “我家公子本已经认了命,不过昨日却听闻王家书生被二个道士给超度。今日一早,又派人去了城西五十里外的乱葬岗,得知了乱葬岗中散落的尸骨被人掩埋,那山里的野兔也敢往乱葬岗内跑了。公子只说想要活命,唯有求二位道长。便吩咐春燕一人在城内寻道长!” “一炷香前,春燕在城门处撞见了那烧饼铺的老板,方才知道二位道长住在百味楼。因此匆匆赶来!” 张自道说道,“你可放心,贫道身为修道之人,定不会放任妖鬼作祟。” 见春燕因喜而泣,又开始掩面哽咽起来。 道士便叹道,“你且稍等片刻,贫道去再喊一人。” 李几道士还在大睡中,被人吵醒,一身的起床气。 刚欲发火。 见到是张自道,一个哆嗦,来了个失败的鲤鱼打挺后从床上爬了起来,“张道长,怎么了?” “与我一起去方府。” 从后堂走出来。 李几道士身量高大,背着店内的烛光,低头去看那春燕,说道,“太和老鬼要害你家公子?” 春燕本就纤瘦,整个人便被李几道士的影子笼罩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李几道士,只觉凶神恶煞,于是匆匆低头,说道,“是。” 李几道士约莫也瞧出了春燕被吓到,也不在意,讪笑一声,往一旁挪了几步。 夜色已浓。 春燕领着二个道士前往方府。 路上,春燕仍不时想起方才在百味楼内李几道士满是横肉的大脸。不觉便远离了些李几道士,走在张自道身边。 一路来到方府,三人也不往方府正门走去。 那春燕反倒是带着二个道士来到大宅旁边的一条小巷。 三人来到方府后门。 这里寻常时没什么人打开过,便从院内把门闩闭上。 却不料春燕只是轻轻一推,便打开了那扇木门。 想来是早有安排。 道士见院内也无人接应,心中疑云甚多,不知这方府的公子,请道士救命为何这般鬼鬼祟祟。 莫不是那太和老鬼就在府上? 一念至此,二个道士望了对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也都警惕了起来。 只听那春燕说道,“道长,还有一事,我差点忘了。公子住所,尚有一鬼,监视着公子的一举一动。那鬼今早天未明时,也不知为何离去。春燕才能出门去寻道长。” 春燕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担忧,“此刻已是入夜,不知那鬼是否回来了。” 张自道说道,“无妨,贫道此行前来便是为了除鬼。” 宅内院落甚多。 春燕带着二个道士,捡着此刻时辰不常有人走动的路,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处雅园。 院门也关着。 春燕敲了几下门。 便听院中传来一女子声音,“谁?” 春燕对二个道士使了个手势,意思是门内开口说话的女子便是那监视方公子的鬼。春燕说道,“我,春燕。” “你去作甚了?为何回来的如此晚?” “家母染病,公子准许了我回家探望母亲。” “探病?那方回也是如此说的,你等着,我给你开门。” 春燕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就听门后的门闩被拉开的声音。 道士让春燕后退,立在门前,一人持一摄邪符箓。 要给那鬼来个措手不及! 门刚被打开。 道士不由分说,持着摄邪符箓,一张拍向了那女子。 门内那女子反应也快,只是一愣神后,便向后折身,施展了一个铁板桥,躲过了道士手中的摄邪符箓,那素手一拍地面,翻身退到了院中。 女子一袭红衣,样貌妖娆妩媚,望着门外的春燕,大怒,“春燕,你敢害我。他日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口中这般说着,女子却折身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想走!” 李几道士纵身一跃,口中念道,“摄鬼!” 掐诀后,食指中指并拢做指剑,一指那红衣女鬼。 那女鬼身形一滞,李几道士趁机闪身追上,一张摄邪符箓便贴到了那红衣女鬼的背上。 女鬼被符箓震慑,无法动弹。 张自道上前,女鬼一身红衣,却并非是嫁衣女子,他仍是问道,“太和老鬼究竟是何人?” 红衣女鬼闭眼不答。 “除非你答应放了我,我才肯说。” 红衣女鬼又陡然睁开眼。 张自道却说,“若我不答应呢?” “那我即便是魂飞魄散,也绝不肯说。” 张自道说道,“也好,那便魂飞魄散。” 道士掐诀,“摄鬼!” 那摄邪符箓上的朱砂笔画便如活了过来,似有火光流动,摄邪燃烧起来。 红衣女鬼生前被人乱棍打死,此刻露出了本来狰狞的死亡面目。 顷刻间化作一缕飞灰。 “道长。”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张自道转身看去,一愣,却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方公子?” 张自道不太确定的说道。 那方公子说道,“道长称我方回就好。” 张自道没奈住心中疑惑,问道,“女子?” 那方公子便点了点头,解释道,“在我年幼时,得了一位道长的卜卦,命中有劫,须以男儿身示人,方才有一线生机,又给了我一枚玉。那位道长只说待我熬过十八,那劫便自行化解了。” “我经年不出院门,眼见十八年之限要过了。耐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与春燕出了门!” “不料一次外出,遇见了那太和年间的鬼,他看穿了我的女子身,就一心要让我做鬼新娘!只是我有道长赐予的玉护身,那鬼也害不得我!那鬼便设法控制了土丘村五十一鬼还有王家书生的魂魄,要逼迫我答应了他,自绝人世。还说给我一年之期,待到期限到了,我若还未自绝,便惑弄那些鬼残害柯县的百姓。” 方回神情凄然,生于乱世中,她本是女儿身,却被迫以男儿身示人。这容貌天定,本是一幸事,却被太和年间的鬼看上了,反倒成了一桩祸事。 “方姑娘安心,贫道既然来了方府,自然会想法子除去那太和年间的鬼。贫道还有一惑,太和年间的鬼究竟是何来历?” 方回说道,“太和年间的鬼原是柯县的县令。” “县令?” 不是红嫁衣? 张自道疑惑。 又听方回说道,“那县令生前作惑弄百姓,作鬼后,每隔十八年便要寻一女子做鬼新娘。” 道士听了只觉唏嘘,那太和年间的鬼距今二百年,也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于是对方回说道,“你与那太和年间的县令,约定最后期限,是何日?” 方回说道,“便是今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七章 道士做新娘 屋内,红烛烧着。 “只是缘何你与你爷爷讲那故事?” 张自道想起那日在百味楼听那富家老翁所讲的故事,问道。 方回说道,“爷爷素来相信鬼神,又知我十八时有一难。我本以为不久人世,便编了一则故事。待到那大红花轿来到家里时,让爷爷认为我也是堪比故事中县令的奇女子,得了上天垂怜,去当了一个神仙,而不是遭人所害。” “那王家书生?” “王家书生本已下葬,皆因我又死后不得安宁。既然道长已经超度了王家书生,我自然不能眼看着王家书生无人给再次下载。” 道士叹道,“方姑娘,为了柯县百姓不遭恶鬼残害,选择一死。如何比不得故事中的女子县令!” 月上中天,来到子时。 城外,古道,枯藤老树,一只老鸹归巢其中。 一缕浮云掠过月头。 呜呜呜~~~ 突然,起风了。 野草伏在地面,被风拍打的瑟瑟发抖。 一个个惨白色的鬼火从地下飘了出来。 在风中一动不动,静止在古道两侧,好似那探路用的灯笼。 诡异, 冰冷。 风很凉,风中隐约有阵阵的唢呐声,唢呐声断断续续,不大,韵律却格外的刺耳。 空气似乎更冷了。 老鸹于巢中瑟瑟发抖,闭目等死。 一顶大红花轿出现在古道上。 有四个脸色惨白,偏偏脸上抹着两个圆形红色印记的白衣男子抬着花轿。大红花轿前后,分别还有一个吹着唢呐的人,同样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同样的有两处看起来格外诡异的腮红。 “去方家,娶新娘。” 一道被风吹的有些模糊的声音响起。 唢呐声更加的刺耳了。 有浅薄的雾气生出,花轿、轿夫、唢呐手走入虚无中,似是从不曾出现。 老鸹忙展翅,弃巢离去。 …… 方家,小院。 院中一株石榴树,陡然簌簌作响。 “请新娘换新衣。” 一纸扎人,两腮殷红,笔墨画出的笑盈盈面孔便盯着立在屋门前的方回。纸扎人手中还捧着一袭大红嫁衣。 方回上前接了大红嫁衣,说道,“稍等。” 那纸扎人便不言语。 关上门。 方回去看二个道士。 张自道摇了摇头,说道,“我未瞧见那太和鬼县令来。” 李几道士也是一脸凝重,那太和鬼县令不来,却是难办了。他们也不可能让方回冒险! 张自道看着红嫁衣,道,“若是贫道换上嫁衣,跟着花轿去了那太和鬼县令的老巢……” 话声未落。 李几道士断然拒绝,说道,“不可,太和鬼县令实力未知,张道长你万不可以身犯险。即便是这样做也是贫道来做。” 张道长摇头,说道,“你体型高大,又比较胖,怕是无法穿上这嫁衣。我观方回姑娘长得高挑,不比寻常男子矮。贫道穿了嫁衣去,想那太和鬼县令放松警惕,反而是除去那太和鬼县令的一个大好机会。” 李几道士有些话无法当着方回的面说,把张自道拉到一旁,低声急切说道,“祖师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贫道便成了倚天观的千古罪人,也无颜再苟活下去了。” 张自道瞧着李几道士,语重心长的说道,“可你的体型,是真的穿不上嫁衣。” “而且在南山观时,你说过,我身上没有任何味道。只消盖住红盖头,那鬼便无法辨认出我。” “可你,人味颇重。” 红烛烧了过半。 换上了红嫁衣。 李几道士拉着张自道,“这张符箓你一定要贴身放好,贫道也会循着符箓一路跟过去。到了之后,一旦发现无法敌过太和鬼县令,务必不要莽撞,只需拖延周旋,等我到来。” 张自道收好那金线勾勒的符箓,说道,“记住了,而且路上若有可能,我也会让花轿走的慢些,也好让你能追上。只是你也要记住,不要因为我,便靠的太近,以免被那鬼物发现了。” 李几道士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嗯。” 方回还要拜谢。 张自道笑了笑,说道,“此时只说谢无甚用处,待贫道除了那太和鬼县令,你再道谢也不迟。” “那我便去了。” 张自道放下了红盖头,向院内的大红花轿走去。 “新娘请上轿。” 纸扎人笑脸诡异,掀开那花轿的花帘。 张自道默不作声走了进去,坐好,花帘放下后。 便觉花轿被抬起。 可他身处花轿之内,花轿两侧也无窗,他无法看到外面情况。 只听到外面有唢呐声响起。 行了片刻,张自道出口说道,“花轿颠簸,行的太快,我觉得头晕。麻烦慢一些赶路!” 也无应声,不过花轿行进的速度倒是慢了一些。 几个纸扎人抬着花轿沿着古道一路行至一座矮丘。 转过矮丘,就瞧见半坡上,有一户庭院。 庭院门前,挂着两只大红灯笼。 大门无声开启。 纸扎人抬着花轿进入院中。 穿庭过院,来到一处亮着灯火的房间前。 有一中年文士打扮之人,等在屋内,见花轿飞来,不由大喜,整理了一番衣衫,背着手走出了屋门。 这中年文士,穿着不沾烟尘的大袖红衫,戴了一顶小冠,面容白净,唇若丹朱,卧蚕眉,丹凤眼,一缕美髯须,身材修长 “娘子,相公这厢有礼了。” 到了。 花轿内,张自道手心不觉间冒出些细汗,袖下,他手中拿着那张黄纸符箓。 又听到花轿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两块粗粝石头撞在一起。 张自道也不出声。 那中年文士又道,“娘子,趁着良辰美景,缘何不下轿,与我一同到屋内。我已为你准备了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又有夜明珠一颗可保你尸身不腐。” 张自道仍是不出声,他心中思量着李几道士何时能赶到。 中年文士两次请新娘下轿,也不见动静,便有些羞恼,他看了一眼几个笑脸盈盈的纸扎人,问道,“红娘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红娘便是那红衣女鬼。 几个纸扎人声音毫无感情,说,“未见。” 中年文士自语道,“那红娘之前也因我又娶妻,曾跑到犄角旮旯躲起来。也罢,过些日子她便会回来。” 中年文士不愿再等,要去掀开那花轿的帘子。 张自道就见一只手伸了进来,那手却是修长白皙,不过那五个指甲却是墨水一样的黑色。 “娘子,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缘何这会儿却闻不见你的气味了?” “你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八章 斗鬼 “你猜!” 一道声音从轿子内传出。 中年文士的瞳仁便缩成了一个针孔。 他娶的是一女子,为何花轿中的新娘,发出的声音却是一男子声音! 莫不是新娘故意在捉弄自己? 中年文士撩开花帘的动作一时就僵在了那里。 正心中犹疑。 却见一人从花轿中冲了出来,直撞进他怀中。 中年文士便似皮球一样向后滚了出去。 撞的一株手臂粗细的花苞待开的桃树摇摆不定。 中年文士抬头怒目去看那新娘。 盖头仍在。 瞧不见面目。 “你是谁?” “你猜!” 张自道这般说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满,口中念念有词,道,“摄鬼!” 那中年文士顿时只觉胸前疼痛欲裂,他低头一看胸前不知何时被新娘贴上了一张金线勾勒的符箓。 “你不是方回!” 中年文士又惊又怒,他拿手要撕去那符箓,只是手刚一碰到符箓,便如遭雷电,五指便冒出一股黑烟,被烧的焦黑。 “猜对了!” 又一粗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须臾间,一胖大的身影跃到院内。 正是李几道士,他此刻也顾不得满头大汗,喝道,“杀鬼生人,诛邪伐伪,生人荡涤,摄鬼!” 原本只是朱砂似流动的金线符箓,顿时若活了过来,朱砂笔画似蛟龙一般游动。 中年文士顿觉神魂欲裂。 胸前迅速出现焦黑,一股恶臭便从中年文士身上传出。 张自道掀开了红盖头,他额头也是冒出了汗,他未料到那金线勾勒的符箓,如此耗费法力。 体内一十九道真气,就像是开了闸口的池水,迅速向外流去。 只消这片刻的时间,法力几乎就消耗了一空。 好在李几道士及时赶来,补上了法力。 “道士,王家书生鬼魂与土丘村五十一鬼便是你二人搞的鬼!毁我一番布置,又欲谋害我!本官要治你等死罪!” 中年文士怒道。他的身躯迅速攀满一道道龟裂,眨眼间碎成漫天的碎纸屑,向远处飞去。 中年文士也不知施了什么鬼把戏,瞬间从二个道士手上逃脱。 “想跑!” 道士陡然间再次出手,那道金线勾勒的符箓打向漫天的碎纸屑。 那碎纸屑只消触碰到金线勾勒的符箓,便化作了飞灰。 只听半空中纸屑内传出惊怒声,这些碎纸屑一卷,冲向一旁的房顶上。 “距离太远。” 李几道士说道,而且他的一身法力也耗去甚多,加上一路奔波,此刻已是疲累无比。 道士收回了那金线勾勒的符箓,李几道士看金线符箓有了两道裂痕,便是满脸的心痛。 屋顶上,纸屑重新汇聚成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的脸色铁青,美髯须此刻少了大半,凹凸不平,活像是被狗啃了几口。此须中年文士留了二百年,每日必定细细打理,中年文士素来把看的与命一般重。 却因为道士一夕之间被毁去。 中年文士恨不能将道士给碎尸万段。 道士死后的那缕魂魄也要用上千百般酷刑,也不能解中年文士心头之恨。 中年文士恨声尖叫道,“给我杀了他们!” 又有几个纸扎人拿着明晃晃钢刀冲进院子。 那原本抬轿的纸扎人,与原本吹唢呐的纸扎人,共计十个纸扎人,便各自接了钢刀,团团围住了二个道士。 有一纸人手持利刃,一刀劈向道士头颅。 张自道侧身,刀锋滑着鼻尖落下,张自道一掌探出,欲要抓住纸人持刀的手腕。 却不料又有两道锋芒劈砍而来。 一刀劈手,一刀劈腰。 张自道只得闪身后退。 土丘村群鬼围攻道士时,只如街头斗殴,凭本能行事,少有配合。 这几只纸人,却配合默契。如同疆场上结阵而战的士兵! “张道长,这一共十只纸人皆是由那中年文士控制,只要制住那中年文士,纸人便可不攻自解。” 李几道士望见中年文士,出口说给张自道,“我在此挡住那纸人,你去把中年文士给捉了。” 正说时,两纸人持刀率先跳出来,一左一右,不由分说使刀向李几道士腰间横扫过来。 李几道士虽说身宽体胖,可脚步变换间倒是无比灵活。 见纸人来势甚猛,自己有身无兵器,也不敢用血肉之躯去拦,便将脚点在那扫来的刀背上,身子便纵起有七八尺之高。 李几道士逃了腰斩两刀,跃至空中。 人还未落地,李几道士腰一拧,折身一脚踏到纸人脑袋上。 又使了个千斤坠。 那纸人脑袋便像气球一般碎了。 叮的一声,一枚铜钱从倒下的纸人体内滚了出来。 这番转守为攻兔起鹘落,只是眨眼间,李几道士身子就地顺势一滚,捡起地上那把钢刀。胖道士得刀后更是悍猛,主动攻向那纸人,招式大开大合,混不像一个济世度人的道士。 只见胖道士双手握刀,用力一刀劈下。 那纸人只是持刀堪堪抵挡。 一刀下,纸人身体一震摇晃。 第二刀,纸人一腿软,单膝跪地。 再一刀,只听嗤啦一声,纸人被一分为二。 胖道士一挑那刀,飞向张自道,“贫道拦着纸人,张道长去捉那中年文士。” 不料张自道接了刀后,脚步却好似生根一样立在原地未动,只听短发道士说,“捉鬼我不如你,可用刀,我未必差你。” “中年文士,你去捉。” 房顶上的中年文士听了道士对话,好似是把他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心中更是恼怒,他咬牙切齿,“把他们两个砍成肉泥!” 余下的八个纸人便包围了二个道士。 张自道观棋不知多少载,又得以用第一视角随着蛟龙争斗数百载。 他唯独不缺战斗的技巧。 一刀在手,毫无生疏之感,挥动两下钢刀,张自道只觉如臂挥使。 张自道目视着纸人,笑道,“不如先砍了这些纸人,再去捉那中年文士。” 李几道士说道,“也好。” 不待纸人发难。 张自道主动突入。 他长刀横扫,只听的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刀刃撞击声。 世间刀法讲究撩、刺、截、拦、泵、斩、抹、带、缠等等。可江湖之人交手,说尽了也无非是快、狠、准三字而已。 张自道并无习练过任何刀法,出手时也无章法可循,他只求能杀敌便是好。 中年文士只当二个道士道法高深,就想用江湖之人的法子杀了二个道士。 却哪里料到这二个道士,动起手来比大部分的江湖之人还要不讲道理。 这十个纸人是中年文士花了大力气制成的。他作为一个当了二百年的鬼,漫长岁月里,便想方设法拘了十个生前县衙的那几个捕快。 又以秘法把这十人的魂魄置入纸人内,再抹了这十个魂魄的灵智。纸人便承袭了那些捕快的武艺,又听从于中年文士的命令。 百年时光中。 中年文士也会找个大厅,让十个纸人持杀威棒排成两排,再在身后挂一个‘明镜高悬’的牌匾,回忆一下还是人时候的风光日子。 二百年心血今日毁于一旦。 张自道一刀挑飞纸人手中钢刀,顺势一带,一颗纸糊的头颅便飞起,滚落到一旁。 前后也不消一刻钟,十个纸人便尽皆伏诛。 刀剑刺中一枚铜钱,张自道拿了那枚铜钱,鬼气弥漫,又是以太和铜钱操控人心。 张自道环顾地面七扭八歪的纸人尸体,唔,这些纸人倒是不能算得人。 刚这般想。 不料手中太和铜钱飘出一缕黑烟。 那缕黑烟化作一个穿着皂衣皂服的男子。 俄而,地面又有九缕黑烟升起,皆是皂衣皂服的捕快打扮。 “多谢道长出手,使我等得以重见一次天日。” 张自道挥到一半的刀,便生生又给收了回来。 张自道一头雾水,看着身前鬼魂,“你是何人?” 几人中为首一人转头看见远处房屋上立着的中年文士,顿时怒发冲冠,眼角都要崩出口子,“无耻贼子!我恨不能生吞了你!” 十只鬼魂便齐齐看向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望见这十只鬼,脸上表情如同见鬼,转身就要逃。 “道长稍等。” 十只鬼魂却是要比土丘村的那些饿鬼厉害许多。 几个起落间,已经飞身来到中年文士了身前,拦住了中年文士的去路。 中年文士大惊失色,故技重施化作漫天碎纸屑,要逃离此地。 却不料那十只鬼魂真的张嘴开始吃起纸屑。 就听见中年文士的痛呼声。 又少了许多的碎纸屑重新聚集,中年文士显露出来。 此时中年文士衣衫褴褛,顶门那里光秃秃的也不见头发,偏偏两耳侧又生着几缕黑发,实为让人捧腹。 中年文士一脸呆滞的立在原地,口中只是呼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你们的县太爷。” 十只鬼看着狼狈不堪的中年文士。 “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十九章 堂下何人 淡月凄冷,星疏云微。 “此人原本是二百年前柯县的县令,却是个草菅人命,视百姓如草芥之辈。求道长为我等主持公道。” 十鬼中,为首的是一络腮胡大汉,抱拳说道。 张自道问,“如何主持公道?” 十鬼厌恶扫了一眼中年文士,说道: “升堂,断案。” 书房内。 烛火昏黄。 十只身着皂衣皂服,捕快打扮的鬼魂擒着中年文士进来,有两鬼分别一脚踢在中年文士的膝盖窝。 这中年文士吃不住痛,咔一声砸在地上,双膝跪倒在地。 道士坐在书桌上,脚踩木椅。 低头打量着中年文士,以及十只冤恨难平的鬼。 清了清嗓子,说道,“堂下所站何人,为何状告所跪之官。” 十只鬼互相望了一眼,齐声说道,“我等原本是柯县衙内的捕快,遭县令所害,含冤二百载,故而今日击鼓鸣冤。只求沉冤昭雪!” 那中年文士外貌被毁,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怒气,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两旁之鬼牢牢按在地上。中年文士指着十只鬼,大骂,“本官身为景国一县父母官,你等刁民岂敢目无王法,以下犯上!景国律例白纸黑字写着,但凡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庭杖五十,虽胜亦判徙二千五百里。大胆刁民,本官只恨当初为何没有抄了你们的家,在你们脸上烙上印,把你们发配去边疆!” 无怪古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考得一功名,一朝得功名,便是鸡犬也升天。张自道心中感慨,他冷声道,“景国已亡,律例自然做不得数。” 那中年文士不服,看着张自道,大叫,“天子律例,岂会轻易废止。这晋国依旧承袭了景国法例,民仍不可告官。你这道士若想要审判本官,须先打他们五十杖!” 那为首的络腮胡大汉冷声说道,“我等是鬼非人,皆是死了百年,枯骨只怕也化作了一捧泥土。又何惧那区区律例!” “某家就是站在这里让你打,你敢吗!” 络腮胡大汉陡然目眦欲裂的望向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大叫一声,不敢去看络腮胡大汉。 张自道咳了一声,书房便安静了下来。 十只鬼便齐齐望向张自道。 中年文士低着头,也不看不见表情如何。 想他曾经贵为县令,在衙门内不知审判了多少堂下跪着的人。今朝却颠倒开来,堂堂县令却成了下跪之人。 张自道对那十鬼说道,“你等有何冤屈,且一一说来。” 络腮胡大汉指着中年文士,恨声说道,“他做县令时,整日只顾游山玩水,吟诗作乐。断案时,又只凭一番想象,不加调查,弄出诸多冤假错案。” 中年文士又抬头,说,“本官乃是登科及第的举人,饱览诗书,登山怀古时,心有所感,如何做不得诗词?” 络腮胡大汉冷笑,“尽是些狗屁不通的句子。” 中年文士素来以诗词为傲,见被贬低,道,“柯县哪个听了本官诗词的人,不曾夸赞过?” 络腮胡大汉冷声道,“夸赞之人,全是那些犯了案,却被你判了无罪的人。公堂之上,你不问对错,反而吟一首诗,看谁夸的好,便判谁赢。 幸而当时柯县民风还算尚可,一年下来也无几例谋财害命之事。不然枉死之人又要多出几个。某家早想取你狗头!” 中年文士梗着脖子,说道,“本官所作诗词乃是有感先贤圣人之言行,心术不正之人又如何能吟出其中奥妙。本官以诗断案,何错之有!” 中年文士正唇枪舌战十鬼,不料一声惊响。 “荒唐!” 却是张自道怒拍书桌。 李几道士在一旁看的直摇头。 张自道说道,“他还有何恶事,你等继续说来。” 络腮胡大汉知短发道人在以诗断案此事上有了决断,也不再继续纠缠,接着说道,“他来做县令第二年初时,柯县一地突然多出一淫祠。” “许多百姓被蛊惑,纷纷以金银米粮供奉那淫祠。” “这还不算,那主管淫祠的巫女又称百姓须每三月献上一对童男童女,方才能保得柯县风调雨顺。不然上天就要降罪柯县,让柯县受大旱、大水、地龙翻身之罚。” “我等身为柯县的捕快,自然不能看着淫祠荼毒百姓。于是集结了县内有志之士,共计三十九人,要捣毁了那淫祠。” 说到这里,络腮胡大汉脸上怒气越来越盛,指着中年文士,“可是我等却未想到,那淫祠是他暗中派人修建的,淫祠的巫女,也是奉了他的命令,来惑弄百姓,只为搜刮银钱,以共享乐之用。 他不仅勒令县内驻扎的士兵抓捕了我等,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我等下狱!” “狱中,便有九人遭受不住严刑拷打,一命呜呼。” “我等余下苟活之人,在狱中又呆了二年,方才被放了出来。” “却听他突然疾病去世,那主管淫祠的巫女也被人乱棍打死。我等存活下来的人,只当老天开眼!” “新县令上任后,便命我等毁去了淫祠。” “却不料他虽死,魂魄还在。因恨我等毁了淫祠,便来家中作恶。” “我等几位兄弟,纷纷莫名横死。更有甚者,连累妻儿!” “求道长为我等主持公道。” 说罢,十只鬼才齐齐跪倒。 张自道望向那中年文士,说道,“你可有辩解?” “有!” “说!” 中年文士说道,“道长,休得听他们这些刁民谗言。那非是淫祠!” 张自道只是问道,“既然非是淫祠,那可是在祀典的祠庙?” 中年文士张口说不出话来,“这……” 张自道冷笑,“既然不在祀典之上,那便是淫祠。” 中年文士仍是反驳,“可是本官修建祠庙确实保了柯县不受天灾。” 络腮胡大汉大怒,“拿了童男童女的命才去保吗?” 中年文士说道,“牺牲几人换回一县的平安,本官身为父母官,为何不做!” 张自道眼皮直跳,道,“公堂之上妖言惑众,当如何?” “回道长,依律例,当掌嘴!” “那还愣着作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章 江湖路远 青石小院,撒了一地四分五裂的纸扎人,两株待开的桃花伫立在房门外台阶下两侧。 清风拂过。 屋内惨呼声渐渐做小。 刑罚结束,中年文士一口好牙已是被十只鬼给尽数打进了肚子里。 张自道坐在书桌上,问那十鬼,“可还有冤屈要诉?” 十只鬼跪倒,言,“冤已诉完,请道长判。” 张自道揉了一下眉心,十只鬼生前是捕快,一心要以公堂之上的判罚的形式,来定中年文士的罪行。 才有了这一出‘书房做公堂,道士做大人’的审鬼一幕。 不过有道是做戏需全套。 张自道沉吟一下,说道,“中年文士草菅人命,残害忠良,惑弄无辜,罪无可赦。至于如何处罚,毕竟你们生前是捕快,懂得其中门道,那便由你们十鬼看着办。” 那十鬼也不在意短发道士判罚的是否合规矩。 只道,“多谢道长,为我等主持公道。” 也是中年文士心思歹毒,原本以他那法子,把十只鬼打入纸人内,这十鬼的灵智应该是被磨灭一空。 形同傀儡,只听他的命令。 可中年文士有心报复十鬼生前毁淫祠,仍留着十鬼的一丝灵智,只求十鬼永生永世被困在纸人之内的黑暗洞天中。让十鬼看得见他这个仇人,却偏偏要听命于他! 不料今朝十鬼因二个道士脱困而出。 “中年文士便交于你们。” 张自道说道。 那十只鬼再次拜谢,便拖着中年文士来到院中。 又见青石砖地面散落着曾经困住他们上百年的纸人,十只鬼怨气丛生。 一阵咀嚼之声过后。 十只鬼冲书房抱拳,而后消散在天地间。非是转世如阴曹,而是真个的消散的一干二净。 也算是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月色下。 道士捡起那些纸人,聚到一起,一把火点燃! 张自道冲李几道士说道,“我的道袍,你带来了没?” 李几道士摇头,“之前只顾着追赶那花轿,生怕跟丢了。那里顾得上还携带你的道袍。” 张自道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叹道,“可我总不能穿成这样回柯县吧。” 李几道士绕着张自道转了一圈,竖起大拇指,说道,“好看!” 张自道脸色一黑。 不去看李几道士惋惜的神色,他脱下了红嫁衣。 叠放整齐后,张自道想了想,把红嫁衣扔进了火堆中。 红色的火焰在映在道士眼中,如有生命一般在跳动,似乎在起舞。 有十一道女子虚影自火焰中飞出,对二个道士盈盈叩首,而后也消散在天地间。 李几道士沉默良久,叹道,“这些鬼魂想来皆是被中年文士掳来,被迫穿上了红嫁衣的可怜女子。你把红嫁衣烧了,她们也算是得了自由。且去投胎,来世做良人。” 二个道士又在后院寻到了十二口棺材,其中十一口棺材内美人已成白骨。 至于第十二口棺材,还未来得及放人,那中年文士便已身死。 “怎么办?” 张自道看着这些棺材内的尸骨,二百年时间过去,他们二个道士就是有心,又如何能找到尸骨家人。 李几道士神色复杂,说道,“一把火烧了,烧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夜色里,柯县外,荒无人烟的矮丘上。 燃起大火。 一直待到破晓,大火彻底熄灭,土丘化作一片焦土。 二个道士才折身向柯县走去。 “当道士太难了,前夜超度土丘村五十一鬼,昨夜又在此折腾一宿。可不可以选择不当道士!” 太阳高照,张自道穿着白衫内衣,擦了一把汗,怎么还没走到柯县。 李几道士却是笑道,“张道长,如果你不想当道士,昨夜就不会扮新娘去诛鬼了。” 张自道说道,“我那是乐意!” “昨夜你是如何跟上的,此地距离柯县可比土丘村要远多了吧。” “被祖师爷的除魔卫道心境感染。” 张自道有气无力说道,“不许再提‘祖师爷’三个字。” 行至柯县城门时。 远远瞧见有一马车等在城门口。 方回仍是男装,坐在马车内。春燕坐在车辕前,瞧见了二个道士,忙道,“公子,不,小姐,不,公子……” 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方回,又急的快要哭出来。 “二位道长回来了。” 马车便向二个道士驶来。 方回下了马车,看着二个道士,道,“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还请二位道长去府上休息几日。也好让方回招待道长!” 道士打了个哈欠,说道,“恶鬼已除,你日后喜欢如何做便如何做。至于去方府,免了。道士劳累一夜,困意难敌,还是回百味楼先睡上一觉。” “你若真想报答贫道,一来需请道士在百味楼免费随意吃喝,你来结账。二来,道士囊中羞涩,须些铜钱。这三嘛,道士还缺一把三尺长剑。” “记下没?” “记下了!” 二个道士便向百味楼走去。 入夜后二个道士才醒来,让百味楼的老板捡着贵的、好吃的菜可劲上。 李几道士食量极大,上几盘菜便吃光几盘,也不挑食。 张自道只好抓着半只鸡,在那里大口吃着。不然,一只鸡便整个要下了胖道士的肚。 酒微醺,二个道士吃饱喝足回了屋内。 因白日睡了一觉,夜里两个道士便谈了许久。多是李几道士在谈倚天观的道人,以及他游方天下遇见的稀罕事。后半夜二个道士才睡去,待到李几道士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起床去了张自道睡的屋子,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李几道士认为张自道去了前堂百味楼寻吃的,便拍了拍肚子,自语道,“正好贫道也觉饿了。” 来到前堂百味楼,寻了一圈,却没瞧见张自道。 却听那酒保说,“道爷,今个一早,另一位道爷提着一把剑出门了,还赏了我一块银子。” 李几道士心中升起一股不妙,忙跑回后堂,推门进去。 却见床铺叠放整齐。 屋内木桌上,花瓶下压着一张信。 李几道士走过去拿起信纸,只见上面写道:江湖路远,来日方长。 再早些时候。 柯县外,南山观中。 黄皮狗狐得了一罐上好的菜籽油,又有几十本崭新的书籍。 不由的眉开眼笑! 观门外山径石路上。 张自道对那黄皮狗狐笑道,“无需再送,江湖路远,来日方长。” 那张自道说与黄皮狗狐分别的话,却是与留给李几道士的信一般无二。 若李几道士知晓了,也不知脸上表情该何等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一章 陶生是妖(一更) 夕阳落了大半,东边天际已升出一轮明月。 山水成画。 一短发道士正行在狭窄陡峻的山间小道上,突然林深之处传来了一阵歌声。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驻足循声望去,但见山林中走出一个白衣男子,那人脖子上还骑着一个扎朝天辫,穿红肚兜的小孩儿。 山中深林枝桠横生,路面又陡峭不平,甚是难走。而那人一路走着,却未有任何停顿,他渐渐靠近短发道士驻足之地不远处。 一曲唱完。 脖子上骑着的那小孩儿,奶声奶气说道,“再唱,再唱。” 白衣男子笑着说道,“成。” 正欲要再唱。 白衣男子瞧见了山路小径上立着的短发道士,稍作愣神,笑道,“陶生见过道长。” 陶生脖子上骑着的小孩儿,许是没见过短发道士,满是惊讶的望着张自道,说,“陶叔叔,他头发为啥比小石头的还要短?” 短发道士正是张自道。 那日自南山观辞别了黄皮狗狐,张自道向东南一路行去。 书册上第二幅画像还未显,也无甚目的地。 张自道背着一把剑,遇水涉水,逢山进山。 看见了村落集市,也进村去瞧上一瞧,有无鬼怪。 不觉行路已有半月。 陶生对小石头笑道,“时间一长,短发自然也就成了长发。小石头,说见过道长。” 小石头咬着拇指说道,“我看见他了,为啥还要见过?” 陶生也不再说小石头什么,对张自道说道,“道长还勿见怪。” 张自道默不作声打量着身前二人。 这个陶生身上仍有股很淡的妖气。 至于那唤做小石头的小孩儿,却是一鬼魂。不过与寻常的鬼魂,又有些不同之处。 小石头望着张自道,说道,“陶叔叔,他不会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小石头莫要胡说,” 陶生瞧了眼张自道手中长剑,说道,“道长莫要误会,陶生非是什么歹人。” 张自道点了下头,才开口说道,“你从林中出来,要去哪里?” 陶生抬头望了一眼骑在脖子上的小石头,说道,“去山前的村庄。” “哦,去村庄做什么?” “送人。” “送谁?” 陶生指了下小石头,笑道,“这位小爷!” 张自道沉默一下,说道,“贫道与你一同前去。” 陶生笑道,“良夜明月,山路上有人相伴自是极好的。” 这个陶生喜欢言谈,也不去管张自道是否听得进去,一路说个不停。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夕阳完全落下山。 不过月明如昼,月色下,山间道路看的清楚。 转出山来。 豁然开朗。 群山包裹之下, 一片平坦的山谷地。 风吹过,稻田便泛起一阵涟漪。 张自道便瞧见远处另一边山脚下有炊烟升起,走在田垄间的小道之上。 他此时也大致明白了陶生为何会背着一个小孩儿从山林深处走出。 小石头原是那山脚下木家村的人,前两日受了惊吓,丢了魂。 不过这小石头在魂魄离体后逐渐忘了害怕,反而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是能飞。小石头觉得好玩,一路去追飞在天上的蒲公英。一时不察,跑得太远,等回过神时已经寻不到回村的路了。 陶生初见小石头时,这小子正趴在一棵老树的树干上呼呼大睡。 “不知张道长为何途经此地?” 陶生问道。 张自道笑了笑,说道,“游方天下,路过此地。” 陶生接着说道,“既然如此,等送回了小石头,张道长不如到寒舍,做客一回?” 张自道沉吟一下,说道,“那便打扰了。” 陶生笑道,“不打扰,不打扰。” 走到村口。 瞧见几个妇人立在村口,其中一较为年轻的妇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在喊着小石头的名字。 村里的老人经历过叫魂的事情,也知晓如何叫魂,起初并不太担心,哪知接连叫了两日魂,小石头还是没能回魂。 小石头魂魄跑的太远,本就不太容易听到亲人呼唤声,加上小石头又是个贪玩,便是由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至耳中,多半也只当风声。 妇人嗓子有些哑,泪眼婆娑,她瞧见一个短发道士,一个白衣公子走了过来。 还以为是在做梦。 骑在陶生脖子上的小石头,挣扎着要下去,指着那年轻妇人喊,“娘亲,娘亲。” 不过年轻妇人只是普通人,又如何瞧得见魂魄状态的小石头。 就听白衣公子说,“夫人莫哭了,陶生此次前来,就是为送回小石头。” 在农家吃了鱼、吃了菜也吃了山里野味。 第二日,上午时。 十余户草屋房舍坐落在青山脚下,村前有溪水缓缓流过,水边青草地上,有牛在吃草,又有三只或黑或黄的土狗,打闹累了,卧在路边打哈欠。 一扎着朝天辫的男孩儿,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小手不断揉着屁股蛋,那里长出了两个鲜红的大手印。 昨夜归魂之后。 道士有心隐瞒小石头实则因贪玩招致的劫难,哪知小石头醒了第一句话是‘我会飞了。’ 他父母听着疑惑,便问。 小石头炫耀一般竹筒倒豆子把这几日他经历的稀奇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追蒲公英,追山雀,夜里还能坐在树顶看星星。 而后就被赏了两巴掌。 村口,一行二三十人,在为一短发道士送行。 “多谢道长与陶公子送回了木家娃儿的魂。” 一拄着拐杖的老人拱了拱拳,说道,“只是村子不大与山外有联系,小老儿也无几枚铜钱报答道长。” 短发道士,笑道,“贫道也未帮什么忙,要谢还是去谢陶生。” 陶生这会儿拿着一个包裹,拍了拍,笑道,“里面有各家送的山味与山果,能让陶生行路时免于饥饿。休再提铜钱!” 老人听罢,便不再提铜钱报答一事。 一对年轻夫妇从人群走出来,男人牵着朝天辫小孩儿的手,说道,“跪下,谢道长与陶公子救命之恩!” 小孩儿一犹豫,见又要挨揍,忙跪下,结果成了五体朝地,趴在地上,口中奶声奶气,却说,“小石头还想听陶叔叔唱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二章 菊 张自道及陶生辞了村里人,往山外行去。 在山中也无他人,二人便一路急行。 山后之山,再山后。 至下午时,张自道才走出罕有人迹的深山老林。 驿路交错,市井气息也浓郁了起来。 路上有推着单轮车的贩夫,也有挑着扁担的走卒。 “前面是延陵城,我家就住在城外不远处。” 走在驿路上,陶生给张自道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此地多山、多丘陵,故而有了七山一水二分田的说法。 不多时,陶生领着张自道来到了一处庄园外。 庄园依山傍水,占地面积颇广。 但见通往庄园的路上,停着四五辆的马车、骡车。 “这些人是来我家买花的。” 陶生笑着给张自道解释道。 正说着,二辆装满了菊花的马车从庄园那驶了过来,但见马车上的菊花姿色绝美,且香气袭人。马车上的商贩见到陶生,连忙下车,抱拳道,“陶老板可好。” 陶生回了一礼,笑道,“李老板也好。” 简单寒暄,那李老板驾着马车却是驶向了陵江码头方向。他在陶园购得的菊花,还需由商船运至宁康城,再行贩卖。 路途是远了些,不过宁康城士绅、秀才皆推崇菊花,这其中利润自然也高了不少。 行至庄园深处,有一不大的湖,湖后有一篱笆围起来的小院,木门半掩。 门前种着五棵绿柳。 走进门内,院中有一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通往屋内。鹅卵石小径一旁空地上开辟出几个菜圃,种着蔬菜瓜果;另一旁则是一个豆棚架。 小院内的屋子是简单的草屋。 与刚进庄园时,看见的一排排青砖瓦舍,豪华宅邸大相径庭。 走进小院。 张自道看到一不施粉黛的女子从草屋中走出。女子一袭黄裙,容貌上佳! 陶生对张自道介绍道,“她是我姐,名为陶黄英。” 而后陶生喊道,“姐,我今日请来一位贵客,可以畅饮一番了吧。” 那名为黄英的女子无奈的瞪了一眼陶生,笑着对张自道说,“小女黄英,见过道长。” 又对陶生说,“我去给你们准备酒菜。” 张自道扶了扶剑,这位貌美女子陶黄英也是个妖。 回忆着走进庄园后一路所见,丫环仆人各有手头之事要做,管家打扮老者与购花的商贩洽谈。 俨然是一大户人家。 只是见到的这家的两个主人,都是妖而非人。 又想起穷酸老秀才一样窝在南山观里,连一罐菜籽油都买不起的黄皮狗狐,张自道不由得摇了摇头,都是做妖,怎么差距就如此之大。 “道长缘何摇头叹气?莫非是陶生哪里招待不周?” 张自道对陶生笑了笑,说道,“不是,贫道只是想起了一位居在深山中的朋友。” “朋友?” 陶生眨了眨眼,问道,“人朋友?妖朋友?” 张自道说道,“妖朋友。” 就见陶生大喜,他又冲走进屋子的陶黄英喊道,“姐,我与道长一见如故,不要上三花酿,十花酿,也不要五十花酿,要最好的百花酿酒。” 来到一处两面无墙隔拦的偏厅,有一酒席准备妥当。 席上摆了一碟花生、一盘瓜果、三样小炒青菜,两双竹筷,两酒盅,一壶酒。 “道长请坐,” 陶生边说着,边拿起酒壶给酒盅倒满,说道,“我这是多年陈酿的百花酒,道长尝一尝,味道如何?” 张自道还未饮。 陶生自个便迫不及待的一口喝光了酒盅内的百花酒。 还道,“果真是好酒,好酒!” 张自道见他说话有趣,笑着接过酒盅。酒盅内百花酒澄澈透亮无一丝杂质,有酒香气,也有花香气飘入鼻中。 张自道端起酒盅,一口喝入。 酒才入胃中,就升腾起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似乎是全身八万四千毛孔之中都散发出浓郁的生机。 “好酒!” 张自道赞叹道,此刻胸腹间似有千百种的滋味在流动。 当真是回味无穷! “即是好酒,劝君更进一杯!” 酒过三巡,张自道便有些醉意朦胧。 这百花酒的滋味可谓天下少有,不过最让张自道惊讶的是百花酒中含有极为纯净的灵气。寻常人哪怕是喝上一小口,也能通气活血,延年益寿。 “饮胜!” 陶生又端起酒盅,醉眼朦胧。 一壶酒了,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那陶生一边说着醉话,一边对着空空如也的酒盅,犹自喝个不停。 也不知这空气被他喝出了什么味道。 “怎么没味道了?” 陶生狐疑的盯着酒盅。 张自道笑道,“陶生,你醉了,回屋去休息吧。” 陶生摆手,说道,“我没醉,你等我会儿,我再去跟老姐要一壶百花酒。” 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往院子西侧的草屋走去。 刚下台阶,踩在菜圃垄间,身子一个趔趄,竟摔倒在蔬菜地里。 张自道打算去扶起他,不料陶生倒地后,人顷刻间消失不见,原地却长出了一株菊,七尺多高,还开着十余朵大如拳的菊花。 晚风吹来,菊花被风吹的轻轻摇晃。 张自道早已知陶生是妖,见陶生显了原形,也只不过是微微诧异。 “却是没想到是一株菊妖。” 张自道自语。 陶黄英听见动静,从西屋走了出来。 便见到好好的菜圃中,长出了一株与人差不多高的菊花,还在那里随风来回摆动。 陶黄英对张自道说道,“小弟却是个酒痴,让道长见笑了。” 说完径自转身来到那株菊花前,嗔怒道,“怎么醉成了这样!” 又心疼菜圃里的蔬菜,陶黄英便把陶生从地里给拔了出来,放到菜圃旁边的地上,说道,“醉成这般,罚你今夜不准入屋睡!” 折身就要回西屋,走了两步,咬了咬银牙,陶黄英又返回来,捡起地上的衣服,盖到那株菊花上。 又对张自道说,“道长不必理会陶生,客房我已经备好,请去歇息。” 是夜。 张自道盘坐在酒席前的木地板上,月色如水,他望了一眼菜圃边上的那株开着十余多菊花的大菊,摇了摇头,闭目修炼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大善人 皓月当空。 夜色如水。 张自道盘坐于酒席前,胸腹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闭目内视,但见脐下三寸的丹田之中,有一道道真气如飞剑,上下翻飞游走。 自离开柯县,历时半月有余。张自道并不怠慢修行,真气也由一开始的十九道,增至六十余道真气。 饮了百花酒,只消一夜时间,真气又陡增了四十余道。 此刻灵气凝结出的真气灵丝,在丹田中已有上百道,雾蒙蒙一片。 清晨时。 张自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相较于在柯县时,他的修为也算是有了不小的提升。 人身有三百六十五大窍穴,开一窍,方能在丹田凝结出一道真气。 “李几道士曾言,炼气期修士集百道真气便可筑基。让天地气机倒灌至窍穴,凝出一缕真气,又入丹田,对每个修士都是莫大的考验。一个不慎,窍穴承受不住那股气机,甚至有崩塌的危险。不过我却似乎没有这般苦恼,却是不用急着草草筑基。” 张自道修《黄庭经》以来,修为始终循序渐进,也未曾感受过汲取天地灵气时,有任何不适之感。 十有是因为之前观棋。 张自道站起身,书册上所言,‘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得,应是在大道一途上顺风顺水。 至于失,张自道望了一眼初升的红日。 他想起一事,还未来此方世界时,拿了工资,便要完成老板交代下来的工作。 “两者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张自道自语。 暂不去想此事。 去看陶生。 陶生不知何时已重新化作了人,坐在菜圃边,披着衣衫,一副宿醉后的头疼样子。 “道长真是好酒量!” 陶生揉着太阳穴,道,“道长请自便,我还需再睡上几个时辰。” 说罢,又化作了一株大菊花,直挺挺的立在菜圃中,十余多绽放的大菊花,摇摇曳曳,甚是得意。 这对姐弟还当真是有趣。 闲来无事,张自道向院外走去。 草屋与湖水在庄园深处,寻常时除了陶生姐弟二人,甚少有人能进来一观。 出了草屋幽静之处,张自道走了不久,便看见一群的几十人,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剪刀,说笑着向庄园西边走去。 看了片刻。 张自道走过去,问道,“你们拿着锄头与剪刀,是去做什么?” 一个看起来二八芳华的女子,胆子颇大,也够泼辣,打量着张自道,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一个酒窝,道,“回道爷,我们是去打理西苑的几亩菊花。” “贫道能跟着一起去瞧一瞧吗?” 这女子又笑了起来,道,“道爷说话可真是有趣,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就去呗。我们还能拦着不让你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得! 张自道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向西苑走去。 到了之后,但见那里一片片的菊田。以金黄色的菊田最多,又有白的、红的、紫的等等诸多颜色。 人们在菊田中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菊田间的土路上,有一上了岁数的老人在巡逻,弓着腰,背着手,但凡看见菊田哪个偷了懒,便喊一声那人的名字。被喊了名字的人赔个笑,继续除草的除草,修剪枝叶的修剪枝叶。 那老人见了张自道,招了招手。 张自道走过去,他思量着这老人应是一个管事。 “不知老丈喊贫道过来,所谓何事?” 老者须发斑白,常年劳作被日头晒出的黝黑肤色,脸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沟壑。 老人指了指这一片片的菊花,说道,“小道长,觉得这景色如何?” 张自道也不知老人在打什么主意。 他说道,“景色甚好。” 老人一笑,连牙齿也不多了,他说道,“是吧,我也觉得这景色甚好。” 老人伸出手比划着,说道,“我今年七十有一,常言道人到七十古来稀,可我还觉着还能再多活两年。” “为啥?就是因为这片菊园在。” “陶公子与陶小姐,在小老儿眼中,就是那在世的神仙与活菩萨。” 虽然不太清楚,老人为何突然就夸赞起来陶生姐弟二人。 不过张自道仍是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问道,“那敢问老丈为何这般说?” 老人说道,“我家世代居住在延陵城边的一个小村庄,靠着种田为生。不过种地就要交粮,给皇粮国税交一遍,再给地主那里交一遍。地里产出的几斗粮食,连娃都难以养活。” “可陶小姐与陶公子来到延陵城后,建了这片庄园。让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帮着打理菊花,不仅管吃管住,还月月给工钱。” “以前种地时,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在这里,天就能吃一上顿肉食。像小老儿这样都快干不动活的一把老骨头,陶小姐与陶公子也没把小老儿赶出去。反而说庄园有位老寿星是福气,还每月给小老儿一份钱,说是喜钱。” “小老儿就一庄稼汉,哪里当得起什么寿星。” 张自道有些怀疑的打量着老人,都言人老成精,七十一岁,放到这个世界,的确是十分稀有,这老人是不是察觉出那陶生姐弟非是人? 不然见了他这个道士,为何要这般去夸陶生姐弟。 张自道于是说道,“老丈可能不知,贫道与陶生乃是朋友。” 老人有一瞬间的放松,这位老人的确有些狐疑陶生姐弟二人的真正身份。老人活了七十余年,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有哪家人,能种出品种如此之多,还如此上佳的菊花。 而且还有一事,老人记得半年多前,有一次傍晚时,他无意中看到陶小姐拎着一株七八尺高,异常大的菊花走进庄园深处的草屋。 老人说道,“既然道长与陶公子是朋友,那小老儿也就不多叨扰了。” 背着手,便又继续巡逻去了。 中午时,去延陵城内送菊花的人回到庄园,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延陵城内,来了一个卖艺人,卖艺人养了一条黑狗,能人言也能唱歌。引得延陵城中的人,争相去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赋诗 草屋前的湖心亭内。 八角桌上摆放了诸多的精致菜肴。 却是陶黄英吩咐厨房的师傅给做的,大都是当地特色菜肴,倒是比昨日喝酒时吃的饭菜要丰盛许多。 陶生饮了一杯酒,一脸的郁闷,说道,“老姐,你就拿这般酒出来招待贵客,是不是太小气了?” 陶黄英哪里不知道陶生的心思,分明是他自己太想饮那百花酒了,说道,“百花酒不同于寻常酿制的酒。普通人中,也只有血气旺盛之人才能勉强喝上一二盅,不然便可能虚不受补,反受其害。况且你昨日喝了大半壶的百花酒,再喝就不怕坏了根基?” 陶生讪笑,他倒是不在意百花酒的效用,只是贪百花酒的味道,说道,“姐姐说的是,小弟喝一杯当赔罪了!” 又饮了一杯! 看的陶黄英又气又笑,说道,“张道长,小弟嗜酒如命,怎么都劝不住,还请勿见笑。” 张自道笑道,“陶生虽然贪杯,却实乃是真性情中人,贫道又怎么会见笑。而且贫道还不知如何感谢二位的百花酒。” 陶生说道,“道长若要真的感谢,就不如在寒舍多住上几日,你我二人饮酒畅聊,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陶黄英拿手拍了一下陶生的脑袋,气笑道,“我看你是想着道长住在这里,喝酒时,我这个当姐的不会说你。” 陶生抱拳赔笑道,“姐姐果真是英明!” 又对张自道说,“我也真拿道长当知己。” 张自道摇头,这位陶生才与他认识不过短短二三日,就以知己对待,不免有草率之嫌。 只听陶生笑着解释道,“道长可能有所不知,陶生有一门望气之法,可看人心黑白善恶。能得道长这般知己,实为一大幸事。” 竟有这般术法? 张自道笑道,“你就不怕看错?” 陶生却颇为自豪的说道,“迄今为止,还未曾看错过一人。” 陶黄英又拆了陶生的台,笑道,“道长别听陶生胡言,哪有什么观人心黑白善恶的望气之法。不过是他比大多人更容易观出一个人的情绪波动罢了。” 陶生就颇为郁闷的连喝了两盅酒。 张自道笑道,“贫道以前时,曾听闻过一首诗,觉得那诗所写,倒是与陶生有一二分的相似。” 陶黄英一双美目便看向张自道。 陶生笑道,“那陶生便洗耳恭听。” 张自道说道,“那作诗的人,也是个爱酒的。” “何诗?道长就莫要再卖关子了。” 陶生催促道。 张自道非是卖关子,而是那诗中,却是有几句忘记了,只记得个大概。这会儿正在苦思冥想,沉吟了两声又两声后,才总算想起,不至于尴尬,说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酒醉酒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一时无声。 陶黄英听的有些痴了。 那陶生在沉寂了片刻后,一拍桌子,道,“好诗!真是好诗!” “张道长,那作诗的是何人?陶生一定要带上一壶最好的酒,前去拜见,好诗,真是好诗!” 想见那位,不仅隔着人鬼殊途,还隔着不同的时空世界。 你却是无法见到。 张自道摇了摇头,说道,“作诗之人已故。” 陶生便一呆,怅然若失,许久后才回了些神,道,“他卖桃花换酒吃,我卖菊花换酒吃。如此人生知己,哎,怎就故去了?道长,敢问作诗之人名讳。” 张自道沉吟一声,道,“姓唐,名寅,字伯虎。” 陶生又一阵感怀。 却又对陶黄英说道,“姐姐,陶生欲要尊唐寅为师,去寻酒道。” 陶黄英从诗中幻境回了神来,皱了下眉头,她这位小弟素来爱酒。如今又得了这么一篇饮酒的绝世佳作,只怕日后便更难管束。 陶黄英没理会陶生略显中二的誓言。 问张自道,“道长,不知唐寅前辈因何故去?” 张自道看了一眼陶生,也瞧出了陶家姐弟二人的心思,便有些后悔一时兴起说了这篇诗来,他说道,“穷困潦倒,有志难伸,病死而终!” 十二字,所谓春秋笔法,不外如是。 陶黄英又有了底气,训那陶生道,“日后少喝酒!再敢喝的烂醉如泥,当心我把你种到西苑,第二天给你卖给他人!” 陶生满是不信,只是不断长叹。 酒饭过后,张自道便打算去延陵城瞧上一瞧。 之前在柯县时,又是度鬼,又是扮新娘,哪里还顾得上游赏一番古代都城。后又不愿随李几道士去倚天观,匆匆离开柯县。 半月以来,大都行在山野之间。 而庄园前处的延陵城,却是要比柯县繁华许多。 陶生仍在伤感中,也没了心情与张自道一同去延陵城。 “不如我喊一位熟悉延陵城的人,陪道长一同去逛延陵城?” 陶生眼眶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又喝醉了,还是伤感那唐寅的下场。 张自道本打算拒绝。 就听那陶黄英说道,“道长,我下午要去延陵城内,不如与道长一同前往。” 张自道只得点了下头,说道,“也好。” 马车内宽大舒适,还有一小木桌固定在中央,上面放着些瓜果。陶黄英坐在里面,张自道则坐在侧处。 驾车的是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老者,名陶一条,也是一妖。他对张自道与小姐独处在马车内,甚是不满。 不过陶黄英不介意,陶一条只得用眼神警告张自道,不要轻薄了小姐。 马车内。 陶黄英问道,“道长,能做出那般诗,那位唐寅前辈,纵然穷困,但年轻时也一定有诸多人仰慕吧?” 张自道笑道,“唐寅才气横溢,诗画双绝,应有人仰慕吧。” 诶,不对。 唐寅年轻之时家境并不潦倒穷困。 就看陶黄英又神游天外。 这位妖,莫非仰慕书生? 张自道心中想到,便生出一分打趣的心思,说道,“陶小姐,实不相瞒,那首桃花换酒的诗,其实是贫道所作。” 陶黄英看着张自道,半晌后突然笑出声来,说道,“道长,莫要开我的玩笑了。” 张自道一本正经,笑道,“小姐既然不信,那贫道再作诗一首,如何?” 就听驾着马车的陶一条,呸了一声,“无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五章 乱 此时的天下,世道未崩,还算太平。 北方边境的战火,并未烧到隔了几重山与几重水的晋国南方。 延陵城占着水陆交通的便利,四海跑商的人,多会途经这里。城中酒肆商铺纷多,又有那春风十里风情街,引了不少的才子书生前往,城中好不热闹。 却说延陵城西城门外。 那驾车的陶一条啐了一声,道,“无耻!” 张自道与陶黄英俱不是凡夫俗子,那声音又未刻意压低,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陶黄英面露一丝尴尬,正要对张自道赔罪。 张自道笑着摇了头只当未听见。 就听远处传来一呼喊的声音,“小姐,你的手帕。” 撩开马车的侧帘,便看到一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往马车跑来。 行至近前,那男子弯腰喘了几口气,说道,“小生见过姑娘。” “你是何人,为何追我马车?” 陶黄英眉眼间有一丝喜色,却是撩着侧帘,语气淡然的问道。 那马子才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金菊的手帕,说道,“小生马子才,半月前在延陵城内赏花灯时,偶然看见了姑娘。不巧与友人问话间,再回头时姑娘已经离去。小生又瞧见姑娘的手帕,遗忘在路边的树枝上。便想着等寻到了姑娘,把这方手帕还给姑娘。” 陶黄英说道,“手帕的确是我半月前遗失的,只是我不大记得有见过你。” 马子才脸上一愣,他一向自诩风流,不承想对方当日都未曾看他一眼,心中不免失落,仍是问道,“敢问姑娘的芳名。” “陶黄英,你还有事吗?” 马子才有愣了住,勉强挤出个笑容,“这手帕?” 陶黄英笑道,“见你珍藏它半月,想来十分喜爱这方手帕,那便送你了。” 又对那陶一条说,“陶伯,继续赶路。” 便放下了侧帘。 马儿蹄声,车轮碾压在官道上的声音。 那马子才愣在道路旁,呆若木鸡。 又见那马车快要消失在城门处,马子才回过神来,急忙去追赶。 张自道坐在车内,忍着笑,猜测下午时,那唤做马子才的书生,多半还会与陶黄英在城内再次偶遇。 不想坏了陶黄英的安排,便说道,“既然已到了城中,那贫道就下车独自去逛一逛。” 陶黄英也不阻拦,笑道,“只是道长莫要不打招呼便离去。” 下了马车。 张自道远远瞧见那马子才跑来,笑着摇了摇头,便沿着青石铺就的宽敞街道,向城内走去。 一片片嘈杂喧闹的人声。 “冰糖葫芦,上好的冰糖葫芦!” 张自道便走了过去,笑道,“老丈,多少钱一串冰糖葫芦?” “一文钱一串。” “先来两串,老丈可知延陵城内有哪些地方比较值得一去?” “这可就有的说了。” 于是乎,延陵城内便能瞧见,一个短发道士,一边吃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一边跟卖糖葫芦的老人有说有笑。 时不时的,这个短发道人,也会学着老人的声调,喊上一声,“卖糖葫芦了嘞!上好的糖葫芦!” 城南的巷,城东的桂花坊,城西的天桥卖艺人…… 老人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说话间,便来到了老人口中所说的天桥之处。 一旁的平坦场地上,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卖艺人,在那里表演拳脚功夫。不过看客只有几个,也无什么喝彩之声。 场地外,有一处露天茶铺。 张自道几番保证那柱子糖葫芦今日定能卖完后,卖糖葫芦的老人才肯坐下喝一杯茶。 茶不贵,不是什么名贵茶叶,但生津解渴却是绰绰有余。 卖糖葫芦的老人喝了几口后,想到一事,对张自道说道,“道长,昨日延陵城来了一位卖艺人,有一条不大的黑狗,能说人言,也能唱歌。吸引了人们争相来看,不过那位卖艺人却是个古怪,只在上午时,才在这里表演一个时辰。” “道长明日一早,不如再来此地看上一看。” 老人建议道。 “狗能说人话,还会唱歌?” 张自道第一时间,想到的那黑狗便是妖,“你就不怕那黑狗是妖怪?” 老人说道,“倒是也有人质疑那黑狗是妖怪。不过那位卖艺人却说,世间有鹦鹉八哥能学人言,人们却不把鹦鹉八哥当妖怪。他那养的黑狗,许是鹦鹉八哥的转世,才会学了人说话。” “不过那条黑狗很温顺,即便有人出言不逊,辱骂他,黑狗也是不在意,依旧笑声对人。而妖怪都是要吃人的,哪有黑狗这般任人围观的妖怪。” 张自道对老人的话不置可否,问道,“老人家,可知那卖艺人现在何处?” 老人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却是不知。” 正吃着茶时,茶铺又有客人来。 张自道看去,是一个腰间挎刀的黄衣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脸黑如炭,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坐在对面桌上。 张自道去看虬髯大汉时,虬髯大汉不曾抬头,低头慢慢喝着,似乎眼中只有桌上一杯茶。 此时天下,朝廷不禁止百姓佩剑,不少的书生也会佩上一柄花剑。 却严令禁止佩刀。 这位虬髯大汉若非是公门中人,便真的是胆大包天。 便是绿林好汉,一般去了大城之内,不愿惹来官府之人,哪怕是携了刀,也会裹上几层布,多少算是掩饰了一番。 喝了一盏茶,虬髯大汉抬头看向那一老一少的卖艺人,瞧了片刻,往场内丢了一块碎银。便抓起刀打算离去。 那位书生马子才却神情恍惚的走了过来。 虬髯大汉皱了下眉,看向马子才。 便持刀走了过去。 马子才瞧见一个生的凶神恶煞的大汉朝自己走来,不由心中害怕,只是祈祷那人只是往这边走,非是冲着他来的。 虬髯大汉偏偏停在了马子才的身前,说道,“你这书生,须管我吃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六章 死人 书生马子才看向那茶铺,瞧见了正在喝茶的一个短发道士。 “道长救我!” 马子才也不回答虬髯大汉的话,跑向茶铺。 张自道喝了一口茶,说道,“马子才?” 那马子才听短发道士说出他的名字,更觉短发道士是他救命稻草,连声称是。 虬髯大汉抱着刀走过来,说道,“道士?” 张自道示意对方落座,笑道,“贫道俗名唤做张自道,不知阁下为何要为难这位书生?” 虬髯大汉说道,“既然是道士,可瞧出书生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此事张自道却是知晓,那陶黄英与马子才有过接触,马子才又留有陶黄英一方手帕。手帕在身,那陶黄英便能寻到马子才,才好制造出偶遇一事,因此马子才身上沾了一丝妖气。 张自道说道,“这事贫道知晓其中一二,马子才书生却是不会有性命之忧。阁下可放心!” 虬髯大汉一双环目盯着张自道,却是无法探知短发道士的深浅,知晓短发道士非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虬髯大汉此次来延陵城,有一事非要办不可。既然短发道士声称马子才无事,他也无需分心再去解决马子才身上的妖气。 说道,“某家丁平,告辞。” 折身便走。 那马子才见虬髯大汉离去,仍心有余悸,坐到一旁,对张自道说道,“马子才多谢道长!” 又想到短发道士与虬髯大汉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 便问道,“他说我有不同寻常之处?还望道长解惑。” 不同之处,自然是一位花妖看上了你。不过那陶黄英毕竟是妖,这件事,还未知结局是好是坏! 张自道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对那卖糖葫芦的老人说道,“喝了茶,你我继续逛延陵城,如何?” 老人说道,“好。” …… 却说虬髯大汉很快自东城门出了城,沿着山道向山中疾步走去。 待到进入山中,不见行人时。 山中,却是走出来一男一女。 其中一方红衣女子女子身段高挑,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眸,美目下却遮有面纱,看不清切面目,左手托着一红色葫芦。 另一方却是个矮胖男子,男子穿白衣,身高不足五尺,癞头跛足,面容可怖。男子背一把无鞘黑色大剑。 二人走向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左手落到腰间刀柄上,他善用左手刀。 不足五尺高的白衣男子,迈的步子越来越大,由于跛足,他跑起来的样子惹人发笑,如同一只矮冬瓜在跳。 白衣男子抽出背上黑色大剑,距离虬髯大汉尚有近十余步远时,一步跃出,脚下青石地面蛛裂,离地丈高。双手握剑,剑作刀用,直冲着虬髯大汉劈去。 虬髯大汉不退不避,左手抽刀,反身抬臂挡住白衣男子势大力沉一剑。 虬髯大汉双膝不由一沉,虬髯大汉右手出拳,捶向白衣男子头颅。 白衣男子早有预料,沉声吐出两字,“恶鬼!” 只见一团黑气出现在白衣男子前,其内隐约有哀嚎声传出。黑气翻涌,化作骷髅状,张口咬向虬髯大汉右臂。 虬髯大汉不闪不避,一拳打散黑气骷髅。 黑气四散,弥漫在山间野道。 白衣男子借机后退,一脚踏在路旁的青石上,白衣男子对红衣女子怒道,“还不出手!” …… 延陵城内。 “道长,你果真是料事如神!” 卖糖葫芦的老人笑道,他的一柱子糖葫芦最后一串已经卖了出去。 只是其中大半,都是被眼前的短发道士给买了去。 张自道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反而笑道,“老丈,糖葫芦不错,明日天桥那里再见。” 谢绝了老人的邀请。 与卖糖葫芦的老人分别后,张自道瞧着天色也要晚了下来。 便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 张自道起来,打了水清洗一番。 出了客栈,在街道上走着,想着一会去天桥那里。 街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张自道路过街头一家早点铺子。 去要了一碗豆腐脑,一根油条,盛了一小碟萝卜丝。找了一张无人桌子,坐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正吃时,看见十多个捕快打扮的人匆匆行过。 又过了一时半刻,有食客说道,“延陵城出大事了,城南的老葛头一家七口,昨日夜里被人灭门,死状骇人。听闻那些尸体上,都放着一株盛开的菊花。你说骇人不骇人!” 菊花? 张自道眼神一动,起身走过去,问道,“你这消息可属实?” “我也是听一个当捕快的朋友说的。” “哦,那葛家在城南何处?” 张自道没了吃饭的心思,依照那人提供的位置,匆匆赶去。 等赶到葛家时,有衙门的人守在门口。 “此乃命案之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你这道士速速离去。” 有衙役呵道。 张自道转身要离去,早知如此,便从后院翻墙进入一瞧。 正打算去后门时。 有一神色变幻阴晴不定的捕快从中走出来,那捕快看见张自道。 “站住!” 张自道皱了下眉头,问道,“还有何事?” 捕快四十来岁,走过来,犹豫片刻后,问道,“道长,可会除妖?” 张自道见捕快这般问,心中暗道,葛家之人,莫不是被妖给谋害的。 “会一些除妖的手段。” 那捕快也顾不得分辨张自道身份真假,咬了咬牙,说道,“道长跟我来。” 进了葛家的大门,一路来到厅堂。 院中的捕快,脸色皆是很难看。 张自道走进大厅。 但见大厅中,葛家一口七人坐在椅子上,没了气息,手中握着一株菊花。 只是,这死去的葛家七人,却是七只穿着衣服绸缎的猴子。 捕快说道,“道长,这葛家七人,一刻钟前还是人,这会儿却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只只的猴子。这般命案,又该如何去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七章 第二幅画 说话的捕快经手过的案子诸多,奇案也经历过,可也没有一起是如此的离谱,让人匪夷所思。 甚至,此捕快看着大厅内,那坐在太师椅上,穿着绸缎的黑毛猴子,只觉脊背发凉。 张自道未答捕快所言,他走上前去看那七个合衣而死的猴子。 有毛发的遮挡,外表看不出有何伤势。 有很淡的妖气,是由七只猴子身上发出来的。 “你说亲眼看着葛家七人,从人变成了猴子?” 张自道打量着一株菊花,花卉饱满,金黄颜色,十之是出自陶氏姐弟庄园所栽种的菊花。 捕快说道,“正是,可是这人怎么会无端的变成猴子?除非葛家的人不是人……” 捕快说到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当了二十多年的捕快,也绝不想卷进妖怪命案中。 张自道问道,“他们还是未变成猴子时,你可曾有发现什么?” 捕快正思量着不如尽早结了这个案子,只当未曾发生过。这年头,别说整个晋国,仅是在延陵城地界内,破不了的悬案绝对不少! 捕快便摇了摇头,又见短发道士在看着他,抬手匆匆指了一下坐在上堂的那只老猴额头。 张自道看着老猴,老猴闭着眼,眉毛还有头顶上的毛发有些发白,一身黑色的绸缎,应该就是葛家的老爷子。 用手指扒开老猴眉心的猴毛,瞧见皮肤上有一针眼大小的红点。 眼下场景,张自道也顾不及逝者讳,托住老猴的脑袋,把后脑勺毛发扒开,又发现了一个针眼大小的红点。 一击毙命吗? 张自道沉吟。 他接着检查,七只猴子的死亡方式一样。 他退后立在大厅中央。 葛家七人,或者说化作延陵城葛姓的七只猴子,神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 落座也讲究了个尊卑有序。 老猴坐在上位,小猴坐在次位。 七只猴子,被杀死后,又被摆放到了大厅。 大厅或许不是第一命案现场。 只是这般大费周章却是为何? 示威? 或者是某种仪式? 张自道问道,“你们在葛家院落,有何发现?” 捕快摇头,“不曾有发现。” 按照捕快所言,葛家银钱未丢失,贵重之物也不曾遗失,也无翻箱倒柜的痕迹。第一个发现葛家七人死亡的是邻居,早上来串门,发现葛家大门未上锁,之后便匆忙去报官。 “贫道去后堂看一看。” 张自道对捕快说道。 捕快有些为难,衙门之事,怎么都不该轮到一个道士来插手,他背着同行的衙役,悄声问道,“道长,你说葛家七人,该不会都是猴子变化的吧?” 张自道见捕快神情惶恐,叹了口气,是不是该说一两句的安慰话,便说道,“你觉得不是,那便不是了。” “可,那我觉得如果是呢?” 张自道见这捕快腿都抖了起来,拍了下捕快的肩头,说道,“你只当做不是,别想着如果是。 你可以试一试没事就念叨几声不是。” 捕快腿就抖的更厉害了。 张自道摇了下头去了后堂,看过一遍后,卧室整洁,书房静雅,的确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靠在书房的书桌前,张自道看书桌上放着几本书,就想起了南山观里的那只黄皮狗狐。便随手拿起一本,打算瞧一瞧,猴子化作人后,会看何书 “竟然连书名都没。” 张自道摇了摇头,掀开线装古书。 一愣。 一页空白。 再翻页,仍是空白。 一本书中,一个字都未有。 再拿一本书,仍是一字未有。 看向书架,上面的书少说也有百本。 拿出来。 依旧是一字未有,空空如也。 “这葛家的猴子在装文化人?” 张自道摇了摇头,自是不会信这个想法。 此处院落二进,在延陵城也算是中等之上的人家了。 以葛家的财力,即便是要买书当文化人,市面上流通的书,何书买不到?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买一堆无字天书来。 若不然,来了友人,进了书房拿起一本书,岂不是当场露馅。 张自道看向书桌。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毛笔未蘸墨水,墨块被研磨去了大半,纸是雪白,砚台未有一滴墨。 这时。 张自道手中凭空多出来一本黑白封皮的书。 翻开。 首页。 “张自道,观棋一百零八手,得棋子二枚。” “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第二页上的大红嫁衣画像,已经褪去了颜色,化作了黑色墨水画。 原本空空如也的第三页,此时浮现出一张画来。 一位身着霓裳羽衣的倾城女子。 正作‘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舞姿。 只是一幅静态画像,却让张自道似乎能看到一曲霓裳舞,画像中那女子的舞姿随风散开又收起,婀娜身影翩翩起舞。发鬓之间的那对桃花眸,如水波一样勾人心魄。 这霓裳羽衣女子是否会是杀死葛家七人的凶手? 张自道揉了揉眉心,却是无法确认。 第一幅的红嫁衣,他本以为会是幕后黑手太和老鬼,结果非但不是加害者太和老鬼,反而是受害者。 只是红嫁衣时,尚且有散落一旁的太和铜钱这一条线索。 而如今凭空出现的第二幅画,除了霓裳羽衣女,上面未有任何其它的东西。 前面大厅正堂。 “贫道告辞。” 张自道看了一眼七只猴子手中握着的菊花,接下来,要去陶氏姐弟庄园一趟。 离开不久。 一快马驶来葛家大门前。 从马背上翻身下俩一衙门中人。 是一位国字脸,浓眉大眼中年大汉。 正是延陵城的捕头,夏侯肃。 有黑面铁判官之称,查破多起大案,在延陵城很有威望。 夏侯肃立在大厅,他手中拿着一株金黄菊花,冷声道,“葛家发生的异事,破案之前不许告知任何人,父母兄弟皆不可!若是从谁口中走漏了风声,脱了官衣,回家!” 那位擅自做主,让短发道士进来的捕快,霎时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他只庆幸还未来得及告知夏侯肃,他放短发道士进来过。 又瞧了那几位同事,捕快便递了个祈求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事起延陵城 在葛家附近搜寻了一遍,未发现有何异常。 张自道向西城门走去。 路过天桥之地。 “道长,又见面了。” 卖糖葫芦的老人一早来到天桥处,正坐在桥边柳荫下纳凉。 见到行来的短发道士,便从柳荫下走出来,拔出一根冰糖葫芦,笑道,“昨日幸得道长照顾生意,今日这第一根冰糖葫芦,我免费请道长吃。” 张自道接过冰糖葫芦,对老人说道,“今日贫道还有一紧要事情要处理,就不与老丈一起看那能人言又能唱歌的犬了。” 老人也不会不识趣的去问是何事,说道,“道长慢走。” 走到桥中,张自道又从桥上折了回来,掏出一张黄纸符箓,交给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笑道,“此物老丈收好。等贫道处理完事情,定会回来再吃老丈一根冰糖葫芦。” 葛家发生的命案只是较少的人知晓,延陵城内的人仍如往常一般,做着该做的事情。 街道两侧商铺开门迎客。 小贩吆喝声渐起。 出了西城门。 陶氏姐弟二人的庄子,在延陵城以西七八里外。 一路行至陶氏庄园外,庄园大门前依旧停着二三辆前来购置菊花的车马。 庄园大门前的人,前日见过张自道与陶生同行。 知短发道士是自家公子的朋友。 因而谈了两句,便让张自道进去。 又招来一个小仆陪同。 行至庄园后,一门前,那不过十四五年纪的小仆,说道,“再往前,须道爷独自前行了。” 让小仆离去。 张自道进了门后,沿着小径走至草屋前。 却见陶生站在一张椅子上,正在给草屋院门上,挂一张草匾。 “张道长,你觉得如何?” 陶生从椅子上跳下来,看到走来的张自道,笑着去指木门上那块小匾。 张自道抬头去看,只见上面写着三个不敢恭维的草书‘菊花庵。’ 陶生笑道,“唐寅前辈有桃花庵,陶生有菊花庵,二者相得益彰,岂不美哉。” 又指着院子,说道,“我都想好了,等姐姐回来后,我就求姐姐把院子里的菜圃分我几块,然后种上菊花。” 张自道听罢了陶生的絮絮叨叨,说道,“你不知延陵城发生了何事?” 陶生一愣,又笑道,“你该不会是打算说,我姐昨日陪你去延陵城中,巧遇了一位姓马的书生吧?” 张自道皱了下眉头,“你知道马子文?” 陶生笑道,“我姐看多了才子佳人的文章,便想寻得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书生。半月前遇到了一位姓马的书生。那马子文我暗中瞧过,虽然为人迂腐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君子,倒是不同于延陵城内大部分的假仁假义书生。” 又道,“不过我姐向来对书生的文采挑剔,那马子文能否过了文笔这一关,还是难难难。” 陶生一连说了三个难字。 陶黄英对于书生文章挑剔程度之高,大可由此管中窥豹。 张自道见陶生所言不似有假,说道,“贫道说的事情,非是有关书生马子文。” 陶生拉着张自道,打算再去饮酒,说道,“你我二人,不若一边饮酒一边谈?” 张自道摇了摇头,拦下了陶生,说道,“延陵城葛家七口,全死了。” 陶生变了脸色,收起脸上的嬉笑,问道,“哪个葛家?” 张自道说道,“葛家七人,死后尸体化作了猴子。” 陶生抓住张自道,问道,“道长不曾骗我?” 张自道说道,“不曾。你认识葛家的人?” 陶生神色有物伤其类的悲,说道,“以前在山里住着的时候,葛家与我算是邻居。后来我两家从山中移居到延陵城。我与姐姐不大喜城中热闹,便在城外买了一块地,建了处园子。葛家喜热闹,居住在城内。” “葛家那老猴子,不仅研读道德文章,而且严令妻儿孙子学人间礼法,还憧憬着葛家能出一位秀才才是最好,向来不曾害过一人。有谁会平白无故的杀了葛家七人?” 陶生问道,“张道长,葛家七人是如何死的?” 张自道未隐瞒在葛家所见。 又问道,“葛家人死后,手中握着菊花。那杀死葛家七口的人,是否与你两家有仇?” 陶生摇头,“我二家均不曾害过人,也轻易不与人结仇怨。并无什么仇家!” 顿了顿,陶生说道,“不过葛家在延陵城内住了有几年,期间是否与人结仇,我却是不知。 会不会是有识破了葛家人是妖的人出手?在葛家身上放菊花,表示我与姐姐,便是那人的下个目标?” 陶生的推断也不无根脚,毕竟像张自道这般不大在意人、妖有别的道士,少之又少! 大多修士,见了妖,管你是善是恶,只管打杀了。 “可那成了无字的书?” 张自道对于书页上出现的第二幅画像,没有任何的头绪。 陶生说道,“葛老头酷爱道德文章,那人不仅杀了他,还抹了他藏书上的所有字。那人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陶生自顾自的叹道,“我珍藏的酒,是否也会被那人给一一毁去?” 张自道见陶生此刻悲怆,他也不知作何安慰,只好问道,“你姐陶黄英呢?” 昨日张自道与陶黄英去延陵城后,陶生于草屋处,一边吟着那首桃花换酒的诗,一边饮着酒,后稀里糊涂睡到今早。 并不知陶黄英是否回来。 陶生连忙跑出草屋,问了见到的人,都称未见陶黄英,也不曾见陶一条。 “我姐与陶伯昨日去了延陵城,未归。” 陶生一脸茫然。 张自道说道,“去延陵城中,说不定你姐与马子才在一起!” 陶生忙点头,“是。” 让人牵来两匹马,二人上马向庄外行去。 只是刚出庄园大门,就见一匹骏马行来,正是延陵城的捕头夏侯肃。 他手中,还握着一株从葛家死人身上拿下来的菊花。 夏侯肃望见了从庄园内骑马出来的短发道士,以及陶生。 却不料陶生见到夏侯肃,翻身下马,跑上前去,说道,“夏侯大哥,我姐,我姐她昨日与陶伯进城,到现在也无音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二十九章 慈悲心(上) 夏侯肃望了一眼仍骑在马背上,未曾下马的短发道士。 他收回视线,下了马,把手中的那株菊花交给陶生,问道,“可是你庄子上种出来的菊花?” 陶生却焦急说道,“夏侯大哥,葛家七人都死了,我姐去了延陵城,至今还未曾回来。” 夏侯肃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如何知道延陵城葛家发生了何事?” 短发道士让马儿踏着马蹄走过来,短发道士坐在马背上,说道,“贫道告诉陶生的。” 夏侯肃审视着短发道士,说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张自道见夏侯肃一手已经扣在了刀柄上,他说道,“早上时,我去了葛家一趟。见到葛家之人手中握着菊花,觉得此事可能牵扯到陶家姐弟,从延陵城赶来。” 瞥了一眼慌乱无措的陶生,张自道说道,“陶生之姐失踪在延陵城内,你我三人在这里谈话只是浪费时间,不若路上再说。” 夏侯肃冷着一张脸,说道,“擅闯命案现场一事,待到此案了结,本捕头再与你计较!” 话虽如此,夏侯肃却是翻身上马。 三匹马向延陵城奔去。 路上。 陶生说道,“夏侯大哥,这位是张自道道长。” “张道长,这位是延陵城的捕头夏侯肃,也是帮助我与姐姐落户在延陵城的恩人。还有葛家七口,能生活在延陵城内,也全是依仗夏侯大哥的庇护。” 张自道有些意外的看向夏侯肃,难怪夏侯肃没有把陶生当成是凶手,原来是有这么一层的关系。 却听夏侯肃开口说道,“张道长,你在哪座道观修行?可否让我看一眼度牒。” 度牒,即是道士的身份证明。 不过张自道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又不曾真的去过倚天观,哪里有这般东西。 他只好说道,“贫道在倚天观修行,至于度牒,却是遗失了。” “倚天观?你是梁国人?” “出家之人,四海为家。” 张自道问道,“夏侯捕头,在怀疑贫道?” 夏侯肃也不掩饰,说道,“能杀死葛家七人,且未弄出任何动静的人,延陵城或许有,但绝对不多。恰巧,本捕头观张道长似乎就有这个能力。” 陶生连忙说道,“夏侯大哥,凶手定不会是张道长。” 夏侯肃训斥陶生道,“若非本捕头知晓你那点本事,还不如葛家老猴,就凭着那几朵菊花,总要先怀疑到你身上去,把你带回衙门审问后再论其他。” 陶生也不在意夏侯肃的训斥,只是说道,“也不知谁要谋害我等。” 夏侯肃冷哼一声,说道,“总不会是喜欢妖怪的人!早年让你等莫要出山来市井中,偏不听,如今却是丢了性命。” “本捕头就算是当真抓住了那人,又该如何断案?” 夏侯肃心中也是窝着一股火,说道,“杀了妖,就是郡守大人来判案,也不会定那人罪,反而只会嘉奖!” 陶生反驳道,“可是葛家七人,不曾害过一人,且一心用人间礼法约束自己。” 夏侯肃说道,“可曾听过,人妖殊途四个字!本捕头或许会怜悯你们,但是你觉得延陵城其他人知晓了你陶氏姐弟,以及葛家七人是妖,会不会怜悯你们!” “我奉劝你,寻到你姐姐之后,马上离开延陵城。” 沉默片刻。 夏侯肃又道,“若是未能寻到你姐姐,也马上离开延陵城!” 陶生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只好扭头看向短发道士。 张自道握着三尺剑,只是说道,“万一,杀死葛家七人的也是妖呢?” 夏侯肃说道,“那便杀了!” 陶生说道,“可若是凶手是人?” 夏侯肃脸色阴沉的看向陶生,一字一句说道,“那便不是凶手!” 风起,带有秋日的凉意,原本的晴空迅速笼罩上一层阴云。 又有雷声自云层上传出。 张自道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问道,“若是陶生执意要报仇呢?” 夏侯肃冷声道,“你这道士,莫不是想害死陶生!他如何敌得过那杀死葛家七人的家伙。” 张自道未答话,只是手指轻叩两下长剑。 三人谈话间,已经来到了延陵城西城门处。 张自道眉心一凉。 轰隆一声巨响。 再抬头时,豆大的雨珠落下。 息间,伴随着凉风,骤雨如天河倒悬,倾盆泻下,将风卷起的尘土砸进土里,泥尘又随水珠溅起。 城门中有一捕快冒着风雨,匆匆走出来。 进入城门下避雨。 “夏侯捕头,城中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又一起命案,延陵城中还住着妖? 张自道转头去看陶生,却见陶生先是一脸茫然,而后突然脸色惨白,几欲从马背上摔下来。 陶黄英昨日赶来延陵城,未归。 张自道眼皮一跳。 夏侯肃冷声问道,“被害者是谁?” “禀夏侯捕头,被害之人是城东的李家的李寿老爷子。” 捕快脸色不太好,说道,“李寿老爷子被发现时,身上的的皮,没有了。” 由于大雨倾盆的缘故,延陵城街道上的行人都匆忙赶回了家,也不见有什么人。 马蹄踏在延陵城东西主街道的青石砖上,三人骑着马赶往城东的李府。 “李寿是何人?” 张自道问道,“也是妖?” 夏侯肃脸色异常难看,说道,“李寿是延陵城建城以来的第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 南河郡的郡守大人,也曾上门拜见过李寿老爷子,且不以官身,而以子孙小辈自居。 如今李寿老爷子死了,郡守大人的怒火,怕是他也担不起。 一路疾行至李府大门前。 李家大门敞开,有捕快与李府老管家等在门口,见夏侯肃赶来,忙迎了上来。 捕快只看了一眼短发道士还有一位白衣公子,抱拳说道,“捕头大人!” 把三人迎进了府内。 一座刻有仁义二字的影壁正对着大门。 张自道自影壁右侧走过去。 进了大堂。 十几个神色或凄然或悲愤或惊恐的男子,有老有少,老者有七十余岁,年轻的不过十几。都是李寿的子孙后代。 “夏侯捕头,不知这两位是?” 说话的是个须发斑白的老者,也是李家的家主。 夏侯肃一笔带过,说道,“我请来帮忙的。” 又问,“不知李寿老爷子在何处?” 于是众人又领着张自道三人向后走去。 穿过一雅静小院的圆门时,张自道目光一闪,回头看到来时路上,大雨深处,有一道红衣身影自远处屋檐下一闪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三十章 慈悲心(中) 红衣身影自雨幕中的屋檐下一闪而逝。 张自道皱眉,雨气中有一丝很淡的鬼气,只是大雨滂沱,使之变得若有若无。 夏侯肃见张自道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后,于是问道,“张道长在看什么?” “有鬼!” 张自道提剑向那处屋檐行去。 夏侯肃持刀,一步踏碎石砖地上的积水,其余捕快眼前只是一花,就见夏侯肃已出现在二三丈远之外,几步后来到屋檐下。 “这夏侯肃不惧妖鬼,多半已是先天。” 张自道后脚赶到,从李几道士那里得知,习武之人中的先天强者,身体如烘炉,气血强盛如大火,只凭拳脚刀剑,亦可杀伤妖魔鬼怪。堪比筑成道基的修道之人! 张自道,算是半个先天武者。 夏侯肃望了一周,未发觉有任何的邪崇气息。先天武者,能分辨出鬼物及妖物的气息。 不过夏侯肃倒也不会觉得短发道士在拿他寻开心,修道之人对于鬼物,算得上是术业有专攻。夏侯肃不会自大到认为,一个或许已经筑就了道基的道士,对鬼物的感知,会不如他一介先天武者。 夏侯肃皱了下眉头说道,“张道长,鬼在何处?” 张自道望向一处墙角。 墙角下,有一个红衣鬼影,只是在不断叩首,却见红衣鬼影抬头时,不见五官,整张面庞似是一面平镜。 这时,却见一人快步赶来。 正是南河郡的郡守李严,五十余岁。 郡守李严虽是姓李,却与延陵城的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李严却是借着本家姓氏,尊了李寿一声爷爷。 “郡守大人!” 夏侯肃说道。 李严却是说道,“夏侯肃,你可知罪!” 此方世界,别说年过百岁的老人,便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郡之内也未能有几人。 晋国建国至今,一百八十三年,如今短短年的时间,已有了王朝末年的衰竭之相。天灾频繁发生,地震、大旱、大水接踵而至,各地诡变之相百出,北境又与梁国的战争中屡屡遭败。 晋国是否祥瑞,有何祥瑞,便成了一项重中之重的要事! 一时间,各地百官奏折如雪花一般,飞向了宫中。十之是说当地的祥瑞! 延陵城有李寿在,就是他李严治理南河郡最大的政绩。 李寿这位百岁老人,之于当今的圣上,便相当于上天仍垂怜晋国,国运仍在! 还为此三番几次的夸赞过李严。 若是不出意外,待到李严身为郡守任期结束,在仕途上,板上钉钉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如今李寿身亡,对于当今的圣上而言,岂不是国运也消亡了一分。 毁国运,形同造反。 接下来的处理但有差错,只怕他李严,非但官职不保,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夏侯肃说道,“属下知罪!” 李严听了夏侯肃的话,也不再说什么,却是问道,“有几人进去过李寿老爷子的屋内?” 夏侯肃说道,“只有一开始接到李家报案的杨钧和牛武进去过,属下还不曾进去。” 李严嗯了一声,又看向那一旁的短发道士,冷声说道,“离开李府,本官当从未见过你;或者,本官把你打入大牢!” 夏侯肃忙说道,“大人,张道长是属下请来的,他或许能帮的上忙……” 还未说完,便被郡守李严打断。 李严说道,“夏侯肃,官府的事情,何时道士也能插手了?你莫不是也想被打入大牢?” 夏侯肃跟在李严的身后,进了李寿住的屋子。 第三个进了屋子的人,是李家的家主。 其余的人,皆被李严命令守在屋外! 但见床上,躺着一血淋淋,筋肉裸露在空气里,分不清面目的老人。 李严第一次见被剥了皮的人,闭眼深吸了口气,才敢睁眼。 李家的家主,一脸悲怆。 夏侯肃也是脸色难看,他经手诸多奇案大案,却是觉得便是五马分尸的死法,也未有这般被人剥了皮的死法骇人! 夏侯肃紧握雁翎刀! 李严走到床前,弯腰拿起里面的被子,缓慢的给李寿盖上。 而后,转身对李家的家主,也是李寿的第三个儿子,说道,“李寿老爷子享年一百零七岁,于睡梦中离世,寿终正寝!” 又道,“善终!” …… 那红衣鬼影在李严出现后,便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待到李严离去,才重新出现。 张自道看着红衣鬼影,皱了下眉头,这只鬼,很弱,且鬼气很淡。 问道,“你为何现身,引贫道过来。” 就见石砖地面上,雨水划出一个个字迹,“陵江,红衣,李寿大人!” 那红衣鬼影见张自道不语,又伸手指向自己,地面再次出现一行字,“红衣,我,杀,李寿大人!陵江。” 张自道问道,“你是想告诉贫道,杀害李寿的人,穿着一身红衣,去了陵江?” 红衣鬼影便不断点头,地面雨水又有字迹出现,“红衣,我,陵江!” 张自道说道,“你且站起来。” 红衣鬼影便站了起来,外貌是一女子形象,赤足,细腰。 “贫道记住那人样貌了。” 张自道口中念诵,“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罪人……” 红衣鬼影在咏颂声中,化作一方写字时,压纸的黑色书镇。 又见那书镇上,有一容貌模糊的一寸高无面小人,在对张自道叩拜。无面小人逐渐有了五官,片刻后消散,却是转世去投胎。 陶生说道,“想来这块书镇石,目睹了李寿老爷子的遇害过程,只是实力低微,又无法开口,只得以此法告知你我。” 张自道点了下头,却是说道,“继续去找你姐,还是去陵江?” 张自道想着那第二幅霓裳羽衣女,会是书镇告诉他的红衣女子吗? 陶生说道,“杀死李寿老爷子的人,或许与杀死葛家一家七口的人,是同一人。我也不知书生马子才住在何处。不若先去陵江一看,或许能寻到我姐。” 张自道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聊斋世界里的道士》正文 第三十一章 慈悲心(下) “劳烦转告夏侯肃,贫道与陶生去陵江。” 对守在李府大门的捕快交代了一句。 张自道与陶生便解开了拴在大门一侧石狮子后,在淋着雨的马! 书镇石生出的石鬼,告知张自道的话中,写道杀害李寿的东西,非是妖,亦非是鬼,而是人。 “驾!” 二人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向延陵城外行去。 延陵城南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便是陵江。 此时暴雨突至,原本平缓的陵江陡然间变得湍急起来。延陵城南,停泊在码头二十余艘商船,也不敢冒大雨行船,只好抛锚固定在岸边。 只是苦了码头上装卸货物的工人。 不得不冒雨抢救那些才被卸下来不久,还未来得及装车运进延陵城,不能被雨淋的米粮等货物。 雨水冲刷下,地面湿滑,一位扛着三麻袋货物的人,脚下一滑,身子便失去了重心,就要摔倒。 不料被觉得肩头一轻,又被人给扶住。 刚要开口道谢。 却听那短发道士,开口问道,“你在陵江上,可曾见过一位穿着红衣,赤足的女子?” 最后三袋货物抗进码头上的仓库内,这人摇头说道,“不曾见过。” 这人打量短发道士,以及短发道士一旁立着的白衣公子。 又听短发道士在问一女子。 便当短发道士许是可能寻花船,喝花酒的人。 只是不巧赶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 这人又说道,“码头往西不远有一处地方,那里江面宽阔平缓,江北又是一处种着诸多桃柳的山谷平缓之地。春风十里巷内几家大的花船,便停靠在那里。” 张自道知这人意会错了,却也不解释什么,说道,“你等在码头上讨生活,其中可有人见过一穿红衣,赤足女子?” 这人也不知短发道士为何偏要寻找一个光着脚的红衣女子。 他说道,“道长稍等,我去问一问他们。” 待这人去问同在码头上做活的人,张自道立在仓库门前,看着滔滔江面,不由皱眉,陵江太大,寻一人却是难。 片刻后,这人赶回,身后还跟着数个披着斗笠的人,说道,“赵老三昨日曾去花船吃酒,他说记得见过一个光着脚,穿红衣的女子。” “当真?” 赵老三是个黝黑的汉子,他拍着胸脯说道,“当真!若日傍晚下了工,我去花船喝酒。便瞧见一个花船上甲板上,走出一位仙子一样的红衣女子,那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癞头跛足的矮小男子。那癞头跛足的矮冬瓜,还是个残废,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却是少了一条胳膊。” 赵老三这般说,却是嫉妒那面容可怖的男子,能上了那艘花船。 他却是没那么多的钱,还未吃过一壶算得上佳酿的花酒。 桃柳之地,距离码头四五里远。往日里,去那里吃花酒的人,多是在码头租一条轻舟,一边赏两岸的山水,一边行过去。 不过今日大雨,却是没有人摆舟。 想去那里,便只有江岸一侧的山峦小路能去,却是骑不得马。 把两匹马留在码头。 短发道士与陶生也无弄舟的本事,便依着赵老三等人指的石径小路,向花船那里赶去。 赵老三等人立在码头,但见远处山上,两道身影几个弹跃之间,已是不见了踪影。 不消一刻时间,二人便行至一处江边缓地前。 站在山坡顶上,但见下面种着诸多的绿柳,以及桃花树。 思及草屋门前种着的柳树,以及要建一处‘菊花庵’,来效仿桃花换酒钱诗中的‘桃花庵’。陶生心中便有些不愉。 又见远处绿色中,隐约夹杂有一抹金色。 似是菊花。 陶生心中更为不快,只觉此地污了桃、柳、菊。陶黄英曾言,烟花之地乃是藏污纳垢的场所,不许他去。陶生也一直谨记在心! 张自道望向拿出隐约浮现的金色,他于雨水中,嗅到一丝很熟悉的气息。 妖气。 …… “恶鬼!” 癞头跛足的矮挫白衣男子,昨日被使刀的虬髯大汉斩了一臂。 此时见虬髯大汉力竭昏倒在菊花丛之内,脸上神情狰狞,只差一点就能将虬髯大汉碎尸万段。 却被眼前的二人给拦了下来。 一团黑气涌出,化作骷髅,扑向菊花丛内的人。 却见黑气骷髅被一拳打碎。 出拳的人。 是位独臂老者,陶一条。 陶一条左臂上的衣袖已经消失不见,整条胳膊皮肤上,也是浮现出多道的血痕。 “我看你还能再挡几次!” 癞头跛足男子恨声说道,“恶鬼!” 四散的黑气再度凝成骷髅,却是比最初时,要小了一分。 陶一条吸了一口气,左臂青筋突出,一拳再次打碎那鬼骷髅。 左臂上,便新添了一道血口。 陶一条听着身后的哭泣声,只是握了握血淋淋的拳头,面无表情的望向癞头跛足男子。 仿佛在说,只管来! 我一拳接下! 却见被一数百上千株菊花围起来的地方中央,有十多个至多四五岁的孩童,都是鬼魂。 菊花丛中,又有一黄衣女子,女子被大雨淋湿,显露曼妙身姿,她脸色苍白,更显惹人爱怜。 正是陶黄英。 却说陶黄英昨日进城,本是打算巧见书生马子才。 行至城南码头附近的老宅区,马子才暂居在老城区的客栈。 却是撞见一人推着板车急匆匆向城外行去,那板车上又放着数个大木桶。 陶黄英身为妖,听见那大木桶内,有极低的哭泣声传出。 陶黄英觉得其中有蹊跷,便未去马子才暂住的那家客栈, 而是与陶一条捉住了那人,等打开木桶后,发现里面装着的却是小孩儿的魂魄。 一番询问之后,等陶黄英赶来此地,已是半夜子时! 便看见了柳树林中,一个癞头跛足的丑陋男子,正操控着十多个鬼魂,要生啖活吃了昏迷中的虬髯大汉。 …… 陶黄英身前,立着一位红衣赤足,面纱遮面的女子。 红衣女子打开手中的红葫芦盖子,五道鬼影从葫芦中飞出来。鬼影森森,试图破开陶黄英设下的菊花阵。 红衣女子看向虬髯大汉时,亦是美目泛有寒光。她手中的红葫芦内,原本养着九只鬼,却被虬髯大汉斩了四只,如今只剩下五鬼。 威力已是大减。 若非红衣女子从李府及时赶回,只怕是癞头跛足的男子,也得死在身前的菊花妖手中。 好在得了一张百岁老人的皮,只需以特殊手段炼制之后,便是二三百年的厉鬼,也只得乖乖的被她与癞头跛足男子驱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